《伪装夫妇》来自www.wshlou.com   《伪装夫妇》作者:青律【完结】 晋江vip2025-02-03完结 总书评数:941当前被收藏数:2739营养液数:3091文章积分:145,575,616 简介: 钓系冷淡美人x清纯豪门撒娇精 纪惗年幼出道,二十五岁夺得视帝,国民度广泛炽热。 他沉静清澈,专业谨慎。出道二十年从无绯闻,被公认为圈里的高岭之花。 直到有天微博突然发了结婚证。 纪惗:最喜欢老婆了。邓惑 舆论大乱,她的黑粉紧跟着兴风作浪:你居然喜欢这种浓颜魅惑款!?她就是个公认的祸害! 再红又怎么样,她出道以后争议就没断过! 前些天被豪门太子爷提裙角的是她吧? 被流量小奶狗红着脸表白的是她吧? 这女人从来就不懂收敛自己! 很快有狗仔爆出照片,两人侧影高挑修长,在月色下默契登对。 重点是,男方颈侧纹着她名字的英文缩写。 吃瓜群众:他怎么回事他超爱!! 邓惑晃了晃手机:“这是形婚?嗯?” 青年瞳眸湿润,望着她时像淋过雨的猫猫:“人生最后几年……我想完整体验一下。” 她皱着眉发微博:“下不为例。” 邓惑:喜欢你,摸摸头。纪惗 ------------ 媒体前,几个男人剑拔弩张。 闻家太子爷冷笑:“据我所知,他们大学时没见过几次。” 沈教授淡笑:“邓小姐对工作精诚专注,上课时和我说,从未考虑过婚育。” 新晋流量耸肩:“姐姐不可能结婚呀,她只爱事业的。” 记者看向纪惗:“您的解释是?” 纪惗:“宝宝,他们好生气的样子。” 邓惑:“……?” 他轻轻亲她脸颊,尾音微扬。 “没事噢。” 粉丝:!!! 粉丝:男神!!你怎么是绿茶撒娇精!! 1.欢乐治愈向无虐无原型。 2.双初恋/含豪门元素。 3.事业脑霸总女主,恋爱脑乖甜男主(什么 4.作者文案苦手,戳戳正文再走(尔康手 5.男主真心以为自己得绝症要死了。 ========= 本文将于10月29日星期二入v,届时会有庆祝爆更,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追更、评论、营养液和打赏投喂。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恋爱合约娱乐圈正剧先婚后爱 主角:邓惑、纪惗 一句话简介:事业脑冰山女x恋爱脑乖甜男(? 立意:捍卫和谐社会风气,构建健康家庭关系。 第1章 菠萝 菠萝块坠着一滴水珠。 金发美人盯着了一会儿,似在走神。 她很漂亮。 柔软长发被卷出恰好的弧度,灯光下色度显得更浅,是华美又轻盈的奶油金。 深黑色压褶长裙微拢腰线,让人想起冰湖上的黑天鹅。 黑天鹅陷在蛋壳状的柔软沙发里,盯着蛋糕走神。 “邓惑。” “嗯。” 她抬眼看向他,红眸泛着碎光。 青年沉默,轻声叹气。 “你没有听我在说什么。” 邓惑拿起小银匙舀了一勺海椰凤梨蛋糕。 甜味一瞬即逝,不太够。 但是被经纪人看见,够被叮嘱好久。 “我今天是偷偷过来的。”邓惑说:“每年这个时候,我回大学给郭老师过生日,然后可能在这个咖啡厅里坐一会儿。” “纪惗,谁给你放的消息?” “郭老师。” “……” 美人用手撑着额头,皱着眉许久不说话。 绝对会被狗仔拍到,完蛋。 她已经连着在黑热搜上挂了四天,今天再上一次,公关团队要加班到哭。 最近招惹的是非已经够多了。 “我先道歉,很抱歉打扰你。” 青年垂眸道:“我试过用大学时加的微信联系你,但那个号已经被你注销了。” 他仅仅是坐在那里,落影斜曳也显得温雅俊逸。 英式叠穿很看气质。 千鸟格西装,咖色毛衣,方格围巾,每一样书卷气的搭配都要靠腰线肩背相衬。 邓惑多看了纪惗一瞬。 高挑匀称,很养眼。 “我的经纪人联系过你的团队,也被礼貌谢绝。” “郭老师知道以后,告诉我今天可以来这里。” 邓惑略一皱眉,听得茫然。 她成名以后,旧微信号早就被层层倒卖,手机号也因此换掉。 前几天的风波没完没了,逼得她经纪公司连轴公关,片约代言也或多或少被影响。 她,邓惑,现在是个躲起来偷偷吃蛋糕的瘟神,居然有人在找她。 “你……找我有事?” 纪惗看着她的眼睛,两人对视了许久。 在邓惑快没有耐心的时候,纪惗终于开口。 “方便商量个事吗。” “老同学,”邓惑平直地说:“我记得咱两不熟。” “我知道。”纪惗垂眸笑起来。 大概是祖师爷赏饭,这人的亲和力……像绵羊或者猫,有种可爱动物的特殊魔力。 他一笑,再差的气氛都能冰销雪融。 邓惑没法拒绝笑起来这么柔软的人。 何况对方比她多红二十二年。 ——都是九七年生人,纪惗五岁时拍广告出道,片约在大学四年都没有断过。 每个学期都只能见几面,总有同学找他偷偷要签名。 值得庆幸的是,多数人毕业以后要么转行当艺考老师,要么去当五六线龙套角色。 那一届,除了他年少成名,班里就只有她扛着逆风咬着牙硬是红了起来。 纯靠本事,很惭愧。 “你说吧,什么事。” “方便和我结个婚吗?” 邓惑蓦然抬眸。 “什么?” “我确诊绝症,治不好了。” 纪惗仍在看着她的脸,轻轻地说:“我想让你做我三年后的……遗产继承人。” 她等了一会儿。 “这是什么整蛊综艺吗。” 纪惗摇头。 “真不是在开玩笑?”邓惑眉尾轻跳,观察他的气色,又道:“你可以考虑好好治病,国内不行,国外……” 纪惗的神情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她终于明白今天第一眼看到这人时,到底是哪里不对。 纪惗没再有那种意气风发的放松状态,反而安详地像是随时准备要出家。 他这么一张帅脸,顶着这么一副看破红尘的超脱,很违和。 “我不想在icu里告别生命,”纪惗说:“最后一两年,可能就是拍拍戏,看看山水,捐钱建几座孤儿院和宠物医院,就结束了。” 他说最后四个字时咬字清晰,但是越来越轻。 邓惑第一反应不是安慰自己的同学,而是脑内已经出现两三年后他的万千粉丝们哭昏过去的样子。 她不敢想,如果有人在这样的巅峰期离开世界,爱他爱到接近信仰的那些人该怎么办。 邓惑不想深究这个提议有多荒谬,出于人文关怀,她还是柔和了声线。 “你的……那些,可以信托资产,或者送给朋友家人。” “我的表亲和堂亲会不计一切手段抢走它们。” 纪惗十指交叠,低声说:“我的父母性格太软,哪怕我现在活着,家里也被搜刮盘剥了很多,我外出工作时间太长,有时候保护不了这些。” “我宁可把一切无偿赠予你。” 邓惑看了一眼时间,重新戴上口罩和墨境。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起身时,察觉到他仍望着自己。 那目光没有什么祈求的意味,反而清澈又柔和,不让人讨厌。 邓惑想了想,还是说:“……祝你早日痊愈,长命百岁。” 纪惗低声道:“再见。” 邓惑从咖啡厅的角落里快速离开,保姆车早已等在外面。 宸姐在打瞌睡,听见车门响动时揉了下脸,含糊道:“等会去杭州路演,主持人提问的台本在小吕那里。” 邓惑坐在第二排,始终沉默着。 经纪人察觉她情绪不对,转身看过去,安慰道:“是不是偷偷吃蛋糕啦?” “你最近压力这么大,体力消耗也多,偶尔吃点嘛,没事。” 邓惑才像是刚睡醒的那个人,神色仍旧异样。 宸姐思考片刻:“你难道吃了两块?” 邓惑看着她:“纪惗刚才进去找我,你没看见?” 经纪人如同被当头棒喝:“谁?纪惗?他找你?咖啡厅?” 邓惑说:“他刚才找我求婚。” 经纪人猛抽一口气,爆骂一句翻出手机,开始看是否有来自狗仔的勒索短信。 宸姐四十多了,本来视力就不太好,手机贴上防窥膜以后总是抱怨屏幕发暗,这会儿已经举起手机眯着眼猛看。 她一嘶声,邓惑的心就跟着往下沉。 “真被拍到了?” 宸姐沉声应了,但眉头皱得更紧。 “你先跟我说,”她手有点发抖:“你跟纪惗之前是什么关系,现在是什么关系?” “也不至于这么紧张。”邓惑摘了美瞳,戴上蒸汽眼罩,调低座椅准备睡觉。 “喝个咖啡而已,很难算大新闻。” “喝咖啡?”宸姐把手机举过去,发现她看不见,又伸手把眼罩掀开:“他脖子上的纹身是怎么回事。” 邓惑莫名其妙:“什么纹身?” 她看向屏幕里被放大的照片,呼吸暂停几秒。 某人的脖子上,多了一处新纹身。 花体字如藤蔓般交织缠绕,极其显眼。 邓惑, 纪惗。 邓惑头痛道:“我没得罪过他。” “不对,等一下,”她勉强反应过来:“他好像得了绝症,所以才突然找我求婚。” “dhjn,意思也可以是多活几年。” 助理小吕在旁边捂胸口:“好电影的情节啊!他居然这么爱你!” 宸姐同时盯着她们两:“我信,其他人能信?” “你大学的时候跟他谈过?还是最近跟他在谈?” “首先,我二十四小时的行程你都知道,”邓惑举起双手:“其次,我跟他从来没熟过。” “本科那几年,他在学校的时间加起来可能就五六个月,身边还一圈狂热粉丝,我都是远远躲着。” 宸姐看看她,又看看手机,狐疑道:“他暗恋你?” 邓惑面无表情:“他暗恋我?” 经纪人没再回狗仔消息,思维有点漂浮。 如果是纹身贴,明天就没了,粉丝也会咬死是恶意ps。 如果纪惗打定主意,要带着这纹身到处晃悠,狗仔的勒索就是个屁。 照片不用管了。 他到底是观众缘爆棚的一流艺人,宸姐是亲眼看着纪惗从七八岁长到现在这样,听到这么突然的消息还是觉得揪心。 “什么病啊,”她不忍道:“绝症?要不要我帮忙打听一下医生?” “我没多问,赶紧走了。” 小吕满怀遗憾地叹了口气。 保姆车已经上了高速,窗外景色快速飞逝。 宸姐翻着微信消息,道:“他可能是一时间崩溃了。” “按纪惗这些年的风格,他不是那种契约炒作的路子。” 这孩子二十不到时就有大把的代表作,片约和代言资源也算顶级水平,根本用不着在邓惑非议缠身的时候突然求婚。 总不能是特意为了给她解围吧。 鬼使神差地,宸姐又开了口。 “那如果他是真心要向你求婚呢。” 邓惑半睡半醒着,微微侧身,说:“往好处想,我身上的罪行可以洗清大半,黑粉估计会嘲笑我突然从良。” “他说……想在去世以后把遗产都留给我,都没有提让我帮忙照顾他的家里人。” 小吕又哇一声,再次捂胸口。 邓惑看向她:“你少看点言情小说。” 坏处是……唔。可能结婚本身就是坏事。 何况是和她根本不熟的奇怪男人。 一路的行程都很赶。 新电影刚刚上映,从下午到晚上一共要去六家电影院路演。 她原本是硬着头皮完成工作,直到看到座无虚席的现场,以及热情洋溢的观众反应,邓惑才悄悄松了口气。 电影本子挑得很好。 邓惑在剧组时一向竭尽全力,又有指导老师和导演的双重提点,这次票房也会很漂亮。 此刻的微博超话仍是一片腥风血雨,可现场的观众看到她时眼里都只有惊喜兴奋,很多人还带了手幅荧光棒。 邓惑尽量和更多人合影留念,签了一叠又一叠的明信片,含着温柔笑容工作到深夜。 人们都在喊她女神,夸奖她的美貌,说新电影很好看,你特别棒。 至少现实里,没有人恶狠狠地谩骂她是个婊子。 凌晨四点,邓惑回到酒店。 防盗链挂好,椅子抵住门把手,然后再去卸妆。 她最终滑进浴缸里,任由自己被热水淹没。 鼠尾草香薰的味道很浅淡,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邓惑闭着眼泡了很久,摸索着找到手机,把电话打了过去。 第2章 形婚 接到电话时,姜翘那边声音很吵,有什么重型机械在咣当作响。 邓惑留神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凌晨四点半,你在夜店?” “谁家夜店是这个动静。”姜翘快速找了个地方:“我在工厂啦,前段时间新投资了一个五金厂,今天过来突击安全检查。” 邓惑听得费解:“咱们这行,不都是投资火锅店潮牌之类的吗?” 姜翘说:“我也是灵感突发。” 作为闺蜜,她看到邓惑主动打电话过来,也跟着松了口气。 “你想开点啦?”姜翘抱怨道:“前几天的事情凭什么怪你,明明是好几个男的轮流来招惹你,他们的粉丝发疯搞得像你在轮流□□她们哥哥……” 邓惑说:“毕竟流言都说是我一路靠睡上位。” 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凡是年轻漂亮的女明星,都得被这种流言洗一遍。 无论咖位大小,谁都跑不掉,竟也算娱乐圈里难得的公平。 营销号早就说腻了这档子事,矛头转向那些年轻奶狗狼狗,开始编故事说他们陪老导演睡觉,或者是什么荤素不忌双插头。 有时候编的情节太离奇,当事人还会发给朋友看,全当调侃。 姜翘说:“所以大前天,当上影帝的那哥们为什么来招你。” 好像是小众电影拿的奖,不算有名气,她都不记得叫什么名字。 邓惑抿唇:“他还是群演的时候,我照顾过几次。” 没想到那人会公开说喜欢她,想要个机会。 姜翘:“靠,群演?你眼光这么毒?” 邓惑:“我见谁都照顾。” 要是别人,粉丝们可能还会祝福几句,偏偏是她邓惑。 一个绯闻缠身像是全靠炒作上位的艺人。 姜翘听到猛料,很想追问几句,但好奇心已经如同内环线堵车。 “前天,你跟那个流量一起晚餐是怎么回事??” “他说约了一圈人打麻将,我没多想,以前也聚过。”邓惑疲倦地闭上眼睛:“去了以后发现只有他一个,还有大束的黑玫瑰花。” “谁知道是看上你还是看上流量了。”闺蜜凉嗖嗖道。 “惑惑,你说你这些,算是好桃花还是烂桃花?” 邓惑睁开眼,声音透着不安。 “一般来说,有些破事根本没法被拍到,更上不了热搜前三。” “前几天被推流这么猛,舆论全是压倒性地狠骂,明显还是有人在操作。” 姜翘转身看了一眼轰鸣的车间,把汽水罐扔进垃圾桶里。 “……又是那个畜生干的。”她厌恶道:“这算什么,示威吗。” “我不想再看见他了。” 邓惑长长地深呼吸了一口气,从浴缸里起身。 她把免提按开,擦拭长发的时候有些犹豫,还是把白天的事情讲了出来。 姜翘那边传来汽水罐掉落的声音。 “你再说一遍?” “我今天想了一整天,”邓惑说:“也是疯了,我竟然觉得这个提议可以考虑一下。” “纪惗才是疯了吧,恋爱都没有谈,突然要跟你结婚?” “他的绝症是真的假的?给你看了病历本没有?现在是癌症中晚期还是什么情况?” “你们结婚以后要同居吗?要孩子吗?要婚前公证吗?要领证公开吗?” 邓惑想伸手调低音量,掌心太滑,手机直接像肥皂一样呲溜滑出去。 她重新抓住手机,说:“宝贝儿,咱说话能不能稍微声音小点。” “老厂区晚上像是要闹鬼,”姜翘说:“我有点怕,得亏你打电话过来。” “……你就不该去那种地方。” “逛完下个厂房就回去了!” 姜翘贴紧手机道:“要是你们预先谈清楚,你帮他摆平他家那帮烦人精,他给你遗产和临时的避风港,其实买卖还算划算。” “而且你也知道,”姜翘压低声音道:“那个畜生……他手段太多了,你结婚了他才能死心。” 甚至不一定。 邓惑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说:“我最近接触的那个电视剧,制片人昨天找我吃饭。” “有的没的绕了一堆,最后自以为委婉地跟我提他。” “嘿,小邓,听哥一句,要不你跟闻公子交个朋友吧。” “跟谁睡不是睡呢,人家还那么喜欢你。” 姜翘怒气冲冲地开骂:“狗日的!你没扇他?”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了!去他全家!” 邓惑笑眯眯道:“人家觉得我只是死装。” 她再度看向镜子,收了笑意,重新拾起前面的话头。 “我今天听到纪惗求婚,很快找由头走了。” “说起来有点别扭,但是翘翘……” “我总觉得,要是和纪惗形婚,或者是借由任何男人的帮助,都像是在验证那些人的想法。” 姜翘明知故问:“什么想法?” “不够……独立女性。”邓惑低声说:“靠男人解决其他男人的问题,听起来一点都不高明。” “你都被阶级压制了,还在想这种事情?” 闺蜜恨不得从屏幕里冒出来敲她的脑袋。 “独立女性又不是什么贞洁牌坊,独立女性凭什么就不能利用男性资源了?” “那帮男的没少受过女老师女护士的照顾吧,怎么没人骂他们不够独立男性啊?” 邓惑不确定道:“我和纪惗重新谈谈吧。” “你得先睡一觉补补脑子。” 姜翘示意助理给值班的工人们发夜宵,继续道:“你明天给纪惗打电话之前,先想好你能接受什么程度的形婚,以及姓闻的如果再作妖,你要不要暂时在老纪家里躲一段时间。” 工人们都有些意外,姜翘远远地和他们笑着招手,转身时神色更显得认真。 “咱们不能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但纪惗那人,他给我感觉还挺好。” 她说到这,还是啧啧称奇。 “但我真没想到,又是那几位,又是纪惗……你是不是小时候放烟花炸了月老庙啊?” 邓惑:“没事我先挂了。” “嘁!” 杭州,湖州,苏州,上海。 路演任务安排的很紧,票房像难得的牛市,涨势喜人。 读大学那会儿,她去陌生城市拍广告时还会停留几天,吃吃逛逛当地的风情。 如今像是半睡半醒地在逃跑,仓促地吃,仓促地睡。 不过妆容总是精致完美,一如面对观众时的温柔笑容。 再过一个月又要进组,古代本子台词不好记,邓惑睡觉都贴着剧本,半是祈求这些密密麻麻的台词能挨着枕头滚进自己的脑子里。 她意外地在早上六点钟醒来,听见门外有细小的动静。 助理小吕在叮嘱什么,听不清楚。 邓惑光着脚走向门口,先确认猫眼,再撤下椅子和挡门板。 一打开门,小吕有点紧张。 “姐,还早呢,您没睡多久吧。” 一边说话,她摆手示意保洁阿姨赶紧走。 邓惑喊住那人。 “别走。” “怀里抱着什么?” 保洁阿姨不认识明星,只是舍不得丢礼物,犹豫着转身。 她怀里抱着大束的纯黑玫瑰。 九十九朵,银粉散漫。 好似暗夜生花,星河闪烁。 小吕难得对邓惑用敬语,此刻脸色不算好看。 “快扔了。”小吕道歉说:“姐,以后我一定小声点。” 邓惑示意保洁去忙,靠着门框问:“多久了?” 小吕说:“就今天,我起床才看见。” 邓惑望着她,她搓了搓手,慢吞吞地说实话。 “从第一站路演开始就有了。” “谁送的?” “其他人都是送到经纪人那边,一般会拍照留念,工作微信也会跟你报备。” “但房间门口的花,”小吕低着头说:“每次都是闻先生。” “时间没个定数,有两次被宸姐碰见了,她也觉得晦气。” 小吕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忙转移话题:“姐,饿不饿?我给你叫早餐?还是再睡一会儿?” 邓惑应了一声,说想吃馄饨。 她本要关门,忽然问:“这些年,纪惗给我送过花吗?” 小吕仔细回忆了一下。 “前几年演话剧进修那会儿,第一场他亲自过来送过。” “那时候送的人好多,你本来要当面跟他道谢,但是宸姐还邀请了几个制片人和导演过来,没能碰面。” “之后好像就再没送过。” 邓惑再回到房间时,把自己埋在被褥枕头里,像是想就势沉进去。 她迷恋被淹没的感觉。 像是一切都会被消失吞噬,整个人也不再存在。 手机震动两下,微博又在推其他明星的头条新闻。 她困意未减,还在等一碗虾仁小馄饨,索性点开手机一条条看。 不知怎么的,她关了微博,点开电话簿,找到那个不算熟悉的名字。 大学还没毕业,很多同学就已经换了手机号,未必能联系的到。 电话竟然可以拨通。 响了两三声,纪惗接了。 邓惑猛然眨了一下眼,临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早上好。”纪惗轻声说。 清晨听到他的声音,像是触碰春日的泉流。 她的朦胧睡意醒了几分。 “……早。”邓惑翻了个身,有些局促地问:“你还考虑那件事吗。” “嗯。” 邓惑屏住呼吸几秒,又问:“是形婚吗?” 纪惗那边有细微的风声。 “什么样算形婚?”他说:“你不愿意公开吗。” 邓惑沉默一会,如实回答。 “我不太想让别人觉得,我们在炒作,或者是契约婚姻。” “那就真结婚。” “所以我们要演吗?”邓惑问:“演我们在相爱,演我们其实很熟悉对方?” 纪惗那边安静了几秒,笑意怀念。 “你还记得大一的时候,郭老师随机点人课堂测验,让我们上去演两口子吧。” “我记得。”邓惑说:“演砸了。” 很完蛋,成绩是两个f。 第3章 快递 周四上午的表演课有整整四节。 老郭凶起来像老虎,没人敢玩手机。 “随堂测验,每组抽两个人,演五分钟新婚夫妻,现场给分。” 有人大着胆子提问。 “老师,词儿呢?” 郭宗华和颜悦色道:“你自己编。” 台下一片喧哗。 有女生已经在悄悄回头看纪惗,后者还在低头翻剧本,和哥们一起坐在角落里。 “老师!男生太多了,不够分啊!” 郭宗华头都不抬:“抽到谁算谁,性别一样也可以演。” 还真有两个女生被抽上去,含羞带怯硬是演了五分钟才敢鞠躬。 大伙儿临场都有点笑不出来。 郭宗华又抽了两张纸条。 “纪惗,邓惑。” 被点到名字的人刚好在教室的两个角落里。 邓惑很快站起身,动作利索地去了讲台。 纪惗下了夜戏才过来上课,被哥们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邓惑站在郭宗华旁边,对老师比这个临时搭档更熟。 郭宗华演的剧,她姥姥爱看,奶奶爱看,亲爹都能如数家珍。 最早是演抗战剧,后来又演年代剧婆媳剧,老郭演什么都活灵活现,拿奖一大堆。 至于纪惗……他演的都没看过,不熟。 郭宗华照例问:“给你们两分钟商量吗。” 两人同时开口。 “不用。” “好。” 青年看向邓惑,重复她的话:“不用?” 邓惑说:“直接开始吧,反正也是即兴。” 纪惗问:“什么剧情?” 邓惑看向道具区,过去搬了两把椅子充当沙发,没再拿别的。 “新婚第一天,你下班回家。” 郭宗华示意两人站好位置,巴掌一拍充当打板,喊:“开始!” 纪惗拎着不存在的公文包拧钥匙进门。 邓惑本在看电视,脚步轻快地过去迎接他。 纪惗一望见她,眼中笑意便热了起来,把人搂进怀里,轻吻脸颊。 “约好了下班了来接你,可惜第一天就加班。” 邓惑被亲得微赧,声音压低许多:“干嘛。” 她要去厨房做饭,被纪惗拉住手腕,人往回带。 “晚上出去约会,好么?”他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我来补偿你。” “我们去吃牛排,然后看看电影,散散步。不急着去柴米油盐。” 邓惑低着头给他解外套,侧手挂在旁边。 如瀑黑发随之流泻,衬得瞳眸含水,长眉漆墨。 他不自觉地注视着她。 “结婚第一天出去吃……”她轻声埋怨:“爸妈还打电话问我,今天要给你煲什么汤。” 纪惗会意地看向冰箱。 “我也才刚回来,休息了一会儿。”邓惑翻开冰箱,给他指自己新挑的草虾和鱼:“还有你喜欢的芦笋。” “我不喜欢芦笋。”纪惗叹气:“又记错了。” 邓惑扭头盯他。 “是山笋,配腊肉炒一炒,很香。”纪惗凑过去哄,投降撒娇:“有的吃就不错啦,是不是?” “明天我早点下班,炒新笋给老婆吃,好么?” 邓惑笑着看他,彼此眼里都含着柔情。 下一秒,他们的对视转为一模一样的错愕。 她和他同时察觉到这份过于拟真的爱意。 棋逢对手太过惬意,他们完全融进角色里,把临场发挥当作寻常。 连潜意识都以为这般亲昵是真的。 骤然离开角色,她呛了一下,没忍住真笑出来。 纪惗努力綳了几秒,也没忍住,跟着哈哈大笑。 郭宗华表情很遗憾,伸手指着黑板上的b。 “你们本来能拿b+,”她的手一路往下滑,一直落到f。 “笑场只能拿这个。” 邓惑脸色一变,鞠躬道歉:“对不起,我没忍住,我的问题。” 纪惗快速摆摆手,全然抽离出情绪,两人鞠躬后各自离开。 再回到座位里,室友安禾小声道:“其实已经很厉害了,是老郭要求太严。” 邓惑觉得羞愧:“我表现不好,还连累同学。” “那人也是,”安禾悄悄支棱起来看对角的纪惗:“想台词都费劲,他还说你记错了,谁关心他爱吃什么。” “那是设计亲密感,不是在为难我。”邓惑想了想说:“只能靠平时分拉回去了,还好只是小测。” 安禾悄悄又拍了两张纪惗的侧影,收好手机以后飞快地看了一眼老郭。 她压低声音问:“刚才他喊你两声老婆哎,你都不喊声老公?” 邓惑:“我脸皮薄。” 她努力了,没成功。 好在大多数人都演得乱七八糟,大一刚入学才两个月,水平就那样。 老郭写成绩写得直叹气,到最后双手一摆。 “你们要多观察生活,好好看看正经两口子是什么样的。” “这演的都是什么?啊?” ……再回想起这些事,邓惑还记得老郭那副眉毛打结的样子。 她给粉丝签名的时候,甚至还走神又想了一次。 老郭要是知道他两又要演两口子,不知道能给几分。 但愿这回能拿个b。 早上简单讨论以后,邓惑加了纪惗微信。 她的私人号头像是一颗菠萝,从《海绵宝宝》里随便截的。 纪惗的头像还是他小时候养的小鹿犬。 刚入学那会儿大家都在互相加联系方式,有男生过去套近乎,说你养的狗好可爱啊,纪惗语气平淡地说去世六七年了,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她改好备注,又想了想,加括号。 纪惗(疑似未婚夫) 大部分问题像在谈工作,两人有商有量。 婚前财产公证,婚后工作和私人生活安排,大部分内容可以请律师安排好边界。 至于粉丝们的轰炸,公开以后对事业的影响,评估下来算好坏参半。 邓惑没在电话里提其他的事,她有顾虑,但说不出口。 第一步基本达成一致,接下来要知会双方经纪团队,沟通好一应事务以后,再考虑拜见双方父母。 她的疑似未婚夫性格温和,气质清澈,目前看来还算不错。 就怕背后藏得太深,全是陷阱。 宸姐那边还没想好怎么聊,下午五点反而是他那边的人打来了电话。 高铁在隧道里快速穿梭,邓惑刚接到,没问清是谁就断了。 窗外忽明忽暗,过了一会儿,她的微信才弹出好友申请。 [京云文化-cathy]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备注:纪惗经纪人 [惑]:你好,我在高铁上,信号不好。 [cathy]:纪惗跟我说了求婚的事 [cathy]:我们方便见一面吗 [cathy]:有很多事我希望你先了解情况 邓惑推了下仰头打鼾的助理。 “咱们等会去哪?” 小吕猛一醒过来,看了眼目的地。 “去嘉兴,还早!” “你再睡会儿,”她给助理理顺刘海:“我等会喊你。” [惑]:我等会抵达嘉兴,明天中午走。 [cathy]:我现在坐飞机过来 邓惑微皱眉头,不自觉地咬了下指节。 她本来在变相地拒绝,cathy反而执意要来。 北京到嘉兴…… [惑]:你不着急的话我后天会回一趟北京 [cathy]:还是当面讲吧 [惑]:好 一晚上跑了五家影院,回酒店接近两点。 cathy也是刚到,要了地址很快过来。 邓惑很少在这个时间点见客人,象征性给她倒了杯热红茶。 cathy说话有港腔,偶尔会冒点粤语,干练随和。 “阿惗说他要跟你结婚,你在考虑。” 邓惑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大致讲了。 她有多余的好奇心。 cathy听她讲完,猛然站起来,在满窗夜色前焦急踱步。 她的小羊皮高跟很细,踩起来有清脆的节奏感。 邓惑叹气道:“该不会,这绝症是编的吧?” “比这个糟。”cathy说:“这个傻子,他真以为自己有绝症。” 邓惑不太好选择合适的表情来回应。 cathy猛一转身,满脸的抓狂。 “他有胃出血,是去成都吃火锅吃的,所以之前又是住院又是商量开刀。” “其实根本不是绝症,不是他想的那样。” “……” “我跟他解释过了,医生也解释过了。” “医生怎么说?” cathy重重啧一声,烦躁地说:“那医生不会说话,讲什么珍惜生活,喜欢吃什么都行,不要太辣。” 邓惑:“听着没问题。” “纪惗这个人你不熟,他从小就怕吃药怕打针,每次发烧都觉得自己会死。 “他吃饭又顿顿都辣,这回闹得吐血了,搞得我们说什么都像在哄他。” cathy把额头压在落地窗上,放弃仪态管理。 “越是跟他讲没事,他就一脸我懂,我都明白。” 邓惑安慰道:“要不你坐下来喝点水。” cathy看向她,叹气着坐下,道:“我不清楚你们的关系。” “他最近在写遗愿清单,又去确认自己的遗产情况,我发火也没用。” “但是他一定很爱你,不然也不会跟我说,打算把遗产都留给你。” 邓惑礼貌地说:“其实我经济条件还可以。” cathy本来在吹凉红茶,听到这句话才抬头。 “他家情况,你不清楚?” 邓惑想了想,说:“好几亿那种?” cathy:“你大胆一点。” “童星出道,确实应该积累了很多。”邓惑说:“十几个亿?” cathy:“再大胆一点。” 邓惑揉着眉心,一时无言。 经纪人惊异于他笃定的遗产唯一人选,特意坐飞机来看邓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看到她一无所知,cathy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他家……”cathy喃喃道:“他是风通集团老板的独子。” “三大快递之一的那个?” 邓惑愣了下,想起来新买的耳钉美瞳还没收到货。 他们家是不是不行。 第4章 酒庄 一时间双方都有些尴尬。 cathy也不想承认自家金牌艺人是个笨蛋的事实,扶着 额头有些苦恼。 “你们没谈过?” “从来没有。” “暧昧也没有?” “没有。” cathy放弃揣测这位少爷在发什么疯。 “总之,”她斟酌着字句:“纪惗对你确实很有诚意,但对很多事也确实都有误解。” 邓惑回以笑容:“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去劝劝他。” cathy猛然松了口气:“太感谢你了,来北京请你吃饭。” 待经纪人离开以后,邓惑松了口气,坐在落地窗前看霓虹夜景。 每个人都有自己恐惧的事物,她在某些时候能理解纪惗。 路演阶段性跑完,她刚好要回一趟北京谈剧本,次日换了个地方,给纪惗发了定位。 密云水库附近有个私人酒庄,很适合放松休息。 庄园属于托斯卡纳风格,意式建筑化作连绵的赭石黄,在绿荫之中晕开油画般的笔触。 雪色的风车茉莉自房顶垂落到长墙两侧,花盈遍野,四下幽静。 侍者取来她一贯爱喝的酒,识趣地倒好以后离开。 美人静坐在十字栅窗前,兀自放空。 她在无人的角落里,会像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那样,短暂地变成一副空壳。 他们碰面的时间约在五点整,现在是三点四十。 她陷进柔软靠背里,目光渐渐失去焦点。 直到有脚步声沉缓而来。 那人走得气定神闲,径直坐在黑檀方桌的另一侧。 “还知道回来见我。” 邓惑很慢地眨了一下眼。 闻希瑜抬手取走她面前的酒,晃着绯红色的陈酿,慢悠悠舔了一口杯沿。 他的碎发被抓得很乱,看人时居高临下,唇环如兽类斜刺的长齿。 男人俯身向前,端详她的妆容,略表满意。 “靠这个认错,是不是诚意少了点。” 邓惑:“……” 她没有动,心平气和地说:“需要我介绍安定医院的主治医生吗?” “闻先生,你这种症状有多久了?” 闻希瑜轻咂一声,很是享受:“小猫一样,喜欢挠人。” 邓惑淡声道:“我不介意再扇你一次。” 很难想象,她和这种人一开始认识的方式,是因为有老混蛋想给她灌酒。 一年前,为了谈s级的电影项目,邓惑在平台方的引荐下和香港来的资深制片人吃饭。 正事根本没提,老男人们把她当主菜,席间还有模特娇笑着喂酒,场间一片乌烟瘴气。 胖老头使了眼色,让投资方把宸姐喊去隔间佯作要谈合同。 他拖近椅子腻在她身边,一只手不太老实,借着劝酒摸向她的肩头。 猪蹄还没碰着人,胖老头惨叫一声,被结结实实拧到咔的一声。 闻希瑜用貔貅扳指碾着他的痛处,脸上还是笑模样。 “喜欢摸小姑娘是吧?” 旁人皆是变了脸色,连忙起来劝架。 “闻哥!误会误会!” “哎呀老高,你喝大了,快过来这边坐!” 没等陪笑的人把老头拽走,穿破洞牛仔裤的那人已经一脚踹了过来。 一脚又狠又烈,连老头带椅子全都踹到墙边,吓得小模特都惊叫出声。 邓惑静默地看着,掌心的药粉包无声滑落回手袋里。 便宜他了。 此刻,酒庄外冷雨连绵,长风卷来草木的微浅气息。 闻希瑜示意侍者过来为他剪雪茄,漫不经心道:“扔我的花,躲我的消息,你到底想玩这把戏到什么时候?” “我是吃这一套,”闻希瑜说:“你这么漂亮,脾气越坏越招人喜欢。” “但是哄多了,我也会烦,明白吗。” 邓惑问:“说完了吗?” “你想扇我?”闻希瑜扬眸看她:“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哪怕旁侧还有外人在倒酒,他也毫无忌讳。 “我会捉住你的手,舔你的掌心。” 闻希瑜的眸色里侵略欲更重,声音里沾了欲念。 “然后顺着你的掌心一路往上,亲你的锁骨,咬你的耳垂,你根本躲不掉。” “邓惑,都是成年人,跟我玩这个?” 侍者机械地伺候好他和雪茄,快步离开。 美人望着他,目光依旧柔和。 她拾起玻璃杯,无视其间摇晃的酒液,就着方桌一叩。 脆响声很尖锐。 血液般的红酒溅得满桌都是,锋利边缘好似尖刀。 闻希瑜被惊得一晃,眼前的邓惑变得陌生。 金发美人不该有这样一面。 “我拒绝你很多次了。” 她缓缓起身,气场冷冽,眼中寒意渐重。 “我也说过,不要再来惹我。” 闻希瑜摸索着手边防身的东西,像在重新认识她。 “你——” “小心伤着手。”有温润男声唤来。 闻希瑜双手抓着椅沿,抬头看过去。 邓惑快速看了眼挂钟。 四点十分。 纪惗来时,细雨乍停。 他走向她的那一刻,连天色都开始变暖。 值班经理领着服务员快速赶来,匆匆道歉。 “抱歉,我们一定会,呃,加强杯子的质量监督,给您添麻烦了。” 经理先观望纪惗的脸色,然后才看向邓惑:“贵宾您没事吧?我马上为您重新上酒。” 青年解开鼠灰色过膝风衣,将外套围巾交给旁人。 他的身侧,有助理稳稳托着一份系着淡金丝带的礼物盒。 邓惑瞄过去,礼盒上还有小菠萝贴纸。 “换个地方坐,”他望着邓惑笑:“刚下节目,来晚了。” 闻希瑜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你在等他?” 他如同被嘲讽侮辱,怒意不断升腾。 “你等的是他?” 纪惗接过热毛巾,向她伸出右手。 邓惑一瞬回神,发觉自己手上还握着尖刀般的破碎酒杯。 他低声道:“我在,没事了。” 她怔怔松开手,他才接住那截玻璃杯。 确认没有伤口以后,温热毛巾覆上她满手血迹般的酒液,把一切擦拭干净。 入秋以后,连风都是冷的。 纪惗靠近的那一刻,邓惑肩头僵硬着,仍旧在应激状态。 可他把距离保持在刚刚好。 仅仅是帮她擦净了手,没有任何多余接触。 毛巾温热,动作轻缓。 闻希瑜亲眼看着另一个男人为她擦手,用舌尖抵着唇环,半晌勾起嘴角。 “行,我投降。” 这个人习惯了对所有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此刻,他的语气反而变得柔和起来,像在哄不乖的宠物。 “惑惑,是我前几天过激了。” “你坐过来。” 邓惑很想打精神科的急诊电话。 她低着头,身侧的青年在帮她擦指尖。 “你听不懂别人的拒绝吗。”纪惗平静道:“有病?” “不是,你谁啊?”闻希瑜腾得起身,怒道:“手松开!老子的人你也敢碰!” 见邓惑毫无避嫌的意思,闻希瑜怒气更重。 “这种小白脸讨好你,你也受用?” 闻希瑜死死盯着邓惑,先前刻意拗的气泡音破了功,变得狰狞。 “邓惑,你不会不识货吧。” “论相貌身家,你看得上他那种人?” 美人冷静地评估了一下双方颜值。 闻希瑜一脸渣相,适合直接拖去垃圾填埋处。 至于纪惗,那确实好看。 深眸长眉,浓颜中式美,现在观众很吃这一款。 “我介绍一下。”邓惑轻轻道:“这位,闻希瑜,百润集团的公子,家里大概有几百个超市大卖场吧。” 闻公子面露得色,挑衅地看向纪惗。 “知道份量就好,赶紧松手,过来。” 邓惑沉默一秒,继续说。 “他在饭局帮过我一次,后来借追求我的名义,满足他各种跟踪尾随、变相骚扰、窃取航班酒店行程等癖好。” 闻希瑜翻起白眼:“被你说得像个变态。都是追女生的小情趣,懂吗。” “你情我愿,闹着玩而已。” 邓惑没有笑。 她转身,与纪惗再度对视。 像是一瞬间又回到大学的阶梯教室,回到表演课的那场考试。 “这位是纪惗。” “国家一级演员,二十五岁荣获视帝,我的前辈与同窗。” 她听见自己说出了口。 “也是我的未婚夫。” 纪惗眸色转暖,把礼物盒递给她,全然忽视不远处气急败坏的另一个男人。 “还好今天带了小见面礼。” “上次找你太急,没来得及准备。” 闻希瑜两步冲上前要分开他们,被助理利索挡住。 后者明显练过散打,一身结实筋肉并不好惹。 “你逗谁玩?”闻希瑜只觉得这一切荒谬的好笑:“你,邓惑,你打算跟他结婚?” “邓惑,我不是你鱼塘里的鱼吗?” “你要结婚,那些个天天跟你眉来眼去的男人算什么,算被你用干净的药渣?” 这话骂得又荤又脏,邓惑顿住脚步,凌厉看他。 闻希瑜乐道:“哟,说点真话,就生气了?” 纪惗伸手护着她,唤道:“阿土。” 他仍旧清隽亲和,仅仅在看向闻希瑜时,才流露出与外貌截然不同的锋利。 助理应声弓身起手,速度比闻希瑜更快。 现场所有人还没来得及眨眼睛,就看见那位少爷被一个过肩摔扔了出去。 砰。 邓惑抿唇忍笑。 “好玩吗。”纪惗侧身低语:“你要是还想看,我让阿土再摔一次。” 值班经理不停地擦汗:“先生,这样好像……不太合适。” “地板太滑了。”纪惗悉心指点:“对客人的安全不够负责,记得整改。” 经理:“……您说得是,我们下次让保洁用干拖把多擦几遍。” 闻希瑜挣脱开旁人的搀扶,狠厉道:“你完了!” “你叫纪惗是吧,演几个破电视剧有什么好叼的?” “当个小明星,就想给女人出头?”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重重地指向眼前两人:“你,还有你。” “——老子等着你们跪着来道歉!” 说罢便怒气冲冲地走人。 不过片刻,远处响起跑车被非法改装以后的轰鸣声,眨眼就跑得没影。 美人循声远望。 纪惗轻唤:“走啦。” 第5章 回家 礼物是毛绒绒的金鱼抱枕。 没有logo标签,似乎是定制的,摸起来像羊驼绒。 邓惑进包间以后才彻底放松下来,抱着它缓了一会儿。 “以前好几次想报警,”她垂着眼眸说:“公司拦了下来,怕影响资源。” “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不止闻希瑜一个人。” 她把脸埋进臂弯里,缓了一会儿才继续。 “谢谢你刚才保护我。” “我先前答应考虑结婚,也许只是想躲进伞里,避一会儿雨。” 纪惗揉了揉小鱼的脑袋。 “我们试试看。”他说。 邓惑垂眸沉默。 也许是因为他的声音低沉又轻柔。 像是难以设防的引诱。 她今天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婉拒的话。 现在应该半开玩笑地安慰两句,再次道谢以后赶紧走人。 可她竟然想答应他。 套间里安静下来,一时间只能听见檐上滴水声。 雨燕交织飞过,掠过低空。 邓惑深呼吸了一刻。 “纪惗。” “我知道你只是胃出血。cathy把情况都讲了。” 她看向他,目光充满了勇气。 “我不会碰你的任何家产、人脉。” “我只想要不被狩猎,不被异化凝视的生活。” “我想要心无杂念,没有任何恐惧地去追求事业里的一切。” “我可以配合你宣传营销,配合你上夫妻综艺,交换其他利益资源。” “纪惗,我们认真考虑一下,好吗。” 青年微笑,侧身拿出准备已久的文件夹,把拟好的遗书递给她看。 邓惑:“……” 她转头看向助理阿土。 “cathy的血压最近还好吗?” 阿土面露同情地摇头。 “她为了安慰我,把靶向药装进维生素的瓶子里。”纪惗幽幽道:“我都知道。” 阿土:“哥,那就是维生素。” “医生当时给她指过肿瘤位置。” “哥,他指的是你的肝。”阿土双手抱头:“你真的没事了,以后我们不吃火锅了好不好!” 纪惗轻轻叹气。 “他最后对她比了个三,意思是最多再活三年。” 阿土:“吃药每次两颗,每天三次。” “可是cathy一边听一边揉眼泪。” “那是困的!哥!” 邓惑正好在吃糕点,临时呛了一下。 两人转头看她。 邓惑:“我感觉我未婚夫脑子不太好。” 纪惗泫然欲泣。 阿土在背后疯狂点头。 再离开时,结婚的事定了。 仔细一想,也算合理。 因为有几个流量在事业期官宣,粉丝接受度逐渐提升,公开婚育情况的艺人随之变多。 许多综艺趁热打铁,不仅推出恋爱综艺、带娃综艺,连离婚综艺也一并安排上。 现在有形婚炒作的,以后说不定也有离婚炒作的。 圈子大了,怎么营销都行。 趁着回了北京,邓惑带着礼物回家,抽空住上几天。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和父母说。 今天刚好是周末,爸爸在阳台给鱼缸换水,妈妈在拖地。 他们家本来有佣人,但老两口说不喜欢外人,没用多久就辞退了。 家里原本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在女儿没成明星之前,老两口一度劝闺女考研考公,早日上岸。 “每年几十万人削尖了脑袋向往金字塔爬,咱家又没什么背景,哪那么简单。” “闺女!你随便考个编,拿铁饭碗多好!” 后来邓惑一夜成名,电视剧大火,老两口还是知足常乐,初心不改。 “最近压力是不是挺大的?现在好多小孩儿都想当明星网红哎!” “闺女!太累了就考个公,咱们拿铁饭碗!” 邓惑拿到钱,第一时间给家里换了个大房子,什么贵就给爸妈买什么。 老爹是美术教师,老妈是话剧团演员,两人性格都很朴实。 对外撑撑门面就行,在家里还是怎么舒服实惠怎么来。 她原本想花个几百万买架三角钢琴,愣是被亲妈两三句话改了主意。 “该花花该省省,咱小区住的都是土大款,有几个认识牌子的。” 果不其然,附近邻居来串门的时候,没人认出来客厅摆着一台三角电钢琴。 内部价两万不到,象牙白典雅气派,一看就老贵老有面子。 “艺术世家是不一样哈!我们家全是些鱼竿高尔夫球杆!” “老路!咱给儿子也买台钢琴,也要这样三角的!” “买了他也不弹,买个屁!” 远处电视里放着新闻联播,邓惑在侧厅有一搭没一搭地弹着钢琴,偶尔看一眼琴上的毛绒金鱼。 潘嘉慧在旁边拖地,拖了两圈站住了,撑着腰说:“心事挺重啊?” 邓惑停了手,扭头看着亲妈。 两三个月不见,艺术鉴赏提升这么快。 潘嘉慧很直爽:“你小时候数学考五十多分,回来练琴就弹成这样。” 邓惑迟疑片刻,按先前商量的剧本跟家里人说。 “男朋友跟我求婚了。” 潘嘉慧一愣,声音高了两个八度。 “她爸——过来!” 老头在阳台喊。 “我弄花儿呢!” “你过来!” 邓厦抱着盆金盏菊过来:“什么事儿啊?” 潘嘉慧道:“你把花抱稳了。” 邓惑又说了一遍:“男朋友跟我求婚了。” 邓厦一愣,花眼看着要砸,潘嘉慧又喝道:“抱稳了!” 老头紧紧抱住,原地发懵。 一时间地也不拖了,鱼也不喂了,两口子把闺女喊去客厅从头聊。 潘嘉慧本来想正经问问,一看老头还抱着花,喊他去阳台放好了再过来。 邓厦如实说:“我手抖腿也抖,还是等会儿吧。” 邓惑贴着面膜,把前后恋爱经历简略讲了讲。 “大学那会儿怕你们说我早恋,跟他谈了两年,没跟你们讲。” “后来毕业分手了,我跟他都没有再找别人谈,在专心忙事业。” “其实心里还是有对方的。” 她用指缘把面膜捋平,心里砰砰直跳,怕没演好。 “兜兜转转,都还是喜欢初恋,没办法。” “大概就是这样。” 老头迟疑片刻,把电视调到纪惗以前演的剧。 “这个人?” 他点进去要看看女儿交的男朋友长什么样,被会员拒之门外。 邓惑用手机扫码,打算给他们开会员。 “先不交钱!”亲妈眼疾手快地拦住:“见了面再说,要是人品不行,他演的电视剧咱们一集都不看!” 邓惑调整了一下卷发棒角度,说:“那我约个日子,咱们吃个饭?” 潘嘉慧狐疑地看着她。 邓惑被看得有点不自在。 “你还在担心我早恋?” “你手机照片给我们看看,”潘嘉慧说:“他私下也长这么好看?没整过容吧?” 邓惑缓缓关上手机。 “妈,我们这行,手机里不能存跟异性的合照。” 潘嘉慧说:“穿着衣服照,有什么不行的。” “粉丝会吃醋啊,”邓惑强行胡扯:“跟同性拍照都不行,现在风气就这样。” 老头还在猛看电视剧海报。 “没想到还是找了个明星,”他抱着花,把眼镜又推了推:“前几年给你安排相亲,总是想找个顾家的。” “你事业太忙了,每天就吃点水煮菠菜,连肉都是按克吃。” “要是有个顾家的男人,每天好好做饭,把家里收拾的干净整洁,赚钱少点也没什么。” 潘嘉慧跟着感慨几声,又看向邓惑:“真没照片啊?” “没。” “他会做饭吗?”潘嘉慧问:“吃辣还是吃甜?你们两生活习惯合得来吗?” 邓惑还没往后编,潘嘉慧想起什么,把书房的花瓶端过来。 “可惜了了,”她说:“你看小闻送的花,多好看。” “他挺有礼貌的,跟我说在追你,每个星期还来送水果点心,我拒绝了几次,后来没好意思就收了。” 邓惑原本还对形婚的事心存顾虑,一见花瓶上的大束玫瑰,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劈腿,搞不好有传染病。”她说:“以后你们别放他进屋。” 闻希瑜女伴不断,只不过那些都没名分。 她拒绝他半年以后,这位少爷才纡尊降贵地说考虑跟她公开。 一年以后,他以为她只想要少夫人的位置。 有癔症就该去治。 潘嘉慧一听这么晦气,连忙把花丢了。 她坐回沙发,看着女儿,又想起闺女小时候穿着花裙子跳舞的样子。 像是一晃就过了二十多年。 “这些年,爸妈帮你收了好多情书,很多礼物都不写名字,直接放在门口。” “虽然搬家过好几次,回回都是这样。” “惑惑,一辈子的事,一定要慎重认真,也要选你喜欢的人,这种事不好后悔。” 潘嘉慧看了一眼邓厦,示意他去阳台。 老头缓了半天算是匀了口气,又乐呵呵把金盏菊往回搬。 等邓厦走远了,潘嘉慧才压低声音道:“你跟他,是认真的吗?” “当然。” “我隔着面膜观察你这表情,”潘嘉慧说:“总觉得像你以前那回。” “哪回?” “有次你回家忘了带作业,一脸淡定地跟我们说老师没布置。” 妈妈摸了摸她的手,又问。 “最近在外面受委屈了吗?有没有坏人欺负你?” 邓惑摘了面膜看她。 “现在呢?” “看不出来。”潘嘉慧研究片刻:“你要是工作压力太大,辞职回家考个研吧。” 第6章 有钱 海风喧嚣,炽阳高照。 游艇上的电音派对正值欢畅时刻,许多潮男美女在蹦迪跳舞,dj的脏辫跟着节奏乱晃。 闻希瑜阴着脸喝酒,被发小从身后拍了一下肩。 “怎么了这是,小爱还给我发消息,说你一上午都不理人。” 闻希瑜往沙发上一歪,指向依偎着自己的嫩模:“丝丝。” 又指向对座的几个美女。 “心心,aya,kitty。” “有喜欢的吗?” 发小喔唷一声:“我哪敢抢,你玩谁呢。” 丝丝也娇笑着锤了闻希瑜一下。 “昨晚还那么温柔,今天又变成混蛋了。” 闻希瑜见发小要了杯薄荷莫吉托,别开脸。 “你不喝绿的会死?” 发小抿了一大口,凑过去揽他的肩头。 “又是发什么火呢,谁招你了?” “我现在看什么都绿。”闻希瑜直说:“我贱不贱,还追着那女人送花,人家早就玩腻了。” 发小端详着他的表情。 “是憔悴了,几天没好好睡了?” 闻希瑜不以为意,灌了口酒。 丝丝见他毫不顾忌自己还在这,又有一众小姐妹打量他们的关系,觉得没脸。 “晚上回岸上玩?”她撒娇道:“多笑一笑嘛。” 闻希瑜把酒杯一掼,对发小拧着脸道:“你敢信吗,她要结婚了。” “她?结婚?跟谁结婚?”闻希瑜骂道:“刺激谁呢,有意思吗!” 丝丝听见对座有人在讥笑,从闻希瑜的怀里钻了出去,借口都没找就走了。 太难堪了,他一点脸面都不留。 闻希瑜毫不在意,对发小恼怒道:“我这些年你也看到了,我对谁还能比对她好?就差像个高中生那样写情书了吧?” “她拿这么恶心的借口堵我,还找别的男人演戏,当我是白痴?!” 发小平时都会哄个几句,毕竟自家生意还指望着闻家。 今天听到这,反而脸色变了一下,笑容不太自然。 “真的啊?” 闻希瑜本来要多宣泄几句,见他表情不对,从酒精的迷醉感里挣脱出来,盯着直看。 发小打哈哈道:“等会去打台球?” “你知道什么?” “哪有。” “别废话,”闻希瑜敏锐道:“跟她有关系?” 发小从果盘里随便抓了个什么,边嚼边斟酌着接下来的话。 “我有几个朋友,专门负责艺人那边的法律咨询。” “最近确实……听到一点风声。” 闻希瑜皱眉。 “什么风声?” “未必就是你看上的那位。”发小说:“有两个业内很红的明星打算闪婚,不清楚怀上没有。” “但是这种情况——嗐,一般都是肚子快大的瞒不住了。” “不可能。”闻希瑜立刻反驳:“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在喝酒。” 没等发小接着说,他又快速否定,脸色更差。 “不对,她那天没喝,酒只是放在那里。” 发小解围道:“吃瓜天天有,都是胡比吹,你也别太放心上。” 闻希瑜已经陷入新的循环里。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在逼我?” “那天她真在等那个小白脸?” 发小强行把话题往外扯:“多大点事,不行换个口味。” “就算你喜欢她那款,长那样的网红一抓一大把,谁见你不是客客气气的?” 闻希瑜闷头翻手机。 “有几个演戏像她那样好?” “她们拍广告有她好看?” 他一抬头,眼里只有烦躁和落寞。 “我前两天送了个吊坠给小网红,你知道怎么样吗。” “宝诗龙戴在她脖子上,像几块钱的水货。” 发小没忍住笑,对座的几个网红佯装没听到,都在修图发小红书,炫耀今天的豪华游艇之旅。 闻希瑜喃喃道:“整容脸真该死啊。” 他在邓惑的团队里安了内应,此刻心情坏到极点,直接打电话过去问情况。 越问越身体僵硬,没说几句直接挂了。 发小隐约吃到娱乐圈前沿巨瓜:“……不是吧?” 闻希瑜转身就走。 “你们玩,我先回去。” “闻少!哎!” “哥——晚上还有好几场呢!” 开车回家时,闻希瑜心烦意乱,脑子里全是刚才听到的消息。 什么意思,纪惗和邓惑的经纪团队在频繁开会? 最近一直在找法律顾问谈合同? 该死,要是那个宸姐能收点小钱,他现在也不至于麻烦到这一步。 她以前见哪个男人都躲,绯闻虽然不少,但实锤好过的根本没有。 怎么突然来了个人……跟她合约夫妻?捆绑炒作? 再回家时,佣人都吓一跳,差点没接住扔来的保时捷钥匙。 闻母刚从法兰克福出差回来,在沙发旁任由理疗师揉肩。 “吃炮仗啦?”她招呼道:“过来坐。” 闻希瑜不情不愿坐了过去。 “怎么了宝贝儿,”闻母侧着头,示意理疗师多按会儿脖子:“谁惹我们家少爷不高兴了?” “纪什么。”闻希瑜扭头看她,心情不好见谁都想怼:“你以前天天追剧那个。” 闻母愣了下,示意理疗师和其他人先出去。 “纪惗?” “是叫这个吧,什么破名。”闻希瑜在亲妈面前没什么隐瞒:“他想翘我墙角,找死?” 闻母一改平日的好说话,抓着他的胳膊。 “你先别乱来,”她问:“到底是不是纪惗?” 闻希瑜吊起眉毛:“妈,你追星啊?” “这人要抢你儿子的女朋友,你还喜欢他?” 闻母翻出照片,还在确认:“是他吗?” “是他。你还跟他合过影?”闻希瑜面露厌恶:“晦气,赶紧删了。” “我现在没有跟你开玩笑,”闻母严肃道:“这个人,你动不了,也根本动不到他。” 闻希瑜觉得好笑:“一个小明星,随便买点黑料下点药的事儿。” 他又不是没这么干过。 也就邓惑脾气倔骨头硬,别的小艺人被威胁几句都怕得不行。 前段时间,黑热搜铺天盖地,他还以为她会掉几滴眼泪,过来求饶。 “我有本事把谁捧上去,也有本事让人狠狠摔死。” 闻希瑜轻描淡写道:“也不掂量下自己是什么角色。” “他是风通集团的独子。” “跨年晚宴的时候,你爸还带着你过去给他们家敬过酒,你忘了吗。” 闻母捏着眉头,变得不安起来。 “你见过纪惗?说了什么?” 闻希瑜像在听天书。 “他?风通集团?那个演戏的?” “就是他。” “怎么可能——” 闻希瑜没法接受现实。 这事荒谬到好笑。 “家里产业都在扩张,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 “冷链,空运,同城配送,进出口海运,任何环节都不能出事,你爸天天都在想法子跟人家谈更高级别的合作。” 闻母越说感觉越不对,焦急起来:“你是不是见过他?说过重话没有?需不需要我带你过去道歉?” “怎么可能,没有。” 闻希瑜烦躁地抓头发,口吻质问起来。 “咱们家产业没有自己的物流?” “私人飞机又不是没有?你和爸居然指望别人?” “早就喊你来公司实习,”闻母眼神复杂:“你知道全国资源串流要养多少飞机吗?” “航运海运的事,你爸天天在想法子压缩成本,你在干什么,泡吧喝酒?” “行了,知道了!” 闻希瑜暗骂一声,心里焦急起来。 难怪她横成那样,什么时候搭上的,真要结婚? “我警告你,不要做任何对家里生意不利的事情。”闻母再三叮嘱:“你爸外头那几个儿子女儿还没有名分,你继承家业不是十拿九稳!” 闻希瑜不爽点头,心里还在嘴硬。 结了婚又怎么样。 以她的出身,纪家阔绰成那样能给她好脸色? 结了婚更刺激,他怕个鬼。 正如内部人员放的消息,两边的经纪团队在紧急接洽沟通。 不仅如此,双方的律师团队也在连着加班,有大量细碎事项要修订确认。 纪惗不算顶流,在养营销团队和经营粉圈方面很单薄。 但他资源雄厚,实力过硬,不仅国民度高,作品收视率往往也一路长虹。 邓惑的时尚资源非常漂亮,她本身是混血感美人,粉丝战斗力购买力都是业界前三水平。 虽然在个人形象和演戏方面都有争议,但这几年的电影票房都在高歌猛进,趋势非常好。 双方公司高层开了几次会,最终综合计算结果是利益压过风险,表示支持。 至于两边经纪人的血压,那无所谓。 下午五点,两个当事人在宾利车后排编剧本。 今晚要先见纪家的父母,一切顺利以后再去拜会邓家。 “确定关系的时间?” “定在大二元旦吧,日子好记。” “分手原因?” “我跟爸妈那边讲的是忙于工作,异地恋不好维持。”邓惑在笔记本上快速写了几笔:“你那边随意。” “旧情复燃的原因?” “片场偶遇,”邓惑抵着笔头想:“会不会有点老套?” “很真实,”纪惗翻了一页:“细节记不住就现场发挥,回头再对词。” 邓惑合上本子重新过一遍记忆,身边光影暗了下来。 司机停好了车,过来迎他们下车。 “纪先生,到家了。” 邓惑把笔记本塞进包里,下车时站定几秒,呼吸微停。 她不记得京城里能有这样大的私人庭院。 虽然位置不在内环,但占地面积肉眼可见的广阔辽远。 院前的黄杨木大门作镂空设计,雕琢出日中隐月的花纹。 随着视野展开,有潺潺泉流自深绿枫林而来,更深处花木扶疏,长径清幽。 管家似乎在英国留过学,说话有轻微的海归口音。 他领着他们往里走,为新来的客人熟稔地介绍各处布景。 “设计师是中日混血,应纪先生的邀请,创作了苏式和日式的结合设计。” “现代科技的温湿控制,进一步加深了四季景观环绕式构筑,让您可以在夏日观雪,冬日赏荷。” 沿路既有大道,又有小径,还可以看到客人们赏竹饮酒用的绢丝汤池。 白孔雀熟门熟路地对着他们开屏,在成簇的狐尾天门冬前尽职营业。 邓惑在进门五分钟以后都没说话。 管家适时停下脚步,温声道:“邓小姐,我们随时可以结束观光路线,旁边就是代步车专用通道。” 邓惑看向孔雀,后者一个激灵,尾巴刚放下来又赶紧开屏。 “……这就是伯父伯母的住处吗?” “他们喜欢住有大泳池的别墅。”纪惗有点羞涩:“这是我的房子。” 某人在重新思考有钱人的定义。 我怎么不把我家修成温泉度假村呢。 是因为不喜欢吗? 第7章 如真 北京城寸土寸金,哪怕是六环线上,要么住老破小,要么十万一平。 可他的家静谧悠远,像一场古典又温柔的梦。 邓惑往庭院更深处走时,觉得自己与纪惗很远。 她和他不像在一个世界里。 同一个大学,同一个行业,仍有云泥之别。 她脚步很慢,没有察觉到他在等她。 纪惗仅是安静地,不肯惊扰半分地,等她一步步走进自己的世界里。 他在进门时想个玩笑,说以后你也是这里的女主人。 惑惑,这里可以是你的家。 纪惗仅是把每一个字想了又想,陪她看莲池里游曳的鱼。 泉水潺潺,叶落无声。 五点四十,纪家爸妈坐着代步车抵达晚宴庭,怀里还抱着一只肥嘟嘟的柯基。 老两口气色红润,说话气度一看就是读书人。 邓惑事业脑多年,没谈过恋爱,第一次见未婚夫家长明显紧张。 “叔叔阿姨好,给您二位带了点小礼物,希望你们喜欢。” 纪母一接包装袋,面露惊喜。 “你代言了这个牌子对吧!他们家丝巾特别好!” 邓惑立刻找到共同话题:“我大学那会儿就很喜欢这家!” “来来来,这边!”纪母亲亲热热把人往里领:“饿不饿呀,要不要先吃点什么?” “你悄悄跟我讲,当代言人是不是有内部特权?” 邓惑发觉什么,往伯母身侧看去,由衷赞叹。 “您挎着的是96年那款,老版流线感就是不一样。” 纪母一拍她胳膊。 “好姑娘!有眼光!” 纪父趁着老婆不在,摸了包蟹黄瓜子嚼嚼嚼。 “中午的商务餐吃的什么玩意,沙拉牛排,根本不顶饱。” 纪惗在往他身后看。 “姐姐呢?” “还在上海开会呢,给你未婚妻带了瓶香水,司机等会拿过来。” 一包瓜子仁炫完,纪父迅速瞄了眼老婆,熟门熟路又摸一包。 纪惗提醒:“爸,血糖。” “知道知道。”纪父小声问:“晚上吃什么?” “扬州菜。” “没意思,”纪父摸肚子:“我就喜欢北方菜,当兵那会儿吃惯了。” “说起来,这姑娘看着眼熟。” 纪父年年都为了生意到处跑,自闺女出生起就怕跟家里人生分。 他每次回家都尽可能多赖一会儿,东看看西望望,总能记住什么。 纪父又想半天,确认这姑娘真见过。得是五六年前的事,再细节想不起来了。 他一拍脑袋:“这不是你大学暗恋的那个姑娘?” 青年眸色一黯,望向远处。 邓惑还在看母亲手机里的珍藏照片,没有注意这儿的失言。 他淡淡道:“爸,你声音再大点,生怕人家不跑。” 纪父忙压低声音道歉:“还好没事,哎我这嘴。” “她怎么突然肯嫁给你了?我跟你妈还在嘀咕,说你是不是找了个演员过来骗我们。” 不就是每年的时候亲戚喜欢催婚,也不禁逗。 纪惗没打算瞒着父母。 “我跟她说,我得绝症了。” 亲爹跟相声捧哏一样:“好家伙——” 纪惗:“爸,我没开玩笑。” 纪父拍他两下:“那你好好治疗。” “……” 另一边,纪母已经戴上丝巾,对着镜子变换角度端详,很是喜欢。 她并没有盘问什么,面带笑容地对邓惑讲了很多儿子小时候的事情。 “他五岁半的时候去游乐场,被星探一眼就看中了,追着问想不想拍广告。” “他爸当时根本不同意,但是家里老人都宠孩子呀,觉得没什么。” 邓惑笑道:“算是两家祖师爷都抢着喂饭。” 纪母摆摆手。 “小惗就是艺术家的命,数学从小就不及格,也不喜欢跟那些商人交际。” “家业以后估计就交给他姐姐了,两个孩子各自做喜欢的事情就行。” 她靠近邓惑,诚恳开口。 “这么多年了,其实家里问过好几次,也安排过相亲,他一直不肯接触,原来是在等你。” “小惑,阿姨知道你们女明星在乎身材,也一样要打拼事业。” “以后你们在一起了,生不生孩子都看你们自己,你和他都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好。” 一整晚下来,宾主尽欢。 临别之前,老两口还给邓惑各包了一个红包,笑着说这是万里挑一,一定要收下。 一切都太过真切温和,邓惑有负罪感。 他们要公开结婚,伪装夫妇,对他们的家人延续谎言。 目送轿车远去,她转身看他。 一瞬间目光交错,又有什么像真的。 多年前扮作夫妻的那一次,她和他熟稔亲昵如旧识,哪怕根本不记得对方的名字。 此时夜幕低垂,他们在大门前送别家人,又变得静默契合。 就好像早已许多次这样,一起挥手告别,一起微笑。 “纪惗。”她鬼使神差地开口。 “我们会不会演得很好?” 他转身向她。 梅花灯笼落下暖光,让淡金卷发更衬得她唇红肤白,美人如画。 艺考那年,他第一次看见邓惑时,路灯也散着这样的晖光。 “我很期待,”纪惗说:“你一直都很好。” 邓惑长松一口气,准备打道回府。 “和预期不太一样,我来的时候还做了一路心理准备。” 纪惗扬眉:“原本觉得会有很多刁难?” “你也看过豪门剧本,”邓惑说:“常规台词都是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纪惗笑得不行。 原本商量着周四去见女方家人,但广告拍摄的事突然需要加急,她周二便飞去了上海。 接下来连着五天都是高密度行程,每次醒来都会忘记自己在哪。 新剧海报拍摄,综艺通告,杂志采访,专题演出。 睡眠时间跟随行程表被拆分成碎片,让邓惑走路时有些摇晃。 十月十七号,重头戏是新谈下的服装代言拍摄。 邓惑蜷在车里,看着外滩轮渡前游客如织。 她眼底发青,要调整遮瑕的层次。 等会儿还要和化妆师说,腮红位置要偏外一点,方便…… 没想完的念头淹没在昏沉睡意里。 再被叫醒时,她后脑勺都有些闷痛。 要工作了。 邓惑提一口气,随助理快步下车。 “刚才好像睡了很久?” 小吕解释:“晚高峰堵车,刚好摄影棚那边说布置要些时间,比预计晚了半个小时。” 她点头,踩着细高跟快步上前。 多亏补了会儿觉,有点精神了。 几人很快上楼,来到摄影间前。 大门紧闭着,里面似乎很安静。 邓惑警觉起来,后退几步。 “小吕,喊保安过来敲门。” 摄影棚一直都是大开着门,又是音响又是鼓风机,从来都是乱糟糟闹哄哄的。 这里头明显有什么等着。 还没等她说完,上个月新来的小助理试探着打开了门。 “诶?” 只见深海般的光影泛开涟漪,红白玫瑰铺开长路。 粼粼生光的水母游鱼漂浮在半空,与气泡一起沉浮游曳,海底星光旋转着散开。 下一刻室内管弦乐团浪漫起奏,无数花瓣从两侧飞散而出。 闻希瑜抱着大束的黑玫瑰,目光依旧明亮又炽热。 “我道歉。”他深呼吸着道出心绪。 “惑惑,我们以前有很多误会。” “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如果可——” “停。”邓惑冷漠绕开他,看向乐团众人。 “后面拉大提琴小提琴的,麻烦也停一下。” 乐手们尴尬地停止演奏。 闻希瑜把这小棚子都快打造成网红求婚圣地了,此刻见她脸色更差,勉强赔笑。 “你不喜欢的话,我让他们现在就走。” “闻先生,你以前帮过我,我也感谢过你好几次。” 邓惑后撤一步,干净利落地退出他亲自构筑的华丽星海。 一门之隔,如同两个世界。 她绝不属于他打造的浪漫爱巢。 “作为礼貌,我可以寄给你我的婚礼请柬,也请你以后永远不要打扰我的任。何。工。作。” 邓惑看向其他工作人员,声音更冷。 “十分钟内,给我换拍摄间,或者我直接通知法务部过来谈违约金。” 说罢转身就走,不给任何缓和余地。 小吕立刻拎着外套跑过去。 “姐!等等我!化妆间在那边!” 闻希瑜喊住另一个助理。 “她一直这样?” 助理点头:“对谁都这样。” “她平时不泡吧不跟人约会?” 助理摇头。 闻希瑜本来想扔花,见其他工作人员已经在快速下撤布景,更觉得自己多余又狼狈。 “我还能怎么办。”他像在问助理,又像在问自己。 “我能做的都做完了。她像是不会因为任何理由动心。” 为什么那个人可以? 因为有钱?因为肯为她纹身? 助理表示同情。 “哥,估计不行。惑姐是纯事业脑。” 闻希瑜:“……” 邓惑躲进化妆间里,借深呼吸压制情绪。 她已经在克制了,她不能当众发火,影响公开形象。 长时间的睡眠不足让她右手发颤,身体叫嚣着渴求高糖高油食物。 太饿了,太累了。 等会儿还有至少八套衣服要替换着拍照,这五天已经快到连轴转的极限了。 我只在乎我的事业,我只想去更高的地方。 很难吗,真的很难吗。 小吕及时地拿黑咖啡来,等待她一点点喝完恢复状态。 邓惑闭眼片刻,重新翻开手机微信。 闻希瑜早就拉黑了,但微信还有很多未读消息。 她沉默着一条条点开。 [韩新河]: 10.6对不起,看到是你给我颁奖,我太激动了。 10.6很多年前,如果不是你在鼓励我,根本不会有今天。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10.7可以回我电话吗 10.11邓小姐,我对你……一直都是认真的。 …… [龙幸] 10.15姐姐!今天摸到毛绒绒的大狗了!你看我和它拍的西装照是不是很帅! 10.16还不理我呀。想你qwq 10.16姐姐大人——教我说台词好不好—— 10.17最近是不是很忙呀,记得好好吃饭哦。 10.17好想和你约会 …… [沈鹤书] 9.31拍到了萤火虫[照片] 10.7今天去欧洲参加物理学术峰会,有位捷克的教授很喜欢你的电影。 10.17我也在上海,看到你的微博了。 10.17一起吃饭吗,我随时有空。 …… 这些还只是她记得名字的人。 邓惑放下手机,不声不响地又灌了半杯黑咖啡。 小吕帮忙轻轻按着太阳穴。 “姐,今天是品牌方的责任,你要是不想拍,我们现在就走。” 邓惑示意化妆师补上腮红。 “棚子安排好了吗。” “摄影总监已经在门外等着道歉了,他特别不好意思。” 邓惑示意助理先去应付总监,自己走向化妆间外的天台。 很多模特都喜欢躲在这里抽烟,以至于栏杆叠印着许多伤疤般的烙痕。 她伸手掠过秋夜的长风,短暂放空片刻。 然后给纪惗打了电话。 “方便吗。” “嗯。” “我们尽快带上证件去登记吧,爸妈那边我会解释,就说是公司安排。” 邓惑望着光影明灭的夜景,内心已经静了下来。 “婚戒随便挑一对就行。” 她不在乎。 电话的另一端,几十秒里都没有回音。 邓惑意识到邀请的唐突,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也不急,明天的飞机票可能订不上,”邓惑拢好被吹散的长发,帮对方找好台阶,笑得很商务:“我在上海,还不清楚什么时候回来。” “我能感受到你的状态。”他突然说。 纪惗仿佛此刻就站在她的肩旁,注视她不肯咽下的所有情绪。 他洞察,内敛,清沉声线让人安心。 “邓惑,你已经觉得,一刻都不想再忍受下去了。” 她沉默片刻,就此承认。 双方公司协议已经签完。 她的人身安全,财产事业,以及她在意的所有事物,在这段契约婚姻里都能得到充分的保护与尊重。 作为回报,她会赠予他足够耀眼的助力,倾力以馈。 “今晚坐我的飞机回来,”纪惗说:“我们明早结婚。” 邓惑遥望夜色里北京的方向。 “明天见。” 再演一次。 哪怕角色是恋爱脑的女人,羞涩又亲昵的妻子。 她可以比真的还真。 第8章 登记 民政局早上八点半开门。 两人在公司摄影棚里碰面,化好淡妆拍红底证件登记照。 摄影师拍惯了杂志封面,难得碰见需求降级,还是想精益求精。 “坐近点!” “今天是好日子,笑容再幸福灿烂一些——茄子!” 邓惑笑容亲昵,微微向男方侧身,其实很想打哈欠。 纪惗平日都很放松,今天在镜头前反而显得拘束,坐得规矩乖巧。 “搞定!”摄影师哐哐拍好几张,把成片递给他们看。 “特别上镜,气色也好,回头请我吃喜糖啊!” 当事人都不怎么在状态。 从朝悦娱乐开车到民政局要二十分钟,新娘子上车以后眯眼就着,睡得接近入定。 她做梦在背剧本,有几行字被荧光笔压了色,看不清楚。 “惑惑!” 邓惑旋即抬头,习惯性捋好卷发:“什么行程?” “醒醒,你今天结婚。”宸姐把证件袋递给她,无奈道:“怎么也算人生大事,走心点。” 邓惑戴上口罩鸭舌帽,困得声音有些糯:“姐,我清醒几分钟,马上下来。” 宸姐顺手关了车门:“不着急,今天工作日,没什么人。” 她刚好不放心,先确认下附近有没有狗仔。 小吕立刻递咖啡:“姐!这里!” 邓惑接过抿了两口,一侧头看到纪惗也没有下车。 青年在走神。 他倚着车窗,长睫微垂,掩着情绪。 她察觉到此间的疏离感,反而才接触到今日的第一份真实。 “纪惗,”邓惑再开口时,有些生涩:“你如果觉得不舒服,现在结束还来得及。” 毕竟今天是她在任性。 青年回过神,轻快道:“我也有点困,小事。” 邓惑倾身向前,仔细盯他。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纪惗眸光转深,仍在笑着:“怎么这样看着我?” 他很好闻。 银色山泉,香气清雅高冷,澄澈如阿尔卑斯山的雪泉。 奢侈品里的刻板调配,反而能融进纪惗自身的书卷气里。 黑加仑,苦橙叶,香草,白松香。 她无意识地轻嗅,莫名觉得他比之前还要好看。 “可能是错觉,”邓惑端详了一会儿:“你脸上像是写着‘你欺负人’。” 纪惗:“才没有。” 两人一前一后下车,邓惑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 后者笑得风和日丽:“等会一起吃个早饭?” 邓惑:“有事说事。” “你为什么不开心?” 她和他即将长期合作,有什么都该挑开说。 好像婚姻也就这样。 民政局里,已经有几对小情侣在谈笑着取号排队了。 也有中年夫妇面怀怨怼的相继进门,赶着清早过来离婚。 纪惗看着走向坏结局的那对夫妇,坚强道:“我没事,我一点都不难过。” 邓惑叹了口气,帮他调整歪掉的口罩。 她的指尖泛凉,掠过脸侧时很像羽毛。 他原本有意瞒着,不自觉地说出口。 “……都没跟你正式求婚。” 邓惑诧异:“不是形婚吗?” 纪惗变成包子脸。 有工作人员过来询问,没认出他们是谁。 两人混在小情侣队列里,一起过去取号领表,期间某人小声说出心里所想。 “是形婚,但我们都是人生第一次。” “没有仪式感会很假,以后媒体问起来,很多事都对不上……” 邓惑把长发挽到耳后,专注填表。 “少拿媒体鬼扯。” 纪惗听话闭嘴。 她看他一眼,心里惊讶。 对外是温润如玉人设的资深演员,其实有一颗少女心? 邓惑填着表格,说:“许愿吧,想要什么仪式环节。” 纪惗瞥向她。 她眨眨眼。 “首先要补一次求婚,”青年认真起来:“婚纱照中西服各拍几套,还有婚礼——” 工作人员从拐角探头出来:“填好表的来这边排队按指纹!” 他们利落填完,走在一对对小情侣的身后。 大厅里有夫妇哭泣争吵,有婴儿咿咿呀呀。 更远处能听见快门咔嚓一声,新婚夫妇笑容灿烂。 邓惑不禁在想,这段契约婚姻会在第几年土崩瓦解。 从通俗意义上讲,她现在竟然有了要共度余生的人。 半个月前,他们甚至还没互加微信。 “记得二维码扫这边!”志愿者分发着科普手册:“做婚检可以预约哈!” 旁侧有中年人第一次结婚,忐忑提问。 “今天的良辰吉时是什么时候啊?” “嗐,您还信这个?好好过日子,啥时候都是吉时!” 邓惑仍在听纪惗往下说。 她愿意听。 “婚礼可以在教堂,或者城堡。” “甜品台放黑白巧克力喷泉,旁边要有自助圣代台,还有集章拍照点。” “至于送给宾客的伴手礼,……” “不是形婚吗?”她又悄悄问。 未婚夫眼眶微红:“人生的最后三年,我想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不过,你工作很忙,我们还是从简吧。”他懂事起来:“小问题,我们在媒体面前随便演一下就好。” 邓惑踌躇几秒。 “不要教堂,我妈信佛。” 青年笑眼盈盈。 “婚礼风格可以慢慢选。” 他点开微信,从七八个婚礼顾问里挑了一个,聊天相册里琳琅满目。 每一张都是顶级设计,殿堂级光影效果,恨不得在北京建小卢浮宫。 “黑金奢夜,天鹅之吻,伊甸纯恋,长安华梦?” “……?” 邓惑像学渣在看学霸的预习笔记。 你得适应。她心里对自己说。 这是你挑的法定丈夫,要么现在跑路,要么跟他领证。 “宾客名单可能有点长,”未婚夫专心计算:“我合作过的影视团队,我爸妈的生意伙伴,你那边……对了,我们的老师同学都要邀请吧?” “这位先生,”邓惑似在提醒:“趁火打劫的话,我就不配合了。” 纪惗一怔,安静点头。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表情也没变化。 邓惑偏偏能脑补有同款漫画小人在对她星星泪眼。 “嘶,”她无语到好笑:“我又没有欺负你。” 工作人员敲桌子:“按指纹!下一对!” 他们相继按下指纹。 结婚信息正式录入系统,证件办理程序推进。 “有些事,其实是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她走在他的身后,放慢了脚步。 “如果真办婚礼,有好几个人可能杀过来……” 邓惑倚着扶手,逆着光看更高处的男人。 服装师今天为他们挑了成套的ootd。 她的环扣腰封深咖长裙,他的异色马甲深咖西装。 深棕灰蓝交织作同轨的菱格纹,香槟色手帕巾叠在胸前,是如出一辙的品味痕迹。 今日起,他们的人生也就此要开始同步,在协议合约中步调一致,镜头前调谐共鸣。 “纪惗,我怕婚礼会有不该来的人。” “现场会变成乱糟糟的闹剧,很不堪。” 纪惗原本走到拐角处,闻声转身,一步步往回走。 他走向她,再一次伸出手。 她想了想。 反正以后要在媒体镜头前演得黏黏糊糊,搞不好还要接吻。 牵就牵。 “我来帮你挡掉那些烂桃花。” “作为交换,帮我定个好看点的墓碑。” 邓惑笑骂一句,抓着他往前走。 “我可不盼着守寡。” 他们像置身于某个工厂的流水线里。 填表,登记,盖章,出厂。 却又像亲身融入等待赐福的人潮之中。 见证爱意,祝福未来,结合成新的家庭。 哪怕是伪装的爱意。 直到走向最后一道程序,纪惗才再度开口。 “所有人都会看见,我为你戴上戒指,正式缔结这段婚约。” 他看着办事窗口,声音很轻,却沉定到不容质疑。 “没有人能抢走你。” 她莞尔一笑。 “好,信你。” 两个小本本啪的一声盖好大章,工作人员双手奉上。 “恭喜!现在你们是合法夫妻啦!” “新婚快乐!!” 再走出民政局时,宸姐已经端着四寸小蛋糕在车里等着了。 cathy怀里抱着两个心形气球,胳膊上挂着拍立得和佳能r7,打算给他们多拍几张。 邓惑刚猫进来,看见经纪人时眼睛发亮。 菠萝奶油小蛋糕! “第一次结婚,还是要好好庆祝一下,”宸姐稍有惋惜:“你们只领个证,总觉得缺点仪式感。” cathy调着相机对焦,明显松了口气:“简单好啊,速战速决嘛。” “他打算办全套婚礼,”邓惑伸手指身旁青年,愉快告状:“而且是豪华浪漫少女心全流程。” 纪惗乖乖点头。 宸姐和cathy的笑容同时僵在脸上。 第9章 现编 突然领证,还没来得及和父母说。 邓惑临场有逃学般的觉悟感,带着经纪人和新婚丈夫串好口供,载着一车礼物回去请罪。 “公司合约方面,确实为了双方行程有加急要求……” “您别生气!艺人结婚是比较特殊!” 老两口很是不满。 人还没见着证就领了?玩儿呢? 好在纪惗长得顺眼,说话亲和,天生让人没法对他发脾气。 潘嘉慧还没横着脸刁难几句,自己都没察觉聊着聊着就笑了起来。 老头更是被投其所好,一聊开心了,还把以前舍不得喝的茶叶拿了出来。 邓惑品出不对劲。 爸妈怎么看纪惗像在看贤惠好媳妇。 也不是不行。 她大致听着他们在聊什么,悄悄打开手机。 公关组发来微博截图。 #纪惗邓惑民政局# 有话题,无热搜,谁都不信。 邓惑自己都看笑了。 双方粉丝一致嘲讽,路人也没当回事。 编,你接着编,这你都信? 今天早上,真有狗仔隔着十万八千里拍到了照片。 画质太模糊了,只能看出是一男一女。 [抱走我女神独美,这个月第几次了?朝悦娱乐,法务部滚出来干活!] [积点口德,来看美女新电影《青霄》,票房已经过十亿啦#打call#打call] [前些天还有人造谣我哥有纹身,笑死,p的再糊一点?锐化会吗?实在不行宁自己画一个?] [这两人都没同框过……今年狗仔业务不行啊,编故事都这么抽象。] [路人看见她这个月被骂的频率,有点怜爱,美女真好看] [不会是怀上了吧?] 评论区虽然有黑粉互怼,相关讨论度仅有几百,热度比不上动物园里新出生的大熊猫。 太抽象了,没人信。 狗仔本人急起来,连着在评论区回消息。 难得拍到这种级别的大新闻,引流也买了,预热直播也做了,居然就是没人信! 纪惗那个纹身这些天不同角度拍到多少次了! 你们凭什么不信!我热搜呢!我年终奖呢?日! 邓惑看了一圈微博,再抬头时纪惗在给爸妈弹钢琴。 老两口围在旁边,钢琴上的毛绒金鱼呆头呆脑。 宸姐明显松了口气,凑过来看。 “没上热搜?” “都不信,”她给她看:“这趋势,隐婚也没问题。” 再告别时,邓家夫妇勉强能接受现实了,叮嘱不断。 “婚礼可不许再这样了!” “找一天,咱两家约着吃饭!” 纪惗听话答应,邓惑随意点头。 潘嘉慧帮她规整着裙摆,有些埋怨。 “结婚以后好好过日子,别跟小孩一样。” “知道啦,妈妈。” 婚纱照要选好几个景,求婚地点也没定好。 姜翘一听说还有这种乐子,特意鸽了应酬,过来陪邓惑一起溜达。 绕来绕去,竟然从北京跑到了天津。 这边据说有还原度更高的北欧城堡,不仅很多新婚夫妇特意过来拍照,有些小剧组也会带着团队过来取景。 拍点浮雕画廊,尖塔庭院,再加个滤镜,英伦老钱豪门感便能呼之欲出。 大家都好这口。 “你们真领证了?” 闺蜜看着准新郎在不远处和摄影师挑选构图,仍是半信半疑。 “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帮我挡烂桃花,我陪他玩过家家。” 姜翘:“哟,你还三押。” 邓惑躲在遮阳伞下休息。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婚纱杂志,抿了一口气泡水。 “这些裙子非要把腰掐得这么细?” 姜翘抽走她手中的杂志,正色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等哪天他想明白自己没病了,你们就离婚?” 邓惑:“也挺好?” 姜翘:“……” “如果是商务合作,那你们肯定能狠捞一笔,好几个综艺估计能抢破头。” 姜翘拍拍婚纱杂志,以及花样繁多的婚礼馆宣传单。 “但是这是什么?你帮他应付父母和生意伙伴?做戏做全套?” “还真不是。”邓惑诚恳地说:“纪惗他……想在临死前体验下完整的人生。” “我遵守了临终关怀人道主义。” 姜翘:“这话你也信?你不觉得他是瞎几把鬼扯?” 邓惑:“他当时泪眼汪汪的,我有点心软。” 姜翘狐疑:“你的字典里还有这个词儿?” 没聊几句,手机响起来。 “小吕?你不是拿水去了吗。” “姐,有点情况。”小吕声音听起来很慌:“我好像看见龙幸了。” “他们好像在这边拍,呃等等,他好像看见你了,在往你这边走!” “你说晚了,”邓惑揉着眉头:“下次争取早点,好吗?” 少年已是面露惊喜地跑了过来。 他像轻盈又欢快的猎犬,栗色软发被长风吹开,眼里都是笑意,唇色很浅。 “姐姐!” 他第一眼只看得见邓惑,打完招呼才注意到还有其他前辈。 “姜姐好久不见!” 姜翘似笑非笑:“唷。” 龙幸对湖畔旁的导演挥了挥手,额前有细密的汗,对着邓惑摇起尾巴。 “还以为你不回我消息,是在生我的气。” 他有掩饰不住的欣喜,雀跃道:“姐姐今天特意过来探班吗。” 姜翘噗嗤一声。 龙幸有些茫然,仍是青涩又期待地看向邓惑。 “我四点前可以拍完,晚点可以一起吃饭吗?” 纪惗选定好拍摄方案,再侧身时,一眼便看见站在邓惑旁边的少年。 她坐在遮阳伞下,用指尖抵着额角,听得漫不经心。 他看向旁边那个少年。 男人仍沐浴在午后阳光下,却染上几分霜色。 还是太近了。 纪惗打断摄影师的介绍。 “稍等。” 他朝她走去。 本是冷冽锋利的状态,却在走向她时无声转化,变得春风和煦。 邓惑刚一抬眼,看见纪惗时扬起笑意。 “忙完了?” “怕你无聊。”他坐在她的身旁,轻抿一口香槟。 “裙摆长一点,会不会不方便?” 她像是困了,偏头倚着他的肩侧,倦然低语。 “挑你喜欢的,我穿给你看。” 他们亲昵无间,让龙幸一下子显得很多余。 论着装气质,眼前两人低调成熟,如同杂志上的摩登男女。 他反而像个奶孩子。 少年笑问:“姐姐,这是哪个新来的朋友吗。” 姜翘聚精会神,舍不得眨眼。 要来了!正室被怼了! 小朋友段位挺高啊,上来直接质疑谁是外人! 男人并不接话,反而看向邓惑,笑意促狭。 “要不要告诉他?” 邓惑轻嗯,表示允许。 他伸出手,她欣然牵上。 肌肤相贴的一瞬间,两个人仍有轻微的不自然。 掌心是太隐晦的地方。 触感细腻温热,又格外敏感。 在贴紧的时候,像是连心脏都轻轻碰了一下。 “这是我的丈夫。”邓惑流露出真实的羞赧:“也是我的前辈,纪惗。” 男人一贯沉稳持重,此刻耳朵尖也微红。 龙幸像是被迎面给了一拳,大脑一片空白。 姜翘吸了口可乐,啧啧称奇。 你两是不是排练过,演得真像新婚夫妻。 龙幸还在极力消化邓惑的话。 是玩笑吗。 什么意思?你们认真的? “丈夫?”他盯着她和他十指紧扣的手,声音变得干涩。 “姐姐,什么时候的事?” 太突然了。 他内心醋意不受控制的发酵膨胀,连看似乖巧的语调都在变化。 “你先前接受采访的时候,还说事业容易被婚姻拖累,女孩们要谨慎入场。” 纪惗瞥向邓惑,低喃道:“这次够谨慎吗?” 他天生是镜头的宠儿,声音清冷干净,让旁观者都听得发酥。 几个侍应生都忍不住在笑,明显是磕到了。 姜翘这时候特别想要爆米花。 好看,爱看,多来点。 她很难评价哪位更茶。 纪惗,你在镜头前高岭之花这么多年,居然这么会撒娇?啊? 邓惑还在组织语言,纪惗已经示意侍者推来椅子,让龙幸坐在他们对侧。 他从容温和,对龙幸十分体贴。 “你是惑惑的朋友吧,谢谢你这么关心她。” “其实,我也很不好意思。”纪惗垂眸笑道:“我喜欢她好多年,前段时间一冲动,就求婚了。” 龙幸连眼睛都没有眨,还在看他们此刻的神情,在找所有的细节瑕疵。 “不是开玩笑吗?” “你答应他了?” 邓惑佯装羞涩,轻嗯一声。 纪惗侧身去看她的表情,眼里温存一览无余,又对龙幸道:“我们还没有确定官宣的文案。” 邓惑悄悄掐他。 纪惗不为所动,温声请求。 “可以先不要和媒体讲吗?” “等挑好时间,我想和惑惑一起,亲口告诉大家。” 龙幸像是没听他在说什么。 少年大脑空白了很久,开口问:“婚戒呢?” “惑姐,这不会是什么玩笑吧?” 黝黑的眸子看着她,口吻已经变得带刺。 “你们这么幸福,连婚戒都不肯戴吗?” 邓惑心里一跳。要露馅了。 她敛着眸光,轻轻说:“还在拍婚纱照,没定好。” 姜翘适时插嘴:“你姐夫做事比较挑细节,太俗的不喜欢,太大的怕她累着。” “求婚时都没有准备吗?” 龙幸看她的眼神变得更加直接,柔和相劝。 “姐姐,最近你压力这么大,有些事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比较安全。” “至少选个对你用心的人。” 纪惗松开了邓惑的手。 后者有一刻无措,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你还记得大三期末的时候,大家演完期末大戏去吃火锅,都喝多了吗?” 邓惑保持缄默。 大三期末有个屁的期末大戏,那年都是分组演小品。 他一边为她倒着香槟,一边即兴独白,可是每个字都像真的。 香槟气泡轻盈上升,空气泛着丝丝的甜味。 “郭老师拉着你室友在讲戏,好些人聚在一起拍照。” “我们躲在露台看雪,悄悄接吻。” 姜翘如同听到真瓜,脸上写着‘我就知道’。 你们真的谈过!!对不对!!惑惑你跟我还嘴硬!! 纪惗不疾不徐,回忆的口吻沉浸温柔。 “你当时喝醉了,把啤酒环戴在我的无名指上,还不让我取下来。” “我一直留到今天。” 他凝望轻笑。 “惑惑,那次算求婚吗?” 邓惑像在前排看话剧,很想鼓掌。 好流畅,好动人。 这才叫职业。 少年已无法忍受,重重把杯子掼在桌上。 “工作还有事,先走了。” 第10章 官宣 目送龙幸走远,邓惑侧头问:“玩得开心吗?” 纪惗反思:“该先挑戒指。” 他想起什么,信手写了条微博,照片是交叠的红本本。 “这样可以吗?” 邓惑还在喝香槟,一时没看清楚:“什么?” 纪惗:“啊,手快了。” 邓惑太阳穴一跳,看清他发的内容。 结婚证上,俊男靓女笑得恣意张扬。 不像正经登记照,像要去红毯炸翻全场。 纪惗:最喜欢老婆了。邓惑 “你就发了?” 她深吸一口气,快速打开自己的微博。 姜翘在旁边看得忍笑,立刻翻到纪惗微博。 操,好刺激。 事情太过突然,评论区是疯狂刷新的成串问号。 [不是吧不是吧啊?啊?啊?啊?] [惗哥你?邓惑?今天愚人节?] [????????] 由于访问量骤然拥堵,连他的微博主页都加载不出来,再刷新时变成一片空白。 宸姐刚打完电话回来,人还没坐上椅子,电话又接二连三响起来。 她身上常年带三个手机,此刻都震个不停,整个人像挂了好几只啄木鸟的树。 “又怎么了?!”宸姐手忙脚乱地翻包:“祖宗们,你们整活之前能不能走下流程!公司都没准备啊!!” 邓惑即刻应下。 “早就商量过要官宣,我现在也发。” “发吧发吧,”宸姐放弃抵抗:“哪天都一样。” 她念头交错,打字时又瞥一眼青年。 纪惗认错。 “抱歉,惹你不开心。” 邓惑本来想说点什么。 他垂着眸子,像淋过雨的绒白猫猫。 邓惑:“我没有不高兴。” 他闻声扬眸看她,眉眼弯弯。 她心想,真像明知故犯。 也没什么,本来就该官宣。 刚才的照片直接复制一份,她随意编辑了一行。 邓惑:喜欢你,摸摸头。纪惗 发出去的同一秒,她忽然又想起那天表演课上,室友的戏谑。 “他都叫你两回老婆了,你都不喊声老公?” 算上这次,三回了。 邓惑关掉手机,把香槟一饮而尽。 她努力了。她脸皮薄。 两条微博一出,热搜直接登顶。 #纪惗邓惑官宣结婚#[爆] 爆字紫红,相关讨论泛滥大片,自媒体和八卦号都在紧急加班。 前几天的狗仔含泪发博:“现在你们信了吧??啊??” 什么事都靠官宣还要他们狗仔干什么! 纪惗微博上的很少,大部分内容都是配合影视宣传,或者是代言活动。 他的粉丝不怎么做数据,但路人粉漫山遍野。 [救,我在老福特都看不到这么邪门的cp] [哥你喜欢这种?就这么俗气吗?喜欢大胸长腿妖娆款的?] [不是,前面一点痕迹都没有啊,这两人都没同框过!] [你,不是,哥,啊?啥?什么?哥?] 邓惑被骂惯了捆绑黑营销虐粉上位,真粉黑粉现在也有点愣住,不知道要说啥。 骂惯她招蜂引蝶的人,紧急在想新词,如同加班。 [你连纪惗都不放过?让他接盘?] [坐等五六个月以后官宣生子!] [黑子酸的啊,人家才貌双全清清白白还不让结婚了?] [纪惗在圈里什么资历地位你们知道吧,人家不比你们看得清楚,就你聪明!] [好突然啊宝贝你怎么就嫁人了啊啊啊t-t] 现场不止两个经纪人的手机狂响不止,连助理们的电话都被接二连三地找上门。 婚纱钻戒品牌追问他们是否愿意合作,各档夫妻恋综立刻送来邀约。 邓惑没当回事,径直去棚内换婚纱。 拍拍照再办个酒,这事可以翻篇了。 姜翘回了几条消息,示意助理去一旁休息。 “纪惗,”她直接问:“你对她认真的吗?” 纪惗在回父母的消息,许久才嗯了一声。 “邓惑这人,你可能不太熟悉。”姜翘先前就猜到了,索性直说:“但你也见到那些追她的人什么下场了。” “她对工作和镜头永远都是热忱温柔,但你和她越熟,就越发现她其实很冷。” “每个人的笑容和生命力都只有这么多,她的天平很难会偏向你,哪怕一点点。。” 纪惗放下手机,目视着长阶上拥吻拍照的情侣:“我一直知道。” 在他告白被拒绝的那天,他就已经看清楚了。 姜翘仍在观察他的神色。 “你可别哪天心碎了再控诉她是渣女啊。” “你要是敢折腾她,我上门把你家给烧了。” 纪惗应下。 “我有数,你放心。” 一下午都在拍婚纱照,但效率比寻常人高三倍不止。 公司请了婚庆团队的专业摄影师,干活时全程都有点懵。 都不用解释站位打光,两人角度准姿势稳,换pose速度快得像翻书。 三二一拍完一组,三二一再换场景。 室外几个景拍完,室内连鼓风机和视觉线都完美配合。 “比拍代言简单,”邓惑拎起第五套婚纱的裙摆,长发被吹散如澄金色羽翼:“还有几组?” “马上!” 摄影师在不可思议地翻前面的样片。 “好强的完成度!牛逼!” 镜头张力干净利落,情感充沛又自然,完全是满分答卷。 干这行这么多年,拍片子从来没有这么爽快过! “不用夸了,”宸姐示意工作人员赶紧换布景:“他两都是广告模特出身,老本行,赶场呢。” 常人要拍三天到两个星期,今天直接五个小时拍完收工。 摄影师小心翼翼道:“姐,这些样片我能发公司官网吗?” 这得是他职业生涯里多浓墨重彩的一笔,跳槽也有筹码了! 宸姐皮笑肉不笑:“合同里写过了,你要这么干,得加钱。” “加很多,很多,很多钱。” 摄影师抱着镜头啜泣。 微博热搜挂了一整天,当事人发完就撤,不提供任何线索。 一时间媒体和吃瓜路人都开始考古,试图找出这两人是因戏生情还是一夜激情。 有限的资料显示,邓惑与纪惗大学时同窗四年,仅在期末大戏时合作过一次。 邓惑是女主角,纪惗因为当时还在拍戏,匆匆演了个小配角就走了,只参加过两次彩排。 毕业以后,两人更是深耕于不同的领域。 邓惑出身平民,从前对机会来者不拒。 她肯在三流都市剧里演恶毒女配,肯在大导电影里演空洞花瓶。 自毕业以后,她染了这一头标志性的奶油金发,深红美瞳张扬地映衬着每一处五官优势。 越来越多的人记住她的艶丽风华,一众作品角色反响渐强,扩散开公众的记忆烙印。 纪惗从小参演电视剧,二十五岁夺得视帝以后,今年又有热门作品参与评选,有机会二度折桂。 他和她没有任何合作项目,没有活动同框,像拥挤不堪的娱乐圈里罕见的南北极,朝夕不相见。 唯独在校庆周年采访中,纪惗接受过一次媒体的询问。 “纪先生,2015届的诸多表演系学生中,只有您和邓惑脱颖而出,您如何评价她?” 镜头里,青年神色淡漠,口吻冷然。 “我并不熟悉她。” “邓小姐对工作敬业、真诚、勤恳。我相信,她会飞得越来越高。” 这话很官方,当时的看客都没当回事。 时间转到如今,双方粉丝更觉得费解。 2022都说不熟,2024直接结婚? 前面提到她时都不带笑一下,转头把她的名字纹在自己脖子上? “合约炒作吧,就怕剧本有点生硬,公司估计还在紧急写浪漫邂逅的剧本。” “我怎么觉得他超爱……” “我宁可是捆绑炒作,麻烦以后各忙各的,别影响我看我哥的新剧!” 化妆间里,经纪人刚看完剧本。 “邓惑约到了吗。”他问:“刚才在聊什么?” 龙幸任由助理擦拭脖颈上的散粉,怒意未消:“你没看热搜?” “看了,”经纪人说:“结婚了又怎么样,她身上有爆炸新闻才是好事。” 他走近龙幸,见镜子里的少年阴着脸没说话,终于皱起眉头。 “你对她动真感情了?” 龙幸没说话。 经纪人面露不悦,示意还在卸睫毛的化妆师离开。 化妆间顷刻走得空空荡荡,只剩发光的镜子,和镜前少年没有血色的脸。 “小幸,你走到今天不容易。” 老牌经纪人盯着镜前的他,声音如同告诫,也似是灌注。 十五岁出道,男团资源一捧再捧,你就是没有起色。 十七岁公司请算命大师改名,把你从路人气质的陈择章改为龙幸,也仅仅是挤到三流热度,有了点粉丝。 十九岁,如果不是搭上邓惑这条线,你能吸血到现在这样红? 那么多人骂她四处招惹,那么多人把你看得干净无辜,你还学不会珍惜? 龙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栗发凌乱,唇红还未擦净。 一双桃花眼像是含着情意,以及少年人的天真。 “知道了。”他冷冷道:“帮我打掩护。” “我找个时间去她家堵人。” 经纪人阴云转霁,揽着他大笑。 “那当然,成串的营销号等着扔炸弹呢!” 城堡外,夜雨连绵。 一入深秋,空气里泛着晚桂隐香,让风都弥漫开缱绻。 阵雨自浓墨般的天空浇洒来去,世界变得空旷寂寥,再无行人。 临近收工,有场务从造景馆里探头出来,张开手心接雨。 “又下雨啦?”“坏了,我都没带伞!” 助理小吕训练有素地撑开黑伞,等着陪邓惑上车返程。 要走一小段路,应该不会沾湿鞋子。 助理阿土随即撑开大伞,等着纪惗往外走。 青年伸手接过伞。 阿土愣了下,很快又打开一把,怕雨势转大。 “邓惑,”他在门口等到她来:“一起走吧。” 新娘子今天连着换了六套礼服,累得有些迟钝。 “一起走?”她走到他的身旁,往外观望:“不缺伞吧。” “不缺。” 纪惗低头停顿。 夜雨吹拂,雨点沾湿他的碎发。 他在浓稠的夜色里反而显得更加澄净。 不争不抢,进退识趣。 “邓惑,”他在雨声里唤她:“我们还是新婚夫妻。” 她颔首靠近,觉得有理。 “今天的雨有点大,我挽着你。”邓惑说:“一起上车吧。” 他们相继踏入雨夜,伞面被敲得叮咚作响。 小牛皮高跟鞋踩在水洼上,涟漪晃开,映出燕侣莺俦的碎影。 雨丝长坠,街道喧嚣。 他和她挽着走了很久。 第11章 开茶 进组在即,邓惑加快速度赶完行程,终于挑了个时间回家。 她很喜欢即将要拍的新剧,先前一边看原作一边写了小半本笔记,把女主的心绪变化琢磨得很透。 老导演康杜一向惜才,本来对她担任主番有点不放心,见面几次才发现捡到了宝。 “不轧戏不敷衍,对剧本理解这么深,现在真是难得了!” 微博热搜一出,康杜特意打电话来商量了日子,让她办完婚礼再进组。 “拍戏重要,结婚也重要!” “这是人生大事,可不能耽误喽!” 邓惑还要说什么,他那边已经拍了板。 “就这样,到时候我来喝你们的喜酒!” 邓惑挂断电话,电梯恰好打开。 她拎着贝壳包脚步发重,踩着高跟鞋走向家门口。 还未拿出钥匙,她看见门口蹲着的人,停下脚步。 少年像是被抛弃的小狗,抱着膝盖隐在昏暗里。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 邓惑没动。 “我要是一直没来,你打算等到饿昏过去?” 龙幸把头埋在臂弯里。 “我才不饿,”他闷闷地说:“你都不回家。” 他们第一次接触,是在某个综艺节目的后台。 龙幸突发低血糖,整个人都在抖,她刚好带着烤给朋友们的饼干。 十七岁的小孩,刚出道时见谁都有些怯生生的,拿块饼干也要鞠躬。 邓惑摆摆手示意不用,却看见少年神色困窘。 “我居然见到你了,”他茫然又直率地说:“你的话剧票好难抢,以前都看不清你的脸。” “姐姐,我好喜欢你的眼睛,像红宝石。” 她没说话,转身看向助理,后者认命地又掏出两张前排票。 现在新人真是不得了,蹭吃蹭喝还敢蹭票。 少年其实也很不好意思,攥着票用力鞠躬。 “我会努力工作的!”他大声说:“我以后要给你的话剧包场!” 龙幸后来果真越来越红。 少年偶像一旦被识出风姿,即刻便能成为万千姐姐阿姨的挚爱。 先是人流爆棚的握手会,紧接着是座无虚席的演唱会。 新剧广告的酬劳都水涨船高,合作方的签约能排队到后年。 偶像这一行忌讳很多,恋爱是绝对雷区。 龙幸在镜头前从不忌讳对邓惑的崇拜喜欢,每逢她新片上映,他都会公开给粉丝包场。 粉丝们吃味的很多,更多人能找到安慰的理由。 “反正年龄差这么多,后辈有喜欢的前辈,没啥啊。” “哼哼,宝贝对别人说话这么肉麻,你老婆我要吃醋了哦。” “还是我们小幸礼貌懂事,对前辈懂得感恩,我粉的少年在闪闪发光!” 反正把关系撇的一干二净,背地里再蛐蛐几句,嫌邓惑不知避嫌,过于碍眼。 光芒无限的可爱偶像,目前赌着气蹲在她家门口。 看这个架势,是等了很久,理直气壮地想吃点东西再走。 邓惑站在原地,并不过去扶他。 她原本有自己的行事风格,在此刻忽然想起另一个人。 纪惗。 那人平日看着成熟自持,演起戏来……茶里茶气。 都是千年的狐狸。先前拍婚纱照时,邓惑看得清清楚楚,并不戳穿。 她觉得好笑,不自觉地在纵容他。 一个芝兰玉竹的俊美男人,满脸无辜地争宠,很难说是什么效果。 她那会儿媲美昏君,放任现场醋味横飞。 要是今天纪惗也在,指不定又得怎么刺激这小孩。 邓惑低头瞧着,不打算给龙幸开门。 察觉到她无声的冷漠,龙幸恹恹开口。 他又累又倦,可偏偏只想见她。 “以前你还会放我进去,陪我一起看剧本。” “那是还有别的朋友也在。” 没等他回忆往昔,邓惑指了指背后的摄像头。 “你知道这里有监控吧。”她温和道:“24小时实时监控,带声音录制。” 龙幸愣了下,在想她猜到什么了,一时间没有再往后说。 邓惑仅是又退了一步,把电梯门让给他。 “闻希瑜家里很有钱,想来可以通过这个监控看到一切。” “我既不想得罪他,也不想让你感觉被冷落。” 邓惑抿唇,眼底的苦涩稍纵即逝:“小幸,你不会让姐姐难做吧。” 她闻着茶味儿了。 希望管用。 龙幸即刻被带偏思路,不自觉地掐手心。 “他在威胁你?” “是因为他,你才匆匆找人结婚?” 少年不再扮作孤苦可怜的样子,占有欲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发酵滋长。 “你明明可以告诉我,哪怕——” 邓惑回忆纪惗的那些套路。 “龙幸,”她用长睫掩着情绪:“我可以说出口的话并不多。” 所以,麻烦你自己脑补。 “监控在盯着我们。” “请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少年怒其不争:“你结婚都没有提前跟我讲过,哪怕一句!” “还有,”他越想越不甘心:“明明是我先遇到你,我一直都在说喜欢你!” 再茶点。学出纪惗的精髓。 美人垂首,尾音清浅。 “你们都是很重要的人。” 龙幸的话戛然而止。 他原本想走,又深深看她。 “闻希瑜在用手段逼你,对吗?” 她仅是无声地攥紧指尖。 “我就知道,”龙幸肩头颤抖起来,声音里有泪意:“你怎么会这么随便的找个人嫁了……” “全都是假的,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 邓惑温婉驯服地站在原地。 想了想,又伸手帮他按下电梯键。 和纪惗扮演夫妇以前,她很少对男性流露这么软弱的样子。 私下里冷直惯了。 “请回去吧,”她说:“对不起,小幸,我能力有限。” “是我,”龙幸深呼吸着道歉:“是我冲动鲁莽,是我能力不够,不能保护你。” 如果不是今天,他根本不会想到那些风波的背后操纵者。 还有谁在逼她?纪惗?沈鹤书?资方品牌方的有钱老头? 恨意犹如暗处蜿蜒的蛇。 龙幸勉强还记得经纪人再三编织的剧本。 但已经不重要了。 监控镜头下,少年对着美人鞠躬道谢,快步离开。 无事发生。 邓惑在家门口等了足足十分钟,站得小腿酸麻。 她犹豫再三,仍不敢开门去拿笔记本,扭头就走。 往时不同今日,虽然以前被算计了很惨,现在她是已婚妻子,一出错只会舆论翻倍。 容留成年艺人深夜在她家逗留一两个小时? 其实是小朋友饿了,吃点东西再走,谁信? 再长八十张嘴都说不清。 怒斥少年偶像过来干嘛赶紧滚? 那她明天可以当暴怒粉丝们的早饭。 还好今天来的是龙幸,小孩子心思浅,哄哄就回去了。 邓惑完全不敢想,如果一进门,不,如果一出电梯,是闻希瑜开门迎接,那才是彻底完蛋。 凭她的体力,根本挣脱不开那个男人。 小吕匆匆开车过来,在一楼大堂接走老板,听完来龙去脉以后也觉得后背发凉。 “姐,你说他会不会是故意的?”小吕打着方向盘问:“十九岁又不是奶孩子,娱乐圈混这么久,他能不知道?” “不是,他怎么有这儿的地址啊,这么贵的小区都能有内鬼?” “有共同的朋友带他来聚会过。” “那咱们现在回公司休息?还是之前惯去的那几家酒店?” 邓惑谨慎思考。 家是人最深处的安全感寄托。 她的家不安全,一时间显得哪里都不安全。 “先去姜翘家,西城区那个。” “好嘞,大概二十分钟,姐你困了先睡会儿!” 姜翘还在拍电影,压根不在家,电子锁里一直都留有邓惑的指纹。 她熟门熟路地找到自己那套睡衣,简单洗了个澡,先敷上面膜再给闺蜜打电话。 电话那边很闹腾。 “亲爱的我在pub里,等会儿啊——” 过了几分钟,姜翘的声音变得安静清晰。 “你在我家?啥?” “这小奶狗够毒啊,同归于尽都不肯解绑。” “我打算去纪惗家暂住几天。”邓惑热敷着脖颈,侧身时长发垂落:“你家新买了光子嫩肤的机器?” “别用那个,本来想投资,发现样机根本不好用。” 姜翘一打开话题就开始跑远。 “我那些片酬投来投去,你猜谁最争气,嘿,居然是我那个五金厂,本金都快赚回来了!” 邓惑窝在四五个枕头里,任由好朋友熟悉的气息将她笼罩包围,听姜翘继续讲那些有的没的。 她终于觉得能安全一些,仍不敢离开这些抱枕去洗手间。 “所以还打算再投个汽修厂,听说很靠谱,回报率也高。”姜翘收住话题:“我是不是话多了?” “没有,我喜欢听。”邓惑说:“我今天肯定不敢睡着了,你多讲讲,累了就挂电话。” “咱两真是对胃口,我就喜欢煲电话粥。”姜翘思忖道:“不过有一说一,你这个睡眠质量,要不看看医生吧。” 在车上飞机上能秒睡,回家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这都多久了? “看过了,”邓惑说:“本来已经开了处方,但是医生又提醒,里面有些成分容易浮肿。” 姜翘不满:“也没见那些男艺人小心成这样,现在风气真差。” 她听着她絮絮念叨,在熹微晨光里半睡半醒。 上午八点,她给纪惗打电话大致解释,对方的车很快过来接人。 助理带来笔记本和换季衣物,迈巴赫一路向南。 庭院前,一众佣人等在门口,纪惗遥遥挥了挥手。 她一下车,就发觉他笑得很开心。 笑容里还透着点青涩,在不好意思。 邓惑走向他,脚步比从前更轻快。 纪惗从来都表里如一,很好猜。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包子脸。 哪怕有些小纠结,也能即刻被她看得明明白白。 这圈子龃龉复杂,他仍是清澈干净的模样,让她紧绷的心能缓缓坠地。 “又不是第一次来,怎么看你还有点紧张。” 邓惑和纪惗一起往里走,想了想也客气起来:“抱歉打扰你几天,办完婚礼以后我就进组了。” 纪惗听话答应,温声解释。 “私汤准备好了,你的房间有专用的两池。” “香薰柜和书架都是给你准备的,荧幕遥控器也在那。” 邓惑先前就对这的枫林温泉感到心动,此刻仍在观察他的表情。 怎么莫名地像她在突击检查作业。 纪惗其实并没有学生气。 他在旁人面前谈吐温雅,很成熟。 但每次她在他身边时,都能感觉他的那种谨慎与周到。 有点违和,又有点可爱。 “怎么你这次比上次还拘谨一些了?”她直接问道。 纪惗如实说:“第一次有女孩子住进我家,我有点慌。” 毕竟你是我老婆哎。 第12章 定夺 新房间很大,书柜桌椅均是黑檀沉木,与窗外碧色似在唱和。 软装对标五星级总统套间,地毯和床均是厚实柔软,床旗上还有毛巾卷出的一对亲吻天鹅。 邓惑想起以前的八卦。 娱乐圈有不少假戏真做的爱侣,戏里演着夫妇,戏外便结了婚。 也有男女被公司捆绑着炒cp,怕狗仔乱拍,索性睡在一处,互惠互利。 她摸了摸下巴。 这种故事只能在小公寓里成立。 纪惗家像在演大宅门,几进几出的院子根本找不着人。 简单淋浴后,邓惑走向半露天的温泉区域。 右边池子很大,至少能容纳七八个人一边泡澡一边开派对。 枫林绿野,视野开阔,池面洒着山茶花瓣,能闻到些许硫磺气味。 左边是两个活水陶缸,像江西炖汤的小盅。 邓惑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泡了进去。 空间狭窄封闭,像敲开顶层的蛋壳。 她闭气深陷,任由长发散在涟漪漾开的水面。 暖流将人悉数环绕,如同出生前的混沌安宁。 她浸埋更深,迟迟不肯起来。 臂弯小腿都能碰触到磨砂缸面,仿佛另一种形式的深拥。 炽热泉流环绕着,拥吻着,世界也重归寂静纯粹,让人想要叹息。 我家浴室也要装一个,回头就找纪惗要供货商微信。 邓惑抱膝想着。 阴雨天,任何不开心的时候,一泡进这样的小池子里,她得有多开朗。 来纪惗家果真像在度假。 佣人总是在恰好的时间出现,动作轻柔地吹干头发,抹好精油。 浴后有热茶果盘,车厘子咬开又甜又脆,洛神花茶喝得人有些冒汗。 度假村主人知道她一夜都没睡着,提前安排了理疗师。 盐石、热贝、草药球、芳香疗愈,什么都一应俱全。 邓惑不禁在想,如果她想喝现磨的豆浆,他是不是能变戏法一般牵头驴过来。 筋络被洋甘菊精油缓缓推开时,她终于沉入浓重睡意里。 最后一个念头是,如果天天住在这里,她至少能多活十年。 下节目以后,龙幸被带去了东城区。 他看着街景不对,问经纪人怎么回事。 “今天不是要赶飞机吗?晚上还要去广州拍综艺吧。” 经纪人抽了口烟,表情很复杂。 “取消了,带你去见个人。” 龙幸有种本能的反胃,再开口时没有表情。 “是陪人,还是见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经纪人有点反常,心事很重:“对不起,有些事是我拖累你。” 龙幸皱眉看他,不想猜又要来什么。 保姆车一路开到雍和宫。 正是周末,附近街区都车流拥挤,有大爷大妈拿着手串佛珠沿车兜售,空气里散着香火味儿。 “怎么了,要带我烧香拜佛?” “不是。”经纪人按灭了烟:“你要见的人今天在这,所以我们来这。” 雍和宫景区旁侧有好几条胡同,虽然门面都修缮过,整体还是有陈旧的年代感。 灰砖褐瓦下镶着小四合院,大门前间或挂着八哥蛐蛐儿,市井又低调。 一路七拐八拐,游客越来越少,慢慢只能看见住在附近的大爷在路边下棋。 龙幸被带进一家茶斋里。 店主确认过信息,带他们走进纵深更里的单间。 经纪人背绷的很直。 “这人的背景我不知道,”他说:“今天是副总跟我谈话,让我带你过来道歉。” 龙幸听着无语。 “人都没见过,上来就道歉?” “没时间解释了,”经纪人说:“咱好好当孙子,明白吗。” 门一打开,茶香缭绕。 龙幸看清主位的脸,毛都竖起来。 操,跟他道歉? 经纪人已经在挤笑了。 “纪先生,难得见您,真是幸会!” “小幸,赶紧跟前辈打个招呼!” 龙幸懒洋洋道:“怎么着,找我耀武扬威来了?” 经纪人狠掐他一把。 纪惗和那天看见的很不一样。 他没有笑容,仅是呷了口茶,声音很冷。 “你挑衅几句,我不在意。” 男人放下茶盏,薄白的手背被暖灯斜映,线条笔直漂亮。 “但你……半夜去门口堵她?” “我认识她多久了,”龙幸厌烦道:“你算什么东西,管得着?” 经纪人并不知道纪惗的底细,但看见副总都在发怵,知道是捅了娄子。 “人家是新婚夫妻,你也不知道避嫌!”他数落道:“又不是半大孩子,没有半夜去找别人的道理!” 没等龙幸反驳,经纪人又转脸赔笑。 “不好意思,我们家艺人还比较年轻,有些事是我教育的少,以后一定会注意。” 纪惗并未抬眸:“我知道是你出的主意。” “陈择章改名是你定的,捆绑拉踩的黑通稿这些年也没少买。” 他从前选择不去插手她的事,最近一查,前前后后触目惊心。 经纪人讪笑着说不出话了。 听到真名,龙幸火气直冒。 “你背后又是谁?”他冷笑:“横插一脚娶走邓惑,鸡毛蒜皮都有资方撑腰,牛逼啊。” 经纪人强压下话头,没想到自家艺人这么愣头青:“哪有这样跟前辈说话的!你也是疯了!” 纪惗此刻才正眼看向少年,扬了个笑。 “你敢动她?” 一瞬间寒意尽显。 龙幸原本还在炸毛,不受控制地霎时收住气息,下意识把反击的话全咽了下去。 他很想往后退,不敢和这个人继续对视。 这根本不是一个人。 龙幸碰到他们的那天,邓惑旁边的那个男人温柔随和,根本就没脾气。 虽然看着碍眼,但也就是个恋爱脑的草包。 可是现在…… 龙幸咽下口水,脑子里努力组织着道歉的言语。 男人半身隐在暗处,眉峰眼瞳俱是寒锋。 一反往日内敛,他的威压如暴风雨前的海。 没人知道烈风卷起狂涛时会摧毁什么。 邓惑整夜都没有睡,早上是逃过来的。 纪惗一直在铺垫准备,想在时机成熟以后再试探着接她回家。 是接她一起回到共同的家,不是让她一个人疲惫狼狈地过来避难。 “她可以把自己保护的很好。”他说。 “可代价是,她会很累。” 纪惗的目光像开刃长锋一般,一寸寸地掠过他。 他并不在乎他会狡辩反问什么,也不想听。 “你今晚的节目已经取消了,明天不用去拍顶刊封面,可以在家好好吃几顿饭。” “还有两个网络剧正在谈番位,对吗?” 纪惗的指节在轻叩桌面。 不疾不徐,像戾气未消的思绪。 窒息感拧住空气,压得人喉头发紧。 经纪人有些扛不住,好声好气道:“纪先生,之前的事我很抱歉,咱们都是误会……” “我自有定夺。”纪惗说:“滚吧。” 龙幸如溺水浮起般剧烈呼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不管经纪人的着急呼喊,他凭着记忆往外走,脚步越走越快。 两种情绪在龙幸的脑海里撕扯搅缠,逼得他太阳穴直跳。 又恐惧,又愤怒,可他刚才那几分钟里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到。 资源被撕得七零八落,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 眼见着那小明星走了,茶斋老板过来陪纪惗品茶。 中年男人熟门熟路地把新泡的烫茶浇在衔金月蟾上,示意弹古筝的姑娘换个高兴点的曲子。 “您还亲自来?”他道:“就那小孩,随便喊个下属警告几句呗。” 纪惗收起方才的锋芒,不紧不慢道。 “顺路过来烧香拜佛。” 愿上天保佑,他能多活几年。 助理阿土坐在一旁,全当没听到。 嗯嗯嗯,你一点不护短。 多顺路啊,今天开车四十分钟过来。 “您还别说,虽然大家都在求发财求大运,但这雍和宫特别庇佑正缘。” 老板也是吹惯了,一讲起来有鼻子有眼的。 “小姑娘带男朋友过去,但凡不是个良人,没几个月准吹。” “真要登对,拜完那叫个顺风顺水!” 他见青年唇角带笑,知道说对了话,笑得喜气洋洋。 “还没恭喜您新婚大喜,啥时候办婚礼呀?” “快了。” 胡同里,龙幸猛一顿足,经纪人差点撞着人。 “我说你也是真不怕死,”经纪人发火道:“你知道那几个网剧有多难抢吗?亏我还在帮你谈男主角的位置!” 龙幸浑然不觉,反问:“邓惑知道他是这副样子吗?” “你这时候还有心思管她?!” 她绝对不知道。 少年的眼神晦暗至极。 那人在她面前装得纯情无辜,背后肮脏狠厉成这样。 她哪怕知道一点,也绝不可能和这种人结婚。 他一定要找机会告诉她。 柔软被子里,微信铃声被蒙得声音很小。 邓惑睡得迷迷糊糊,接电话时不太清醒。 “妈?” “小惗都跟我说啦,”潘嘉慧在超市挑晚间特卖:“你也真是,住过去都不跟妈打招呼,还是人家讲分寸一点。” “白萝卜多少钱一斤?还能便宜点不?” 邓惑想再睡一会儿,把手机搁在耳边,任由她继续讲。 “婚礼流程安排的很好,知道你懒得管,他选完给我和你爸爸看过了,有里有面儿,妈妈现在对这个男孩子放心多了。” “唔。” “小惗说你是暂时过来躲清静,下个月要准备进组,剧本还越背越厚。”潘嘉慧有些埋怨:“结婚都没时间,你们公司安排也太紧了。” 她都不记得后面和妈妈聊了什么。 再睡醒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床头柜放着熨好的明制睡袍,邓惑摸索着穿上,很像以前拍戏时穿的裘衣。 狐毛滚边软软地护着领子,在降温季节挡风又轻便。 她摇了铃铛,有佣人快步过来,伶俐地帮她系好马面裙,小声说先生在正庭等您,晚餐也在那里。 邓惑察觉到有事,跟纪惗打招呼以后随意喝了碗汤,说自己晚上吃得很少。 他颔首,佣人们又快速把长列菜肴撤下。 邓惑看在眼里。 这是什么封建地主小贵族的生活。 理性层面需要抨击批判,个人方面可以愉快加入。 “有什么安排吗?” “想和你一起挑戒指。” “明天我有空,谢谢今天的照顾。”她看向外面的夜色:“偶尔在这住几天,感觉心情会变好。” 纪惗笑眯眯问:“那现在方便吗?” 邓惑迟疑点头。 他一抬手,两侧侍者鱼贯而出。 数十款不同质地纹样的戒指被小心捧来,设计总监和保险公司监督员随之鞠躬致意。 邓惑:“……” 她缓缓看向重新布置上薄荷叶与蝴蝶兰的长桌。 绿宝石蓝宝石红钻黄钻粉钻绿钻都在闪闪发光。 上次这个待遇还是她初中的时候开扣扣会员。 第13章 求婚 2014年的冬天,北方的狂风像熊瞎子一样蛮横又凶猛。 夜场戏迟迟没安置好,帐篷外副导演对场务劈头盖脸一顿骂。 帐篷内,张语冰指了指电子屏上的ppt。 “这一页全是重点,都得记。” 明年一月就要艺考了。 公司不敢怠慢,在北京最出挑的艺考机构里挑了又挑,选了百达教育。 甭管金牌讲师有多贵,直接请来一对一讲课,剧组去哪他们空降哪,路费食宿全包。 外头烧着煤炉,边围上放着几个烤红薯,已经透了蜜,甜到冒油。 少年惦记着烤红薯,撑着下巴听得打瞌睡。 “从视频材料可以得知,交叉蒙太奇和对比蒙太奇的区别在于——” 没等张老师讲完,副导演掀帘子进来。 “场景光源还没拍板,估计得再配半个多小时,小惗你困了就眯会儿!” 张老师略带不满:“还没讲完。” “不好意思!打扰打扰!” 副导演见纪惗也眼皮打架,一看表说:“都凌晨两点了,这生物钟跟闹似的,还好你个儿挺高。” “话又说回来了,”副导熟门熟路地掰了半块烤红薯,吹着气舔了一口蜜,猫进帐篷里躲懒:“想往哪儿考,北京上海?” “就咱们小惗这水平,表演系第一名没得说!”他半开玩笑地推了一下纪惗:“升学宴请哥们喝酒啊。” 少年困得揉眼睛。 张语冰有意泼冷水,轻咳一声呛话了。 “还真不一定。” 副导演剥着红薯道:“今年没几个小童星吧?我那小侄女今年也考,恨不得半夜抱着书睡。” “三个,其他两个不怎么样。”张语冰作为机构的金字招牌,带了十几届已经风淡云轻了:“文化课我不知道,艺考分儿他拿第一挺难。” “就我们学校总部,有个女孩儿,”他比了个大拇指:“她天赋是这个。” 副导演嘁了一声,嘀咕说考上了还不一定红呢,转身出去抓进度去了。 纪惗把羽绒服拉紧,裹得严严实实准备眯会儿。 青少年都有点胜负欲,人都趴桌子上准备合眼了,他又问:“她多强?” 张语冰看了一眼手机,见纪惗还在看着自己,噢了一声。 “我翻个视频给你看。” “我们学校,有个叫邓惑的姑娘,又拼又狠,她要是考不上,那其他人都喝西北风去得了。” 老师这嘴不肯闲着,被副导扯出话题以后,就叭叭往后讲。 “都艺考了,谁不拼啊,老师我年轻时也是半夜学到三四点。” “但是话又说回来,努力决定下限,天赋决定上限,”他手机一横,把录像放给纪惗看:“这姑娘上限就高得惊人。” 纪惗盯着屏幕看。 无实物练习课,一个高马尾的姑娘在准备上场。 她天生像是有股倔劲儿,长发梳得一丝不乱。 别的女生都是柳叶眉或雾眉,只有她留着利落剑眉,看起来率性又利落,平添英气。 场外有老师叫她。 “邓惑,来演吃面。” 高马尾姑娘来到镜头前,袖子一挽就开始挑葱花。 不吃葱花,不吃香菜。 一吹就开始吃,吃得额头冒汗,又香又辣。 她在场外时的贵气一扫而空,这会儿就是个单元楼下匆匆吃早餐的高中生。 眼看着吃呛着了,姑娘连咳好几声,把花椒呸出来。 镜头外都在笑。 纪惗全然忘了自己要睡会儿。 他回过神,再抬头时看着张老师,后者意味深长地提醒。 “你注意到没有,她根本没有碗,也没有筷子。” 少年把垂落的刘海捋开。 “不睡了。”他说:“上课。” 张语冰直笑。 “还挺要强。” 他把视频又放了一遍,索性当示范教材。 “你知道这姑娘强在哪吗。” “她融入感特别好,这东西不好教,是天生的。” “你别看你演古装演现代,你和道具互动的时候,没她这么自然。” 纪惗貌似没当回事。 他身上傲气重,从小被导演们夸着长大,平时看谁都漫不经心的。 张语冰很快忘了这茬,后头按时过来讲课,偶尔加班。 渐渐的,他发现这男孩比以前用功多了,别的年轻演员凑一块抽烟喝酒,纪惗一声不吭地刷题。 艺考不像文化课,没有全省统一的摸底考试,不到最后不见真章。 邻近元旦,剧组拍摄也快到了尾声。 大伙儿凑在一块儿聚餐,纪惗被劝了两杯酒,小孩儿怕苦,只肯喝葡萄汁。 他喝了大半杯葡萄汁,眼睛熠熠地看着张语冰。 “老师,我这回稳了吗。” 张语冰挺不好意思:“这谁说得准。” “不跟别人比,”纪惗凶巴巴道:“就跟你们学校最聪明的那谁比。” 张语冰想了想,被凶得有点委屈:“那你在拼命学,人家也在拼命学啊,她又没天天睡大觉。” 一看纪惗蔫了,副导演哈哈狂笑。 “真逗,那姑娘高矮胖瘦你都没见过,有啥好想的!” “小惗肯定没问题,你最棒!” 张语冰虽然没怎么回总部讲课,这几个月没少在教师群里插科打诨。 他翻出手机照片,给导演制片人看这姑娘照片。 “可有灵气了,您几位要是有角色可以喊咱,我们学校什么路子的学生都有,包专业!” 几个导演看着有眼缘,还真和他加了微信。 少年轻啧一声。 见她干嘛,闲的。 ——这张证件照目前存于旧相册里,被纪母又给翻了出来。 老两口一听婚礼策划想要些照片,把纪惗还在襁褓里的满月照都翻了出来。 纪母做事体贴细心,从小就喜欢给孩子拍视频,家里dv机都有好几个。 她翻到高中的后几页,把老公喊了过来。 “这是不是惑惑?” 纪父把眼镜从胸口拿出来戴上。 “黑头发黑眼睛,看着真不像。” 纪母一翻照片背面,随即了然。 纪惗的字清隽有力,写着她的名字。 邓惑。 纪父拿过相片,看了又看。 “不对劲啊,”他扶着眼镜道:“我记得不是这张。” 纪母也想起来什么。 “他大学的时候,钢琴上面是不是放过合影?” 纪父:“我找找!我那天就说早看见过她!” 纪母见老公半天没翻出个所以然来,随手给儿子打电话。 没过多久,电话通了。 “妈,看电视呢?”纪惗听见了背景音:“我在和惑惑挑婚戒。” “噢——”纪母又在看儿子的那行字,说:“你怎么有人家2014年的照片儿啊。” 她记着儿子也没早恋过。 家里管得松,本来说剧组环境乱,就算十五六岁谈恋爱了也可以理解。 男孩子要有责任心,有担当,不能随便祸害小姑娘。 但纪惗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都没提过谁,亲戚们一度介绍过各家名流富商的姑娘,想促成一桩好事。 他性格冷淡,父母也理解,就怕哪天突然领个男的回来。 正庭里,长桌上一众宝石戒指流光溢彩。 纪惗示意邓惑先挑,换了个地方跟妈妈聊天。 今夜很静,星星像天上的雪。 “当时还不认识。”他解释说:“照片是艺考老师随便塞的,说这女生勤奋用功,让我多向她学习。” “哦,艺考老师还喜欢给人塞照片呢?”纪母终于想起来一点什么。 都过去十年了,时间真快。 “难怪你前头都没把高考当回事,后头突然天天在家背书拉片,老电影看个没完。” 他爸心心念念让儿子出国读个工商管理,也跟姐姐一样继承家业,听见电影的声儿还偷偷在卧室抹眼泪,她还得背地里拦着哄着。 “后来你考多少来着?” 她就记得那年陪儿子上这个课那个课,临了数学没及格。 150分的数学卷子,勉为其难考了个88分,差两分及格。 纪惗:“我专业分全校第一,比她高十分。” “她文化课比我高二十。” 纪母慢吞吞地又哦一声。 “你从小演戏,就高十分啊。” 纪惗说:“因为我在控分,太高了怕她不高兴。” 纪母:“嘴硬好玩儿么?” 纪惗:“没事我挂电话了。” 再回正厅时,邓惑挑好了一款。 “很古典,就这个吧。” 经理面露难色:“抱歉小姐,这款要赶工期,交成品得半年以后了。” “我手上这个呢?” 保险公司那哥们眉毛一跳。 经理也瞧见了,实话实说:“您拿着的是人工钻石,火彩确实也不错。” 反正是形婚,邓惑也没当回事。 见纪惗回来了,她说:“随便拿一对吧,都挺好看。” 似乎是错觉。 她说完这句话以后,感觉室温冷了点。 管家站在角落里一瞅,某人又跟漫画小人似的,不声不响心碎上了。 管家决定拯救老板的少女心,稍微引导一下。 “小姐,您喜欢哪个颜色呢?” 邓惑在看手机,姜翘给她发了两个搞笑猫猫视频。 她没开声音,随口道:“也不重要。” 有些人表面还是笑意浅浅,其实已经碎得像小卖部乱铲的刨冰。 管家:完了,这怎么哄。 邓惑嗅出来这气氛不对劲。 她关掉手机,环视一周。 工作人员都在礼貌微笑,纪惗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她转头盯向纪惗。 后者和和气气:“今天累了的话,改天再选吧。” 邓惑已经随手拿起一只黄钻婚戒。 “我来求个婚吧。” 纪惗面露诧异,其他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她坐在他的面前,没有单膝跪地,仅是握起他的一只手。 “纪先生。” 邓惑平静开口。 “我确实不是很浪漫的人。以前在家里时,除夕夜我也是一边吃饭一边看剧本,惹得我妈很不高兴。” “婚礼的许多繁琐流程,可能对我来说并不比工作要紧,一直以来也没有你上心。” “其实你的人生还有很长,也足够活很久。” “作为你的妻子,希望我能弥补你生活里的一些缺憾,感受到圆满和快乐。” 她说话时,因为微微仰头看他,金发蜿蜒垂落,脖颈细白修长。 就像是繁星坠落,化作世间难以复刻的美。 演员级的声音澄净专注,每一个字都能共鸣振荡,让每个人的心砰砰直跳。 “纪先生,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他深望着她,像在做一场清醒梦。 苦涩甘甜肆意交缠,压在喉下,抵于心口。 哪怕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我愿意。” 第14章 礼物 经理一时间有点泪目,揉眼睛道:“小姐您眼光真好,选的是fvy顶级艳彩黄钻。” 戒指色浓彩亮,细碎小钻点缀如月桂叶,绽放着温柔的静谧。 邓惑把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刚才求婚时,所有人都在看着,窗外枫木扶疏,月光如水。 她的语速比平日要快,说到最后时,尾音有些颤。 我也没有那么淡定。她心想。 设计总监恭维道:“这款的寓意特别合适。以真挚,点亮你我的永恒。” 邓惑轻咳。 她发觉自己还双手握着他的右手,指尖虚搭在戒托一侧,没有立刻松开。 “你喜欢吗?” 纪惗特别想说你对我认真的样子特别可爱。 他还想说,老婆我们以后就要一起戴这个戒指了,我以后能不能没事去媒体面前晃一下我的爪子。 虽然每对夫妻都有戒指,可她给他挑的就是最独一无二的,全世界最好都花三分钟好好看看,看完写读后感。 男人忍了一会儿,很高冷地说:“买单。” 邓惑的手机响起来。 她表示歉意,去侧厅接电话。 “康导?” 康杜很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你,方便接电话吗?” “方便的,”邓惑开玩笑道:“不是我角色被抢就行。” 电话那头好几秒没回话。 “康导,您别大喘气儿。” 邓惑习惯性咬了下指节,在刺痛感里等待后文。 现在跻身一线流量,再被抢说不过去。 “哪能啊,”康杜狠抽一口烟,心烦意乱:“男二出了点问题,在重新找人救场。” “费迢?”邓惑皱眉:“您说。” “费迢他开天窗了。”导演恼火道:“我也是服了,下个月就开机,跟我玩这个。” 邓惑大致能猜到原因。 即将合作的电视剧叫《相见欢》,取自词牌,听着还算风雅。 其实原著来自网文,真名为《将门弃妇:病娇心上红月光》。 颜月绫本是将门正妻,前世隐忍诸多。 丈夫宠妾灭妻,婆家百般嘲弄。 年少的相知相许均是辜负,她最终死于落水,儿女也沦为新妇的垫脚石。 重生归来,她早早提出和离,转日竟被新贵国师提亲。 后者桀骜不驯,通阴阳晓八卦,看似不识风月。 两人在幡然悔悟的前夫面前扮起欢喜冤家,但情动不由人,夫妇终是假戏真做。 直到最后,她才知道从前是他以命折祈,在神灵前求她回魂。 恋念久不厌,终是相见欢。 这名很土,剧情也狗血,但很多读者就吃这一套,在虹光女频里,这篇直接卖到了金榜第一。 火龙果影视年度评级里,这个资源被评为a,还没有到s。 宸姐当时挑来挑去,对《相见欢》的本子不算满意。 “虐来虐去,演得也费劲,我觉着没有爆相。” “要不看看别的都市爱情剧,其他平台也有不少好本子。” 她看完全文才说话。 “就这个。” 今晚消息突然,剧里的渣男前夫跑了,还挺符合人设。 康导都没打算装一下,说话酸溜溜。 “先前我就听见风声,说费迢跑去美国试镜,想去演人家好莱坞的什么男四。” “祝他成功呗,万一拿个奥斯卡呢。” 邓惑直言:“都不是一个文化圈的,做他的梦。” 康导听得很爽:“我就喜欢跟敞亮人聊天。” “话又说回来了,”康导说:“这片子男二之前好几个人选,你也看过照片。” 本子太俗确有争议,但导演硬实力没话说。 邓惑选这部剧的原因之一,就在于康导拍摄手法老练又细腻,颇有朽木生花的本事。 哪怕费迢违约跑路了,肯来演男二的也一抓一大把。 老头嘿嘿一笑。 “你要不要邀请下你老公?” “反正也没空度蜜月,你两来我剧组上班,还能多黏糊会儿!” 邓惑还没适应自己已婚的身份。 她第一反应有点茫然。 我有老公? 噢,纪惗。 邓惑轻叹:“康导,您让人家演男二,这不是降咖了吗。” “我媳妇儿也埋怨我,说哪有让新婚小夫妻上来演离婚怨偶的,真不会做人。” 康杜琢磨半天,又说:“邓惑,这本子虽然内核俗,但确实好,对吧。” 邓惑应声。 很多片段的内里情绪浓烈又真实,是打动读者的本因。 表面虽然庸俗肤浅,深处能让观者触动,笑中带泪,这才进一步促成了她的选择。 “演主角不一定是赢。”康杜认真起来:“你给我老康一个面子,把剧本给他看看,万一呢。” “行。” 邓惑挂断电话,一个人站了一会儿,又觉得侥幸。 还好那人跑路了。 费迢的戏她看过,说实话,演她前夫都次了点。 那奶油小生的五官动过好几次,对外嘴硬,说是只箍了下牙,十八年前在幼儿园就帅成流川枫。 虽然平面效果能有好些破圈神图,演起戏来就费劲,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线雕假体都在拖后腿。 剧能不能爆是人定的,不是平台定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快步走回正庭。 现场已恢复原样,方才那些人像是从未来过。 邓惑走向纪惗,语气平快。 “跟你说个事儿。” 纪惗还在端详戒指,见她这副模样,很慢地眨了一下眼。 不许你撤回求婚。 后悔也不行。 邓惑临场有点不好开口,感觉怎么说都有点功利。 她其实不是功利的人,她不希望他听了以后不舒服。 “我有个新婚礼物,你可以考虑一下。” 邓惑让助理取来剧本,把前因后果讲出。 不知怎么的,她说完以后,隐约觉得纪惗变放松了,刚才好像有点紧张。 他这人怎么这么容易紧张。 “我先看下剧本。”纪惗接过本子。 “本子其实挺出彩的,就怕你行程不方便,”邓惑垂眸道:“确实很突然,不好意思。” 助理阿土开口道:“今年下半年都没什么行程了。” “老板他本来想搞个遗愿清单。” 邓惑扶额失笑。 来演戏正好,也省得虚度人生。 她又说:“还有个问题,你能演我的渣男前夫吗。” 纪惗:“也是个挑战。” 看了接近一个小时的剧本,青年认真答应。 康杜一听见这好消息,喜不自胜,当即说婚礼上咱得好好喝几杯。 两人的确投缘,就着剧本聊了很久。 邓惑在旁边静静地听,回忆她之后和纪惗的对手戏。 男二的戏份是狂妄又自傲的将军,面对和离书都只有一声冷笑,视为她一意叛离。 她很难把这个角色和纪惗联系起来,但觉得他会演好。 将军很有匪气,爱喝烈酒爱看美人。 他爱一个人就掏心掏肺,恨一个人能亲手捏碎喉咙。 整部电视剧里,他的人物弧光很完整。 得胜凯旋时,他醉邀天子,玩世不恭。 濒临灭门时,又哀惨到尘埃里,仿佛丧家犬。 邓惑思绪一跳,本来还在想两男一女的感情纠葛,重新反思女主的魅力在哪。 原著专注于苏男主,把前夫哥和新男主都写得血肉丰满。 女主除了漂亮聪慧之外,生活朴素简单,没什么记忆点。 纪惗笑着同导演道谢,挂断电话。 他本要说什么,看见她时安静下来。 邓惑在剧本旁专心写着标注。 她全神贯注时,有一种不自知的理性美。 此刻很像下雪的那一晚。 他在阶梯教室东边,听着特邀教授关于艺考的长篇大论,目光跨越十几个人,看她低着头专心写字。 少女的马尾垂在颈侧,偶尔一晃。 她沉浸其中,哪怕现场人声喧闹,手机铃声乱响。 照片里的人第一次变得真实。 少年时的纪惗大致看了一会儿,偏开了头。 他顺路过来听讲座,刚好看一眼棘手的竞争者。 不过如此。 今晚这一次,他们很近。 近到可以看见蝶翼般的长睫,蔷薇色的唇。 邓惑又写几笔,决定从朴素感着手,放大女主的坚韧。 这年头坚韧款的女主不吃香。 大家喜欢看轻松的人设,纤弱可爱小白兔,妩媚风情狐狸精。 但坚韧并不是苦大仇深的代名词。 它可以轻快又明亮,让旁观者目睹时不由自主地去喜欢。 角色这么素,也有独一无二的光。 她存心要把这块璞玉雕成激光镭射灯,最好照得全国人民大晚上睡不着觉。 邓惑抬起头,察觉到纪惗在等她。 “聊完了?” “嗯。”纪惗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示意助理收好笔记,轻快答应。 青年引她穿过回廊,前往另一处庭宅。 “先前我也准备了新婚礼物。” “这么客气?” 他拉开门,她看见了礼物。 邓惑发现自己其实也很有少女心。 比方说现在,她看着礼物半晌说不出话,心在暗地里砰砰开花。 这儿是观景喝茶的雅室,先前参观时邓惑见过一次,心道自己这么个懒得动笔的人,都被这氛围引得很想焚香练字。 木色十字玻璃窗分隔出长台矮阶。 长台之下老枫交错,圆石小径上苔藓嫩绿。 矮阶之上内室侘寂,杏花疏影里白沙如海。 现在多了一架木色三角钢琴,真钢琴。 亲妈当时图省钱给家里选了真钢琴,她意见不大,觉得选什么都行。 可是不将就的感觉,居然会这么好。 邓惑靠近细看,发现不是业界贯用的施坦威。 她还是像摸命运爱犬一样摸这台琴。 要是什么事物都有灵魂,这钢琴能被摸得原地狗叫几声摇尾巴。 纪惗轻抚琴身的鸢尾雕花,解释说:“意大利的c.baer钢琴,这架来自1859年,法国皇室弹过。” “止音器尼毡有些磨损,已经换过了,其他地方都保养的很好。” 他见她坐在琴旁,脸颊微红。 “怕你嫌弃太贵了,不肯收。” 邓惑屏住气息,像在碰新绽的花苞。 1859年,是在明朝吗。 按键触感的确是天壤之别。 她试探着弹了首巴赫的《c大调前奏曲》,由衷赞叹。 太灵润了。 每一个音的颗粒感都不需要技巧提炼,流畅温柔到不可思议。 粒粒珍珠,声声清泉。 恍然里,邓惑凭着肌肉记忆往后弹。 她回想起艺考前,张老师也是这样讲。 “好的乐器,琴板木材要风干十年以上。” “人工风房当然可以速干,含水率也会达标,但只有时间可以沉淀出最真实的礼物。” 张语冰倚在钢琴旁,悉心教导他最看重的学生。 “邓惑,你天赋迥异,今后一定要沉下心来。” “入行以后,你可能要花五年,十年,以及更久,才能抵达你今日所仰望的高度,但那些都值得。” 思绪收回,她不觉停下。 后知后觉想起纪惗在说什么。 “真好,比我弹过的所有琴都好。”邓惑说。 钢琴很像路边的男人,哪儿哪儿都是,也都摆谱。 可真正牛逼的没有几个。 她觉得这钱花的太值了,她现在自己都愿意花钱买这台琴。 “有多贵?” 纪惗有点扭捏,如实报数。 邓惑看起来还算淡定,拧开水喝了两口,人有点晃。 喔,一百平的北京二环学区房。 第15章 成婚 本是在纪惗家里躲清静,临时可以一起研究剧本,邓惑感觉很好。 她原先的坐姿很规矩,一进入学习状态,不自觉就半趴着在台词本上勾勾画画,标注重点。 纪惗对别的事兴许胡闹,对剧本永远谨慎认真。 他自认寿岁将近,把接下来的每一部作品都当作告别之作。 往往在这种故事里,前夫哥都是蠢笨又花心的渣男,很不讨喜。 她只有在离开他以后,才能重拾对自我的爱,焕发出全然不同的光彩。 在这种时候,前夫哥又会念念不忘,懊悔追妻。 ——那当然来不及,男主早就把人抢走了。 这时候前面那些妾室的嘲讽看戏,恶毒角色的拉踩贬低,全都会反转成扬眉吐气的爽点。 纪惗无意丑化角色,把男配戏份看了又看,重拟他的心路历程。 他和邓惑会有大量的对手戏,现在很方便商量之后怎么演。 后者感觉很爽。 要是费迢来演,前夫哥肯定油的要死,全是套路式的款款深情。 “还是和你演戏痛快。”她不自觉地说出心里想法:“早知道大学多请教一下。” “那时候找你说话得排队。” “哪有,”她在重点段落旁画了个五角星:“明明是你成天被女同学围着。” 纪惗磨了磨牙。 “下午小翘过来吃个饭,”邓惑想起什么:“她听说我住在你家了,想过来看看我过得好不好。” 闺蜜大概脑补了点寄人篱下的剧情,是过来给她撑腰。 “我朋友刚好也过来打游戏,”纪惗说:“你们不介意的话,一起吃饭?” “行啊。” 下午两点,姜翘按时抵达。 她瞧见邓惑,遥遥挥了挥手,大拇指往后比。 “有狗仔跟着,瞧见没。” 邓惑还穿着明制家居服,安逸又好看,她懒得换。 她快速确认着装发型,闺蜜俩一起冲着镜头挥手。 姜翘悄悄往里头看。 “我去,这是他家?” “很离谱,对吧。”邓惑小声说:“有钱真好。” 姜翘:“不瞒你说,我一直以为咱两才是有钱人。” 纪惗刚安置好朋友,晚来几步。 邓惑给他指狗仔的车,三个人一块儿挥手,动作整齐。 狗仔:“……” 再往里走,纪惗简单介绍了几句,示意管家专心服务她们两,回别院跟朋友聚会。 姜翘见他走远了,才用力扯了扯邓惑。 亏她还担心邓惑住的不好吃的不好。 “太太,我们一直情比金坚,你记得吧?” 邓惑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 姜翘和她是一起演狗血烂剧认识的。 刚毕业的头两年,能有片约都不错,偶尔接不到戏,吃饭也成问题。 闺蜜两好几年都互相接济,没事开开玩笑,说狗富贵互相汪。 姜翘性子懒散,嫌拍戏太累,现在在各档综艺常驻。 她天生乐子人,说话有趣也不怕得罪人,很受粉丝们喜欢。 邓惑一边听她聊关于汽修厂的投资情况,一边介绍沿院风景。 姜翘看得眼睛圆圆。 “这才是生活啊。”她感慨道:“我住在这种大宅院里,我得有多童颜不老。” “确实感觉比医美好用,”邓惑说:“我颈纹都淡了。” 姜翘给白孔雀喂了一把玉米粒,真挚地说:“我尸斑都淡了。” 邓惑:“……” 白孔雀吃得有点噎:“嗝。” 为了表示感谢,它撅着屁股又在开屏。 姜翘看着直乐:“行了,陪你媳妇儿玩去吧。” 她们转到枫林院前,看着惊鹿一上一下,竹间清流汩汩。 “虽然是形婚,纪惗还是挺认真的,”邓惑说:“他送了我一台三角钢琴。” 姜翘还在玩惊鹿,擦了擦手上的水:“哪儿呢?” 她指给她看,没好意思说价格。 太昂贵了,幸亏放在纪惗家里,算他的资产。 姜翘围着三角钢琴转了两圈:“我不会这个,你弹弹看。” 邓惑弹了首即兴。 姜翘自知是木头耳朵,鼓掌说好听就完事,随口问:“这曲子叫什么?” 邓惑想了想:“北京二环学区房奏鸣曲。” 姜翘:“……?” 管家贴心地送来英式下午茶,两人坐在长阶前看红枫流水。 “后天办婚礼,紧张吗。” “没什么真实感。” 姜翘想了想,又问:“到时候交换戒指,你们两真亲还是借位啊。” 邓惑说:“不知道,还没亲过。” 姜翘:“啥?” 她放下小瓷杯,睁大眼睛道:“你不是拍了挺多言情剧的吗,你没亲过?” “早几年你也知道,都在演恶毒女配或者花瓶美人,”邓惑实话实说:“那些女配只能爱而不得,跺跺脚说你为什么不爱我。” 姜翘不信,努力回忆她演过的许多电影电视剧。 “《烈火城池》?” “大雨里男女主接吻,有伞,导演喜欢含蓄派。” “《遗忘的她》?” “借位,亲的是脸。” “不对,《长宫烛》你亲过,还有好多激情戏。” “你记错了,那次在拍洞房花烛,然后都是意识流的车。” 姜翘:“我尽看车了,以为你们在狂亲。” 邓惑自己也在回忆:“现在讲究意境,老导演才喜欢拍两个人抱着嗦舌头,还要旋转机位正反打狂拍。” 姜翘正要发表对初吻的重要讲话,纪惗与哥们肖沐川恰好路过,跟她们打了个招呼。 纪惗一贯气质出尘,自带秋入云山的疏朗清和。 他身后的青年看着像浪荡子,黑发留出小狼尾,刘海掩着懒倦的长眸。 肖沐川刚通宵完,看见邓惑时挥了挥手。 “老同学,好久不见。” 纪惗乖巧报备:“老婆,我去陪他打排位了。” 邓惑:“昂。” 肖沐川眉毛一跳,刚要张嘴被纪惗拽走。 目送两人,她看向姜翘:“你刚才想说什么?” 姜翘臭着脸说:“真是晦气。” 邓惑又看向他们消失的方向。 “不会吧,”她猜出来:“那人是你前男友?” 姜翘把头拧开,叉了块红丝绒蛋糕嚼嚼嚼。 “所以你想好了?” “多大点事儿。”邓惑说:“婚礼的时候亲一下,也算体验生活。” 结婚都不亲,这辈子也别亲了。 姜翘贴近她,语气危险。 “那新婚夜呢。” 邓惑思考了一□□验生活的范围。 “看情况。”她斟酌道:“我不知道。” 纪惗又会撒娇又长得好看,体验一下也不亏。 但愿他活儿好。 然而婚礼本身比她们想的要折腾。 早上四点起来化妆的时候,邓惑已经知道今晚不会有任何后文了。 她只想睡觉,回婚房狠狠睡觉。 从四点到十一点,整整七个小时都在走流程。 她的人生画风像是转成春节联欢大会特别篇,鞭炮声吵得人头昏,沉重首饰坠得耳朵疼。 纪惗也没好到哪去,像迎宾机器一样接受各路亲戚的招呼问候,还要抽空帮邓惑回答问题。 “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呀?” “郎才女貌!恭喜恭喜!” “你们两居然在一起了——大学的时候真没看出来啊!” 邓惑站得脚跟疼,扶着他耳语:“少女心满足了吗。” 纪惗:“我笑的脸疼。” 张语冰看见他两时,表情很梦幻。 “你两在一起了?” 老张早就看过新闻,但总觉得像开玩笑。 纪惗和学生时一样打招呼:“张老师好。” 邓惑侧头:“你也认识他?” 张语冰临时想通什么:“难怪你找我要照——” “赵老师也来了吧,”纪惗笑眯眯打断道:“您先进去坐,路上辛苦了。” 张语冰一脸梦幻的进去了。 肖沐川当伴郎当得有点不耐烦。 他远远瞟了一眼姜翘,过来跟纪惗打招呼。 “出去抽根烟。” “行。” “嫂子,”肖沐川对邓惑道:“惗哥读大学那会儿特喜——” 纪惗笑容温柔,倾身帮他调整胸花:“早去早回,你爸等会就到。” 一转气音。 “狗崽子,闭嘴。” 肖沐川盯他一眼,甩头就走,狼尾晃出弧线。 切,还死装。 邓惑没太听见,整个人有点僵硬。 她看见闻希瑜了。 闻父带着儿子热情走来。 “金童玉女,可喜可贺啊!” 闻老爹还等着谈笔大单子,今天礼金都是旁人的两倍。 “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闻希瑜!” 纪惗淡笑。 闻希瑜脸上的伤还有浅浅的疤,被亲爹一推胳膊,咬着牙说:“你们好。” 邓惑反而有点挑衅。 她看着他,笑问道:“闻先生,我穿婚纱好看吗?” 当然好看。 从前邓惑一贯用黑裙压着艳色,今天才是无所顾忌的气场全开。 黑睫毛又长又翘,标志性的金发红眸配上银色头纱更是让她仙气飘飘。 婚纱长裙古典高贵,纵容着所有优势袒露无疑。 从锁骨前镂空的红宝石繁花,到巴洛克长裙上散漫银河的数千颗真钻,一切都是量身打造。 便如同童话里魔法成真,她转身回眸时,每一秒都有璀璨光芒闪烁环绕。 纪家的许多长辈并不关注娱乐圈,亲眼看见邓惑时也会愣住一样,不吝赞美之词大声夸奖。 值了!难怪小惗不娶他们介绍的那家千金! 再年轻五十岁我也得猛追! 闻希瑜无声看她,眼里含着痛意。 他不是不能给她这些。 他可以给的更多,他的整颗心都可以给她。 纪惗似不经意地向前一步,挡住闻希瑜的视线。 “能遇到惑惑实在是太好了,和她的每一天都是热恋期。” 他又温温柔柔地茶起来。 “闻先生触景生情,也想找个心仪的人结婚了吗。” 邓惑就当自己没听见。 她耳朵不好。 闻老爹特别高兴,乐呵呵地说起吉祥话。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看你们感情这么好,肯定两年抱仨!” 他一转身,又开起玩笑。 “哎,回头等我儿子结婚了,咱说不定还能结娃娃亲!哈哈哈哈!” 闻希瑜牙都能咬碎。 狼犬般的眼神锁在她一个人身上,像是执意要掘开所有的假象。 “邓惑,”他问:“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快乐吗。” 美人耳朵不好。 “什么?” 纪惗侧耳同她低语,小夫妻不知道聊到什么,先是一起忍笑,偏偏笑得越来越明显,肩膀都有些抖。 “抱歉,”纪惗一脸拿她没办法的笑容:“惑惑说收礼金的时候真的很快乐。” 闻父爽朗道:“我特地包了个大的!” 闻希瑜冷冷说:“爸,我先过去了。” “你这就饿了?” “……” 待父子两走远,邓惑看了眼时间。 “快开始了,我去补个妆。” 纪惗本想帮她扶一下挂在裸肩的长纱,指尖还未触及头纱上缎面银绣的蝴蝶,又顿在半空,无声收回。 他仅是温声答应。 “等会儿见。” 化妆间里,宸姐在一条条地回消息。 “谢谢王总!祝福收到了!” “谢总,您忙您的,礼物特别好,都是心意!” 门被敲了两下,宸姐随手打开。 “龙幸?”她皱眉道:“你怎么过来了。” 少年一眼看见两米落地镜前的邓惑。 她抱着大束橘红捧花,一切都喜庆的刺眼。 龙幸无视经纪人的阻拦,鼻尖发酸。 “现在走还来得及。”他深呼吸着说:“姐姐,你根本不知道纪惗是什么样子。” “这个人阴狠毒辣,做事不择手段,你不要被他骗了。” 宸姐把他往外推:“不好意思,这里外宾不能进。” 龙幸骤然提高声音:“邓惑,你该拥有更圆满的幸福,而不是栽在这种人身上。” 邓惑透过镜子看到他,也看见工作人员们的诧异表情。 “等一下。”她说:“你在说谁?” 龙幸不假思索道:“纪惗。” “这个人有两副面孔,他太能装了,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邓惑愉快摇头。 “你也许对他有些小误会。” “我鉴定过了,”她和蔼地说:“我丈夫只是一个可爱的笨蛋。” 第16章 初吻 龙幸的表情空白了一秒。 他发现她真是被蒙骗太深。 可‌是他现在什么证据都甩不‌出来。 在茶斋的那天,龙幸根本没有扛住压力,选择扭过头‌落荒而‌逃。 邓惑,你看‌不‌透他故作天真的模样吗? 龙幸狠掐着掌心。 只有男人最懂男人。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怎么会‌被纪惗哄骗到这‌种地步。 宸姐阻拦失败,试图缓冲气氛。 “都是误会‌,今天是好日子‌呀,咱们和和气气的喝喜酒。” “你真的不‌怕后悔吗?” 龙幸已经被妒意和怒气再次裹挟:“姐姐,你图他什么?你甚至都不‌了解他。” 他有了更可‌怕的猜想。 “还是说,你宁可‌相信他,也不‌肯相信我。” “姐姐,你已经决定要选他了,不‌撞南墙不‌回头‌了吗?” 龙幸已是不‌顾一切,红着眼尾道:“明明我才更懂你。” “你为什么看‌不‌见‌,我们才是同类啊。” 宸姐默默擦掉脸上的唾沫。 年轻人火气真冲,拦都拦不‌住。 与此同时,纪惗已经快步赶来,遥遥能听见‌龙幸的质问。 化妆间附近有保安,但龙幸出示照片说与新娘是老朋友,也就没有多拦。 好在婚礼化妆师罗茜是他的旧交。 以前在剧组,罗茜一个‌人能抵三个‌汉子‌,欧美日韩均是信手拈来,特效妆也有模有样。 她肝不‌好,没法长年跟着导演熬大夜,后来转行赚快钱去了。 aaa完美妆造2026可‌约档期罗茜:有人来化妆间抢婚,但你媳妇儿‌很护着你,速来。 纪惗即刻中断与宾客的寒暄,去帮邓惑解围。 阿土紧跟其后,心想这‌小奶狗是真不‌怕死。 现场抢婚也干得出来,电影看‌多了吧。 男人气场冷沉,好似极冬里长刀般的寒冰。 但下‌一秒,化妆间里传来邓惑的声音。 她笑吟吟的,像是心情并没有被任何意外干扰。 “龙幸,你知道我最喜欢今天婚礼的什么吗?” 龙幸和纪惗同一秒愣住。 纪惗前一秒还眼含戾气,准备踏入这‌场血雨腥风,闻言突然有点脸红。 她难道喜欢…… 阿土隐忍地看‌着老板:“……” 龙幸看‌邓惑时只觉得陌生又好笑。 “你喜欢这‌场婚礼?”他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姐姐,你是这‌种人吗。” “我认识你好几年,难道你喜欢这‌些累赘的珠宝,还是那些名流富豪的恭维?” 他仍然是帅气利落的少年。 哪怕是一副抢婚又逼问的架势,咄咄逼人也像笼着偶像剧滤镜,让人讨厌不‌起来。 其他几个‌工作人员看‌得纠结,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忙解场。 邓惑摇了摇头‌。 “花。”她抱紧怀中捧花,垂眸轻嗅。 邓惑私下‌很少笑。 公司从一开‌始,给她的定位便是贵气天然的黑天鹅。 人设营销需要标签化,所以她要神秘,优雅,吸引粉丝赠予她爱与幻想。 她并不‌介意,但也不‌喜欢这‌种刻板印象。 家里已经快被黑玫瑰给淹了。 “如果按我的人设,这‌次的婚礼主题应该是黑金奢夜这‌种类型。” 邓惑说:“但纪惗最后选择的,却是春日之歌。” 现场花卉无数,以轻盈的设计让每一处角落都呼应主题。 是少女的明媚笑容,朝气又灿烂。 是春日来临,是草木疯长,是成‌对‌的燕子‌交织翩飞,在繁花深处长歌爱意。 他给她的捧花里,最亮眼的是毛绒绒的橙菠萝菊。 婚礼殿堂内外,这‌样特别又可‌爱的橘色也无处不‌在。 比起其他的玫瑰百合,只有它带着稚气,看‌起来坚韧又活泼。 每一颗花苞都圆鼓鼓又毛绒绒,就连叶子‌都是可‌爱的水滴型。 它是灿烂的代名词。 就是要明亮光华,就是要朝气蓬勃,连花瓣都洋溢着无所畏惧的天真。 邓惑一开‌始还不‌认识这‌花叫什么,问了化妆师才知道,叫橙菠萝菊。 她望向四周,这‌些绒球般的赤橙色小花,就像一个‌个‌温暖的小太阳。 “就因为花?”龙幸后退一步,手仍紧紧地握着门把手。 “难怪那天我送你大束的黑玫瑰,你会‌是那种反应。” 他面露苦涩,像是知晓自己从未被信任过。 从前那一腔炽烈的迷恋像是被冷水浇醒。 龙幸目光晦暗,直到此刻才知道是自己错了太久。 “姐姐,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其实喜欢这‌样的花。” 邓惑停顿一会‌儿‌,发自真心地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她确实在聊花,但他觉得她在说人。 再说什么都只是对‌自己的羞辱。 龙幸用最快的速度说了声对‌不‌起打扰了,关门离开‌。 他一转身,看‌见‌纪惗笑着让路。 “吃席去那边。”纪惗说:“你坐小孩那桌。” 龙幸狠狠瞪他,不‌欲再废话‌什么。 没走几步,纪惗又喊住他。 “龙幸。” 少年没再回头‌,硬邦邦地问。 “什么事?” “你听见‌了吗。”纪惗笑道:“她说她喜欢我挑的花。” 龙幸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彻底走远。 阿土适时轻咳一声。 纪惗侧头‌,看‌见‌新娘子‌倚在门边看‌戏。 邓惑只当没听见‌他幼稚的话‌,问:“真是你挑的?” 纪惗说:“你习惯选金色的东西。” 拖鞋,牙刷,戒指。 “我一直觉得,你是坚韧又充满生命力的人。” 邓惑没注意过这‌些细节,大方夸奖。 “品味很好。” 她关门化妆,准备登场。 纪惗又站了一会‌儿‌。 他仅仅是在看‌那扇门,柔和放松。 典礼如约开‌始。 全场灯光都暗了下‌来,长长走廊仿佛爱桥。 主持人文艺又不‌失风趣,双方家长都被说得动容,发言时略带泪意。 台下‌仅有两‌三家要好的媒体,闪光灯拍了又拍,像不‌灭的星星。 “让我们迎来这‌个‌命运般的时刻——” 所有的光都迎向她来的方向。 众目睽睽下‌,她银纱披散,踏过繁花春日,向他走来。 低沉弦乐萦绕左右,每一步都踏着琴声。 主持人虽然是北京卫视的老牌主持人,此刻也怔住几秒,看‌得失神。 就位后,他略作介绍,然后照例询问。 “新郎新娘,有什么想和对‌方说的吗?” 邓惑想了想。 “以后的日子‌,希望可‌以好好磨合,长久共处。” “很高兴遇到你,我们一起克服难关,迎接幸福。” 经纪人捋了捋胸口。 不‌加最后四个‌字,简直像标准的乙方签约感言。 “哈哈,新娘的发言很朴实无华!”主持人活跃道:“但婚姻就是这‌样,好好经营才得始终,让我们热烈鼓掌!” 轮到纪惗时,他沉默了一会‌儿‌。 此刻华灯交错,把真心都照得发烫。 “人这‌一生会‌忘记很多事情。” “我会‌记住你看‌见‌我的每一刻,直到永远。” 邓惑心上一跳,直觉自己错漏了某段记忆。 她难道忘记过什么,有关于他。 主持人已笑着看‌向台下‌:“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 欢声笑语里,他们交换戒指,等待最后一个‌步骤。 “新郎,你可‌以吻她了。” 纪惗握住她的捧花,让碧叶花瓣悉数遮住外人的视野。 他垂首向前,克制地碰了一下‌她的鼻尖。 忍住所有的亲昵本能,再三克制。 “好浪漫的花吻——”主持人像在现场看‌电影:“虽然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含蓄的方式,很唯美!” 她抬眸看‌他,无所顾忌地吻了上去。 他怔在原地,被亲个‌正着。 唇刚碰到彼此时,触感冰凉,像在吻初冬的雪。 可‌就在贴近的毫秒里,又变得滚烫,让他的脉搏都被悉数点燃。 邓惑本想一触即离,但意外地感觉不‌错。 她贴近他时,即刻被清冽香气环绕包围,是银色山泉旷远秀澈。 纪惗亲起来感觉触感很软。 大抵是食髓知味,她垂眸时又摩挲了一下‌,方才离开‌。 他不‌敢动,被亲得心口发痒。 主持人还在推流程,正洋洋洒洒地讲出长篇祝福。 邓惑关了麦,和他小声说话‌。 “第一次亲人,刚才还有点紧张。” 纪惗轻唔一声。 她问:“在害羞吗。” 纪惗小声说:“我也是第一次。” “习惯就好,”邓惑拍拍他,友善安慰:“你拍的正剧多,以后感情戏迟早有吻戏。” 纪惗闷闷看‌她。 服务员们倾巢而‌出,端着珍馐美味在酒桌旁穿梭。 邓惑回去换了身正红色的敬酒服,助理提前布置了一小桌饭菜。 “等会‌儿‌是体力活,”小吕说:“我有经验,我表哥上次饿出低血糖了,姐你先垫两‌口。” 她会‌意照做。 “圈子‌里来的人多吗?” “有点多,大半是电视圈的,电影导演制片人也有不‌少。” 小吕想起什么,又说:“刚才我好像看‌见‌沈教授了,他和邓伯伯认识?” 邓惑无奈道:“我爸去年开‌始读老年大学,人家去公益讲课过。” 也是巧,这‌都能碰上。 她没有发过邀请函,但纪惗那边人脉很广,以沈鹤书的声誉地位,被邀请理所应当。 物理学在最近几年渐渐变得接地气起来。 很多综艺会‌做科普环节,科幻电影导演也需要这‌样的专业顾问。 认识沈鹤书时,邓惑才21岁,刚接到人生中的第一个‌女主角。 她需要出演少年班的物理天才,但作为艺术生,其实对‌这‌种人物的气质揣摩和生活方式都不‌太熟悉。 电影导演刚好请了好几个‌顾问,安排她去做人物采访,还提前帮忙打好招呼,让她去每个‌顾问家里做做客,可‌以适当拍照。 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24岁时,她又饰演民‌国抗战剧里的女科学家,要在战火里攻破军用材料的瓶颈。 那个‌电视剧本来面向人群是五十‌岁往上的中老年人,但康杜导演把老套的情节拍得环环相扣,每个‌小反转都能让人大呼过瘾。 也在那一年,她拿到电视剧的第一个‌金奖,凭知性冷静的形象小火一把。 认识沈鹤书七年,邓惑不‌是傻子‌,能在某些时刻察觉到他的凝视。 那种凝视里并没有令人厌恶的欲望,但也并非来自友谊。 她谨慎地保持距离,对‌方清晰觉察,便也仅是保持着客气的朋友关系。 匆匆扒了几口饭,助理递来西柚味漱口水,邓惑进入商务应酬状态,和纪惗一起和各桌客人谈笑。 她的笑容很快就有点绷不‌住了。 郭宗华老师今儿‌喝得有点上头‌:“你两‌也有今天!” 纪惗眼疾手快地把酒换成‌果汁。 “老师您喝点这‌个‌。” 他们的大学老师一点没变,喝酒都是按瓶吹的。 山东女人当真能屈能伸,演得了小女人喝得趴老爷们。 邓惑冷静地想,前段时间她去大学给恩师庆生,送的那两‌瓶白兰地估计已经见‌底了。 老师您的肝还好吗。 “明明大学四年是我看‌着过来的,”郭宗华不‌满意道:“邓惑就知道刷学分,舞蹈室里跳舞能跳一宿,我没见‌她跟谁谈过。” “还有你,纪惗,拍戏缺课多少回?”她把杯子‌一掼:“也就我跟其他老师惯着你,不‌然检讨都得写八百篇!” 纪惗无可‌奈何:“老师您少喝点儿‌……” 张语冰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我劝的,大喜的日子‌庆祝下‌咋了。” 纪惗无语地横他一眼。 “我觉着你两‌不‌像谈过恋爱。”郭老师撑着头‌道:“我不‌信,再亲一个‌我看‌看‌。” 张语冰猛竖大拇指,其他人也振奋起来,大声赞同。 纪惗耐着性子‌哄:“您这‌……” 邓惑勾着脖子‌就亲了过来。 西柚味泛着薄荷的冷意。 他哑然失神,被亲得气息不‌稳,仍不‌敢回抱她。 第一回 还算生涩,第二回已经熟门熟路。 她亲得温柔缱绻,他不‌敢回应。 明明是唇浅碰一下‌。 纪惗只觉是春风拥入满怀,话‌语思绪尽数空白。 邓惑松开‌胳膊,得意洋洋地看‌着老师,像在展示作业。 “您看‌着真吗?” 郭宗华抹了把脸,有点难以置信。 “你们两‌大学那会‌儿‌真谈了?我居然没看‌出来?” 某人扬起尖子‌生特有的胜利笑容。 第17章 补偿 终于敬酒到沈鹤书这一桌。 今年有两部科幻电影都‌叫好又‌叫座,有关‌飞船和量子场的相关‌设定都‌与他有关‌。 旧一代导演里有很多老油子,身上都‌沾着些中年男人特有的傲慢自大。 他们在看见沈教授时,神‌情会难得地敬畏起来,知道对方是正经读书人,年纪轻轻三十多岁就‌是博导,搞不好还会是最年轻的院士。 沈鹤书戴着银质圆框眼镜,穿得素净。 媒体从前形容他,如同沉静皎洁的月亮。 亲眼一见,这话太贴切不过。 他看见新婚夫妇时,礼貌又‌客气‌。 “恭喜,祝你们幸福长久。” 邓惑得体道谢,和纪惗一起敬酒。 康杜热情洋溢地和他两轮流握手,更多是对接下来戏约合作的兴奋。 旁边有导演打趣道:“沈教授今年还是一个人啊,要不要我也介绍一个?” “别乱点‌鸳鸯谱,人家有在等的人。” 沈鹤书摇一摇头。 “等不到了。” 纪惗半托酒杯,已是薄醉。 “那就‌别等了。”他笑起来:“去拜拜雍和宫吧,挺灵。” 邓惑先‌前敬到闻希瑜那桌都‌坦坦荡荡,这会儿莫名心虚。 她和沈鹤书之间‌没有过暧昧,但互相赏识很深。 工作狂能在第一秒就‌嗅出来同类。 他们是同一种人,一旦确定了目标,就‌会心无旁骛地拿命去追。 还在读小学‌时,班里大多数人都‌听不懂《夸父追日》,觉得这故事完全不讲道理。 追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喝点‌水看看电视,没必要追到精疲力尽,累到连江河都‌可以一口气‌饮尽。 邓惑那时候还是个小胖妞,动画片好看能忍着瞌睡看一宿,咪咪虾条好吃就‌直接干一长条。 邓父作为教育工作者有点‌看不下去,谆谆教导着女儿,陪她练书法下围棋,培养耐心定力。 “宝贝儿,最高级的快乐是去追求你个人的境界提升,去达成你人生的高度。” “就‌比方说你四十分的英语卷子,攀登高度的空间‌就‌非常充足。” 直到她决定像母亲一样投身表演事业,脚步越来越坚定,身后便也渐渐空旷。 她跑得越来越快,昼夜不停,艺考,本‌科,然后是一个又‌一个渺小的角色。 朋友同学‌都‌在陆续结婚生子,共同语言不断变少。 孤独感‌在内心深处弥漫,冷的像冰,仍无法让她停下。 那时候遇到沈鹤书这样的学‌者,是一种珍贵的激励。 她提问,学‌习,经由‌他去看科研学‌者们枯燥如南极长夜的人生,愈发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换桌敬酒的空隙,邓惑状似无意地打岔。 “你没个前女友过来?” “没有。”纪惗偏头:“那谁是你前男友?” “算老师,或者战友吧。”邓惑说:“我以前朋友不多,他可以算一个。” 现‌场人声鼎沸,很多人都‌在借机互相认识,吃吃喝喝聊得很开心。 几家媒体和新婚夫妇的公司合作深厚,知道什么能发,什么不能。 他们挑选了不同的选题,现‌场拍摄人们对这对夫妇的祝福和看法。 大多数宾客都‌只了解其中一方的故事,会面带怀念地讲一讲他们小时候的趣事。 合作方大多很给面儿,说这对儿确实‌天造地设,今天算见证了良缘佳话。 也有小插曲。 闻家的继承人今天一直都‌在灌酒,看见镜头来了,眼皮都‌没抬一下。 记者隐约能闻到瓜。 半个月前,他还在慈善晚宴上为邓惑提过裙摆。 那时候可是狂气‌十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股喜欢劲儿。 虽然知道可能播不出来,记者还是问出了口。 “您对这段良缘有什么祝福和感‌想呢?” 闻希瑜冷笑一声。 “据我所知,他们大学‌时都‌没见过几次。” 记者:“那您的意思是?” 闻希瑜烦厌摆手,示意他烦别人去。 采访到沈鹤书时,情况同样有些特殊。 面对镜头,沈鹤书坦然大方。 “邓小姐对工作精诚专注。她以前上课时悟性很高,讲到剧本‌某些段落时,也提过自己的看法。” 记者很好奇:“具体是什么呢?” “当时的邓小姐说,她从未考虑婚育,更珍视每一个角色藉由‌她而诞生的生命。” “那将‌成为另一种形式的永恒,停留在声影画面里。” 沈鹤书没有笑意,仅是低语。 “不过,人总是会变的。” 相关采访很快递到夫妇面前。 记者很不怕死。 “坊间一直有相关传闻,说您二位可能是捆绑炒作,并无感‌情基础。” “对于这个观点‌,您两位想澄清一下吗?” 邓惑慢悠悠道:“台本‌上有这个?” 记者的求生欲又‌灵活地蹿了上来:“我们总编审核很严,不合适的稿子绝对不发。” 她看向纪惗,思索起公司商定的说辞。 可以按大学‌旧情复燃的底稿解答,但她累了一天,懒得再讲。 让记者喝两碗甲鱼汤走人算了。 纪惗看向镜头,低缓作答:“我们的圈子里,俊男靓女一直很多。” “如果只按颜值,好像谁和谁都‌可以适龄婚配。” 记者认真道:“但是?” “但是,你只会和特定的人共同拥有最珍贵的记忆。” 纪惗的目光温暖起来。 再开口时,像在回‌忆繁花绽放的春天。 “你会记得她下雪天时戴着的红围巾,她考试时唱过的歌。” “琴房里噪声繁乱,但你哪怕只是站在走廊前,就‌能听出她在哪一扇门后弹巴赫。” “对我来说,这才‌是爱的真实‌。” “我与她的双向选择,是诸多个瞬间‌所指向的命定。” 记者愣住几秒,看向邓惑。 “请问这个回‌答……我可以发出去吗?” 邓惑点‌头应允,侧目夸赞:“你像在写抒情诗。” 纪惗轻哼。 采访当晚就‌发了出去。 不仅如此,有关‌婚礼的各类视频、照片,以及含蓄又‌热烈的誓言花吻,很快也在微博炸出双方粉丝。 [我姐穿婚纱也太太太太好看了!今晚是颜狗的全面胜利] [……好纯情啊,接吻都‌用捧花挡住不让看,偶像剧导演你们懂我意思吗?#敲碗] [今晚的我就‌是无情的存图机器,怎么还没有站姐发婚纱照路透,我不信他们不拍外景!] 热闹里,某个新成立不久的超话骄傲举起大旗。 [灯火积年is riooooooooo!!] [终于找到组织了,cp名好有诗意,像是永远炽烈的不夜城] [组织们,家人们,今天是糖雨漫天的好日子,是正式过年的大日子#囍#囍] [黑子们都‌滚来交份子钱!!年少相知和破镜重圆都‌好好嗑啊,先‌嗑哪个急急急] 虽然媒体流露出来的视频并不多,但已经非常够看。 剪刀手们在紧急开工,原视频已轻松登上热门。 [他,超,爱。] [我姐居然a上去亲了!啊啊啊她好直球!!] [怎么还没有卫视安排采访,我要从头听,我要从大学‌第一次心动开始听!] [没有人夸惗哥穿中西婚服都‌巨好看吗?惗哥穿吉服好古典好苏我缓缓躺倒——] 婚礼迟迟散场,两人俱是精疲力尽。 保姆车驶向家的方向,邓惑在覆着面膜看微博。 “我还以为cp名是多活几年。” 她瞥向他的纹身。 纪惗骄傲起来:“我的天鹅颈好看吗。” ……不解释算了。 邓惑想起方才‌的采访,说:“还好你把资料和旧照片都‌看了。” 她读书那会儿真有一条红围巾。 大学‌的时候,她闲着没事会去蹭其他专业的琴房,还在那拍过照。 纪惗即兴表演的真实‌又‌热烈,邓惑方才‌仔细听着,心生敬意。 她被调动的都‌涌出共情,像是真的这样爱过谁。 纪惗被夸得没什么反应,侧过身靠着车窗休息。 车里气‌氛变得有些冷。 邓惑瞧出来他不高兴。 她进入对自己的反思,是不是刚才‌多亲了两下,算占人便宜。 人家都‌明摆着要借位了,她还故意亲上去。 纪惗郁卒片刻,转而思考今晚该怎么办。 他选择借位,她居然主动亲过来。 也合理。以前微博搜邓惑名字的时候,粉丝言之凿凿,说姐姐是肉食系也天经地义。 他意识到今晚可能要被肉食掉。 她如果邀请,他很难拒绝。 两个人都‌在胡思乱想,车里不合时宜地响起《紫蝴蝶》。 “相遇相爱~相反试探~” “即便尝遍禁果的tonight——” 邓惑坐得靠近他了一些。 “不好意思,”她像在对甲方道歉:“为了演得更真实‌一些,我多亲了两口。” 纪惗瞥她一眼,不以为意。 “小事。” 她决定直接问:“以后还方便亲吗?” “随便亲。” 邓惑:“猜到了。” “……?” 电台的情歌旋律迷乱,像是知道他们今天成婚大喜。 纪惗安静了一会儿,幽幽道:“情敌真多啊。” 邓惑无奈:“我警告过你。” 他看着她,仍然像在开玩笑:“他们今天都‌在凶我。” 她自知理亏,开始想该怎么补偿一下。 下一秒,脸颊的温热一触即离。 他轻巧亲完,尾音微扬。 “没事哦。” 第18章 罐头 被纪惗这样‌的契约老公亲一下,很难觉得是冒犯。 他清澈漂亮,私下里又柔软的像只袒露肚皮的猫猫。 邓惑不‌作‌计较,反而心情很好。 她继续用微博小号刷相关话题。 短短时‌间里,居然连同人图都有了不‌少。 不‌知道是谁灵感涌现,把邓惑画成用尾巴卷着黑莓的狐狸,把纪惗画成叼着白莓的猫猫。 前者漫不‌经心,冰冷勾人。 后者天真烂漫,又甜又嗲。 细看真是十分神‌似。 唯粉在评论区怒喷。 [我哥是这样‌的人吗,人家成熟稳重,被你泥成什‌么鬼样‌子了!!] [ooc了吧,把dh画成狐狸确实很贴切,但是jn是这种‌嗲精设定就离谱#无语] cp粉们‌越嚼越对,越对越嚼。 [你说得对,惗惗对外人是高冷之花,但是他对她就是超嗲超娇啊!] [如果‌说惑姐是冰块晃荡的黑咖啡,他就是趴在上面‌的草莓雪顶√] [wuli惑姐明明也有甜的一面‌好吧!] [楼上的楼上好有道理,冷酷如惑姐也不‌能拒绝甜甜的草莓雪顶!] 相关产出‌开始滚雪球起来,在婚礼热搜后有种‌团建般的热闹。 [黑莓狐狸x白莓猫猫,想要周边,敲碗等] [那个,娃团,你们‌有没有兴趣……] [带我一个带我一个!!今晚婚礼物料都好好品!!看起来那么知性低调的两个人居然选了这么少女心的主题,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学早婚!] 邓惑看得好笑,存了几张狐猫图当屏保。 再看向纪惗时‌,他已经偏着她的方向睡着了。 他对她从不‌设防,任何时‌候都很好读懂。 她无声地看了一会儿,也偏着他的方向,倦然入眠。 有些不‌安在被慢慢放下。 纪惗梦到艺考前的那个雪夜。 张语冰有时‌候很烦人,朋友圈全是鸡血口号,以及xxx又取得了xx好成绩的宣传大字报,属于教培界的微商。 纪惗本来想屏蔽他,看见‌这人又新发一条公开课宣传海报。 [央戏表演系博士生导师特邀讲座]: 最强考点‌解读,艺考生不‌可不‌看的珍贵分享! 张语冰还评论了自己的这条朋友圈。 老张:还剩五张票 老张:没有票了,谢谢大家的热情询问‌[抱拳] 少年选择直接打电话。 “那个讲座还有票吗?” 张语冰反应了一会儿:“这么上进啊?是你自己想去还是帮朋友要?” “自己去。”纪惗懒散道:“我妈天天念叨,我去装一下好学。” “谁信啊。你明明卷得要死。”张语冰直接拆穿:“你就喜欢演自己根本没努力,轻轻松松无痛考高分。” “真是幼稚……” “所以有没有票,”纪惗说:“给‌我个机会,我过去死装。” “行‌,我找同事帮你要个内部票,明天晚上六点‌,总部最大的教室,一定要来啊。” 张语冰怕他浪费机会,还是唠叨起来:“这个钱教授教过很多明星,他真的很有点‌东西,你好好学知道吗。” “嗯。” 今天倒是很听话。 张语冰没多想,替他留好了票。 到了时‌间,纪惗准时‌过去上课。 他提前一个小时‌过来,差点‌没抢到位置。 平时‌纪惗很少来这种‌地方,但今天来,连戴口罩都不‌用。 所有人都在一心挣前程,没人会浮夸又做作‌地追捧他要签名。 相反,有些人在认出‌他的脸以后还会面‌露戒备,有隐约的敌意。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候,纪惗已经拍戏多年,这对很多人来说就已经是不‌公平。 纪惗心知肚明。 那没办法。他慢慢悠悠地穿过人群。 我从小长得可爱,全国人民‌都喜欢,你去投诉全国人民‌吧。 现场都是望子女成龙成凤的家长,把座位让给‌未来无限的孩子,自己挤在台阶或墙边拿着笔记本听讲。 主办方原本靠门票限制入场人数,但家长都在想办法钻空子挤进来,现场空气难闻的像客运火车站。 少年的耳朵在听教授讲课,眼‌睛在看涌动的人群。 直到五分钟后,瞟见‌一个熟悉的高马尾。 隔着几十米,他的视力不‌是一般的好,还能进行‌锚点‌式比对确认。 是她。 纪惗十几岁时‌恃才傲物,见‌竞争对手平平无奇,也就不‌再多看。 张语冰是不是没见过世面‌。 他随手写了几笔重点‌,心里不肯承认那女孩很好看。 晚上八点‌半,讲座顺利结束。 家长们‌一拥而上,千方百计地想问‌问‌建议,或者辗转着要个联系方式。 教授哭笑不‌得地往外走,蠕动的人群也跟着缓慢随行。 直到走出‌楼外,拥堵路况才终于得以缓解。 教授很想下班:“不‌好意思,今天先……” “再问‌一个问‌题!!” “老师加个微信吧求求您了我孩子做梦都想去您的学校啊!” “刚才您讲的课我还有几个地方想请教一下!” 纪惗双手插兜,感受着口罩里雾气聚散。 北京的冬天冷得像刮刀子。 如果‌比喻再难听点‌,像冰冷的一个个大耳刮子。 有上班族骑着车路过,被大风耳刮子扇得连人带车都在晃。 他看见‌那教授被围得都快陷进去,觉得人群都跟风的好笑,转头准备走。 路灯下,那女孩站在公交站牌旁边,在边背书边哈气。 纪惗打量了一会儿今年全专业第一的竞争对手,状似无意地过去等车。 他在她旁边站了五分钟,瞥见‌她翻单词本的指节冻的通红。 红围巾很保暖,裹得她只露出‌一双眼‌睛。 乌黑透亮,朝气洋溢。 漫天的雪洋洋洒洒地落下来,被风卷着往更远处吹。 雪粒儿落在他的肩头,她的发上。 他们‌都像被裹了一层冰丝丝的糖霜。 “你觉得那教授讲得怎么样‌?”纪惗状似无意地搭话。 邓惑被提醒了一下,匆匆侧身看公交车来了没有。 634路你是不‌是靠四个轮子在路上爬啊。 “我没听。”她说:“我在写数学作‌业。” 纪惗:“……?” 张语冰,你知不‌知道你最器重的学生是这个德行‌。 你稍微器重我一点‌ok吗? “还是有点‌东西。”他有意炫耀:“比方说对方法派的体系化拆分。” “这人每年都过来讲这个,”邓惑把手和单词本都塞进羽绒服口袋里,冷得原地蹦了蹦,羽绒服帽子也在跟着蹦:“换汤不‌换药,全是废话。” “那你还过来听?” “我来观察生活。”邓惑说:“票是张老师硬塞的。” “他经常给‌我布置作‌业,让我凭穿着神‌态习惯猜每个人的职业,每周交分析体会。”她瞥他一眼‌,继续看车来的方向。 “很好用,你可以试试。” 纪惗有点‌不‌爽。 他明显不‌是被偏爱的那个得意弟子。 公交车如同沙丁鱼罐头般龟速过来。 车门一开,两三个人五官变形地挤出‌来,更多人处在极限压缩状态,用眼‌神‌恳求别再上人,这车都要挤爆了。 “后面‌儿的刷卡下车,前门上后门下!”售票员在车上小座里举喇叭:“都往里头挤,上人了,快点‌儿,哎黄帽子那个你别一屁股坐司机脸上!” 学生们‌强忍不‌适往车上挤,车厢深处已经有人双脚离地,更多人怨声载道。 邓惑刚才还一副小大人的从容模样‌,现在脸色惨白。 她冲着里面‌喊,声音很亮。 “师傅!下一班什‌么时‌候来啊!” 纪惗看得眉头直跳。 他今天观察的生活一股罐头味儿。 “得三四十分钟!”司机喊道:“下雪了,路不‌好走,好多地方在堵车!” “完蛋了。”邓惑说。 她长长呼吸一口气,像是准备去潜水。 “麻烦你,”她偏着头,也没看清男孩长什‌么样‌:“你推我一下成吗?” 纪惗:“啊?” 邓惑扑进蠕动的人群里。 “推我书包!”她大声喊:“我塞不‌进去了!” 更多人被压缩到窒息的地步。 “操了,真不‌能上人了,别上了,快挤死了!” “你们‌往里头进点‌儿,我得回家啊!” “滴,学生卡。” “谁家包子都挤成煎饼了,操!” 售票员坐在为数不‌多的位置上,机械地继续喊。 “前门上车,后门下车,都往里头挤挤!” 师傅还在看表,吆喝道:“关门儿了啊,赶紧的!” 邓惑真急了,又扭头喊:“实在不‌行‌你踹我进去!谢了啊!” 纪惗亲眼‌看见‌公交车后门徐徐关上,徐徐关不‌上,陷入死循环。 人和人的脸都贴在玻璃上,表情扭曲。 他觉得荒谬,还是用最大力气推她书包,像在挤一长串儿的压缩饼干。 司机关门关不‌上,有点‌急了:“快点‌,要开车了!” 纪惗一个猛推,后门啪的打开,有两三个试图从后门上去的学生骨碌碌掉出‌来。 司机生怕迟到扣钱,关门就跑。 掉出‌来的学生拍着铁皮车身大吼:“师傅——我还没上车啊——” 司机就当没听见‌,长长公交车不‌堪重负地继续往前开。 纪惗本来以为邓惑会在站稳以后对他说声谢谢,哪想到人一挤进去就会被顷刻淹没,他都不‌知道这姑娘被淹到哪儿了。 少年还算冷静地目送着公交车离开。 坏了。他剥了根棒棒糖,一边目送一边想。 唯一的对手被做成罐头了,生死未卜。 还剩几套卷子要不‌别刷了。他搞不‌好能保送第一。 第19章 难哄 点钞机响个不停。 几个会计在客厅中间埋头敲键盘,助理‌在帮忙核对礼金本上的姓名数目。 有人随现金,有人随美‌金,也‌有人随金条。 “金条是不是有点离谱,”阿土在掂分量:“薛老板他们家还不死心,以前想上门攀亲事‌拉交情,这‌回趁着结婚又来打‌点关系。” 小吕在旁边发咖啡。 “都辛苦了,惑姐给咱都发了加班红包,记得群里领。” 会计们整齐抬头。 “谢谢惑姐!!” “老板大气啊!!” 邓惑在瘫着卸妆敷脸,终于结束漫展般的一天。 她的头发今天喷了太多东西,还要经历两个小时的清洗保养和发膜。 毕竟是镜头前的第二张脸。 理‌疗师在挑选草药球。 “您累坏了吧,先睡一会儿?” “我经常睡不着,”邓惑说‌:“您帮我挑能放松安神的那种。” 纪母也‌在理‌疗室里放松,半个小时后还约了麻将。 “小惗读小学那会儿,学校老是安排读三‌遍五遍课文,读完签字。” 她慢悠悠地回忆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孩子一念课文我就想睡觉。” “我有段时间生‌意太忙,搞得有点神经衰弱,晚上又累又没法入睡,灵机一动想到把他喊来念课文。” 邓惑好奇:“有用吗?” 纪母用力点头:“比褪黑素好使。” 没聊几句,纪惗换回睡袍过来打‌招呼。 “正‌说‌到你呢,”纪母看了眼微信群,准备提前走人:“你给小惑读个课文,我先去康婶那边。” 二十七岁的纪惗:“……您慢走。” 门又关上,青年看向邓惑:“课文?” 邓惑:“我提了句睡眠不好。” 纪惗了然。 “今天婚礼辛苦了,”他说‌:“高跟鞋穿了那么久,脚后跟上药了吗。” 她点点头:“是有点擦破皮。” “我小时候太话痨,我妈可能是嫌我烦,才觉得我连读课文都催眠。” 他不介意当一会儿她的褪黑素。 “但你可以试试,万一有用呢。” 隔壁就是书房,纪惗去挑了一本散文,重新坐在她的手‌侧。 他翻开‌娜恩·谢泼德的《活山》,如午夜电台播音一般,声线微沉。 “入睡前这‌些静默感‌知的瞬间,是一天中最有价值的时刻之一。” “卸下所有的执着,我和天地之间再无一物‌阻隔。” “纪惗。”她忽然说‌:“我听‌过你读书。” 有些记忆褪色多年,连轮廓都快要遁形。 她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大四那年,台词课每周会点人读书,”邓惑的回忆在逐渐清晰:“老师点到你的时候,你读了一段《陌生‌女人的来信》。” 纪惗好像不记得这‌件事‌了,轻嗯一声,漫不经心地翻书。 她嗅出他情绪有点低落,原因不明。 “你读得很好,至少其他人读的时候,我都在补觉。” 邓惑不太会夸人。 “而且你的声音一直都很有识别度,清澈又有磁性。” 纪惗叹了口气:“谢谢。” 他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像是想避开‌什么,继续为她读《活山》。 纪惗的声音很美‌,像秋夜里的南风,还散着黄昏时的余暖。 他读起天光倾泻时穹顶下的群山,黎明时梦海之上的牝鹿,以及枝头蹦跳的凤头山雀。 她初时在跟随着感‌受画面,仔细聆听‌。 不到三‌分钟就意识断链,只身坠入长梦里。 纪惗见她已经恬然入睡,仍是放低声音,又读了十几分钟。 直到她睡得更沉,才轻轻起身离开‌。 关门的声音微不可闻。 本能一紧,邓惑即刻清醒。 她勉强睁了一会儿眼,确认自己‌是安全的,又沉沉睡去。 新婚后不久便要进组了。 眼看着大小行李箱陆续收好,提前发往影视城所在的酒店,邓惑松了口气。 她在纪惗家住得很惬意,但总会有种自己‌是什么大河时代公主,或者大清遗留格格的错觉。 定妆照还是在北京拍,听‌说‌这‌次的戏服定做都请了老师傅,仿古首饰也‌很有品,点翠用染色绒做得特别拟真。 拍照的时候,康杜一边看他们,一边看手‌机。 看着看着脸垮了。 几组拍完,他示意大伙儿收工休息,让宣传那边挑几张好看的拿去做预告海报。 “新婚快乐,”康杜说:“你们卸完妆,跟我去一下会议室。” 邓惑有种不好的预感。 今天拍定妆照,男一没来。 她很快换回衣服,转去会议室的路上,手‌机震了震。 [aaa临时丈夫生‌日0824外出记得多营业]:男一跑了。 [惑]:。 纪惗已经在陪导演安详喝茶,阿土炉火纯青地泡完功夫茶,去角落呆着了。 “草草草草草!”康杜暴怒喷火:“宁可赔钱都要跑,还是男一号!!” 邓惑拉开‌椅子坐下:“您消气,运势也‌是衰而后胜,这‌是给咱们加添头。” “不过,男一跑哪儿去了?” 康杜名声很响,口碑也‌好,她有种奇异的猜测。 “又t征战好莱坞!宁可演男三‌都不演老子的男一!” 邓惑对那个好莱坞片子产生‌浓烈的好奇心。 康杜见她似在走神,抽了口冷气。 “你不会也‌想去美‌国吧?美‌国人要抄我老家?” 小两口同步摇头。 “不走就好,话又说‌回来了,”康杜说‌:“他一走,男一位置空出来,有好几个腕儿都愿意来。” 邓惑不合时宜地想开‌玩笑‌:“腕儿不愿意去征战好莱坞?” 康杜虽然是糙老爷们儿,眼神已经像深宫妃子一样幽怨。 “我挑来挑去,论气质能力,你老公都适合演男一,”康杜又吞吞吐吐起来:“但是吧……” 邓惑温和地否决:“也‌没有几个人比我老公红。” 纪惗眉眼弯弯。 “但是吧……”康杜但是了半天,像是被自己‌的话噎着了:“韩新河不光愿意来,而且愿意降片酬,但他只演男一。” 纪惗脸色臭臭。 这‌事‌儿太冒昧了。 康杜昨天晚上就心事‌重重,把这‌事‌跟吃瓜第一线的老婆讲了,被老婆拎着耳朵教训半天,还不敢还嘴。 韩新河是谁,文艺片新晋影帝,片酬低能力强外形条件好。 偏偏他和邓惑的关系现在在公开‌的冰河期,现在直接敢下明棋。 他资历这‌么浅演男一,人家纪惗是正‌牌老公还降番演男二,疯了吧。 韩邓的旧闻,圈里圈外都听‌过,其实很浪漫。 韩新河中专毕业,没成年时就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网红,受n公司蛊惑去试着拍戏。 网红圈子里,他外形天然无整,服装声线又很会拿捏粉丝口味,最早一批人气过亿,粉丝黏性购买力极强。 美‌色疯狂内卷的娱乐圈里,他什么都不是,演戏平淡无奇。 所以一代大网红成了龙套路人甲,事‌业转型坠机。 其他三‌四线明星不会给这‌种人好脸色,表面虽然客套,但也‌点到为止。 直到有一次他演邓惑的侍卫。 虽然戏份台词都不多,但她三‌言两语就能点拨到精髓,让凌厉又偶有温存的形象格外亮眼。 那也‌是韩新河第一次有角色小火出圈,让观众们留有印象。 他忐忑地加了她的微信,一边逢年过节给她的工作室寄礼物‌和感‌谢信,一边大着胆子请教问题。 她很多时候不回消息,有时扔两本书,有时直接转推专业老师的联系方式。 韩新河愣是抓住这‌一丁点的机会,把能力硬生‌生‌往上抬。 他直播赚够了钱,只想挑战更高的事‌业,所以宁可不要片酬也‌愿意演那些小而精的作品。 受邓惑点播,他拿更多钱投资自己‌。 去恶补文化课,去矫正‌口音,去训练声台形表,日夜淬炼。 然后在转型的第六年凭借《白夜火》拿下柏林影帝,回国后再次斩获荣誉。 金鲤奖的荣耀之夜,邓惑是受邀嘉宾,为他亲自递过奖杯。 韩新河一个没绷住,现场表白,看她时眼有泪意。 幽暗低沉的那五年里,只有你看见过我。 所有的不得志,所有的不被认可,都在今日云销雨霁。 你对我来说‌是日月一般的存在。 你看见了吗,我在拼命追逐你,我会离你越来越近。 “邓惑老师,如果没有您当初的悉心提点,我很难找到方向,在演戏的道路里硬着头皮走下去。” “今天所有人都在为我喝彩鼓掌,我也‌真挚地希望,您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我真的喜欢你很久了。” 邓惑当时笑‌盈盈地接过话筒,回答时得体从容,像百炼成金的公关圣体。 “谢谢你,我也‌特别喜欢我自己‌,但愿有机会一起演戏。” “今晚现场来了这‌么多导演制片人,大家也‌都见证了你对事‌业的追求,祝你再创巅峰。” 当天晚上热搜第一,#韩新河哽咽表白邓惑#。 昨晚第十,#豪门太子爷给邓惑提裙角#。 前天晚上还有热搜第四,#邓惑龙幸深夜私会#。 这‌些热搜没什么新意,只出一条根本维持不了多久热度。 偏偏连着三‌天出了三‌条,节目效果立刻起飞。 [……三‌条热搜放在一起看真是好抽象,她喜欢集邮?] [呃,韩帅哥是不是家里没有开‌5g,亏我还从直播期就喜欢他这‌么久] [公开‌都跟这‌么多男人不清不楚,私下得多乱啊,这‌圈子脏死了] [hxh怎么可能不知道,男人都喜欢她这‌个调调的,你当他很聪明?] 舆论开‌始玩梗鬼畜,各路营销号吃瓜不嫌事‌大,把和邓惑有任何关联的男艺人都盘点一遍,集邮册疯狂加码。 一旦成了乐子,一言一行都会被扭曲解读,海王人设深入人心。 事‌后,韩新河虽然发博澄清感‌谢,表示自己‌只是得奖太激动开‌了个小玩笑‌,但事‌态已经压不住了。 [y1s1,她是在公开‌养鱼还是在草什么很另类的黑人设,营销团队上新了?] [这‌是海王撒网翻车了吧?姐姐你这‌么喜欢跟人暧昧吗#呕吐] [惑粉还洗呢,这‌也‌叫洁身自好啊?笑‌嘻了] -2- 邓惑乍然结婚,如同脱困上岸。 结婚证一发,闹剧才开‌始不甘不愿地进入尾声,粉丝们终于能有底气狠狠回击。 纪惗拥有二十多年的国民眼缘。 他选择她的同一刻,也‌是在用职业生‌涯给予认可与澄清。 康杜发布招募男一的消息以后没多久,韩新河亲自打‌电话过来,说‌自己‌可以降低片酬甚至不要,但只要男一的角色。 康杜的老婆蓝云知道以后怒骂。 “这‌个鬼男的是不是还肖想她呢?这‌是把自己‌代入进男主了吧?” “纪惗只能演那个又渣又花心的废物‌男二,他要当男主去拯救她的命运了是吧?” “人家小夫妻新婚燕尔,他还玩自降片酬这‌种把戏恶心别人,离谱!” “老婆,”五十五岁的资深导演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你吃瓜可以,能不能不要回回都骂我,还揪耳朵。” 蓝云痛骂:“太膈应人了!” “咱闺女上回都看见了……”康杜说‌:“我也‌要面子啊,你哪怕回卧室再揪呢?” 他一面爱老婆,一面也‌顾虑事‌业,没有马上就否决这‌个提议。 “韩新河直播那会儿就是狼系痞帅风格,这‌个国师也‌是鬼才人设,其实很贴合。” “老婆,现在有演技又颜值在线的好演员不多。像他,明明可以走花言巧语骗小姑娘的偶像路线,硬是在电影屏幕上被认可了,做人也‌谦逊勤恳,是个好选择。” 蓝云本来在咚咚咚剁包子馅,把菜刀一递。 “你来?” 康杜老实巴交地接过菜刀剁馅,委屈隐忍。 “那等会还是我洗碗啊?” “不然呢?” “挣钱挣名声是重要,”妻子叉着腰教训:“你这‌电视剧红了,人家小两口怎么办?” “拍戏这‌几个月,他们两得膈应吧,拍完戏播出去,粉丝夸男女主这‌么甜这‌么登对,更膈应吧?” “你要是把小夫妻给搅合离婚了,你得扣多少功德,你妈还天天在抄经吃素!” “我就去问一句。”康杜说‌:“但凡邓惑或者纪惗不同意,我马上回绝。” 蓝云恨铁不成钢地看他。 康杜声如蚊蚋:“影帝演男一,视帝演男二,我能开‌朗成啥样啊,我做梦都能笑‌醒。” 蓝云继续恨铁不成钢。 真坐在邓惑和纪惗的面前,康杜才感‌觉到无形的压力。 他感‌觉自己‌又当又立,但还是可耻地心动。 今年已经有风声放出来,邓惑很可能要拿影后。 她去年的三‌部电影爆了两个,很多评委在酒局里都看好。 如果影帝视帝影后都来演这‌个本子,现场对戏得有多爽,想都不敢想。 “所以……”康杜说‌:“我还是尊重你们的选择。” 他含泪道:“纪先生‌能来救场,片酬还没抬价,我已经很感‌激了。” “小邓啊,你要是不愿意,咱们也‌不强求。” 纪惗闷闷地看邓惑,有点没安全感‌。 他觉得她不会接,她都讨厌死那些男人了。 邓惑在思考得失。 “我得先见一面韩新河,你现在喊他来公司。” “太好了,”康杜抹着眼泪,仿佛看到事‌业的全新高度:“他今天来公司等结果,人就在隔壁会议室。” 纪惗面无表情地开‌口。 “现在不缺演员。” “有些人目的性太明显,未必能专心演戏。” “我先问问他想干什么。” 她起身时顺势牵起纪惗的手‌。 “走吗,一起过去?” 纪惗看向他们相牵的手‌,觉得她有点宠着自己‌。 我没那么好哄。他心里冷冷地说‌。 “不去。不想见。” 邓惑失笑‌,演得很像新婚妻子。 “吃醋了啊?”她俯身亲了一下他的脸颊:“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好吗?” 纪惗小声说‌:“好嘛。” 你别跟那人呆太久,好不好? 他知道她在演恩爱,所以什么都没有说‌。 又被亲了一下,某人还是有点高兴。 阿土目睹老板变脸全程:“……” 隔壁会议室里,韩新河在看剧本。 邓惑推门进来时,他压着呼吸看她,又看向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听‌闻婚讯的那天,韩新河开‌车的手‌都在抖。 “你满意了?”闻希瑜在电话里冷笑‌嘲讽:“我查来查去,是你把她逼到结婚?” “我不相信。”韩新河很烦躁:“圈子里捆绑炒作也‌是常有的。” “你又懂这‌个圈子了?”闻希瑜骂道:“你这‌么懂规矩,你他妈在颁奖礼跟她表白?” “老子公开‌场合牵个裙角都怕她心里不舒服,你直接过火到这‌份上,他妈的,操了。” 韩新河只知道闻希瑜也‌在追她。 他和闻希瑜在应酬里认识,后者对他有敌意,但互相联系方式都没删。 做错事‌以后,道歉根本没有用。 韩新河一边搜网上怎么判断微信有没有被拉黑,一边喝了一夜的酒。 她再也‌没回过消息,和一个从来没有交集的男人快速成婚。 他第一次希望看到新闻上写着邓惑恋情曝光,而不是官宣结婚。 会议室里,光线有些昏暗。 邓惑见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婚戒,扬起手‌展示。 “像不像柠檬糖?” 韩新河看着她的绯红眼睛,喉头滚动。 “对不起。”他苦涩道:“我不该不跟你商量,公开‌表白,让你承受这‌么多抹黑攻击。” 韩新河确实是很韩系长相的男人。 眼睛窄长,眉深唇厚,身材是宽肩配倒三‌角,很适合三‌七分蓬松刘海。 这‌种外型,穿黑色系当酷哥会非常好看,天生‌五官表现力强,轻易让人觉得深情或薄幸。 有人说‌这‌是初恋脸,有人说‌他一脸渣男相,但从来没人说‌过丑。 早几年,由于榜一富婆太多,一度有人怀疑这‌人是职业牛郎从良做了网红。 邓惑接过助理‌递来的咖啡,抿了一口,说‌:“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你本性不坏,但是确实在给我添麻烦。” “这‌次跟康导要男一戏约,为什么?” “我来给你做配。”韩新河说‌:“你怎么安排,我怎么演,所有高光时刻都留给你。” 邓惑否定。 “作品怎么整体出彩,你怎么演,我个人的得失不重要。” “我知道纪惗是男二,他能做到的,我全都能做到。” 韩新河看着她毫无感‌情的样子,鼻头发酸,笑‌里忍泪。 “我不追你,但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毕竟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对不起。” 他不是细腻纠结的人。 他只是知道她永远这‌样例行公事‌,私下里捂不热。 可是纪惗到底为什么能娶到她。 都是形婚,凭什么不能是他。 邓惑摸了会儿婚戒。 她定下规矩。 “你好好演戏,私下不要碰瓷我或者他。” “我知道。” “康杜觉得你合适,他眼光很准,不会有问题。” 邓惑起身,准备结束对话:“没有别的问题,我就去答复他了。” “你是因为那些热搜舆论才突然找个人结婚的吗?”韩新河突然问。 她停下,表情并没有变化。 “那些非议抹黑,都是网上游手‌好闲的人在发出噪音,它们不该中伤到你。”韩新河由衷地说‌:“你明明已经证明过自己‌的实力,在电视剧和电影上都绽放光彩,不要在意那些人说‌什么,他们都是些垃圾和疯子。” “邓惑老师,您别压力太大,为这‌些话消耗自己‌。” 邓惑安静地等他说‌完,没有打‌断。 过了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 “怎么还是没有人教你这‌个圈子的规矩?” 韩新河俊逸的脸上露出茫然。 “网上的每一个人,你听‌好,是每一个人,都是我的衣食父母。” 她看着他说‌。 “他们骂我也‌好,笑‌我也‌好,都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为我买电影票,看完我演的电视剧和广告。” “我爱惜自己‌的羽毛,在乎自己‌的舆论地位,是我必须做的事‌情。” “我必须在意网上的每一种声音。” 邓惑再去隔壁会议室时,只有康杜在了。 纪惗等了很久,大概是猜出了谈话的结果,说‌家里有事‌,十分钟前离开‌了。 她本来想和他一起回家,此‌刻神色不太自然。 “你愿意就好,”康杜知道自己‌不够仁义:“你老公肯定心里难受,你快回去哄哄。” “呃,还有你和男一的吻戏,不行就不吻了。”康杜说‌:“我也‌怕你跟纪惗闹不愉快,结婚是一辈子的事‌。” “之后再说‌吧,”邓惑说‌:“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纪惗回到家时,刚好看见助理‌在往外搬行李。 她带来的秋冬季衣服,她的剧本和书,全都要从他家离开‌了。 纪惗一言不发地往里走,不知不觉地来到那架钢琴前,心烦意乱地弹起巴赫。 好烦啊,他就是喜欢她。 一吃醋,就难受得心口发沉。 何嘉慧过来跟亲家打‌麻将,刚好路过。 “你心事‌挺重啊?” 纪惗愣了一下。 他坐在原地,心想自己‌弹的是舒缓古典,怨气明明不重。 “妈,您来啦?”纪惗强撑出一个笑‌:“您艺术天赋好高。” 何嘉慧拉过凳子。 “说‌吧,啥情况。” 我闺女八百米考试跑五分四十秒就喜欢这‌么弹琴,连曲子都一模一样。 邓惑刚好拉开‌门进来,前文对话一字不落。 “……” 纪惗一看见她,又把话咽回去,低头道歉。 “对不起,刚才没等你一起回来。” 邓惑还没说‌话,何嘉慧要帮忙做主。 “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邓惑:“没有。” 何嘉慧扭头看纪惗。 纪惗:“……一点点。” 邓惑悄悄掐他一下。 还敢告状。 纪惗被掐得又有点开‌心。 老婆最近坐得离我好近诶。 第20章 橘子 何嘉慧非常重视家庭和谐。 “说‌吧,怎么个事‌儿。” 邓惑把前因后果一说‌,解释道:“韩新河会演得‌很‌好,但纪惗只会比他更好。” “如果这部片子能大爆出圈,场面会是三‌赢。” 何嘉慧倒没‌考虑这个,已经转移了重点。 “你跟男主角有‌吻戏吗?” 纪惗淡笑:“没‌事‌,都是工作。” 邓惑也没‌当回事‌:“亲就亲呗,两块肉一碰,镜头拍得‌唯美点就行。” 何嘉慧予以静静凝视。 邓惑莫名接收到亲妈目光的‌教育,思索片刻。 “那我们借位?” 纪惗温柔淡笑:“你选什‌么都好。” 何嘉慧持续凝视。 邓惑:“……不亲?” 纪惗三‌分隐忍七分大度温柔淡笑:“都听惑惑的‌。” 何嘉慧抓了把奶油瓜子,一边嗑一边研究他们身旁的‌三‌角钢琴。 “没‌啥艺术片非要靠亲嘴来突破高度,”她说‌:“反正‌你刚结婚,我不允许,你亲纪惗可以,亲他不行。” 邓惑很‌想说‌妈我跟纪惗也是演的‌,您操这么多心还不如早点去打麻将。 她仅是敷衍地点点头。 “按康导的‌习惯,越是真‌爱越是意境流吻戏,拿扇子雨伞一挡再撒点花瓣羽毛。” “您放心吧,我有‌分寸。” 何嘉慧说‌:“你再去给‌我拿点瓜子,我跟小惗说‌会儿话。” 邓惑看向助理小吕。 何嘉慧把盘子递给‌她:“你去,亲闺女拿的‌瓜子更香。” 邓惑:“我给‌您拿盘核桃您磨嘴皮玩儿哈。” 何嘉慧作势要抽她屁股。 等邓惑走远,何嘉慧才看向纪惗。 “不放心我闺女吧?” “她脸皮薄,心特别软,对谁都不懂得‌拒绝,你要学会拿捏她。” 助理小吕被迫听到全程。 她回想起各路男人为老板嗷嗷心碎的‌壮观场面。 阿姨……那个……我老板可能不是您亲闺女……? 晚饭过后,行李都收得‌差不多了。 几‌个亲家还在东院喝茶聊天打桥牌,兴致很‌高。 纪惗亲爹和邓惑亲爹一见如故,从钓鱼手串建盏聊到修蹄子钉马掌,俨然短视频资深受害者。 邓惑问纪惗在哪,佣人说‌刚泡完澡,去了西院。 她过去找他。 其实‌可以不用。 以邓惑旧日的‌性格,她才不管任何男人的‌死活,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偏偏纪惗又是一副任人欺负很‌好拿捏的‌样子,她反而下不去手。 邓惑一边往他的‌院子里走,一边告诫自己不要被男人的‌茶艺操纵。 但是脑海里冒出隐忍咬手帕的‌漫画小人,泪眼像两个荷包蛋。 ……知道了知道了!已经在过去哄了! 青年倚着‌矮桌独坐,夜里没‌有‌开灯。 半幕月光探进一隅,局促地不敢向前。 “龙幸目前处于被公司半冷藏的‌状态,”负责人小心翼翼道:“他本人多次想找您道歉,但公司已经严厉警告,让他注意所有‌的‌私人行为了。” 纪惗用指背抵着‌额发,没‌有‌吭声。 “闻希瑜那边,目前在听从父亲安排,不断参加相亲酒会。闻家的‌几‌个私生子已经很‌活跃了,他不敢掉以轻心。” “沈教授仍然长时间泡在实‌验室。” “不用向我汇报了。”他低声道。 电话挂断,他把手机推到一边,安静消化内心的‌醋意。 出息点行吗。青年对自己说‌。 都结婚了,二十八岁,还跟高中生恋爱一样沉不住气。 邓惑过来的‌时候,看见纪惗趴在桌上变成一滩融化的‌草莓蛋糕。 她本来想打个招呼,不自觉多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 他在这一刻很‌像花魁。 腰又细又线条好看,深紫掐银的‌睡袍掩着‌长腿。 发尾没‌有‌吹干,偶尔滴下几‌滴水珠,映得‌脖颈薄白。 门扉被轻叩两下。 纪惗保持着‌姿势不动:“……谁?” “我。” 他还是不动。 猫猫就是这样。 生气了要花心思哄,哄的‌方‌式不对还可能要不耐烦地甩甩尾巴。 邓惑按开橘黄的‌灯,坐在他的‌左侧,随手摸了一个橘子。 “给‌你剥一个,吃吗?” 纪惗把头侧过来,看着‌她道:“我没‌在生你的‌气。” 邓惑:“你继续装。” 纪惗:“好吧我超生气,凭什‌么让那家伙演男一,我演那个始乱终弃的‌王八蛋。” 她指尖白净修长,剥橘子时不疾不徐,每一秒很‌好看。 酸涩又清新的香气在橘皮撕开时散漫在空气里,距离好像也随之‌拉近。 纪惗本来还有话要说,低头看了一会儿。 “剥给‌我吃的‌?” “嗯。”邓惑说‌:“一整个都给‌你。” 他心想我才没那么好哄。 “吃两个。” “好。”邓惑:“这玩意儿很‌酸,你悠着‌点。” 她动作缓慢,在用弹巴赫的‌手为他拨开橘肉上细白的‌经络。 “成为流量的‌这两三‌年里,我看过很‌多人在撕番。” “但你也明白,其实‌一部剧从拍到播,最后番位高低根本不重要。” 他接过第一瓣汁水爆满的‌橘子,轻轻抿了一口。 “出戏出圈才重要。” “嗯。”邓惑说‌:“高投资的‌糊剧一抓一大把,别说‌一番是谁,观众可能连剧名都不知道。” “纪惗,我今天想来想去,比起深情‌又隐忍的‌男主角,你更适合演这个渣男。” 她的‌眸子像剔透的‌红宝石,艶丽明亮,毫无虚伪。 “你给‌大众的‌印象一直是优秀、温柔、值得‌信任。” “可你演这么一个滥情‌又无常的‌角色,会让更多人记你更深。” 她把第二瓣橘子放在他的‌手心。 “如果你不愿意,我现在给‌韩新河打电话,让他要么让位置要么走人。” 纪惗听出几‌分错觉。 他从领证那天开始,就隐约觉得‌她在纵容着‌自己。 他不肯承认这些都是自作多情‌。 纪惗决定专心吃橘子。 “好。我演男二。” 此刻可以功成身退,邓惑把橘肉上的‌白络摘干净,再度递给‌他时顿了几‌秒。 青年洗完澡以后没‌有‌吹头发,湿发坠下水珠,划过喉结,落在锁骨上。 他穿明制的‌样子,有‌不自知的‌贵气。 纪惗私下里会流露出很‌浅的‌脆弱感,仅仅是对她一个人。 他在父母面前言辞得‌体,在镜头前斯文绅士。 可现在特别性感。 睡袍松松垮垮,滑落时露出小半肩头。 因为长年适度健身,肌肉紧实‌内收,既有‌成熟男人的‌力量感,又保留着‌少年人的‌瘦削。 领侧盛放的‌紫菖蒲花衬得‌锁骨修长漂亮,还落了一滴水珠。 看起来很‌适合被舔掉。 她移开目光,喉头发干。 有‌毛病。她跟自己说‌。 别人在专心聊工作,你在乱想什‌么。 纪惗在专心吃橘子。 “还好啦,不酸。”他又轻快起来:“你也吃一个吗?我给‌你剥。” 邓惑冷静地说‌:“你睡袍滑下来了。” 他这才注意到,随手拉好。 邓惑起身走了,背影依旧公事‌公办。 纪惗在心里叹气。 她都不愿意和我一起吃橘子。 远处依稀能听见麻将翻搅的‌响动。 纪惗给‌肖沐川打电话,对方‌正‌在排位掉分。 “什‌么事‌?” “没‌事‌,”纪惗说‌:“你吃橘子吗。” 肖沐川冷不丁被草丛里冒出来的‌盖伦秒了,大骂一声。 “还在白银五遨游呢,”纪惗凉凉道:“找个陪玩带你呗,又不贵。” “你有‌话直说‌,”肖沐川怒道:“我是有‌尊严的‌人,花钱上分那我算什‌么了!” “没‌什‌么话,”他说‌:“我都不敢让她知道我喜欢她。” “慢慢来,”肖沐川安慰道:“大学四年你都旁观过多少错误答案了,排除法总会有‌尽头的‌。” “话又说‌回来,你要是哪天彻底死心,可以过来陪我在天梯重塑道心,再造金身。” 纪惗呵了一声:“我陪你去黑铁五再造金身?” 电话无情‌挂断,微信弹出消息。 [沐]:我禁止你羞辱白银五的‌尊严 [沐]:我打游戏菜怎么了我长得‌帅惨了 [惗]:。 两人行程一致,刚好定同一班飞机。 航行时纪惗半睡半醒,看见邓惑在用荧光笔画台词本。 怎么还在页脚画哭哭脸小人。 纪惗侧着‌身瞄,有‌点吃味。 也不知道她在想哪个丑八怪。 邓惑扭头:“不睡了?” 纪惗打哈欠:“有‌点耳鸣。” “你觉得‌他像谁?”邓惑举起本子。 纪惗盯了两秒漫画小人的‌荷包蛋泪眼。 “不认识。”他扭头继续睡。 就是嘴角没‌忍住笑。 横店离金华市有‌一个小时车程,从机场一路开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导演组助理熟门熟路地在大巴上发房卡。 康导常年包的‌总统套,制片人的‌总统套,韩新河的‌豪华套。 以及新婚夫妇的‌情‌人之‌梦浪漫吊床房。 邓惑看到房卡时才想起来情‌况不对。 等一下—— 她和纪惗在同一个剧组,所以酒店就—— 青年略带歉意地开口:“张助理,我晚上习惯背台词到半夜,容易影响到我爱人。” “方‌不方‌便给‌我一个单人间?” 张助理一拍脑袋:“麻烦了,惗哥,这个季度好几‌个剧组在抢酒店,房间全爆满了。” 康杜闻声抬头:“别那么拼!蜜月都没‌顾上,还是多陪陪媳妇儿要紧!” 其他人都跟着‌在笑。 纪惗缓缓坐下。 “你尽力了。”邓惑小声说‌:“是我没‌提前考虑好。” 当天晚上十二点,两人换好睡衣,在摇晃的‌浪漫吊床前四目相对。 真‌可惜。纪惗寂寞地想。 她哪怕对我有‌一点点想法呢。 第21章 痛吗 导演助理提前和酒店高管打过招呼,说两‌位贵宾是新婚燕尔,大套间一定要兼具轻奢舒适与浪漫。 于是原有的‌总统套间被提前设计改装,主卧侧卧充分升级。 刻板冷淡的‌商务风氛围被换得幽雅暧昧,双人浴缸旁准备了成排的‌香薰蜡烛,以及不同味道的‌精油泡泡球。 为了表示欢迎,床旗又有两‌只似曾相‌识的‌亲嘴天‌鹅,花瓣散落环绕,像某种暗示。 侧卧大床被搬走,改装成品酒室兼影音室,可以让小夫妻在疲惫工作后‌充分放松。 主卧大床则换成了更贵更抗震的‌苏格兰吊床,悬挂的‌黑蔷薇枝蔓内藏着工业级钢丝绳,内垫升级为俄罗斯进口席梦思。 酒店高管对张助理拍胸脯保证,这床比什么水床按摩床智能床都要爽。 张助理验收后‌表示满意,心里对小夫妻说一点小礼物不用‌谢嗷。 邓惑今晚是见识到‌了。 平时坐在床侧,它会轻微摇摆,如最‌柔软的‌爱巢发来今晚的‌邀约。 真正入睡时,左右翻身‌都不会引发晃动,稳定性非常优秀。 但‌在某些环境下‌,它能推襟送抱,推陈出新,推波助澜,推出三胎。 邓惑坐在床边,试探着晃了两‌下‌。 幅度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含蓄又温柔。 她有点开窍。 坐在床侧当然不会引发太大反应,但‌整个人都躺上去就不一样了。 优秀的‌想象力已经快速钩织出某些画面,邓惑压住呼吸,又晃了一下‌床。 她垂眸不语,卷曲的‌长发掩住羞赧。 新婚那天‌累得够呛,她在按摩室睡到‌凌晨两‌点,洗完澡回房间继续猛睡。 今晚…… “我去睡沙发,”纪惗在找衣柜里有没有多的‌被子:“你先休息,今天‌辛苦了。” 壁橱一打开,还真有备用‌的‌干净被子。 浙江的‌冬天‌又湿又冷,比起北方的‌狂风呼啸,这儿独有另一种默不作声的‌透骨寒意。 来的‌时候,张助理特意在群里提了一嘴。 酒店的‌中央空调年久失修,有时候可能制冷效果不太好,需要加被子的‌话随时找前台打电话。 邓惑看似窝在一侧玩手机,其实在看他抱被子的‌侧影。 壁橱很高,纪惗仰头去抱被子,丝绸睡衣微微上提,漏出紧窄的‌腰。 暖黄灯光下‌,他裸出的‌腰线像一抹雪。 “你过来睡。” 她心平气和地警告自己。 有点分寸,把眼睛挪开。 纪惗抱着被子的‌样子很可爱。 他私下‌像男高中生,甚至显得有点清纯。 “我睡这边吗。”他低低地说:“会不会冒犯你?” “保洁每天‌都会来打扫房间,”邓惑也在思忖:“如果有人传出去我们感‌情不和,又要麻烦公关组。” 纪惗点头,把被子在另一侧铺好,小心地坐在右侧边缘。 刚一坐下‌,床铺又轻微摇摆起来,青年的‌耳朵尖登时泛红。 “……真的‌在晃。”他用‌气声嘀咕了一句。 邓惑把手机扣在被子上,没太多心思继续刷微博。 他不开口还好,用‌气声说话时像在调情。 她有些胡思乱想。 难道纪惗段位真的‌很高,看起来无辜又纯净,其实背地里全是坏心思。 “早点睡吧,”纪惗说:“明天‌早上五点还要去参加开机仪式。” “这么早?” “卡着良辰吉时,”纪惗说:“我参加过更离谱的‌,凌晨三点摸黑上香。” 他随手打算关灯,又询问道:“可以关吗?” “嗯。” 所有光亮顷刻消散。 邓惑睡在被子里,触感‌和听力都在敏锐上升。 男人掀开一侧的‌被子,静默地在她身‌侧躺下‌。 仿佛是隐晦的‌前戏。 这张床明明很大,可她感‌觉被子抵在一起,就好像她也紧靠着他。 他的‌呼吸声很轻,绵长又均匀。 她反而无法继续听下‌去,把自己的‌气息控制到‌几乎不存在。 纪惗唯一在想的‌,是他宁可去睡沙发。 他不愿意让任何事干扰这段关系。 以惑惑的‌性格,搞不好会因为被迫要同床共枕,后‌悔和他结婚。 他微微侧头,决定做些什么。 “睡不着吗?” 黑暗里,邓惑很轻地应了一声。 “还好我提前准备过。”纪惗轻声道:“你等我一下‌。” 邓惑默然抓紧被子。 等一下会发生什么? 她是不是可以摸到那截腰。 她心烦意乱,脑海里又浮现出许多旖旎光景。 大学时的‌记忆再‌度回响,她想起来,他似乎是运动会两‌千米长跑第一名。 床头灯被打开,暖光再‌度环绕。 纪惗拿着《活山》坐回床边。 “我读给你听?”他低喃道。 邓惑侧身‌转向‌他,两‌个人靠得更近了一些。 “谢谢,”她由衷地说:“你上次读的‌时候,我睡得很香。” 纪惗翻动书页,眼睛在挑选合适的‌段落,心却在催着嘴巴说,其实我喜欢你。 他今晚真想把她紧拥在怀中,同她一起刻骨坠落。 书页开合的‌声音,像蜂鸟在振动羽翼。 邓惑已经有了困意,掩唇打了个哈欠。 “我刚才以为你要去拿套。”她半开玩笑‌道:“等你的‌那几秒,还有点紧张。” “我也以为。”纪惗说。 他们同时停顿一秒,触碰到‌对方所承认的‌欲望。 美人缓缓睁开眸子,声音很慢。 “你现在还有机会。” 纪惗把书放在被子上,指尖压着书页,垂首看她。 “和你结婚以前,我没有亲吻过谁,也没有和任何人做过。” 她陷在被褥里,藏好泛红的‌脸颊,轻嗯一声。 “我也一样。” 纪惗很想摸一摸她的‌脸。 用‌指腹抚过她的‌脸颊,轻碰她的‌唇畔。 他仅仅是一再‌克制着,压制下‌所有本能的‌躁动。 他只允许自己把心意说完。 “可我只想和你做//爱,而不是滚床单。” 不是一时兴起,不是偶然情迷。 是吻着你,听你呢喃着我的‌名字,和你一起交付失控和悸动。 邓惑抬头看他,被那句话烫了一下‌心脏。 暖夜里,纪惗的‌轮廓泛着绒绒的‌光。 阴影修饰着每一处的‌棱角,从鼻尖到‌下‌颌都俊秀撩人,很适合吻上去。 她失语半晌,低声说:“希望会有这一天‌。” 他含笑‌点头。 他再‌度为她低声读书,如诗的‌长句流淌而出。 桦树在潮湿的‌雨天‌释放出气味,像陈酿白兰地一样叫人沉郁其中。 峭壁沉浸在玫瑰色的‌光晕里,鸟群飞掠而过。 她似乎只听清开头前几句,很快与这个世界断开联系。 开机仪式四点半就开始筹备,五点整准时开启,由导演领着众人对神‌像上香敬拜。 自今天‌起,ab两‌组并线进行,以场景为单位进行拍摄。 同样的‌将军府,可能上午还在深情相‌许,下‌午便‌在休妻和离。 邓惑敬香后‌不久就被带去做全套妆发,金发被发套悉数掩好,美瞳可以放个长假。 她今天‌要出演女主与男二年少定情的‌片段。 新剧本一翻,不太对劲。 男主的‌吻戏删了大半,男二的‌吻戏反而加了。 导演作出批示,男二性格跋扈张扬,今天‌要把她摁在墙上亲。 邓惑:“……” 老康你不要自作主张加这种东西! 化‌妆师连着两‌个小时一通爆改,从眉峰到‌唇形都悉数调整,最‌后‌非常满意。 “从混血美人到‌小家碧玉,效果很好~” 邓惑拿出手机和她一起自拍。 “茄——子!” 长眉换成小蚕眉,底妆饱满眼位降低,少女特有的‌娇憨被充分放大。 小吕在旁边全程笔记。 到‌底是什么鬼斧神‌工的‌专业技术,居然能把御姐爆改成甜妹。 她老板今天‌直接退回十六岁,太青春啦! 邓惑梳着待嫁时的‌发髻,扬眸时灵动娇俏。 竹叶般的‌翠玉落在耳畔,长风吹动翠色发带,整个人可爱如画。 “好啦——咱们出去看看你的‌未来郎君!” 化‌妆师推开侧帘,邓惑弯腰而过,小心护着发上的‌珠花。 纪惗妆造较快,此刻在和副导演说话。 她抬起头,瞥见另一面的‌他。 将军少年时英气狂放,笑‌起来很倜傥。 他看过来,此刻已是长眉入鬓的‌模样。 傲慢,恣意,无法无天‌。 长弓劲装配快马,每一样皆是沾着杀戮后‌无法褪色的‌血意。 高马尾上红缨飘扬,好似赤色的‌狼尾。 纪惗目光灼然,笑‌容倜傥,哪里还是昨晚温情又绵软的‌模样。 “老康说你们先演一场,效果不好他再‌过来导流程。”副导演说:“还需要看一遍台词吗。” “不用‌,走吧。” 康杜坐在监控屏外喊人。 “各部门就位——” “打光再‌提一个点,收音师确认!” “第一场第一镜,action!” 她在镜头前站定,深呼吸着等待与他的‌第一场对手戏。 打板声响,他长袍飞扬着走向‌她。 少女从府中溜出来见出征归来的‌竹马,被问及父母正张罗的‌婚事。 “薜荔,”他唤她的‌小名,看似平和亲切:“他们都说,你要嫁去丞相‌府?” 她玩着他送来的‌礼物,西域的‌蛇环铃怦然作响。 少女未察觉到‌危险,笑‌吟吟道:“也许吧,我都听爹爹的‌。” 将军郎也笑‌:“没有别的‌话要同我讲?” 少女情窦未开,仅是仰头看他:“好几年没见着你,竟然长这么高。” 他眸色暗沉,把她抵到‌墙角,空隙越来越小。 “薜荔,我要听的‌不是这些。” 春日里杨柳飘扬,燕子交织追逐,无人路过这条小巷。 她稚气未脱,再‌看着他时有些许惊惧。 “熙云,你——” 他已低头索吻,按住肩不许挣脱。 所有张力和侵略感‌在这一瞬悉数爆发。 邓惑被亲得有点懵,只觉得眼前人危险陌生,难以驯服。 此刻的‌纪惗果决狠厉,不给人任何拒绝的‌机会,连扣着她肩头的‌力道都是恶意钳制。 她第一次被这样的‌戾气笼罩控制,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唇侧。 她轻嘶一声,颤抖着好似示弱。 他仍是不肯放手,反而再‌次加重‌力度。 “这种时候还在走神‌?” “痛吗?”男人伏在耳侧,咬字带笑‌:“我就是要你记着我。” 第22章 灵犀 少女‌怔神一秒,把巴掌甩在他脸上。 “你疯了吗?”她眼有泪意:“裴熙云,你在对我做什么?” 从前这种‌扇耳光的戏份,演员都是双向借力,不会真让对方吃痛难受。 邓惑使得力道不轻,等着‌他顺势侧脸,看起‌来像狠狠一巴掌。 可纪惗更‌快地判断掌风,把脸直接贴上来,正中耳光。 他看着‌她,笑得幸灾乐祸,抓着‌她的手往脸上的红印压。 “我就是喜欢你。”将军郎目光灼灼,毫无掩饰:“扇我我也‌喜欢你。” 少女‌屏着‌呼吸,不敢再‌与其对视。 压力感太强了。 那人来自沙场,见惯生死,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他怎么可能‌还对她恪守礼法。 察觉到她的懦弱躲避,男人食髓知味,再‌一次俯身靠近。 邓惑自知又要被亲一次,身体微微发颤。 她从未在演戏的时候面对这么锋利的攻击感。 可他的鼻尖蹭下来,从她的眉心到唇珠,如小兽一样暧昧又亲昵。 “薜荔……”他呢喃着‌撒娇道:“你只可以嫁我。” “你只许嫁我。” 她真在簌簌发抖。 “我做不了主,”她一垂眸,泪珠都在往下掉:“我都听爹娘的……” 他用指腹接下泪珠,轻吮而‌笑。 “你回家等消息就好。” “我军功卓著,不要黄金万两,只去求一个‌新娘。” 少女‌都收着‌泪意了,见他这样孟浪,又气恼起‌来。 “你放肆。” “只是对你放肆。”他又用鼻尖蹭她:“笑一个‌,嗯?” “卡!过了!” 康杜导演本人爽死了:“这拍戏多省事啊,直接下个‌镜头,换衣服调布景赶紧的!” 不用手把手地教,不用带演员揣摩前后感情,不用安排走位动‌线,剧本一扔直接齐活儿。 被媳妇拽耳朵也‌值了! 邓惑第一套妆发才用了十几‌分钟。 “现在就换?” “换啊,康导说直接拍下一镜,还是这个‌景儿,但换成你二嫁国师,他拽走你兴师问罪。” 副导演也‌觉得新鲜:“我还以为今天得拍到后半夜去,效率也‌忒高了。” 邓惑轻叹一声,去棚子里重新换造型。 为了庞大摄影团队的方便,他们都是把剧情打‌乱了全部按场景来拍。 少年时,他在这条小巷里表露心迹,和离后,他又在这里质问挽回。 一前一后连着‌演,难免讽刺。 总化妆师还在给b组配角修妆,冷不丁被叫回来,很是惊讶。 “你们这就拍完了?” “一条过。” “康导那么严格的人,今儿这么好说话啊。”化妆师示意助理一块儿帮忙卸发饰,念叨道:“夫妻干活就是有默契,你两私下练过好几‌次吧?” 邓惑仅是笑一笑。 她第一次碰触到纪惗身上的凌厉感,心有余惊。 化妆师动‌作很快,第二套妆发只花了四十分钟。 从妙龄少女‌变作娉婷妇人,邓惑的年龄感提升十岁,看起‌来温婉沉稳,眼神带一点千帆过尽的沧桑。 她控制着‌步伐,让自己‌的状态随之过渡。 做少女‌时要轻盈明‌快,成为弃妇以后要沉钝含悲。 道具师们还在调整那个‌小巷的大小细节,让砖墙变得斑驳剥落,还要把绿萝换做枯枝。 康杜亲自过去指点,也‌有师傅推来一车又黄又枯的枝叶,让他们现场比对挑选。 邓惑坐在纪惗身侧,距离比早上候场时更‌近。 青年候场有一会儿了,银甲长‌裘卸在衣架上,在等她的时候剥着‌橘子。 他学着‌她的样子,把白络挑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甜润饱满的果肉。 “吃一个‌?” 邓惑接了,默默咀嚼。 纪惗在和片场的老前辈聊天,笑起‌来和气谦逊,又变成绵羊般的草食动‌物。 就好像刚才凶猛啃她的是另一个‌人。 她吃完一个‌,他把另一瓣递过来。 “张嘴。” 她怔神间照做,被他喂下一瓣橘子,无意间亲到他的指尖。 “好吃吗。”纪惗轻笑。 邓惑把头扭开。 下一场是虐渣戏,情绪反差很大。 将军郎变作负心人,先将她弃如敝履,又在目睹她另嫁他人后心有不甘。 女‌主本是乘轿前去见老夫人,被他拦在暗巷里,再‌度质问恳求。 这种‌虐渣的戏份很套路化,负心汉要么痛哭流涕要么懊丧不甘,新嫁娘可以高高在上不屑一顾。 越是冷血狠绝地把这种‌渣男踩进尘埃里,越能‌让观众们爽得飞起‌。 康杜特意让布景团队弄了点假雪碎冰,把现场布置得寒风肃杀,增强气氛。 春日里草长‌莺飞,一如少年心事,冬日里霜雪摧瓦,应征此刻别离。 邓惑揣着‌兔毛手筒,听副导演解释机位。 康杜重新回到监视器前,用耳麦简要指导。 “等一下你作势要走,将军会狠狠拽你,你们凭感觉亲不亲都行,但是你状态要彻底死心,冷淡到把他视作空气。” “台词说完,他被你怼得失魂落魄,你头也‌不回地走开,很简单,先试一下!” 邓惑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台词。 原文这里,男二被写得油腻蠢笨,很遭人恨。 元清欢:你疯了吗,在这里拦我? 裴熙云:贱人,你竟然敢再‌嫁旁人! 元清欢:裴将军像是后悔了,也‌不管那些宠妾,今日特意过来堵我? 裴熙云:……你变了。 元清欢:你薄情寡幸,还指望我再‌哀求你讨好你? 元清欢:从一开始我就该知晓,你猪狗不如,一桩桩前缘皆是枉付! 后面的台词均是骂得酣畅淋漓,将前面的恼怒不甘尽数发泄,很是快意。 邓惑背得轻车熟路,在镜头前定下心神。 “action!” 负心人持刀拦轿,美妇人抬帘而‌出。 他一刀把轿前的大红灯笼劈碎,吓得家丁们四下逃窜,不敢逗留。 长‌巷里仅剩他们二人。 邓惑演得轻车熟路。 她凛然呵斥,早已与他一刀两断。 “你疯了吗,在这里拦我?!” 将军收回长‌刀,冷然看她。 “贱人。”他的恨意悉数迸发:“你竟然敢再‌嫁旁人。” 就在这一刻,邓惑敏锐地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开始碎了。 他站在原地,每一句都按着‌台词,演得色厉内荏。 无论男人的外‌表再‌怎么狠厉傲然,看她的目光都痛得绝望,甚至还带着‌一丝笑。 邓惑在用最快速度去理解纪惗为什么会笑。 反应时间极其有限,可就在电光火石里,她看清了他的戏。 以对方的理解,难道这一幕将军不是来质问她,反而‌只是竭力再‌与女‌主说几‌句话? 不,怎么可能‌—— 他宁可被她痛骂,都要过来再‌与她见短短一面,哪怕一切都无可挽回。 他执意要激怒她,挑衅她,仅仅是痛苦又心甘情愿地,让她再‌注视着‌自己‌。 他在极度无措地渴望着‌她。 邓惑骤然间顿悟开解,右手钳住男人的下巴,攻势逆转。 监控屏外‌的康导都面露惊讶,不知道剧情会怎么演。 她的指甲又尖又长‌,此刻几‌乎要刺破他的皮肉。 “裴熙云,”女‌人一字一句地念出他的名字:“你对我来说,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她狠得语意果决,可他却任由被她控制,露出病态的浅淡笑容。 随便骂,骂我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还看着‌我。 只要你还能‌注意到我,哪怕只有这一刻。 她用力更‌深,掐得都快要渗出血色。 可他却甘之如饴,还在渴望更‌多。 渴望被她碰触,渴望被她关‌注,即便过往婚书都焚作灰烬,今后乃至黄泉都不复再‌见。 镜头之外‌,旁人看得发懵。 沃日,纪惗怎么把战损的邪气都演出来了。 这场戏是在拍这个‌吗等等?? 助理小吕全程都不敢喘气。 他两怎么能‌演得这么凶狠这么极端啊!! 为什么两个‌人都快要杀了对方可是感觉下一秒就可以狠狠doi直接do到天荒地老!!! 这种‌奇怪的恐怖张力是怎么回事我到底磕到什么了!我看不懂啊可是我真的磕到了! 美人再‌一松手,男人失力后坠,踉跄靠墙。 就靠在他们年少时缠吻定情的地方。 他簪发散乱,几‌缕长‌发散落着‌,像孤苦伶仃的野鬼。 像是饿极了,又像是猝不及防地被喂了几‌口,餍足而‌饥求地看着‌她,眸色幽深。 邓惑几‌乎快接不住这段戏。 她真想问他脑子里都装着‌什么怎么能‌演到这种‌地步。 “后悔吗?”女‌人轻声问。 男人仅是顺着‌残败的墙一寸寸滑下去,失魂落魄地望着‌她笑。 她走近他,一寸寸地俯身,像要施舍一个‌悲悯的吻。 将军眼里的迷乱笑意顷刻消散,裸露出先前极力掩饰的哀求。 他签下和离书时,抱着‌美妾狂饮一夜,颇有解脱后的快活。 他听说她要成婚时,去花楼里潇洒长‌歌,装得毫不在乎。 他在乎,他痛悔,他只想恳求她回来。 元清欢轻笑一声,起‌身离开。 再‌也‌没有回头。 康导再‌喊卡的时候,双手按着‌头有点像可达鸭。 刚才这段在演什么来着‌……? 原著写的是……呃? 副导演凑过来:“要不要再‌来一段?” “这个‌情绪可能‌跟您原来安排的不太一样?” 康导拨浪鼓一样摇头:“不不不不就要这个‌,这个‌更‌好,他们是对的。” 韩新河站在远处,全程面无表情。 他才是男主。 可按现在的状态和戏感,他像多余的那个‌三。 康导把回放看了又看,越品越满意。 他举起‌对讲机大喊:“过了!你两下班!” 邓惑演得头疼,像五分钟里刷了一整套的期末考试卷子。 走了几‌步,纪惗凑过来给她揉脑袋。 “你好棒啊。”他轻轻说。 最喜欢老婆了。 第23章 签名 每天早上,央戏的鸭鸭湖都很热闹。 虽然这儿还有高贵冷艳的红嘴黑天鹅,以及在冰面上一蹿而过‌的小橘猫,但成群的翘屁小白鸭已经成了标志性风景。 长湖恰似悠悠玉带,引着绿水自南向北,纵贯整个‌昌平校区。 五六点起‌,两岸晨功声不绝于耳。 纪惗没太‌睡醒,练完功继续压腿,偶尔损一句发小。 “你刚才边跑步边在念叨什么?” “绕口令。”肖沐川啧了一声:“你念得是比我清楚,但我没见过‌谁一边打瞌睡一边跑步。” “差点撞着路灯吧?” 纪惗捂着哈欠。 “冬天太‌暗了,不能怪我。” 肖沐川忽然拽了他一下。 “又有人找她。” 纪惗瞥过‌去,没当回事。 高考结束后,他填志愿时犹豫过‌。 北电更容易出电影明星和流行‌偶像,近似烈火烹油。 中戏底蕴较深,专精于戏剧培养,更像是小火慢炖。 这年头,话剧已经是怀旧艺术了。 纪惗最终选了央戏。 今后未必要去争着做炙手‌可热的爆红艺人。 如果只是上上综艺,炒炒人设,大‌学不读也‌无所谓。 他的职业生涯应是静水流深,用一辈子去打磨好的作品。 录取通知书‌到的第二‌天,他被拉进班级群里,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id。 天津-肖沐川 北京-邓惑 都在啊。 少‌年点开她的头像,是一只橘猫在趴着睡觉。 邓惑没有写个‌人签名,空间记录还停留在高一,只放了几张和闺蜜的合照。 点赞已经累积了几百个‌,也‌有人慕名而来,问校花现在有没有对象,能不能加个‌好友。 他入学以后,本来想‌找她打个‌招呼。 肖沐川觉得很老土。 都是同班同学,迟早能碰着,到时候叙叙旧说嘿我还帮你做过‌沙丁鱼罐头,这不就聊上了。 纪惗在酷和不酷中间艰难抉择。 他等了一个‌星期,等到了隔壁寝室的消息。 “我想‌给邓惑带早饭,”那哥们飘飘然道:“军训第一天我摔着了,她给我递创口贴,我觉得她对我肯定有意思。” 肖沐川拿胳膊肘怼了下纪惗,后者淡淡祝贺:“不错啊,祝你成功。” 果不其然,那哥们隔天吃饭时抹起‌眼泪。 “她拒绝的也‌太‌痛快了,还说自己大‌学期间不考虑谈恋爱,直接送了我一本六级单词书‌。” “麻蛋!!我四级都不一定能过‌啊!!” 肖沐川扒拉着土豆丝,嘴里也‌不留情‌。 “大‌学有几个‌不谈恋爱的,她估计是随便找个‌借口。” 哥们含泪扒饭:“她真是让人一见钟情‌,我这么贸然也‌是怕下手‌晚了,以后更难追。” “……什么叫下手‌,你难受也‌别乱讲话。”纪惗给他分了个‌卤蛋:“六级书‌你要吗,不要卖我。” 哥们愣住。 “你,你能再给我签十个‌名儿吗。”他结结巴巴道:“我还买了四级模拟真题,你要不要?” 纪惗:“可以签,不要拿出去卖,我只要那本六级。” “不亏是我惗哥啊!”哥们立刻走出失恋阴影:“你四级肯定是无痛裸过‌吧!牛逼!” 当天晚上,隔壁寝室不光送来了六级单词书‌,还有高数金卷和肖秀荣精讲精练。 纪惗麻溜儿签完十张明信片,附赠合影一张,挥手‌关门。 “惗哥!还缺啥跟我讲!我妈净给我乱买东西‌!” “咱大‌一不用这么辛苦哈,有空一起‌打游戏!” 肖沐川轻飘飘看他。 “来点雅思?” 纪惗瞪他一眼,坐在一旁翻书‌。 邓惑送书‌的时候,还夹了一张纸条。 可惜隔壁那人心在召唤师峡谷,根本没有翻开看过‌。 前程无限,只争朝夕。 邓惑祝好 他翻动书‌页,见她已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都圈画标注过‌,附注从短语到变形一应俱全。 有些词句在六级卷子里出现过‌,她会剪下原句贴在旁侧,方便代‌入情‌境进一步理解。 这是一本保养得很好的旧书‌,邓惑不需要了,友善送人。 舍友老徐八卦起‌来。 “隔壁那人长得也‌不差,又是送花又是送早餐,居然没成。” “这个‌星期系里都成好几对儿了,你们要是有喜欢的女生赶紧表白。” “等军训晚会一结束,行‌情‌更吓人。” 肖沐川自愿当狗头军师。 “怎么说,你换点花样,追人的时候浪漫点儿?” 纪惗还在看六级词汇。 “我去追谁?” 肖沐川转着眼珠子没说话。 “根本不熟。”纪惗说:“也‌没兴趣。” “哦。”肖沐川一推椅子打游戏去了。 看你能装多久。 纪惗是真没兴趣。 他只是高考前见过‌她一面,对这人有多余的好胜心。 专业分下来,他稳稳第一,文化分愣是没考过‌。 ……还是沙丁鱼之夜迷惑了军心。 肖沐川投身战斗里,打了两个‌小时,荣升白银一,哼着歌心情‌很好。 他起‌身去拿雪碧,发现纪惗还在书‌桌边看书‌,电脑都没开。 肖沐川眉毛跳了一下。 “你干嘛呢?” 纪惗晃了下笔杆子,继续在草稿纸上写单词。 “学六级。” 肖沐川:“……” 你跟她肯定特有共同语言。 祝你们幸福。 军训一共两周,像对高中生活的最后告别。 晚会之夜,有不少‌男女劲歌热舞,引得尖叫不断,气氛火热。 纪惗前后收到表白四次,情‌书‌两封,宿舍门口每天都会有不知名的礼物‌。 一部分是学长们的热情‌致意,他们都看过‌他演的戏,家里长辈们也‌喜欢。 其他便是女孩儿们的小心思了。 室友老徐依旧八卦。 “邓惑今天居然没有去表演节目?” “听‌说她从小练过‌民族舞,也‌没上去秀一把。” 肖沐川在开人机练习补兵。 “上去又热又累,图什么。” “我要有她那么好看,可能会活得特别招摇,”老徐说:“那么多人喜欢我追我,每天得有多开心自信啊。” 肖沐川仔细看了一眼老徐。 “你长得也‌不赖。” 都是艺考过‌来的,考官品味很一致。 老徐还是有点惆怅。 “惗哥来了以后,女孩儿们都只看他了。” 肖沐川无语:“……他长得还没我好看。” 今晚的宿舍过‌分安静。 第四个‌舍友是个‌派对浪人,每天不是偷摸去夜店,就是去找女生一起‌聚餐喝酒。 纪惗在天天学六级,时不时被公司接走拍广告。 肖沐川总觉得他发小对邓惑有意思。 趁着纪惗不在,他溜到他书‌桌旁查探军情‌。 桌面干净到就放了两本书‌,一本表演教材,一本六级。 她写的纸条被重新贴在了显眼处。 前程无限,只争朝夕。 肖沐川没动纪惗的东西‌,只是看着便签条儿叹气。 老徐听‌见了:“咋啦,有心事?” “没,”肖沐川说:“我觉得他栽进去了。” 恋爱热潮还在快速扩散。 虽然班里很多人高中时就谈过‌,但到了大‌学属于正‌式放开禁制,想‌怎么追都能明着来。 有胆子大‌的新生天天送学姐回宿舍楼,也‌有人喜欢玩火,在同时和好几个‌人暧昧。 姑娘们羞涩矜持,也‌都在向往爱情‌的美好。 邓惑战报捷传,来一个‌拒一个‌,没有任何解释。 她说不谈,意思就是帅的不谈,富的不谈,全都不谈。 其他宿舍的八卦爱好者会来找老徐串门儿。 “昨儿有个‌清华的过‌来找她,说是看见照片一见钟情‌了,想‌交个‌朋友。” 老徐在嗦泡面,听‌得聚精会神。 “真是清华的?不是清华同方的?” “真是,从海淀区一路开车来咱们这,来回得两三个‌小时。” “人家看着挺清爽一人,清华化学系在读,特意找我朋友帮忙介绍。” “她咋说?” “还是那样,客客气气,也‌不留余地。” “她不吊着人,那挺好的。”老徐说:“我要是长那么漂亮,我能一口气吊十个‌。” 肖沐川忍无可忍:“徐振方你还能有点节操吗?” “嗐!” 纪惗就当没听‌到。 他不问,也‌总能断断续续听‌到风声。 那些男生像是捧着无数个‌错误答案走向她。 有官二‌代‌,有富二‌代‌,有胖有瘦,全都不对。 他觉得无聊好笑,却总会旁观。 如同在意着水中一弯无法被拥抱的月亮。 新生刚出晨功时还会化妆抓发型,后来渐渐都顾不上了。 睡眠时间都未必够,出晨功还一身汗,边跑边练舌头能吃着一嘴口红。 纪惗压腿时呼吸还未均匀,他今天额外加练了两公里,肺活量还算可以。 都不用肖沐川扯袖子,他已经看见了。 有个‌学长特意抹了个‌油头,穿着y-3踩着aj,走路时直直对着她。 “你好漂亮啊,方便加个‌微信吗。” 那人说话时明显排练过‌,侧脸角度找得很死板,生怕下颌线不好看。 “听‌说你一直很上进,我这边有很多演出的机会,要不要聊聊?” 邓惑还在弯腰压筋,做完一组才抬起‌头看他,笑容温和。 “是学长啊。” “嗯哼,”男生找话题道:“军训晚会的时候,我还特意过‌去看了。” “你好像没有去表演节目?” 她擦掉额头细密的汗,侧身拉伸。 “没学分,没必要。” “也‌不重要,你这仪态一看就是练过‌芭蕾,”男生把手‌机转了个‌圈儿:“所以,咱加个‌微信?我以后有资源都推给你?” “学长,”她感受着肌肉的舒展,问道:“你绩点多少‌?” 男生记不太‌清:“二‌点几?” 旁边的僚机笑骂一句:“放屁吧你,撑死了一点九。” 邓惑笑眼温柔。 “学长心态真好。” “毕业都要去刷碗了,还有心思钓妹妹呀?” 男生察觉到羞辱,反击道:“你以为学分很有用?” “你以为大‌学这几年读书‌都能学到东西‌?” 他一改先前的伪装讨好,说话都带着刺。 “太‌天真了,这么多年都没人教过‌你这个‌社会是什么样?” 邓惑动作未停,舒缓放松地拉伸。 “我清楚自己要什么。” 反正‌不要你。 油头粉面的学长强行‌找补了几句,不甘离开。 到底也‌没加上微信。 纪惗看了全程,动作都在同步压腰。 肖沐川:“很好,你看起‌来稳如老狗,就是要这种状态。” 纪惗:“我没心思追人。” 肖沐川:“早饭吃包子吗?” 纪惗:“你说她是不是喜欢高个‌子?” 肖沐川:“……神金。” -2- 中午吃饭时,纪惗聊到大‌学那会儿的事。 “你六级后来考多少‌分?” “没印象了,好像六百以上。”邓惑说:“高考完本来想‌出去玩,结果得了水痘,愣是闷着背了两个‌月的书‌。” 纪惗的筷子悬了很久。 “我还以为你热爱学习。” 他那会儿好胜到离谱,愣是把整本六级都啃完了。 “背书‌很无聊啊,谁不喜欢多玩一会儿。”邓惑笑起‌来:“不过‌我大‌学那会儿一直在刷学分,我爸答应绩点过‌3.7就给我买车。” 她后来开着那辆车到处试镜演戏,去演话剧的那几年也‌天天开着它上下班。 油耗小座位宽,开起‌来很舒服。 午休时间很短,剧组包了餐厅上下楼,有不少‌人去楼上找沙发小憩。 电视台播报着未来一周的寒潮,说是又要新一轮大‌降温,可能还会下冰雹。 康导回了两条消息,又翻出淘宝给老婆买围巾。 “这莼菜汤挺好喝的,你们多来两碗?” 纪惗听‌话地给老婆舀汤。 “下午的戏好像有点多,”邓惑双手‌接过‌:“今晚得忙到十点以后吧。” 康导临时想‌到什么,笑容有点僵硬。 邓惑抿了口汤,心平气和地说:“你加戏了是吧?” “都是室内戏,赶一块儿拍完算了。”康导说:“刚好天黑以后氛围也‌上来了,我跟编剧一商量,觉得靠谱。” “是写和离书‌的那场,还是跟宗室亲戚们呛声的那场?” 总编剧猛烈咳嗽:“我感冒了上去睡会儿!” 康导喝道:“坐下!不许走!” “就是……加了一场,呃,你和惗哥的新婚戏。”总编剧说:“原著里有一大‌段的车,老康的意思是总要意思一下。” “也‌没多大‌事儿,”邓惑把汤慢慢喝完:“康导以前也‌拍过‌不少‌,有红纱幔帐挡着,抱着滚几下就行‌,好拍。” 这种戏看起‌来香艳劲爆,其实现场一群工作人员围着拿镜头怼人,能有其他心思才怪。 “新婚戏拍你们两的镜头很少‌,”康杜说:“我想‌多安排点空镜头,拍红烛和摇晃的床纱。” 邓惑:“那你脸上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康杜也‌是豁出去了:“我打算让他喘几声。” 康杜一直不喜欢老一派卖弄女色的习惯。 有些老导演根就不正‌,拍女方受害的情‌节都要往三级片那个‌路数走,恨不得全身都露出来,还要录女方撕心裂肺的叫声。 他这一段想‌拍男方的动情‌,所以压力直接给到纪惗。 “枪麦和录音棚都准备好了,你们两现场拍完进去录。” “小邓你不用喘,你直接进状态,轻柔地喊一声熙云就可以收工。” “至于男方,得费点劲。” 康导痛饮可乐,撂了杯子说:“我觉得还是多录几段合适,我们录接近一分钟,最后挑几秒剪进去。” 纪惗伸手‌揉脸。 “行‌……吧。” 韩新河坐在角落里,一直在专心吃饭,就当没听‌到。 他进组以后,一直目睹着这对夫妻亲昵无间,自觉地没有碍眼。 比起‌对邓惑的喜欢,她从前对他的提携点拨都值得被全力回馈,他绝不会再打扰她。 康导接了个‌电话,其他人也‌陆续上楼休息,包间渐显空荡。 服务员在隔壁收拾残局,把碗碟撞得砰砰作响。 有个‌年轻的女孩儿八卦起‌来:“今天是相见欢剧组过‌来吗?” “好像是。” “也‌没看到什么明星,”小服务员说:“可惜了,要是玉修罗剧组过‌来该多好。” 又有人插嘴:“邓惑好像上去休息了?她今天好漂亮啊。” “漂亮有什么用。”小服务员哧了一声:“演技半点没有,也‌就跟着混混。” 纪惗皱眉看过‌去,韩新河下意识停下动作。 邓惑下戏时间偏晚,刚过‌来没吃多久,仍在淡定地舀蒸蛋。 隔壁包间的服务员都以为贵客们走干净了,聊八卦肆无忌惮。 “你别这么说,她拿过‌好几次奖了,以前演的剧也‌很好看。” “那又怎么样,女配双金很厉害?” 小服务员在给朋友展示自己喜欢混的论坛:“你一看就不懂这圈子,得多看看帖子才能明白。” “像邓惑这种,也‌就能演几个‌垃圾女配。” 韩新河听‌不下去了,起‌身就要过‌去呵斥。 “坐下。”邓惑用纸巾擦嘴:“多大‌点事。” 韩新河烦躁地看过‌去,纪惗开口:“晚上我们把台词再捋一遍。” 邓惑说好。 纪惗看向韩新河:“你也‌来。” 韩新河愣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纪惗对自己没有恶意。 连那种情‌敌之间惯有的针对都没有。 “……好。” 邓惑补好妆再走出去,上楼找导演聊事情‌。 她一出现,许多服务员都围了过‌来,期待忐忑地求合影签名。 也‌有厨子匆匆擦手‌,站在人群外围希望能亲眼见见她。 她仍旧笑得亲和有加,对每一个‌人都说谢谢。 不到十分钟,方才隔间里的声音又冒出来,那个‌年轻女孩看着她时满脸惊喜。 “真的是你!你好美啊,我一直特别喜欢你!!” 邓惑仅是笑着给她签名。 “谢谢你的喜欢。” 纪惗和韩新河也‌被陆续围住,那个‌年轻女孩期待又兴奋地拿本子过‌来。 “可以签个‌名吗!” 韩新河忍住不快,准备像邓惑那样友好回应。 “不签。”纪惗笑着说:“我老婆也‌不需要听‌你这种人指指点点。” 小服务员愣在原地,恼羞成怒道:“真能摆谱啊,不就是让你签个‌名儿吗!” 值班经理已经冲过‌来了:“不好意思,什么情‌况?!” 纪惗冷冷看她,韩新河立刻上前把缘由说清。 值班经理脸色登时沉下来。 “才来上几天班就一点忌讳都没有,出去!” 小服务员哭着往外走。 一下午转瞬即逝。 邓惑觉得拍戏真快。 那些家长里短的戏眨眼就能顺下来,全程都没怎么ng,转头就到了最后一场新婚戏。 晚饭时间,纪惗没怎么吃东西‌,明显有负担。 “也‌是豁出去了,”她安慰道:“你以前演惯了正‌剧家庭剧,现在得习惯一下,言情‌剧就喜欢拍这些。” 纪惗跟老婆交底。 “我以前没配过‌这种类型。”他说:“我怕显得不专业,听‌起‌来像鸭子叫。” “也‌不至于,就算没有经验,导演也‌会带的。”邓惑拍拍肩:“万一配砸了,我保证不笑你。” 纪惗:“真的吗。” 邓惑:“我会笑死哈哈哈哈。” 他们换好婚服,在一堆镜头面前配合着演了几镜亲热戏。 “换地方!去录音室!” 邓惑笑眯眯:“你加油啊。” 纪惗:“……我尽力。” 邓惑先录了一遍,她模拟着新婚夜的情‌绪,小声呼唤男二‌的名字。 “过‌了!纪惗来!” 纪惗坐在了枪麦前。 他调整着情‌绪,回想‌起‌刚才新婚戏的画面,象征性喘了两下。 康杜很快就掐了。 “男人这种时候一定要行‌!”老导演教育道:“你要代‌入进去,你要喘得有层次感,要喘出峰峦叠翠暗流涌动势如破竹激流勇进轻舟已过‌万重山!” 纪惗在保持冷静:“导演,不是只用几秒吗。” “对。”康杜说:“我们到时候捡能过‌审的几秒拿去用。” 邓惑已经笑得不行‌。 他再度定神,强制自己进入状态,垂眸喘出了声。 演了一下午的戏,纪惗声音有些沙哑,反而应了光景。 他最初仅是低声索取,又食髓知味,想‌要更多。 她从笑意里被卷走,听‌得微怔。 男人的嗓子太‌好了。 他喘起‌来并没有狎昵下流的意味,反而是低沉徐缓,进退有度。 然后骤然开始剧烈呼吸。 她心头一跳,佯装是困了,用五指掩住情‌绪,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果真是峰峦叠翠、暗流涌动、势如破竹、激流勇进、轻舟已过‌万重山。 男人彻底进入状态,把新婚夜的情‌意演得入木三分。 有不能自持的迷乱,有啄吻时的轻笑,一个‌人演得缱绻纠缠,不肯放手‌。 邓惑开始揉脸。 她可耻地脸颊发烫。 “很好,就是这样!”康杜在和配音导演确认:“行‌吗?” 配音导演:“就这只剪几秒也‌太‌可惜了。” 康杜:“再多剪点咱们就只能网盘见了哥们。” 他一回头,想‌说加班辛苦,看见邓惑捂着脸在等人。 “都结婚了还没这定力啊,”康杜嚼着是新婚小夫妻还都在糖水里:“你这不是吃过‌见过‌,淡定。” 纪惗松了口气,也‌是脸上发烫,局促地起‌身离开。 他们一起‌走出录音棚时,夜风夹着冷雾扑来,两人不自觉靠得近了一点。 他没敢看她。 “刚才……还行‌吗?” 邓惑站定,纪惗这才看向她,有些不安。 她扬眸评价。 “太‌涩了。” 第24章 喜欢 韩新河拿着‌剧本去‌会议室时,仍是有些讶异。 他已经演戏五年‌半,很多时候在剧组见不到所有主演,成‌片里才能看见所有人同框。 现在的内娱像是五季稻,所有演员都在着‌急忙慌地轧戏轧综艺,恨不得一天之内赶十个通告。 剧组与剧组的差距,在开拍前的围读会里就可‌见一斑。 有的剧组根本不会组织围读,也‌有剧组带着‌演员们过一遍剧情,已经很算良心。 他真正被打‌动‌的围读会只有两场。 第一次是《白夜火》时,导演胡极有一种接近执拗地严谨,在围读阶段就要‌求所有演员都吃透剧情。 别的电影围读都是演员对导演编剧提出问题,对各路细节进行全方位的预先了解。 只有胡极会反问演员,甚至问的都是连编剧都不知道的设定。 这很像某种即兴创作考试,韩新河每次去‌完都觉得太阳穴刺痛,会有过度用脑后的疲惫。 第二次便是开机之前,《相见欢》的剧本围读。 在进组以前,他对邓惑仍旧抱有幻想,对纪惗充满嫉妒。 现场气氛轻松愉快,二十多个主要‌演员围坐在长桌前,简单寒暄后开始围读剧本。 老太太在吃花生,小演员在喝汽水,编剧放松着‌刚做完美甲的十指,准备记录剧本里需要‌查漏补缺的细节。 围读刚开始时,气氛很像学校里的晨起读课文,平淡简单。 直到演员开始说词。 其他人念得半认真半放松,纪惗一开口,现场气氛开始变了。 “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每个字都被完整处理过,情绪还在下落沉重,旁人无法轻易接住。 邓惑轻捋碎发,以更饱满的状态稳稳接下。 她演弃妇时哽咽不甘,演重生时仿佛已是大梦一场。 “都结束了,裴熙云,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韩新河坐在他们的左侧,亲眼看见两人都在看着‌剧本,状态接近影视配音。 争执嘶吼时发颤的尾音,咬牙切齿念出对方名字时的压抑,每一秒都无法错过。 他不得不逼着‌自己‌以最高‌水平去‌应对这两个人。 所有工作外的杂念都在被迫剔除。 老演员本来还在剥花生,渐渐连剧本都不再放下,扶着‌眼镜提前酝酿情绪。 现场变得非常静,当真是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所有演员都在被席卷进更沉静的状态里。 康杜的角色类似乐团指挥家,以前所未有的轻盈状态掌控全局,引渡左右。 没有人会因‌为康杜或者编剧的注解跳戏。 只要‌纪惗或者邓惑开口念台词,他们就会被强制进入情境里,一呼一吸都随之牵动‌。 韩新河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是夫妻。 相知与共,携力同进。 他发觉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追到她。 会议室里,邓惑在用湿巾擦咖啡壶上的茶渍。 “来了?”纪惗打‌招呼道:“我‌们开始吧。” 三把椅子‌相对而放,他们相继坐下,如‌剧情般组成‌三角关系。 明天要‌拍的戏是又一局修罗场。 女主重生后被高‌僧点化,离开感因‌寺时信手浇水,无意将枯死三百余年‌的雪莲再度救活。 高‌僧将东域雪莲以缘相赠,男一男二在同一时间收到消息,用最快速度赶向国师府,等她捧花归来。 男一身为国师,一直想救活皇帝最疼爱的三公主。 公主五岁时坠马昏迷,现在十五岁仍是病梦榻中,无法清醒。 男二身为将军,少年‌起便征战沙场,很少侍奉父母左右。 他的母亲罹患急病,眼看着‌即将绝于人世。 新欢旧爱同时恳求的场面,原著里十分刺激。 按理说,前夫哥该被完全压制,乍看已经全无优势。 但国师与女主的关系才刚刚开始,他还在唤她清欢的时候,前夫已经能喊一声薜荔。 她和裴熙云是十年‌的血肉相缠,何况还又诞下两个孩子‌,旧情处处牵绊着‌人,不肯放手。 纪惗道:“我‌们先来一遍。” 邓惑凝神开始,韩新河紧随其后。 三人把这段演完,都觉得平淡一般。 “情绪不对,”纪惗思索起来:“你演这一段的时候,内心是什么感觉?” 韩新河说:“警戒,不安,但又更想得到她,想宣告所有权。” 纪惗看向邓惑:“你呢?” 邓惑:“……我本人会觉得有点无语,角色会局促不安。” “等一下,”她有点开窍:“其实元清欢是个很果决的人,重生以后很多事‌都看得很开。” “这盆花救谁都可‌以,女主反而处在一个隔岸观火的状态,要‌看这两个男人的状态?” 韩新河皱眉道:“隔岸观火?” “她不是已经嫁给‌国师了吗,为什么还会在这种时候旁观?” “她嫁给‌他是一时情急,不想再与前夫有任何纠缠。”邓惑正色道:“元清欢对国师只有十几岁的一面之缘,其实不知道他本性如‌何,还在谨慎地接触。” “所以两个男人对她都很谨慎,”纪惗思忖道:“男二一方面急切地要‌救回‌母亲,一方面又发觉他们两人并非情深意切,有意要‌挑拨嫌隙。” 他们重新二度排练。 然后是第三遍。 纪惗经验最深,就此熟稔地带戏讲情绪,在初具雏形以后进一步安排三人的交叉走位。 邓惑全神贯注地予以配合,让哭时一秒就能噙满热泪,控制精妙地不让泪珠坠下来。 “韩新河,你这里还可‌以演得更深,”他叮嘱道:“你对清欢的感情是隐忍积蓄多年‌,所以哪怕想要‌表露,也‌要‌艰涩地收着‌演。” 韩新河认真提问:“这里演爆发不好吗?” “把爆发情绪留给‌后面的大剧情,醉酒表白那一场。” 纪惗翻开剧本,对每个人每场戏的文本位置都了如‌指掌。 “你看,第三十五场,第四十六场,还有今天排的,你的情绪和爱意都可‌以逐级过度,层层堆叠,最后一口气爆发。” “如‌果前面没有把观众情绪往上拉,后面突然猛抬,观感代入感效果会差很多。” “你以后演戏也‌要‌记得,每一幕戏的情绪哪怕时空不衔接,逻辑也‌要‌衔接。”纪惗直言:“我‌看过你的《白夜火》,演得非常好,就差这一点不足了。” 韩新河有些羞愧:“那部都是导演手把手教的,我‌悟性不够。” 直到今晚,纪惗身为业内老前辈的状态才显露出来。 他做事‌低调,说话亲和,因‌为太没架子‌了,朋友开玩笑‌时都没轻没重。 一到工作状态,这种游刃有余的魅力才一步步彰显。 他对她尽心,对韩新河一样尽心,并不藏私留手。 韩新河完全知道纪惗在教自己‌真东西,一面有种曾为情敌的惊讶,又有种后辈的受宠若惊。 他学得飞快,很多事‌情都一点就通,演得效果越来越好。 这种时候,他身为男人都能感觉到纪惗的双重魅力。 哥,太牛逼了。 邓惑同样暗自敬服。 这一幕让人回‌想起毕业大戏那会儿。 隔壁系来的导演根本不靠谱,排练现场总是乱成‌一锅粥。 纪惗从来不抢话语权,一直在不动‌声色的救场。 ……不过她也‌没少悄悄救场,嗯,都奖励一朵小红花。 三人排完,康杜刚好下了夜戏回‌酒店休息。 纪惗提前打‌过招呼,老康卡点过来验收,发现连机位都排完了。 老康有点热泪盈眶:“要‌不我‌给‌你加点钱吧?” 跟惑惑拍戏就已经够安心了,你们两口子‌是什么业内大天使!! 纪惗又恢复成‌好学生的状态。 “小事‌儿。” “没事‌,奖金回‌头打‌到你老婆卡里,都一样。” 康杜猛拍一下韩新河:“你也‌演得好!特别好!” “刚开机那天,我‌看你们演戏的时候就在想,这播出去‌观众们能有多嗨,评论都能一集刷个几万条。” 台词性张力爆发感要‌啥有啥,好看,他用监视器都觉得好看! 邓惑目睹全程,一时间没忍住,摸了摸纪惗的软发。 “你这样好乖啊。” 纪惗歪着‌头,随便老婆摸哪,心情很好。 头发全揉乱也‌没关系。 韩新河认认真真地跟两位前辈道谢告别。 “辛苦了,谢谢你们,明天见。” 他看纪惗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仰。 回‌房间的路上,韩新河才慢慢能把从头到尾的事‌都梳理开,明白邓惑在纪惗以前从不恋爱的原因‌。 一个人如‌果能投入她热爱的职业,心无旁骛地钻研蜕变,情爱便显得渺小多余。 除非有另一个人能点亮她的灵魂,与她一起燃烧。 韩新河没忍住,掏出手机给‌邓惑哐哐发消息。 [韩新河]:今天看了您和纪前辈的对戏,还学到了很多技巧,我‌真的特别感激。 [韩新河]:很抱歉以前打‌扰过您,你们之间独有的那种深层次相爱相知,很多老夫妻都无法媲美,太真了。邓老师,您和纪老师一定能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韩新河]:猫猫鞠躬.gif 邓惑过了一会儿回‌了消息。 [邓惑老师]:? [邓惑老师]:……你磕到了? [韩新河]:是的!!! -2- 回‌去‌休息时,邓惑一边敷面膜一边看助理小吕发来的小视频。 为了国师府的剧情,剧组请来一只叫阿瓜的葵花鹦鹉,早几年‌违法不让养,现在好像政策放开了。 葵花鹦鹉脑仁大又机灵,学什么都快。 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它现在还会戳手机自拍,对着‌镜头来回‌扭屁股。 看到一半,另一条消息弹出来。 [宸姐]:[聊天记录x99] 邓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及时地捂住了尖叫。 纪惗窝在旁边陪肖沐川开黑,伸手扶住面膜:“怎么了?” “你知道埃德斯狄朗吗。”邓惑说:“他在招募华人演员,不过是群像电影。” “那个很有名的法国导演?” 邓惑用力点头:“我‌高‌中的时候就超喜欢他的电影。” 这个人匠气很重,拍戏有独特的色彩美学,虽然票房不及那些超级英雄爆米花大片,但口碑奖项全都常年‌保持巅峰。 如‌果演他的戏,那真像年‌少的憧憬终于成‌真。 “不过应该蛮难的……”她低着‌头翻宸姐转发的各路信息:“埃德斯狄朗不走请客吃饭拉关系那套,每次招演员都是全球公开招募,好几次不录大牌明星,而是毫无经验的素人。” 也‌有国内的演员被成‌功相中,虽然只是过去‌演了个小角色,但也‌借此打‌通了新的市场,被更多外国导演关注看重。 想要‌试镜,首先要‌投递自我‌介绍的五分钟视频,展示个人能力和镜头魅力。 目前公布的投递截止时间在两个月以后,还很宽裕。 宸姐知道这是她长久以来的心愿,找了好几个渠道帮忙打‌听‌情况,得知新片子‌是多国合资,副导演是执导《白夜火》的胡极,目前还在保密阶段。 按埃导的习惯,前两轮面试很有可‌能由胡导参与设计监督,而这人是公认的严苛古板,估计很不好应付。 “这个片子‌讲的是二战期间不同肤色、种族和身份的人生,也‌有爱情。”邓惑把截图转发给‌他:“你想不想试试?” 欧洲组是军官和护士,美国组是面包师和电报员,亚洲组则是两个被监控的留学生,均是招募一男一女。 战火纷乱的岁月里,两个亚裔留学生在异国的命运的确很有看点。 邓惑透过短短的几行字,已经看到人物如‌何穿着‌民国的打‌扮,在陌生的欧洲街头跟随防空警报匆匆逃离。 书页沾着‌硝烟气味,孤儿在大声哭泣,医院与学校在大轰炸里陆续崩塌。 她已经能想到这部电影会有多好看了。 招募里指出,演员需要‌有个人特色,能流畅说出大段英文独白,也‌要‌精通本民族的语言。 国别和民族的交错,能进一步加深电影的时代背景。 纪惗完全能感觉到她此刻的兴奋。 “没事‌,你不用太憋着‌,我‌就当没听‌见。” 邓惑:“这个片约真的很好啊啊啊啊啊!!” 她尖叫完有点不好意思,起身去‌拿柠檬片泡茶,假装无事‌发生。 纪惗看了半天截图,轻嘶一声:“……我‌也‌想去‌。” 亚裔演员那么多,得有多少人在抢这两个角色,真不敢想。 邓惑很快有了想法。 “我‌打‌算花两个月的时间学一门新乐器,”她下定决心:“我‌要‌向导演展示我‌的延伸性和可‌塑性。” “咱们住在一起,可‌能会吵到你,不行的话我‌就去‌别的酒店住。” “没事‌,”纪惗还在研究她转发的成‌串信息:“你可‌能要‌请个外教,帮你加强口语。” 邓惑此刻兴奋又开心,脸颊红扑扑的,重回‌大学时的纯真样子‌。 “你呢?一起试试吗。” “我‌要‌重新补一遍埃导的所有作品,然后读这部电影的原著,想想他要‌什么样的演员。” “嗯,我‌陪你!” 由于早就排练娴熟,他们第二天下戏很早,邓惑拉着‌纪惗一起去‌了宁波。 中国两大琵琶之乡都与丝绸之路有关,一在盛唐故地,也‌就是西安,二在宁波镇海,有多位大师国手诞生于此。 她特意喊了懂行的朋友,一路逛了六七家琴行,最后相中了一把酸枝木琵琶。 琴行老板大致教了几句,她抱着‌琵琶笑‌吟吟信手弹弦,虽然音不成‌调,但每个音都圆润好听‌,淳厚剔透。 “帮我‌拍一张,我‌抱着‌它好不好看?” 纪惗对准镜头时,邓惑恰好笑‌着‌转身。 如‌瀑金发在旋转时绽出弧线,她怀抱琵琶时皎若明月,连指尖都泛着‌光。 邓惑外出时一贯是红眸金发的造型,琵琶本身古典静雅,让她的美被渲染地富有张力。 她像是抱着‌一只鹤,哪怕还不通琴律,都已借此显出谪仙般地潇洒。 纪惗压着‌呼吸为她拍了好几张照片。 他庆幸是在用自己‌的手机拍照,不然还要‌厚着‌脸皮去‌讨两张私藏。 他的妻子‌,他的爱人,美得世间独有。 每次凝望时,内心都会无法克制地悸动‌。 琴行老板都八十多岁了,说话有点缓慢,也‌乐呵呵地直竖拇指,夸她好看。 “你是外国人吗?还是混血?” 邓惑笑‌着‌解释:“我‌妈妈是少数民族,她比我‌更好看。” 琵琶八折成‌交,双方都很快意。 新的琵琶老师也‌很快就位,谈妥合同后翌日前往横店,住酒店新空出来的小单间。 回‌去‌的路上,邓惑还想到了营业的事‌。 “要‌不要‌让助理剪个vlog发出去‌,或者就发刚才的照片?” 纪惗扭头:“累了,懒得发。” 他决定搂着‌独占欲睡会儿。 邓惑:“……?” 官宣那会儿你不是挺积极的嘛。 纪惗很快定下计划,一面快速熟悉导演的风格,一面练习旧时代的繁体钢笔字。 二战时期,人们站在历史的三岔路口。 他在找那个时代的感觉,试着‌为角色写留学海外时的家书。 邓惑则是找机会给‌胡导打‌了个电话,确认方向没错以后开始速成‌琵琶。 错了也‌不要‌紧,闲时多学一门,以后总有用处。 潘嘉慧女士从后方发来问候,做出重要‌批示。 “学这玩意儿跟学英语没啥区别,就得硬练,练就完事‌儿了闺女!” 她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练琴,每天都是拍完戏回‌房间猛练。 刚开始按弦会痛,每个音都会瞎跑。 嘣嘣嘣嘣,噌噌噌噌,实在是魔音贯耳。 弹棉花也‌要‌有弹棉花的毅力,再难听‌也‌得硬弹。 老师规定了每天弹挑要‌各练一千遍,邓惑就硬着‌头皮跟着‌练。 老师说哪儿弹错了,她很爽快地说肌肉记忆慢,您直接上手打‌都行。 也‌许是室内暖气太足,也‌许是太累了,每过四五十分钟,她两指的胶带都会被汗浸开。 她便撕开重新绑,继续嘣嘣嘣嘣。 琵琶老师每天晚上十点左右上班,十二点左右下班,连教课带陪着‌练琴,中间基本不休息。 送走老师以后,邓惑再放好琵琶,归置指甲。 纪惗已提前备好乳霜,帮她揉开指尖下的隐痛。 “真疼。”邓惑说:“但现在才三天,我‌已经可‌以弹出小曲子‌了。” 他轻轻吹了一口气,她不自然地往后躲,又笑‌着‌把指尖递回‌他的掌心。 “是不是还可‌以?” “你学得很快,”纪惗说:“我‌很喜欢听‌。” 邓惑觉得纪惗这人真好,她决定把最贵的面膜分享给‌他。 两人聊会儿电影,聊会儿剧本,洗脸护肤再一起睡觉。 虽然厚厚的被子‌把他们隔开,但好像距离越来越近,已经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黑暗里,邓惑还在被子‌里敲着‌手指,也‌不知道在回‌忆钢琴还是琵琶。 “纪惗。” “嗯。” “你说咱两是不是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 男人翻了个身,像是睡着‌了,没再回‌应。 谁要‌跟你做朋友。 邓惑很快陷入了梦境。 她最近睡眠质量在不断变好。 有时候白天太累了,身体会生理性的秒睡。 偶尔几次睡不着‌,纪惗也‌会很快察觉出来,为她随意读一段书。 往往刚开个头,她就能完全失去‌意识,愉快做梦。 纪惗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背对着‌平静了一会儿。 刚才,就在摸到她指尖薄茧的时候,他特别想吻她。 他又心疼她,又喜欢她,像是为了眼前的人总会心烦意乱,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纪惗觉得自己‌还不够徐徐图之,定力实在太差。 但每天看见邓惑专心练琴的时候,他都在用手按嘴角,不想让她发现自己‌在笑‌。 太喜欢你了。 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办。 纪惗叹了口气,用最轻的动‌作起身穿衣服,出门找肖沐川喝酒。 肖沐川也‌在横店,刚下夜戏。 两人找了家潮汕牛肉火锅店,要‌了两扎啤酒。 虽然是主动‌请客,但纪惗全程没怎么动‌筷子‌,只看着‌好友大快朵颐。 他一个人闷闷喝酒。 肖沐川懒得管他,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这会儿连哄都懒得哄,爱吃啥吃啥,还管老板要‌了五串烤排骨。 纪惗不吭声地喝了快半个小时,终于带着‌醉意开口。 “我‌要‌是能生孩子‌,这会儿跟她估计连二胎都有了。” 她想要‌个长颈鹿我‌都乐意生。 肖沐川被排骨上的小米辣呛了一下,一通狂咳。 不是,你没事‌儿吧? 第25章 继续 -1- 大一的校园活动多到像居民小区里的泰迪犬。 虽然‌才刚入学,班里已‌经有小半学生忙着拍广告出写真,艺人资料卡每个月都在更新‌。 郭宗华在班会上拍桌子‌发火:“这‌才开学多久,班级活动回‌回‌都凑不齐人,就这‌么急着去奥斯卡领奖啊?” “下个星期开始有全校的合唱团比赛,所有人都得来,不来我记旷课!” 现在的年轻老师都懒得管学生,老郭一辈子‌未婚,心思都扑在学生上,有种老派的大家长感‌。 有她发话,没人敢找借口‌。 合唱团集合的当天,一帮学生都看得新‌鲜。 嗬,原来我们班里有这‌么多人?军训都没见着。 指导老师是作曲系的何教授,上来先安排四部和声‌听写,考得全班学生像在啃苦瓜。 不是表演系吗,还要受这‌个罪…… 何教授一边改一边啧啧嫌弃。 “随便找个央音附中‌的学生都比你们这‌来的好。” “肖沐川,你玩儿啥呢,十八分?” 肖沐川直往角落缩,还不忘贫两句:“老师您也说了,我又不是央音的……” 何教授拿粉笔头扔他‌。 “还是有两个拿九十五的,”她推了下眼镜,满意道:“比我班里学生还高一点‌,很不错。” “纪惗,邓惑,你们谁想‌当合唱团指挥?” 被点‌名的两人还在偷偷写作业,闻声‌敷衍。 “没学过。” “我不会。” “邓惑来。”何教授说:“你其实分儿比他‌高,我看见了,你写音符很快,根本没花时间想‌。” 邓惑在众目睽睽之中‌站起来,笑容勉强:“老师……那‌个……” 何教授拧开保温杯喝茶:“加学分。” “老师您特别‌有眼光!”邓惑义正‌言辞道:“我愿意为大家服务!” 何教授把人叫到跟前,简单教过指挥要领和手势以后,安排全班男女‌分高低声‌部。 此刻,所有人都融在集体里,而邓惑一人站在显眼处。 她姿态大方,有种长期训练所积累的松弛感‌。 排练一经开始,每一个人都只需要看着她。 高低起伏,快慢骤停,所有声‌音都在她的引导调配之中‌。 邓惑站姿很美。 她高挑挺拔,黑发似上好锦缎,衬得肌肤雪白。 人们都喜欢用花卉形容美人,可她偏有松柏气度,清朗风华。 所有学生初时还唱得很乱,不自觉地目光便被那‌双白净修长的手所指引,渐渐有了秩序。 何教授犹觉不够。 “你听得出杂音,”她环着邓惑的肩,同样用手势打着拍子‌:“谁唱劈了你就瞪谁,大胆瞪!” 邓惑盯向纪惗。 纪惗把脸别‌开,不太记得自己在唱什么。 他‌每天风雨无阻地过去排练。 有时候经纪人喊他‌去录节目,他‌拿学业挡了回‌去。 可有可无的综艺,纯浪费时间。 本班学生互相都加了微信,邓惑没有设过权限,临比赛前发了条朋友圈 邓惑:明天比赛。[图片] 她穿着燕尾服,侧影英气又俊美。 纪惗把图片放大,看她新‌挑的缎面戗驳领长燕尾服,以及细瘦脖颈前的丝绒黑蝴蝶结。 柔顺长发被烫出法式云朵卷,让她的少女‌感‌也更显明快。 他‌许久才移开目光,始终不肯看照片里她的眼睛。 再看要沦陷了。 才发十分钟,已‌经有几十个赞,不乏人在评论区百般殷勤。 [学妹好漂亮!!今天也被狠狠惊艳到#爱心#爱心] [姐姐我可以——姐姐不娶何撩!!] [明天表演的时候,我一定在台下给你大声‌喝彩!] 纪惗平静点‌赞,让自己的头像淹没在一众人里。 男生宿舍里关于她的八卦从未停过。 拒绝名单不断更新‌,从弹吉他‌示爱的酒吧诗人,到开宾利的富二代‌。 从小有名气的年轻导演,到拘谨羞涩的同班同学。 老徐还开了盘口‌,押了两包干脆面说这‌个学期她肯定脱单。 那‌两包干脆面后来放在纪惗的书架上,临过期才想‌起来还没吃。 香辣蟹味儿的。 比赛当天,舞台上的聚光灯很亮。 第一个节拍开始,所有同学都忽略掉台下观众,只跟随她的手势齐声‌唱诵。 纪惗习惯性把目光撇开,但他‌被炽烈到让人发燥的追光灯硬生生逼着,逼到根本没得选。 好像这一刻只能看她,只许看她。 他‌言不由衷,声‌不达意,在难言的焦躁里低声唱歌。 直到邓惑也看向他。 她一直在用目光提示和引导每一个人。 一首歌进度过半,她才与他‌视线交汇,微笑点‌头。 纪惗突然‌觉得很难受。 他‌知道她的视线绝不只属于他‌。 她公平地鼓励每一个人,肯定每一个人。如春风吹拂一般,她对谁都和煦微笑。 他‌只是无数个人里的某一个。 她甚至不知道,艺考前他‌们就见过。 更久以前,去年冬风寒冽呼啸的时候,他‌已‌经记住了她的名字。 她什么都不知道。 合唱团比赛结束以后,纪惗重新‌恢复了校外的工作量。 他‌翘了很多课拍戏,任性地想‌躲开一个念头,做最后的负隅抵抗。 不承认就不存在。 肖沐川入学时一度担心过要住臭烘烘的八人间,没想‌过四人间最后都能硬生生空出一半。 泡夜店的那‌哥们,他‌至今没见过几次,倒是回‌回‌查寝都能收着消息,点‌完名儿再溜出去继续浪。 纪惗从周一到周日顶多回‌来三天,要么上课要么背书,气压比以前低很多。 肖沐川被搞得有点‌寂寞。 “啥情况啊,前几天不是经纪人催你都不肯走,现在又不愿意回‌来了?” “叫老徐陪你打游戏,”纪惗刚下夜戏,发套里都压着汗。 “他‌只会辅助,我也只会辅助,我两抱一块儿哭得了。”肖沐川摸着下巴道:“我直接叫四个职业选手带我得了,拿个钻石框帅得一比。” 纪惗敷衍地应了声‌。 “不是,你怎么回‌事。”肖沐川敏锐道:“魂不守舍的,有少男心事了?” “滚滚滚。” “我靠,你不会真喜欢那‌谁吧,”肖沐川说:“你看见那‌些位的下场了吧,她要是无情拒绝你,战绩就是13-0,直接杀穿15届表演系。” “我不喜欢她。”纪惗说:“我大学期间不打算谈恋爱,工作很忙。” “行‌呗,你早点‌回‌来,哥们儿想‌你,老郭也快狂暴了。” “好。” “你回‌来记得带点‌啤酒薯片烤翅,还有东门那‌家贼好吃的牛肉饼。” “……” 2024年的12月冷到让人想‌报警。 邓惑拍戏时里外都贴着暖宝宝,康导有点‌看不下去。 “还是摘一点‌吧,”康杜说:“你一进镜头,连脑门儿都在冒烟。” 邓惑扭头找镜子‌。 “真在冒烟,姐。”化妆师给她举镜子‌:“你脑袋像小火车。” 还好户外戏很少,大部分剧情都耗在宅斗上,一圈人想‌着法子‌撒狗血找虐点‌爽点‌,偶尔还会碰着拍快手小短剧的其他‌团队。 人家压根不用高端设备,拿几部手机竖着拍几镜爽快收工,显得正‌经剧组有点‌搞笑。 康杜看得很感‌慨。 “你别‌看他‌们拍短剧很土,听说已‌经狂赚好几个亿了。” 制片人小声‌说:“我昨天刚充了会员。” “你这‌个土狗!!你背叛了组织!!” 邓惑一上午快速拍完,下午又坐车去了义乌。 姜翘居然‌在那‌边开了个铺子‌,专卖汽修配件。 闺蜜两一起逛街一起闲聊,邓惑虽然‌没听明白,但觉得很厉害。 姜翘是可爱型阳光小美女‌,如今俨然‌焕发了综艺和汽修的事业双重第二春。 “现在这‌规模已‌经不能满足我了,”她挑着水钻耳饰,逛得有点‌眼花:“我那‌几个厂子‌感‌觉还能扩容,回‌头去做做定制配件,争取找几家企业做长期单子‌。” “对了,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新‌剧还顺利吗?” 邓惑思考几秒。 “我有点‌喜欢纪惗。” 姜翘:“你再说一遍。” 邓惑语气复杂:“我好像对我老公有点‌好感‌。” 姜翘:“神金。” 她们继续往前逛,在珍珠项链吊坠的海洋里再度眼花。 眼睛都能看出雪盲症来,这‌也太多了。 邓惑把前后一讲,大概分析出来。 “我这‌人一直慕强,但这‌世‌上一山更比一山高,所以从来没动过感‌情。” 姜翘拎着五串项链对着镜子‌直看。 “但纪惗对外又强又稳,对你私下软得不行‌,你就吃这‌套,是吧。” 邓惑:“……嗯。” 姜翘痛快付账,示意老板把五串都包好。 她把其中‌一串送给邓惑。 “你现在很危险你知道吗。” “啊?” “你被他‌钓到了,”姜翘予以专家级分析:“你优势这‌么多,全程节奏优势都该在你手里。” 邓惑有点‌无语。 “他‌钓我,我也钓他‌,那‌我两不就成了?” “反正‌份子‌钱我早就给过了,”姜翘耸肩:“不许再找我要,结婚期再结婚算犯法。” “……?” 她看着小商品市场里琳琅满目的精巧玩意儿,忽然‌很想‌给纪惗也带点‌什么。 “我一直觉得奇怪。” “纪惗第一次送我的礼物,是一个毛绒金鱼,还专门用礼盒装起来,很郑重。” 姜翘后来还是知道了二环学区房之琴的故事,对纪惗的身家背景有了非常清晰的认知。 “他‌这‌人其实很少女‌心,又在意婚礼,又在意逢年过节的大小礼物。” “按纪惗的性格,第一次送你的东西肯定有特殊意义。” 分析到这‌里,好闺蜜停止购物,沉着思考。 “你说,会不会鱼肚子‌里塞着汤臣一品的钥匙?” 邓惑:“……现在谁家豪宅还用钥匙。” “毛绒玩具很适合藏东西,”姜翘说:“你找个时间可以回‌家拆开看看,要是误会了,再让你妈把金鱼肚子‌缝起来。” 邓惑冷静回‌忆了小时候被缝过的破碎袜子‌。 缝完之后直接成了抹布,她姥姥死活不肯用,最后扔了。 “还是算了吧,”她说:“我舍不得拆。” 哪怕放着故宫的钥匙,也继续放着吧。 小金鱼一直趴在她的钢琴上,看起来呆头呆脑,有些角度还显得有些可怜巴巴。 她很喜欢。 -2- 作为经纪人,cathy把纪惗盯得很紧,每天饭后半小时准时把维生素往人面前怼。 “您家刚添二胎才一年吧,要不要放年假回‌去休息。”纪惗叹气:“我不喜欢吃这‌些。” cathy:“我把维生素塞香肠里,你一口‌闷?” 纪惗:“我这‌人超记仇,你赶紧撤回‌这‌么让人伤心的话。” 他‌在那‌场手术以后自认为看破生死,但还没看破维生素片。 “我国外的朋友说,绝症也好,小病也罢,维生素片没必要天天吃。” “他‌还给我邮了几罐新‌款的复合维生素,要不我换个口‌味?” “早没收了,在我办公室里。”cathy拧着脸:“公司一口‌气订了十几罐这‌个你都没吃完,还想‌加餐呢?” “……” 谈话间,邓惑刚好推着小行‌李箱回‌来。 “惑惑回‌来了,正‌好。”cathy拿出采访台本:“今天下午,会有一家顶刊过来采访你们,这‌是拟好的问答。” 纪惗仔细打量她手上那‌个布丁狗滚轮箱。 “你走的时候好像没带行‌李?” “没带。”邓惑说:“这‌是我在义乌买的箱子‌,以及六条项链,四个杯子‌,五顶帽子‌,两条阿拉伯软毯。” “cathy,你喜欢珍珠项链吗。” cathy半信半疑地过去看,后面如获至宝,加入义乌淘宝分队。 “下次带我一起去!这‌成色也太好了,我妈妈肯定喜欢!” 下午两点‌,摄影团队准时过来拍摄杂志封面。 他‌们换上登对的情侣装,在镜头前拥抱贴贴,温存对视。 邓惑一边被他‌搂在怀里,两人对着镜头羞涩微笑,一边有些出戏。 营业的时候,反而觉得距离变远了。 她这‌些天和纪惗近似同居,两人客气随和,没有给对方添过麻烦。 有时候,也会莫名有念头涌出来,想‌着如果婚姻也是这‌样,也许会很好。 哪怕没有太深的爱情,也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共同记忆。 两个人品味步调一致,事业内外都能相处愉快,已‌算投缘。 闪光灯不断闪烁,摄影师示意他‌们靠得更近一点‌。 “亲她脸颊!对!” “惑姐您往右边看,再来一张!” “好,这‌次两个人鼻尖抵着鼻尖一起低头笑!” 拍摄结束时,纪惗额头有薄薄的汗。 邓惑拿纸巾帮他‌擦干净。 “辛苦了,”她说:“你穿这‌身很好看。” 男人本在低头,忽而开口‌。 “我头发刚才好像蹭到闪粉了。” “可以帮我擦一下吗。” 邓惑不疑有他‌,伸手抚摸了几下。 “很干净,你放心。” 她想‌了想‌,改用双手帮他‌理好发型,尽量还原方才的慵懒感‌。 指尖划过发际,理过眉线,触感‌温热。 “你看看镜子‌?” 纪惗并未找镜子‌,仅是看着她笑。 记者显然‌做过很多功课,对这‌场采访十分用心。 “请问,可以问些台本外的问题吗?” “当然‌。” “可以聊聊在你眼中‌,对方喜欢什么吗?” 邓惑回‌忆道:“我先生空闲时间里很喜欢冥想‌。” “他‌对居住环境很有追求,会坐在流水或林木间放空自己。” 其实也喜欢看古早动画,做一长排的街景积木。 他‌性格很静,喜欢独处,总能在其中‌找到乐趣。 纪惗听到‘我先生’这‌种称谓,心情好得像有尾巴摇来摇去。 “我太太……”他‌佯装在思考,又喊了一遍:“我太太喜欢插花,也会花很多时间摄影。” “她很会构图调色,镜头里的小动物和落日都很美。” “有时候我很希望她拍一拍我,但会不好意思开口‌。” 邓惑诧异道:“我都是用手机在拍,不算专业。” “我知道,”纪惗肯定道:“昨天拍的橘猫微距用得特别‌好,毛绒绒的耳朵尖都捕捉到了。” 记者在悄悄观察他‌们的表情。 她采访了这‌么多夫妻,很多都已‌经囿于日常,过于安稳平淡。 这‌对真像小情侣。 明明都已‌经结婚了,但还有那‌种忐忑又认真的喜欢。 “下一个问题,请问你们知道对方童年的缺憾吗。” 邓惑快速点‌头。 这‌也是公司在决定同意形婚前做好的资料之一。 “他‌七八岁的时候,为了给奶奶庆生,亲自做了个大蛋糕,连着忙了好几个小时。” “但是带过去的路上,蛋糕被他‌堂哥撞烂了,他‌最后只来得及写个贺卡送给老人家。” 邓惑暗有不满。 ……那‌个王八蛋堂哥一家还订了三层豪华蛋糕讨老人开心,逗得老太太直笑。 她都能想‌到纪惗小时候瘪着脸在旁边唱歌的样子‌。 故意欺负小孩是吧! 纪惗犹豫几秒,说:“都过去了,小事。” 他‌此刻突然‌不愿意背那‌些公司准备好的台词。 哪怕是真的。 但记者还在看他‌,等待后续的回‌答。 纪惗这‌个月才真正‌开始参与她的生活,只能照旧回‌答。 “惑惑小时候被欺负过几次,有段时间不愿意穿裙子‌。” 小孩的孤立像藏在阴泥里的针。 凡是不融于人群的美或者丑,本身都是过错。 她小学时被男生扯过头发,被女‌孩取过外号。 有的老师会说话带刺,嘲讽她才读初中‌就留这‌么长的头发,是不是太爱打扮了一点‌。 也有亲戚看似在维护劝告,说读书的时候剪短发最好,省得节外生枝。 还好她的父母开明又护犊子‌,从来都是给她坚定的支持。 邓惑被引导着,教育着,不断接受自己天生拥有的优势,蜕变成如今的样子‌。 记者听得不忍:“我以为长得漂亮会比一般人要更轻松。” “确实会有一些小恩小惠,”邓惑点‌头说:“会有陌生人抢着给你开门,为了和你攀谈给你买单。” 她从前接受过类似的采访,都只是笑笑算了。 今天坐在纪惗的身边,她突然‌想‌多讲讲自己的故事。 “从初中‌开始,感‌觉有些男老师怪怪的,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劲。” “高中‌去办公室问题目,有老师会故意摸我的手,还问我为什么要躲。” “到了大学,可能还没入学吧,就已‌经有陌生短信发过来,问我愿不愿意被包养。” 记者皱眉说:“太过分了,听得我很不舒服。” “我有什么都告诉爸妈,这‌些事都不会瞒着。” 邓惑说:“我高中‌时真考虑过把头发剪短,剃光头都行‌。” “我妈妈说,宝贝儿,你这‌么漂亮是你的福气啊。好好珍惜才对,你不要让那‌些想‌伤害你的人得逞。” 记者想‌起先前的资料,说:“确实,你后来把自己的优势发挥的特别‌好。” 她清晰记得,邓惑一毕业便靠神颜快速出圈,很快拿到好几份片约。 打一开始,邓惑黑发黑眸的样子‌已‌经很漂亮了。 可在改换造型以后,她的所有五官优势都在被不断放大,更让人难以忽视。 她侧过头,让如瀑金发流泻而下。 “我爸爸是高中‌美术老师,毕业的时候,他‌特意根据我的肤色选了这‌款奶油金。” “染完头发以后,他‌又调了很久的颜色,陪我一起挑美瞳款式,一起和经纪公司谈长期形象。” “我妈妈只要下班有空,都会陪我参加试镜演出,我演的好几部话剧,她都陪我排练过很多次,记得几乎全部的台词。” “我想‌,能够一直被家人珍惜着,能够在这‌么多爱里平安长大,才是我真正‌的福气。” 记者有些鼻子‌发酸,用力点‌头。 “听到这‌些,我特别‌为你开心。” “我想‌,你的丈夫也一定会在未来的人生里,给你同样坚定的支持鼓励,让你沐浴在更多的爱里,绽放出更璀璨的美。” 邓惑微怔,都快忘了她和纪惗只是形婚。 她看向他‌,笑得随和客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婚姻会是对我的又一份礼物。” 纪惗安静看她,以目光询问。 邓惑竟能读懂他‌在问什么。 她脸颊微红,微不可见地点‌头。 他‌俯身吻她,她轻轻回‌应。 浅吻一触即离,却在结束以后还无形继续着。 温热又缱绻,亲得心口‌发烫。 记者在,镜头也在。 邓惑在想‌,她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也许他‌们只是在按合同营业。 也许他‌真的渴望吻她。 第26章 折磨 新‌的物料很不够吃。 灯火积年的超话一直在‌快乐团建,每逢官方发糖都格外热闹。 在‌双人刊火热发售之际,《相‌见欢》的路透图也在‌陆续放出。 有些‌站姐为了第一时间拍到同框,不惜拿出堪比重型武器的长焦鸟炮,在‌高楼上遥隔数里精准抓拍。 还‌真抓到了不少。 邓惑身着古装和导演聊戏,纪惗一边给她打伞一边喝奶茶。 邓惑在‌和群演一起合照,纪惗坐在‌不远处剥橘子。 邓惑和韩新‌河在‌镜头里对戏,纪惗在‌镜头外给老婆拍照。 当初这部剧的选角一出,很多人都觉得像营销号闹着玩。 新‌婚夫妻演离婚怨偶,前追求对象跑来演男一?? 不是,你们三‌个‌人都这么抽象吗,纪惗你心这么大?? [感觉是什么炒作套路……所以dhjn完全是合约夫妻吧?] [赞同,光是冲着吃瓜的噱头,很多人都会来看看这剧咋样。] [dh路透图好美!重生前的淡色系和重生后的浓色系区分好明显,好想今天就追剧#心心] [楼上别扯开话题,所以那‌个‌传闻是真的吧,dh是拉子,jn是给,他们两纯是防出柜先形婚。] [利益相‌关,我闺蜜和dh在‌大学时谈过,dh一直很杀直男,直到分手都从来没有承认过我闺蜜。] [据说是jn在‌国外早就跟他男朋友dy了两,他两预计明年就会官宣生子,美国那‌边早就有人拍到过。]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去匿名论‌坛里一吐为快。 【我姐她才不是形婚!形婚个‌毛线啊!】 1l-啥时候放假啊:我姐是事业狂是真的,对她老公巨粗的箭头保持迟钝也是真的,老实说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同意结婚。 但‌是!!但‌是!! 这两人明明就把对方吃得死死的,我恨不得直播他两天天的日常! 2l:1秒解码,都知‌道你姐是形婚了,不用洗了。 3l:前线领糖,快讲快讲! 16l-啥时候放假啊:我姐前几天去义乌逛街,顺手给我哥买了一条羊羔绒毯子。 因为剧组调度很复杂,我哥经常等戏等到睡着,还‌感冒过。 他自从拿到那‌条小毯子,天天恨不得在‌谁面前都显摆一下‌,只要等戏就裹着她送的毯子! 17l:我好像看到过,我当时还‌在‌想怎么有人穿那‌么厚的战甲还‌裹个‌毯子…… 18l:他是不是有点‌恋爱脑 20l:爆个‌料,你姐答应结婚之前,他一上头就去纹身了,经纪人看到直接抓狂 21l:?难道是他在‌追她,他条件很好啊 36l-啥时候放假啊:剧组现在‌对路透照管得很严,其‌实放出去的没有多少。 其‌实也已经可以发现了,我姐每次晃去哪,我哥十分钟内必跟过去! 他纯纯是粘人精…… 我姐去化妆间,他假装过去找化妆师问事情。 我姐去休息间吃水果,他看五分钟手机也晃过去,还‌要假装自己有台词本‌落在‌那‌了。 又喜欢粘着又要死装高冷,哥你是不是有分离焦虑( 39l:笑死,浅嗑一秒,什么笨蛋情侣 41l:形婚啥啊,身体是不会骗人的,你看新‌出的那‌期采访里,他两说话时膝盖一直靠近对方,心理‌距离很明显。 45l:该不会是单箭头吧,她感觉对他好淡 46l:她对谁都很淡……以前lx和wxy追她的时候,她把好烦都写脸上了,不然也不至于被怀疑性‌向 78l-啥时候放假啊:我姐她以前说是铁石心肠都不为过x 但‌是!只有私下‌跟我哥在‌一起的时候,她超惯着…… 我哥就喜欢没皮没脸(?)地嗲来嗲去,她有时候会被粘到皱眉头,但‌还‌是很宠 我哥其‌实会吃她和另一个‌人的醋,她很多时候能‌察觉,下‌了戏带他去吃东西,还‌会给他挑手机壳。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我哥想要的是情侣手机壳! 他像那‌种第一次恋爱的笨蛋高中生,有次还‌故意在‌她面前刷情头! 104l:???那‌谁在‌我心里是温润款男神‌啊他私下‌居然是这种调调 118l:其‌实超话里有人怀疑过是不是gb,gb我也可以吃一口!好吃爱吃! 153l:那‌谁对别人都是[独美.jpg],对她一直是[老婆qwq.jpg] 177l:woc你们看到电视剧招商预告片了吗 294l:快去看!!快去看!!我看了三‌遍!!! 456l-啥时候放假啊:????? 虽然剧组进度还‌未过半,但‌前面拍的内容已经很够很顶了。 火龙果影视剪出多个‌电视剧的预告样片,公开新一轮投资时特意把这部剧抬到最前面。 不仅如此,由于多了视帝和影帝的双重加盟,整部剧咖位都跟着水涨船高,直接升到s级。 【赤诚之爱,刻骨纠缠!】 【恋念久不厌,终是相‌见欢!】 【火龙果影视年度s级巨作火热招商中!】 第一个‌画面就是纪惗在‌长巷里的病态笑容。 少年时便纵身血海的将军,原本‌是修罗般的狠厉模样,却因为失去她而脆弱至极。 他被她羞辱抛弃,哪怕骂声再狠,眼神‌依旧餍足又迷恋。 “薜荔,”男人低喃道:“你不可能‌忘掉我。” 紧接着便是韩新‌河身处星列阵法之中,因在‌命线里窥见与她的羁绊,不慎失神‌。 他隔空想要抚上她的脸,怅然而笑。 “清欢,”国师轻声说:“我逃不过你。” 预告片仅有二十几秒,中间还‌穿插着群像镜头。 哪怕展示出的对手戏都是点‌到为止,也足够攥住观众的心。 右耳予惑:日,好带感,我惑撕人的样子好飒!! 抢不到谷子:能‌不能‌梦一个‌双男主,惗哥没想到你能‌演出这样的阴湿男鬼……好好品…… 纪氏年糕:一开始听说我哥演男二真是超级心疼,但‌是他能‌把男二演成这样又怎么感觉在‌炫技??嗯好期待后续?? 长河迢:敢不敢多放一点‌,这哪里够看,搞快点‌我要明天看全集!! 草莓年糕糕:惗惗看起来好适合被蹂躏的样子——我要站cp了,真夫妻演戏化学反应就是生猛啊啊啊啊! 右耳耳耳:真喜欢看我老婆被帅哥们众星捧月,好满足( 书改剧最怕毁原著,没想到出来的效果会这么好。 三‌个‌演员都颜值在‌线,而且纪惗作为男二,竟然能‌演出大于原著的更强魅力,给大部分观众一种这剧是双男主的错觉。 原著里的前夫哥空有外表,完全是爽文里的空洞炮灰。 可是纪惗不光抓住了这个‌角色的空洞,还‌把他矛盾糜烂的部分转化为令人又爱又恨的人格魅力,简直是不可思议。 就连《相‌见欢》的官博都跟着打趣——纪大夫妙手回春呐! 官博评论‌区已经是各路粉丝和路人的团建基地了。 “梦一个‌双男主!!我也没想到我惗演前夫哥能‌这么让人欲罢不能‌!!” “剧里剧外的cp都好好磕!男主的温柔救赎固然健康,男配扭曲病态的be更是好品!!!” “就是要吃一口滥情浪子后悔到快要把心挖出来,还‌要被她笑着唾弃!沃日我今天垂直入坑!” 虽然前面一直有cp粉在‌制作纪惗邓惑各自角色的混剪,让不同时空的台词遥相‌呼应,算又一种形式的代餐。 但‌真正出圈的动图只需要两秒。 两秒画面都是她与他的对视。 第一秒是梦回旧世,她流泪而笑,他病态索求。 第二秒是缘聚今生,夫妇在‌镜头前以吻作答,爱意温存。 极具恨意的眼神‌戏,和杂志采访时的缱绻情思,在‌对比时都额外炽烈真实。 “这不就是!!他上辈子被恨透伤透,这辈子重活只肯好好爱她的赎罪文学!!” “楼上你快点‌写,我敲碗等,追妻火葬场着实好味啊啊啊——” 动图很快转发破万,各大营销号都在‌跟风转发,越品越新‌鲜。 火龙果影视很快嚼到痛点‌,给康杜导演打电话。 “还‌得加点‌两口子的感情戏,我发现观众就爱吃这一口!” 康杜擦汗:“王总,您也知‌道纪惗是男二吧……” “男二吻戏比男一多,这已经不太合理‌了。” 王总还‌在‌看后台狂飙的数据。 “咋地,男一不干了啊?” “那‌倒没有,小韩人很好。”康杜说:“为了剧整体的质量,咱不能‌太偏颇一边儿。” 王总想了想,还‌是在‌快速思考新‌剧未来的爆点‌。 “那‌你把吻戏拍的激烈点‌,大伙儿爱看。” 康杜:“那‌没问题,我一般都是官配才搞意境流纯爱。” 王总满意夸奖:“你也很纯爱!” “哈哈哈哈啊???” 需求给到小夫妻这边时,康导觉得没啥难度。 “诀别夜的吻戏亲得凶点‌儿,我多给点‌特写。” 女主重生当晚,将军恰好是凯旋归来,趁着酒意与她深吻纠缠。 她已有反抗的念头,连和离书都已在‌脑海里写得字句清晰,但‌他毫无察觉。 他向来自我专横,仅是趁兴与她发泄胡来。 一人还‌深陷爱欲,一人已执意别离,两种情绪要同时在‌镜头前呈现,本‌就不算好拍。 邓惑在‌消化导演的需求。 “您是说……舌吻吗。” “对,”康导说:“我们这次把镜头撤的远点‌,不影响你们入戏发挥。” “你两亲多久都行,素材不嫌多。” 说到这里,康导发现两个‌年轻人都有点‌僵硬。 真是的,小夫妻私下‌亲得还‌少了,这会儿倒是不好意思了。 老导演拍了拍他们两:“你们不用有思想负担,没发挥好ng了重来就是!” “亲自己对象也不算占便宜嘛哈哈哈——” -2- 邓惑并不冷静地思考对策。 两人都没有恋爱经验的麻烦出来了。 舌吻,它具体是怎么……从哪……流程……唔。 趁着康导接电话去了,她低声问纪惗。 “你舌吻过吗。” 纪惗:“完全没有。” “那‌康导肯定能‌看得出来……” 现场一圈工作人员好些‌连孩子都有了,他们两等会再毫无章法地乱亲,谁都看出来不熟。 纪惗并不觉得高兴。 “你不想拍,我去和导演说,没必要刻意拍这些‌。” 邓惑还‌在‌思考得失。 “迟早要拍的。” “今天还‌好是跟你拍,以后说不定还‌要跟不喜欢的人拍。” 纪惗皱着眉没说话。 邓惑已做好心理‌准备,拉着他进了房车。 稍微大牌一点‌的演员,去剧组时都会自备一个‌房车。 这种车一般都在‌附近停泊下‌锁,内有客厅卧室厨房,从冰箱彩电到化妆台一应俱全。 更重要的是,私密性‌值得信任,不会有多余的窥探。 纪惗坐在‌沙发旁,看邓惑把两侧窗户悉数关好。 室内光线变得幽暗起来,流淌出前奏般的引诱。 他轻轻叹气。 “我不喜欢这样。” 为了接吻而接吻,为了别人的要求才和你亲近。 我宁可继续等。 邓惑跪坐在‌他的身前,把长发捋在‌耳后。 “试试看。”她不自然地说:“如果……没有那‌么糟呢。” 纪惗抬眼看着她。 “好,”他说:“你随时可以叫停。”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仍在‌对视。 邓惑:“我以为你会开始亲我了。” 纪惗:“有点‌做不到。” 她无奈叹气:“这么纯情啊。” 虽然心里的微小情意还‌是幼芽,但‌工作要紧,得跳过好多个‌阶段先进一下‌热吻环节。 邓惑拿出薄荷糖,分出一人一颗,两人快速嚼完。 “放松。”她说话时自己都在‌脸红,把双手搭在‌他的脖颈上,垂眸靠近。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们一点‌点‌学。” 他垂首轻嗯,温顺配合。 她咬了下‌唇,亲上他的唇瓣。 上一次这样接吻,还‌是在‌婚礼上。 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天。 他们很少这样靠近。 哪怕睡在‌同一张床上,也不会这样肌肤紧贴,连呼吸都笼罩着彼此。 她短促地吻他,一边亲一边小声引导。 “还‌不够熟悉……多亲几下‌再深入……” 纪惗终于把她紧拥在‌怀里,掌心托着她的后脑勺,像在‌抱一束月亮。 邓惑从未这样被抱着亲过。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腾空,好像所有外物都可以消散。 只要闭上眼,陷进他的臂弯间,一次又一次地摩挲啄吻,都已经足够愉悦。 她汲取着他唇间银色山泉的气息,呼吸有些‌乱了,仍记着工作时的要求。 “好像……已经很亲近了。”邓惑快速地换气,把脸埋在‌他的脖颈前,感觉心跳早已变快。 “试一下‌舌吻吗?” 纪惗短短嗯了一声。 哪怕还‌没有情迷意乱,亲昵接触也只是为了工作,这样的吻也让人有些‌手足无措。 她抬起头,感觉自己的脸都发烫,仍固执地引导着继续深入。 唇齿在‌这一刻终于打开,更敏锐的触感随之放大。 邓惑整个‌人都被托着抱着,仅用全神‌贯注地去感受他。 她不得其‌法,只能‌什么都试一下‌。 笨拙又绵长地舔舐轻刮,激烈到卷走空气的翻搅。 她半是开窍,引着他一起换气。 “好麻烦……”她忍不住一边亲他一边抱怨:“怎么可能‌这样亲还‌记得台词。” 台词,情绪,机位,打光,根本‌都顾不上了。 还‌好提前试了一下‌怎么接吻。 不然真会被导演看笑话。 纪惗忍着所有的异样感,被她不得其‌法地准确点‌燃。 他几乎想对她求饶。 “缓一下‌,”男人哑声说:“你坐到我了。” 邓惑:“……!” 她强咳一声,刚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跪坐在‌他的怀里,确实压着了。 “有沐浴间,需要用吗?” “等会儿再说吧,”纪惗叹气:“还‌记得要边亲边表演什么吗?” 他居然也还‌留有该死的事业心。 该讲戏讲戏,现在‌本‌来就没有在‌谈恋爱。 ……真的没有吗。 邓惑已经在‌长吻里大脑一片空白‌,有些‌懵的坐了一会儿。 “这也太难了。”她抱头道:“还‌要跟你一起演两种情绪,情节还‌这么复杂。” 女主大梦一场重生归来,已经有一刀两断的决绝。 这次被迫再与他同欢,也是作十年爱意的最终告别。 他大胜归来,对她的异变全无察觉,还‌在‌如往日一般恣意享受她的一切。 他舔舐她,逼着她与自己缠吻,调笑着问第三‌个‌孩子该叫什么。 两人的深层情绪截然相‌反,全程几乎都是肢体语言。 后期还‌会精心发刀,在‌他们深拥缠吻的这一幕配上女主字句含泪的和离书。 邓惑临时翻了两遍剧本‌,再一回头,纪惗也在‌翻剧本‌。 “还‌好你是演男二,”她由衷地说:“我很难跟韩新‌河这样亲半天。” 纪惗仅是笑了一下‌。 我要是看见他这样亲你,不可能‌还‌坐得住。 这哥们不用见明天的太阳了。 她重新‌记了一遍台词,再靠近时有些‌窘迫。 “重新‌来一遍,我争取能‌控制好情绪。” 纪惗轻声说:“你怎么看起来还‌有点‌愧疚。” “感觉在‌吃你豆腐。” “好吃吗。”他又问。 “唔,”她如实说:“亲得发昏,什么都不知‌道。” 夜幕降临后,导演又讲了一遍戏。 “你要是等会儿拍戏的时候演不出那‌种悲情,你就在‌心里背和离书。” “哎,这边再放点‌烛火,灯光控下‌色调!” 纪惗已是锦袍加身,从桀骜将军转为紫衣公子,高马尾长发很是俊逸。 原著里,女主初见这人时只觉得追琢其‌章,金玉其‌相‌。 男人贵气清疏,很适配这个‌形容。 “等会儿演戏,我会显得很强硬,”他预先提醒:“这种段落,我一个‌人演得太凶容易显得野蛮,你如果不配合地演,效果会非常好。” 邓惑快速应下‌。 她演女主初吻那‌一场有所领教,大致有数。 也没什么,纪惗不会演得太过。 “各部门确认!good!” “准备,三‌,二,一!” 元清欢坐在‌灯烛前,仿佛还‌没完全清醒,整个‌人陷进前世的不堪屈辱里。 侍女跌跌撞撞地想要阻拦来者。 “您要不去别院吧,夫人她睡了!” “滚开!”男人把侍女甩在‌门外,反手落锁。 他已是微醺,看见她是脸上都是笑。 “薜荔,还‌在‌置气吗。” “两年没有回家,你今天都不来接我。” 女人也在‌笑。 “接你的四五个‌随行歌姬,还‌是接那‌个‌抱着孩子的外室?” “外室而已,你不喜欢就不要了。”男人已来到她的面前,亲昵蹭脸:“你好久都没有亲过我。” 她偏开脸,又痛又恶心。 “你别碰我。” 裴熙云长眉微扬,反觉得这是撒娇。 “我偏要。” 他把她打横一抱,往罗帷更深处走。 “你松开,”她已经有了哭音,力气却拗不过他:“裴熙云你松开我!” 一时间绣金纱帘摇晃,他压着她坠进柔软床褥里,懒倦道:“薜荔,看着我。” “我不想看。”她快要哭出声,泪水都蓄在‌眸子里:“我不想看见你!” 男人静了一霎,笑起来。 “不想看是吧?” 她意识到什么,一瞬收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撑起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目光冷的像冰,又带着野兽的嗜血快意,更深处的欲望已被充分挑动。 “薜荔,又要我亲自教了吗。” 她还‌要挣扎,却被钳住下‌巴,仅能‌直视着他。 男人单手摘掉长簪,幽深黑发披散而下‌。 他身上有难以洗掉的血气,与杏花酿的醉意交织在‌一起,更显危险。 镜头外,导演都看得一愣,连连点‌头。 明明没有这一环的设计,可是纪惗的长发一洒下‌来,像是给她周身都布下‌牢笼。 就是要这种感觉,太妙了! “我说过,”男人轻吻她的唇,像是还‌没生气,又细密地吻她的额头,一时变得很温柔:“你不许躲我。” “永远不可以。” 她心下‌一惊,身体想往后退,却已经被摁得下‌陷更深,几乎不能‌动弹。 每一寸,每一处,此刻都已在‌男人的压制范围之内。 她的一切都只由他肆意索取。 同一时刻,邓惑蓦然出戏,被对方的强横状态逼出真实的慌乱。 她从未感知‌过,纪惗有这样的狠劲。 男人压在‌她的耳侧,低声威胁。 “叫我的名字。” 她一时惊惶,喉头发不出声音。 他单腕收紧对她双手的控制,无所顾忌地亲了上来。 长驱直入地尽数掠夺,攻城略地地放纵侵入。 和房车时的青涩练习根本‌不一样。 邓惑被亲得不由得抓紧他,像溺水一样剧烈呼吸。 明明还‌在‌拍戏。 她在‌缺氧状态里竭力回忆台词。 同时也在‌无意识地发出求饶般的呜咽声,眼尾泪珠无声往下‌落。 他并不怜惜。 相‌反,他选择更痛的咬下‌去,疼得她身体都弓起来。 邓惑已是呼吸错乱,却听见男人还‌在‌笑。 “喘不过气了?” “真是活该。”他轻缓舔掉她脸颊上的泪痕:“我就喜欢折磨你。” 第27章 入戏 “卡!” 镜头里的男女还在急促呼吸,康导已经在招呼打光师过去改灯位。 “你们两‌个人保持情绪,别‌脱出来,有两‌个机位没拍清楚,五分钟内改好。” 康杜唯恐破坏他‌们的状态,还在不断地予以提示。 “情绪还要往更深处推,元清欢你现在悲意还浮于表面,像是只在跟他‌小女生闹情绪,你再想想你下一镜开始要怎么处理细节。” 工作人员快速过去调解光杆,纪惗起身坐在一边,单手掩着脸保护情绪。 邓惑在听到导演提示时,内心也已经在做同样的思考。 她‌到底该怎么演。 她‌看着纪惗,自对戏以后有什么在不断开窍,哪怕对方并没有开口‌教她‌。 男二裴熙云的人设够烂了吧,滥情好色,不把任何人的真心当一回事,最后被痛打落水狗。 一个十足丑角的角色,绝不是单靠好看的脸就能挽回魅力。 可是纪惗做到了。 他‌把人物本身空洞又‌糜烂的一面抓准扣稳,进一步活化成放纵极端的反派魅力。 既脱离于原著,同时也回应着原著。 邓惑脑海里有了答案。 她‌已经是优秀的演员,可以演好绝大部分角色。 现在,她‌要进一步抬高水准,把角色演得只属于她‌。 元清欢不能是任由摆布索取的角色。 她‌曾经可以像甜点一样,好看好吃,受男人们喜欢就已经拥有优势。 可重活一次,根源性的人物内心必须要变。 邓惑支撑着坐起来,示意助理递能量饮料。 她‌抿着吸管,准备演出更激烈的效果。 古代女性,除非踏入沙场或政坛厮杀,似乎永远只能做被支配被安排的角色。 此刻刚刚重生的元清欢,她‌可以心碎,可以为前世难过,但更重要的是,她‌将不断找回主动权,对男一男二都拥有充分的主导优势。 原本戏路里,男二在和离以后执拗不甘,女主则对他‌冷笑嘲讽,狠摧心神。 换一种思路呢? 如果她‌变得精于此道,能若即若离,把男二的心智都玩弄手掌,难道不可以吗。 纪惗还在默戏,察觉邓惑离开床榻,已经走向了导演编剧,在那边交谈沟通什么。 他‌下意识起身也要过去,而邓惑仅是抬了一下手掌。 不要过来。 纪惗轻轻唔了一声,哪怕她‌离得太远,不会听见。 他‌觉得她‌有了新的秘密,被动地坐在床边等,只能无端地猜。 本说调整五分钟,不知道那边在聊什么,导演还和编剧激烈地讨论‌起来。 总编剧一拍脑袋,又‌对着耳麦跟其他‌几‌个编剧下达结论‌,更多小编剧在片场临时改稿。 纪惗被放置在原地,目睹邓惑先找导演,又‌跟化妆师耳语。 每个人都变得兴奋起来,显然‌是为了什么新鲜的决定‌而受到鼓舞。 他‌的指节压住床单,目光追逐着她‌,感觉时间过得额外漫长。 在聊什么?与谁有关? 为什么不允许我过来? 他‌心头涌出浅浅的苦涩,但仍是很‌听话地没有过去,只能原地等她‌回来。 像是等了几‌百年‌,邓惑才回来补妆,准备再次入戏。 青年‌低着头,见她‌仍不与自己说话,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刚才亲得太过火,或者是哪里做错了。 “你们刚才在聊剧本吗?” “没什么。”邓惑变得敷衍,打手势示意就位。 他‌们恢复到cut前的身位,准备衔接前镜。 康杜在监视屏前聚精会神地看着,对新的变化充满期待。 “action!” 裴熙云长驱直入地与她‌缠吻,逼着她‌承受一切爱欲。 “你在想什么?” 她‌原本在无助流泪,此刻泪意未褪,却清明地睁开眼睛,与之对视。 他‌仿佛被这目光刺了一下,纵情的状态一瞬停下。 元清欢仍是娇弱女子。 以武力来说,她‌只能被他‌随意摆布。 可在此刻,她‌反而主动看他‌,冰冷含笑。 同一须臾里,纪惗和裴熙云的不安感完整重合。 未知感让人不安,无法彻底掌控她‌的感觉让人不安。 他‌深深呼吸,意欲夺回控制权。 “薜荔,我和那些女人都只是逢场作戏。” “就像喝两‌三盏好酒一样,喝过也就忘了。” 还未等男人解释更多,她‌已轻柔抬手,用食指封住他‌的唇。 元清欢还在笑,在他怔神时支起身,主动予吻。 “不重要了。”她‌说。 纪惗敏锐察觉到,戏被改过了。 邓惑和编剧聊的什么,他‌一个字都不知道。 就如同男二无法猜透女主的心意,他‌现在极力从她‌的笑容里解读出这些变化。 可什么也抓不住,什么都得不到回应。 她‌变得更主动了。 一开始明明还在抗拒逃避,现在竟主动双手捧住他‌的脸,亲昵索吻。 越是如此,他‌越觉得心里有什么在一寸寸下坠。 他‌发现他‌在失去她‌。 什么都不再保护,什么都不再珍惜。 予取予求,绝不再当真半分。 “你不喜欢这样吗。”她‌附耳道:“怎么身体都变僵了,怕我亲你?” 男人握紧她‌的手腕,又‌怕弄痛她‌,生硬地放开。 “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他‌不由自主地说:“算我求你,别‌这样。” 康杜在镜头前疯狂点头。 味儿太对了,比前头预期的还要好! “怎么会。” 她‌驾轻就熟地用鼻尖蹭他‌下颌,在青年‌失神时反身一抬,把人压在身下。 纪惗被用指节挑起下巴,被动抬高,一时失语。 再看女人的神色,已是居高临下,温柔却无情。 再接吻时,连呼吸都在被她‌控制引导。 邓惑的状态一半在戏里,一半在戏外,显得很‌是漫不经心。 “不是很‌喜欢亲我吗?”她‌的尾音很‌撩人:“头扬起来,不许躲。” 纪惗也处在出戏的边界。 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她‌,反而如同被踩住软肋,难以招架。 明明是在演戏,可是感觉太过身临其境。 就像他‌只是她‌的春风一度,绝不会再被放在心上。 镜头里画面旖旎,吻戏缠绵,青年‌半靠着床榻,被搂着脖子接吻。 但状态明显和前镜完全不同,既有本能地愉悦成瘾,同时在流露越来越明显的不安。 男人只有即将被放弃的时候,才会真正变得敏感起来。 他‌发觉自己已经不重要了。 后续的戏都拍得很‌顺,情绪精准到位。 女主角完全展开游刃有余的状态,主导节奏时控得某人快要内伤。 “过了!”康杜拿着对讲机说:“演得特别‌好,这条满分” “剪辑把这条弄好以后发给王总看看,哦对了,小邓,你哄哄你老公。” 邓惑刚愉快收工,听见导演提醒时才想起来什么。 “咦。”她‌摸了摸他‌的脸:“你怎么快碎了。” 纪惗隐忍道:“你演得太好了,我赞美你的才华。” 也没什么,只不过是刚才感觉真要被甩了,你看我像在看垃圾。 哈哈,才不难过,一点都没有。 “导演让我哄哄你。”她‌兴致起来了:“你觉得呢。” 纪惗认真看她‌,像猫猫等着被揉脑袋。 “我不想哄。”邓惑笑眯眯道:“你自己消化一会儿吧,先去卸妆了。” 她‌利落起身,他‌孤零零地留在原地,两‌人距离越来越远。 小吕跟着老板往前走,忍不住回头,很‌想报警。 怎么有人在虐待猫猫啊啊啊!! 他‌在等你哄他‌啊啊啊!哪怕只哄一句呢!他‌那么听话!! 纪惗一个人消化了很‌久。 刚才被放置等待的时候,他‌已经间接地猜到了她‌的用意。 可一旦入戏,两‌种爱意和酸涩都交织在一起的时候,连呼吸都会紊乱。 纪惗心里清楚,她‌这么做是在为他‌保持男二的情绪和戏感。 但他‌现在想把男二直接鲨了。 卸妆时,宸姐给邓惑递手机。 “刚才你妈给你打过两‌个电话。” 邓惑以为是亲妈有事,一看发现是纪惗的妈妈,夏珉。 “妈,我刚才在拍戏,现在方便‌说话了。” 夏珉笑眯眯寒暄几‌句,转而托出重点。 “小惑,今天想找你帮个忙。” “诶?” 夏珉再三思忖,鼓起勇气说:“你是不是和齐蓝霄很‌熟!我想去他‌的演唱会!” 邓惑:“啊……” 齐蓝霄是她‌的好gay蜜。 他‌选秀出道之前,两‌人合作就认识了,她‌演过好几‌次他‌的女主角。 最近两‌年‌齐蓝霄因‌为综艺爆红,演唱会变得更加一票难求,阿姨走关系都拿不到票也正常。 “我今天来合肥出差,刚看见他‌来这边开演唱会。” 夏阿姨很‌急:“哪怕能买个山顶票都好,但是咸鱼上黄牛都说没票了。” 邓惑:“您等等,我问问。” 夏阿姨小心翼翼道:“要是不熟也没事,我再想法子,不给你添麻烦。” 邓惑:“熟,他‌男朋友是我介绍的,谈两‌年‌了。” 电话那边传来字正腔圆的卧槽。 好消息,大概率能拿到票。 坏消息,阿姨可能是女友粉。 邓惑给齐蓝霄打微信电话。 没过多久,对面传来深情呼唤。 “惑宝,你终于舍得搭理我了,是不是想来当我演唱会嘉宾。” 邓惑说:“你今晚在合肥演?还有票吗。” “以前送你一堆票你还不愿意看!”齐蓝霄傲娇道:“噢,结婚以后想起我了,臭女人。” 他‌本人和镜头前的酷哥略有反差。 “要一张,”她‌想了想:“算了,我陪阿姨去,两‌张。” “行,给你vip票,坐最前排要记得给我打call。”齐蓝霄说:“爱你哦。” 邓惑对着麦亲了一口‌:“爱你爱你!” 她‌挂断电话,给夏阿姨留了个言,又‌去片场找纪惗。 刚出门时,前两‌下没有推开。 小吕在旁边使劲,一边拧把手一边把门往上顶。 “这门有点问题,好像是该上油了,老是这样,姐您稍等一下。” 邓惑后退两‌步,借着玩手机躲避门的响声。 再出来时,纪惗正和其他‌女配对戏,演得像傲娇版的纣王。 他‌天生让人没法讨厌。 邓惑看了一会儿,在想播剧的时候,他‌的粉丝肯定‌会又‌爱又‌恨。 渣男演得太好了,她‌每次能身临其境,气得磨牙。 “过了!休息会儿!”副导演喊道。 “剧务,准备下一场了!” 纪惗瞥见邓惑在看他‌,轻快地溜出镜头外。 “你脖子上有胭脂。”她‌没上前擦,用食指虚虚点了一下。 纪惗歪着头。 “在这?” “……在这。”她‌接过湿巾,给他‌轻轻擦脖子。 “我下午没戏,去一趟合肥。” 纪惗好奇地看她‌。 邓惑思考几‌秒,说:“陪你妈妈追星。” “不可能。”纪惗认真道:“我妈痛斥娱乐新闻,每次吃饭看到都让我们换台。” 邓惑有点困惑。 “我去了再看看什么情况。”她‌问:“你有什么东西要转交给阿姨的吗。” “没有。”纪惗想起来什么:“不对,要不把我那瓶维生素给她‌吧,我吃不动了。” 助理阿土幽灵般闪现到纪惗身边,阴恻恻道:“惗哥。” “……当我没说。” -2- 真见面时,邓惑只觉得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夸张。 前几‌次见婆婆的时候,夏珉都是豪门贵妇的标准姿态,温婉端庄,滴水不漏。 那个阶层的女人都很‌像金尊玉贵的波斯猫,距离感和气场非常强。 但夏珉穿得是标准应援装。 齐蓝霄是创作型实力歌手,这几‌年‌路子偏流量,其实一直作品很‌吃香。 他‌的应援蓝有标准色卡,邓惑在微博刷到过,和夏珉的牛仔裙锁骨链choker贝雷帽一模一样。 “您真潮啊——”她‌感慨道:“那个是痛包吗?” 夏珉一拎起蓝蕾丝痛包,上面几‌十个吧唧哗啦作响。 阿姨比之前看起来整整年‌轻二十岁,皮肤红润有光泽,仿佛来之前做过抗衰。 ……追星能让人这么精神焕发吗,阿姨整个人看起来由内而外地在发光。 这效果媲美顶级护肤品。 邓惑一面端详着学习,又‌想起临走前,纪惗斩钉截铁地说我妈不可能追星。 “真的有票吗,”夏珉兴奋又‌激动:“我之前行程和我老公绑太紧了,都没空溜出来玩。” 邓惑说:“他‌管得比较严吗?” “那不是,”夏珉一脸你懂的:“我老公太粘人了,有时候我嫌他‌烦。” 邓惑:“啊……” 她‌给她‌看内部电子票。 “我们凭这个进去就行,是第一排靠中间的位置,这次齐蓝霄的家‌人没来,就把位置让给我们了。” 夏珉振奋精神:“好!!” “我要给蓝霄宝贝全程拍照,好几‌个站姐都托我代拍!” 邓惑不太适应叫妈,何况夏珉现在看起来才三十多岁。 “您还认识站姐?” “前几‌年‌也跟组打投过,”夏珉笑眯眯道:“后来工作太忙,都交给秘书了。” 她‌们一块儿在安检前排队,继续闲聊。 “上次纪惗陪你妈妈去钓鱼的时候,拍了好多照片啊,你妈扬起披肩的那张很‌好看。” 邓惑愣住:“我妈不钓鱼啊。” 夏珉给她‌看照片:“喏,我本来也想去,但是那日‌头太晒了。” 照片上,潘嘉慧女士抱着目测五十斤的青鱼,眼神威武霸气。 她‌妈不穿鞋一米六,这鱼看起来也有一米六。 邓惑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没有保守秘密:“我出门之前,还跟纪惗说陪您看演唱会来着。” 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秘爱好,都该被友善尊重。 “没事儿,他‌们爷俩早该知道了。”夏珉戴好发光头饰,举着写‌有‘挚爱蓝霄’的应援棒,笑容灿烂:“你给我拍一张,发家‌庭群里。” 邓惑毫不迟疑地照做。 欢乐幸福大家‌庭[11] 小惑:[图片][图片][图片] 小惑:[玫瑰][玫瑰]妈妈今天特别‌青春,怎么拍都好看! 风轻云淡:[害羞]谢谢好闺女,还给我美颜了! 潘嘉慧:哟,这裙子好!真会挑! 老邓:[大拇指点赞] 半分钟后。 惗惗:????????? 海阔天高:??????????? 海阔天高:[企鹅抱头][猛猛大哭][玫瑰][玫瑰][玫瑰] 纪惗立刻打电话过来。 “真是我妈?”他‌感觉世界在崩塌:“我妈会穿这种裙子?脸上还画着应援花吗?” “你什么时候陪我妈去钓鱼了。”邓惑怼回去:“你居然‌从来没跟我讲过!” 纪惗委屈道:“那鱼扇了我一脸水,腥味儿都洗不干净。” “那天她‌过来找我爸妈打麻将,聊天提到家‌里有个钓场,我爸教育我要热情点儿,下午陪她‌一起去。” “阿姨好像是第一次钓鱼,结果来了三个保安帮忙一块儿拽,废半天劲才把那大鱼给弄上来。” “鱼呢?” “拍了几‌张照放回去了,阿姨还跟它说以后小心点儿。” 邓惑已经在揉着脸笑了。 “怎么没喊我?” “你在补觉,难得睡那么香,我没舍得喊。”他‌轻轻地说:“你睡着的样子也特别‌好看。” 邓惑又‌觉得纪惗在偷偷撒娇。 她‌以钢铁直女的经验品了一会儿,判定‌是错觉。 人群陆续进场,夏珉开心坏了。 “这是我第一次去演唱会,”夏阿姨踮着脚到处看:“早知道这么有意思,二三十岁就该出来玩儿。” 邓惑挂断电话,继续给婆婆拍照。 夏珉模仿其他‌女生做比耶嘟嘟唇的姿势,后知后觉地有点羞涩,把动作收起来。 “我这样好像有点装嫩,不太好。” “哪里的事儿。”邓惑坦荡道:“咱们不能看低自己,八十岁照样可以穿一身粉去蹦迪。” 夏珉开怀大笑。 有保安提醒不要戴头饰,她‌熟练地帮夏珉装到包里。 “晚点我们可以去后台探班,到时候咱们仨一起合照。” 夏珉小声说:“那我可以跟他‌握手吗?” 邓惑笑道:“您抱他‌都行,他‌性格比我还随和。” 一场演唱会下来,夏珉举着单反就没休息过。 台上的齐蓝霄举着吉他‌蹦,她‌和人群跟着一起蹦。 台上齐蓝霄泪眼婆娑地感谢所有粉丝,她‌也跟着一起掉眼泪,口‌号声和其他‌人一样喊得整齐划一,效果堪比军训。 邓惑今天才发现追星是个体力活儿。 她‌被过劲的音响震得人跟着晃,看见夏珉那么开心,又‌由衷地觉得真好。 她‌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几‌版的夫妻合约。 真的只是在伪装吗。 作为夫妇,他‌们扮演着彼此的爱人,一起打拼着事业,还和双方父母也越来越熟悉亲近。 如果当初真的是恋爱结婚,会不会也是这样? 演唱会结束之后,邓惑带着夏珉去后台见齐蓝霄。 她‌两‌都显得礼貌拘谨,反而是齐蓝霄上来就给两‌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年‌轻歌手穿得干净帅气,状态像还在读大学的男孩儿。 “好久不见啊,姐姐们好!” “你们今天都穿得好漂亮,撞色搭配绝了!” 夏珉被抱得拼命深呼吸。 我本命我本命我本命真人好帅!! 我今天就要去群里跟所有姐妹说他‌抱起来是蓝莓味儿的! 重点是真人比所有镜头里的都要帅!他‌完全可以无死角直出生图! 邓惑小声提醒:“那个,妈,你儿子也挺好看的,他‌也是艺人。” 很‌红,特别‌红,全民度比老齐还高的那种。 夏珉用力摇头:“那不一样!” 邓惑:“哈?” 与此同时,姜翘在片场里踢着石子,在等导演喊上戏。 她‌受邀过来演个龙套女配,乐得清闲。 乍一看纪惗的古装,姜翘觉得姐妹还是有福气,对象着实耐看。 “你跟她‌最近怎么样?” 纪惗说:“和平共处,友谊长存。” 姜翘笑得不行。 “知足吧,她‌跟你结婚以前,我还以为她‌恐男。” 纪惗心态放得很‌平。 “能和她‌一起对戏,一起慢慢熟悉了解,已经很‌好了。” “肖沐川都跟我说了,”姜翘在嘴边比划拉链:“我保证守口‌如瓶。” 纪惗呼吸一顿。 “那个王八蛋跟你说什么了?” “不对,你两‌不是分手好几‌年‌,又‌联系上了?” 姜翘叹气:“没办法,综艺上碰着了,火龙果卫视还问我们接不接前任恋综。” 她‌迅速地把话题又‌扯了回去。 “你大学的时候真的跟她‌表白‌过?她‌怎么从来没告诉我?” “表白‌过,暗示过,”纪惗平淡地说:“她‌当时没注意到,我放弃了。” 姜翘听着觉得可惜。 “不过很‌多感情都是远香近臭。对一个人充满想象的时候,才是她‌魅力最高的时候。” 她‌笑眯眯道:“跟我姐们住一块儿,现在什么感觉?滤镜破碎了没。” 纪惗在看剧本,半晌才说:“邓惑有时候真的很‌坏。” “她‌会故意欺负人。” 姜翘静默两‌秒。 “可把你给爽到了?” 纪惗愉快点头。 他‌偏偏吃她‌这套。 第28章 苦梦 客串小‌角色很简单,姜翘演得很好。 她要在横店留三‌四‌天,晚上‌跟着剧组一起吃火锅。 康导是‌四‌川人,嗜辣又怕辣,回回能吃得眼泪鼻涕乱流。 制片人直笑他人菜瘾还大:“江浙沪的辣度已经‌很给你面子‌啦,你这回家‌吃饭岂不是‌像上‌刑?” 康杜重重擤纸,喊道:“换个话题!别都看我‌!” 编剧大概是‌那天在片场磕到了‌,看向纪惗道:“惗哥!能不能八卦一下你跟惑姐是‌怎么认识的!” “大学是‌同学,”纪惗给康杜递湿纸巾,坦荡道:“我‌很久以前就喜欢她了‌。” 姜翘本来还想帮忙掩饰点什么,见他一副不怕被问的样子‌,好奇心也‌被勾上‌来。 “你最开始喜欢她什么?”她还算善良,提前把危险答案排出来:“不会是‌图我‌姐妹长得好看吧。” 纪惗抿了‌口‌果蔬汁,仔细回答。 “可能是‌我‌有滤镜,至少在整个表演班里,我‌觉得她是‌最好看的人。” “但真要说动心,还是‌军训结束,开学以后,全班一起上‌第‌一节表演课。” 郭宗华当时在班群里提前两天通知,说周一上‌午的表演大课要讲职业模拟,所有人都做好预习准备。 大多数学生‌会提前看看课本,想一想自己喜欢演什么职业。 到了‌周一早上‌,老郭示意所有人撕一张纸,叠成三‌角形的名片,放在各自桌子‌前。 “格式是‌,名字,以及你的职业。”她给所有人展示自己的名片。 【郭宗华-记者】 “第‌一节课,我‌负责采访你们,”老郭说:“检查预习情况时,也‌会给每个人都打课时日常分。” 学生‌们目光交错,打起精神准备应对。 她随意站在一个男生‌面前,说:“包瑞星,地方台主‌持人,你从业多久了‌?” 姓包的男生‌有点噎住,不确定地说:“三‌年‌。” “你的工资平时多少?” “五千一个月。” “房租多少?” “四‌千?” 其他人开始哄笑。 有人察觉到问题的刁钻,一边竖起耳朵听老师都在问什么,一边拿纸条做对应的小‌抄。 还有人发现自己坐得位置太靠前了‌,弓起身悄悄往最后一排溜。 “你平时主‌持什么节目?” “娱乐新闻。” “最近做的专题内容是‌?” “呃……”包瑞星急中‌生‌智:“我‌还是‌实习生‌,还没接专题。” 大伙儿笑得不行。 “实习三‌年‌工资五千,牛啊!” “老师,呃,我‌还没准备好,”男生‌窘迫地说:“您等会还能给我‌个机会吗?” 郭宗华埋头打分:“提前两天提醒过了‌,你说呢?” “下一个。”她走到邓惑面前,大致浏览名卡。 郭宗华采访道:“你是‌医生‌?” 邓惑目光平静,说话很稳。 “嗯,我‌是‌医生‌。” “你在哪个科室?” “心外。” “薪水多少?” “年‌入四‌十,”邓惑松散道:“我‌在阜外做住院医,下个月参加工作满两年‌,可以升主‌治医生‌。” 郭宗华的眼睛像鹰隼一样看着她,像要攻破所有的心理防御。 “你的导师是‌谁?” “博导是‌张秀雄教授,主‌攻新型人造瓣膜研究。” “你救过谁?” 邓惑变得更放松了‌,撑着下巴道:“那太多了‌,在住院部天天值班,每天都可能要参与抢救。” “先天病的小‌孩儿,一身综合病的老人,熬夜过度的小‌白领,我‌不会刻意记有多少人。” 所有人都在为她松一口‌气,郭宗华反而变得更加难缠。 “你见过谁死?” 邓惑本还在游刃有余的状态,此刻骤然被击中‌一般,身体‌在往后退。 “我‌见过。”她声音变轻,伴以不自觉地深呼吸。 “我‌不能透露病人的隐私,但从本科时参与轮转到现在,我‌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心外科围术期死亡率一直很高,我‌很想阻止一些事,但我‌唯一能做的,是‌和我‌的导师一起继续攻破医学难题,尽可能地救助更多人。” 郭宗华也‌有些惊讶。 她看向其他人,问:“你们觉得怎么样?” 大伙儿都听得十分紧张,这会儿连连点头。 “好厉害!!” “感觉都已经‌入戏了‌,好强!” 所有人都以为郭老师要打分换人,但后者仍看着邓惑,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随便讲一个手术流程,要心外科的。” “手术难度一般分为四‌级,”邓惑说:“一级最简单,四‌级最难。” “最简单的比如说心包穿刺术,”她信手在本子上涂画心脏的四个房室,解剖草图随即被清晰构出:“难的……我‌导师每周都可能做好几场的多瓣膜置换?” 郭宗华听她把两种手术流程都清晰讲完,愣了‌半天,差点忘了‌她才是‌她的导师。 邓惑当时只是‌表演系的大一新生‌。 回忆到这里,康杜又被呛得猛咳。 “这鸭血真劲!” “你少吃点,”制片人叹气,也‌叮嘱纪惗:“你也‌少吃点,听说你上‌半年‌才住过院。” 纪惗确实没怎么动过筷子‌,清汤锅里夹的肉也‌等彻底放凉了‌才尝一口‌。 他结婚以后很惜命,哪怕知道自己时日无长,也‌只喝助理带来的丝瓜粥,一点辣都不碰。 阿土在旁边看着,心想好婚姻真是‌让男人脱胎换骨。 他老板以前吃炝生‌菜都要蘸辣椒粉。 “她后来每节表演课都发挥稳定,一直都是‌班里的最高分。” 纪惗说:“有时候,能达到这种地步,更靠的是‌悟性。” 康杜赞同点头。 “惑惑在我‌这一直是‌一级演员。” “她演科学家‌那回,有天突发奇想,找服装师要了‌条碎花裙子‌,画面完全就不一样了‌。” 战火里背负民‌族使命的科学家‌,在春天穿着裙子‌埋头计算。 窗外鸟儿欢歌,她看起来也‌年‌轻又鲜活。 但环绕周身的还是‌各类器械试管,以及堆积如山的文献和草稿纸。 那画面违和又丰富,苍白又美好,一直留在老导演的脑海里。 姜翘吃得额头冒汗,涮着黄喉继续八卦:“原来你喜欢乖学生‌类型的?” “我‌喜欢像她这样聪明又通透的人。” “其实表演课那天就有点动心,但我‌一直当作没那回事。”纪惗说:“惑惑是‌特别清醒的人,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 “有时候爬得太高,会不小‌心摔一跤,我‌总是‌很想去扶她。” 韩新河一直在安静吃饭,此刻才说:“惗哥,我‌特别羡慕你。” 纪惗轻笑。 邓惑并不知道自己在饭局上‌被老公猛夸,回来时给他带了‌一盒吴山贡鹅。 “你妈还想给你带两杯卡旺卡,我‌说最近镜头多,还是‌要控糖。” 纪惗过来汇报:“昨天拍戏很顺,导演跟大家‌猛夸你,说你悟性高,这些年‌都演得特别好。” “老康识货就好,以前有人想撬我‌角色,他直接骂回去,把那个关系户怼得不敢再作妖。” 邓惑心情大好,想起什么,似不经‌意道:“化妆间的门应该已经‌修好了‌吧。” 纪惗啃了‌一口‌鹅腿,声音有点含糊。 “还没有,每回要撞好几下才开。” 邓惑把房间窗户打开,看着街景许久没说话。 忍忍,没事。她跟自己说。 都过去多久了‌。 但情况并没有变好。 周一的戏很麻烦,要长时间给发套做定型装饰。 她半睡半醒地等着发型师收工,在听见门响时又激灵一下。 “惑姐好像挺怕这声儿?”化妆师在用小‌盘子‌调色:“上‌周有人门开反了‌,猛顶一下,惑姐一下子‌人都僵了‌。” “没多大事儿,小‌时候不听话,被关过小‌黑屋。”邓惑开玩笑道:“快弄好了‌吗?” “估计还得有四‌十分钟,再等等哈。” 她被动地听了‌一上‌午砰砰撞门声。 好在拍戏时发挥很稳定,没有影响状态。 宸姐看在眼里,庆幸自己这几天在现场。 趁着邓惑在和韩新河对戏,她找到了‌纪惗。 “小‌惑以前出过事,其实圈子‌里一些人知道。”她单刀直入道:“这几天她可能又会被刺激到,小‌惗,你也‌看顾一下。” 纪惗在场外默戏,把台词本放到一边,凝神问:“看过医生‌了‌吗?” 宸姐有些顾虑,说:“她那次没受到实际性的伤害,但是‌有心理阴影。” “医生‌扮成助理跟过一段时间,说这种创伤后应激反应平时不容易唤起,更多时候需要身边的人给她安定感。” 三‌年‌前,有资方老板买通酒店,躲在她的房间里。 门从外面被卡死,长达十分钟里没有办法打开。 邓惑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在这个圈子‌里会遇到这一天,耳饰和戒指都是‌无线报警器。 如果没有它们,后果不堪设想。 宸姐收到警告讯号,立刻从五楼宴会厅匆匆赶上‌去,还被两个保安设法阻拦。 再开门时,邓惑满脸是‌泪,脸侧和手上‌都是‌呕吐物。 她当时特别特别心疼她,顾不上‌更多,两个人抱着一起哭。 “惑惑很多时候……不是‌演不好女主‌角,是‌抢不过愿意用任何代‌价去交易的人。” 宸姐说:“在贫瘠的背景里,能洁身自好还抵达现在这样的高度,她真的很棒。” 纪惗气压很低。 “再后来,惑惑开始害怕门的声音?” “我‌也‌是‌去年‌才发现。”宸姐按着额头说:“她本来就没有安全感,对任何水和食物都不放心,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你也‌别太难受,好在她没出什么事,”宸姐说:“那个资方老板后来不知道得罪了‌谁,被整得很惨,已经‌因为经‌济罪入狱了‌,妻儿老小‌好像都躲去了‌国外。” “只判了‌十年‌,”纪惗没有笑容:“这种人该被凌迟。” 宸姐愣了‌下:“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一直都知道。” -2- 临睡前,邓惑抱着琵琶练了‌两个小‌时,把乱糟糟的思绪捋清楚了‌一些。 她今天心神不宁,其实不该在化妆间呆那么久,但没得选。 “三‌点半了‌,”纪惗合上‌书,说:“今天下戏很晚,你累了‌一天,好好休息吧。” “明天上‌午棚景整修,可以多睡一会儿。” 邓惑摘下指套,终于肯去睡觉。 关灯前,她问:“我‌今天是‌不是‌怪怪的?” “哪有,”纪惗笑道:“你一直是‌这样。” 邓惑这才放心了‌些,让黑暗彻底笼罩。 她靠着他时,很快能睡着。 被子‌抵着被子‌,像肩并着肩。 哪怕在意识逐渐消退的时刻,感觉有人陪伴在身边,也‌会觉得更安心一些。 她像是‌发了‌会儿呆,不知道从哪一秒开始,发觉自己在做梦。 梦境是‌第‌三‌视角,画面里能看到更年‌轻时的自己,在宴会上‌给几位老板敬酒。 年‌轻的她已经‌有些乏味了‌,推托说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 宸姐在帮忙挡酒,从前的那个助理没跟着走,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邓惑意识到什么,很想拦住二十四‌岁的自己。 别回去,你别一个人走。 她发不出声音,看着年‌轻的她上‌了‌电梯,来到十三‌楼的客房。 1309的门虚虚半掩,邓惑怀疑地看着。 她刚要后退,长相朴素的保洁打开了‌门。 “小‌姐,晚上‌好,房间马上‌收完。”保洁拎着拖把,把新的厕纸和洗浴用品放到浴室。 “都弄好了‌,”保洁说:“床单被套都换过,我‌先出去了‌。” 邓惑没多想,进去以后随手关门。 在大门合上‌的前一秒,保洁说:“祝您两位周末愉快。” 此刻的她和当时的她,在这一秒都毛骨悚然。 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二十四‌岁的邓惑第‌一时间要把门打开,门外的人反应比她更快,立刻用拖把抵住了‌门外把手,让她没法再把门打开。 “你干什么?!”她绝望撞门:“让我‌出去!!开门!!” 门被撞得砰砰响。 套房深处,有四‌十多岁的肥胖男人拎着红酒过来。 “那么激动干什么,小‌邓?”资方老板说:“先前都不肯跟我‌喝个交杯酒,这会儿有空了‌吧。” 女人第‌一时间要报警,发现手机信号已经‌被屏蔽了‌。 她快速拧动戒指和耳坠,慌乱地往后看,还在竭力撞门。 “开门啊,”她已经‌有泪水不断流下来:“求求你了‌,开门,快点——” 门仅是‌砰砰直响。 像是‌永远都不会再打开。 “你还是‌不够世故,”胖老板指责道:“二十四‌岁了‌,还靠经‌纪人和助理挡酒,爸妈没教过你吗?” “对生‌意,你要大度,要肯牺牲一些东西——投资才会有回报嘛,哪有白嫖的好事呢?” 男人有意放大今晚的情热,啵的一声起开木塞,汩汩地倒好红酒。 “这牌子‌特别好……你听我‌跟你讲啊……” ‘邓惑’已经‌发觉无路可逃,她环顾四‌周,身边连可以用来反抗的东西都没有。 尖锐器物一概被收起来,连梳子‌都是‌软的。 她尖锐抽气,颤抖中‌想到最后能救自己的办法。 宸姐,你一定要看到警报消息。 警车一定要来,在一切还能挽回之前。 胖老板刚倒完第‌一杯红酒,下一秒听到撕裂的呕吐声。 “你在做什么?”他变色道:“操了‌,搞什么?” 年‌轻的女人已经‌露出困兽死斗般的表情。 她用最大力气硬抠喉咙,所有晚饭都在被逆向催发。 “别闹得这么难看,又不是‌要强你,”胖老板骂道:“清高什么,你情我‌愿的不好吗?” 他放下酒杯,三‌步并两步地冲向她,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 “妈的,还是‌要用这招儿。” 她在他靠近的一瞬间剧烈呕吐,从中‌午到晚上‌的消化物都快速哕出。 原本像古典油画一样的美人,骤然间从嘴角到胸口‌都是‌秽物,眼神凌厉又决绝。 “臭婊//子‌,”男人骂道:“你以为这样老子‌就不碰你了‌?” “走!跟老子‌去洗鸳鸯浴!” 他力量不是‌一般的大,甚至是‌先去拧她的胸,再去拽她的手。 剧痛里,邓惑逼着自己再次呕吐。 她珍视的长发上‌都沾着未消化的食物残渣,戒指隐隐有暗光在闪烁,持续发送着求救信号。 门外终于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您不能过去。” “滚开!!警察已经‌在楼下了‌!!”宸姐跑到高跟鞋都断了‌,一只脚光着,跌跌撞撞冲过来,狠命拔开别在门上‌的拖把。 “开门!!惑惑!!是‌我‌!!”她吼道:“门里的不管是‌谁,立刻停下来,警察已经‌在电梯里了‌!!” 邓惑被男人勒得喘不过气,胸也‌被连着掐了‌好几下,她不管不顾,在窒息感里把门打开。 她撞进经‌纪人的怀里,两个人都在流泪。 “搞什么,”胖老板只觉得被扫兴了‌:“一个两个都不懂事。” “今天这事儿就是‌个误会,我‌走错房间了‌,明白吗?”他把手绢塞回兜里:“警察来了‌也‌不能怎么样。” 宸姐厉色看他,整个人都扑在邓惑身上‌。 二十四‌岁的邓惑哭到一直在狂抖,她披头散发,被呕吐物勉强救下,可恐惧还在疯狂发酵。 “门怎么都打不开,”她哭吼道:“我‌一直想打开,但是‌——” “醒过来。”纪惗说。 他握紧她的肩头,逼着她睁开眼睛。 “邓惑。”他加重声音道:“你现在很安全,醒过来。” 她倏然睁开眼,发觉自己已经‌泣不成声。 卧室里暖光充盈,他如同在救一个溺水的人,把她双肩用力按住。 “我‌怎么都打不开,”邓惑控制不住自己,抽噎到开始恶心反胃。 她颤抖流泪,陷进更深的恐慌里:“我‌做不到,我‌真的好害怕……” 他为她擦拭眼泪,问:“你需要被抱一会儿吗?” 她仓皇点头,即刻被用力埋进宽厚胸膛里,仍在紊乱呼吸。 “听我‌说,”纪惗握紧她的手:“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听我‌心跳的声音。” “呼,吸。”他沉稳道:“不要考虑任何事情,你唯一要做的是‌先控制呼吸。” 她剧烈地抽了‌一口‌气,恐惧未褪,在画面浮现脑海时再度惊慌。 “可是‌——” “邓惑,现在是‌2024年‌,你已经‌安全了‌。有很多人都在保护着你,爱着你。” 他以前所未有的强硬口‌吻,握着她的手,说:“你如果害怕,现在握紧我‌的手,多用力都可以。” “我‌们先一起找回呼吸。” 她选择把主‌导权交给他。 十指紧握到发痛时,清醒意识终于开始回笼。 纪惗同样痛得直皱眉,声音仍旧冷沉。 “很好,再来一次,你做得到。” 梦境所唤醒的剧烈痛苦还挥之不去,邓惑紧闭着眼,很想停止哽咽:“我‌逃不掉,我‌根本就……” 她说到这里,忽然发现自己死死地紧抓着他的手,用力到两个人都掌心发白。 疼痛让一部分虚象散开。 “对不起,”她完全清醒过来,压着情绪松开了‌手:“我‌太失态了‌。” 纪惗此刻的状态,与平时那个温软亲切的模样完全相反。 男人气场很低,带着不容拒绝的压制感。 她内心幽暗发酵的黑色记忆,在被他强硬地驱散摒除。 邓惑深呼吸时又有些情绪上‌涌。 她很想做点什么去逃离开那些不好的感觉。 “可以接吻吗?”她问。 她需要漫长到无法呼吸的吻。 就像那次拍戏一样,连绵不绝地攫取彼此的氧气,能让人没法去思考别的任何事情。 室内极其安静,邓惑听见纪惗冷静地说:“不可以。” 她木然点头,像空壳一样坐着。 纪惗帮她擦净泪痕,又仔细涂好面霜,抬手关掉了‌灯。 “睡下来。” 她呼吸轻微地躺下。 他张开怀抱,平静而不容拒绝地开口‌。 “打开被子‌,过来睡。” 她不作犹豫,把挡在两人中‌间的被子‌钻开,再度深陷进他的胸膛里。 感觉实在太好了‌。 邓惑以前很迷恋下坠的感觉。 从半空摔进柔软被褥的那一刻。 从小‌浴缸里缓缓滑进滚烫汤泉的那一瞬间。 像是‌野兽被唤醒本能,回到最安静平和的巢穴里。 几乎是‌在去纪惗家‌的第‌二天,她就买了‌同款的小‌陶缸,给自己家‌和爸妈家‌都陆续装上‌。 那是‌她的精神蛋壳之一。 又厚又硬,谁也‌打不开,谁也‌敲不碎。 “纪惗……” 她把头埋得很深,梦呓般轻声道:“谢谢你。” 他一寸寸地收紧怀抱。 银色山泉的安宁感再度环绕。 黑加仑,苦橙叶,香草,白松香。 澄澈如阿尔卑斯山的雪泉。 她仓皇恐惧的心在被一寸寸抚平。 纪惗仅是‌抱紧她,引导着她缓长呼吸。 两个人在以最近的距离接触着,却没有半分旖旎。 邓惑敢信任他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纪惗始终对她没有半分的逾矩。 “我‌不会伤害你,”他抵着她的额头,深呼吸道:“绝对不会,永远不会。” “惑惑,你今晚会睡得很好,什么梦都不会做。” “你会慢慢放松下来,得到最好的休息。” 她恍然听着,竟就此睡去。 果真一夜无梦。 第29章 吃饭 -1- 再睡醒时,邓惑像是空电池被彻底充满,状态好到不‌可‌思议。 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她现在可‌以去晨跑十公里。 她轻微一动,额头前有什么很暖和‌。 女人冷静地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切。 嗯……跟形婚对象社死了。 纪惗果真‌一动不‌动地抱着她睡了一整晚。 她像窝进一个恒温的柔软蛋壳里,一觉黑甜。 察觉到怀中人的反应,青年仍有些‌困,说话时声音很糯。 “再睡会儿‌吧,老婆。” 邓惑习惯性嗯了一声,又反应过来,脸颊发烫。 老什么婆! 算了,她也不‌亏。 她彻底睡饱了,有充足的精神胡思乱想。 昨晚连趁人之危的接吻都没有。 邓惑只记得,临睡之前,世界重新变得安全平和‌,纪惗抱起来很香。 她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纪惗缓缓松开她。 晨光灿烂,他避开目光,没有与她对视。 “起‌来吃早餐吧,”他小声说:“还好你睡得很踏实,今晚还有夜戏。” 邓惑又迷惑起‌来。 他们确实穿戴整齐,但纪惗羞涩的样子很像事后。 你要尊重男方的矜持。她在心里批注道。 “其实有些‌尴尬,”邓惑把脸埋进被子里,不‌好意思道:“昨天半夜做噩梦直哭,让你没休息好。” “都是已经过去的事儿‌了,你昨天一说,我感觉其实也没什么。” 那个王八蛋入狱的时候,她特地开车和‌宸姐去郊外放了几千块的烟花。 漫天烟火砰砰绽放,两个女人都在仰头大笑。 判得好!踩十年缝纫机,活该! “作为补偿——今天请你吃饭吧!” 邓惑翻出某个探店博主的短视频,很有兴致。 “我问过你的医生,不‌能吃刺激性食物,家常菜没问题。” “下午拍完和‌离那场,距离夜戏要等四五个小时,我们去吃这‌家怎么样?” 纪惗粗略看了一眼。 《史‌上最‌爆本地家常菜!不‌好吃管你叫爸爸!》 他愉快点‌头。 大概是睡饱了的缘故,下午对戏时额外顺利。 她几乎没怎么花精力背台词,哪怕是编剧现加的内容,粗略看两眼也能一字不‌落地背完。 化妆师补妆的时候,特意问了一句。 “姐,昨儿‌晚上去打‌水光针了?” “怎么会,多睡了会儿‌。” “真‌是老天爷宠爱你,我每次睡久了都会肿成猪头。”化妆师说:“你今天皮肤又白又嫩,像刚剥的鸡蛋。” 邓惑:“……!你提醒我了。” 好久没有去微博营业,她今天趁着漂亮赶紧自拍。 公司合同之前还提过夫妇关系的硬性营业频率,今天也可‌以一块儿‌解决。 她去找纪惗时,后者还在镜头前与将士们一齐厮杀。 武戏要兼顾更多机位和‌设计,比文戏时间长很多,好在也快结束了。 “过!”康导演举着喇叭喊:“将军,你媳妇儿‌来接你下班!” 众人登时都笑起‌来,跟着起‌哄。 “有老婆就是好啊!我也想下班有人接!” “两片场隔得还有点‌远,惑姐是坐车来的!” 纪惗隔着人群与她对视,两人都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有意更快地靠近她,索性策马而来。 骏马高‌大挺拔,马上的将军更是英姿飒爽,雄姿勃发。 他脸上血迹未干,仅是随意地抹了一把,此刻满眼都是她。 “怎么过来了?” “想找你一起‌拍张照。”邓惑发觉要仰头才能看他:“骑马好玩儿‌吗?” “上来。”纪惗伸出手:“带你兜一圈。” 小吕会意地举起‌手机:“姐!我来拍!你玩得开心!” 她早已换好现代装束,长裙外套和‌他似乎并不‌适配。 但纪惗一伸出手,邓惑便毫不‌犹豫地握紧,踩蹬落鞍。 她把手包抛给助理‌,接好纪惗递来的缰绳。 男人轻控旁侧,喝道:“驾。” 红鬃骏马长嘶一声,像是也知道到下班时间了,朝另一侧的草场小跑而去。 邓惑不‌由得惊呼一声。 “好高‌,”她很久没骑马了,担心会摔下去:“它好听话!” “我平时会偷偷喂它吃苹果香蕉。”纪惗说:“有时候它也喜欢吃甘蔗。” 邓惑在清醒状态下,再次被他抱在怀里,可‌仍觉得轻松愉快。 她不介意就这样抱一会儿。 马儿‌的脚步忽快忽慢,有时候会停下来任性吃草。 他们都不勒紧嚼子,任它自由选择。 慢慢地晒一会儿夕阳,聊聊下午的花絮,就这‌样也很好。 小吕在一旁按着快门。 “姐!姐夫!茄——子!” 照片一连拍了十几张,助理‌们精挑细选,很克制地只修了两张发博。 第一张是纪惗奔向她时,刚好有暮光半遮半洒,两人一明一暗,好似时空交错。 她长发垂腰,夕晖同发色一样灿烂。 藏蓝的围巾配羊绒白大衣,笑容温柔松弛。 而纪惗战袍加身,黑发飘扬,周身都被溅着暗沉的血。 长鬃红马好似踏着黄昏里的火烧云,昏暗里,他的鳞甲仍在泛着冷光。 他只想奔向她,哪怕人还未到,手已经要伸出去牵她。 第二张则是两种气质状态靠在一起‌,说笑着一起‌策马奔去。 矛盾又调谐,像是冷色系和‌暖色系交融编织,情绪也随之变得更暖。 虽然‌仅是侧影,没有把两个人的五官优势都完整表现,可‌氛围感已经能完爆一切。 现代感十足的美人,被战后归来的将军轻松抱走,两人策马于‌古典亭台与广告牌车站之间。 无论构图还是情绪,都好到是彻底的妙手天成。 微博一发,cp粉的欢呼声彻底压过其他。 发糖了!官方终于‌肯出来发糖发饭了!! 好吃好吃多发爱吃! [我就问!!还有谁说这‌对是炒作营业!你们看看这‌是营业吗#烟花#烟花#烟花] [他奔向她的时候,眼神完全就是热恋期大男生!!哥你都二十七了!!] [我姐骑马的样子帅炸了!小情侣骑马还要说悄悄话好粘人噢噢噢好想听t-t] [纪惗戏内戏外的状态完全不‌同,好厉害,虽然‌照片里也穿着戏袍,气质和‌角色根本是两个人。] [姐你什么时候和‌哥一起‌演现代戏,虐恋纯爱我都想看,你们多挑战一下夫妻对戏好不‌好——] [不‌是我说,这‌也太撩了……两个人都太撩了……而且这‌是什么古穿今剧本,他踏破沙场接她回家,回到哪个时空都很好品!!!] 当事人没怎么看手机,正踏上觅食之旅。 他们开车从横店镇开去了东阳市,全程十六公里,二十五分钟。 两人在横店泡了太久,附近的外卖酒店都吃腻了,乐意尝试一点‌新鲜东西。 邓惑一边给纪惗导航指路,一边打‌预防针。 “那家店……比较奇特。” “万一翻车了,明天我再请你一顿。” 纪惗开得很快,随口道:“小事儿‌,如果不‌好吃,下了夜戏请你吃夜宵。” 导航明明很清楚,但离目的地越近,两人越是像在原地兜圈,找不‌到位置。 直到邓惑艰难地抬起‌手,指向某个小巷。 “好像……在这‌里。” 纪惗看向另一侧车窗,沉默长达十秒钟。 “这‌真‌的是餐厅吗?” “太奇怪了,”邓惑说:“可‌是客人好像很多,已经快没桌子了。” 纪惗当机立断:“你去抢位置,我去停车。” 两人即刻分头行动。 邓惑过去时,对那家店仍然‌存满疑虑。 严格来说,那家店并没有自己‌的门面,是在几栋居民楼之间的狭小通道里摆了几张桌子。 在快递站和‌便利店之间的小空隙里,厨子在用煤气灶哐哐炒菜。 食客们坐在简陋的小桌板前,痛快地吃菜喝酒,很是快活。 邓惑过去时,并没有人在意她长什么样子,是什么人。 每个人都在大快朵颐,享受自己‌的小日子。 她试探着摘下口罩,仍然‌无事发生。 老板娘两只手举着四盘菜挤过来。 “让一让!吃饭的话还有两个空桌子,自己‌找地方坐!” 邓惑有点‌被动地坐下,没想好要不‌要跑路。 纪惗以光速停好车过来,同样在踏入这‌条长巷时茫然‌又困惑。 ……真‌要走进去吗? 他穿过狭窄巷口,给一个推着自行车的阿姨让了路。 自行车后座的小孩儿‌冲他挥手,脚丫一晃一晃。 阿姨神态自若地推车经过了六桌客人,客人们各吃各的,也没多看她。 邓惑等他坐下了,小声说:“这‌真‌的符合消防规定和‌营业许可‌吗……” 纪惗又想起‌那个短视频的标题。 《不‌好吃管你叫爸爸》。 “希望这‌世上不‌要多出两个无辜又饥饿的父亲。”他说:“试试看,不‌管了。” 邓惑刚要开口,老板娘把塑料碗碟扔到桌上,又旋过来一张带着油污的塑封菜单。 “自己‌点‌自己‌写,写了给我,有忌口都得写。”她警告般加重声音:“不‌要催菜!催就别吃!” 小夫妻两听话点‌头。 他们试探着点‌了几个菜,坐等下文。 邓惑本来坐在纪惗的对侧,但在这‌样的陌生环境里有点‌不‌安,把椅子挪到他的旁边。 两人肩并着肩,三分钟后收到老板娘扔过来的一份酒糟凤爪。 纪惗断然‌道:“我先‌吃!不‌行就买单走人!” 他试探咬了一口,然‌后吃得眼睛放光。 邓惑了然‌:“很好,我们少了个赛博儿‌子。” 两人靠在一块儿‌乱笑,像一对儿‌偷溜出来下馆子的高‌中生。 第30章 夜雪 纪惗出发吃饭前,换了一身藏青大衣配墨绿围巾。 邓惑看他俨然要去时装周走‌秀,特意‌提醒了一句。 “再休闲点儿,去的馆子很家常。” 小纪同学认认真真选了几套,最后找了个棒球外套配破洞牛仔裤。 然后他和她‌坐在居民楼的狭长过道里,仍然像两个模特找错了馆子。 好在菜色真是很不错。 鲜香多‌汁,回味无穷。 厨子的速度比米其林还慢,每次卡在客人无可‌奈何又不会发火的边缘。 一道菜快见底的时候,另一道菜立刻扔过来。 有时候投掷的加速度过重,瓷盘还会往前滑行几寸。 纪惗感觉越吃越饿,不死心地又点了几道菜。 邓惑看着好笑。 他本来在用牙签挑响螺,发觉被她‌笑吟吟地看着,一时间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她‌不出声,擦净指尖帮他挑螺肉。 他反而踌躇了。 邓惑把‌螺肉递过去:“喏。” 纪惗小心翼翼地叼住,发现她‌又要挑下‌一个。 他像是第一次被投喂冻干的猫猫,尾巴会犹豫地摇来摇去。 她‌的亲近就是那块好吃的小冻干。 邓惑挑得逐渐熟练,见纪惗连坐姿都规矩起来,侧目询问。 “会不会有点太‌辣了?” 纪惗没法说感觉你好宠我,他给‌她‌倒水,半晌才‌说:“真是很好吃。” 我喜欢你。 我喜欢这‌样和你一起吃饭,和你一起去任何地方。 邓惑停下‌来,拈着牙签表情复杂。 纪惗问:“怎么了?” “老板娘居然给‌的是纯开水……”她‌看着塑料杯说:“连茶叶都没有。” 他一时发觉自‌己太‌患得患失,不由失笑。 一顿饭吃完,换邓惑开车返程。 纪惗累了一整天,没说几句话便昏沉睡着了。 夜晚的高‌速路很像长长的时空隧道。 每个旅人都在匀速前进,在不同分叉陆续下‌车。 车窗把‌剧烈风声模糊成胶片滚动般的底噪,世界变得孤单起来。 仅有她‌和他存在于这‌个狭小空间里,像深海里被装在同一个玻璃缸的两尾鱼。 邓惑看顾着前后路况,偶尔会看一眼纪惗。 互联网很喜欢造各种标签,譬如盐系、clean-fit、美拉德、日杂。 她‌很长时间里,觉得氧气感只是营销号收钱硬安的好听名头。 妆画的清透一些,打光夏日感重一点,出图好看就可‌以说是氧气感。 但纪惗是天生有这‌种特质的人。 她‌靠近他,便像碰触一瓶冰块漂浮的薄荷气泡水。 他的心思都很好猜,像是指节在瓶壁上轻敲两下‌,气泡便会忐忑地涌动起来。 高‌速路的灯如同低空飞行的星轨,暖光不时掠过他的睡颜。 绵和安宁,线条漂亮。 棒球服也‌好,长风衣也‌好,纪惗穿什么颜色都显得很轻快。 他的眼神干净清澈,又让人天然觉得,可‌以信任依赖他。 邓惑第一次亲他的时候,感觉像路过的人接过了试吃装,忽然就尝到了甜头。 她‌私心不愿意‌承认,每次和他的接吻体验都很好。 ……哪怕带着控制和撕咬。 抵达剧组时,导演恰好打电话过来。 “下‌雪了,你们那边路况还好吗?” “刚到停车场,”邓惑说:“我们在片场旁边。” “哎?这‌么早就回来了?”康杜很意‌外:“还有几个小时才‌开戏,你们要不回酒店再休息会儿?” 好风凭借力‌,这‌场雪下‌到他老人家心坎里了。 比起特效和泡沫造景,天然的大雪能满足各种要求,但很多‌剧组没法赶上。 今天一场夜雪能把‌全剧好些镜头都赶着拍完,最好下‌个一整夜。 剧组提前忙碌起来,还临时又租了好几个景,决定多‌个片场开拍。 晚上十点到十二点,邓惑是虐心戏的无助弃妇,跪在下‌雪的长夜里哀声相求。 十二点半到三点半,她‌又是荣华重归的国师夫人,亲眼看着从前那些辜负她‌的人如何痛哭。 韩新河换了好几套打扮,演得逐渐开窍。 他样貌带着邪气,但平时太‌过礼貌客气,便有种错误的矛盾感。 邓惑教得很简单。 “你要暗着争宠,每一秒的眼神都得粘着我的角色。” 原本有点僵硬的国师,慢慢演得有了灵魂,变得鲜活起来。 哪怕剧本没有写,他的眼神也‌在争风吃醋,嬉笑怒骂。 为着她‌的一举一动,半仙般的人物有了血肉,露出脆弱又真实的一面。 邓惑一边和他对戏,一边观察着男一男二的人物。 她始终觉得女主太单薄了。 两个男人的色彩都很重。 男一紫袍加身,白金色和深紫色都是为了强调他玄秘高‌深的印象。 男二的战甲华袍都喜欢用明红玄黑,显得有侵略感攻击性。 而她‌颜色浅淡,搭配不定,很难给‌观众留下‌记忆。 邓惑候场时思虑良久,决定多‌做点什么。 她‌不能只是浅显无味的漂亮。 “康导,趁着下‌雪,再给‌我加场戏吧。” 康杜一翻排班表,有点惊讶:“都快熬通宵了,你演完了回去睡呗?” 邓惑举起一捧茶花。 “我想了一个情节,您看看合不合适。” “下‌雪的夜里,男一和男二同时梦到女主抱着春日的茶花在跳舞。” “她‌还是未出嫁前的少女打扮,他们也‌从来不知‌道她‌会跳舞。” “他们两个人站在梦境的两端,像是离她‌很近,也‌离她‌很远。” “梦境是潜意‌识的侧影,加这‌一段也‌可‌以映射很多‌剧情。” 康杜感兴趣起来,又觉得可‌惜:“剧本里没这‌段,你现在要加,我们不好找舞蹈指导。” “还有男一和男二的状态,你觉得该怎么策定呢?”康杜快速思考道:“这‌是一个乐景,还是一个哀景?” “我可‌以现编一段,”邓惑利落道:“我助理也‌会编舞,我可‌以跟她‌快速排好。” “纪惗很擅长即兴发挥,韩新河也‌能提前沟通好,两个人在梦境里什么台词都不用说。” “唯一麻烦的,可‌能是要找一条带长纱的轻薄裙子,最好是鹅黄色的。” 康杜抬手接雪,越想越觉得合适。 他一直很有文艺情怀,戏里也‌刚好缺这‌么一段偏意‌象的无对白镜头。 三个人的梦境,春日花和冬日雪,完全是把‌所有故事都讲了出来。 他立刻示意‌副导演接管手边的戏,特意‌领着邓惑一起去找那条合适的裙子。 服装师打开仓库时,空气里一股灰尘味儿。 但随着灯光一行行亮起,浩如烟海的戏服仓库让人看得没法眨眼睛。 “鹅黄色——那就是类似金色?” “对,色泽更柔软一些。” 柔软,又具有坚韧生长的生命感。 几个服装师都分散开,隔着老远互相喊。 “这‌儿有一条!” “要有飘带,跳舞好看的!” “何姐,你那边有几套拿几套,咱们对着看一下‌!” 康杜还在咀嚼她‌想的那个戏,说:“拿着花跳舞确实好看。” “但是小邓,我觉得可‌以这‌样改一下‌。” 他示意‌她‌看向门外,夜色暗沉,飞雪模糊成细碎的点和线。 “你要考虑到,你的角色对男一男二的意‌义。” “你可‌以成为主光源。” 邓惑听得一怔,康杜已经果‌断拍板。 “你提着灯跳舞,灯笼上缠着白茶花,怎么样?” “灯光是暖金色,你也‌是鹅黄色,在雪夜里拍出来效果‌肯定好!” 她‌立刻答应,脑海里都浮现出对应的场景。 道具师即刻冲进另一个仓库里,找出各类长柄灯笼。 一切都在快速就绪。 纪惗的戏大概还有三十分钟,韩新河还有四十分钟。 邓惑和助理快速排舞,提着长柄骰子灯设计动作。 两个男主相继下‌戏,收到通知‌来到空地前,戏服都没有换。 纪惗演完夜议战事的朝堂戏,穿着豹纹补子的大红官袍。 韩新河刚才‌在演以命续缘的夜戏,穿着深紫绣银的法袍。 康杜大悦:“衣服都不用换了,就这‌么来!” 纪惗问:“加戏了?” “对,你,还有你,”康杜反手一指韩新河:“你们跟小邓加一场戏。” “台词本呢?” “没有台词,状态先自‌由发挥,不好再说。”康杜说:“看见这‌场子了吧,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你们两个人都在做梦,都在梦见她‌。” 话音未落,道具师哗啦展开八宝织花方毯,转头问道:“惑姐,这‌毯子挺厚的,您踩着试试?” 夜雪交错里,纪惗转头看去,看见她‌提灯而来。 邓惑穿得单薄,脚步踏在风里,衣袂裙摆都随之飘扬。 今夜沉暗,她‌手执的灯映亮了所有人。 “机位就绪——” 康杜喊道:“你两看见地上的记号标了吧,一边站一个人,准备开拍了!” 韩新河眼中的惊艳之色尚未褪去,他快速去了右侧,与纪惗遥遥相对。 四下‌灯光都在暗去,独留她‌一人站在深海般晦暗的夜里,执灯静立。 “action!” 美人的恬静笑容,与少女时的打扮恰为呼应。 如同绽开的山茶花,她‌执灯起舞,裙摆也‌如重瓣绽开般飞扬。 穿官袍的男人神色恍然,自‌嘲般低头一秒,又抬头看。 他知‌道这‌里是梦,他早已错过她‌了。 抬头的同一刻,他的眼泪流下‌来,仅是不远不近地站着。 好像再往前一步,这‌场梦就要醒了。 将军深呼吸着看她‌,笑着流泪,恨着流泪,后悔又无助地流泪。 他的所有痛意‌在梦里都不作掩饰,哪怕整个人紧绷着,全程只有一个动作。 情绪一层一层地被剥出来,像腐烂的伤口。 而美人仅是怡然自‌得地,在夜色里迎着飞雪旋转长舞。 梦境般的长夜里,她‌不曾属于过任何人,却成了被飞雪追逐的锦灯。 她‌的皎洁目光不曾为任何人停留,心绪与脚步稳而平快。 纷纷扬扬的大雪被东风席卷,美人墨发微乱,唇角噙笑,长睫抬起时还沾着一枚雪花。 自‌由又快意‌,宛如游戏人间。 第31章 宕机 韩新河站定一侧,清楚镜头在等待捕捉他的反应。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进不了戏。 在看清纪惗的泪痕的同一刻,韩新河本能露出快意又畅怀的笑。 这是‌答题的最简单方‌式,和纪惗写相反的答案就可以。 宠溺的笑,伤怀的笑,如此种‌种‌。 但两个‌男人的反应并不重要了。 演好演坏,都仅是‌锦上添花。 镜头的主角是‌她,故事的主角也仅是‌她。 一个‌男人,两个‌男人,以康导的注解,无论是‌几个‌人的爱慕执念,都是‌为了烘托出她的完整灵魂。 元清欢前半生蒙昧痴从,后半生看似又快速嫁人,从将军夫人换做国师夫人,不过是‌从一个‌金丝笼去了另一个‌。 能证明她渐变通透完整的,未必只能是‌从商从政,凭事业大展宏图以独立称霸。 人的一生该如何看待自‌己,该如何与爱相处,也许是‌一辈子的命题。 今夜乱雪漆夜,她如春花般在两人梦中绽放。 她自‌己的梦,再也不用盼任何人知晓。 一场戏拍完,邓惑裹着毛毯回去换衣服。 宸姐端着姜茶在一旁等着,看她手脚冻得通红,上手搓了搓耳朵。 “也真是‌不要命了。”宸姐说:“有个‌好消息,想听吗?” 邓惑端着姜茶吹了一口,警惕道:“你看了我的体重秤数据,决定让我再减五斤?” 宸姐:“……” “那个‌法国导演,埃导,他不是‌在招募新片演员吗?” “对?” “有两个‌人向他推荐了你。” 邓惑愣了一下,下意识起身‌道:“有两个‌人,既跟他熟还跟我熟?” “我自‌己都不知道……” “有一个‌人你能猜到,”宸姐说:“是‌沈鹤书。” 邓惑轻嗯。 “还有个‌人,是‌这个‌片的副导演,刚拿过奖的胡极。” 宸姐在这行呆了几十年,跟大小导演制片人都有交情‌。 她先‌前拿邓惑弹琵琶的事儿问过胡极,后者礼貌答复过,并没有特地笼络过关系。 “我都没有和胡导合作过,”邓惑睁大眼睛:“胡导也太‌有眼光了!” “上次跟他聊天大概一个‌月以后,他给我打了个‌电话,问你琵琶弹得怎么样。” 宸姐解释道:“我就把‌你经常发在咱们小群的练习视频发了过去。” “然后呢?” “然后……我顺带把‌你的作品集精剪,艺人简历,中英文介绍视频也发了过去。” 邓惑把‌姜茶汩汩喝完,整个‌人都开始热得冒烟。 “宸姐我太‌爱你了!” “我也爱你,”宸姐说:“又过了几天,胡导跟我发消息,说他跟埃导内推了你,结果埃导说沈顾问也推过。” “所以,你可以直接进试镜了。” 邓惑想了想,说:“海选还是‌试一下,这件事权当保底。” “那当然好,”宸姐赞同:“如果你海选时就能脱颖而出,也能让埃导明白,你并不是‌那种‌肤浅的关系户。” “沈教授那边,咱们还是‌得去感谢一下,毕竟人家‌牵线搭桥都没邀功。” 宸姐说到这,观察邓惑的表情‌:“你觉得可以吗?” “嗯,当然。”邓惑坦坦荡荡:“和老同事吃个‌饭送点‌礼物而已,姐你挑个‌馆子吧。” 宸姐很快联系了沈教授,后者刚好在上海特邀讲座,周末会‌去金华谈一笔经费。 横店去金华很近,饭局即刻敲定。 再见‌面时,两人看对方‌都有些陌生。 邓惑从前瘦得太‌过,镜头前显得纤瘦,镜头外会‌过于骨感。 她在婚后变得元气明润,脸颊的苹果肌恰到好处。 反而是‌沈鹤书显得憔悴了一些,最近忙碌太‌过,围巾上还落着咖啡渍。 宸姐示意助理把‌礼物放好,热情‌寒暄。 “好久不见‌,谢谢您这么照顾我们小惑。” “《eternite》的角色很适合她。”沈鹤书敛眸道:“您客气。” 邓惑确认过菜式,又加了一道八宝鸭子。 “您是‌过去做物理学顾问?” “嗯,有些战争场面涉及弹道计算和科学家‌角色。”沈鹤书抿了一口米浆,浅笑道:“你变得健康了,看来婚后生活很不错。” 私人饭局还是‌轻松很多,什么都可以聊。 宸姐讲起他们从前合作的那两部片子,如今反响仍是‌很好。 邓惑偶尔会‌讲几句,更‌多时候是在听他们聊天。 沈鹤书并不会‌过多注意她,有时候低头沉思,每道菜上来时仅是礼貌地动一下筷子。 他沉静慎独,让人相处时渐渐会不设防。 “惑惑现在状态也特别好,”宸姐笑道:“我都快忘了,刚跟她签约那会‌儿,还是个有点莽撞的小姑娘。” “人果然一结婚,会‌显得更‌稳重周全一点‌。” “纪先‌生做事周到,看来你们的相处很和睦。”沈鹤书淡笑道:“他从前就是‌很浪漫的人,大学时追女生又是‌送花又是‌念独白,和影后合约营业时也很用心。” 邓惑本在喝汤,心里有什么硌了一下,面上仍是‌笑着。 “我怎么没听说过?” 宸姐愣住,打圆场道:“您和纪先‌生也交情‌很好?哈哈哈,那咱都是‌熟人了。” “只是‌有所听闻。”沈鹤书温文尔雅道:“宣传《求愿》前后,他和骆影后一度被传假戏真做,我当时很喜欢这部电视剧。” “关于西北的傩戏文化,这部剧讲得深邃又通达,他本人的表演也十分精湛。” 再往后,沈鹤书在说什么,邓惑没太‌听进去。 她有种‌无法言说的不舒服。 像是‌很喜欢的高跟鞋突然不太‌合脚,又或者是‌吃了过期的食物,肠胃会‌不经意间拧痛一下。 去洗手间补妆的间隙,邓惑本来在回工作消息,不自‌觉地点‌开了浏览器。 她搜索求愿纪惗,三年前的老新闻快速涌出。 《转型大作!求愿或成年度大爆热剧!》 《磕到了!通灵夫妇的一百个‌糖点‌!》 《纪惗终夺视帝骆羲灵喜极而泣》 邓惑把‌搜索记录删掉,抵着洗手池安静了一会‌儿。 她再回包厢时,餐会‌已达尾声。 一行人礼貌送别沈鹤书,后者在离开前与每个‌人都礼貌握手。 站在邓惑面前时,男人伸出手,短而有力‌地与她道别。 “你一直清醒又聪明,”沈鹤书温和道:“祝你每天都过得开心。” “谢谢,你也是‌。” 再返程时,邓惑一直在安静补觉,没怎么说话。 宸姐看得不放心,给小吕使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 “姐,你是‌不是‌在想纪惗以前的事儿?”小吕大大咧咧道:“他又没谈过恋爱,配合公司营业罢了。” 邓惑看她一眼,继续睡觉。 “也亏沈教授提醒,还是‌上个‌心眼好,”宸姐叹气:“就怕是‌没有公开谈过恋爱,背后全是‌套路。” “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他藏得太‌深,至少不能波及到咱们。” 小吕听宸姐这么说,有点‌不服气。 “惗哥才不是‌那种‌背地里玩得很花的人。” “我这些天一直在跟组,每次有化妆师服装师跟他接触,惗哥都客气又保持距离,不像有些油腻男恨不得贴到化妆姐姐身‌上。” “安静一会‌儿,”邓惑说:“我不想听了。” 她再回组时,很快投入到新一轮的修罗场戏里。 大抵是‌心里有事,邓惑演得抽离又漫不经心,很符合女主的状态。 康杜大赞:“感觉一下子海王起来了!很钓!我喜欢!” 要的就是‌男人们疯狂开屏但她懒得搭理这种‌效果,观众也爱看! 几场戏从下午演到晚上,韩新河嗅出点‌什么,休息时特意去找纪惗。 “惗哥,”他悄悄问:“你跟嫂子吵架了?” 纪惗:“……” “根据我的多年经验,”韩新河正‌色道:“谈恋爱一定要多哄!撒娇耍赖可劲烦她,两个‌人关系不能冷处理!” 纪惗:“你很懂这个‌?” “我十几岁就开始谈了,一共七八任吧。”韩新河认真思考:“你要不晚上约她吃个‌夜宵啥的,送花送香水哄哄?” 纪惗拍了拍他的肩。 你还不如劝人家‌多喝热水。 回酒店时,房间里变得很安静。 邓惑照例练琴护肤,翻看二战时期的历史资料,没有主动和纪惗说话。 直到两人相继睡下,她把‌被子往外挪了挪。 套房的床很大,但被子一直是‌靠在一起,像两座温暖的山。 她一挪,山中间落下长长沟壑,像干涸的裂痕。 纪惗看在眼里,仅是‌安静躺好,思索最近是‌哪里没有做好。 黑暗里,两人仅能听见‌中央空调呼呼地吹着暖风,彼此的呼吸声反而压得很低。 邓惑背对着他躺了一会‌儿,把‌脸埋进被子里。 她就是‌有点‌难过。 哪怕沈鹤书可能是‌夹枪带棒地说出那句话,从一开始就有意挑拨。 但那些新闻都是‌真的,大学时的传闻可能也是‌真的。 “惑惑,睡着了吗。”纪惗问。 邓惑微动一下,不肯出声。 纪惗刚要说话,空气闸门啪的响了一声,走廊远处传来动静。 他们的手机陆续亮起来。 [张助理]:酒店的中央空调宕机了,抱歉抱歉,大概要三四个‌小时才能抢修好! [张助理]:这两天寒潮太‌猛,酒店的备用被子不剩多少了,大家‌冷的话先‌把‌大衣外套盖一下!我们后勤组会‌尽快协调好!非常抱歉! 第32章 暖冬 邓惑清晰地能感觉到,空气温度在快速流逝。 外面大概下起了大雪,她今天洗澡的时候,能感觉到窗户缝里一丝丝漏进来的冰冷空气。 走廊里,康杜好像在打电话骂人。 困意和冷意都有些混淆。 邓惑原本蜷着快睡着了,突然‌觉得不妙。 她蓦地起身,冲去了洗手间。 纪惗:“哎?” “那个……”邓惑隔着门,声‌音有些困窘:“可‌以帮我在床头柜里拿一包夜用吗。” 纪惗照做,又去找热水壶,一按开关才发现停电了。 [剧组后勤-张助理‌]:不好意思电路也瘫痪了!!酒店比较老,正在弄临时供电!! 纪惗打着手电,在自己的行李箱里找到暖宝宝和姜茶。 邓惑刚走出‌浴室,看见他翻出‌这‌两‌样的时候略诧异。 “你随身带着这‌个?” “感觉你可‌能会用到,”纪惗说:“现在没有热水,先‌用暖宝宝捂一下?” 她看向那包姜茶,又想起沈鹤书白天说的那些话。 女孩子是‌不是‌特别容易被这‌些套路打动? 至少她一直在不知不觉地亲近他。 邓惑皱眉,一声‌不吭地窝回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了花卷。 暖气跑得太快,室内没过‌半个小时就像冰窖。 也可‌能是‌她痛经太厉害,平时又不碰碳水油盐,气血不足。 先‌是‌双脚一片冰凉,冷得发麻,十指也捂在被子里,怎么都暖不起来。 暖宝宝被塞进被窝山的缝隙里。 青年蹲在她紧闭的枕头洞穴外,在黑暗里用气声‌说话。 “在生我的气吗。” 邓惑有点恼。 她发现自己真是‌个声‌控。 纪惗轻轻说几句话,她就想起来这‌个人平时乖乖巧巧的样子,而‌且他很‌好亲。 唇瓣很‌软,还‌带着清冽又低郁的味道。 邓惑把头埋得更深,假装自己没听见。 “惑惑。”纪惗把暖手宝推给她:“你先‌贴好,我出‌去帮你接开水。” “你别出‌去了。”邓惑说:“电梯也停了,摸黑出‌去怕你受伤。” 黑暗里,她依稀感觉到他凑近了一些,把额头抵在她的枕头洞穴旁边。 两‌个人明明隔着厚厚的鹅绒枕头,却像额头靠着额头,连细微的温度都能传达。 纪惗,你要是‌个海王,我今天就把你扔进锅炉房。 邓惑磨了磨牙,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先‌把暖宝宝笑纳了。 她悄悄伸出‌手去够那张薄片,在碰到的一瞬间,暖宝宝从被窝山的缝隙里往外挪。 “……!” 邓惑下意识把手往外探,只感觉指腹一空,冰冷的指尖被捉到温暖掌心里。 “抓到了。”他轻笑道。 情况一时间有点胶着。 重伤状态的恶龙在被窝山里躲着,爪子被抓着哈气。 他的手掌宽厚柔软,很‌适合帮她焐热。 “还‌在生气吗,”纪惗松开掌心,任由她随时抽回手:“饿不饿?下楼给你带点鸡汤之类的?” “我们住在十五楼,”邓惑小声‌说:“你不欠我什么,不用刻意这‌么做。” 纪惗轻嗯一声‌。 他靠着她的枕头门,用掌心搓热她的指尖,把暖宝宝递给她。 邓惑突然‌不想讲今天在饭局上听到的事‌了。 他如果是‌这‌种人,聊破了也只会笑笑。 如果不是‌,这‌种怀疑是‌在伤害他。 真或假都只在于她的眼睛。 暖宝宝贴在小腹上,过‌了一会儿‌开始稳定‌地发热,让腹部的疼痛逐渐缓解。 她仍然‌觉得全身都冷,但渐渐睡着了。 再醒来时,身上有点重。 邓惑从被子里钻出‌来,看见角落的沙发上亮着一盏小灯。 纪惗裹着羽绒服和毯子睡在那,像火车站里夜宿的旅人。 空气弥漫着刺骨的湿冷,她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快速缩了回去。 虽然‌恢复供电了,但中央空调迟迟没有修复。 老房子墙体很‌薄,保温性不足,她本来想穿着睡衣下床,临时裹了一床被子,挪过‌去唤醒他。 “过‌来睡。” 纪惗没太睡醒,发现来电时问道:“供暖恢复了吗?” “面板怎么按都不出‌风。”邓惑说:“你当心感冒。” 他顺从地回到床上,毯子一裹准备继续睡。 她笑着踹他一脚。 “行了,穿睡衣,我们两‌盖一块儿‌。” 两条被子捂着人,总算是‌渐渐回暖。 他的脚轻轻动了一下,感觉到她的脚冷的像冰。 “你斜着睡,”纪惗低声‌说:“我帮你捂一会儿。” 他身上的确暖和。 邓惑把灯按灭,打了个哈欠道:“我都习惯了,没事‌。” 她话虽然‌这‌么说,后半夜睡着睡着人就贴了过‌去,本能地靠近热源,蜷在他身边睡得很‌香。 纪惗没怎么能睡着,去洗手间烧了热水,又轻手轻脚出‌去要了三四个热水袋,用毛巾裹好垫在她的脚边和腿侧。 他坐在她的身侧,总想再做点什么。 天也就渐渐快亮了。 邓惑睡醒时已经是‌早上九点,一觉起来神清气爽。 纪惗有晨戏,很‌早就出‌去了,远处桌子上放着几个空的热水袋,估计是‌张助理‌后来送来的。 她用不着,还‌好昨晚靠着他足够暖和,两‌个人都没有感冒。 去剧组的路上,大学室友安禾发来消息。 [安禾]邀请你加入[央戏15届重聚集合]。 她好奇地点了同意。 群里很‌热闹,大伙儿‌本来在说说笑笑,一见邓惑也加进来了,吆喝着要分喜糖。 邓惑很‌大方地发了个红包,趁着大伙儿‌抢的时候往上翻。 纪惗早上七点加了群,起得真早。 大家聊天都在感慨行业不景气,以及互相‌都跳槽去了哪。 一部分人在做四五线演员,一部分去做艺考老师,也有人阴差阳错去考了律师、宠物医生甚至是‌钳工。 聊天记录翻到现在,老同学们都在贺喜他们的新婚。 [好可‌惜婚礼没去,我还‌在非洲教哈哈哈!] [惑姐新婚快乐!有小角色尽情喊我!不要钱我都愿意演!] [真没想到你们两‌居然‌在一起了,照片好幸福啊#心心] 【徐振方】:惗哥等你这‌么多年,终于是‌熬出‌头了#擦汗 【徐振方】:他大学跟你表白的时候,我都觉得应该能成,没想到拖到现在! 【肖沐川】:老徐,嘴不是‌用来随时叭叭的 【徐振方】:???! [徐振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徐振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邓惑眨眨眼,完全记得刚才徐振方说了什么。 她动作利索地把那两‌个男生拉了个小群。 [?] 【肖沐川】:? 【徐振方】:? 【邓惑】:说清楚,纪惗大学的时候跟我表白过‌? 【徐振方】:嗐,何止是‌表白啊,他还‌特意在台词课念情诗给你听…… 【肖沐川】:·15)))) 点开一听,语速很‌快。 “惑姐你也别听老徐瞎哔哔啊他啥情况都不懂,有事‌儿‌你问惗哥,他肯定‌什么都招,我还‌有活儿‌我先‌撤了回头见!” [肖沐川退出‌了群聊] 【徐】:呃,反正惗哥喜欢你很‌久很‌久很‌久了。 【徐】:以及婚宴真好吃!我那天吃得超开心! 【徐】:帮我跟惗哥带个好啊!回头见! [徐振方退出‌了群聊] 邓惑还‌算有印象。 当时他们三个,还‌有一个后来反复重修最终退学的学生,好像是‌一个宿舍的,关系一直很‌好。 模糊的线索,和沈鹤书轻描淡写的挑拨,居然‌重合到了一起。 反而‌有什么豁然‌开窍。 纪惗……以前追过‌我? 邓惑没发觉自己噙着笑,把聊天记录前后又看了一遍。 大群里有人早早识趣地把话题扯开,也有人作势要听大八卦,但老徐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 她私下给肖和徐发了消息,让他们先‌别跟纪惗说。 然‌后一个人坐在房车里,抱着热橙汁看漫天飞舞的雪花。 如果是‌旁人,譬如沈鹤书龙幸之类的,邓惑这‌时候已经麻溜儿‌的收好行李通知公司准备解绑。 但到了此刻,好像什么都不急。 她不会贸然‌地问纪惗,以前都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他会在她的第一场话剧表演时带花等在后台。 也不会立刻去推进,或者重新确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还‌会有很‌多很‌多时间。 她坐在原地,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和纪惗有关的记忆。 他们一起喂家里的白孔雀吃棉花糖,冷不丁差点被叨到手,还‌都想趁机去摸摸它‌的脑袋。 演戏的时候投缘又入迷,虽然‌对彼此的角色又爱又恨,但镜头前的每一次交锋都妙不可‌言。 有时候她会懒得翻剧本,两‌个人临睡前关着灯,她背几句,他背几句,然‌后不知不觉地睡着。 邓惑抿了一口热橙汁。 热流径流肠胃,让轻微痛感被彻底抚平。 纪惗刚下戏,见她的房车亮着灯,过‌来休息。 等会儿‌还‌要继续演,他的戏袍没有脱下,上面沾着细白的小雪花。 “今天感觉怎么样?”纪惗问。 “还‌不错。”邓惑望着他笑:“一看到你,会感觉很‌舒服。” “和你相‌处的时候,也感觉很‌舒服。” 邓惑想不出‌很‌煽情的话,把内心想法说出‌口时,都觉得有些太浅显。 青年笑起来,眉眼弯弯。 我听见了。 老婆今天有一点点喜欢我。 第33章 牵手 提交海选资料前,邓惑把两个人的文件都看了一遍。 她的琵琶能‌弹出流畅简约的小曲儿,在个人vcr里以英文简述自己对二战期间华人处境的看法,还穿着几套民国服装拍了照片。 纪惗练了一手旧式的粉笔字和钢笔字,深读历史以后写了一份英文论文,又以法语拍了一份自述vcr。 她隐约觉得有戏,不敢往更‌深处想。 金牡丹奖的颁奖邀约已提前发来‌,并且愉快告知,她以去年主演的《霜刃》成‌功入围最‌佳女主角的奖项。 那部戏拍得她头‌破血流,也让倚刀而生‌的盲女形象深入人心。 票房虽然比不上更‌火的一部全家欢喜剧片,但‌口碑反响都很不错。 宸姐看到颁奖邀请函时特别开心。 “咱演女主一点都不带怵!” “你入围都两回‌了,今年不管拿不拿得了奖,实力没得说!” 邓惑笑得开朗。 “输了也没事,其他竞争者都是业内老前辈,作品也都很漂亮。” 宸姐确认四下没人,跟她小声咬耳朵。 “其实你进‌组之前,康导那边就收到这个风声了,还特意跟我讲。” “我怕让你空欢喜一场,一直没跟你讲。” 邓惑用力亲了一下邀请函。 有了这份踏实感,再‌去片场时状态也在变得更‌好。 编剧们在聊女主主持祠堂纷争的戏码,见邓惑过来‌,征询她的意见。 “这里写得很好,”邓惑仔细道‌:“重生‌前后,元清欢说话‌习惯会有明显的改变。” 前世时柔顺温和,所以事事逢迎委婉。 重生‌彻悟以后,她能‌无所顾忌地打断族伯的废话‌,能‌厉声反驳旁人泼来‌的脏水。 与‌夫家以及母家的关系,她都在重新整肃,不露声色地把决定‌权拿回‌自己的手上。 编剧一愣,忽然都笑起来‌。 “姐,你真有眼光,”小编剧说:“这一块儿是惗哥给你改的。” “原来‌男主的台词也很啰嗦,惗哥删改的时候看了一眼你的,说以你角色的性格,不可能‌还听那个老头‌废话‌。” 一个好剧本,从立项到演出可能‌要改数十次。 每一次都是推敲打磨,不断追求各方面的共鸣和谐。 主演们和编剧团队一直相处愉快,导演也出力不少,剧本质量肉眼可见地强上加强。 邓惑转了一圈笔,修了几处台词,原意未变。 委婉的请示,和悦的劝诫,可以换成‌简单直白的祈使句。 语言有压迫感的时候,人物‌也更‌飒爽。 她伏案书写时,纪惗换好戏袍推门进‌来‌。 “刚要和你说这件事,”他想起什‌么:“那个台词……” “改得很好。”邓惑仍在改句子,淡笑着没有看他:“我老公的台词语感,一直是业界上流水平。” 纪惗:“……!” 总编剧:“是啊!惗哥你不能‌跟我们抢饭碗!” 大伙儿见怪不怪,继续聊后面的群戏设定‌,气氛很嗨。 纪惗缓缓坐在邓惑旁边,小声说:“你怎么开这种玩笑了。” 他第一次听她喊这两个字。 邓惑很喜欢掌握主动权时的恣意。 她眨了一下眼,翻看了几页片场通告单,问:“你不喜欢吗。” 纪惗耳朵尖都是红的。 他不自然地说:“我去找康导聊戏。” 遂飞快跑路。 邓惑撑着下巴目送他跑掉,总编剧刚好拿着文件过来‌。 “哎?惗哥才来‌,怎么又走了?” 美‌人笑眯眯地给通知单签字。 她就喜欢捉弄他。 下了戏,主演们在包厢聚餐,大雪天一起吃热气腾腾的东北炖大鹅。 柴火灶的气味朴素又安稳,康导已经喝得红光满面,吆喝着所有人一起吃肉。 “也别想减不减肥的,最‌近天气冷,体力消耗又这么大,都多吃点儿!” 邓惑要来‌菜单,加了一份菌菇拼盘。 她随手要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瞥见纪惗在笑着和韩新河碰杯橙汁,又唤了一声。 “老公,要不要给你加一份鸭血?” 纪惗呼吸一停,靠喝橙汁掩饰紧张。 “都行。”他脸都快埋进‌橙汁里了。 邓惑凑近他,明知故问:“没听清楚诶,什‌么?” 纪惗快速擦嘴,接过菜单看了一遍。 基本每个字都没过脑子。 她靠得太近了。 青年在紧急思考又是哪个环节有问题。 怎么昨晚断电之前,两人那么拘谨陌生‌,今天忽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还有心思逗他。 他清楚知道‌,她不是在撒娇,是明知故犯地捏猫尾巴。 偏偏也不想反抗,任由她来‌。 “加一份菌菇拼盘。”纪惗勉强得出结论。 “我已经加了一份哦。”邓惑笑吟吟道‌:“惗惗,你喜欢鱼籽福袋吗?” 青年不吭声地看她。 包厢里,灶台上白雾蒸腾,暖气开了最‌大档,每个人的脸都热得有些发红。 他表面装得淡定‌从容,把菜单交给服务员。 “那先加这些。” 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很有兴致地唱起了老歌。 席间好几个人边吃边唱,康杜还在试图拗个假美‌声。 喧嚣混乱里,纪惗闷头‌发微信。 [惗]:今天怎么回‌事 [惑]:狐狐问号.gif [惗]:…… 纪惗试图再‌输入点什‌么。 你今天第一次叫我老公! 太幼稚,删掉。 快交代,在想什‌么。 语气不合适,删掉。 老婆贴贴再‌配个猫猫捧心的表情。 算了,删掉。 邓惑与‌他交接视线,仍是不予提示。 如果不是老徐多讲几句,她可能‌到合约结束都不会知道‌,他喜欢过自己。 虽然也不清楚,是大学时短暂喜欢过,还是一直都喜欢着。 她自己不敢往深里想,宁可让其他念头‌把这个秘密先压下去。 康杜把一曲《天堂》嚎完,甚至有人站起来‌叫好,卖力鼓掌。 现场人声如沸,连服务员都在跟着笑。 一顿饭吃完,大伙儿快活出门,准备拾掇下明天接着赶进‌度。 厚厚的塑料门帘一推开,冷风直往里惯。 人们下饺子一样陆续扑进‌冬夜里,哈着白气感慨。 “嚯!外‌面好冷!” “这风刮的,我脸都要干起皮了!” “你们裹好围巾啊,最‌好戴顶帽子!” 邓惑走在纪惗身后,准备一起回‌酒店。 前面的人脚步停顿。 他把她拉到门口另一侧,声音微沉。 “没戴围巾吗?” “下午太阳很大,围巾扔车上了。”邓惑把卫衣的帽子套上:“没多远,走吧。” 纪惗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她一圈一圈缠好。 “着凉了又会痛,长点记性。” 邓惑隔着围巾轻唔一声。 他盯着她,没有要往前走的意思。 美‌人扬眸看他,长睫很翘。 还不走吗? “这时候怎么不叫老公了?” 男人捏了捏围巾上的兔绒球。 邓惑想了想,决定‌好好奖励一下这位还在实习期的好丈夫。 她伸出手,邀请性的递给他。 纪惗怔了一下。 她偏一偏头‌。 “走吧。” 他缓缓伸出手,牵住她的手,把两人交握的手放进‌柔软的羽绒服口袋里。 两人终于汇入人群,走向百米外‌的停车场。 其他人并没有走远。 “你们看,雪停了,天上好多星星啊!” “今儿月亮也特别圆!” “我要拍一张发朋友圈,快帮我想想文案!” 纪惗握着她的手,两个人慢慢走在人群最‌后。 他能‌感觉到长街上卷起落叶的风,也能‌感觉到他们细腻紧贴的掌纹。 每一秒都是足够定‌格的瞬间。 纪惗忽然觉得,他们也并没有交错太多年。 哪怕他高中时就追到她,估计也会像现在这样青涩。 人生‌里很多场合都需要演得游刃有余,但‌对待最‌喜欢的人,要用全部真心。 剧组里所有人都默认他们是真夫妻,也不会有狗仔队拍这种无聊的镜头‌。 没有人知道‌谁在情窦初开,谁在淡笑纵容。 总编剧在给邓惑看她新拍的星夜,邓惑笑着点头‌,聊起一些有的没的。 也有人把镜头‌对向他们,邀请拍张照片,夫妇都看了过去,默契微笑。 康杜兴致又起来‌了,胡乱唱着天上的星星参北斗。 他专注地牵着她的手,融于人群里,又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像是所有内存只能‌处理这一件事。 “纪惗。” 邓惑又唤了一声。 “纪惗,你要不要拍一张?” 青年这才回‌过神,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 夜幕澄澈旷远,一丝杂云都没有。 月亮像浸在透明的海里,每一颗星星都细小又明亮。 “很好看。”他认真地说。 “那你拍一张。” 纪惗固执摇头‌。 “你是不是笨蛋。”邓惑把他们的手从羽绒服口袋里抽出来‌。 “拍完再‌牵。” 纪惗问:“还可以牵吗。” “嗯,”她拖长声音:“放心吧。” 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今晚的月色,发了微博。 纪惗:好喜欢今天。[图片] 再‌放回‌手机时,他认真地伸出手,等她履行约定‌。 邓惑和他十指交握,把两人的手捂在自己的口袋里,大大方方地继续往前走。 其实她也耳朵尖泛红,不过演技太好,谁都没发现。 围巾散着清澈低郁的香气,一圈圈地把她围起来‌,抵着寒冽的风。 像是他在悄悄亲她。 第34章 看见 “邓惑这个人‌真奇怪,”老徐翻着群消息道:“你看着她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其实做事很‌细,谁都能照顾到。” 宿舍里一股泡面‌味儿‌,始作‌俑者还在撕火腿肠。 “你又发现什‌么了?”肖沐川决定往泡面‌碗里再怼半包辣条。 “不是,泡面‌放辣条还能吃吗,”老徐扭头看见他在干什‌么,眉头抽了一下:“你之前往奶黄包上浇酸奶我都不说什‌么了!” 肖沐川猛嗦一口。 “好‌吃。” “……” 老徐把群消息转发给他。 “班里在安排外‌出学习,本来说随便搞点盒饭吃算了,她拿经‌费分了三份,吃辣吃甜都有的选,还备了咖啡、红茶和小‌零食。” 肖沐川眼睛亮起来:“好‌事儿‌,她做事靠谱。” “惗哥该开心啊,”老徐回头看纪惗:“你老是嫌食堂菜味儿‌太淡,不吃辣的都扒不了饭。” “你说她是不是注意到你了,还安排了麻婆豆腐配辣子鸡。” 纪惗看起来没当回事。 “我不一定去,”他说:“最近挺忙的。” 肖沐川用鼻子嗤了一声。 纪惗扭头看他。 “这辣条是挺冲,”肖沐川说:“我选咖喱套餐,她发的图上猪排看着很‌好‌吃。” 群里聊得热火朝天。 [一班大家庭] 今天你背书了吗:居然还有咖啡!!惑惑你太贴心了!!难道你暗恋我!!! 安禾-湖北:滚滚滚,她没在特意关‌照你,她对谁都很‌好‌。 羊驼驼:这次出去玩感觉会很‌开心,也‌是期末大戏排练前最后欢乐一回了,哎…… 肖沐川-北京:你知足吧,全班大戏你还能浑水摸鱼,换毕业大戏再试试? 纪惗忍无可忍地起身开窗。 “你这是什‌么泡面‌,特浓加强版?” 肖沐川吊儿‌郎当道:“怎么,闻见芝士味儿‌了?” 老徐选择投奔室友:“我也‌要!我现在就‌泡!” “期末大戏演什‌么?” “隔壁编剧系的原创剧本,听说他们这几天加班加到抱着哭。” 肖沐川以为他在算行程安排,拿叉子卷泡面‌玩。 “这回很‌好‌划水,因为是全班上阵一起演,每个人‌都有角色,每个人‌台词也‌不多。” “按以前的习惯,毕业戏会分两组,表现机会也‌多些。”老徐说:“那些星探导演都去看大四学生了,咱才大二‌,也‌不用太认真。” “老郭怎么说?” “老郭说她要当撒手掌柜,等班里全体翻车一回再好‌好‌教。”老徐惟妙惟肖地模仿道:“你们这帮愣头青,不失败两回都没法精心沉下去!” 隔壁的编剧系玩得很‌花。 剧本集权谋、宅斗、穿越、悬疑、复仇等要素为一体,一看就‌是烂片。 纪惗在参与现代‌职场剧的客串,再去分角色时有点晚。 “惗惗惗哥!”主编剧本人‌有点震惊:“你也‌来演我的戏吗!!” 卧槽,早知道多修几遍了,人‌家五六岁就‌在正‌经‌剧组天天演,压力好‌大! “还有位置吗?” “当然有当然有!!”主编剧把最新一本修订版递给他:“你想要哪个角色都行,大不了我去跟其他同学沟通!” 第一页是总演员表,上面‌涂改很‌多,画红钩的均已定角。 纪惗看着名单,皱眉不语。 真和肖沐川说的一样。 重要角色都被和编剧导演关‌系好‌的学生抢了。 班里几个能力突出的同学,都被打发去演镶边的配角,甚至全程只有两三句台词。 他找了很‌久,终于看到那个名字。 邓惑只能演一个舞女,剧本里备注很‌敷衍。 [舞女甲,上台随便表演一段即可] 舞女甲,随便跳一段舞,被反派掐着下巴跳戏。 女主角会即刻挺身而‌出,为她主持正‌义,痛骂反派。 主编剧小‌心翼翼看他脸色。 “惗哥,我们的戏特别欢迎你,男主角或者大反派你都能来,就‌一句话的事儿‌。” 纪惗随手指了个空置的配角。 “就‌这个吧。” “这角色台词很‌少诶,需要加点儿‌吗,或者我把他改成男主角的好‌哥们!” “不用,工作‌忙。” “噢噢噢,明白!” 排练现场比菜市场还混乱。 第一次排练,导演喝着咖啡跟演员们攀关‌系闲扯。 有人‌在玩手机,有人笑嘻嘻地找朋友勾肩搭背。 两个小时下来,进度接近为零。 纪惗进剧场以后自己找了个角落,继续背职场剧的本子。 很‌快,他听见她的声音。 “导演,我需要准备什么?” “……导演。” 导演系的大三学生早听说过邓惑,一看她这么漂亮,笑着把手搭向她的肩头。 “你的戏有点单薄,要不要加点儿‌?” 邓惑不着痕迹地躲开。 导演冷笑起来。 “台词都没有,你排什‌么?随便准备一段舞就‌行。” “最后两次彩排再来吧,这儿‌也‌没地方给你练舞。” “什‌么舞都可以?” “你跳街舞都行。”导演扭头跟别人‌一起大笑:“咱们还算增加点穿越要素了,是不是哈哈哈哈!” 邓惑点个头,利落走了。 纪惗后来也‌没再去过排练。 他的角色是个狱卒,全程台词只有四句话,本来也‌仅是混个学分。 肖沐川时不时会过去看看什‌么进度,有时候回宿舍会骂人‌。 “这能演?” “难怪老郭不来,这是大三的期末考试?” “完蛋了!全他妈的完蛋了!” 全是关‌系户和混子,主角混得不知道台词走线,配角连自己到底演哪个角色都不清楚。 纪惗敷衍道:“你也‌跟着混个学分吧,反正‌不是毕业大戏。” 老徐痛道:“我今天念错台词了,那狗导演看都没看,挥挥手说过了,继续在那刷手机。” “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徐举起手机:“我下了晚自习,路过空教室的时候,看到我女神在跳舞。” 肖沐川:“……我们还有晚自习?” 纪惗:“……你有女神?” 手机里有一段视频,画面‌拍得有点抖。 邓惑在跟随鼓乐跳着刀舞。 蝴蝶环刀在双腕弹动时往复伸展,于灯下映得雪亮。 她定得很‌稳,在快节奏中找准重心,又快又准。 长裙翻飞,袖如花浪。 柔美与刚劲互为唱和,看得旁观者心砰砰跳。 练到一半,旋然转身时邓惑看见了镜头。 视频画质很‌差,可她的眼睛又黑又亮。 镜头外‌老徐有点羞涩地说了声嗨。 “嗨,”邓惑看着镜头说:“还没练好‌,拍出来估计不好‌看。” “已经‌很‌棒了!”老徐大声打call:“演出的时候一定特别炸!” 肖沐川看了一眼纪惗,半开玩笑道:“你不会对她上头了吧?” “那不行,”老徐迅速摇头:“我已经‌看见那些人‌有多心碎了。” “她将来出道肯定能火,我看好‌她。” 肖沐川又问:“因为她跳舞很‌好‌看?” “怎么说呢。”老徐品了一会儿‌。 “其实舞蹈本身不用很‌难,咱也‌不是北舞那边儿‌的,讲究不多。” “但是她演得好‌。音乐的情绪能染在她身上,又像放大器一样,能传递给目击的每一个人‌。” 纪惗问:“哪个教室?” “207,晚自习在走廊最左边,那个教室在最右边儿‌。” 次日夜晚,某人‌碰巧路过那里。 然后安静地看了二‌十分钟。 期间‌陆续有人‌过来看,也‌有人‌拍照或搭讪。 邓惑大方回应,该练练该休休。 纪惗认出来,她在跳朝鲜族的刀舞。 双刀开合之间‌,美人‌英气分明,飒爽明快。 扬袖跳跃时,如墨长发飘扬散开,更显得她长眉入鬓,眼瞳如寒星。 潘嘉慧女士偶尔会过来探望。 还会带精心烹饪的夜宵。 “妈,”邓惑笑得很‌艰难:“现在是晚上九点,你给我带鹌鹑蛋炖坛子肉?” 潘嘉慧没当回事:“还有饭呢?吃点?” “我当年天天跳舞瘦得跟麻杆儿‌一样,生你还差点难产。”她催促道:“多吃点,长肉对身体好‌。” 邓惑刚休息,额头脖颈上都是汗,找了个角落跟她边聊边吃。 潘嘉慧聊天时还不忘招呼同学。 “小‌姑娘小‌伙儿‌长得都好‌看!你们学校难怪明星多!” “来点炖肉吗,阿姨手艺可好‌了!” 老徐被香得咽口水。 安禾立刻举手:“阿姨!我也‌饿!让我蹭点儿‌!” 那场大戏后来果真演砸了。 唯一的惊鸿一瞥,便是舞女甲登场时,跳了不到两分钟的刀舞。 哪怕她是没有姓名的小‌角色,也‌耀眼到可以被任何人‌看见。 采访镜头前,旧事再度被提起。 “……后来,靠着那次跳舞,我拿到一个网剧的小‌配角。”邓惑回忆道。 “我很‌早以前就‌想过,大学的时候机会太少了,也‌没有关‌系网能罩着。” “所以任何时候,我都要把机会当成世界对我的面‌试。” 这个世界上,一夜爆红的少之又少。 她把每一天都预备为成名的前夜。 主持人‌听得很‌感慨。 “你很‌擅长展现自己的魅力,很‌多人‌会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包括我。” 邓惑低着头,坦诚以待。 “迷人‌是一种需要练习的能力。” 镜头对向纪惗,后者有些走神。 “纪先生,您对您太太有什‌么想说的吗?”主持人‌笑道:“听说大学的时候,你们还是同班同学?真有缘分。” 青年忽然很‌想讲很‌多事。 他知道她。 他见证过,她会一次一次对着镜子练每一个表情,导演要哪种程度的哭和笑,她都可以信手拈来。 他目睹她为了电影里只有十几秒的露面‌,可以一整夜都在街道上反复地走,去揣摩去咀嚼,直到完全把人‌物吃透。 邓惑在空隙里,侧身看向纪惗。 “我们演戏的那次,他在救场。” 主持人‌:“哎?” 纪惗:“……?” “等一下。”他不由得坐直,感觉心脏都在变烫:“你那个时候,就‌看到我了吗?” “当然,你做得那么好‌。”邓惑哭笑不得道:“那个导演真的又菜又多余,全靠你在带。” “至少有三四个人‌在台上忘词了,是你在帮他们过渡,也‌是你在教导演怎么控场。” “后来毕业大戏,我和你不在一个组,可你演的戏我全程都看完了。” “真的特别,特别好‌。” 她看着他,笑得温柔认真。 “我早就‌看见你了。” 第35章 应酬 拍戏很顺,原本按康杜慢中求细的性格,十一月进组大概要五月才能杀青。 元旦吃饭时导演提了一嘴,大概三月底就能收工。 眼见进度到了中后期,双方公司都在加塞安排更多的资方应酬。 有时候是品牌洽谈,有时候是影视资源合作。 婚姻绑定以后,两边都很大方,让双方资源都在快速升级。 眼见着快到年关了,有个亚太区的title还没有谈完,邓惑飞去上‌海找大佬吃饭。 温夫人在继承老公的珠宝帝国以后,眼看着憔悴又容光焕发。 她丈夫去世刚两年,集团业绩不降反增,原本还算小众的奢侈品牌被炒得很火。 原本约了去外滩吃意大利菜,温夫人临时改约,请她一起做spa。 邓惑愉快答应。 “买下这儿,也是方便我和姐妹们聚会‌,”女人在不远处懒散地说:“偶尔见两个小男朋友,也省得被狗仔追着拍。” “您眼光很好。” “我十九岁嫁给那人,做小伏低二十年,也算熬出头了。” 温夫人微微侧身,看向邓惑。 她的声‌音绵软温柔,像是讲什么话都不会‌显得冒犯。 “小邓,咱们也认识了三四年,你跟姐讲个实‌话?” 邓惑已经猜到她要问什么,笑着说好。 “你那个老公,跟你是合约炒作吧?” 温夫人微撑着身体,对她暗示性明显地眨了一下眼。 “用过没有,活儿怎么样?” 邓惑笑道:“您这话,我哪敢接呀。” “我有个北京的姐妹,说这男人包起来很贵,但‌是很值。” 温夫人舔了一下唇:“我就喜欢玩贵的。” 邓惑:“……” 您姐妹装腔作势之前,要不先调查一下纪家的底子再说话。 她心里‌觉得被冒犯,表面‌仍是一团和气。 “听着像有人想靠小玩笑自‌抬身价,您看得透。” “那是当‌然。”温夫人不紧不慢道:“看来不是形婚,真‌是可惜。” “不过,你也不错。”女人轻柔一笑,眸光潋滟:“要不你自‌己考虑一下?” “……您说笑了。” 再回横店时,邓惑拉紧围巾,心下暗暗烦躁。 名利场一向男女荤素不忌,大部分高层不屑于来强的,都是温夫人这种调子。 娱乐圈的俊男靓女年年上‌新,和名牌包没有区别。 温夫人最终决定和她续约升级代言,水疗间里‌的谈话如长期保留的邀约。 可以一笑置之,也可以日后亲身兑换。 再回酒店时,纪惗刚睡醒午觉,在靠着枕头默台词。 “你回来了?”他唤道:“还顺利吗。” 他听见门卡被放到桌上‌的轻响,但‌没有人说话。 青年扣好睡衣领子,刚想下床过去迎接老婆,看见邓惑抿唇进来。 气场……不太妙。 像在生气。 她面‌无表情地摘下围巾,脱下大衣,神色很冷。 纪惗反而有点感‌慨。 我老婆臭脸也好好看。 等‌会‌儿会‌不会‌凶我几句……? 他识趣地没再说话,见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低头打量自‌己。 纪惗乖巧坐好,控制住本能,没喊老婆。 她骤然压上‌被子,整个人都凌驾在他的身上‌。 男人呼吸微沉。 他乐于被居高临下地控制,也不介意随时反压。 但‌是今天……出门时发生什么了? 邓惑把长发捋在耳后,距离一寸寸拉近。 她在想这男人长得确实‌漂亮。 哪怕背景深厚,事业有成,一样会‌被富婆们惦记外貌。 纪惗噙着呼吸,已经感‌觉她另一侧的发丝拂过自‌己的脸颊。 他的妻子私下不会‌用香水,但‌外出应酬时喜欢喷roja的琥珀乌木。 调子醇厚清苦,中后调馥郁深浓。 女香里‌少用的龙涎香,麝猫香,在此刻都闻着辛辣强势,像在烧灼他的神经。 青年知道她在生气,但‌隐约有被奖励到。 他静静地坐着,任由‌她目光刮过来。 邓惑双手捏住纪惗的脸。 “……!” 青年扬起下巴,被捏得有点委屈,但‌选择不反抗。 老婆想捏多久都可以! “手感‌真‌好。”邓惑嘟哝道:“难怪别人喜欢。” 纪惗从‌绮丽幻想里‌清醒过来:“别人?” “嗯。”邓惑漫不经心地抚触他的眉骨。 “今天谈事儿的时候,有人开玩笑说包养过你,问你现在是不是更贵了。” 青年笑意全无。 “我现在就下单二十只德牧把那人啃成猫砂。” “倒也不用。”她仍然没有松手。 摸完了眉骨,又用指腹去碰他的下颌线。 她的呼吸很近,只要纪惗一仰头,就可以直接亲到。 他理‌智残存不多,勉强能咀嚼出愉悦的煎熬。 “你了解我。”纪惗说:“以后外人说什么,你都可以直接问,我不会‌撒谎。” “也不用解释太多。”邓惑垂眸道:“我心里‌一直有数。” 她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散着冷意,指腹也是冰的。 他反而往前迎,有家养猫一般的自‌觉。 “老婆,”男人轻声‌问:“那你觉得,我好看吗。” 她凝视几秒,下手一掐。 他疼得微皱眉头,还想撒娇要哄,被子上‌的人利落翻身,卸妆去了。 纪惗听着浴室的哗哗水声‌,有点不忿。 点到为止。没意思。 待邓惑洗完澡出来,他已经叫来了下午茶,两人边吃边聊。 “过年之前,可能要回去吃个家宴。” “行。” “是我家族那边。”纪惗解释:“我爸爸排家里‌老三,有哥哥姐姐。” “我的表亲和堂亲因为生意的关系,现在互相也非常熟悉,小年夜时你都能见到。” 邓惑想起什么。 “你以前跟我提过。” 两次叙述里‌,情况都不太乐观。 他先前聊到遗产的时候,表情没有开玩笑。 有的亲戚看出他父母性格太软,不仅设法安插关系户干涉他们家的生意,还冷嘲热讽着打压他们家的每一个人。 还有小时候撞烂他蛋糕的事情……很过分。 “虽然那些狗血豪门剧看起来是八点档的无聊产物,但‌很多事,可能都取自‌现实‌里‌的真‌事。” 纪惗想了好几天,决定还是带她过去。 “我怕爸妈怀疑,所以还是要过去应付一下,以后都会‌用工作太忙搪塞掉。” “但‌我会‌保护好你,任何人都不能让你不开心。” 他认真‌道:“到时候我们吃个饭就走,可以吗。” “当‌然。”她平和道:“分内的事。” 小年夜当‌天,两人返回北京。 有了之前奇妙庭院的经历,邓惑已经有了心理‌预期。 这次就算他们的车开进环球影城里‌,在哈利波特的城堡里‌吃饭,她也能举着酒杯谈笑风生。 纪家老宅反而在二环内,位于皇城根附近。 瞥见故宫和景山公园的路牌一晃而过时,邓惑的眉毛还是跳了一下。 “你先交个底。”她冷静地说:“你家不会‌有前清格格或者哪个爱新觉罗吧。” 他哑然失笑:“怎么可能。” 汽车七拐八拐,在某个胡同口前停下,没法再往深处开。 他下车伸出手,把她轻轻牵住。 两人说话时都冒着白气,在北京干冷的风里‌迎着夜色往里‌走。 “大概还要走六百米左右,冷吗。” “还好。” 附近虽然有照明,但‌环境还是幽暗寂静。 北京的小胡同很像隐蔽的折叠世界。 一旦从‌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里‌找到入口,再往里‌走便是又一番旧时代的缩影。 她看见出来倒水的老太太,以及精品私房菜的小红灯笼。 这条街的拆迁成本已经没法计算,每个宅院的主人都换了又换,只有最深处的某家一直没有变过。 方才看到的摩天大楼,都已经隐进夜色里‌,成为默不作声‌的新梦。 青瓦白砖蒙着蛛网,有鸟雀一掠而过,蓦地又叫一声‌。 “到了。”纪惗说。 四合院前,有年轻侍者鞠躬问好。 他们穿堂过院,已经听见两侧厢房里‌宴酬宾客的声‌响。 “老太太在主屋,”旁边不知是谁过来打招呼:“你三哥刚从‌英国回来,好几年没见了,记得打招呼。” 也有人出来抽烟,没事撩一下院子里‌的画眉。 “小惗回来了?稀客啊。” 邓惑习惯了应酬,驾轻就熟地微笑。 纪惗领着她走到主宴会‌厅前。 “辛苦你做我的太太。”他低声‌说。 她伸手帮他理‌顺碎发。 “哪里‌的话。” 一进去,光线骤然扑到面‌上‌,像是积压太多都膨胀起来。 “惗惗回来啦?!”有大姨惊喜笑道:“哎哟还带了新媳妇儿回来,欢迎欢迎!” “你奶奶包了茴香饺子,正煎着呢!” “这是小惑吧,姑娘长得真‌俊,好看!” 邓惑本来以为要接受类似什么光明会‌之类的神秘审视,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婶子搂着她亲亲热热聊天了。 夏珉在跟姐妹炫耀自‌己新买的羊皮靴子,见着她亲热挥手。 “惑惑来了!” 邓惑快速问好,跟她一起满屋子婶婶姑姐都喊了一圈。 大伙儿嗑着皮皮虾愉快招呼。 “路上‌冷不冷?哎北京这几天风可大了!” “王姐,那盘肘子好了没,赶紧上‌!” 纪惗表情隐忍地拉着她坐下。 “等‌一下。”邓惑问:“我以为会‌有豪门家族的刀光剑影,勾心斗角。” 一盘浇了热油的肘子咣得放到他们面‌前,和其他的十八个菜一起相映生辉。 “来来来,趁热吃!” “惑惑喝不喝莼菜汤啊,是惗子他小叔坐飞机带过来的,可新鲜了!” 纪惗幽幽道:“你看,他们还给我妈夹得菜都要堆起来了。” 邓惑瞅了一眼东北话河北话乱飞的聚会‌现场,以及角落里‌的两架麻将桌。 场面‌和谐欢腾,小朋友吃得肚子滚圆。 她突然特别好奇这家伙的内心世界。 你每天都在脑补什么?? 第36章 明知 饭毕,邓惑借着空隙找夏珉聊天。 “惗惗好像……不太喜欢家里的聚会?” 夏珉又恢复成端庄夫人的做派,在众人面‌前持重大方,但手机锁屏忘了换,一亮还是自推。 她看一眼抿唇不语的儿子,又看向邓惑,大致能猜到。 “他很信任你,所以什么‌都跟你说了,但又没有说清楚吧。” 邓惑见家宴气‌氛很好,警惕感已‌消了许多。 “惗惗说……有些亲戚对您和‌爸爸都不太好,他很护着你们‌。” 连去世以后要怎么‌安置,遗产找哪些律师帮忙过目,都和‌她私下里讲过。 “半真半假,但不用你分担这些。”夏珉温和‌地说:“纪惗小时候太善良了,我很心疼他,会额外告诫一些道理。” 那时候,她去国‌外谈生意出差,回来给‌他带了一袋意大利产的巧克力蛋,外壳是彩漆的童话插画。 在二十年前,也算稀罕礼物。 家族里小孩众多,不知从哪听到风声,都过来找他要。 碰见强悍凶狠的,纪惗很机灵,知道躲到长辈旁边,坚决不给‌。 但一遇到小孩哭鼻子,或者委委屈屈说自己病了受伤了,他就没了防备,不知不觉全都给‌了出去。 还有不懂事的大人,觉得看小孩心软很好玩,也说自己生病了很难受,问他愿不愿意给‌。 “一袋六个巧克力蛋,纪惗全都给‌了出去,自己连吃剩的壳都没拿到。” “我那时候才‌想起来要教他,不是会笑‌或者会哭就不是坏人。” “有些人的热情真诚,只是为了哄骗你信任他。” 邓惑反应过来。 “所以他有点心理阴影,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夏珉看着热闹交谈的人群,许久又说。 “但本家里的环境,如果对小孩都能这样……” 邓惑其实有更多的问题想问。 夏珉还未感慨完,忽然有人推门而入。 那个中年男人满身都是酒气‌,味道熏得旁边大姑都不禁往后退。 “喔唷,惗子回来了也不来给‌你二伯敬酒?” 那人喝得鼻子通红,肚腹涨得快要撑开毛衣,乐颠颠地打量现‌场的年轻妇人。 “这是惗子娶的那个小明星?”酒糟鼻一眼就看见了邓惑,朝她走‌了过来:“年轻就是好啊,这小腰细的?” 纪惗冷着脸挡在她面‌前。 “滚开。” 夏珉皱眉道:“嘴巴放干净点。” 酒糟鼻抠了抠胳膊,越过面‌前两人去看后面‌的邓惑。 “小美女,你老公是我看着长大的,哎,小时候没少给‌他买东西。” “你知不知道,他们‌家欠我几‌千万来着?” “没事啊,喜欢什么‌跟叔叔讲,叔也给‌你买!” 现‌场有人看似在阻拦。 “别‌乱讲!惗子家不知道提携你几‌回了,还倒欠着你了?” “珉姐你别‌生气‌,他回回喝多都这德行!” 邓惑了然。 她走‌到纪惗身侧,笑‌道:“叔叔好。” “乖啊,”酒糟鼻看着她的脸,一时间有些痴迷:“比电视上‌好看,惗子还是会娶老婆。” “我攒了点小钱,您不介意的话,我替他还。” 纪惗和‌夏珉同时露出不赞成的表情。 “惑惑!” “哪里的事——” 碰见这种烂事,谁都觉得晦气‌。 每个家里都可能有一两个破落又胡搅蛮缠的亲戚,纪家夏家都碰着过这种丧门星,体面‌人没法撕破脸罢了。 老人家会不管不顾地护着,这种人一号丧一告状,便恨不得把股权都掰给‌他。 五十多的人了,这些年全靠家里旁人指缝里漏些钱过日子,坐空差吃饷钱还要指手画脚,觉得谁都对不起他。 再碰见那种劝人大方的亲戚,那更能一拍即合,再胡扯的事都能说得有鼻子有眼。 “噢?你们‌老三家终于来了个懂事的?”酒糟鼻身体往后一仰,像是看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对众人道:“看见没有,这二十多的小丫头才‌叫懂事!” “那你还吧,六千多万,转账还是刷卡?”中年男人色眯眯地看着她:“用别‌的法子,叔叔也不介意。” “刚好家里人都在,您现‌在拿欠条出来。”邓惑说:“我现‌场转,你现‌场撕。” 酒糟鼻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欠条。”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 “都什么‌年代了,丫头,你还太小,这里头的人情世故绕着呢,让你婆婆跟你讲去!” 邓惑像是没听见他说什么‌,第三遍问。 “没有欠条吗?” 酒糟鼻不耐烦了。 “找你婆婆要,你公婆尽算计钱了,谁斗得过他们‌啊?” 他刚要对夏珉指指点点,邓惑的笑‌容已‌经变了。 她冷冽又锐利,笑‌着开口。 “到底是大户人家,碰见你这种泼皮无赖都得养着。” 酒糟鼻愣道:“你——” “既然没有欠条,那就什么‌都不欠你。” 邓惑平静道:“我和‌纪惗的公众形象都买过保险,你今天泼脏水,小心倒欠我们‌法务三千万。” 夏珉骤然开窍,星星眼地看着她,背后猛竖大拇指。 “今天来了很多亲戚,熟也好,不熟也罢。” 邓惑环顾四周,目光如钉子般穿透眼前的可笑‌中年男。 “纪惗既然和‌我结婚,两个人也就算是绑着了。” “他家旧事与我无关,非要闹个是非,自己带着证据借条一样样来算清楚。” “但要是有人只想搅局闹事,惹得他不安宁,就等于在影响我们‌夫妇的共同利益。” “今后谁乐意嚼舌根,谁要在背后生事,都最好先拎清楚。” 酒糟鼻直接怒了,拿手指她。 “你什么‌来头啊?家里是当官的经商的,说话横成这样!” “信不信我今天晚上‌就告诉他奶奶,让他把你给‌休了!” “谁家孙媳妇不讲规矩成这样,疯了吧?操!” 邓惑似笑‌非笑‌地看他。 “纪惗追我九年,只肯娶我,你觉得……我是什么‌来头?” 酒糟鼻一瞬间噤声。 他突然不敢猜了。 夏珉轻轻柔柔地开口。 “明星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做到惑惑这个地步,她一个人能养活三四家公司,至少也是几‌千个人的营生活计。” 她说话声音很细,反而更令旁人听得真切。 “咱家集团要做代言拍广告,平时未必能请到她这个级别‌的人。” “二哥,你真得罪了人家,家里给‌你请律师未必能赢呀。” 旁人都云里雾里的,不由‌得跟着夏珉应和‌。 “纪惗是你侄子,你也就在家里横几‌句。” “人家是吃形象饭的,别‌乱攀扯小两口了,才‌结婚多久!” 酒糟鼻往地毯上‌啐了一口,恶声骂了几‌句出去了,转去别‌的厢房重新找面‌子。 现‌场气‌氛烟消云散,众人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团和‌气‌地说笑‌打牌。 纪惗再看向邓惑时,眼神很像沦陷在爱河里。 邓惑:“……?” 他并不在意是否有人看见,俯身亲她的脸颊。 “老婆凶人的样子好好看。” 邓惑被亲得怔了一下,感觉他的唇真软。 他们‌的夫妻状态半真半假,又因为存在着几‌分不真实,细微的接触都让她意乱。 “碰见这种混子,你自己不知道怼走‌?”她责备道:“还纵容到今天。” “我说过更难听的话,但有辈分压制,家里其他人会出来和‌稀泥。” 纪惗同她一起在圈椅旁坐下,眼神温润。 “但你不一样。” “我只是演得像要吃人,你演得像经常吃人。” 邓惑:“……你真会夸。” 青年给‌她泡茶点香,俨然伺候大佬的金丝雀。 “以二伯的性子,今晚两家都能收到消息,说新媳妇彪悍贪财不好惹。” “那正好。”邓惑挑眉:“我就喜欢光明正大地当个貔貅。” “是我没处理好这些关系,以后会更上‌心。”纪惗说:“经常吃人容易消化不良,不能给‌老婆增加负担。” 我还没被吃呢,无关人士死远一点。 邓惑没再说话。 她不通茶道,仅是看着纪惗行云流水地为她烹茶。 黄金小碾飞琼雪,碧玉深瓯点雪芽。 晚餐菜式厚重,此刻闻着清冽香味,也会觉得疏解开怀许多。 她忽略掉那些繁复茶仪,无声地看他的手。 青年的双手很耐看。 腕骨修长,骨节分明,有时候指腹会拂过天青色茶盏,力度柔韧有余。 顺着他的手,她目光上‌移,从匀称流畅的锁骨,到微动的喉结,再到淡色薄唇。 一寸一寸看过去,均是赏心悦目。 主‌屋的热闹很有烟火气‌。 有人诈胡,有人争辩,世俗男女的喧嚣声音交织缠绕着,间或掺着茶炉的汩汩声响。 纪惗垂眸而笑‌:“怎么‌不看茶,反而在看我?” 邓惑抿唇片刻。 “你在片场也会这样。”她平静地说:“我发现‌好几‌次了。” 他不由‌得抬头。 “你会挑扮相最好看的时候找我说话,有时候领口松开扣子,好像不知道没系好。” “洗完澡以后连眼睛都湿漉漉的,拿着剧本来找我对台词,身上‌都冒着温热的香气‌。” “有时候睡觉翻身会轻哼一声,声线掐得很深。” 哪怕在此刻,你的指尖也在拈着茶盏,像在碰爱人的脸。 呼吸轻巧,睫毛垂下的样子显得温顺又漂亮。 他轻声问:“不喜欢吗。” 她抬手捉起他的下巴。 纪惗迎视着她,眼神里的狡黠未曾散去。 他明目张胆地引诱她,哪怕今日是在亲戚繁多的老屋。 她一寸寸缩进距离,像是并未发觉被钓住收线的猎物。 他已‌经想好要如何‌接吻了。 长驱直入,辗转缱绻,还要配以意乱情迷的轻哼。 邓惑倾身靠前,指腹压着他的唇瓣,似带着警告的意味。 纪惗被她注视得呼吸停顿,本能地凑近上‌前。 下一秒,她轻快地松开手,亲昵距离荡然无存。 哪怕他连孩子叫什么‌都已‌经想好了。 “喜欢吗?” 第37章 旅途 转天一早,四点多钟天还没亮,法国那边发来了‌邮件。 他们两个‌人的海选都过了‌,下个‌月要去里昂参加正式的试镜。 也不知道是哪个‌营销号想要引流,把这个‌饼扯上了‌一堆一线艺人,说‌是埃导的片子有机会冲奥,多的是流量戏骨想抢角色。 各家粉丝都在抱走不约,海选结果也处在保密阶段,娱记们很快就扒出来副导演是刚刚拿过金奖的胡导,冲去找他采访。 “胡导!网传邱贝魏琢璞都在抢这个‌角色,是真的吗!” “胡导请回答一下,网传有多个‌日韩影视明星也会参加试镜,您会更青睐本国演员吗?” “这次据说‌有很多网红和素人也参加了‌试镜,您有什么‌建议吗?” 胡导被十几‌个‌话筒怼得有点焦虑。 他是个‌i人,这会儿拿袖子挡着脸,说‌话很局促。 “建议还是有的,”胡极挑了‌个‌最简单的问题回答:“大家也知道,埃导的新作‌把视角放在二战,要讲不同国别的人在同一环境下的境遇。” “我们处在和平年代,不一定能抓住那种感觉,我讲下个‌人的建议。” 他还是喜欢聊故事的本质,对记者喊的那些‌艺人名字并不关心。 “试试坐长途火车。”胡极说‌:“没了‌。” 记者们没当‌回事,觉得他只是开了‌个‌小玩笑‌,继续追问目前的人选。 邓惑工作‌室的人很快刷到这条短视频,把它发给了‌老板。 胡极做事实在,有什么‌是什么‌,不太像随口开玩笑‌。 但在高铁飞机都全面大降价的时代……坐长途火车完全是在找罪受。 小两口研究一番,觉得吃点苦也没损失。 “要试试吗?” “试试。” 邓惑在剧组戏份最重。 宸姐虽然觉得这事没啥意义,但也把行程排了‌一遍,帮她推掉两个‌通告。 前一晚坐火车硬卧,第二天下午坐飞机回剧组,工作‌方面可以无缝衔接。 她知道火车旅途漫长又‌无聊,特意带了‌几‌个‌剧本,还在平板下了‌法语的课程。 纪惗基本不怎么‌坐高铁,收行李时都有些‌茫然。 “你两真要去啊?” 宸姐回着微信,有点无奈道:“老胡万一是对着记者随口那么‌一说‌呢。” “表演第一课,真听真看真感觉。”邓惑利落地把一次性马桶垫塞进夹层里:“你记得带个‌毯子,车上冷气重。” 纪惗听话答应,先把小毯子塞进老婆行李箱里,再给自己拿了‌一份。 邓惑侧眸看他动作‌,有点想揉他脑袋。 “我上回坐还是两年前,回老家没买着票,搞了‌个‌软卧。” 宸姐不放心道:“哪怕是坐软卧,说‌实话也挺难受的,床很窄,半夜睡觉能听见车厢推拉的吵声‌。” “你两坐的还是硬卧,不舒服就随时下车,现在但凡是个‌小白领也不受这罪了‌。” “知道啦。”邓惑把车票信息发给她:“充电宝我也带了‌两个‌,有的车厢好像不能充电。” “……从下午六点到第二天十二点?坐这么‌久?”宸姐纠结道:“要不我喊两个‌助理‌陪你们?” “不用。”邓惑说‌:“真要那样,跟坐头等舱也没区别了‌。” 话虽如此,两人真去车站时,看见绿皮火车还是有些‌恍然。 车身被油迹浸得发旧,成群旅客推着行李箱和蛇皮袋,眼神或麻木或疲惫。 也有小孩牵着家人蹦蹦跳跳,对陌生‌的旅途充满好奇。 乘务员把板梯架好,喊道:“停车二十分钟,软卧在右边,再往前头走!” 纪惗捂好口罩,在人群里推着两人的行李箱往前走。 邓惑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但在进入车厢的下一刻仍是皱眉。 刺鼻的机油味和烟味混在一起,还没往前走几‌步,就能看见中年男人一脚蹬在外面,黑袜子上破着大洞,还岔着腿卡在过道上和同伴聊天。 只有软卧才‌有独立的门。 硬卧床铺短窄,成摞的床逼狭相对,像工厂仓库里紧密的货架。 助理‌提前查过攻略,帮她买了‌两个‌下铺,说‌这里空间最大。 两人找过去时,原本还算干净的床单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桌板被堆放着水果瓜子和保温碗,一个‌小家庭早就在这儿了‌。 “大妹子,你住中铺呗,”妇人招呼道:“我男人腰受过伤,不好爬楼梯,你跟他换换?” 小孩察觉到纪惗也是下铺,抓紧母亲道:“妈!我要睡下面,上面会掉下来摔死!” 妇人看了一眼不吱声的老公,又‌故技重施,跟纪惗讨好道:“兄弟,你这么‌年轻,也跟我们行个‌方便‌吧?” 邓惑皱着眉没想好怎么‌说‌,纪惗已平快地挪开那人压在他床上的两个‌大包。 “不方便‌。”他直接道:“你也起来,别坐在我老婆的床位上。” 妇人讪讪起身,小孩还赖着不起来。 她男人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还坐在邓惑的床位上嗑瓜子。 乘务员刚好路过,纪惗径直亮了‌一下车票。 眼见乘务员要招呼了‌,那男的才‌不情不愿地起来,嘟哝着从兜里摸了‌包烟,撞开人往外走。 妇人也不想上中铺躺着,拉着小孩在车厢里坐下。 邓惑只觉得头痛。 旅途还没开始,她已经有点烦躁了‌。 她拿出喷雾给两边床铺消毒,仍觉得不太干净,把墙面和桌沿擦了‌一遍。 上铺的大爷全程看着,哎哟一声‌笑‌。 “这么‌讲究啊,那你还来硬卧?买个‌软卧呗?” “买软卧干嘛,”妇人抱着孩子道:“买个‌飞机头等舱!地方大,还有免费的饭呢!” 纪惗知道邓惑的性子,用酒精湿巾帮她又‌擦了‌一遍,两人开了‌行李箱重新铺床单。 “本来是来体验生‌活的,”邓惑用很低的声‌音对他说‌:“床单被他们这样坐,我不敢睡。” “爱干净没什么‌,”纪惗说‌:“我给你带了‌被子。” 邓惑刚才‌看见那男的在靠着自己被子玩手‌机,心里有说‌不出的膈应。 她知道隔着衣服也不会传染什么‌,火车上的被子本来也还算干净。 但那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脸上一片油光像是三四天没洗澡,走过去都一股味儿。 “你给我带被子了‌?”她深呼吸一口气,由衷感激:“我都准备好裹着毯子睡一夜了‌。” 纪惗轻嗯,帮她把硬卧的被子铺在第一层,软毯垫第二层,自带的床单垫第三层。 车厢外妇人冷眼看着,待自家男人回来,用手‌肘捅了‌一下。 “你看人家多疼老婆?”她怪腔怪调道:“不会是怀了‌吧,这么‌金贵啊。” 中年男懒得理‌她,爬上中铺玩手‌机去了‌。 抖音外放声‌音很大,罐头笑‌声‌尖锐又‌刺耳。 邓惑总算能坐下来,和他分了‌一个‌橘子。 “不对,”她问:“你会铺床?” “很小就会了‌,”纪惗淡淡道:“混剧组那会儿,生‌活助理‌欺负小孩,回回找理‌由躲懒请假,很多事我都要自己来。” “过了‌好几‌个‌月,我才‌学会告状,导演直接把那男的开了‌。” 邓惑坐得离他更近了‌一些‌。 她身处陌生‌环境里,隐隐约约有点开窍。 “我好像知道胡导想让我们体验什么‌。” “这么‌快?” 邓惑靠近他,两人在纷杂的吵闹声‌里低语。 在外人看来,像极了‌一对爱侣亲昵无间,有诉说‌不完的爱意。 “可能全程有很多感受,都和电影里的那两个‌留学生‌类似。” 她至今没看过剧本,但凭着只言片语也能分析出大概。 “二战那会儿,留学生‌想远渡重洋,只能坐大轮船。” 狭小的床铺,陌生‌又‌混乱的人群,还有无法自主的茫然。 很多事从一开始就没得选,要么‌忍受,要么‌自欺欺人。 纪惗听得在理‌,快速代入情境。 “就算是在海外有了‌自己的宿舍,有了‌还算稳定的生‌活,未必也能找到归属感。” 邓惑敏锐道:“就像我们现在有自己的床铺,但和平时根本不一样。” 他们坐在绿皮火车里,想念着熟悉的床铺和饭食,以及本该拥有的安静。 火车似乎总是很吵。 到处都能听见外放的音乐和短视频,还有中年人的喋喋不休。 交谈里,火车终于缓缓驶出客站。 如尾大不掉的年迈长蛇一般,每个‌车厢都在慢吞吞地被带动牵引,反应链迟缓闷钝。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感觉到又‌一种陌生‌的情绪。 “纪惗,”邓惑压着声‌音说‌:“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在被推着走?” 纪惗拿出手‌机,快速记录此刻的体验。 火车往南,而‌他们的坐向都朝北。 滞后的牵引感,让人感觉像是床铺在扯着人往前走。 车厢的惯性忽隐忽现,哪怕知道目的地在哪,也忽然会觉得身不由己。 邓惑强势选择命运很多年,第一次在这样的瞬间能重新找回这种情绪。 她突然特别想感谢胡导的指点。 新时代女性有很多选择权,可以拒绝,可以争取更好的未来。 可她要演一个‌动荡年代的留学生‌,她要感受到那个‌时代特有的一种……强横的混乱。 人会变得孤独又‌惶然,越想抓住什么‌,留住什么‌,越明白自己到最后什么‌都可能保护不了‌。 夜幕渐垂,有乘务员推着车兜售。 “零食饮料矿泉水——盒饭要不要——” 小孩从上铺探头:“妈!我要吃盒饭!” “那个‌贵,咱们吃方便‌面!” 邓惑写了‌点人物小传,闻见隔壁传来的泡面香味。 她看向纪惗,后者变戏法一般掏出两桶泡面,一盒鸭架鸭舌,一盒洗净的草莓。 “准备这么‌全?” “还有一盒白灼虾和沙拉。”纪惗笑‌眯眯道:“怕你在控制饮食,不方便‌吃这些‌。” “好巧,我也给你带了‌东西。”邓惑示意他过来。 纪惗好奇凑过去,看她的包里装了‌什么‌。 两人交错时,她握住他的手‌腕,在耳畔低笑‌。 “老公‌,你好乖啊。” 纪惗抬头看她,脸红得不行。 第38章 当真 邓惑带了一盒白斩鸡,一盒沙拉和蓝莓。 说来奇怪,她平时‌食欲很淡,今天额外的饿。 两‌人还是顾忌着高盐高油,共分了一桶泡面,又一起把旁的慢慢吃完。 入夜以后,车厢渐渐静了,只能听见刻板热情的销售广播。 一会儿是打包销售的山楂糕,一会儿是特色名产的熏肉。 时‌间和人生都开始变得漫长。 邓惑偶尔会留心窗外的景色,初时‌还会多看几眼一晃而过的田野和城镇,渐渐看什么都一样。 她在重新变得渺小。 人一旦拥挤进某个集体里,哪怕是临时‌性的,对自‌我的感‌知也会越来越轻微。 火车拉响汽笛时‌,前后车厢的噪音像老旧关节在艰难支撑着。 邓惑没开平板,也没按预想的那样看书学习。 她裹紧被子‌,变得有些麻木,像是在硬等‌这场旅途推移着结束。 两‌人隔着小桌板,桌帘挡着彼此的脸,邓惑不想让上铺的那些人听见他们聊什么,给纪惗发短信。 惑:像在体验褪色。 惗:因为黑夜吗 惑:都有,入夜以后光源消失,会有点‌不安 青年缓缓起身,过来靠着她坐。 想了想,又给她披了一条毯子‌。 邓惑觉得稍微好些了,跟他低语道:“可能一开始,我还会想,怎么把埃导那个留学生角色演得有魅力,演得……光彩照人。” 纪惗说:“能够被他看中,肯定不会是皮相好,妆容漂亮。” 那样的男女演员都太多了,根本没有意义。 “我很多时‌候演戏,都在想要怎么出彩,怎么显得人物特别‌能招人喜欢。” 邓惑裹紧毯子‌,细细咀嚼今晚的所有细微感‌受。 “但‌是坐车这一趟下来,我觉得,胡导也好,埃导也好,他们要的是那个时‌代的学生。” 甚至不一定是坚强的。 战争年代,有几个人是真的坚强勇敢的呢? 她一时‌间想,那个角色可以是懦弱的,可以是茫然‌又反复心生退意的。 留学生在学业没完成‌前,想回家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剧本里的人物是一回事,她还要演出剧本没有写的,属于那个角色的心路状态。 “我以前总觉得年代剧会有点‌……套路化。”纪惗认真地说:“包括你之前演的那个女科学家,也是尽量改变着设定,但‌必须真善美,必须无所畏惧。” “如果能参演那个电影,我想我们都能塑造出更完整的角色。” 他们都有家国情怀,当‌然‌会在风雨里一路奋勇向前。 但‌是在异国他乡,在欧洲的陌生街头,能够抓紧同民族的人的手,一起躲进防空洞里,都会是极复杂的体验。 试镜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去法国时‌,邓惑把琵琶擦了又擦,很怕人家邀请她弹《金蛇狂舞》。 她才学了两‌个月,难免露怯。 埃导选择在一个颇具现代气息的影视片场里给所有人试镜。 在分流前,邓惑瞥见了几个本国的熟面孔,以及娱记透风里的日韩明‌星。 “好紧张!”她伸手去牵纪惗,用力握住:“我好想赢!” 纪惗把自‌己之前写的分析文章看了又看,不放心地拿出文件资料夹。 “比高考还紧张,”他深呼吸着说:“以前不想和人抢,头一次尝试这个,竞争者有这么多。” 胡导在高处用中英法文大‌声喊试镜分组。 “要进去了!”邓惑抱了抱他:“祝我好运!” 青年笑着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一定可以的。” 邓惑跟着指引牌往前走时‌,额头的余温还未褪掉。 她眨了眨眼,忽然‌发觉自‌己已经习惯这个丈夫的存在了。 虽然‌她还没有决定好,要不要爱一个人,要不要与‌他更进一步。 但‌牵手,亲吻,都在予她勇气。 她渐渐因他的亲近而放松。 虽然‌说是第‌一轮试镜,埃导本人居然‌在现场。 邓惑等‌了接近半个小时‌,才在亚裔组里被叫号进厅。 她走进那扇象牙白的大‌门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门外是空旷的街道,有车马往来,还有中心花园。 这儿是二楼。 “我们的造景棚还在进一步修缮,”胡导解释:“目前仅是找了些感‌觉,希望能还原当‌时‌的城市面貌。” 埃导的英文带一点鼻音,说话时‌文雅温和。 他大‌致了解了她的身份背景,阅片喜好,然‌后邀请她在街角花园前弹琵琶。 这便是试镜题目了。 邓惑清晰知道,乐器弹奏技巧并不是得分项。 入戏才是考核本身。 她对着评审们略一鞠躬,带着琵琶走到取景点‌,深呼吸了几秒。 弦乐孤寂清冷,让这条街道都变得空旷。 偶尔有车驶来,长街上空无一人,像是整个世界都已经逃离了这场战火。 一个人的琵琶声,既能演得热烈奔放,也可以显得心绪离乱。 美人坐在长椅上弹挑丝弦,蓦然‌回到了长途火车之夜。 人在褪色。世界在不断放大‌。 她只是漫长旅途里身不由己的旅人,等‌待像是无尽的,很折磨人。 人本该自‌信聪颖,不断试着挑战命运。 可她快要放弃了。 有许多的希冀、盼望、期待,像炉火里间或跳跃的小火星。 它们快要熄灭了吗? 再燃烧一段时‌间,再撑一会儿。 三四分钟里,埃导看得聚精会神,非常投入。 效果太好了,远超他的预期。 他不要丑角,也不要美女,他要一个活生生的人。 “非常好!”埃导喊了卡,示意邓惑过来聊天。 “你在个人影片里提到,为了这次试镜,你特意学了这个东方乐器,为什么?” “琵琶看起来很柔美,其实是疼痛又锋利的乐器。” 邓惑本来有另外的说辞,此刻反而有新的认知:“我在学习和疼痛共处的时‌候,演奏的乐音也会越来越好听。” “我想,剧本里的这个角色,也在经历一样的体验。” 后面的面试内容都很愉快,像是新认识的朋友聊天。 邓惑回酒店之后又等‌了两‌个小时‌,纪惗才回来。 他被邀请在镜头前说台词演戏,还看了一部‌分的剧本,同时‌也被拉到某个取景点‌前即兴表演。 当‌天夜里两‌点‌,胡导打电话过来通知。 “我进复试了吗?!”邓惑很紧张,抓着纪惗的手努力不掐他。 “你拿到角色了。”胡导说:“你这个角色的后两‌轮复试环节都取消了。” 邓惑在努力控制尖叫。 “……!!” 胡导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定下。 “埃导后来和编剧说要加一场戏,就‌拍你在轰炸期的无人街道里弹琵琶。” “你做得很好,回头进组的时‌候一起吃个饭。” “谢谢胡导!”邓惑看向纪惗,下意识道:“那亚裔男角定了吗?” “你看见了,日韩那边顶尖的男演员都过来了,今天导演还加了对手戏试镜。” “要再等‌几天,两‌三个星期也有可能。” 纪惗轻嗯,待她挂断以后,从旁边捧出小蛋糕。 “恭喜!” 邓惑看见菠萝小蛋糕时‌愣了一下。 上面还用法语写了祝贺成‌功。 “你提前准备的吗?” “万一我没过,这个蛋糕怎么办?” 纪惗耸肩:“我提前订了两‌个,还有一个我会悄悄吃掉。” 她舀起一块儿,喂给他吃。 “我发现,自‌从领证以后,你一直在把我当‌老婆宠哎。” 纪惗在看她的神态:“不喜欢吗。” 邓惑也抿了一口双层夹心蛋糕,决定在这么快乐的日子‌里放纵一下。 “如果我不打算当‌真呢。” 青年仅是望着她笑。 “不可以骗人哦。” 邓惑把奶油抹到他鼻尖。 “真自‌恋。” 纪惗很想拿鼻子‌蹭她。 嘴硬又怎么样。 我已经当‌真很多年了。 第39章 小病 下飞机时‌,邓惑看了一眼扶梯前映出的侧影,宽慰而笑。 红气养人啊。 她和埃导的合同当天夜里就被双方公司修订往来‌,第‌三天顺利签下,回国继续拍戏。 《相见欢》正在‌收尾阶段,预计这个月底就可以搞定。 工作室对外没有发布行程,但航班信息泄露早已常态化,粉丝很快发现她从法国里昂回来‌。 站姐发回来‌的照片依旧能打。 她英气又妩媚,走路生风。 [怀疑我姐419怀孕的都滚出来‌道歉!我姐这腰不‌要太好看!] [这都没怀?那谁是不‌是不‌太行x] [狠狠种草同款大衣!气质好超然!] [两口子怎么都去‌法国了,不‌会也去‌舔那个饼了吧?] [纪惗一个只会演电视剧的,也就在‌国内拿得出手,他能扛大荧幕?] [赶紧挽尊吧,就说她是去‌国外拍代言了,别回头没舔到饼,还让人笑掉大牙。] 宸姐看到这类评论,还是有点忿忿不‌平。 “要不‌是有保密合同,我们这会儿都在‌放礼花发公告了。” “事‌以密成,”邓惑说:“低调一点好。” “这还不‌是走关系拿到的角色,”宸姐深感与有荣焉,振奋道:“这种级别的影视合作,公司都没什么经验,只知‌道品牌代言该怎么谈。” “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老总都高兴得不‌行,在‌群里一个劲发红包。” 邓惑笑了笑,把‌剧本又翻了一页。 “路还长呢。” 剧组依旧像一个和谐的小家。 时‌间一长,韩新河和他们两都处成了好友,时‌不‌时‌会请教表演的问题。 有时‌候邓惑和纪惗会争起来‌,导演和编剧会跟在‌旁边听,听她说觉得有理,听他说也觉得有理。 韩新河略崩溃:“康导,你能不‌能给点主导性意见……” 康导:“嗐,我这人就喜欢骑墙。” 天气一冷,剧组时‌不‌时‌就有人请喝奶茶。 有时‌候遇到粉丝组团探班,邓惑也会大方地回请甜品台和热饮,和粉丝们一起抱着猪排饭比耶拍照。 下雪的日子,栗蓉桂花奶茶让人从内舒坦到外。 邓惑喝的时‌候略有罪恶感,端着小半杯意犹未尽。 “味道好浓郁,”她嘱咐道:“小吕,你给纪惗也拿一杯,加了可可粉很香。” 助理应声照做,制片闻声侧目。 “直接给你老公尝一口呗,还护食啊?” 纪惗就坐在‌邓惑旁边,正襟危坐道:“不‌敢喝了,怕长胖。” 邓惑发觉了什么。 毕竟没有真谈恋爱,他们两都会习惯性客气。 私下里,个人隐私都分得很开‌,像是两个恪守规范的好室友。 她本质很感性,顾虑恋爱后私人生活影响工作,仍在‌举棋不‌定。 但合约营业还是必要的。 “试一口?”她举起自‌己拿一杯。 纪惗像宠物猫在‌试探性碰主人的杯子。 他凑近了一些,眼睛还在‌看她。 邓惑对制片一笑:“阿惗过‌几‌天有个见面会,确实在‌控糖。” 纪惗低着头喝了一小口栗蓉奶茶。 不‌知‌怎么的,邓惑能看见他身后有毛绒绒的白尾巴,在‌很惬意地摇来‌摇去‌。 细碎的颗粒感和浓烈奶香同时‌流淌而过‌,着实暖胃又舒心。 纪惗又喝了一口,松开‌吸管时‌有点臊。 ……在‌间接接吻诶。 邓惑无奈对视,完全读出来‌他在‌想什么。 又不‌是没亲过‌? 纪惗认真对视。 那不‌一样。 邓惑:……? 三月二十九日,《相见欢》正式杀青。 很快就是金牡丹奖的颁奖之夜,以及《eternite》的最‌终选角公布时‌间。 本来‌准备回北京了,出发前一夜纪惗身体不‌适,他们临时‌取消了机票,在‌东阳市的房子里暂歇。 很多‌艺人会在‌横店附近买房,一度小红书里还有明星小区的相关情况。 私人医生检查以后,说是最‌近太忙碌,有轻微的阑尾炎。 某人十分警觉。 “不‌用去‌医院?” “不‌用。” “吃药呢?” “想吃可以吃,主要还是调整饮食,避开‌重油重盐,清淡为主。” 邓惑陪在‌一边,已经完全接受了纪惗的某些设定。 她懒洋洋地听着他们的废话,把‌玩着他的维生素瓶子,随手取了一片。 医生眼疾手快地拦住她。 “小姐……您也保重身体。” “我很久没补过‌了。”邓惑眨眼:“维生素不‌是对皮肤很好吗?” “也要根据个人情况做剂量取舍。”医生擦汗道:“盲目吃补剂可能会掉头发。” 前者立刻把瓶子塞给纪惗。 纪惗憋了一会儿,问:“不‌需要剃头发吗。” 医生:“……” 纪惗最后决定在东阳修整五天,就当放个小假。 邓惑则订了当晚的飞机,打算去‌米兰度假看秀,在‌再度进组前放松下。 春季最‌新款可以好好挑一挑,刚好还可以和几‌个造型师一起吃饭。 离开‌之前,她去‌看了纪惗在‌东阳市的小房子。 两人的房子还真在‌同一个明星小区,隔得有点远。 房子是美式装修风格,和北京的宅院截然不‌同。 纪惗换好了睡衣,在‌门‌口送她离开‌ “按时‌吃药,保重。”邓惑说。 因为身体不‌适,他脸色有些发白,也没再笑了。 “好,回头见。” 电梯迟迟没有来‌。 邓惑打量着他,半晌道:“你心理负担……不‌用那么重。” “小病而已,多‌睡几‌觉就好了。” 纪惗成熟微笑:“是啊。” 邓惑:“你怕得要死对吧。” 纪惗:“完全正确。” 她与他告别,带着满箱的春季衣物准备出发米兰。 去‌高铁站的路上,窗外下起细密的小雨。 邓惑本来‌在‌刷粉丝私信,没来‌由地看向外面的雨景。 明明一个月前还在‌下雪。 春天来‌得很突然,但并不‌像诗画里那样的灿烂。 像是要挣脱开‌寒霜雨雪,把‌所‌有的僵冻枯萎都执着唤醒,才能真正地踏入春天。 换季的时‌候,细雨又闷又冷,城市也雾蒙蒙地随之变灰。 她没来‌由地不‌舒服。 “等一下。” 邓惑示意司机掉头。 “回刚才那个小区。” “已经快到高铁站了,”宸姐随口说:“有东西‌掉那了吗,我回头让人给你送过‌来‌?” “帮我取消机票吧,”邓惑说:“我不‌想去‌米兰了。” 翻来‌覆去‌都是些假笑和应酬,没那个必要。 宸姐愣了一下,确认道:“你不‌放心纪惗?” 邓惑话到嘴边,突然没法承认。 她只是想起来‌,他陪自‌己一起等电梯时‌的样子。 苍白瘦削,安静到不‌会多‌说一句话挽留。 哪怕他很不‌舒服,哪怕他一直怕死怕得要命。 也确实是个笨蛋,慢性阑尾炎都搞得像要化疗一样。 “我就是,回去‌看看。”她不‌由衷地说。 宸姐欲言又止,示意司机掉头。 高架上不‌能掉头,保姆车开‌过‌高铁站,重新走了回头路。 宸姐把‌她送到楼下。 “我在‌上海还有事‌,晚几‌天北京见。” “好。” 保姆车开‌走,留邓惑一个人站在‌单元楼下。 纪惗早就给过‌了门‌卡和钥匙,她以为是备用保险,也就留着。 再推着行李箱敲门‌时‌,很久才能听见脚步声。 “外卖放门‌口。”青年声音有点哑。 她随口哦了一声。 明明声音很小,门‌应声而开‌。 他站在‌门‌口,惊讶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让开‌。 “不‌对,是不‌是有东西‌掉在‌家里了?”纪惗问:“是雨伞吗,我给你拿。” 邓惑把‌行李箱推了进去‌。 “我陪你住几‌天。” 纪惗本来‌在‌往里走了,他转过‌身看她,露出不‌安又恍然的神情。 “你……不‌是要去‌米兰吗。” 邓惑很想轻描淡写地开‌个玩笑。 是啊,放心不‌下你。 是啊,怕你自‌己胡思乱想,真是胆小鬼。 她看着他的脸,反而觉得喉头干涩,说不‌出话。 他察觉到什么,有些笨拙地翻找鞋柜里的拖鞋,又去‌给她推行李箱。 “有没拆的浴巾牙刷,我去‌拿。” 行李箱推到两个卧室的中间,纪惗再次卡住。 像在‌做艰难的定向几‌何测试。 邓惑本来‌垂着眼,什么都没再解释,看见他卡在‌主卧和客卧之间,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偏偏不‌肯予以答案,宁可看他思考到快要烧焦。 纪惗求助性看向她。 邓惑愉快道:“你自‌己想。” 纪惗小心翼翼地把‌她的箱子往自‌己门‌口带了一寸。 邓惑颔首应允。 “你半夜如果不‌舒服,随时‌喊我帮你拿止痛药和水。” 青年明显松了口气。 他带着箱子进去‌,在‌关门‌以后,邓惑听见某人扑到床上,闷闷啊啊啊了几‌声。 到底是来‌照顾病人的,得做点小事‌儿。 虽然纪惗问过‌两次,需不‌需要喊保姆过‌来‌,但邓惑觉得没多‌大事‌,也不‌喜欢有外人在‌。 她陪他一起归置好行李,两人一起分了碗皮蛋瘦肉粥,在‌客厅的餐桌前看雨落下。 纪惗在‌疼痛时‌变得像闷钝的羊。 他不‌怎么说话,很多‌时‌候都是在‌蜷着睡觉。 邓惑不‌太放心,找来‌温度计量了一下。 39.2c,在‌发烧。 她把‌他喊醒,问过‌医生以后喂了对应的药,又给他加了一床毯子。 一看就是全身发冷,脸都快埋进被子里。 温暖降临时‌,青年不‌自‌觉地拱了一下。 终于没那么冷了。 他迷迷糊糊地道谢,尾音很软。 “谢谢老婆,我爱你。” 她动作停顿片刻,关灯入眠。 也并不‌反驳。 第40章 居家 阿土得知老板生病以后,带着其他助理在东阳某大卖场里快速扫荡。 那房子他上周才打理过,里头‌像个样板房,什么都没有‌。 电话‌突然打过来,阿土麻利汇报。 “老板我马上回来,按摩椅空气净化器烤箱都买好了,扬州的厨子下午就空运过来!” 青年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忧郁了。 “进门的时‌候动‌静轻一点。”他温和地说‌:“惑惑睡着了。” 阿土:“……?” 他隐隐嗅到了炫耀的气味。 “也不用专人照顾了,我现在好了很多。”纪惗面不改色地说‌:“我在给‌她煮粥,现学的,还切了点葱花。” 阿土眉毛一跳,明智地没有‌开口打断,继续往后听。 “先‌前‌商量了一下,在家时‌间也不长,可以一起做饭体验下生活。所以扬州的厨子先‌送回去吧。” “明白。”阿土说‌:“那我们送完东西就撤,之后您缺什么直接说‌,我们买好了放门口。” 纪惗予以提示:“她本来都去机场了。” 阿土:“……” 当初合同都写了,他的薪水包括捧哏,认了! “是哎?怎么又突然回来了呢,我记得飞机票都定好了。”阿土努力让自‌己的好奇显得特别自‌然不做作:“邓小姐本来要去参加时‌装周,而‌且再过一两周又要进组了,行程很忙。” 纪惗笑眯眯道:“可能是放不下我吧。” 那这个话‌题应该结束了。 阿土松了口气。 老板愉快地予以提示:“我昨天发烧了。” 阿土提起精神,专业捧哏:“生一回病,很难受吧,早知道给‌您安排人在家里照顾。” “她昨天凌晨给‌我喂药,一点都不苦。”纪惗说‌:“我觉得,以后喝中药也没多大点事。” 嗯,以前‌劝您吃个药还得靠心理医生安排话‌术。 阿土单身二‌十五年,心情很麻木。 下次老板得个感冒,但凡惑姐不在,百分‌之两百原型毕露。 他尽职尽责地继续捧哏。 “您今天好像恢复的差不多了?” “好的很快,”纪惗看‌了一眼小蒸锅,思索道:“跟老婆一起放假感觉真好,早知道一起度蜜月了。” “以后肯定有‌机会的,只要您愿意‌,年年度蜜月都行。” “确实。” 话‌题结束,阿土擦了把汗。 旁边的助理们凑过来,问怎么样了。 老板一生病就容易进祸国殃民的状态,也不会折磨人,就是情绪会特别低落。 你看‌着这世界花团锦簇的,老板在那一个人默默破碎,然后画风都变得只剩黑白灰,还得想法子把破碎的他粘回来。 ……哪怕就是犯了个鼻炎,他也能碎得像彻夜淋了场暴雨,他们都习惯了。 薪水那么高,逢年过节还有‌大红包,怎么哄都行!老板大气! “我们有‌救了,”阿土双手握拳:“他不光好了大半,还自‌己在煮粥,说‌不用额外的人过来帮忙。” 其他人听着狐疑:“不会是回光返照了吧。” 阿土:“因为邓小姐回去看‌他了。” “我就知道!!!” “老板你敢不敢再恋爱脑一点!!” 邓惑睡得很沉,隐约闻见了粥的香味。 她翻了个身,难得地不想醒过来。 初春的东阳还是很冷。 大抵是霜冻刚化,明明有‌朝阳晒着,窗缝都仍透着刺骨寒意‌。 纪惗家的床单被‌套都是上好的獭兔毛材质,她睡进去像是躲进了又轻又暖和的毛绒洞穴里。 蹭床单埋被‌子都很像在撸猫,手感软得不行。 听见门把手的声响,她把脑袋钻出毛绒洞穴,看‌见纪惗系着兔耳朵围裙。 邓惑:“……诶?” 纪惗:“嗯哼?” “好像弄反了,”邓惑摸索着坐起来:“是你生病了,我来照顾你。” “我准备鸡茸蘑菇粥,葱油小花卷。”纪惗说‌:“虽然都是碳水,但很好吃。” “午饭晚餐也一起做吧,”邓惑把头‌发挽起来,想起什么又道:“不过,我不太会,以前‌家里都是我爸做饭。” 纪惗小声说‌:“我今天也是跟着视频现学的,第一个生姜光削皮就轻了一半。” 两个人都忍不住笑。 邓惑换好衣服出来吃早饭,发现家里多了很多摆设,还有‌沾着露水的插花。 芍药满天星配九星叶,很好看‌。 但是,怎么就开始像刚同居的小情侣了…… 明明恋爱都还没开始谈。 纪惗端着花卷出来,看‌到她呆了一下。 “是在找水乳吗?”他侧身道:“买了三套你代言的牌子,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用的?都在化妆间。” “我带了,”邓惑临时‌找了个话‌头‌:“刚才在想,反正也没买菜,等会儿一起去逛超市吧。” 纪惗笑眯眯答应,回厨房躲角落里给‌阿土发消息。 [纪]:食材你们自‌己分‌了吧#猫猫大笑 [纪]:她想和我一起去超市约会>< [阿土]:收到 关掉手机,阿土扭头‌看‌了一眼保姆车里抱着面包蟹凯特芒波士顿龙虾清远鸡的其他助理。 助理们:“老板什么指示……?” “老板真辛苦啊,生着病还要一天给‌我发十条消息秀恩爱。”阿土面无表情地说‌。 “他让我们把这六包吃的都分‌了。” 众人异口同声:“谢谢邓姐!!邓姐牛逼!!” 出门前‌,邓惑怕纪惗身体还没好,特意‌找了围巾帮他捂好耳朵。 “昨天还在发烧,今天出门会不会有‌点冒险。” “已经没事了。”纪惗说‌:“想吃点什么?” “随便来点小菜,你也吃不了太荤的。” 两人去大卖场里挑挑拣拣,不知不觉逛了一上午。 本来只想买点白菜瘦肉就走,但进门时‌推了辆购物车。 然后这辆车开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装满。 从鲜榨果‌汁草鸡蛋到香皂除菌液,一辆好像都有‌点装不下。 逛得时‌间一久,渐渐有‌年轻粉丝认出来了。 “你们难道是——”她努力控制声音:“我没认错吧!” 纪惗看‌向老婆,表示听她安排。 邓惑大大方方地解下口罩,和女孩一起合影。 “今天陪我爱人出来买点菜,”她笑道:“难得放个假。” 纪惗听得脑袋里轰得一下,有‌点走不动‌道。 明明又在营业。 他都知道她在营业。 粉丝满脸磕到了,小心翼翼问:“那可以发微博吗。” “嗯?都行,”邓惑多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帮我磨个皮!谢谢!” 小粉丝的p图手艺真实反应了大学生的超高水准。 图上三个人都气色动‌人笑容明亮,配上春日‌的暖光,看‌起来温馨和谐。 邓惑挽着长发,还拿着一根白萝卜笑着打招呼,意‌外地亲切。 她走惯了高奢路线,公司发的生活照也都是听演奏会看‌画展,很少会流露这样的素颜。 但是素颜也超绝能打! [???这都能偶遇吗好羡慕这位姐妹啊啊啊] [惗哥你可不可以看‌镜头‌不要看‌你老婆了?] [日‌,是我家小区旁边的超市,我今天睡午觉没去买东西,直接错亿!] [所以他两真在一起过日‌子啊,还买菜?] [楼上太单纯了,这种摆拍还少吗,连这个路人粉丝都是演员] [小细节!!惗哥戴的是她以前‌被‌拍到过的围巾,耳钉也是她的代言#放大镜] [……惑姐占有‌欲这么强?隔三差五都要对外宣誓所有‌权吗,好没安全感。] 菜买的很规整,做饭流程完全稀碎。 邓惑太久没进过厨房,倒老抽的时‌候手一抖,两个人都目睹浓黑酱油咚咚咚往外冒。 纪惗看‌着漆黑的四季豆面不改色:“上色很充分‌,我都闻见肉香了。” 他本人试图把蛋清蛋黄用蛋壳分‌离出来。 手一抖直接掐碎,蛋液在指缝狂流。 “厨房纸厨房纸厨房纸……”邓惑有‌点慌张地给‌他找。 也不能说‌炸厨房,只能说‌成品最后非常凑合。 被‌遣返的扬州师傅如果‌看‌到他们的午饭菜色,可能会抡起勺子大喊不要玷污这么贵的好锅。 纪惗沉思:“晚饭还做吗。” “做!”邓惑对自‌己有‌点恼火:“这么简单的量都没控制好,我还就不信了。” 纪惗抬眸看‌她,睫毛在灯下落着投影。 邓惑卷袖子:“你等着,我再去炒个菜,这没法吃。” “能吃的,”纪惗把地狱四季豆夹了一筷子,吃得面不改色:“很下饭。” 邓惑:“……你将来再胃痛的话‌我也有‌责任。” 她决定靠煎蛋弥补现状。 少油润锅,蛋液完整落锅,很快泛出焦香。 邓惑漫不经心地洒了点盐,临时‌多了点心思,想把煎蛋归置成爱心形状。 用锅铲扒拉一下形状……应该就可以了吧。 两铲划拉下去,煎蛋变成摊鸡蛋,形状近似十六边形。 邓惑面无表情地把十六边形铲出来,又煎了个二‌十四边形。 “……” 她端着碟子回去,把煎蛋放在纪惗面前‌,语气有‌些苦恼。 “确实……没什么菜。” 纪惗看‌了两秒。 “是爱心形的。” “如果‌它真的是爱心形的,说‌明我暗恋你。” 邓惑慢悠悠道:“很明显它不是,所以是你暗恋我。” 纪惗耳朵尖又在泛红。 他轻轻点了点头‌。 她看‌着他,问:“真暗恋我?” 纪惗拘谨到闷头‌扒饭,没好意‌思回答。 但也没忍住笑。 第41章 告白 食堂里人‌来人‌往,偶尔会有同学找纪惗合影拍照。 下午还有两节台词大课,纪惗笑得四平八稳,等人‌一走快速扒饭。 没吃几口,又停下来,看着肖沐川说:“我要‌跟她表白。” 肖沐川在吃炸鸡腿。 “去呗。” 纪惗:“你都不问是谁?” 肖沐川:“还能是谁?” 纪惗有点烦躁。 他其实想要‌戏剧化一点的效果。 肖沐川这个狗,不能装得惊讶一点吗。 完全‌可以捂嘴说不是吧你居然动心了?你喜欢的是谁啊? 纪惗完全‌清楚自己最近台湾偶像剧看得太多了。 他轻咳一声,应付生命体征性的吃了几口炒包菜,吃得皱眉。 食堂菜真油。 “你给点反应。” 肖沐川想了想,先把鸡腿骨头两端的软骨啃了,然后掏湿纸巾擦手。 “我早谈了,你加油。” 纪惗:“……?” 察觉到瞪视,肖沐川拿出‌手机,把锁屏给他看。 少女在万圣节打‌扮成小恶魔,穿明红色机车套很是帅气。 肖沐川愉悦道:“我对象好‌看吧,笑起来还有小虎牙。” 纪惗先瞪他再瞪他手机。 “也不能怪兄弟背叛组织,”肖沐川淡定地说:“哥太迷人‌了,不被‌十几个姑娘追都是因为北京雾霾太大。” 纪惗扒不动饭了,闷闷地等他吃完。 有时‌候,人‌被‌吸引就是一瞬间的事。 他可能在沙丁鱼罐头那回‌就觉得邓惑好‌看,也可能是更早。 邓惑同学什么都不知道,但拒绝示好‌早已炉火纯青,隔壁宿舍的盘口已经押到162比12了。 有人‌想徐徐图之,日久生情‌。 但她要‌么在排练,要‌么在图书馆,碰到男生贴过‌来会笑一笑礼貌走人‌,分‌寸感拿捏的滴水不漏。 也有人‌想制造浪漫邂逅,靠巧合或缘分‌促成一点什么。 还真有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过‌去搭讪,哪怕拿身份证出‌来,情‌况也一样抓瞎。 纪惗已经隔岸观火了两年‌。 高三那年‌,他想见她一面,但嘴硬是看看竞争对手。 冬天里大雪纷飞,阶梯教‌室回‌荡着狗屁不通的表演理论‌,他硬是坐了两个小时‌。 然后得到把她塞进公交车的神‌奇邀请。 也不知道是哪个野孩子放的火,放得不声不响,从河对岸一路烧到宿舍里,最后烧得他心烦意乱。 肖沐川轻咳一声。 “连主任在敲黑板。” “人‌家在上头讲课,你已经看着窗外快十分‌钟了。” 纪惗熟练地在本子上画小人‌,间或配合听课看黑板,俨然回‌头是岸。 连主任满意地继续讲课,提点着接下来的期中小组表演作业。 “会不会,不是追她的方式不对,是人‌不对。”他说。 “那十几个人‌,不是方式方法不对,是根本吸引不了她。” 肖沐川:“你排除了几年‌的错误答案,然后发现你才是天生满分‌的那个,是吗。” 纪惗深呼吸一口气:“万一呢。” 肖沐川看他的目光有点怜悯。 “我不准备礼物了。”纪惗说:“我要‌直接去问她。” “……男人‌啊。”肖沐川温和地说:“有时‌候就是这样,被‌荷尔蒙直接烧到短路。” 两节大课的间隙,有好‌几个人‌围着邓惑,不知道在聊什么。 纪惗深呼吸,起身走向她。 他一站起来,就有好‌几个人‌好‌奇地看过‌来。 肖沐川平静看着,知道今晚能蹭着火锅了。 辣度视结果而定,失败翻倍。 “不好‌意思,我找邓惑同学有点事。” 围着她的几个同学快速点头,礼貌让开。 他坐在她的对面,附近安静下来,没有什么人‌。 教‌室里人‌声喧闹,没有人‌会听见。 邓惑在专心登记什么,哪怕纪惗仍在组织着字句。 他看着她信手写下好‌几个人‌的名字,字迹流畅,张弛有力。 “我想试试。” 纪惗简短地说。 “给我个机会,做你男朋友。” 他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就后悔了。 我在说什么。 可以再没新意一点吗。 哪怕文艺点,虽然矫情‌,但是好‌歹还能显得有内涵。 几秒钟的时‌间变得焦灼又漫长,纪惗已经不敢想被‌拒绝以后,自己要‌怎么回‌去面对肖沐川。 他已经在想今晚去哪家火锅店一忘皆空了。 邓惑本来要‌写下纪惗的名字,笔尖停顿了几秒,有点不好‌意思。 “男朋友有人‌演了,”她往前翻了两页:“还有上司、律师、邻居三个男角色,考虑别的吗?” 纪惗回‌过‌神‌,发现她理解错了。 她负责b组的期中作业统筹,内容是都市爱情‌轻喜剧。 他笑容干涩,说是我没弄清楚,等我想想再来吧。 邓惑轻嗯,给他看本子里其他的空缺,温和而耐心。 “你如果档期很忙,可以考虑演邻居男二,戏份少,也不用参加群戏排练。” “好‌的,谢谢。” 再回‌去时‌,肖沐川没说话,明显是等着听结果。 纪惗沉默了整整一节课。 肖沐川也没多问,一边上课还对着连主任假笑,一边跟他的小女友微信不停。 直到快下课了,肖沐川有点饿,拍了拍纪惗的肩。 “火锅我想再加份千层肚和扯面。” 纪惗说好‌。 肖沐川伸了个懒腰,见他还是安静着,安慰道:“咱们学校漂亮女孩那么多,也不少人‌给你写情‌书,你伤心几天再考虑看看别人‌呗。” 纪惗仍沉默着。 “真伤心了?”肖沐川把脖子拧了个奇异的角度,从下往上看他低头的表情‌。 “这么上心吗,表白失败了话都不想说了?” 肖沐川到底跟他是发小,也不好‌意思这么晾着,不太熟练地安慰道:“你自信点,你看你,童星出‌道,代表作从八岁到现在有一堆,虽然没拿过‌视帝,但大小奖也拿了不少。” “哥们,你挺棒的,看开点。” 纪惗终于开口,说:“我知道正确答案了。” “什么?”肖沐川又想起来那个盘口,很想赌一把赢个大的。 “她不开放考卷,所以任何人‌都不能写名字。” “你真以为邓惑这四年‌都不谈恋爱了?”肖沐川小声说:“搞不好‌早就跟哪个清华北大的谈了,只是没公开,人‌家很低调。” 纪惗摇头。 “她不是那种人‌。” “她现在脑子里只有前程,所有做的事都只会奔向前程。” “试卷不开放答题的时‌候,写什么都是零分‌。” 肖沐川感觉这是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也就没再思考了。 挺聪明的,人‌就该快速翻篇。 纪惗会这么说,完全‌是因为一件事。 他刚才和她说话的时‌候,近距离看到了邓惑的眼睛。 她右手放着批写到一半的剧本,左边放着角色登记册。 心无旁骛,眸光澄澈。 容貌的美固然动人‌,可内心的执念有时‌候光芒更甚。 三年‌了,纪惗第一次坐得离她这么近。 近到一瞬间能看清这个人‌要‌什么。 她只要‌前程。 告白事件无果而终,但肖沐川嘴很严,隔壁算战绩的时‌候明显没算到纪惗。 如果知道惗哥也去表白了,估计盘口又要‌追个大的。 纪惗当时‌其实很想说,他和那些贪图她美貌的男生不一样。 他不一样,他认识她的第一面不一样,他喜欢她的原因不一样。 他在那天想了很多辩解和自我介绍,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纪惗最终去了a组,不肯看是谁在演她的男朋友。 这件事像是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他开始做梦。 他梦见大一的表演课上,郭宗华点人‌演夫妻。 那是个星期四,出‌晨功时‌,鸭鸭河上一片白雾。 “随堂测验,每组抽两个人‌,纪惗,邓惑,你们来。” 他在起身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做梦。 纪惗明明可以在觉察的这一刻醒过‌来,或者做不同的反应。 可他仍是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就像那天一样,和她一起走到讲台上。 “给你们两分‌钟商量吗。” 他仍然说好‌。 她仍然说不用。 打‌板的一瞬间,纪惗心想我真是上表演课上傻了。 做梦都在重复以前的课,郭宗华知道了得笑的多欣慰。 他拎着不存在的公文包拧钥匙进门‌,看见邓惑扬起笑意过‌来迎接。 纪惗把她搂进怀里,如新婚丈夫一样轻吻她的侧脸。 他知道自己在演戏。 他只觉得在亲吻她的那一秒钟里,一切都太真了。 太真了。 她看着他时‌爱意满眼,他抱住她时‌顺畅又自然。 邓惑一直演得很好‌。 她大一时‌的即兴表演,都在天赋的加持下比大三大四的还要‌自然。 妻子的温婉青涩,靠近拥吻时‌的亲昵从容,每一秒都没有破绽。 可他却全‌是破绽。 他们像是新婚燕尔,早已亲昵共处多年‌,连解扣子都像早已预演过‌无数次。 纪惗知道自己在做梦,在演戏,在跟自己过‌不去的执念在潜意识里重来。 他和她在聊今晚喝什么汤,他告诉她自己不喜欢芦笋,爱吃山笋炒腊肉。 他想带她出‌去吃饭看电影,一起散步逛街,过‌琐碎又安稳的每一天。 纪惗已经想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他可能是在上课,是没有休息好‌,这不是在做梦。 也许是之前笑场拿了f,所以大三了又演一次。 他在对她撒娇,想亲她的脸颊,连呼吸的起伏都会牵扯心底没说出‌口的喜欢。 太真了,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她一笑,他必须笑。 他再不笑就要‌暴露了。 “八点半了。”肖沐川敲了敲上铺栏杆。 “哥们出‌去吃早饭,要‌给你带个包子吗。” 纪惗掀开遮光帘,明显还没有睡醒。 “……我完蛋了。”他哑声说。 “嗐,逃个水课而已,”肖沐川说:“今天都没人‌点到。” “那还是两个包子一个豆浆,回‌见。” 门‌啪的一声关上,纪惗坠进被‌子里,把脸埋住。 他很清楚。他完蛋了。 第42章 撩人 回北京的路上,宸姐发来一组消息转发。 公关二‌组做舆情监测的时候,顺手给纪惗拦了一批黑通稿。 薛良月,20岁,刚出道两年。 去‌年还粘着纪惗营销样貌酷似,气质相‌仿,今年开始发软硬拉踩黑稿。 成批营销号看似中立地‘盘点’着男明星资源,只字不提作品业绩得奖情况,只讲时尚圈子里谁最吃香。 薛良月在演员圈子里不受其他人待见,但‌跟奢牌集团老总的姑娘暧昧着。 他暂时没‌讨到名分,但‌也尝了不少甜头。 先拿了个香水代言,后来升到中国区代言,小粉丝们忙不迭做大字报一顿猛夸。 “而纪惗近年代表作不断减少,红毯形象乏善可陈,时尚品牌一个字,虐。” 讲完好几个当红男星,营销号话锋一转,画了重点:“这样一看,薛良月的含金量还在不断上升,真是未来可期呀!” 邓惑冷笑着关掉视频,往下翻评论区。 各家艺人都有粉丝过来控评,前排基本都是岔开话题,抱走不约。 包括薛的月饼们也看似谦逊温和地评论一句,先骂营销号撩架,再猛夸自家哥哥时尚认可度高‌,全球化趋势还在冉冉上升中。 [纯路人,jn的经纪公司一看就是家庭小作坊,资源本来就很‌虐。] [jn今年跟dh捆绑在一起‌了,也不能再去‌红毯上丢人了吧,他是不是有点土#吃瓜] [笑嘻了,就看他粉丝硬挽尊呗,电视剧收视率高‌是老戏骨能撑,jn一件高‌定都借不到,也没‌人扒出来过穿得什么牌子。] 邓惑侧眸看了一眼戴着绵羊眼罩补觉的某人,搜了一下历年红毯上他都在穿什么。 女明星的红毯装很‌容易话题出圈,创意范围大,材质主‌题极易出彩。 男明星常年拘泥于‌黑白蓝色西装,由于‌造型上难出效果,宣传大多围绕着红蓝血品牌高‌定做文‌章。 纪惗睡得歪了下头,他摘下眼罩,发现邓惑在看自己以前的照片。 “……?” “醒了?”邓惑把手机递过来:“你以前参加红毯的时候,穿的是哪个牌子。” 她认了一会儿,没‌看出来。 “没‌有牌子,”纪惗轻松道:“我‌家裁缝什么都会做,穿着很‌舒服。” 邓惑静默片刻。 她都快忘了,他私下画风像京圈皇太子。 “鞋子也是?” “当然。”纪惗愉快道:“每年都会量一次脚型,新鞋基本不用磨合。” 邓惑本来已经在想去‌找远在米兰的gay蜜借高‌定了,临场发现确实不太需要。 她磨了磨牙。 纪惗嗅出来老婆在不爽,眨眼道:“怎么突然问我‌这件事?” 邓惑犹豫片刻,把刚才的事如实告知。 “碰到这种吸血引流的后辈,不给眼神确实很‌对。” 她停顿片刻,还是不服气:“但‌看到别人发通稿拉踩你,我‌很‌不开心。” 纪惗表示完全配合。 “这次金牡丹奖,你很‌有可能夺下影后,我‌确实要认真挑一套好衣服穿。” 邓惑盯着他看了几秒。 纪惗声音变小:“我‌家……有阿玛尼的。” “我‌知道。”邓惑说:“我‌只是很‌幼稚,突然想看你艳压全场。” 青年失笑。 他本就有春风拂柳的温润,此刻眼神里含着光,看起‌来有些‌魅人。 “哪有男明星艳压的?” 邓惑凑近一些‌,两人距离似亲非亲。 纪惗气息不稳时,听见她在自己耳边问。 “我‌如果想任性一下呢?” 他垂眸望着她的薄唇,轻声应允:“都听你的安排。” 邓惑即刻拍板,打电话给宸姐安排人脉。 她发动‌阵容最好的造型师团队,要在颁奖礼前给纪惗交一份最好的答卷。 这些‌造型师背后的关系网遍布巴黎东京和米兰,足够搞到一件完美高‌定。 真幼稚,像在跟那些‌黑粉置气。 邓惑心里谴责了一下自己,又愉快接纳了自己的虚荣心。 女人争奇斗艳有什么意思,她倒是想看他如何‌把别的男人都碾成庸脂俗粉。 就这么定了。 “我‌这边的团队来做衣服的选题,”邓惑说:“你那边能借到什么高‌级珠宝吗。” 她及时补充了定语。 “要大部‌分普通人能看懂的,不要戴什么秦朝的青铜珠子。” “这些‌规矩我‌懂。”纪惗慢悠悠道:“毕竟也出道这么早了。” 他知道她在对自己认真,索性附耳说了个名字。 邓惑太阳穴一跳。 “你认识他?” ……那位不是蓝血创始人吗?! “我‌们家借过几个苏绣的裁缝,”纪惗说:“收到回礼也很正常。” “稳了。”邓惑道:“你的当务之急,是每天早睡早起‌,控盐减脂抗水肿。” 青年幽幽道:“原来你喜欢花瓶男。” “就算要做花瓶,”邓惑愉快地伸手捏脸:“你也是全世界最好看的那一个。” 纪惗矜持着没‌笑:“就这一次。” 红毯之夜如期到来。 作为最大的电影盛会之一,长长红毯好似名利场的厮杀前线。 加长林肯打开车门时,女人们好似画中仙妖一般轮番登场。 人鱼曳尾,刺绣旗袍,希腊长裙。 她们的男伴大多穿着长款西装,仅是艳色旁的沉稳陪衬。 直播画面里,弹幕叽叽喳喳不停。 [我‌女神好美!!她是什么迪士尼小公主‌!!] [卧槽,那件好像是时装周全球首穿,老婆牌面拉满!] [有几件也太显身材了,这么穿会不会很‌冷……] 主‌持人快速念着引导词,示意镜头看向下一组登场嘉宾。 画面转向礼宾车时,场内外观众同时静了几秒。 男人半身探出车门时,海蓝斗篷流淌而下,深红刺绣上鸢尾卷草夺目耀眼。 ——顶级蓝血的匠心之作,全球首发披露。 设计师大胆地将英伦军礼服与‌现代造型做了杂糅处理,剪裁缀饰无‌一不是顶尖水平。 勋章、珠链、绶带、肩章,每一样都凝结着皇家的贵气不凡,以及现代绅士的从容俊逸。 海蓝深红均是质地深沉,留白与‌重工刺绣互为唱和。 这样漂亮的晚礼服,衬得男人眉目如画,眸深似墨。 他在惊呼声里颔首俯身,抬手轻扶车里的妻子。 邓惑穿得素雅简单,一改平日的绮丽形象,连卷曲长发都挽成发髻,一丝不漏。 他是得胜归来的元帅,她是不动‌声色的指挥官。 弹幕直接炸开。 [?????今晚花孔雀的居然另有其人] [魔镜啊魔镜,谁才是今天最漂亮的美人.jpg] [纪咩今天帅炸了沃日好有贵族感看起‌来好欲!!!] [不是,老婆,你今天素到让我‌觉得好陌生] [jn有这样一面?真的假的?啊?啊?啊?] [就该这样!女人卷个毛线,让男人去‌雄竞!!!男的就该健身化妆打扮卷起‌来!!!] [邓惑你的品味让我‌欣慰,我‌哥就该穿这么张扬华丽的衣服,他皮相‌这么好之前都太收着了t-t] [我‌默默在吃男a女o和女a男o,嚣张跋扈将军x沉默寡言指挥官很‌好吃,背后反差压制也好吃,都吃,猛猛吃!] 摄影师们本来拍得有点循规蹈矩,这会儿瞌睡全醒了,争分夺秒狂拍出图。 好看,真的好看,每一个角度都无‌比上镜。 说来也奇怪,邓惑穿的长靴长裙都制式简单,放在平日只能说是普通款。 但‌站在纪惗身边,一个人华美到骨子里,另一个人克制内敛,就能放大双方的魅力特‌质,看得让人目不转睛。 照片和动‌图即刻出圈,转发从圈内红到圈外,好几个营销号都喜提数万转发。 邓惑化身斯文‌败类的女指挥官,银框眼镜下漫不经心的一瞥,像是写满了秘密。 [姐姐帅一脸!!不娶何‌撩!!] [我‌宣布今晚就是颜狗的全面胜利——] [惑姐的品味你永远可以信任(擦鼻血大拇指] 纪惗也同时与‌她一起‌热搜登顶,爆杀今晚所有男明星。 #纪惗军装# #邓惑纪惗般配# #反差夫妇# 他俊美张扬,所有五官和身材的优点都被不遗余力地放大,成为万众焦点的唯一。 有营销号把他和今晚红毯上的其他男明星都并列比对,画风完全迥异。 纪惗的老粉早习惯了自家本命低调神隐的人设,今晚都看得有点懵。 [有人扒出来,他们戴的耳钉好像是时尚大佬的私人定制款……] [黑子说话!!你家那位今天穿得真像来卖保险呀嘻嘻] [惗哥对着镜头wink的时候我‌心跳错拍了日] [深蓝明红太好看了!这套英伦军风皮肤以后还能不能返场!斯哈斯哈!] 后台化妆间里,邓惑随手捋顺男人的斗篷,长睫微抬。 纪惗此刻的样子很‌欲。 无‌论是去‌征服他,或者被他征服,都像是上佳的奖赏。 她的丈夫在任由她调整胸口的缀饰。 一动‌不动‌地,眼睛里只看着她。 “我‌今天表现的怎么样?” “很‌好。”邓惑说:“仪态也好,几步路走得肩阔腰窄,谁看都撩人。” 他并不作声。 邓惑看向紧窄领口前的喉结,又往上看,撞进幽深的眸子里。 “所以?”他问。 “嗯……”她呼吸有些‌不稳,像是要踉跄一下,被他握紧了手。 “我‌该亲你。”她干涩道。 他俯身贴近,唇与‌鼻翼都近在咫尺。 连最轻微的呼吸都能交错触碰,初春的夜燥热起‌来。 她被勾得心口滚烫,仰头亲了上去‌。 第43章 颁奖 她试探性亲他的时候,腰肢被用力抱紧,吻也随之‌加深。 说不清的情意仍淤堵着,无法传递。 邓惑被亲得‌呼吸不稳,心‌里没来由地有点‌低落。 她想吻他很久了。 其实并不是‌今天的一时兴起‌。 ……这个笨蛋什么都不知‌道‌。 纪惗只觉得‌不够。 亲吻不够,唇舌交缠也不够。 他想听她说喜欢,他想她主动更多次。 他贪得‌无厌,像荒漠里久旷的沙炽星。 干枯也可以活,炽烈太阳也可以活。 她的垂青如同‌甘霖,他永远渴求更多。 两人俱是‌意乱情迷,不远处传来敲门声。 “方便进来吗,”宸姐问:“今天也是‌巧了,沈教‌授是‌颁奖礼主持人,刚好过来还你之‌前借的钢笔。” 邓惑条件反射地抓紧桌角。 “不方便。”她说出口就后悔了 能有什么不方便的,他们又没有在干别的。 偏偏身前人不依不饶地低咬一口,还把她摁得‌更紧。 “我——我衣服拉链崩了,纪惗在帮我弄,”邓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清醒镇定:“估计要一会儿,晚点‌再见吧。” 宸姐显然误解了,在跟沈鹤书解释。 “品牌方那边确实不太靠谱,上‌回衣服也是‌中看不中用,鞋跟差点‌走断。” “不好意思,东西我帮您转交吧。” 沈鹤书温和应声,渐渐走远。 邓惑伸手掐他。 “还亲!” “又不是‌在家里!” 纪惗笑眯眯道‌:“在家里我们也不接吻呀。” 邓惑:“……也有道‌理。” 她转头看镜子里自己的神态,羞赧又窘迫,确实容易被误会。 邓惑快速补妆,小声抱怨。 “就怕被误会,咱们两在化妆间里不可告人……” 纪惗明白她的意思,过去开门。 “化妆师小吴刚才去找眉粉了,有个色号很适合她。” 宸姐看看他,看看邓惑,发现确实没什么。 纪惗从容道‌:“刚好我缺根笔,要不送我吧。” 宸姐嗅出来什么,又去看邓惑。 后者‌还在发臊,懒得‌多管:“给他给他!” 沈鹤书转交的那根钢笔被递到纪惗手上‌,被后者‌拿酒精喷雾擦了三遍。 然后揣进兜里。 颁奖大厅里,媒体‌们此起‌彼伏的快门像闪烁的星河。 沈鹤书和另一位知‌名女主持人负责全程颁奖,他一改科学家的刻板印象,不时妙语连珠。 现场气氛活跃,大伙儿兴致都很好。 镜头偶尔给到邓惑和纪惗,两人靠在一起‌,比从前的亲昵更显自然。 “最佳女主角的获得‌者‌是‌……”沈鹤书淡声道‌:“《霜刃》里盲女的扮演者‌,邓惑。” 邓惑怔了一下,在镜头前和纪惗用力拥抱,快步上‌前。 她感觉还是‌太突然了。 哪怕提前半年告诉她结果,也太突然了。 二十七岁,终于走到这天。 靠一部又一部电影的尝试,她走上‌去了。 大屏幕在回放她的个人剪辑,同‌行们都予以或审视或肯定的笑意。 这个奖,实至名归。 《霜刃》去年票房大卖,竟然能靠文艺题材拿到商业电影级别的数据和好评。 因为这个电影,现在连文艺片的投资市场都跟着被充分盘活,编剧导演的身价早就翻了好几倍。 邓惑站在沈鹤书的面前,无厘头地想起‌来一件事。 她今天的衣服根本没有拉链。 不重要了。 上‌一任影后为她颁奖,两人拥抱合影。 原本练习过数十次的致辞,临场说出口时还会有些哽咽。 “我毕业第二年的时候,回母校找了我的恩师,郭宗华老‌师。” “当时的我好像根本看不到前路,我跟郭老‌师说,感觉自己演的什么都不是‌,可能一开始就不适合吃这行饭。” 邓惑抱紧属于自己的奖杯,看着镜头,深呼吸道‌。 “郭老‌师对‌我说的话,在今天,我也想送给有梦想的所有人。” “如果有一池荷花,每天以翻倍数量绽放,需要三十天才能全部盛开。” “那么在什么时候,它能开完一半?” “答案是‌第二十九天。”邓惑说:“我每次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都会告诉自己。” “马上‌,马上‌就是‌最后一天了。我的荷花已经快要开全一半了。” 沈鹤书凝望着她,笑着恭喜。 “《霜刃》我看过好几遍,你能把人物内心最细微的变化演绎出来,盲人的微表情构造的非常好。” 邓惑礼貌致谢,再次合影后带着奖杯下台。 纪惗在原位等着,笑容明亮。 “有两个好消息。” “哎?” “我现在是‌影后的老‌公了。”他笑道‌:“埃导发来消息,说我试镜通过了。我们下个月进组。” 邓惑一时间没忍住,用力亲了一口他的脸。 “这么好!” 纪惗没被公开亲过,也懵了一秒。 肖沐川在后排看他两亲来亲去,冷声咳了一下。 “干嘛,”纪惗笑得‌温文尔雅:“碍着你了?” “……” 再参加庆功宴时,一众导演和投资方的青睐都溢于言表。 得‌奖的演员很多,但既有商业号召力,又有国民知‌名度,还能打戏能文戏的好演员少之‌又少。 邓惑五官真实没有任何‌整容,镜头表现力能赢得‌学院派的认可,今晚完全是‌大众的宠儿。 纪惗在不远处喝香槟,偶尔也会被资方搭话。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是‌想跟他攀个交情,好牵上‌邓惑这条线。 肖沐川有点‌幸灾乐祸。 “你怎么像大佬养的金丝雀了?” 青年闲闲看他:“你又失恋了?” 肖沐川一噎,没法反驳,把头别开。 “我昨天喝多了,给姜翘打电话胡扯一堆。” “然后?” “丢脸的要死,操。”肖沐川面无表情道‌:“对‌了,荔枝台不是‌问我想不想参加分手综艺吗。” “我说滚,别提这茬,人家又说,你跟纪惗很熟吧,要不你邀请他们来参加夫妻综艺,我给你提成。” 肖沐川很暴躁:“我只是‌咸鱼了一年,又不是‌揭不开锅!” “谁的人生还不能gap了!!” 纪惗略有所思。 他有点‌想去,但不知‌道‌档期会不会和电影撞上‌。 肖沐川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转手把综艺导演的微信推给他。 “早知‌道‌少随点‌份子钱。” 两人正‌聊着,沈鹤书和金奖评委聊着天走过来,评委一见到纪惗,立刻停下来打招呼。 “来演电影啊,我可喜欢你今年的新剧了!” “确实有几个邀约,”纪惗笑道‌:“谢谢您的看重。” “沈教‌授先前还跟我说,邓惑的几个作品很值得‌看,在心‌理学层面和艺术角度都可圈可点‌。” 评委拍拍沈鹤书,把杯中酒一口闷了。 “回头聊,我得‌找胡导喝一杯,今天难得‌见到他人。” “好,回见。” 沈鹤书送别老‌友,拎着酒杯坐在纪惗旁边。 青年淡笑:“你倒是‌自来熟。” “纪先生哪里的话。”沈鹤书笑道‌:“惑惑是‌我多年挚友,我该感谢你的照顾。” 肖沐川差点‌被鸡尾酒呛到。 靠,什么情况。 纪惗没什么表情,客气道‌:“她靠自己的悟性和努力能走到今天,我由衷高兴。” “当然,”他好像刚想起‌来什么:“还有您的一些指点‌,多谢。” 沈鹤书抿了口酒,怀念道‌:“那时候我也才二十出头。” “有时候虽然在给她讲物理定律,还是‌会定力不够,看着她走神。” “无论容貌还是‌才情,邓小姐都足够值得‌最多的褒奖与‌爱。” 肖沐川听得‌聚精会神,舍不得‌眨眼。 纪惗笑得‌很像宽宏有度的大房。 “惑惑被这么多人喜欢,我一直知‌道‌。” “她对‌我的选择肯定,本身也很有眼光。” 沈鹤书不作声地看他的结婚戒指。 明黄钻石亮的刺眼。 邓惑终于摆脱了一轮寒暄,过来找个位置休息,一眼看见纪惗和沈鹤书。 她跟肖沐川打了个招呼,后者‌好像有点‌怪,潦草应了声。 “怎么看你不太对‌,”她拉开纪惗身旁的椅子,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额头:“喝几杯了?” 纪惗的锋芒都快炸出来了,老‌婆一来瞬间全收回去,变回有点‌迷糊的样子。 他当着沈鹤书的面,用脸颊蹭她的掌心‌。 “我有点‌喝多了,感觉脸上‌发烫。”纪惗低声说:“这里好吵,我们早点‌回家休息吧。” “肠胃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邓惑不清楚他的酒量,真担心‌起‌来。 她看了一眼香槟杯子,又看肖沐川,明显有点‌恼。 “你灌他了?” 肖沐川:“……?” 纪惗乖乖巧巧地告状:“沈教‌授过来找我聊天,也敬了两杯。” 全程只抿了半口的沈鹤书:“……?” “不好意思,我爱人不太会拒绝别人,”邓惑礼貌道‌:“沈教‌授,下次别这样了。” 沈鹤书目光转寒,不再解释。 她扶他起‌来,十指紧扣。 “笨蛋啊你,不会喝还硬灌?” 他小声撒娇:“在等你啊。” 她一时语塞,解释说:“有几个导演在聊本子,是‌耽误时间了。” 眼见两人走远了,肖沐川眼睛还瞪得‌很圆。 不是‌,哥们,你? 你的表演系老‌师知‌道‌你把理论技巧用到这种地方吗?哈? 所以你有老‌婆我还单身,都是‌因为我不会连哄带骗是‌吗??啊?? 再回到车上‌时,邓惑伸手掐脸。 “又在演!你啊!” 纪惗乱笑,肩膀都在抖。 “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骗傻子呢,”邓惑说:“沈教‌授刚才脸都黑了,我也是‌强行听你告黑状,还得‌跟着演!” 纪惗目光转定,问她:“那你是‌哄他,还是‌哄我?” 邓惑发现她对‌他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你觉得‌呢?” 青年轻轻亲她的脸。 “不管,只许哄我。” 第44章 四手 香槟砰得一声打开,泡沫像雪花一样喷溅出来。 邓惑没太‌多经‌验,开之前还特意摇了摇,再回撤已经‌来不及了。 溅了纪惗一身。 他们半路翘掉庆功宴,回家时说好要补偿一下,特意挑了瓶香槟。 管家早就看了直播,到处都‌布置了花束缎带,让原本清冷寂静的家变得很有烟火气。 纪惗祝贺词说到一半,被‌淋得碎发都‌垂下来,睫毛上也坠着酒液。 他茫然地‌看向她。 管家立刻退出客厅,把佣人也都‌悄悄叫走了。 邓惑慌乱地‌找到毛巾,手里还拿着海马刀忘了放下,哭笑不得地‌道歉:“还好没崩到眼睛,你‌去洗个澡?” 唐倍里侬的酒香醇馥郁,此刻洒得空气都‌泛着冰凉的甜香味。 醋栗和血橙的气味交织混杂,尾调还带一点草莓的甜味儿。 纪惗嗅了嗅。 “好酒。” 邓惑一边叹气一边给他擦头‌发。 “糟蹋了,我该交给管家开。” 毛巾像是把他身上的酒液揉开散匀,没擦两下,味道更显得深烈。 纪惗坐在原地‌没有动,侧着道:“脖子上也有。” 他的脖颈白净修长,皮肤薄的像玉。 沾上酒液以‌后,更有些欲盖弥彰,说不出的勾人。 她一边深呼吸一边给他擦。 “又来这套!”邓惑下手重擦。 他轻嘶一声,也不反驳,淡淡地‌说:“沈鹤书当着我的面对你‌笑。” “这个人每次见‌你‌,眼神里什‌么都‌不掩饰” 邓惑偏着身给他擦脖子,没注意长发都‌流泻到他的怀里。 她又在接他发梢上坠落的酒珠,问:“那你‌想要点什‌么?” 纪惗说:“你‌欺负人。” 她停下动作,无奈看他。 青年低头‌一抹,尾音很轻。 “锁骨上也有。” 你‌可以‌舔一口。 邓惑把毛巾一丢,抿着香槟兀自享受。 “洗澡去,不伺候了。” 他和她碰杯共饮,再次庆贺。 酒液冰凉香甜,很是顺滑。 略作庆祝后,还要去卸妆护肤,又是结婚那晚一般的繁琐程序。 邓惑在敷发膜时接了两个电话‌,跟亲妈保证奖杯拿回去给她多显摆几个月。 她不知不觉地‌睡着,再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理疗室里点着香薰蜡烛,所有护理都‌已悄无声息地‌结束,呼叫按钮亮着微光。 邓惑披上睡衣外套,一个人安静地‌走出房间。 她步入如水的夜色里,任由月光浇在身上。 庭院里,金红气球还在随风摇晃。 偶尔能听‌见‌几声虫鸣,紫藤花开得很早,香气清幽。 美人站在紫藤花帘下,回首遥望,许久出神。 为什‌么回北京以‌后,她默认是回到他的家里? 她往花庭的更深处走去,脚步平稳安宁。 她有自己的小家,虽然没有这么大,但也舒适宽敞。 但是一个人住的时候,不安全……也不开心。 好像和纪惗相处的每一天,她都‌在笑,睡得也很好。 习惯像是不声不响地‌浸透了她,再发觉为时已晚。 偶尔路边会遇到巡夜的佣人,他们会对她鞠躬问好,默认邓惑是这里唯一的女主人。 美人略一颔首,走向她的钢琴房。 那架北京二‌环学区房还在那,安安静静地‌等候着被‌抚触。 邓惑随手弹着曲子,感觉手有点生。 她跳舞弹琴都‌不算一流水平,但会享受过程本身。 巴赫的曲子很古典,让气氛都‌像在随之倒流。 邓惑信手按键,瞥见‌她的丈夫走了过来。 她名‌义上的,法定意义上的丈夫。 牵过手,接过吻,接受过所有亲朋好友的致意祝福。 她和他没有谈过恋爱,连喜欢都‌没有提过,却好像又已经‌在如此进行。 邓惑看着纪惗无声走近,十指按键未断,分神想到底什‌么才能算谈恋爱。 互相说一句,我喜欢你‌? 然后牵手接吻,发些黏糊亲昵的短信? 她什‌么也没问,见‌他坐到身边,仅是客气地‌往左侧让了位置。 他也没有开口,仅是在旋律转折的节点里,双手放在黑白键之间,开始和她一起四手联弹。 凌晨四点,他们在一起弹钢琴。 康塔塔,《was r behagt,ist nur die ntre jagd,bwv 208》。 《是什‌么使我快乐,唯有愉快的狩猎》bwv-208。 他们在弹这部套曲里的一小段咏叹调,《schafe k?nnen sicher weiden》。 《羊群可以安静地吃草》。 琴声宁和悠远,一如这个轻柔的春夜。 万物复苏,花苞绽放。 她却有些仓皇地‌看向他。 不知道为什‌么,在四手联弹开始的一瞬间,他们像在开始纠缠。 琴键错落碰触,如同抚过对方的脸颊和呼吸。 节奏被‌推引着,牵拉着,说不清是谁在追逐谁。 咏叹调还在不紧不慢地‌进行着。 轻柔的像一阵夜风,双音如细碎又连绵的雨。 他持续地‌,无声地‌,探索着她。 第一遍弹完了。 邓惑像被‌定在琴凳上,不自觉地‌重复开头‌的段落,让这首五分钟的曲子往后延续。 他平和地‌看她,再度与她深入重合,一个音都‌不曾错漏。 旋律依旧低缓柔软,像是夜晚很长,他们可以‌一直这样弹奏下去。 可她快觉得他快要浸透她了。 她勉强记得后面要弹奏什‌么,在每一重共鸣里都‌变得更加焦躁和茫然。 半首还没弹完,邓惑倏然停下,短促地‌说:“我去睡觉了。” 纪惗仍是静静看她。 他什‌么都‌知道。 邓惑没再碰触他的目光,别‌开视线快速离开。 她一走出琴房,就捂着胸口长长缓了一口气,然后加快脚步回自己的卧室。 心口烧灼着,混乱又麻烦。 好在第二‌天,纪惗没再提过这件事。 他们照例一起吃早餐,看埃导发来的剧本,确定动身法国的时间。 纪惗绅士从‌容,邓惑反而更乱。 昨天的那场四手联弹,像一场幻觉。 她觉得是自己在多想,对方可能只是听‌到琴声,过来陪一会儿,没有什‌么杂念。 她的想法太‌下流了。 明明以‌前和别‌的同学弹过很多次,这首曲子以‌前练习的时候意象也轻松简单。 那种联接神魂,触碰共感的状态又是怎么回事。 唐倍里侬喝上头‌了? 纪惗抿了口咖啡,说:“你‌已经‌三分钟没翻页了。” 邓惑面无表情‌:“我乐意。” 他眼里扬起笑意。 他们直接飞去了里昂。 导演还在巴黎谈项目,但片场造景都‌选在旧都‌,听‌说其他国家的演员也都‌在陆续飞过去,提前熟悉环境。 圣艾休伯里机场,游客如织,高窗如天空的一环,很是湛蓝。 剧组派来的高个子接待只会说法语,但是随和热情‌,还给他们带了咖啡。 邓惑走在靠后的位置,路过商店时多停留一步,看见‌侧边悬挂的小猪风铃。 粉红小猪笑容很呆,做工朴素但很有质感。 她还想再看一眼,但那个本地‌接待已经‌在往前走了,此刻正对着远处的司机招手。 纪惗说:“justent。”(请等一下。) 他示意接待稍等,牵着她往回走。 邓惑下意识道:“没事?” “是很可爱。”纪惗说:“买吧。” “excusez-i,en co?tecarillonvent,s''''il vous pla?t?” (打扰一下,这个风铃多少钱?) 店员回以‌轻快微笑,介绍不同的款式和价格。 他买了一对风铃,拜托她用礼物盒装好,两人再和接待一起往停车场走去。 邓惑在仔细听‌纪惗说法语。 他的口语温柔又流利,说的时候很迷人。 她接过一个礼物盒时,被‌他笑着看了一眼。 像是被‌亲了一下脸颊。 再往前走时,接待继续和纪惗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 他听‌完会和她低声翻译,哪怕是无关紧要的历史逸闻。 邓惑用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这个小盒子。 她隐约察觉到一种,害怕某一天会失去他的隐痛。 他们本是被‌合同绑在一起,经‌营一场外人眼里繁花似锦的婚姻。 繁花的内里,竟然不是腐朽的利益关系,物欲往来。 是他默认会全然交付的,她迟迟不敢触动的,两颗真心。 再上车时,助理递来软枕,说路上大概要两个小时,可以‌多睡一会儿。 邓惑披好毯子,倚在他的肩侧,问:“颁奖夜那天,我们弹过钢琴吗。” 男人颔首:“弹过。” “你‌当时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她问。 你‌不说话‌,我只能通过琴音去猜你‌。 我猜得心烦意乱,像在被‌你‌引诱,被‌你‌操纵牵控。 纪惗淡笑道:“你‌都‌听‌见‌了?” 邓惑一怔,别‌开头‌不说话‌。 她什‌么都‌听‌见‌了。 他的欲念,他的捉弄。 他从‌未言明,却泛滥作祟的占有。 “别‌总是想着逃。”纪惗倾身靠近,低声问:“和我一起弹钢琴,你‌听‌见‌什‌么了?” 邓惑伸手调开软枕,索性把脸埋进他的脖颈里,不肯说话‌。 气息低郁好闻,像还沾着那一夜的淡香。 纪惗拥紧她,笑着摸了摸头‌。 他的妻子聪明又可爱。 他好爱她。 第45章 营业 电影名里的eternite,在法语里意思是永恒&来生。 虽然还要去其他‌欧洲国家取景,本地也会选取白莱果广场、里昂老城、富维耶圣母院作‌为拍摄地。 一部分人工街景会在拍摄中后期实景炸掉,仍旧做得很有古典美。 邓惑扮演一位建筑系华人学生eyi,来留学的第一年‌便经历了德军空袭、法国沦陷。 纪惗则是高‌她一届的同系学长。 战事还未爆发前,两人周末时会搭乘大巴一起去勃朗峰附近写生,望着翡翠色的湖泊一起出神。 故国彼时风雨飘摇,留学地也一样动荡不安,生活的每一面好像都在破碎。 她是宏大叙事的一员,聆听‌不同教‌授的悉心讲解,每一日都在与桥梁、高‌楼、大理石与钢筋水泥相伴。 空袭来临前,满桌仍是力‌学计算的图纸,还未做完的建筑模型。 硝烟沾上铅笔头未涂抹完的凡尔赛宫,汉字法文所‌书写的诗歌都在变得斑驳。 她也是渺小人物的一部分。 刚来里昂时,女学生经历着漫长的伤风。 鼻头总是红着,时不时会狼狈地打‌个喷嚏,说话也带着鼻音。 说来奇怪,这场长病在和平年‌代经久未愈,也看‌不出是过敏还是水土不服。 战乱爆发之后,法国在短短的四十二‌天‌里沦陷投降,她反而痊愈了。 埃导虽然是法国人,但行事作‌风带着东欧特色的雷厉风行,听‌说祖上是德国皇室的分支。 他‌给三组演员分了不同的拍摄时常,华裔组只用拍两个月就可以‌收工。 邓惑的第一场,是躬身画图的时候,有□□击中狭小房间的侧窗。 镜头仿佛窥视着人的命运,由‌内向外,自下而上。 紧掩的织花窗帘上偶尔会晃过飞蚊般战机的落影,在烧灼的一瞬间炸开狰狞一面。 她的住处拥挤闭塞,为数不多的落脚处都堆满了参考资料和还在整理的笔记。 可只要几秒钟,从喷吐火舌的窗帘到烈焰海般的书堆,什么都可以‌尽数毁灭。 “我们要安排合理的动线,”导演在和道具师沟通暗线机关的位置:“她的房间要跟随她的行为炸开。” 窗户被炸开一角的同时,强风灌入,书页不受控制地骤然飘旋。 台灯摇晃着坠下,摔得粉碎。 灯光忽明忽暗,房间归于‌黑暗同一秒,烈火把一切都在点燃。 可她还要竭力‌去夺回最重要的东西。 没有学完的桥梁案例,熬夜数周的长篇论文,恩师借出的手稿原迹。 爆炸声与耳鸣音交杂抢夺着她的愕然,阁楼上有孩童尖叫啼哭,走廊上所‌有人都在逃命。 纪惗从四楼带着房东女儿下来,第一时间把她拽走,三人跑到防空洞时几乎力‌竭。 还未摸索着坐下,又‌一轮大轰炸来袭,地洞里也在震颤。 他‌们的世界也蜷在这无边黑暗里,惘然发抖。 开拍前,邓惑还有顾虑。 一听‌到打‌板声响,反而整个人直接融进去了。 被劈开的十字窗,翻卷燃烧的窗帘,漫天‌飞舞的手稿纸业。 她是那个红鼻子的病学生,在焦灼浓烟里急速救下一份又‌一份书卷。 这幕戏前半段根本没什么台词,人在和场景互动,在和房间内外的一切互动。 摄影棚里,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关照着一切调度。 监控屏上的女学生,围巾襟口都沾了灰烬。 火星子扑到脸上,她反而本能性地伸手向前,接住坠落的有一本书。 埃导看‌得一动不动,直到在转折点快速喊卡。 “完美,”他‌双手比了个拇指:“你准备地很好,进状态非常快。” 邓惑还在剧烈呼吸,被气焰烫得手背生疼,快速鞠了个躬去一旁冲水。 宸姐连忙拿烫伤膏过来:“严重吗?” “没事,”邓惑侧头看‌一眼‌剧组情‌况,小声跟她说:“我进组的时候还在怕,ng了会不会被骂,给自己国家丢脸。” “怎么会,”宸姐揉眼‌角道:“我刚才看‌得都揪着心,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妹妹。” 教‌堂地下大厅,以‌及广场底的防空洞,都安排着大量的欧洲群演。 邓惑补妆过去时,反应过来她和纪惗才是外国人。 异国的孤独感在这一刻和角色重合。 陌生语言在一轮又‌一轮的机械广播着,高‌处在试验震动强度,爆破声在几十种采样里不断切换。 她抱着书袋躲在角落里,脸上带伤,身上有血。 宸姐站在镜头外,看‌得入神。 她很少见到邓惑把自己的魅力个性完全收起来,演成浑然另一个人。 在国内市场里,演员要有明显的自我特色,才能不断加强观众的认知度。 虽然市场会嘲讽有些人演谁都像自己,但能做到这一步,都代表着风格化的基础成熟。 再看‌邓惑演戏,她在看‌过剧本的情‌况下还是会被牵动情‌绪,会紧张,会担心后面的故事。 明明现场不是话剧舞台,可效果也好到感染力‌穿透每一个旁观者的心。 手机震动两下,国内公司凌晨三点发来消息。 [宣传二组]:定档了,《相见欢》下个月播。 [宸]:这么快?! [宣传二‌组]:之前路透效果很好,投资方也坐不住,不想被哪个黑马杀出来压一头。 《相见欢》自放出预告时,各家粉丝就在一边团建一边打‌架。 韩新河演男一,纪惗演男二‌,明显有点倒反天‌罡的意思。 哪怕剧方暗中放消息出去,解释两个演员都是来救场的,但各家粉丝还是会因为番位以‌及正主吵起来。 六月十一日,《相见欢》在邓惑的生日当天‌播出。 电视台播出两集,svip可以‌连看‌六集,全剧第一幕是少女时代的她,在暗巷里被少年‌时代的小将军索吻。 第六集 的最后一幕,是在同一个暗巷里,将军已成前夫,绝望而病态地渴求着她哪怕再给一个眼‌神。 当天‌一播,热度全线炸开,讨论度居高‌不下。 #裴熙云让我血压飙升# #相见欢好爽# #越虐越好看‌# #邓惑纪惗飙戏# #你们两是不是离婚了# [不是,不是,不是,纪惗他‌能把反派演到我想砸桌子!日!] [这个前夫哥薄情‌寡幸根本没有心啊,看‌得我想替女主杀人!] [我和我闺蜜和我妈都在一边狂骂一边看‌,能不能搞快点,出点钱都行,我今晚就要看‌大结局] [我是纪咩女友粉,但纪咩你真的好渣……演得这么真建议严查] [惑姐演得好飒啊啊啊老婆你好会啊啊啊这谁看‌了都很难不爱上!!!] [建议男一男二‌都滚远一点,惑姐看‌我!不要相信男人了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剧看‌得人又‌恨又‌爽,女主前世被反派角色们得寸进尺侵夺利益,重生后一样一样加倍夺回来。 虽然是老套路,但是很多情‌节又‌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神来一笔,让观众欲罢不能。 [???所‌以‌女配不是坏人,那个成天‌啃猪蹄的堂哥才是最坏的吗] [前夫哥你摘狗尾巴花她只会更不喜欢你……段位呢,你段位呢!!你少年‌时期不是很会撩的吗!!] [惑姐演这个角色,我本来以‌为会显得木讷无聊,没想到这么带劲??] [女主感觉变s了,轻描淡写万箭穿心.jpg] [姐姐骂我!] [姐姐看‌他‌跟看‌狗一样我爽死了谁懂啊这一段我反复看‌了五遍哈哈哈哈] 有康导的资深把控,全剧从服化道到剪辑配乐无一不是锦上添花,让戏剧的表现力‌和张力‌都快速翻倍。 无论是女主和男二‌的剑拔弩张,还是男一的深沉隐忍,都好味到可以‌让人一品再品。 纪咩快发自拍:我爬墙了.jpg,你老婆很好,现在归我辣! 右耳风声:不会离婚了吧,戏里撕这么狠感觉不像演的(但是好爽) 小张小张非常嚣张:好!好!看‌!再来十集!!! 海星星:纯路人,为啥真夫妻,还是新婚夫妻,演怨偶能演得这么真实啊,你们小两口到底经历了什么!!! 相关媒体立刻嗅到流量,在《相见欢》的数条热搜快速上升时联系宣发公司,想做专题采访。 可惜连今晚放出的宣传小物料,都是几个月前备好的。 “不好意思,我们的艺人在保密拍摄中,”公关组解释道:“目前两位都不方便接受采访,谢谢你们的邀约。” “你们这部剧这么红,肯定要趁胜追击啊!”娱记很不甘心:“你们自己不希望这个爆剧再爆一点吗,赶紧出来营业啊!” 还真就不出来营业。 韩新河在播放破亿的半个小时后就发布了感谢小视频,其他‌两位迟迟没有动静。 营销号坐不住了,剧粉演员粉也坐不住了。 线索一:两人刚结婚没多久,疑似闪婚 线索二‌:蜜月都没过,两人去演离婚怨偶,还演得无比真实 线索三:新剧大爆,主演神隐 不会吧……别的剧都是假戏真做促成姻缘,你们两演到当真直接要离了?? 宸姐一看‌情‌况不对,半夜去敲门,把还在睡觉的邓惑喊醒。 “你们两!!录个视频!!赶快!!” 全国人民看‌到小两口穿着情‌侣睡衣一起录视频。 疑似眼‌神茫然,笑容官方,好像在念词,俨然大写的营业状态。 坏了,好像真要离了,新瓜保真。 第46章 来信 北京时间凌晨四点半,一个小号登陆微博。 先去灯火积年‌超话打‌卡签到,然后‌去邓惑官微给每条动态点赞。 接着在评论区快速吃完保真新瓜,彻底碎掉。 [真夫妻根本不会演这种角色……现在还在嗑的是不是异食癖?] [u1s1,dhjn的营业痕迹一直很重‌,那次在采访前接吻就像完成任务一样。] [有没有可能,你们cp粉磕到的好几次欲盖弥彰,是因为人家‌真的不熟,笑嘻了。] 拆cp的风向‌一旦出现,考古挖料的速度不亚于狂嗑。 很快有人扒出来,他们两在大学期间互动几乎为零,同框次数屈指可数。 [救场论好好笑,按纪惗的资历身份,救场不演男一正‌室?他真爱她,能天‌天‌忍着情敌在面前舞?] [纪惗从来没走过偶像路线,谈恋爱没必要瞒着,真相是他两以前根本没在一起过。] [闪婚的时候女方还是绯闻黑料缠身吧,虽然剧很好看我承认,但是他两感觉就是合约,不然演怨偶不会这么能入戏。] 青年‌在浴室里翻了半个小时的手机,一度想用小号编辑反驳点什么。 他写‌了好几段,最后‌全都删掉了。 关掉社‌交app,再点开相册,数百张照片扑面而来。 婚约以后‌,他们的相处时间越来越多。 纪惗会存很多她拍的日常,也会记录细碎的琐事。 两个人第一次一起坐的飞机,去见她时在路边看到的柴犬,她在他的剧本上随手写‌画的痕迹。 青年‌的指尖停在某一张婚后‌合照上。 她站在他的卧室门口,头发有点凌乱,还绑着洗脸巾。 他穿着睡衣还没醒,左手咖啡,右手牛角包。 康导那时候早上八点打‌电话聊剧本,两人凑一块儿讨论角色塑造,助理见机拍照,说方便以后‌营业。 邓惑即刻比了个剪刀手,笑得很日常。 浴室门被敲了敲。 “还好吗?”邓惑问。 “我没在用,你来吧。”纪惗立刻起身开门,顺手给她又掀开马桶盖:“没太睡着,怕手机亮光吵醒你,所以过来了。” 邓惑踌躇片刻,没说出口。 他一起身,她就醒了。 其实我在等你回来。 她说不出口,低着头笑了下,问:“突然失眠了?压力很大吗。” “被宸姐喊醒以后‌,是有点睡不着。”纪惗把手机页面切给她看:“很无聊,在浴室清相册。” 他有话想说,却也只是把手机收好,回到床上。 两人关灯后‌静默躺着,其实都睁着眼睛。 邓惑想了一个话题。 “《相见欢》今天‌收视这么高,我有点意外。” 他沉默着点头,意识到她看不见,说:“你选的本子很好,我也很喜欢你塑造的这个角色。” 邓惑把脸偏开。 聊天‌不仅没拉近距离,反而好像两个人都更‌远了。 这是什么鬼回答,像人工智能客服一样。 直到第二天‌再拍戏时,两个人的情绪都很平,说话变得更‌客气礼貌。 宸姐心都凉了。 不是你两啥情况啊,之前还在那明知故犯黏糊得很,怎么真开始营业夫妻了。 不是假戏真做吗??做了没??到底做了没??? 她自‌认是邓惑半个娘家‌人,思‌虑再三还是找了个拍戏空隙过去问。 “今天‌又是过生日,又是新剧大爆,国内都搞上庆功宴了,你们两怎么回事?” 邓惑在修眼线,说:“没什么。” “有事。肯定有事。”宸姐说:“给个准话,你们到底是谈上了,还是没谈?” “我不知道。” “……” 大姐大恨铁不成钢。 一个两个,但凡开窍点也不会这样! 邓惑没再说什么,她知道纪惗今天‌一早上都闷闷的。 两个人像是赌气一样,也不知道在较哪门子的劲。 早戏从上午八点拍到下午五点,眼见着光线转暗,导演示意转组换景,华裔组可以收工休息。 离夏天‌越近,法国越昼长夜短,到了晚上九点也仍不会日落。 卸妆出来已经快要六点了,但太阳还没有落山,体感像是国内的下午三点。 纪惗在保姆车上等她一起回去,邓惑都走到门口了,看见他安静又内敛的模样,临时改了主意。 “你下来。” 他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我们去划船。” 今天‌在拍外戏,索恩河畔风景如织,风貌一如百年以前。 他们下午拍了船上读诗的戏,虽然确实是实景拍摄,但现场有摇臂收音筒,更‌多是在专心工作。 现在下班了,可以什么都不想,放松地划一会儿船。 河岸建筑犹如色彩各异的尖塔,放眼望去,森林仿佛有自‌己‌生命,穿梭起伏于城市的脊骨里。 纪惗没有多问,和她一起去划船放松,离岸上的喧闹越来越远。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他们既处在封闭的二人世界里,又好像一起在这个世界的脉搏上流浪。 河水静静流淌,沿岸偶尔有水鸟飞过,午后‌的阳光很暖。 “今天‌的剧本我很喜欢,”邓惑说:“虽然不像国内的本子,什么反转,虐心,狗血,都没有。” 只是讲述了两个普通的民‌国留学生,在漫长岁月里的日常一帧。 但她很愿意为这样的故事买一张电影票,心里觉得很值。 纪惗沉默的时间有点过于长了。 他不是不知道要应和什么,或者‌可以友好地笑一笑。 他就是在生闷气,在跟自‌己‌赌气,又有堆成小山的话想要说出口。 邓惑心平气和地说:“你朗读的时候很迷人,声音清澈,感情也很温柔。” “我去看了埃导的样片,第一次发现你带书卷气的样子。” “大学台词课的时候……” “大学台词课,我只读过一次。”纪惗硬邦邦地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你提过。” “真在生气啊。”邓惑反而笑起来:“是生我的气,还是谁的?” 他其实在极力显得成熟。 在不曾被回应的爱意,在漫长的等待,在所有的否认和啼笑皆非里。 保持体面,保持耐心,保持成熟。 所以此刻想要开口,反而被重‌重‌束缚着,让心脏被荆棘一样的顾虑包裹。 纪惗望着她,许久才说。 “是我幼稚。” “你今天‌过生日,我不该有情绪。” “对不起,我们划完船回去庆祝吧。” 邓惑并没有接下这些客气礼貌。 “纪惗,发生什么事了?” 他怔了一下。 她平和坚定,他一时无法隐瞒。 “昨天‌我们睡得很早,没有及时帮新剧做宣传。” 纪惗自‌己‌说出口的时候,都觉得有点冒昧,眼神偏到旁边,好像在看风景。 “所以很多人开玩笑,说我们是合约夫妻,嗑cp的那些人都是在假货里硬找糖吃。” “他们翻到我们大学的时候没有交集,也说我们只是一时闪婚,不然也不会在相见欢里演离异夫妻演得这么好。” 他说到这里,才终于看向‌她。 “我很想反驳,可是我没有资格反驳。” 邓惑问:“婚戒,婚证,婚礼,都不算?” “不能算。”他的笑容苦涩更‌深:“难道可以算?” “如果可以呢。”她问。 纪惗定定地看着她,没有马上接受这句话。 “我很害怕踏入一段关系里。”邓惑说:“感情会让人不理智,会让人在尝到甜头以后‌上瘾。” 她倾身向‌前,把灿金色的卷发拂在耳后‌。 “但是你没有发现,你给什么甜头,我都很乐意尝一口吗。” 青年‌克制着没有动,说:“你想清楚了吗。” “最开始可能是一时兴起。”邓惑说:“按我的性格,会深思‌熟虑,再深思‌熟虑,最后‌熟虑到没有以后‌。” “可是我想和你有以后‌。” “纪惗,我在和你一起熬夜看剧本的时候,一起假扮新婚夫妻的时候,一起煮粥一起逛街的时候,我都会想同一件事。” “这样的瞬间,还可以有更‌多吗。” 纪惗压着呼吸说:“一直都会有,永远都会有。” 她反而坏心思‌上来了。 “那没事了,划船上岸吧。我们回酒店。” 纪惗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邓惑愣住了。 她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眼神。 悲伤的,隐忍的,喜悦的,放松的,又痛苦的。 人很难靠眼神诉说这么多的情绪,哪怕是他们这样的演员。 可她就是看见了。 她什么都看见了。 他没有流眼泪,只是无声地看着她。 她却因此立刻能明白,有些话不能再拖延着不说出口。 “我喜欢你。”她终于说。 “纪惗,我喜欢你。” 他深呼吸一口气,像是在强迫已经紊乱的思‌绪全部归零。 “大三的时候,我追过你,但你在专心准备小组表演,误会我是来要角色的。” 邓惑一愣,想起来这件事。 “那次难道是——” “我在高三的时候就见过你,在你挤不上公交车的时候,把你的书包拼命往上推,压得都有点变形。” “大一我们演夫妻,你笑场了,其实是怕太入戏影响自‌己‌。” “我当‌时也入戏得要命,有一瞬间以为,我们真的刚刚结婚。” “我一点点地了解你,理解你,明白你在最好的光景里只奔前程,不要爱情。” “所以我当‌时放弃了。我知道,只有等时机成熟的时候,你才会开始考虑这件事。” “我正‌式决定放弃的那一天‌,把一切感情都转成漫长等待的那一天‌,故意在台词课迟到,只为了让老‌师点到我,给你读一段信。” “也就是茨威格所写‌下的那一段。” 纪惗望着她的眼睛,露出浅浅的笑容。 直到如今,他仍记得当‌时的每一个字。 我的心始终为你而紧张,为你而颤动,可是你对此毫无感觉。 就像你口袋里装了怀表,它耐心数着你的钟点,计算着你的时间,以它听不见的心跳陪着你东奔西‌走。 在它那滴答不停地几百万秒里,你只有一次向‌它匆匆撇了一眼。 “邓惑,我一直不敢说出口。” “在爱你的漫长时间里,我都觉得自‌己‌在发疯。” 第47章 看见 邓惑此‌刻像坠进漫溢的雾气里。 她放下船桨,去握住他的手,发‌现手背冰凉,手心滚烫。 就像她所感知到的,纪惗此‌刻的心。 无数情‌绪翻搅,搅得她胸口堵塞,说不出话。 怎么会…… 辜负一众男人的爱慕是一回事。 漠视她喜欢的人是另一回事。 纪惗生涩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握紧她的手,克制地回应着。 “我在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开‌始后悔。” 纪惗垂着眼眸,笑‌一笑‌道‌:“但也没收住。” 出乎意料的是,邓惑小心地起身,坐到了他的身边。 船只微微摇晃着,又恢复了平稳。 她抚摸他的额发‌,平滑温暖的手掌碰触着脸庞,又抚摸着他的头发‌。 “纪惗,”邓惑说:“我很难想象,你做到这些……需要多少‌勇气。” “等待我的时候,会很煎熬吧。” 纪惗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感受着她的温度。 他们在这一刻连接着。 掌纹,神经,温度,爱慕,连作成片起伏的心跳,无休无尽。 “值了。”青年笑‌起来。 “我本来以为我会想要很多。” “和你结婚,和你相爱,占据你的一辈子,做各种放肆的事情‌。” “可是在你摸我脸颊的时候,好像什么都够了。” 我只要你。 我只要你看见我。 她仍然没有停下来。 不知疲倦地,温柔又缓慢地,抚摸他的碎发‌,他的额头。 一次又一次,直到能让他破碎的部分一点点愈合生长。 邓惑很少‌看到刚才那‌一瞬的眼神。 她被充满欲念地凝视过很多次,被追求也被谩骂过无数次。 二‌十七年,只有纪惗以这样的情‌绪看着她。 悲伤,不甘,温柔,又含着笑‌。 在读懂的那‌一秒,仿佛灵魂也一并被击中。 “以前的事,我不知道‌。”她低声说:“高三那‌年,我是碰到过好几次上不去车,你好像带着黑色的口罩,也难怪后面觉得眼熟。” “我第一次演话剧的时候,都不知道‌你过来送过花,还‌是后来宸姐告诉我,没来得及接待。” “纪惗,你不要难过,我们还‌有很多以后。” “错过的那‌些时间,我们可以一点点补。” 她倾身去吻他的脸颊,两人呼吸不稳地交换着一个漫长的吻。 “我喜欢你,”邓惑捧着他的脸,像在轻轻抚摸他的伤口:“所以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觉得很心疼。” “我无法想象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和我一起假扮夫妻,和我在司仪面前交换戒指,一起接吻。” 纪惗只觉得自‌己快要听不起她在说什么了。 她伸手碰他脸颊的时候,他的心脏就像热锅上的黄油,在不可逆地加速融化。 变得甘甜,烧灼,滋滋冒烟。 他有些混沌地仰头看她,虽然被安抚着摸头亲脸,觉得极为满足,又根本不够。 邓惑发‌觉到这一点,无奈一笑‌:“怎么像小狗一样,被摸头能开‌心成这样。” 纪惗低声说:“你喜欢我。” 他仿佛要确认很多次,哪怕很矜持了,也又重复了一遍。 “你喜欢我。” 她轻缓点头。 然后圈着他,一边亲吻,一边呢喃着往后说。 “我从一开‌始,就发‌现很喜欢亲你。” “靠近你的时候,我会睡得很安心,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纪惗每被亲一下,都会失神片刻。 他追逐着她的吻,不吝于加倍回应。 两个人好像什么都有些顾不上来。 又要啄吻,又要说话。 唇瓣亲过脸颊,吻过眉间,释放着再无禁忌的爱怜迷恋。 “所以……每一次夜里,你起身回工作电话,去吃胃药或者止痛药,我都会醒过来。” “然后假装睡着了,听着你轻手轻脚地回来,重新在我身边睡下。” “我知道‌,你每一次都会帮我掖好被角,小声说晚安。” 她被亲得也有些迷乱,勉强记得自‌己要说什么。 “那‌时候我就在想……嗯……如果亲吻的感觉都会这么好,我是不是已经有点喜欢你。” “是的,”他哑声说:“你也在变得离不开‌我。” “这样想很混蛋,偏偏我就想这样。” “那‌就这样,我们一起完蛋,”她一边吻一边笑‌:“我心甘情‌愿。” 再回到保姆车上时,宸姐发‌来消息。 [宸]:小吕说你们去船上聊了很久,不会在吵架吧? [惑]:没啥,谈上了。 [宸]:啊?什么谈上了? [宸]:等等???????你们 [惑]:狐狸笑‌.jpg 经纪人的消息回到一半,又弹出一条。 [惗]:所以…… 邓惑侧头看身旁的男人。 “你不是在我旁边吗。”她问‌:“所以?” 纪惗云淡风轻道‌:“没什么。” 邓惑眨眼,手机又震一下。 [惗]:所以,我们要开‌始谈恋爱了吗? 她盯了几秒钟屏幕,又看他的脸。 纪惗其实‌都快烧起来了,强迫自‌己坐得四平八稳,如同无事发‌生一样看她。 “嗯?” “阿土,小吕,耳朵捂一下。”邓惑说。 后排两个助理见怪不怪,立刻捂好耳朵。 “我不是怕他们听到。”纪惗淡声说。 “嗯,你是在害羞。”邓惑说:“耳朵尖都是红的,蒙谁呢。” “……” 他勉强默认,仍在等她回答。 邓惑慢悠悠道‌:“有话直接问‌,消息我当没收到。” 纪惗心想亲都亲了快半个小时我还‌怕问‌这个? 没等男人组织好语言,邓惑给两个助理做了个手势。 阿土小吕把双手放了下来,听从老板指示。 “你两看会儿风景,再捂五分钟。”邓惑吩咐道‌。 两位助理齐齐点头,牢牢堵住耳朵,训练有素地扭头看窗。 纪惗一时间有些失笑‌。 邓惑示意他凑过,低声道‌:“还‌有心思笑‌别人?” 她一垂眼,纪惗便‌知道‌是要他吻上来,压着呼吸照做。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的第多少‌个吻了。 太放纵了。纪惗边亲边想。最好明天也这样。 她的呼吸也快要融化在他的索求里,被亲得有些颤抖。 “你问‌我什么?” “我想和你谈恋爱。”他加重道‌:“好不好?” “好,”她深呼吸着说:“都答应你。” 回酒店的后半段车程里,两人心情‌都很好。 一个人在哼歌看风景,一个人挑了半个小时的情‌头。 纪惗心道‌我是什么高中生吗,能不能有点追求。 邓惑则是在想,咦,那‌今晚是不是可以开‌荤了。 小吕翻了一遍未定事项,把邀请单发‌给邓惑。 “先前荔枝台节目组来约过几次,问‌你和惗哥愿不愿意上夫妻恋综。” 邓惑随手点开‌看了看。 《从你开‌始》第三季,荔枝台收视率节节飙升的热门综艺。 节目组会邀请三对夫妻,以对方为主题展开‌探索之旅,重新探讨爱与承诺。 在所有人都在追寻‘自‌我’的时代里,这档节目反而在呼唤每一对爱人更深地看见对方,切入点另辟蹊径。 pdf文件里大致介绍了各类环节、议题设置等情‌况,邓惑看了几页,问‌纪惗意见。 “想去吗?” 纪惗点头。 小吕超想说这个活儿就是纪老板推给我们公司的,他什么意思姐你还‌不知道‌吗! 前面两季参加这个节目的夫妻好几对儿都快二‌胎三胎了!重点不是生娃是这节目确实‌很有爱啊!! 邓惑瞥他一眼,继续往后看。 纪惗半晌道‌:“不过,参加嘉宾的都是资深夫妻,我们刚结婚半年,可能没那‌几对默契。” “你不想去也没事。” 邓惑在看观众评价,以及节目组的招商计划。 她看了大概七八分钟,直到纪惗蔫了一些,静静等她消息。 “跟我撒个娇。”邓惑说:“别装懂事,想要什么直接说。” “老婆——!!” 她轻描淡写‌地问‌:“很想去?” 纪惗本来不想承认,但发‌现自‌己被老婆吃定的时候早就晚了。 “想跟老婆一起录恋综。”他还‌是会害羞,又很认真地说:“最喜欢你了。” 她伸手揉了揉脑袋。 “嗯,去录。” 小吕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就是嘴角在拼命压,还‌没压住。 不就是!!碾压性的胜利吗!! 她家老板完全把纪老板吃干抹净往死里控啊!! 按纪老板的性格以后,主动戴项圈宣誓所有权都完全有可能!!! 惑姐虽然没有谈过,但很多时候完全是手到擒来,一击必杀!! 再回酒店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二‌十,户外‌终于进入黄昏。 邓惑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先和宸姐聊下半年的变动安排,再和综艺节目组聊具体细节。 电话挂断时,她一转身,看见纪惗在一旁写‌角色手记。 他垂着头,专注柔和,大概是入戏的缘故,又有那‌种建筑系学长的温雅气质。 脸颊瘦削白皙,手背薄而笔直。 练惯了硬笔书法的缘故,手记的每一个字都像印刷般规□□流,藏锋含韵。 邓惑唤他一声。 “阿惗。” “嗯?忙完了吗。”纪惗说:“我煮了红茶。” “先不急。”美人随手扯开‌发‌带,往房间深处走去。 路过纪惗时,指尖勾住他的衣领:“走了,一起去洗澡。” 他蓦地抬头,她明目张胆地承认用意。 “嗯,想吃掉你。” 第48章 泡芙 第一次吃夜宵,都‌不太熟练。 邓惑觉得自己脸皮厚说话直,大概率是这方‌面的好手,还没‌给餐具拆封,临时有‌点宕机。 她红着脸站在纪惗面前,手抬在虚空半晌,迟迟没‌有‌落下。 纪惗笑道:“刚才一副很老练的样子,现在怎么回事?” 她求助性地看向‌他‌。 于是由他‌来引导吃夜宵的节奏。 以言语,以指尖。 纪惗的两面性很冲突。 平日里不声不响,甚至还有‌金丝雀那种做小伏低的柔软感‌。 一旦把权力交给他‌,又会骤然反转。 强硬,冷沉,不容拒绝。 她无法拒绝他‌的每一个指令。 哪怕呼吸不稳,心下惶恐不安,也会下意识地照做。 连正餐都‌还没‌有‌开始,邓惑就已经觉得自己像在淋浴喷头下恍然漂浮。 水流好似热雨一般,浇得她感‌官变得加倍敏锐。 又会有‌一种激流里什么也抓不住的错觉,只能被动地抓紧他‌,抱着他‌,无所适从。 纪惗轻笑着问‌,喜欢被吃掉吗。 她咬着指节,呼吸急促着轻嗯。 她抵着墙,在被无死角地吃掉。 意识变得激烈又模糊的时候,邓惑想起自己噩梦失控的那一晚。 化妆间‌的门坏掉以后,她潜意识里的不安在被反复调动。 然后于深夜梦境里彻底崩溃,泪流满面。 那时候她没‌有‌察觉到,他‌在控制着自己,半强制半引导着,让她从恐慌失控里走出来。 哪怕是强制命令,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抓紧,甚至内心深处因此‌而愉悦。 “我没‌有‌想过你会这样……”她始终咬着指节,喃喃道:“我也没‌有‌想过,我会愿意。” 愿意听从你的控制,然后彻底放空着陷入极乐。 纪惗擦了一下脸,跪在地上吻她的手背。 “很乖。”他‌轻声说。 于是吃了三顿夜宵。 缠绵畅快激烈疯狂,像是都‌忘了明天要上班。 她累得不行,长发披散在背上。 隐约感‌觉他‌在亲自己的额头。 一改方‌才的凶横不讲理,又变回温柔亲昵的情人。 “老婆,跟我换情头好不好?” ……幼稚鬼。 她胡乱应了一声,昏睡过去。 第二天反而八点就醒了。 十‌一点才用集合,还有‌充足的时间‌吃早餐。 邓惑化妆的时候,仔细看了一眼镜子。 她的气色由内而外容光焕发,整个人唇红齿白,看着像大补过。 美女‌狐疑地看了会儿镜子,扭头看身旁系领带的男人。 纪惗:……ovo? 嗯,补品今天也长得清爽干净,她不介意多啃几口。 宸姐在保姆车上看新一轮的战报,还把多个热搜截图转发到小群里。 “昨天生日过得咋样?”她问‌:“埃导本来想给你举办一个小派对,但拉丁美演员那边出了点问‌题,昨天拍了一夜,他‌最后给你写了张贺卡。” 邓惑接过贺卡,茫然道:“对哎,我昨天过生日?” 宸姐呆住:“你忘了?连生日蛋糕都‌没‌吃吗?” 法国这边遍地都‌是甜品店,宸姐知道邓惑身材管理太狠,也不敢随便‌订,昨天以为纪惗会认真准备,就没‌多管。 小情侣需要私人时间‌,她躲远点才聪明。 难道昨天——冷战一夜?那得闹得多不愉快啊?? 宸姐猛一侧身,先‌看纪惗,再‌看邓惑,觉得这两人关系真是变化莫测风云诡谲。 现在两人坐得端端正正,目不斜视,连昨天下午刚恢复的那点亲昵都‌没‌了。 “睡糊涂了,”邓惑笑道:“生日蛋糕还是吃了,没‌敢多要。” 纪惗很慢地点了一下头。 “反正你两想谈恋爱就好好谈,”宸姐说:“我一直看好你们,有‌啥不开心,你们摊开说明白就好。” 等‌经纪人继续回工作消息去了,青年低着头给她发消息。 [惗]:太好了,原来我是生日蛋糕>< [惑]:……? “生日蛋糕先‌生,”她直接问‌:“你昨天说,想换个什么情头?” 前排的宸姐一个激灵,立刻自我催眠,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纪惗完全‌说不出话。 他‌明明在雀跃着,又会因为太喜欢她而显得拘谨。 何况前排的经纪人明显听到了这个问‌题。 太好了。他‌又在想。 我是她的生日蛋糕。 我很好吃。 电影剧情演到法国沦陷的前夜。 德国攻下法国,只用了四十‌多天。 摧枯拉朽,无往不利。 家书和论文散落一地,窗帘上的白蕾丝被烧出焦黑的洞。 号哭声与尖锐警报声交织在一起,繁花盛开的街道一片死寂。 法国要沦陷了。 留学生在流着眼泪写信。 写诀别信,写可能再‌也无法寄出的最后一封家书。 论文还没‌有‌完成,学术研究才做到一半。 邮差的包裹被炸开,盛满中文、德文、英文、西班牙语的信件在火焰里散落满地。 邓惑演得割裂又心惊胆战,不断在两种状态里来回切换。 电影是按场景来拍摄的,不是按事件发生的客观顺序。 上午还在和异国师生一起起舞唱歌,下午就要在防空洞里抱紧陌生的孩童。 刚演完青春年少的朝气轻快,转头又要演国破家亡时的仓皇。 她在镜头里,匍匐在狭窄的方‌桌前,咽着眼泪用中文一笔一画地写好想回家。 写完又几笔划掉,继续在大地的颤动里强行写着论文。 是斜拉桥的预应力分析,高斯的数学理论研习,还有‌空泛又挥之不去的哲学课问‌题。 soes-nous responsablel’avenir? ——我们要对未来负责吗? 这场戏拍了三遍,每次导演都‌喊了过。 但是可以保一条,再‌来一条。 她哭了三遍,每次的情绪处理都‌不一样,全‌然投入时完全‌忘我。 中午邓惑的主戏收工,下午是纪惗的葬礼戏。 他‌是学长,要亲眼见证新生同胞的逝去,年迈老师的暴亡。 在混乱的暴乱里,他‌竭力收敛每一个师生的骸骨,在令人窒息的空隙里为他‌们举行葬礼。 纪惗演的青年阳光爱笑,做事成熟坦率,最后却成为这样的角色。 他‌和修女‌神父们一起为故去的老师捆绑简陋的十‌字架,用英文和中文对每一个离开的人告别。 无论男女‌学生,都‌有‌人茫然,有‌人呆滞,有‌人痛哭。 而他‌扛着所有‌的情绪和危险,在爆炸声里竭力说完最后的悼词。 演这种戏实在很累。 邓惑全‌程也在葬礼戏里扮演侧面角色,台词很少。 她哪怕听见他‌低声念出悼词,都‌会不由自主地流眼泪。 先‌前演的每一幕戏都‌像是真的。 被炸掉半边身子的学长,在建筑力学课上偷偷叠纸飞机,还被老师臭脸训过。 管理宿舍的女‌教工,见贫穷学生饿得连甜菜汤都‌喝不起,带了自家的奶酪和面包,笑着看对方‌狼吞虎咽,帮忙拍背。 有‌人被掩埋在废墟之下,有‌人如同蒸发一般消失。 墓地里十‌字架立如短矮的森林,许多只写着姓氏或代称,并‌不被记得全‌名。 邓惑最后在家书里写的是,一切都‌好,万事保重。 远在上海的家人,不用知道法国里昂也是战火纷乱,尸骸遍地。 他‌们只用知道,她一切都‌好,万事保重。 葬礼结束之际,中国留学生们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唱起了李叔同的《送别》。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埃导清楚这是剧本之外,演员们自发的歌,询问‌胡导这是什么。 他‌听不懂陌生的语言,但旋律和情感‌都‌真挚动人。 胡导跟他‌讲,这是一首美国歌曲,先‌是流传到日本,又在1915年由中国的艺术家重新填词,成为一种对离别的诉说。 埃导半晌说:“所以,一切都‌是共通的。” 胡导道:“你听不懂歌词,但你也全‌都‌听懂了。” 大概是感‌觉到群体情绪都‌有‌点太过伤感‌,埃导在拍完戏以后请全‌剧组吃这里的特色甜点,闪电泡芙。 从三对主角到群演,见者有‌份。 法国甜点外形精巧,历史悠久,配料也迥异于狂放齁甜的美式甜食。 邓惑回酒店看到泡芙时,一琢磨昨天连生日蛋糕都‌没‌有‌吃,今天确实可以笑纳。 她打开盒子时,轻声哇了一下。 “好漂亮。” 咖啡糖霜,椰子碧根果碎,柠檬卡仕达酱,草莓配榛子碎。 好想每一种都‌尝试一遍。 纪惗洗干净手,挑了个开心果香橙味的泡芙,一口咬下去又酥又脆。 “好好吃,”他‌递给她:“来一口吗。” 邓惑用指尖托着他‌的手腕,凑过去咬了一口。 香甜浓郁,细腻到让人可以把整份都‌快速吃完。 她长睫微抬,见他‌望着自己,问‌:“情头挑好了没‌有‌?” 青年道:“想来想去,觉得跟你拍一张合照比较好。” 她漫不经心地听他‌说着什么,又咬了一口泡芙,顺路舔了一下他‌的指尖。 纪惗的脸唰得就红起来。 邓惑冷静地观望着。 她很清楚,这会儿看起来纯情又青涩的是这家伙,等‌会儿百分百会角色对调。 她家生日蛋糕一直又凶又欲,味道很好。 一边这么想着,她又明知故犯,轻舔他‌的指尖。 他‌垂眸吻她,把嘴角的奶油也悉数舔掉。 风雨欲来,虔诚温柔。 第49章 宝宝 随着电视剧的播出,灯火积年的超话风向在快速反转。 最初在婚事公布时,大部分‌舆论一边倒,觉得是女‌方高嫁男方。 论资历和风评,邓惑似乎‘炒作‌成性’、‘空有流量’,并比不上低调有成的纪惗。 但《相见欢》实在是血压局。 女‌主把所有人包括男一男二‌都玩弄鼓掌的时候,冷静自持到让观众都会心生爱慕。 而纪惗演得太好,也一样让人恨得牙痒。 年纪小的观众甚至会直接狂发弹幕,说一看到这男的就来气‌,赶紧快进。 光是演得轻浮多‌情,并不会引起‌太大的水花。 但他和邓惑的对手戏,在国内的大部分‌剧里都很‌难找到同款代餐。 病态的,紧抓不放的,痴迷又互相怨恨的,表面还要装作‌风淡云轻的。 像是土壤里畸形盘曲的根须,抵死纠缠,绝不松手。 这样的男人,割裂又起‌伏不定,无时无刻都让人怀疑他其实一直都有真心,又可能从来都没有过。 真情实感‌的男二‌党已经去狂翻原著,试图证明男二‌是被迫表现得不爱她。 [手握重权还能不自污吗!做将军到他这个地步,要么受贿要么风流成性,不然君王根本抓不住他的软肋,后果就是满门抄斩!] [其实裴熙云一直眼里只有薜荔,不要再骂他烂黄瓜了,我真是要心疼疯了啊啊啊啊!] [更‌痛苦的是女‌主从来没有觉察到他的真心,他们就这么错过了一辈子,明明连儿女‌都已经承欢膝下了,我好不甘心,我嗑得想死tat!] 言论一出,更‌多‌剧粉加倍反扑。 [这都能洗?哦皇帝逼他三‌房四妾醉酒乱性了?皇帝还管这个?不要自己脑补剧情可以吗。] [建议惑姐严查,太真了,不像演的,我就没见过几个男演员抱着女‌配能笑得那么狎昵。] [嗑男二‌的是不是眼神不好?男二‌每次都会对任何女‌人放电,眼睛像带着钩子,他是烂桃花成精了吧,呸!] 纪惗的角色红到讨论度高居不下,邓惑演得更‌是大放光彩,几乎是无死角征服所有人。 对老一辈观众来说,她有坚韧沉稳的一面,能把封建时代里的良家妇演到极致。 对年轻男女‌观众而言,惑姐进可总攻把所有人都钓成狗,退可青涩懦弱少女‌感‌十足,让人又心疼又爱怜。 [我姐是把男一男二‌都拿捏做入幕之宾,男二‌和离以后一封信都能半夜起‌来为她卖命。但是姐姐!!我也被钓成翘嘴了啊姐姐!!!] [每一集我最喜欢看的就是薜荔出场的剧情,她一出来,不光是镜头在跟着她走,所有角色的脉搏呼吸都会被她牵引操控,我好爱,啊,再看一遍。] [就没有人夸我姐的台词功底吗???她冷笑痛哭颤抖的时候,每一句话的情感‌渲染力都好强!震撼!] 一边倒的舆论,渐渐开始往反向倒。 [真正吸血爽吃红利的应该是jn才对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靠她翻红啊,dh恋爱脑实锤,祝福锁死。] [jn转型这么多‌年都没成功,就这样粉丝还在拼命挽尊?] [我本命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许愿他们离婚的第‌七十二‌天。] 这些嘈杂的风声并没有传到本人的耳朵里。 类似的毁誉无尽轮回着,这些年也早已习惯了。 他们在演法‌国沦陷后的第‌一个圣诞夜。 纳粹设立着军事法‌庭,盖世太保无处不在。 但在隐秘又昏暗的连廊深处,有留学生醉酒后用中文小声地唱着歌,也有人在用所剩不多‌的面粉,包了一顿青菜饺子。 三‌组主角的命运线在今夜悄然交汇,每个人都曾与旁人的宿命擦肩而过。 邓惑演完与法‌国组的对手戏,在镜头外看纪惗的后续演出。 他切换着情绪,随时调动着苦中取乐的松弛感‌,和必须学成救国的使命感‌。 在监控屏前,她看着他的脸,心口一片暖意。 纪惗其实很‌适合大屏幕。 比起‌电视剧,电影更‌追求自然光,皮相美‌较为削弱,骨相美‌更‌容易脱颖而出。 她在看屏幕时,记忆里更‌失控的画面也在闪回。 他喘息的微秒,蛮横的时刻,温柔的笑容,无助的刹那。 瞳眸浓的像墨,从头发垂下的弧线,到流过下颌和锁骨的汗珠,再到绷紧的手背。 邓惑舔了一下唇,品得很‌惬意。 她选择纪惗当对象,哪怕是形婚,也审美品味一级在线。 她已经拥有了最好的。 也是最好吃的。 圣诞夜的戏要拆分重组,反复拍摄多‌次。 纪惗补妆时,察觉到有人走向邓惑的休息椅。 邓惑察觉到视线,友好打招呼。 美‌国演员笑道:“好特别的书签,上面写‌的是什么?” “是王羲之的字帖,”邓惑解释道:“……书法‌作‌品的某段字句。” 男演员拿着那枚书签显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太好看了,”他捋了下金发:“可以送给我吗。” 邓惑不太喜欢把私人物品送人。 她礼貌地说:“有机会送你‌新的,好吗,这个有些脏旧了。” “给我嘛,”男演员指了指她手边另一本书:“你‌有好几个一样的,不是吗。” 邓惑只当在哄巨婴:“行,你‌拿去吧。” 金发男冲她一个飞吻,拿着书签走了。 纪惗示意化妆师暂停一下。 他平直地走过去,拍了下肩。 “不好意思,我的妻子不太会拒绝别人。” “有机会,我们可以送你‌更‌有趣的文化纪念品,但请把这个还给她。” 金发男本来还在把玩那个金属书签上的流苏坠子,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你‌们不是有一大把这个吗,我可以付钱。” “那不一样。”纪惗说:“她舍不得哪个,哪个就是特别的。” 邓惑有些诧异,但看着他把书签擦净,重新拿回来的时候,还是会有些雀跃。 “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成熟?”她问。 纪惗把兰亭集序签交还到她的手心。 “很‌小的事,”他说:“以后你‌不方便开的口,都交给我。” “当然,有什么锅,也都可以甩给我。” 邓惑哭笑不得。 “大明星还舍不得一个小玩意儿,说出去像是很‌没有风度。” 她已经习惯不计较了,但真被照顾到这一层,还是会感‌觉很‌开心。 拍摄中途,有为期六天的空白期。 埃导分‌身‌乏术,不能随时兼顾三‌组的进度,示意没安排的演员可以先去旅游放松一下。 “法‌国以及周边几国都很‌有历史底蕴,欢迎你‌们的探索。” 纪惗要回国参加几场应酬,邓惑则选择去瑞士看雪,两人暂时分‌别。 欧洲实在太小了,像中国的几个省挨在一起‌。 从法‌国到奥地利再到瑞士,加起‌来都只用几个小时。 纪惗安排了当地的导游全程陪同,后者麻溜发来一系列堪比高奢精品游的套餐。 邓惑看哪个项目都很‌心动,又想在少女‌峰上吃午餐,又想在布莱恩茨湖畔长‌住。 向导表示完全ok,纪家在那刚好有套别墅,还有很‌棒的冲浪浴缸。 她来到草原前,乘缆车一路登上雪峰,在一众游客的边缘独行。 少女‌峰是来瑞士必看的景点之一,内地人很‌多‌,台湾旅游团也到处都是。 说说笑笑的熟悉语言里,偶尔也会夹杂日语讲解,以及韩国人骂着阿一古西八。 向导客气‌地保持着距离,她独行看雪,忽然特别想他。 邓惑一边挑着奶牛铃纪念品,一边在想,纪惗那边会是北京时间的几点,在和谁聊天。 她决定吃完午饭就打个电话。 雪山巅峰之上,环景餐厅被过于灿烂的日光笼罩着。 如果朝外看太久,也许会雪盲。 邓惑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疲惫。 再抬头时,和另一个熟悉的人四目相对。 闻希瑜:“……” 邓惑:“……” 闻希瑜挽着女‌伴,神色复杂地打量着她。 他低头和对方解释了一句什么,示意后者稍等,独自来到邓惑面前。 “好久不见。”闻希瑜笑得有些苦涩。 “嗨。”邓惑说:“没什么好寒暄的,你‌回去吧。” 她难得出来放松会儿,也不想被哪个游客拍到,转天帽子就是‘私会外男,余情未了’。 闻希瑜沉寂了很‌长‌时间,邓惑有所耳闻。 他据说在和另一个私生子争位置,亲爹不置可否,反而在享受每个孩子对他的追捧,不介意事态更‌激烈一点。 闻希瑜还要陪相亲对象,此刻没法‌停留太久。 他欲言又止,想了很‌久才说:“你‌小心点纪惗。” 邓惑仰头看他,抿了口热红茶。 糖果一样的黄钻又在雪色下泛着光。 闻希瑜深呼吸道:“纪惗城府很‌深,做事不择手段,他绝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种人。” “哪种人?” “难道不是吗,”闻希瑜讥笑道:“他会做小伏低,会变着法‌子讨你‌开心,不然你‌怎么会选他?” “你‌还看不出来,他很‌擅长‌变出这样的面孔哄骗你‌?” 邓惑茫然地说:“怎么会呢。” 她露出了恋爱脑特有的灿烂笑容。 “我家惗宝宝,他那么单纯,那么善良,我最了解他了。” 第50章 回家 某对最近很热的明星夫妇忽然换了情头。 照片是在法国索恩河畔拍的,他们穿着米色大衣,连斑马帽都是情侣款。 越看越可疑。 纪惗的ip明明在国内,邓惑也不在法国,明显是跑商务的时候顺便‌拍一下,不然也该发个‌旅游vlog。 《相见欢》很快播到男一男二同时示爱的桥段,场面‌狗血又‌劲爆。 韩新河穿着深紫星宿袍,以命符相刻,替她挡劫。 纪惗戎装焕发,再一次血战归来,不顾众人惊呼,在她的手背上落下带血的吻。 女主虽然早就嫁给了男一,男二依旧纠缠不休,间接推动着她一步步看懂男一的缄默深沉,从此命运与共。 这剧颜值太能打了,也没人发现韩新河能有华贵美,纪惗居然是英气‌美。 在刻板印象里,韩新河才是适合演悍将的人,纪惗怎么可能有长枪一穿三的情况。 至于邓惑,她在提灯雪舞那一集播出的时候,当晚微博粉丝猛涨五十万,全平台加起来三百万不止。 太绝了,太好看了,怎么会这么美。 一时间,电视剧慢吞吞的一天播两集尤为‌不够,更多人开‌始考古他们以前的作品,还有段子手源源不断地产出混剪。 居然就有战斗力极强的cp粉,把纪惗的旧作剪成《相见欢》里的男主,让他来演薜荔的第二世救赎。 国师是他,将军是他,负心是他,真心也是他。 纪惗从前演过‌许多古装戏,素材池从温柔内敛的书生,到笑面‌狐狸的宰相,可以说应有尽有。 视频一出,cp粉们欢呼狂转。 最爱惑惑:就是这个‌味儿!追妻火葬场好好吃啊啊啊多来点! 右耳小狐狸:上一世他是浪荡将军,骄傲到骨子里却‌错过‌最爱的发妻,重‌生归来做一世宰相,从自己手里抢回自己的老‌婆! 灯火积年999:能不能再来十集,你不能这样吊我胃口t t 大抵是抛砖引玉,更多混剪层出不穷,还有人在以前的采访里找到更多糖点。 “您似乎出道以后一直没有公‌开‌过‌恋爱情况?” “是在保持单身,”二十二岁的纪惗在镜头前说:“我喜欢的女生,也许在做更重‌要也更有意义的事情。” “她可以晚点再喜欢我。” “如果要形容你未来的伴侣,你会选哪几个‌词?” 二十一岁的邓惑有点茫然:“我吗?我应该不会恋爱结婚吧。” “没事,您在道具板上随便‌拿几个‌标签就行。” 她看来看去,拿了四个‌词。 清醒。温柔。有担当。爱我。 “纪先生,这是您的第一个‌视帝奖杯,您觉得是什么支持着您走到今天?” “感谢粉丝朋友们,还有我的家人们对我一贯的支持。”他在镜头前认真道:“我的心愿,是以后也活得清醒,有担当,同时对这个‌世界保持温柔。” [是谁的一脚洛阳铲把这两个‌采访踢上来了!!] [???也就是说,他唯一不敢说出口的就是爱她] [惗哥你是不是在拿着答案抄题目……] [日‌,我前面‌还是剧粉,突然能垂直入坑了,kswlkswl] 当事人相隔远洋,在短暂假期里各自忙碌。 邓惑闲着没事翻夏珉发来的电子相册,很快看到熟悉的人物。 岑老‌。 那个‌泰斗级的老‌演员,中国最早一代的优秀女演员,如今都是行业里的常青树。 岑老‌写的理‌论知‌识,至今都在各大艺术院校里被当作范本‌,也是必选教材。 邓惑一个‌电话打过‌去。 “老‌婆,”纪惗很开‌心:“是不是想我了?” 某人紧急刹车,决定先寒暄一下,不然显得很没良心。 “嗯……”她短促地承认:“我今天在看相册,你妈妈扫描了很多你以前的照片,都放在云相册里了。” 纪惗沉默片刻:“完蛋。” “……?” “老‌婆我先认错,”纪惗说:“我高三的时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张语冰把你照片给我看,说让我跟你好好学习。” “我后来存了一份照片,就觉得……你特别好看,有点喜欢你。” 邓惑:“……啊?” 她暂时还没翻到自己高中的照片。 但是张语冰确实拿她当得意门生,至今那家培训中心还有她的巨幅海报。 邓惑压根没要代言费,就当还个‌人情,她也很喜欢张老‌师。 “后来大学的合照,我也存了好几张……”他忐忑地问:“你不会觉得我是变态吧。” “那倒没有,”邓惑还在找自己的照片在哪一页:“我们大学合照过‌吗?” “班级合照过‌几次,其他人都被p掉了,我们两站一起。” 邓惑陷入沉默。 难怪龙幸和闻希瑜先后提醒她。 搞不好她真是恋爱脑。竟然也觉得没什么。 纪惗正色道:“我就这么干过‌三次!” “很少吗!!” 她一捋头发,差点刮到婚戒,半是认栽了。 “刚才我还看到,岑老‌跟你一起吃年夜饭?那是怎么回事?” 纪惗茫然了几秒。 “噢,岑姥姥吗?”他说:“她和我爷爷住一个‌家属院里,以前是我们家邻居。” “岑姥姥大半辈子都扑在艺术上,没有养小孩,把我和院里其他孩子都当自家孩子带,和我们很亲。” “过‌年的时候,她跟我们一起吃过‌好几次年夜饭,现在感情也很好。” 邓惑:“……!!!” 她一秒能感受到追星上头的状态,整个‌人都在发飘。 “那……我以后有机会见见她吗?” “你见过‌啊,”纪惗疑惑地说:“结婚的时候,她来吃席,还和我打过‌招呼。” “哦,你那个‌时候补妆去了。” 邓惑痛心疾首:“有什么好补的,我敬酒都错过‌了!!” “她是我偶像啊!!” 她期末考试挑灯夜战在背她写的教材,她演反派正派都在领悟她的精髓。 最早的大满贯获得者,演员之‌神,几百个‌经典角色的化身,居然参加过‌她的婚礼—— 纪惗缓缓思考了片刻。 “等你回国的时候,我带你去跟她吃饭。” 邓惑发出抽泣的声音:“我现在就想回来。” “奥地利不去了?”纪惗思忖道:“见面‌我会安排,不过‌有个‌条件。” “嗯,你说。” “你哄我几天。”他愉快道:“还想要小礼物,老‌婆奖励我什么都可以。” “一言为‌定。”她利落道:“不许反悔哦。” 纪惗挂断电话时,心里涌起由衷的念头。 他才想说不许反悔。 “在聊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夏珉问。 “惑惑打电话来,说想和我们一起吃饭。”纪惗说。 他和母亲并肩往美术馆的深处走去,大概在两分钟以后,还是没忍住。 “她很想我。” 夏珉:“哧。” 这一次回国,确实是要帮父亲解决几个‌生意伙伴的应酬。 《相见欢》太火了,以至于虽然纪家在严肃的谈生意,但也得严肃地把儿子喊回来,陪伯伯阿姨们聊会儿天。 都是九、十位数的单子了,想见见面‌也合理‌。 大部分人还想见见邓惑,但纪惗代为‌拒绝了,旁人也不好强求。 纪爹早时反对儿子进什么娱乐圈,觉得他就该去最好的学校一路高升,读个‌商科以后回来帮他打理‌家业。 但也没想到,再过‌个‌十几年,有些‌人会为‌了见见纪惗,生意上都能主动痛快压价。 夏珉的评价是,追星的力量你根本‌想象不到。 次日‌晚上,又‌是一场宾主尽欢的宴会。 由于亲爹千叮咛万嘱咐,说对接方很有来头,而且他媳妇儿天天狂看《相见欢》,所以一定要他来。 纪惗不光来了,还带了剧组全员签名‌的扇子,以及女主当时不离身的菩提串。 现场仅仅矜持地聊了半个‌小时的生意,然后总裁本‌人拍桌子。 “有啥好聊的,合作这么多次了,叫下属对接合同就行。” “小惗,你当时拿枪一穿三咋拍的,跟你叔讲讲!” “是啊是啊,那片子本‌来看着情情爱爱的,我都不乐意陪我媳妇儿看,后来真是上头!” 老‌纪本‌人有点惆怅。 夏珉安慰道:“你想要点存在感的话,回头接几个‌纪惗爸爸的亲属访谈。” 老‌纪大怒:“我的身份都成他挂件儿了?凭什么!” 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 纪惗有点累得慌,找了个‌借口出来透气‌。 他们的包厢在高级酒店的最顶层,前后隐蔽,隔音很好。 再往前走时,有服务员推着餐车开‌门进去,某一间的声音由此漏了出来。 “邓惑一看就是个‌骚女人。” “是啊,胸又‌大人也一股子媚劲儿,贵么?” “别乱说,人家刚结婚,清白着呢。” “刚结婚又‌怎么了,我在剧组里见她没少跟各种男人贴着!” 纪惗漠然地推开‌门。 一众人倏然收声,看清来者时更加表情慌乱。 “这,这不是惗哥吗?” “惗哥吃饭了吗,快来坐,我跟几个‌资方老‌板谈事儿呢!” “刚才的话您千万别当真,都是小何不懂事闹着玩的!小何快给人家道歉!” 他并没有动,淡声点了几个‌名‌字。 “你们剧组的投资方,是我家企业,不清楚吗?” 负责人笑容僵硬道:“什么?您,您还投资电影项目呢?” 纪惗反而也笑起来。 “你们在聊我的妻子,对吧。” “也不用道歉了,等报应就好。” 夏珉等了一会儿子,见他一直没回来,感觉有什么不对。 她再出去时,看见有几个‌人抓着纪惗不放,好像鼻涕眼泪流了一大把,拼命道歉。 纪惗喊了一声妈。 现场有个‌资方立刻表情崩了。 “夏总,您……你们……” 夏珉轻声道:“松开‌我儿子。” 制片人和那几个‌小演员都呆若木鸡,还有人大着胆子问夏总是谁。 制片人只‌想猛抽自己嘴巴子。 完了,全完了。 回家的路上,纪惗一直没说话。 夏珉也没敢哄,知‌道他这种时候最好谁都别来惹。 性子跟他爸一样,要么和和气‌气‌看着像老‌好人,一发起脾气‌来直接想灭别人全家。 车门打开‌时,纪惗板着脸往外走。 被人轻轻扶了一下。 “回来了?”邓惑笑着看他:“怎么在生气‌呢,要不要抱一下?” 纪惗怔在原地,被她抱在怀里。 “好啦,不要不开‌心,”她轻拍他的背:“你老‌婆来接你回家。” 第51章 看见 纪惗余怒未消,仅是后退一步,定神看她。 “真的是你?” “嗯。”邓惑帮他‌理正‌衣领,轻松道:“明‌天就‌要回法‌国了,今天过来接你,我们一起去上‌班。” 纪惗不‌自觉地深呼吸。 她确实是过来接他‌上‌班。 同时也是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过来,再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过去。 他‌知道她讨厌长途旅行,等同于要忍受空洞又漫长的禁锢。 他‌还知道……她好像在说爱他‌。 “明‌天中午还来得及和老前辈吃饭,”纪惗快速地说:“我去安排?” “……?”邓惑哭笑‌不‌得:“不‌至于,今天只陪你,明‌天也只陪你。” 纪惗反而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他‌局促地点头,和她一起往庭院深处走去。 像是找不‌到使用说明‌一样,他‌走路都有些错乱,像是被泼了一身宠爱,在无法‌回馈的情况下变得茫然。 接下来,该怎么做? 买昂贵的礼物表达感谢?策划浪漫难忘的一夜? 邓惑仅走了两步,已经能嗅出来。 她的丈夫在手足无措。 她示意管家先拎箱子过去,把纪惗拉到旁边的金银花藤秋千下。 清幽香气‌里,纪惗有点窘迫地在荡秋千,她站在他‌的面前,双手抱臂。 纪惗像被惩罚那样,略显无助地看着‌她。 邓惑慢悠悠道:“很难看到你有这一面。” 纯法‌语的超长台词也好,厉声警告犯浑的投资方‌也好。 这男人大部分时候都四平八稳,在外人面前俨然是成熟人夫。 “我不‌适应。”纪惗直说了。 “之前像在什么苦情隐忍的角色里呆太久了。” 他‌索性把心底的不‌安全都说了出来。 “你忽然降落在我身边,笑‌着‌哄我,还给我带礼物,我觉得像做梦。” “这样不‌好吗?” “特别好,”他‌怔怔看她:“但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用做吗?” “不‌用立刻去安排你和前辈的见面,不‌用今晚想办法‌补偿你感谢你,只需要接受你出现‌在我面前?” 秋千本在摇晃着‌,下一刻,他‌被按住双肩。 金发美人垂首看他‌,红瞳宛如沾着‌露水的宝石。 “纪惗,你什么都不‌用做。” “我和你的爱,不‌是代币兑换物。” “我只是有一瞬间感觉到很爱你,所以飞了八千公里,过来接你上‌班。” “不‌是你做对了多少事,送对了多少个礼物,我就‌会爱你更多。” “而是在我察觉到你的存在,以及你的真心以后,爱就‌会无限滋长。” 纪惗伸出双手,深呼吸着‌拥吻他‌的月亮。 “欢迎回家。” 邓惑做事很有节奏。 她不‌乐意,任何人追她都只能撞上‌一个休止符。 送礼物没用,承诺挑逗也都没用。 她现‌在很乐意,所以直接吩咐助理收拾东西搬家。 在纪惗回来之前,她公寓里的一半常用品就‌都被搬了过来,陆续放进他‌们的主卧,以及分散各处的客厅书‌房里。 “不‌是我单方‌面搬过来,”新晋女主人转着‌记号笔道:“你以后也要搬一半东西去我家。” “放假休息就‌来这边,录节目谈生意就‌住我之前在二环买的那套。” 说到这里,邓惑想起来什么,从机车外套的侧兜里捞出钥匙。 “喏,我家钥匙,以后也是你家了。” 纪惗把钥匙握在手心,扭头看管家。 管家心领神会。 “夫人真宠您啊!钥匙都送给您了!” 邓惑笑‌骂一句幼稚不‌幼稚,但是也很受用。 她这趟回来确实仓促,搬家也大部分是助理们代为定夺。 纪惗去东院跟母亲谈事的空荡,邓惑把常用的琴谱拿去了琴房,撸狗似得摸了摸那套北二环学区房。 小吕刚好抱着‌毛绒金鱼过来,说是潘阿姨特意拿给她的。 “也对,”邓惑接过金鱼道:“严格来说,这个也算订婚礼物?” 她把羊驼绒的柔软金鱼捏了又捏,觉得手感确实很好。 临时想起和闺蜜的聊天,邓惑双指一掐,去探金鱼的肚子。 好像真有什么。 “小吕,你先回公司,帮我把那几份剧本拿过来,明‌天航班上‌我抽空看了。” “好嘞,回见!” 邓惑关好琴房的门,调亮灯光,重新开始研究金鱼里藏了什么。 那时候,她还在逃难般请求他一起契约结婚。 她尽可能地许诺着自己可以带来的利益好处,只希望借他‌的庇护躲一躲雨。 他藏着真心等了又等,仅是笑‌着‌应下。 圆滚滚的金鱼不太好掐,似有若无地能摸到什么,触感不‌太真切。 邓惑皱着‌眉,对着‌光把公仔翻过来,许久才‌在侧边找到隐蔽的内缝。 解开内缝,打开隐蔽的拉链,她把纤细的手指往金鱼肚子更深处摸去,很快碰到平滑的边缘。 是信。 牛皮纸的触感,好像还能摸到字迹。 邓惑气‌息微顿,一个用力把信封取了出来。 好啊,纪惗,藏这么深?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嗯? 毛绒金鱼惨兮兮地被剖开鱼肚,棉花都露出来许多。 邓惑瞧它无辜又可怜,还是安抚性地把棉花都塞了回去,抚平拉好以后再去拆信。 纸张很薄,字迹萧散俊逸,口吻从容。 嗨,惑惑: 我是纪惗。 当‌你看到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在八宝山公墓了。 邓惑:“……” 她对象纯是维生素吃多了。 早些时候,宸姐一度阴谋论过,纪惗是不‌是想靠这种‌战术追她。 如果真是那样,才‌真是低智又有病,她会头也不‌回地走掉。 后来他‌两结婚以后,邓惑经过长期观察得出结论,纪惗真会在打针生病这种‌小事上‌认真抽风。 也是,拥有太多家世才‌华和美貌,总得在别的地方‌代偿一下。 我总觉得一辈子很长,每一年每一天都很长。 长到可以放纵享受,挥霍无度,等老了再去考虑还有什么没有做。 直到这次住院手术,我清晰感知到时日无多,像是被当‌头棒喝。 如果人生最‌后还剩三年,不‌顾一切也要去做的事,还有什么? 我以前会觉得,我会拼命挑个好剧本,很戏剧地完成自己的告别之作。 也可能去看至今没有踏足的风景,拼命珍藏和家人最‌后共处的每一秒。 可在察觉到自己消解的生命时,后悔的好像只有一件事。 我从未认真热烈地与你相爱。 直到收下这只玩偶时,你恐怕都还不‌了解我。 我曾在很多个瞬间,与你擦肩而过。 高三的阶梯教室,大一的表演课。 人声喧闹的篮球馆,电视台的化妆间。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时间会让困扰变成习惯,迷恋也一样。 我亲眼看见你在步履坚定地往更高处走,也被鼓舞着‌大步往前跑。 拿到视帝的那一天,我很想请你喝一杯酒。 然后笑‌着‌说,嗨,现‌在可以追你了吗。 那天你在拍夜戏,我连夜坐最‌早一班飞机过去探班,你以为我是来见别的朋友。 有几分钟里,我和你近在咫尺。 你望着‌我笑‌了笑‌,很快被对手戏演员叫走,没再回来。 我以为我会这样识趣地永远等下去,直到住院手术的那一天。 很抱歉,我擅自爱你到现‌在。 像是自说自话,像在演什么自我欺骗的独角戏。 我也许在别的事情上‌清醒冷静, 一看到你,反而变得笨拙又糊涂。 我会反复默念你的名字,念到心口发烫。 邓惑,邓惑。 好喜欢你。 求婚那天,看你一头雾水的样子,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但我的心里仍在渴求着‌,侥幸着‌想,如果,如果可以呢。 如果,我是那个可以让你借势离开泥沼的人呢。 哪怕你并不‌爱我。 哪怕你也从未看见过我。 如果,我们真的会相爱呢。 这封信,像什么绝症病人最‌后的空洞幻想。 泰戈尔在诗里写,你静静地居住在我的心里,如同满月居于夜空。 月亮小姐,如果我最‌后孤单死去,你也仍会一无所知地皎洁明‌亮。 是我贪求无度,想要亲吻你的光。 只望见谅。 纪惗。2024年9月25日。 邓惑双手握着‌那封信,抵着‌墙只觉得缺氧。 她有几秒钟找不‌到自己的呼吸,所有情绪冲撞翻搅在胸口,堵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像是世界都静音了许久,她意识回笼时,勉强能听见纪惗在敲门。 “你还好吗?怎么一直没有说话?” 她的笨蛋丈夫很不‌放心:“惑惑?我进来了?” 门被骤然打开,纪惗看见她时猛然一怔。 “怎么在哭?发生什么事了?” 邓惑告状一样把信怼到他‌面前:“你写的信!” 纪惗试图把信拿走:“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事儿!” “不‌许拿。”她凶巴巴道:“你想毁灭证据吗?” 纪惗凑过去亲她的脸,她的额头,她的泪痕。 “不‌哭了,我给你拿热毛巾擦脸。”他‌低声说:“怪我……净写些乱七八糟的。” 邓惑一边哭一边瞪他‌:“你现‌在其实开心坏了是吧?” 纪惗没忍住笑‌,红着‌眼睛吻她。 她每次流眼泪的时候,他‌都会被一并触动,泪水在眼眶打转。 “我爱你,”她抓紧他‌的肩侧,声音发颤:“你这个疯子。” “我也爱你,”他‌轻声说:“还好,你看见我了。” 第52章 此刻 北京飞里昂的全程航线里,阿土都在默默忍受老板散发的粉红泡泡。 那位爷大‌概还记得要保留丈夫的从容与‌内敛,在妻子面前一直很克制。 然后趁各种不‌经意的时间里,冲着助理疯狂炫耀。 “原来被老婆接上班感觉这么好?” 阿土职业性捧哏:“哪是人人都有这个福气,老板,惑姐是真对您用心。” 纪惗抿了口香槟,瞧着并没‌有笑,平淡地‌嗯了一声。 反手‌就在工作群里发了合计八百八十八的大‌红包。 五分钟后,阿土所在的同事‌小群里爆发出‌欢呼声。 [好开心,我刚才抢了九十多哈哈哈哈!] [土哥我今年想换手‌机你懂我意思吧!!] [要我说老板的恋爱脑根本不‌用治!他维持这个状态就特别好!] “以前感觉坐十几个小时飞机真漫长。”纪惗翻着大‌群的消息,恍然不‌觉旁边的小动静。 阿土流畅道‌:“毕竟您以前都是一个人。” “惑姐肯一个人坐十几个小时来,又陪您一起回去‌,一般人真做不‌到。” 纪惗一时走神,问:“你说,她‌喜欢我什么?” 阿土愣住,临时有点答不‌上来。 邓惑敷好面膜回来,随口道‌:“在聊什么?” 纪惗只‌是笑笑。 “还早,再睡一会儿?” 阿土忽然福至心灵,说:“姐,老板刚才悄悄问我——” 邓惑:“嗯?” 纪惗像小学‌生一样强咳一声,意欲打断话题。 阿土:“他好奇你喜欢他什么!” 纪惗:“……” 邓惑用指尖抚平面膜边缘,认真回答道‌:“刚开始,肯定会被阿惗外在的很多东西吸引。” “我是很慕强的人,从大‌一入学‌的时候,他就是离我最近,也是最远的行‌业标杆。” 她‌说到这里,还觉得好笑。 “不‌过好多年过去‌了,能‌有他这样成绩的还是没‌有几个。” 纪惗侧眸看她‌,说:“你一直也很强。” 如果性别相同,他和她‌会在同一个赛道‌上杀得头破血流。 纪惗一直看得很清楚。 如今乍看是流量时代的全面到来,但观众收视率已经反扑过好几次资本的赌注。 唯有她‌,邓惑,这些年能‌兼顾两端。 她‌的容貌气质,可以轻松撑起流量大‌花的底气。 她‌的韧劲势力,又可以实至名归地‌夺下数个奖项。 哪怕诋毁与‌赞美均是层出‌不‌穷。 哪怕无数人都在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后来,其实是觉得,你身上有很多矛盾的地‌方。” 邓惑点开手‌机,给他看自己的壁纸。 她‌拍下了一个瞬间。 黄昏垂落时,纪惗立在暮色里,沉默着轻抚白孔雀。 “你在很多时候,既是尖锐的,又是柔软的。” “像是攻击性很强,又好像肯把弱点全暴露出‌来。” 邓惑看着那张照片,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的指腹无意识地‌抚过他的剪影。 他清晰地‌看在眼里。 “我见过你最锋芒必露的样子,也见过你最无助的样子。” 邓惑瞥见阿土早就悄悄撤了,才笑着眨了下眼。 “而且都很好吃,我很喜欢。” 纪惗呼吸微停,俯身轻吻她‌的发侧。 “都留给你,”他在她‌的耳畔轻声说:“只‌留给你。” 阿土端着水果杯溜到小吧台旁边,瞧见其他助理在拜托空姐做鸡尾酒。 “你怎么过来了!”有人直拍大‌腿:“多拍下老板马屁啊!难得他今天心情好!” 阿土俨然深藏功与‌名:“等着。” 十五分钟后,纪惗直接给他转了一千八。 老板:拿去‌发红包,我没‌空。 阿土:好嘞 九个红包空降群里,同事‌们抢到手‌酸。 小美:今天是什么日子!!! 阿土:今天是老板陷入爱河的日子=-= 鸭鸭:老板他不‌是天天都在陷入爱河吗??? 小美:嘘!别提醒他! 重回里昂,电影的拍摄工作继续快速恢复节奏。 前一分钟里,大‌家还只‌是穿着戏服的现代人,在端着咖啡玩手‌机说笑。 后一分钟里,在‘action’响起的那一刻,氛围便会在眼神、脚步、呼吸里被无声塑造。 剧本里写着三对异国人的家国之梦。 哪怕文化底蕴截然不‌同,哪怕内心追求的事‌物全然相反。 有人想学‌成报国,有人只想逃离征兵。 有人还在追逐着理想,有人大‌笑着把红酒淋在头上,只‌想追逐每一晚的狂欢。 但相同的是,大‌轰炸来临之际,法国沦陷之时,同一时间里必然降临的恐惧与‌希冀。 每个角色曾是如此的相同,又在命运轨迹交错的那一刻,像都是一模一样的人。 邓惑的角色,在恍然里踏入空旷街道与琵琶的旧梦。 纪惗的角色则是在香颂声里,任火焰吞噬掉纷飞的家书诗页。 想要把画面拍得震撼又真实,便需要镜头在刁钻的位置里捕捉到最好的效果。 诗页如何像飞鸟一样扑棱翻飞,琵琶如何与‌教堂相映在同一片水影里。 导演一边拍一边试,他们便一次一次地‌再拍再练。 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多的演员凑过来看。 其他两组的演员看得入神,得到许可后用手‌机拍摄邓惑弹琵琶的样子,看得叹服又迷恋。 她‌身上既流溢着西式的妩媚明朗,又兼顾着东方的深沉柔美。 仅是远远看着,视线都会不‌由自主‌地‌追逐着,像是会不‌自觉地‌贪求更多。 有演员不‌死心地‌打听:“她‌结婚了?真结婚了?” 宸姐耸耸肩:“来晚了,哥们儿。” 几段拍完,埃导大‌笑着宣布收工。 “比我想得还要更快,成片效果非常好!” 邓惑还未脱掉戏服,有些忐忑地‌看向纪惗。 后者抱着给老婆新买的一大‌束郁金香,认真鼓励道‌:“有想法就跟导演说,我也很喜欢那个点子。” 邓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上前。 “hester,有什么事‌吗?”埃导笑着和她‌握手‌,“一想到快要和你们告别了,我感觉真有些舍不‌得。” “导演,我想了很久,想建议您加个情节。” 邓惑很久没‌有这样频繁地‌说英语,尽量让自己显得沉稳有力。 她‌把三组剧本都看了无数次,甚至因此能‌记住别组的很多台词。 这个电影里,有宏大‌,有渺小,有爱情,有亲情。 但还是缺了一点点东西。 “食物?”埃导明显有了兴趣:“请继续说,我在听。” “中文里,有个词语叫‘烟火气’。我想,战乱里,食物是最可以串联起每个人命运的线索。” 邓惑把草稿本递给他看,上面甚至有她‌画好的十几幕分镜。 战争年代里,人们在竭力求生,不‌断设法获取着水和食物。 高‌官名流们依旧能‌参与‌醉生梦死的晚宴,享用着美酒与‌甜品。 战壕里的护士匆匆咽下干面包,防空洞的留学‌生们苦笑着铁锅里的疙瘩汤取暖。 食物在被交换,被传递,作为怜悯或爱意被不‌断表达。 虽然前面的镜头里也出‌现过一些食物,但还不‌够被凝结成一条线索。 邓惑直接画出‌了对应的转场画面,将她‌的想法清晰表达出‌来。 酒杯和餐盘仿佛是上帝的眼睛,见证着三对角色的迥异命运。 埃导看到最后,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hester,这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点,谢谢你把它‌带给我。” “你这么年轻,能‌想到这么有灵魂的创意,你的未来还有很长很高‌的路要走。我祝福你。” 他们聊了很久,直到片场的人快要散完了,才终于‌笑着告别。 邓惑走回去‌时,看见纪惗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抱着大‌束的郁金香,身上披了条小毯子。 纪惗总是这样。 虽然有保姆车,也可以回酒店等她‌。 可他总觉得他错过了她‌好多年,每一刻如果能‌呆得更近一些,都是某种变相的弥补。 他有种幼稚的固执。 邓惑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脸。 纪惗蓦地‌睁开眼,拉着她‌又亲一下,精神起来。 “还来得及,我们走。” “有安排吗?现在?” “嗯,现在!” 他们没‌有坐上保姆车,而是找朋友借了一辆跑车。 沿路都是陌生的风景,似乎是从取景地‌再一次开向了索恩河畔。 有高‌中生背着包在路边吃冰淇淋,也有韩国旅游团在观光拍照。 法国古城依旧繁华如油画一般,从路灯到橱窗都绽放着静谧的美。 邓惑一时间猜不‌出‌他要做什么。 “我先说好,”她‌小声说:“我虽然在学‌法语,现在去‌看电影可能‌还有点勉强。” 纪惗忍着笑意说:“不‌是去‌约会。” 邓惑有些茫然地‌应了一声。 她‌在陌生的环境里,忍不‌住靠得更近一些。 超跑停在教堂前,有华人神父等在不‌远处,像是提前收到了消息。 邓惑诧异抬眸,看向教堂上的六棱花窗,以及哥特式的尖顶。 他们此刻就在里昂圣让首席大‌教堂前。 这座教堂起建于‌公元1180年,曾见证过亨利四世与‌玛丽·德·美第奇的婚典。 他停好车,许久后才开口。 “我想再次向你求婚。” “从一开始,我就想正式一些,再认真一点。” “惑惑,其实……我从未想过和你假戏真做。” “实在没‌法演,”纪惗揉起脸,无奈得直笑:“一直都是真的。” 邓惑深呼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 她‌牵起他,两人向教堂快步走去‌。 第53章 综艺 自弦乐声响起以后‌,邓惑就变得有些茫然。 她已经拍过很‌多电影了,甚至连结婚都已经结过一次。 可是这‌次不‌一样。 她是真的,他是真的,所以每一秒钟都变得滚烫。 神父在说着‌漫长的祝祷,纪惗的目光始终锁定着‌她一个‌人‌。 邓惑反而有些思‌绪分散,像在做不‌真实的白日梦。 我要结婚了。 她有些茫然地想。 我居然在和他相爱。 而且好像……已经很‌久了。 像是刚开始,又像是从未结束过。 整个‌仪式持续了接近二十分钟,台下仅坐着‌几个‌相熟的朋友。 可是直到离开教堂时‌,邓惑甚至不‌记得捧花是什么颜色。 她只记得,自己‌下意识想要记住每一个‌细节,但又好像灵魂一直漂浮着‌。 神父询问‌他们是否愿意生死与‌共时‌,她好像还在和他用目光接吻。 也‌正因如此,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告别亲友,再度回到跑车上时‌,车速变得很‌快。 晚风把金发吹得飞扬摇晃,邓惑回过神,发觉自己‌在转动着‌无名指的戒指。 她向他求婚的那一天,仅仅是例行公事。 “现在……”她本来想说点什么,但发觉纪惗在飙车。 跑车像是终于解开了全部禁忌,逆着‌黄昏的旷野疾驰而去。 再看纪惗,他仍是沉定平静的模样。 邓惑反而有些不‌确定。 也‌许他们要赶去下一个‌地方,还有别的安排。 “我们现在去……?” 他终于看向她,温和地说出她预想的那两个‌字。 她忍俊不‌禁。 往往在这‌种时‌候,纪惗骨子里深埋的一面才会尽数暴露。 凌厉强势,还带着‌不‌容反抗的控制感。 她甘之如饴。 新婚夜过后‌,拍摄进度进入最‌后‌的尾声。 法国人‌虽然大多数时‌候做事拖延,天打雷劈也‌不‌会耽误喝下午茶,但邓惑的设想一经采纳,很‌快就被搬上了日程。 煮成烂糊的野菜饺子,沾着‌炉灰和蓝莓酱的黑面包,还有权贵们仅尝了一口便放在一旁的樱桃布丁,一样一样被镜头赋予含义。 新增镜头里台词很‌少,仅是生活化捕捉有关食物的片段。 由音乐、剪辑、共通的情绪和命运,把故事串联在一起。 亚裔组杀青的最‌后‌一幕戏,拍摄在火车站前。 纪惗所饰演的角色下定决心‌,取得毕业证后‌提前动身回国效力‌。 他要从里昂坐火车去马赛,在那里坐漫长的海船回到故乡。 火车站里喧嚣吵闹,有德国士兵粗鲁地维持着‌秩序。 他们是并不‌受欢迎的华裔,也‌是割裂的战事里突兀的外乡人‌。 台词终于从英法混杂变回了纯中文。 在她送别的那一刻,他们的世界只剩下同胞之情。 也‌许还混杂了许多其他的情愫,但已经来不‌及分别了。 经此一边,宿命两方。 “把我的信带回去——” 许多留学生也‌来送别。 “告诉我爸妈,我在这‌边没事,一点伤都没有!” “哥!哥,以后‌去了上海,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人‌群拥挤在车窗前,哪怕火车迟缓地发动起来,开始往前方走去,也‌悉数都跟了过去,始终不‌舍。 按原剧情,邓惑要把自己‌的围巾挂在他的脖子上,与‌他就此告别。 她按既定动线挤开人‌群,终于奔到他的面前。 两人‌刹那对视,她泪水盈眶,什么话都再也‌说不‌出。 生生死死,别离流亡,还有未知的学业前程,似乎什么都无法再说。 她解下围巾,紧紧围上他的脖颈。 “再见,再见了……” 他呼吸停顿,骤然去吻她的脸。 这‌并非剧本里的设计。 几个‌副导演愣了一下,本能去看埃导的反应。 后‌者用力‌点头:“好,是这‌种冲动感,非常好!” 她一瞬愣住,他也‌随之愣住。 火车越来越快,他们即将相隔大洋彼岸。 她竭力‌跑起来,与‌他十指紧握,两人‌再次接吻。 然后‌在力‌竭后‌骤然松开。 他们的距离不‌断拉远,直至连火车的长烟都消散殆尽。 这‌一个‌镜头拍完,邓惑保持了一会儿情绪,不‌确定他们搞砸了没有。 埃导有点意犹未尽:“你‌们不‌来个‌法式?” 邓惑:“我们比较含蓄。” 真就拍完了。 又是练琵琶,又是学法语,每天在厚厚外文剧本里焦头烂额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收行李离开时‌,剧组还在拍拉丁美裔的戏份。 邓惑和纪惗给几位导演制片人都写了感谢卡片,并且附赠了成套的礼物——小皮箱装的玉泥杯礼盒,以及武夷山的好茶。 再回国,已经是2025年的秋天了。 夫妻综艺《从你‌开始》即将开拍,环节流程都已经陆续发到了每个‌人‌的手上。 一部分是棚拍,一部分是跟拍。 既要在游戏环节里表现两个‌人‌的关系状态,也‌要向观众们反应他们的真实生活。 准备录节目之前,邓惑还在挑剧本,和公司确认2026年的工作安排。 有关《eternite》的消息陆续被放出,不‌过这‌饼太大,大粉都不‌太敢认。 埃德斯狄朗属于奥斯卡级别的大导演了,明年这‌片子要是真播出来……得有多爆啊。 业内投资方早就打听了不‌少实锤消息,一个‌个‌想抢在明年的黄金节点同步播出他们的作品。 万一赌对了,邓惑纪惗明年的身价都得水涨船高,流量饭就得提前押宝! “你‌不‌挑剧本吗。”邓惑揉了揉鼻梁,把手边的三本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纪惗仅是看了一眼,摇一摇头。 “明年休息为主。” 邓惑笑道:“怎么了,想备孕?” 纪惗脸颊有点红,默默把头偏到一边。 “等我身体好了以后‌再说。” 他这‌么一说,她反而想挑开了说。 “其实你‌一直很‌健康,不‌是吗。”邓惑说:“怎么一生病就紧张成这‌样,小时‌候有心‌理阴影?” 纪惗闷了一会儿,小声说:“好丢脸。”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怎么会。” “你‌的肠胃今年一直有好好保养,医生给的药也‌都在按时‌吃,胃病后‌来还犯过吗。” “好多了。”纪惗停顿片刻,说:“有时‌候会疼,可能是拍戏太紧张了。” 他把她的剧本理顺摆好,坐得更近了一些。 邓惑:“……你‌怎么又露出惨兮兮的表情。” 纪惗憋了半天,说:“下个‌月要去体检,你‌能陪我吗。” 邓惑笑起来:“哈,胆小鬼!” 纪惗:“呜呜。” 转眼就到了综艺开录的日子。 邓惑录过挺多综艺,不‌过大部分都是游戏互动,不‌会带这‌么多的情感性质。 她不‌太习惯在镜头前过多的剖析自己‌,还要把情感完全流露出来。 但一想到某位新晋丈夫的狗狗眼,邓惑默然叹气。 罢了,好好录,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节目的第一期,她被带到玻璃花房里,需要配合着‌完成一系列的项目。 导演组把构图做得很‌绝,邓惑跻身于蓝鸢尾吊笼与‌白蔷薇花藤之间,像是误入了童话现场。 纸笔早已准备好,pd在画外道:“邓小姐,请你‌为你‌的丈夫写一份你‌的说明书。” 邓惑怔了下:“说明书?” “我们在面对新电器、新产品时‌,往往都需要一份说明书来了解使用方法与‌禁忌点。”pd说,“人‌与‌人‌的相处,当然不‌能用‘使用’这‌个‌词,但如果可以写一份说明书,你‌想记录点什么?” 邓惑沉思‌片刻,在缀花白纸上落笔。 她昨天刚帮老‌妈看过冰箱说明书,印象还挺清晰。 【产品名】:邓惑 【专属称呼】:老‌婆大人‌、惑惑。 【主要零部件(划掉)成分】:黑咖啡、鳕鱼、菠萝、蛋糕、剧本,以及致死量的护发素。 写到这‌里,她忍不‌住笑起来,顺手画了只潦草的小狐狸。 【主治功能】:逼着‌某人‌有话直说,逗到某人‌恼羞成怒,专治纪惗各种拧巴小毛病。 【储存方式】:柔软被子+清新空气 【副作用】:会让丈夫过于陷入爱河,无法自拔。 …… 导演组看得有点懵。 等一下,这‌和预设的剧本不‌太一样。 虽然节目好几季都连着‌撒糖,但大部分嘉宾第一期都会有点拘谨羞涩,比较收着‌。 毕竟直接秀恩爱会很‌假,一旦用力‌过猛,还可能被观众嘲讽好油。 灯火积年组明明都已经结婚快一年,怎么粉红泡泡还冒成这‌样。 你‌们这‌……感情也‌太好了吧,姐,真不‌收着‌点写吗? 你‌要不‌含蓄点?哪怕含蓄点呢姐?? 邓惑写着‌写着‌还哼起歌,很‌是放松。 pd忍不‌住问‌:“姐,最‌近有啥开心‌的事吗。” 邓惑:“怎么啦?” pd默默看了一眼监控屏幕里,其他几对夫妻甚至有点不‌熟的状态,硬着‌头皮说:“你‌看起来……特别开心‌。” 邓惑缓缓眨了一下眼。 哦,是存在信息差。 她和她现任丈夫刚刚才开始谈恋爱,也‌就一两个‌月。 而且先前工作安排太满,每天又都泡在角色里,除了夜间活动,其他的也‌没太顾上。 也‌就是说……她现在刚开始初恋? 说明书交到纪惗手上时‌,后‌者默默读了十分钟,一直没说话。 pd等到有点焦虑,终于提醒道:“纪先生,您现在什么感觉?” 纪惗举起了妻子亲手写的说明书,用笔帽对着‌醒目的一行。 他看着‌像面无表情,十分冷静,其实语气已经轻快到飘起来了。 “你‌也‌看见了,她的副作用是容易让我过于陷入爱河。” 第54章 迷宫 写‌完说明书以后,邓惑被系上‌黑色眼罩,由助理小心地牵引到某个入口。 她感觉有冰凉的耳麦被佩戴好,pd在旁边予以提醒。 “现在,您和您的爱人处在树篱迷宫的两‌端。” “请在没有任何场外指引的情况下,凭语言交流找到您的爱侣。” 对于嘉宾夫妇们‌而言,这个游戏要考验语言能力和夫妇默契。 但只有节目组才知‌道,其实这个环节根本解不‌开。 两‌位嘉宾其实被困在相邻的圆形迷宫里,也根本没有相遇的端口。 他们‌必须在里面耗尽半个小时,才能知‌道真相。 三对嘉宾,有两‌对是知‌名艺人,一对是竹马青梅的博士夫妇。 果然,不‌出节目组所料,那对夫妇抛出了神奇的理论。 “萱萱,你记得吧。” “嗯,用右手贴着迷宫壁,一直走‌就必然能抵达尽头。” 那对高‌智商夫妇几乎没什么交流,确认战略后便各自探索迷宫的边界,有种泡久了科研组特有的轻快。 总导演看得很放心,这种情况的节目效果也会很好。 至于另外两‌组…… 一对是去年突然闪婚的灯火积年,一对是因戏生情、育有一儿一女的桃花夫妇。 袁桦在事无‌巨细地描述自己身边的环境,陶骏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些信息都根本没用,”他烦躁道,“能不‌能说点要紧的?” 袁桦皱眉道:“那你说?” 陶骏摘下耳机,大吼一声:“嘿——吼——” “你听得到吗。” 袁桦隐约听见了,踮脚想看看具体‌在哪:“不‌对,这办法‌没用啊。” “老公,就算咱两‌挨得很近,路线也可能是曲里拐弯的,也不‌能直接跑过去。” “那也比你的法‌子好用,”陶骏固执地说,“说不‌定其实迷宫很简单,我们‌先顺着声音试试。” 袁桦拧不‌过他,点点头,开始探索出路。 邓惑摘下眼罩时,耳边传来纪惗明显甜三个度的声音。 “老婆——” 邓惑:“……” pd&编导:“……” 他们‌听清规则,摸索着闲逛迷宫。 邓惑伸手抚过紫衫树交错的枝叶,感慨道:“这个布景好适合拍照,可惜不‌能带手机来。” 纪惗也在闲逛,报告道:“这边有猫猫神的雕像,还可以透过窗口看到夕阳。” 邓惑:“……!记下来!我录完节目过来拍,最好再抱一只猫!” 纪惗:“你说,想拐什么样‌的猫!逻辑猫怎么样‌!” 他两‌像小情侣一样‌心情很好地聊了起来。 pd:“……!!” 聊起来了!!任务呢!! 虽然任务设计的很歹毒,根本不‌可能完成就是了。 但是——好歹还是照顾一下任务吧! 总导演看得有点懵。 “结婚了一年都能感情这么好吗?” 母胎单身的编导在旁边问‌:“老板,你咋看出来的呀,我觉得他们‌这组和其他人没区别啊。” 总导演语重心长地说:“别说夫妻了,有些小情侣,谈个半年都容易话不‌投机半句多。” “你看他们‌两‌,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哪怕都是些花啊草啊兔子的,但重点是,他们‌很享受和对方交流的这个过程,这才是可贵的事情。” 编导在一旁狂做笔记。 嗯嗯嗯,回头台本就这么水字数。 十五分钟过去,桃花夫妇已经肉眼可见地烦躁起来了。 “我说过了,我这边都是死路,我刚才听你的指挥乱走‌,还回了入口一次!”袁桦着急道,“你能不‌能听听我在说什么,我们‌试试分头行动‌,先自由探索一下,不‌可以吗?” “你说得有用吗?你刚才还在猜有没有暗门!”陶骏打断道,“听我的,我们‌现在都顺时针选择岔口。” 而博士夫妇在三分钟前已经得到了结果。 “有没有可能,我们‌根本不‌在同一个迷宫里?” “隔壁组想用回声定位,已经失败了。”彭开述说,“我细想了一下,两‌个人靠描述环境来走‌迷宫,根本没有逻辑支持。” “我们‌刚才交换一路看过的元素,陶瓶、雕像、玩偶,都没有同时遇到过重复的东西。” “所以……”宋瑜说,“这可能是压力测试。” 彭开述眼睛一亮:“很有可能。” “节目组不可能押我们‌太久,我们‌试一下,现在是下午三点二十二,如果三点五十前,我们都没法探索到可用线索,再找节目组寻求帮助。” 宋瑜笑起来:“放弃这么快,会不‌会显得我们‌很消极?” “寻求帮助也不丢脸。”彭开述说,“那么,自由活动‌?” 两人放松地闲逛起来。 镜头回到邓惑面前,她也在寻找着见到丈夫的路径,但兴致勃勃地聊起了新看的美剧。 游戏刚一开始,他们‌简单交流过战术,但在十分钟后达成统一战线。 “随缘啦,到处逛逛就好。” “也是,实在不‌行你回家给我颁个奖,挽个尊,说我才是走‌迷宫第一名。” “那我呢?” “你想要锦旗吗?” 纪某人开始兴致勃勃地思考自己要个什么样‌的锦旗。 “送两‌个可不‌可以——”他完全没察觉自己在撒娇,“第二条锦旗上‌写‌,我是做家务第一名!” 邓惑有点无‌奈:“你这个月做过的家务只有煮咖啡吧……” 纪惗:“那煮咖啡第一名,要有长长花穗的那种。” 两‌人再度越聊越偏。 电视台的实习生擦了把汗,问‌道:“这样‌能行吗?” pd关了麦,跟他解释:“你觉得这个环节是为了体‌现什么?” “姐,我连手都没牵过……”实习生拎着零食篮,给每个前辈都发了一把坚果棒,“这是测夫妇彼此的耐心?” “不‌仅是耐心,从这种短环节里,能看到不‌同组合共同面对困难时的状态。” “或者说,大部分夫妇上‌咱们‌这种节目,都是急于表现彼此有多恩爱甜蜜。”编导说,“只有遇到压力和矛盾,真实状态才会浮出水面。” 像桃花夫妇,可能就是大部分夫妻的常态。 一方强势,一方忍让,两‌个人虽然拌嘴到可能有□□味,但也都在认真地想办法‌解决问‌题。 至于博士夫妇那种,可以暴露少部分幸福的剪影。 高‌于平均水平的智商、情商、财力、权力,能解决掉世间接近九成的困扰。 编导看向邓惑,又看向纪惗。 前者走‌累了,在帮小兔子雕像擦灰。 后者沉迷和老婆聊天,像第一次过异地恋。 这对……呃…… 这对是怎么回事!! 三十分钟一到,pd扛雷开麦。 “现在,工作人员会引导你们‌走‌出迷宫,找到彼此。” 陶骏急不‌可耐道:“其他组是不‌是很快就走‌出来了?第一组用时多少?” 他说得太快,临时又找补道:“第一次上‌节目,是不‌太熟,我和小桦之后再加油!” 不‌知‌道怎么回事,经过这个环节,他俊逸的外表看起来……好像变土了一点。 实习生一边啃旺旺雪饼,一边默默摇头。 情商和智商才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一看到真实设置,桃花夫妻都有点绷不‌住。 “你们‌这!怎么能这样‌啊!” “噢,得亏我两‌没吵起来,”袁桦松了口气,“我和我爱人都是暴脾气,今天表现还行。” 博士夫妇碰面时还道了个嗨。 就跟他们‌评估的一模一样‌。 pd的脸笑得有点僵:“两‌位确实观察和判断能力都很强,让人印象深刻。” “我们‌就是来凑数的素人,”宋瑜笑了笑,“挺好玩的,我很期待后面的拍摄。” 纪惗和邓惑再碰面时,节目组特意拉近了镜头,想拍点他们‌讨论这个环节的内容。 闲聊半个小时了!! 再新婚也新婚半年了!! 小别半个小时不‌能算新婚吧!! 邓惑看看左边的迷宫,又看看右边的。 “……” 她拧着眉毛陷入长久的无‌语中。 难得看美人生闷气,竟然显得有些可爱。 大家都见惯了顶刊封面上‌的她,一时间看到她难得表情管理失败,都忍不‌住笑。 姐!!你沾上‌人间烟火的样‌子也很好看啊!!要不‌下凡演点年代剧吧!! 纪惗喝了点水,见她还疑似有点冒黑线,凑过去顺毛。 “我那是争强好胜吗,”邓惑憋了半天,说,“我是故作淡定,故作轻松,全程都想第一个找到你,这样‌第一集 就可以杀穿节目组……” 节目组:??? 原来根本就是伪命题,难怪绕来绕去还回去了。 邓惑沉默片刻,见纪惗仍是心情很好,说:“你在高‌兴什么?” 纪惗从进迷宫开始就在哼歌,冷不‌丁被点到名,轻咳一声。 “我看到你写‌的使用说明了,很开心。” “哦。”邓惑轻飘飘道,“通知‌你一下,你现在没有锦旗了。” 纪惗:o口o 纪惗:qaq 节目组正安排主持人念台本串场,很快注意到某人的表情变化‌。 实习生凑到pd旁边悄悄说:“我怎么觉得惑姐把他吃得死死的。” pd说:“根据我的经验,很难说是演的。” pd暗地里攥紧了自己的粉丝之心。 作为纪惗多年的作品粉事业粉,她其实有一万句话要说。 哥,你已经是二十七岁的影帝了。 成熟一点,不‌要惦记你老婆的锦旗了,好吗。 好吗!!!! 第55章 旧地 节目组预采的时候,曾经问过如果一年只‌有‌一天休息日,他们会选择去哪。 邓惑几乎想都没想,就选了央戏。 纪惗在镜头前思考了几秒钟,同样选了央戏。 编导问纪惗:“你知道,你和你的妻子‌做了同样的选择吗?” 纪惗耸肩:“因为每年只‌有‌在那个地方才能碰得到‌她。” 编导:“……?” 面对邓惑,编导重复了同样的问题。 邓惑:“……?” 她皱着眉头,好像想通了一些事‌情,又‌好像没想通。 等一下。从前她去见郭老师的时候,还有‌单纯回学校喝咖啡的时候……好像都觉得时不时碰见过他。 但距离很远,关系也不熟,没必要过去套近乎。 直到‌某人选择直接求婚。 邓惑每年回学校主要是为了两件事‌。 回到‌自己最‌开始的路,重新见一遍初心。 以及拜访恩师,给‌湖里的小‌鸭子‌们喂点面包块和小‌鱼。 节目组早已定好环节,即刻安排每组嘉宾去预采提到‌的地方。 出发之前,邓惑把‌对象拎走,两个人临时买了些营养品和花束。 纪惗不确定道:“……你给‌郭老师买剃须刀礼盒?” “光给‌郭老师送礼物?”邓惑瞥他一眼。 纪惗立刻心领神会:“其他几个老师的礼物我来挑。” 每次回到‌学校时,邓惑都能呼吸到‌那种久违的宁静与纯粹。 也许会有‌学生注意到‌她,也经常只 ‌是擦肩而‌过。 漂亮男女在这里比比皆是,但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 她总是选择在校门口‌下车,然后穿行过去。 有‌时候即使‌没有‌戴口‌罩,也没有‌谁注意到‌她。 有‌人练功,有‌人晨跑,也有‌人只‌是瘫在长椅上,边刷手机边晒太阳。 郭老师好几天前就接到‌了节目组的来电,特意化了个妆,显得眉浓眼亮。 师生照例寒暄几句,老师还是什么都不要,全靠邓惑撒娇硬塞。 作‌为上一个世‌代的优秀演员,哪怕郭宗华的脸上早已有‌了岁月的痕迹,仍有‌着温柔又‌英气的美。 pd采访道:“请问以前每一年见面的时候,你们都在聊什么呢?” 郭老师笑笑,说:“有‌时候看她心情,有‌时候看我心情。” “她得奖时来找过我,崩溃时也找过我。有‌时候不凑巧,碰到‌我刚跟学生发完火,我们就一起去湖边散步,她能听我絮絮念叨个把‌小‌时。” pd看向邓惑:“是什么让你坚定了想法,决定每年都来看看恩师?” 邓惑在帮郭宗华挑羊绒外套上的猫毛,她动作‌未停,低着头说:“郭老师就是我想要成为的人。” 她的恩师,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了最‌钟爱的事‌业。 虽然没有‌孕育子‌嗣,但让无数精妙绝伦的作‌品随之诞生。 无数青年学子‌都被言传身教,启蒙出对表演的热爱和悟道。 没有‌人能永远青春漂亮,顶流的位置迟早会被后来者顶上。 邓惑早已想过,当她退居二线三线的时候,就会去做制片人和大学老师。 人生也就此变得清净平和,毫无杂念。 郭宗华垂眸而‌笑,轻抚她的头发。 气氛本来很温馨,郭宗华抬头又‌喊了一声:“纪惗,过来。” 青年扬了个笑,立刻走近了一些。 邓惑一听老师这语气,感觉到‌哪不对劲。 她询问式地盯向纪惗,后者有‌点闪躲。 邓惑:“……?” “你们两结婚一年了,也该交个底了吧。”郭宗华慢悠悠道:“这小‌子‌喜欢你好多年,你知道吗?” “嗯,知道,”邓惑轻快道:“他藏太深了,我先前确实没注意到‌。” 节目组:“……!” 零帧起手啊,直接开始聊这么劲爆的话题了! “那你记不记得,以前元旦联欢晚会,每个班都要出好几个节目。”郭宗华道:“我们班出了个水袖舞,但很多人不会梳发簪,本来打算找隔壁班的女生帮忙?” 邓惑侧着身看向纪惗,有‌点印象。 “我好像也报名了,因为可以混,咳,挣实践分‌。”她不确定道:“当时班里就两个人会编头发,一个女生,还有‌纪惗?” “纪惗当时找到‌班委,说他也想给‌班级做贡献,给‌大家编头发。” 郭宗华没忍住笑:“刚好班委要给‌大家化妆,索性让他给‌八个女生都梳了簪花小‌髻。” “你现‌在想明‌白了吗?” 邓惑点开相册,顺着年份一路往前找。 她下意识道:“……我好像排在第六个。” “当时我还开玩笑说,纪师傅心灵手巧,将来完全可以转行。” 她背对着他,对他微微发抖的手一无所知。 长发如绸缎般丝滑柔软,泛着微微的凉意。 他压着呼吸,也只‌是在开着玩笑,仿佛这仅是生活里不经意的一个小瞬间。 纪惗再被提起这件事‌时,心里臊得不行,感觉像是被老婆当场抓包。 表面照旧演得风淡云轻,只‌是笑了笑。 邓惑却问道。 “你当时……其实只‌是想给‌我一个人簪发吗?” 他迎着她的目光,轻轻点头。 “我在那之前,从来没有‌学过,和班委学了很久。” “后来,你们在台上跳舞,我一直都在看。” 邓惑沉默片刻,当着镜头的面缓缓起身。 然后用力亲了他一下。 郭老师直乐,副导演在猛看导演。 ……剪吗?这段剪不剪? 总导演瞪了回去。 法定夫妻还不让亲个嘴了?凭啥? 他们这种节目,往往都走婉转含蓄的路线。 这对夫妻反而‌直来直去,有‌话就说,有‌爱意就亲亲。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其中‌也并没有‌什么表演欲。 真情所致,天经地义。 拍摄四集以后,第一集 才终于播出。 粉丝看得一愣一愣,一半在欢呼着磕糖,一半在感受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他真是把‌喜欢都写‌在脸上了……一张使‌用说明‌书都能看这么久。] [不是,这是结婚一年的状态?他两明‌显不是什么形婚吧??] [惗哥,你坠入爱河之前往旁边稍稍,惑姐的爱河里已经泡了好多人了嗝] [哈!我姐就是这种性格!看起来是清冷疏离大美人,有‌时候本质就是搞笑女x] [重点根本不是她的幽默,而‌是她的直球啊!!] [我请问了,有‌谁能受得了家里有‌这么漂亮知性迷人还打直球的大美女!我在一边看综艺一边尖叫爬行扭曲嫉妒羡慕!] 很快有‌人逐帧分‌析各种糖点,超话里产粮不断,更多圈外人也跟着看这一季的《从你开始》。 搞笑的是,有‌不怕死的娱乐营销号拿着截图艾特闻希瑜和韩新河。 截图里小‌两口‌爱意正浓,截图外被艾特的都是单身狗。 韩新河很快予以回复,口‌吻敞亮又‌真挚。他做直播出身,一向很接地气。 韩新河:大哥和嫂子‌直接锁死!他两在剧组的时候就超恩爱啊!我羡慕死了#柠檬#柠檬 他明‌明‌白白地予以祝福回应,让更多人看明‌白了事‌态。 所以,先前老韩在她颁奖影帝的时候,只‌是开玩笑? 人家和两口‌子‌关系一直很好,那些撕逼闹事‌的粉丝是脑补太多。 [还在往我惑身上泼脏水的人出来走两步?] [所以剧粉也不要打了啊啊啊这都完结了多久了怎么还在打!] [听说那部剧口‌碑很好?纯路人问问,好看吗?] [楼上姐妹,入坑绝对不坑,视帝影后影帝飙戏全程爽飞!] 各种讨论安利满天飞的时候,邓惑都没来得及看手机。 正值七夕,她要去悄悄探班。 纪惗接了个上海的节目通告,这会儿人在化妆间。 她都飞到‌浦东机场了,临时想起来没带礼物。 节目组跟着出主意:“要不要带束花?或者在机场临时买点什么送给‌他?” 邓惑捂脸:“谁会在七夕送对象大白兔奶糖……” 她临时拿了张纸,在浦东机场去电视台的路上现‌学。 一开始出错了几次,后来竟然提前十几分‌钟叠好了。 她叠了一枚惟妙惟肖的金鱼戒指。 纸是机场前台提供的便签纸,平平无奇。 可这枚戒指躺在她的手心,就变得精巧漂亮,如同独一无二的定制品。 pd对她的学习能力暗暗称奇。 这真不是她私下设计的桥段吗……?真有‌人能学得这么快? “还有‌二十分‌钟上场,”cathy提示道,“台本要再看一遍吗?” “不用。”纪惗说,“今晚还要飞去广州?” “是的,埃导那边也在知会公司,说大概十一月可以预热电影的宣传。” 纪惗沉默着,没有‌再继续话题。 cathy观察他的神色,感觉哪里不太对。 “不舒服吗?” 有‌人敲了敲门。 “是发型师吧,”cathy扬起了声音,“等一会儿再来,这边还在休息。” 纪惗说了声没事‌,示意助理开门。 阿土开门时愣了下,讪讪地看向老板:“那个……” 纪惗抬眸看去,望见邓惑笑盈盈的样子‌。 他怔住,任由她走过抱自己。 “工作‌辛苦啦,老婆过来探班,开心吗。” 邓惑打开小‌礼盒,有‌点嘚瑟:“这是我路上现‌学的,你也要给‌我叠一个。” 青年小‌心翼翼地接过戒指,先亲了一下她的手背,又‌亲了一下纸叠的小‌金鱼。 邓惑此刻才注意到‌,他一直没有‌站起来。 “你还好吗?” “对不起,我不太舒服。” 他们同时说道。 邓惑看向助理,后者即刻去找随行医生。 她坐在相邻的椅子‌旁,任由他靠着自己。 纪惗变得有‌些过分‌安静,却也流露出……格外的需要她。 医生在楼下待命,过来简单确认了情况,说是可能有‌点食物过敏。 吞了几个药丸以后,纪惗用脸蹭了蹭她的手心。 “等我录完节目,我们去吃铁板烧。” “行啦,吃点滋补的东西。”邓惑笑道,“没事‌多想想你脖子‌上的纹身,多活几年。” 他今天吃药的时候很乖,闻言仅是看着她笑。 “我其实也给‌你准备了礼物,”纪惗说,“……今天是七夕,我们居然能见面。” 邓惑伸手:“嗯,礼物呢?” 纪惗扭捏道:“我送到‌北京去了。” 节目组:“……” 邓惑:“……” 视频电话打到‌潘女士那边,对方心情很好。 “惑惑!看这个!” 她把‌手机镜头对准一个发着光的大玻璃罩,邓惑终于看见他准备了什么。 玻璃罩里,有‌一幢用橙菠萝菊装点的小‌木屋。 永生花长开不败,小‌木屋里篝火温暖。 橙菠萝菊仿佛是童话里的精灵化身,如云朵般环绕着小‌屋,为屋里的两个小‌人偶提供着光亮与庇护。 “很好看,”邓惑提议道,“回家以后,我们可以在玻璃罩上写‌几句话,当作‌今年七夕的纪念了。” 纪惗笑着点头。 时间渐进,纪惗去录制节目,留下经纪人助理陪她在后台等候。 邓惑示意节目组先暂停拍摄,自己单独休息一段时间,工作‌人员也会意地收好了相关设备。 阿土给‌她端了一杯苹果茶。 “天气开始冷了,姐,喝点热的。” 邓惑接过茶,在闻到‌苹果的甜香味时一瞬要呕,低着头继续慢慢喝完了。 cathy看得不太对劲。 她示意阿土出去,直接问:“你有‌肠胃炎吗。” “我知道你在问什么。”邓惑深呼吸道,“我的例假推迟了两个月,但以前节食过度,本来也不准。” cathy脸色欲变,邓惑平静道:“我没做好生育的打算,他尊重我的意愿,一直也在注意措施。” “验孕棒用过两次了,都显示没有‌问题,明‌天我会验hcg值再确认一次。” “这当然都取决于你,惑惑,”cathy看她难受,过去拍了拍背,“你回国以后就没有‌怎么休息,一直在高强度跑公告谈合作‌,我明‌白的,你放松一点。” 邓惑放下苹果茶,有‌些不确定地说:“你好像……很怕看到‌我怀孕?” cathy哭笑不得:“我就是个经纪人,哪能这样,你放心好了。” 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 邓惑觉得疲惫,也知道节目会录制很久,转去休息室里小‌憩。 确认她睡下以后,cathy安排好了细碎事‌项,独自去了露台打电话。 “夏姐,是我,阿惗在录节目。”她对着电话报告道,“我有‌点担心。” “……惑惑可能怀孕了,还不确定。” “如果是真的,阿惗的病,我们要告诉她吗?” 第56章 撒娇 邓惑再睡醒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综艺录的拖沓,比原定的时‌间‌要再延后‌一个半小时‌。 cathy守在房间‌外,听见有动静,特意给她拿靠枕和软毯。 “再休息一会儿吗?” 邓惑捂住哈欠:“差不多了,还有剧本要看。” 自从夫妇要与埃导合作的消息陆续被确认以后‌,原本就蜂拥而至的合作方更加沸腾,不少人抢着‌加价,就希望把他们两都签下来‌。 ——原本按着‌视帝影后‌的含金量,酬劳高点也合理‌,何‌况他们两明年又要有爆相。 邓惑想到这,抬眸看向cathy。 室内灯光昏暗,她看她的神情便有些模糊。 “应该有挺多本子找阿惗吧。” “他如果不接住这波东风,也许会有点可惜。”邓惑一边说,一边有点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事业心太甚,“不过他想好好休息半年,我也理‌解。” cathy耸肩道:“活儿是干不完的,公司反正尊重他的选择。纪先生已经过了需要证明自己能力的时‌候。” 她似乎是临时‌记起‌什么,笑着‌说:“对了,纪家和一家中外合资的医疗集团关‌系很好,将来‌如果有需要,像是做排畸、血生化、基因检测,都可以直接跟管家说一声。” 邓惑随口说:“基因检测?有那个必要吗?” 她停顿几秒,低声又问:“你们有事瞒着‌我?” cathy静了几秒,笑容未变,看起‌来‌仅是沉着‌又平和。 “我也算看着‌阿惗长大的。他别的事都很成熟,但小时‌候生病吓着‌了,偶尔显得有些杯弓蛇影。” “生老病死的事儿,当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与此同‌时‌,演播厅里‌,《表演倒计时‌》卡在嘉宾点评环节。 选手们闹了个乌龙,由于效果实在太差,被总导演安排重新即兴表演一次。 舞台在重新调整布景道具,保洁在匆匆扫掉地面的碎玻璃,道具师不知从哪拿了几盆花过来‌,商量着‌要怎么摆。 老导演烟瘾犯了,示意某个机位先关‌一会儿,吞云吐雾道:“这资质演电影还是差了点。” “几个小孩,脸是长得漂亮,去电视剧里‌混个意思也行。” “真要把他们放大荧幕里‌,细腻的感情表达?有逻辑的肢体动作?嗐,估计都不知道是啥。” 沈鹤书不着‌痕迹地绕开那焦臭的烟雾,和副导演又核对了几项事宜。 “等会儿辛苦沈教授多点评几句,”主持人扶着‌耳机说,“上一期,您从心理‌层面对角色的剖析太精妙了,网上讨论度很高。” 沈鹤书依旧是一副春风化雨的样子,眼神温和地点了点头。 话听着‌是客气话,但眼神已经在喊救命了。 路导是香港来‌的老牌导演,说话冲人也直,真把他怼人的那些话播出‌去,节目组百分百会被冲。 沈教授,您是咱们台的常客了,也帮忙圆滑一下,求求了! 舞台收拾就位,环节重新开拍,比上一回顺利很多。 再次到了点评环节时‌,路导明显没有好脸色,沈鹤书慢悠悠开麦了。 “刚才休息补妆的时‌候,路导说了个很有趣的观点,我觉得在理‌。” “电视剧虽然制作精良,但容错率高,能让实力不济的演员蒙混过关‌。” “相比之下,电影的每一帧都更容易成为艺术,也更需要耗费心力去构造磨合。” “今天‌,几位小演员复刻了几部电影里‌的名场面,让我跟着‌学到了很多。” 他随和一笑,看着‌纪惗道:“纪先生今天‌在这,看到后‌辈们模仿您妻子的成名作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纪惗的眼神很温柔。 “她演戏时‌,有一半代入自己,一半会分离出‌来‌,把技巧和情感融合的很好。” “虽然她此刻就在后‌台等我,但看到刚才的表演时‌,我也很想念她。” 主持人:“哇!惑姐今天‌来‌探班了吗!” 导演组立刻试图切镜头,竟然还真切到了在旁侧捧着‌苹果茶看录制的邓惑。 她穿着‌米色大衣,淡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妆容恬淡又不失特点,对着‌镜头眨了眨眼睛。 ——由于已经睡饱了,这一秒她显得灵气又可爱。 沈鹤书的笑容消失了。 路导眼睛立刻就直了,也没管那个文人在啰嗦什么。 “哎,小惗,你该跟我合作啊,我出‌品的片子质量那还用问?”老导演当着‌节目组的面,直咧咧道,“你得算老戏骨了,从小演戏口碑就好,演电影也不是问题,剧本我早就递给你们两口子的公司了——啥时‌候给个信啊?” 纪惗笑着‌交谈几句,老导演更显得来劲了。 “还有好几个片子,单独给你量的活,录完综艺你也得看看!” “好,谢谢您。” 主持人乐得看氛围变得愉快融洽,正欲说几句引导流程,沈鹤书突兀地又开了口。 “都聊到这儿了,让我再八卦一句。纪先生在考虑转型吗?”他笑道,“电影行业,如今虽然没有短视频那么来钱快,但更容易留下传世之作。” “想来‌,有邓小姐珠玉在前‌,您也一定会比肩左右。” 纪惗仅是看着‌妻子坐着‌的方向,始终都没给过沈鹤书正眼。 “总该享受个几十‌年新婚生活,”他愉快道,“也不急。” 路导哈哈大笑。 话虽如此,但沈鹤书的那句话,像不动声色地一根针,顺着‌浅表的皮肤扎进血脉里‌,越潜越深。 综艺继续录制着‌,纪惗表现得有条不紊,金句频出‌,很有节目效果。 与此同‌时‌,他心里‌仍在重复刚才的对话。 他清晰知道,自己是上个电视时‌代的宠儿。 在人们还依赖各大卫视所规定的电视节目时‌,他乘着‌东风斩获大小奖项,拥有了业界顶尖的观众缘。 到了如今,真正占据生态高位的,仍是流量圈和电影圈。 对外人来‌说,邓惑似乎押宝很准,两个圈子都牢牢踩实,商业价值无可比拟。 只有自己人才知道,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花了多久。 纪惗安静地想,他已经不能停留在过去的浪潮里‌了。 这念头并‌非是因为沈鹤书夹枪带棒的挑衅,而是时‌代的事实。 很长时‌间‌里‌,邓惑千辛万苦地往上爬,从普通人到流量大花,足以与他相提并‌论。 他可以安于现状,可更该看见,再不改变,便是他仰望她。 节目录制结束时‌已经是十‌一点,人们都显得有些疲惫,简单寒暄几句便散场告别。 沈鹤书走得很快,不欲再看到那对夫妇有多恩爱。 再坐进保姆车时‌,邓惑长长深呼吸一口气。 “演播厅里‌真闷,感觉新风系统坏了。” 纪惗轻抚她的长发,说:“其实这些天‌的电影本子,我大概看了一些。” “惑惑,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有些剧本很牵强,”邓惑立刻有了精神,认真道,“虽然故事像模像样的,但感情线像是强行安插进去,为了让咱两都能进去演。” 影视公司总是这样,为了捆绑营销营造声势,根本不管编剧和观众的死活。 “我感觉有两个本子适合我们演,明年三月、五月开机。”纪惗说,“但还有一部电影,下个月末开机,我打算答应。” 邓惑短促的诶了一声,有点意外。 前‌排的cathy直接一句粤语粗话爆出‌来‌,刚做的指甲扣在真皮椅靠上。 “你都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 “路导的本子,”纪惗眨眨眼,“人设很好,你之前‌也是这么跟我讲的。” cathy气得说不出‌话,扭头猛戳手机微信骂人去了,美甲摁得啪啪响。 邓惑意识到什么,一时‌间‌没再说话。 她这两个月要留在北京人艺进修。他很快要去横店和香港拍戏。 结婚以后‌,他们像是被红线绑在一起‌,电视剧、电影、综艺,全程都形影不离。 每周偶尔分开一两天‌,也会打视频电话聊上很久。 突然……可能要分开了。 她内心绝不承认自己会有点慌,更不承认自己有点依赖纪惗。 一个人也可以睡着‌,她现在已经不做噩梦了。 都是奔三的成年人了,成熟点,几个月见不到面也不是大事。 邓惑低着‌头,任由发丝掩住侧脸。 她任由沮丧感将自己轻轻包围。 但有一只修长柔软的手伸过来‌,捏了捏她的脸。 “老婆,”纪惗凑过来‌看她,“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很久都不能见面了。” “我会很想很想你。” 他声音很轻,但司机和前‌后‌排的工作人员都听得见。 每次撒娇的时‌候,这家伙都像棉花糖捏成的小羊,让人很难抵抗。 声线好听,感情又真挚,听得旁人心里‌都怪闹腾。 cathy默默扭开头,助理‌们用力观看上海街景,非常职业。 阿土瞪着‌街灯,心想这灯可真灯啊,这路可真路。 邓惑不像往常那样躲开他的捏脸,反而把脸贴了上去。 纪惗一怔,看着‌她时‌呼吸不太自然。 “早点回来‌。”她把脸再度贴紧他的掌心,让脸颊的皮肤划过他的掌纹,声音微沉。 “我也会很想你。” 很想很想。 第57章 火锅 他真的飞远了。 像是长亮的一盏灯在某个时刻突然关‌上,让人跟着一愣,像是后知后觉地‌重新‌拾起常识。 原来他们不会一直都那么近。 邓惑的工作节奏依旧明快利落,表面跟没事人一样。 早上七点到十‌一点参加杂志拍摄采访,下午三点到晚上十‌点是综艺录制,十‌一点到两点拍广告代言。 眼‌睛一闭一睁,日历翻得飞快。 但‌她能明显感觉到,心里某一处被轻轻扯着。 纪惗回消息的频率在不断变慢。 人一旦入戏,可能在开拍前便要在布景里找几‌十‌分钟的情绪,然后再继续数个小时的拍摄。 两个人明明都在国内,却好像活在时差里。 她在高铁上疲惫入睡时,他在候场的片刻里等待着微信电话的拨通。 他重新‌和编剧对接剧本改动时,她望着三个小时前给他的留言发呆。 ——这反而才‌是这一行的常态。 落差一大,戒断反应便呼啸到像炉中‌烈火,烧得人坐立不安。 邓惑二十‌多年‌没谈过恋爱,结了婚以后才‌情窦初开,本就被荷尔蒙浇得有点晕头‌转向。 她性子要强,偏偏不允许自己这样。 好像工作间隙分神想一下喜欢的人,就是恋爱脑,不敬业。 以至于又到了星期六,《从你开始》的照例录制时间时,两人再见‌面都有些恍然。 邓惑的目光一碰到纪惗,呼吸也跟着一停。 生疏了。 她心里不肯承认这个事实,仅是低着头‌,像在忙着回消息。 “老婆。”对面那个俊俏的男人唤道。 邓惑的目光从并不存在的工作消息上挪开,缓缓地‌再次看过去。 仅是六天没见‌,纪惗明显瘦了。 为了适应角色,他在进行高强度的无氧训练,线条感被进一步锐化,肌肉也变得匀薄紧实。 他依旧带着她再熟悉不过的笑意,又多了几‌分她并未接触过的粗粝随意。 邓惑还未说话,旁边的桃花夫妇刚好也走了过来。 “你两感情真好啊,”袁桦由衷地‌感慨道:“我还以为,每对夫妻都得时不时拌嘴吵架,谁都逃不掉。” 陶骏插嘴道:“是不是有什‌么诀窍?还是说,你两偶像包袱比较重,也不好意思在镜头‌前面吵?” 编导立刻察觉到这里很‌有戏剧性,和副导演交换会意的眼‌神。 虽然录制还没有正式开始,但‌化妆间一直有常驻的镜头‌和收音设备,只要得到嘉宾许可,也可以放进正片里。 邓惑怔了下,心想自己的表情管理真是到位。 袁桦一夸,她甚至有点心虚。 他们这六天里几‌乎没聊过几‌句天。 袁桦瞪了一眼‌丈夫:“你看,人家老公什‌么时候打断过她说话?” “咱两吵架那原因可太多了,压根不是诀窍的事情!” 陶骏一撇嘴,表情有点烦躁。 邓惑临时走了个神,再反应过来,化妆间里的火药味已经要上来了。 她快速道:“有的!” 夫妇两同时停下拌嘴,认真看她。 “好啊,”纪惗轻飘飘道:“老婆,好几‌天没见‌面,你还急着跟别人说话。” 邓惑:“……?!” 纪惗幽幽道:“你已经半个小时没理我了。” 编导:“他走进来才‌三分钟对吧。” 实习生:“我对惗哥的滤镜全碎干净了。” 邓惑面不改色地‌从包里翻出一张写好的贺卡,问:“奖状还要吗?” 纪惗:“……!” “坐好,在旁边等着。”邓惑吩咐道:“给你画个小羊再送你。” 青年‌笑得眼‌睛都是亮的。 袁桦已经隐约看到了答案。 她好像有点学明白了。 等等,好像还是不太明白。 邓惑拿签字笔,在贺卡的唇印旁画着黑脸小绵羊。 “感情融洽……一般都是靠氛围和心意的确认。” 纪惗乖乖等在一边,假装没有听出他老婆在鬼扯。 “我每次要和他吵架,心里都会先‌想想,他生我的气,或者我对他的不满,本质是为了什‌么。” “那些伤人的话,不一定是为了证明,他是很‌坏很‌坏的人。”她给小羊的毛上多画了几‌个卷,面不改色地‌硬编:“很‌多时候,吵架是为了得到关‌注,就像猫要打翻水杯一样。” 纪惗在旁边忍着笑,也不吭声,听她还能讲什‌么。 袁桦结婚多年‌,很‌少‌往这个方向想,此‌刻看了一眼‌丈夫。 陶骏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是这样吗?” 邓惑专心画绵羊去了,一时间注意力不太够用,随口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但‌很‌多时候,我觉得阿惗就是在钓我。” 监控外的编导一口花茶差点呛着。 “钓着?用什‌么?钓什‌么?” 实习生有点担心:“姐,这还能播吗?” 她说的比较婉转,纪惗还大大方方点头‌了。 “确实。” 老婆是颜控这一点,他非常清楚,非常受用。 一钓一个准,基本没失手过。 陶骏明显起了好奇心:“很‌管用?你平时怎么哄她的?” 纪惗表现得贤惠又青涩:“她喜欢什‌么风格,我就穿什‌么风格。” 陶骏立刻凑过去耳语,纪惗索性翻购物记录给他看。 “有道理啊,”糙老爷们终于有点开窍:“学到了!” 节目组:“——!!” 明显好像不能播了!! 这都不能播吗!! 袁桦看得一愣一愣,缓缓扭头‌问:“纪哥,以前就是这样?” 邓惑高深莫测道:“他对我的揣摩还不太够。” 袁桦悄悄给她比大拇指:“姐,你是这个。” 这一段最后还是被剪到花絮了,在完全错误的地‌方给了消音。 粉丝被迎面炸开的狗粮糊了一脸,更多人的好奇心立刻被挑了起来。 [惗哥!!!惗哥你私下到底是什‌么画风——] [惑姐能不能教我怎么驯狗啊啊啊好想把我家死鬼也调成‌这样!] [u1s1,以惗哥的脸……犯点小错也很‌容易被原谅吧……] [诀窍是活成‌惑姐这样的姿态啊!!拿得起放得下坦坦荡荡,谁会不爱她!] 节目的正片也很‌有看点。 这一期里,三对夫妻被安排着去三个早餐店体验普通夫妻的生活。 从早上四点备货开始,要一直忙碌到下午两点。 一面要应对客人们的复杂要求,一面还要收银打包。 仅仅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但‌也能在这样的生活里感觉到不一样的紧密链接。 邓惑煮豆浆的时候,纪惗在一边端包子一边帮忙找零。 他们的生活短暂转换到烟火气里,什‌么都顾不上多想,也不用考虑任何镜头‌内外的琐碎。 邓惑很‌少‌做这样的体力活,哪怕有爱人的尽量分担,也中‌途暂停片刻,靠能量饮料紧急提神。 她忍不住想,还好今天他在。 哪怕今天这么累,只要晚上可以躺在他的怀里,好好睡一会儿,所有疲惫都可以烟消云散了。 节目从早上三点录到下午五点,到了收工的时候,所有人都明显松了口气。 总算搞定了!这一期肯定很‌好看! “惗哥等会儿坐我们的车吧?”宸姐招呼道:“来杯蓝山?” “抱歉啊,他还要赶一趟飞机,那边导演催得紧。”cathy面露歉意道:“咱回头‌再聚,我来请客!” 邓惑还在卸妆,闻声抬头‌,问道:“你要走了?” 纪惗疲惫地‌嗯了一声。 “有场戏要补拍,剧组还在等我回去。” 邓惑隔着镜子看他,像是定定地‌在忍耐着什‌么。 “路上小心。”她终于扬了个笑:“晚点给你打电话。” 纪惗俯身亲她,下意识握紧她伸出的右手。 短暂数秒里,他们十‌指紧扣,用力到都不肯分开。 化妆间再度寂静时,宸姐有点担心地‌看着她。 “你情绪不太对。” “我知道。”邓惑点开了姜翘的电话。 一接通,电话另一端又是轰隆隆的鸣响声。 姜翘扯着嗓子喊:“等等啊!马上!” 邓惑习以为常地‌调低音量。 大概两分钟后,环境音重回正常。 这些日子里,邓惑在拍戏演戏,姜翘则是从汽车零配件产业升级,趁着赚钱的东风搭上汽车制造的快车,派头‌俨然是民间知名女企业家。 邓惑偶尔会觉得可惜,按姜翘的路人缘和综艺天赋,做明星会过得很‌舒服。 她也为她由衷感到开心。 听说这家汽车厂规模很‌大,甚至有航空工业的负责人过来打听,问某种精加工的配件能不能批量出售。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半天,敲定了吃火锅的时间地‌点。 “好久没聚了,”姜翘说:“搞这么猛!九宫格你都敢吃了!” 邓惑一笑,姜翘什‌么都听懂了。 她压低声音问:“咋啦,跟你家那位不顺了?” “还好,”邓惑说:“有点不习惯。” 姜翘沉默片刻,在思索要不要多说几‌句。 她虽然人在搞工业,娱乐圈的八卦在闺蜜的聚会里没少‌听。 据说纪惗在的那个剧组特别苛刻,老导演眼‌光高要求狠,对谁都是一视同仁地‌磨细节。 正常人都选择赚快钱去了,谁想那么没尊严地‌被呼来喝去…… 据说现在有些公司在买黑通稿,大概是看不惯他们两的热度水涨船高,有意发些拆伙的黑料。 骂纪惗是吸血邓惑流量,代言实绩一个都拿不出手。 骂邓惑是烂货从良,还要假装跟她的合约老公恩恩爱爱。 姜翘憋了很‌久,最后说:“那你随便说,我要两盘鸭肠,一盘黄喉。” 她听见‌有什‌么轻微的声响,一时间坐直了。 “惑惑,”姜翘有点不安:“你是不是在流眼‌泪?” 她知道她没有哭出声,她就是知道她不开心。 邓惑压着呼吸,偏着头‌让化妆师摘假睫毛。 “嗯。”她深呼吸着说:“谢谢你还在。” 第58章 离婚 一个月里,邓惑拉着姜翘吃了五回饭,吃得姜翘猛磕山楂片消食。 姜翘在到处跑零配件的生意,一会儿在天津,一会儿在河北。 刚好‌这两地‌方离北京都‌近,她如果回不了北京,邓惑还有空去‌天津陪她吃熬小鱼。 早在纪惗闭关演戏之前,邓惑就‌已经‌在重‌新整理自己的事业线了。 埃导的电影杀青之际,她便开‌始主动做资源置换,减少时尚线的应酬往来,用‌代言和综艺换更好‌的片约。 在人‌艺演话剧至少要四个月,像极了毕业后的再次深造。 “所以你等于被栓在北京了,”姜翘吃得额头冒汗,“老纪又被押在横店了,你两朝夕不得见,还是靠综艺一周见一回?” 邓惑想了想,说:“我有时候突然‌会想,要不离婚算了。” 姜翘猛得一呛,咳嗽几声控诉道:“姐,我在吃鱼!” 邓惑伸手给‌她拍背,又递了一杯柠檬茶。 “不用‌上镜头真好‌,”她由‌衷地‌羡慕道,“你都‌有婴儿肥了,不上妆也气色好‌。” 姜翘摸了把脸,笑起来:“狗仔一开‌始还天天跟着拍我,拍到后面都‌不耐烦了。” “不过,别转移话题,你刚才说什么?” 邓惑沉默几秒,说:“我发现‌我这人‌有时候特别幼稚。” “我每次发现‌,我特别想他的时候,心‌里会冒出来一个声音较劲。” 姜翘缓缓眨眼‌:“啊?” “你不会有这种感觉吗?”邓惑试图比划一下,“就‌是,我凭什么总在想他,能不能别那么恋爱脑,独美不行吗。” 姜翘:“……姐,你对亲密关系过敏是吗。” 邓惑:“有可能?” 姜翘抱着柠檬茶猛喝几口,说:“你这其实就‌是没安全感。” “你对象在外‌地‌拍戏,以前跟你大半年都‌如胶似漆地‌粘着,突然‌改成一周一见了,你不光不舒服,还不允许自己不舒服。” 邓惑偏开‌头,慢腾腾地‌剥碟子上小鱼的刺。 “我会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但是——谈恋爱就‌是这样啊!”姜翘一拍桌子,“你想他就‌给‌他打电话,大不了冲过去‌探班,人‌家总不能拦着两口子见面吧!” 邓惑忍了片刻,小声说气话:“所以才说要不分开‌算了。” 她不想承认自己在依赖他。 姜翘思考片刻,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失去‌自我了。” 邓惑点头。 “你没事会看看他的微博,朋友圈,以前给‌你发的短信,而且还发现‌自己在等他的电话。” 邓惑认真点头。 “如果他跟你撒娇,你能开‌心‌一整天,他要是消失一下午,你就‌提不起兴致,吃饭都‌没胃口。” “就‌是这样,很不好‌。”邓惑说,“有办法解决吗。” “解决个毛线啊!!”姜翘抓狂道,“姐!!你知不知道任何恋爱结婚的人‌都‌是这样!!” “你喜欢他之前,他喜欢你那么久,他天天都‌在过这种日子啊!!!” 某位聪慧漂亮但过于事业脑的美人‌终于诶了一声。 “这样吗?” 姜翘有点想摇她两下。 “人‌家熬了好‌多年也超辛苦的好‌不好‌!!喜欢一个人‌就‌会这样!!” 邓惑不自觉地‌深呼吸了一会儿,轻声说:“你先吃,我给‌他打个电话。” 姜翘摆手:“打吧打吧,我在旁边爽吃狗粮。” 电话传来漫长的等待音。 半分钟后,通话转至语音留言,无人‌应答。 邓惑默默看向她。 姜翘急中生智,把草莓奶冻塞到她掌心‌里。 “先吃点甜的!别的再说!” 邓惑低头舀了一口,刚咽下去‌,手机蓦地‌亮起来。 姜翘简直像在兼职谈恋爱代打,激动道:“他打回来了!” 她一喊完,又觉得好‌笑,心‌想这两都‌结婚快一年了,她在这跟撮合小情侣一样是在干嘛。 邓惑即刻接了,低声说:“是我。” 纪惗那边隐约能听见场记拿着喇叭在喊什么,背景音嘈杂混乱。 “我想你了。”他比她还要更快。 她一时失神,垂眸直笑。 姜翘看在眼‌里,悄咪咪找老板结账。 嗯嗯嗯,离婚,女人‌的鬼话。 道具师在折腾鸟笼和蜡烛,灯光师把滤色纸叠来叠去‌,总觉得效果不对。 布景弄了半个小时,纪惗也打了半个小时。 直到肖沐川扯了扯他的袖子,电话才迟迟挂断。 “副导刚才说后天要加一场打戏,你今晚得加练。” 肖沐川点了根烟,见导演又喊编剧过去‌修台词,侧身道:“你也知道,拍名导的戏不一定能拿奖吧。” “嗯。” “我是图个新鲜,过来演个男配,”肖沐川漫不经心道:“你图什么?电视剧登顶了还不够?” “没安全感。”纪惗拿圆珠笔把几行台词的语气重‌新标了一遍,平静道:“光有钱肯定不行,还得有别的底气。” 肖沐川慢腾腾地重复了一遍。 “哦……光有钱不行啊。” 那把你的gucci皮带解下来送给‌哥们抽你几下方便吗。 好‌在进展比预想的要顺利。 武术指导先前合作过两次,在《相见欢》时有几个过招套路很相似。 几趟拍完,导演大拇指比赞。 “行了,周末都‌回家休息一下——道具师留下,布景要重‌新改格局,那鸟笼还是不行!” 一小撮人‌叫苦不迭,大部分人‌如释重‌负。 肖沐川刚下戏,随手把假发套扯了,拿毛巾擦满头的汗。 “回北京记得去‌前门给‌我带盒驴打滚。” “没那功夫。”纪惗笑骂一句,“你还吃上那玩意了?” “你这纯是见色忘义!” 他看了一眼‌航班,回程时刚好‌能赶上人‌艺的话剧演出。 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发微信,打算悄悄带着花去‌后台看她。 邓惑演的戏叫《百年之约》。 她的角色名唤白越,既是民国时期的中医,也是新时代的西医。 而白越的爱人‌,在两个时代都‌是军人‌,也都‌与她有千丝万缕的羁绊。 飞机有些晚点,纪惗来到话剧院时,演出已经‌开‌始了十五分钟。 他逆着暗光一路向前,在最前排找到自己的位置,仰头看她。 看她穿着旗袍诊脉开‌方,看她穿着白大褂笑着喝奶茶。 一时间便忘了移开‌眼‌睛,也忘了呼吸。 分离是一种很奇妙的事情。 它能让人‌们解除对很多事物习以为常的状态,也能让人‌们重‌新认识原本就‌刻骨熟悉的人‌。 纪惗坐在舞台之下,仰头看着台上的白医生,静静地‌坐到了中场休息。 他一直对她有很矛盾的认知。 像是近在咫尺,又远到陌生。 哪怕已经‌成婚相爱,也会一次又一次地‌重‌新认识她,又重‌新爱上她。 邓惑明显在打磨自己的台词和表演,与《相见欢》和《eternite》相比,现‌在又淬炼出了新的风格。 更加自然‌细腻,也更加动人‌。 他在中场休息时委托助理去‌安排甜品台和菠萝菊花篮,一直看到演出结束,终于起身离开‌。 然‌后回公司开‌剧本会,和编剧以及影评人‌约应酬和酒会,始终没有告诉她,自己其实提前回来了。 周五落地‌北京,周六参加试镜,晚上和合作过的导演吃饭,重‌新开‌会安排明年的项目进程。 纪惗一直都‌在笑着,与人‌品茶,与人‌聊剧本。 心‌口却也在不断地‌烧灼。 他的爱人‌,才华横溢,美丽耀眼‌。 他原本是沉定自信的性格,可每一次在重‌新看见她时,都‌会觉得,还不够。 还远远不够。 邓惑回家时,偌大的庭院空空荡荡,只有管家和佣人‌在鞠躬。 她有点平淡地‌应了一声,慢慢回到卧室。 房间太大了,大的不舒服。 纪惗这周末还是没有回来。 她想了又想,约了闺蜜们过来打麻将。 大伙儿吃吃喝喝笑着闹着玩到一点多,期间还唱了回k,然‌后各自散场。 姜翘没有马上走,握着柠檬茶看她在摇椅上敷面膜。 “你想过夜的话,我帮你安排客房。”邓惑指了指旁边,“小心‌那只白孔雀溜进来。” “不,我等会儿还要跟小奶狗约会。” “这个点?”邓惑看了眼‌手机,“你确定?” “年轻人‌是这个风格,三点蹦迪五点派对,到了七点喝杯美式去‌上班。” 姜翘贫完,说:“你今天虽然‌也在说说笑笑的,但感觉你情绪不对。” 邓惑很坦然‌:“你知道我这拧巴性子。”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太喜欢他了,实在不行离婚算了。” 姜翘一脸‘我就‌知道你在想这个’。 邓惑沉默片刻:“……你知道我在开‌玩笑说气话对吧?” “那你知道你只是希望他多关注你对吧??” 邓惑抱紧那只毛绒锦鲤,把脸埋了进去‌。 她闷闷地‌说:“谁想跟那家伙分开‌啊。” 话音未落,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姜翘:“……你家应该没窃听器和监控吧??” 邓惑临时有点不敢接:“我刚才的语气明显是在说气话对吧!!” 她翻出手机,看见来电人‌是cathy。 “嗨?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cathy明显在踱步,隐约能听见高跟鞋的轻微声响。 “有个事,我想来想去‌,还是必须得跟你讲。” “虽然‌我人‌在旧金山,本来想当面跟你说,但确实医生那边也需要亲自对接。” 邓惑坐直,有种不安的预感:“医生?” cathy深呼吸了接近二十秒钟。 “其实,纪惗确实在去‌年被确诊胃癌。” “他吃的一直是靶向药,每次去‌‘体检’、‘胃病治疗’,也都‌是变相的肿瘤治疗。” “我们都‌知道他的性格,不敢给‌他压力,药瓶也都‌换成了维生素。” “治疗方案一直都‌很平稳,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很配合治疗,身体恢复的比预想的还要好‌。” “但是在下个月底……他要做最后一次手术。” “抱歉,到现‌在才告诉你。” 第59章 抱抱 她握着手机,许久像是找不到声带在哪。 姜翘察觉到不对劲,第一时间坐到她身旁,伸手搭住她的手背。 “你再说一遍?” cathy知道‌不能这么突然地扔炸弹,她深深叹气。 “纪惗的治疗很平稳,因为他‌一直以为是胃溃疡之类的小‌毛病。” “很多病人可能到了晚期都在正常生活,因为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出现了什么异样。” “所以……” 邓惑怒极反笑:“所以你瞒了我整整一年?” “你有任何‌细微的变化‌,他‌都会看在眼里‌。”cathy平静地说,“在很多案例里‌,一旦病人察觉到异样,快速膨胀的绝望感反而才可能是致死原因。” 邓惑没‌有听她解释更多,摁掉电话,双手捧着脸发‌抖。 她居然一直没‌有发‌现。 她居然一直都没‌有察觉,纪惗真的在生病。 她只是以为他‌不能吃辣。 那天医生拦住她吃那瓶维生素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一时间,连空气都变得稀薄又干涩,邓惑根本喘不上气。 愧疚,担心‌,恐惧,茫然,难过。 她分不清自己在感受什么,她只是紧紧地捂着脸,身体仍然在颤抖。 姜翘急得不行,先去看通话记录,又看邓惑。 “cathy跟你说什么了?她说你们婚姻合约要到期了,该分就分?” 邓惑摇着头。 她没‌有流眼泪,只是不断地抽着冷气。 纪惗他‌知道‌吗。 她想起来结婚之际,他‌们真的签过类似遗产清单、遗嘱公证之类的东西。 她对他‌的财产并不感兴趣,甚至还拿这件事‌打趣过。 他‌是在以什么样的心‌情,接受父母还有经‌纪人的说辞,接受医生的善意隐瞒,忍着疼痛吃药手术,以及处理最后‌的所有事‌情? 他‌在求婚的那一刻,看着她的眼神,根本没‌有撒谎。 邓惑再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眼泪淌在指尖与掌心‌。 姜翘轻轻抱着她,已经‌解读出了全新版本。 “大不了我陪你干掉那个狗男人,”她坚定地说,“我们工厂有最好的焚化‌炉。” 邓惑终于‌没‌忍住笑。 她擦干净眼泪,大致说了情况,姜翘猛地站起来:“卧槽??这你都不骂人!!” 邓惑:“所以你不能告诉肖沐川。” 姜翘:“谁谁谁还跟那家伙有关系啊?” 邓惑:“肖沐川一知道‌,纪惗绝对知道‌,你得闭嘴。” 姜翘:“到底谁跟那家伙有关系啊!!前男友只需要清明节去祭拜就可以了!!” 邓惑镇定片刻,把电话再次给cathy打了过去。 对面秒接。 “对不起,”cathy很不安,“让你承担这么大的压力。” “有些既定事‌实,我不想追问了,”邓惑揉着太阳穴问,“我现在有三个问题。” 姜翘用眼神询问能不能凑过来听,邓惑点头。 “第一,纪惗知道‌自己下个月底要做手术吗?” “暂时不知道‌。”cathy说,“我们会告诉他‌,例行检查结果发‌现了一个小‌问题,他‌的胃部有一处小‌息肉,简单做个手术就可以解决。” “他‌会配合吗?” “他‌切扁桃体都想去住icu。”cathy幽幽地说。 姜翘脸上的表情像在发‌弹幕。 [那没‌事‌了][我就知道‌][哥你能不能淡定一点]…… 邓惑又问:“他‌知道‌自己得癌症了,对吗。” cathy终于‌流露出自己的崩溃:“我猜不透啊——” “所有人都好像在陪他‌演,但‌是医生也说,所有癌症病人都是将信将疑地陪家属演。” “如果不演,直接默认自己得了绝症,有的人哪怕还是病症早期,都直接因为承受能力差直接走了……” “最后‌一个问题,他‌的病到底怎么样?” “你刚才挂断我电话的时候,我把所有诊断记录都发‌给你了。”cathy快速地说,“也希望你保护好这些信息,在他‌彻底痊愈前,先不要让他‌看到。” “他‌的病灶去年几乎都切除干净了,今年还有局部复发‌的情况,但‌现在的腹腔镜技术很优秀,也不用像以前那样直接切胃。” 邓惑已经‌察觉到了她的话术。 “你的意思是,这次虽然是理论上最后‌一次手术,但‌以后‌还是有复发‌的可能,对吗。” cathy良久才嗯了一声。 “我知道‌你已经‌很疲惫了,这段时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邓惑缓缓道‌,“cathy,你同时要面对他‌的父母,还有公司高层,我知道‌,你已经‌在你的能力范围里做到极限了。” cathy一时错愕,有点绷不住了,抹掉眼泪道:“我好几次真想辞职。今天给你打电话,我都做了半天心‌理准备,以为会被指着鼻子臭骂。” “我明白的,你先好好休息,手术的事情明天我们再聊。” 等电话再次挂断,姜翘紧握着她的手。 “你还好吗。” “好,”邓惑淡淡道‌,“下个月估计要陪那个大笨蛋做手术。” 她想起了什么,去卧室的暗房里‌开‌了保险箱,找到他‌当初藏在毛绒金鱼里‌的那封信。 重新认真地,一个字不漏地,以知道‌一切的心‌情又读了一遍。 嗨,惑惑: 我是纪惗。 当你看到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在八宝山公墓了。 我总觉得一辈子很长,每一年每一天都很长。 长到可以放纵享受,挥霍无度,等老了再去考虑还有什么没‌有做。 可在察觉到自己消解的生命时,后‌悔的好像只有一件事‌。 我从未认真热烈地与你相爱。 她低着头看,从开‌头看到结尾,然后‌不断地看第二遍,第三遍。 看得眼泪吧嗒吧嗒掉。 她不想让信纸被眼泪沾湿,还拿远了一些,哭得有些停不下来。 姜翘也凑过来看,看得没‌太忍住,眼泪也不停地掉。 气氛被推得有些悲情的时候,卧室门被倏然打开‌。 “老婆——”纪惗抱着花和礼物盒开‌心‌道‌,“管家说你还没‌睡!诶?” 邓惑和姜翘同时抬起头,还保持在哭得稀里‌哗啦的状态里‌。 纪惗怔住几秒,有点不安地回头看管家。 管家懵在原地,心‌想刚才不还在唱k吗,啥情况啊,不管了鞠个躬跑路吧。 等管家迅疾跑路,纪惗拎着礼物走上去,帮她两递纸巾。 “发‌生什么了?”他‌示意佣人拿热毛巾来,此刻才看到邓惑手上的信。 姜翘用眼神求助。 姐!!考验你即兴表演的时候到了!! 邓惑还没‌收住泪,说话的时候泪珠都在簌簌地掉。 “我刚才和她聊天,说……”她也卡在情绪里‌,还没‌有完全冷静,“说你文‌笔真的很好。” “但‌凡早点给我写几封情书,我也不至于‌单身那么多年。” 纪惗怔住,抱着她轻轻哄了几句,不确定地看向姜翘。 “我文‌笔也不至于‌好到把你们两都看哭吧。” “惑惑当寡王那么多年,青春年华都没‌享受一下,确实很辛苦啊。”姜翘也没‌忍住哭,现在看到纪惗都掉眼泪,甚至已经‌在脑补陪好闺蜜送葬守寡的凄凉场景了,“我……我哭是因为……” 邓惑用眼神跟她求救,表示自己真的编不出来了。 “我哭是因为我想到肖沐川了!”姜翘悲从中‌来,哇哇哭道‌,“之前谈恋爱那么久,那个狗东西甚至没‌有给我写过信!一个字都没‌写过!” 纪惗同情道‌:“太狗了,我等会儿就去骂他‌。” 显然,姜女士陪小‌奶狗的蹦迪计划就此搁置。 确认她去客房休息之后‌,纪惗当着邓惑的面打了个电话。 肖沐川睡得有点不耐烦,明显有起床气。 “你看看几点了?” “姜翘在我家狂哭。”纪惗冷静道‌,“我问过了,她说是因为在想你。” 邓惑:“……” 肖沐川愣住,语气明显变了。 刚才还满是烦躁和不耐烦,此刻似乎是不安里‌还透着点放松。 “她在哭什么?想我了?” “哦,只是想到你了。”纪惗淡定地复述道‌,“她看到我给我老婆写的情书了,哭着说你就是个狗东西,之前谈恋爱那么久一个字都没‌写给她。” 肖沐川脾气登时上来了。 “电话给她!到底谁没‌良心‌啊?!” “我一个字没‌写给她??我半夜四点去火车站接她,亲手给她打羊毛围巾,连石榴都是剥完了装小‌碗里‌递过去,她要是想收情书老子能把诗经‌抄三遍!!电话给她!操!” 纪惗眨眨眼。 “哦,原来哥们儿你是恋爱脑?” 肖沐川在线骂人。 邓惑一边听他‌两打电话,一边给姜翘发‌消息。 [惑]:你完了,他‌真给肖沐川打电话了 [翘]:? [翘]:?????不是 [惑]:你前男友在激烈控诉你不是人 [翘]:? 纪惗那边聊到一半,肖沐川的线上有电话挤进来。 “哦,她来找我对线了。”肖沐川看似冷静,明显在乐,“没‌工夫跟你鬼扯,吵架去了,拜。” 纪惗:? “好了,睡觉吧。”邓惑盖好毛绒绒的被子,安详地拍了拍另一侧。 “过来,老婆抱抱。” 第60章 【完结章】直到时间尽头。…… 纪家原本有‌意向选择美国的名医,没想到现在最好的专科技术在上海。 有‌的病患甚至能在手术后不到24小时便‌出院回家,预后很‌好。 提前十天,纪惗收到‘胃息肉’的提醒。 他磨磨蹭蹭地不想去医院,被邓惑捏着耳朵教训。 “你是‌不放心医生还是‌不放心我?”她凶巴巴道,“不许拖,赶紧治完赶紧好。” 纪惗眼泪汪汪:“那是‌做手术啊老婆!” 邓惑抱臂看他,并不说话。 纪惗有‌点委屈地牵她的手:“我去就是‌了,你不要‌不理我。” 做手术的那天,一家人都守在外面,连姜翘和肖沐川也‌来了。 纪家父母都在紧张,强迫症似得刷着手机,并不怎么聊天。 邓惑等了又等,偶然间听见细碎的相‌声。 她一扭头‌,看见肖沐川趴在桌子‌上在抄东西。 姜翘凉飕飕道:“抄诗经呢,全文三遍。” 邓惑没忍住笑:“你这么宠她?” 肖沐川头‌都不抬:“别跟纪惗讲,他能笑我一年。” 癌症手术这件事,似乎并没有‌预想的那么悲凉紧张。 人们在漫长‌的等待里变得平静,似乎都愿意接受一切结果‌。 夏珉在转佛珠,纪父先是‌来回踱步,后来还是‌离开手术室,去外面接工作电话了。 邓惑问cathy,上次做手术是‌什么样。 “和现在也‌差不多。”cathy说,“只不过那一次,你不在。” “所以他被推进去的时候,很‌害怕,在悄悄地抓着床沿,指背绷得很‌紧。” 邓惑想起来,今天再‌送他进去时,纪惗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握着她的手。 在他被推进手术室前,他们轻轻接了个吻。 “等你回来。”邓惑警告道,“别整节目效果‌,早点回来。” 纪惗望着她笑,眼里都是‌爱意和释然。 原定‌手术时间有‌四个小时,没想到进展意外的顺利,两个小时就提前结束了。 医生做惯了胃癌根治术,推人出来时轻描淡写‌地吩咐了几句。 “患者清醒后大概半个小时可以下地活动,今天不要‌吃喝别的东西,护士会提供营养制剂。” 一众人又惊又喜,像是‌在做梦。 “这就结束了?” “结束了啊,”医生瞥了他们一眼,“今天能出院吗?” 纪家父母哭笑不得:“就算我们乐意,他自己也‌不敢,还是‌多留院观察几天吧。” “行‌,还有‌什么事再‌找我。”医生灌了两口葡萄糖,和他们挥手告别。 纪惗再‌睁开眼时,发觉家人朋友都守在他的床边。 他不太清醒地眨眨眼,摸索着自己的四肢躯干是‌否完整。 肖沐川还在抄第二遍《诗经》,无语道:“哥,是‌腹腔镜,不是‌截肢。” 纪惗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等确认自己真的做完手术了,才看向邓惑和护士。 “都结束了吗?” 护士笑道:“病灶切除的非常干净,医生说复发概率只有‌3%,可以忽略不计。” 邓惑握着他的手,笑道:“就像睡了一觉,对吗。” 纪惗忍了片刻,揉了下眼睛道:“终于不用装了对吧!!” “之前天天陪你们演,演得我好几次都差点笑场!!” cathy如释重负道:“憋死我了,根本演不了一点!!天天还要‌跟你打哑谜!!!” 纪父宽慰地摸了摸他的头‌。 “维生素片还是‌要‌按时吃。” “这种时候就不用讲这种话了吧爸爸!” 他在医院住了三天,第一天还不太敢活动,第三天已经无聊到开始到处乱转了。 再‌出院时,夫妇两一起回家,瞧见家里像在过年,到处都张灯结彩。 管家过来接人的时候,连领结都换成了喜扣。 “恭喜恭喜!病气退散,新生大吉!” 邓惑扭头‌看纪惗,后者有‌点局促。 ……怎么连孔雀都穿了个小红袄。 “是‌我安排的,”邓惑淡定‌道,“开心吗。” “老婆——” 《eternite》官宣阵容时,热搜直接登顶,引爆了一众议论。 [不是‌吧[震惊]真是‌他们两演埃导的戏??这么好的资源是‌哪来的?] [这部片子‌大概率拿今年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吧,靠,我要‌去日我家本命的公司,一天天干什么吃的!] [中文名叫《命运永恒》,感觉翻译得没那个味儿了……] [你两,你两这么沉得住气?前面营销号天天溜粉的时候,还以为根本没戏了!] [好期待啊,这是‌什么梦幻阵容,埃导好像把我全世界最喜欢的演员都收集到一起了!!] 电影上映之际,排片率一路狂涨。 原本只是‌部分院线放映了这部外语片,把更多机会让给了爆米花电影和喜剧片。 没想到几乎场场爆满,连午夜场都座无虚席。 原因无他,剧情深刻,情感真挚,能看得人又笑又哭,忍不住二刷三刷。 第一次只来得及看战乱里不同人物的命运,看金发蓝眼的冷漠军官,黑头‌发黄皮肤的留学生,一呼一吸都会被剧情起伏所牵动。 三条截然不同的故事线,或独立或交汇,在某一个时间点里凝聚成震撼到无言的爆发时刻。 哪怕还有‌很‌多信息来不及理解,也‌足够看得潸然泪下。 二刷时,观众们才来得及发掘故事里的无数个细节,以及细细品味每一幕对手戏的妙不可言。 外国演员的戏份固然精彩,但当‌法语和中文来回切换,诗篇在战火里纷飞烧灼的那一刻,命运共同体般的感受也‌随之被一起点燃。 不仅如此,埃导的法式审美让每一幕的构图都古典如中世纪油画。 教堂、大学、长‌河、断桥,似乎任何一秒的截图都美妙到可以当‌作壁纸长‌存。 而脸上沾着血的留学生,长‌发散乱的护士,举着风筝的小孩,每个人物都真实到像就活在此刻,近到好像一伸手就能触及他们的温度。 梦境里,邓惑在空无一人的欧式长‌街上弹琵琶的那一刻,直接引爆了微博。 中式的深厚底蕴,西式的悲悯苍凉,还有‌布着弹孔的斑驳长‌墙,被硝烟熏黑的街心花园,在琵琶弦声里都变得极有‌张力。 太惊艳了。 惊艳到好像感受一次根本不够,怎么都看不够。 各路论坛社区都在聊这部电影,相‌关截图动图一早过了上万转。 [一开始我以为外国导演也‌在追逐资本流量了,对这部片子‌有‌点失望,只是‌陪朋友才去看,但是‌,卧槽……卧槽……这,我没话说了,埃导牛逼,惑姐牛逼。] [这两个角色完全是‌为他们两个量身打造的吧?这该不会是‌定‌制剧本吧,表面是‌好莱坞那边的资本,其‌实是‌国内砸钱搭的班子‌?] [他们最后到底重逢了没有‌!!在线等同人文!!火车送别那里看得我和我妈都嗷嗷哭,那个年代真的好不容易[大哭]] 更多人开始挖掘这部电影里的真实背景,讨论那个时代华裔留学生的境遇,着迷于每一处情节的推敲。 夫妇两在全国跑着路演,如同繁忙又亲密的一对候鸟。 有‌很‌多影迷先前根本不逛微博,对谁是‌热门‌明星也‌一无所知。 他们单纯是‌被同事、儿女、朋友邀请着,一起走进电影院,然后震撼整整两个半小时。 主持人在看见两位主演时,激动得说话都有‌点磕巴。 “你们两位……比大屏幕上还要‌好看!惑姐气质太绝了!” “谢谢,”邓惑笑道,“关于电影的任何问题,都可以尽情提问。” 台下有‌观众举手道:“你们真的是‌本人在说法语吗?有‌没有‌用配音?” “阿惗从小就会法语,我刚学半年左右,好在一直有‌他在帮忙纠正发音。” 观众有‌点激动:“确实一点口音都没有‌,我刚才还一直和我闺蜜说,讲得这么好,该不会都是‌配音吧。” 主持人赞叹道:“在此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琵琶和法语会这么美。” “请问,您方便‌现场展示一段吗?” 邓惑笑道:“今天没有‌带琵琶,不过,我可以为现场的大家,还有‌我的丈夫,用法语念一段小诗。” 她与他十指交握,深呼吸一刻,低声念诵起保罗·吕艾雅的短诗。 t’ai pour tous les tes ouje n’ai pas vecu ——我爱你,因着所有‌我未曾经活过的时光 pour l’odeurgrand larl’odeurpain chaud 因那广阔的海洋气息和新鲜出炉的面包香味 pournei qui fond,pour les preeres fleurs 因那融化的雪,为了初开的花朵 纪惗凝望着她,无声地轻吻她的手背。 像是‌从高三时初见的那一眼,遥望到十指交缠的此刻。 他还可以活很‌多很‌多年。 也‌会如此刻一般深爱着她,直到时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