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摄政王的黑月光》来自www.wshlou.com 本书名称:重生成摄政王的黑月光 本书作者:影语流光 本书简介:[双重生|白月光黑化|疯批权臣在线护短] 世人皆知,丞相嫡女沈星晚,是摄政王燕景焕思慕多年的白月光。 沈星晚也知道,但她并不愿嫁给那样狠戾寡言的男人。 她拒了燕景焕的示爱,接了三皇子拼死求来的赐婚圣旨。 情到浓时,三皇子许诺,他登基之日,便是她封后之时。 沈星晚动容,举全族之力将他捧上了帝位。 然而,她却并未等来凤冠霞帔。 登基大婚当日,新帝转身另娶青梅,亲口下令屠她满门,诛她九族,致她恨极而终。 一朝重生,她回到赐婚那日,断然拒接了圣旨。 总管太监大怒,拂袖回宫,沈府人人自危,恐遭弥天大祸。 沈星晚当即策马扬鞭,飞奔至摄政王府,叩响门扉,找上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她娇怯拉住燕景焕衣袖,“那个...你从前说,想娶我的,还作数么?” 后来,三皇子残党狼狈状告到摄政王跟前,“她都要打死人了!您当真不管管么?!” 燕景焕轻笑:“打死了么?没打死喊我去打。” #重生复仇黑月光x宠妻无度摄政王# #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重生爽文复仇虐渣逆袭先婚后爱 主角视角沈星晚燕景焕配角唐琳儿魏子麟 其它:重生,虐渣,先婚后爱,追妻火葬场,黑月光,复仇 一句话简介:重生复仇,先婚后爱步步杀。 立意:勇于争取,力争上游 第1章 重生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渴……阿母,我想喝水…… “阿……母……” 艰涩挤出几个模糊字眼,沈星晚的喉咙撕裂般剧痛。 久久得不到回应,她只觉浑身被碾压一般喘不上气来,耳边哭声震天,腥浓的血腥气味惹的她一阵干呕。 许是呕的狠了,生生迫的她睁开眼睛,却几乎脸贴脸地对上了一双空洞的眸子。 “啊!!!” 沈星晚尖叫着想要挣扎推开面前的人,稍稍扭脸却骇然发现那眸子的主人竟然正是阿母!此刻正死死压在她身上。 惊痛攻心,她想去扶阿母却发现自己被捆死了手脚根本动惮不得。 一条手臂从身侧滑落,沈星晚侧目,竟惊见哥哥灰败的脸歪在阿母肩旁,早已没了气息,身体却仍呈现着保护的姿势。 “阿兄……”喉头翻涌上一股腥甜,模糊了视线。 惨叫声不绝于耳,“娘亲!害怕!害怕!”沈星晚听见稚童的哭喊尖叫,她艰难转动眸子,望见不远处一把绣春刀劈进了一个小女孩的脊背。 小小的身子应声倒在了层层堆叠的尸山旁,鲜红血液洇进了白石地砖,沈星晚认出了那是府中厨娘的小女儿。 记忆排山倒海而来,她恍然记起,自己被满门抄斩了。 呵……她做梦也没想到,她会在大婚之日,被自己亲手捧上皇位的新帝诛杀满门。 身为相府嫡女,父亲权倾朝野,多少王孙贵胄争相求娶她这魏国第一高门贵女,可她却偏偏挑了那个奋不顾身跳进倚月湖,救了她的旱鸭子三皇子。 为了他,沈星晚说服父兄举全族之力助他登顶大位,甚至费尽心机为他铲除了最大的障碍,摄政王燕景焕。 仿佛正应了那句钦天监的预言:沈氏嫡女乃凤凰化身,得沈氏嫡女者,得天下也,三皇子终于扫清一切障碍,夺得皇位。 她许他江山如画,他许她举案齐眉。原是一段佳话,可万没料到,才刚夺取皇权,那厮便迫不及待地露出了獠牙。 新帝登基,同日迎娶相府嫡女为后,原该是这世上最大的体面。 可当她一袭大红嫁衣,羽扇遮面,怀揣着对幸福的希冀踏进启泰殿时,却赫然撞见新帝身侧立着一抹窈窕身影,居然同样身着大红凤袍,羽扇遮面。 沈星晚惊疑交加,碍于百官在场不好发作,质循望向大殿中央的新帝。 感受到她的到来,那凤袍女子缓缓移开些许羽扇,露出亮晶晶的一双美眸,盈盈一笑,娇嗔道:“姐姐,您总算来了,妹妹可等了您许久呢。” “放肆!” 沈星晚怒不可遏,“你是何人?竟敢如此僭越!” 那女子愣了一瞬,继而抬眸望向身侧新帝,新帝抬手,将女子揽入怀中,女子似得了倚仗,更为得意,瞥向沈星晚,“姐姐竟不认得我了?” 她缓缓放下羽扇,略带嘲讽:“我与姐姐同日封后,姐姐难道不知?你为东宫皇后,我亦为西宫皇后,我们平起平坐,何来僭越一说?” 唐琳儿? 沈星晚认出了那张粉雕玉琢的脸,正是父母双亡,寄养在自己府上的一个远房表妹。 前几年唐琳儿家道中落,父母双双病逝,阿母怜她孤苦收养在府中,似是明白寄人篱下,她一直谨小慎微,不甚言语,怎的这会儿却莫名成了劳什子西宫皇后? “你作何解释?” 沈星晚袖中握紧拳头,盯着新帝。 新帝抬头,眸中无甚波澜,淡淡一句:“朕册封你为东宫皇后,也算守诺了。” 沈星晚嗤笑一声:“守诺?”她看向他拥着唐琳儿的手臂,“你们,何时苟且的?” 新帝皱眉,唐琳儿抢先开口:“姐姐别血口喷人,我与陛下相识于幼时,早定山盟,陛下那次救了你,你说倾心于陛下,我一届孤女,哪里敢与姐姐相争,不过黯然相让罢了。” “黯然相让?!”沈星晚看向新帝:“早定山盟?那你招惹我做什么?!” 新帝仍是不发一语。 沈星晚苦笑,心下了然,还能招惹她做什么?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子,还能图什么? 接近她,不过图的是她身后的势力,图的是那九五至尊的帝位罢了。 沈星晚丢开羽扇,抬手掀了点翠凤冠,任那些珍宝珠翠滚落玉阶,转身就走。 “沈星晚!”新帝大喝:“仪式未成,你哪里去?” 沈星晚头也不回,轻蔑一笑,继续往外走。 “拦住她!”新帝下令,殿上侍卫立刻就要上前去挡住沈星晚的去路。 “我看谁 敢!” 沈星晚凌厉瞪向侍卫,侍卫一时犹疑,竟当真无人继续上前拦住她,沈星晚收回目光,毅然往外走去。 “不能让她走!” 一声娇喝响起,唐琳儿抱住新帝手臂疾呼:“陛下!今日若放虎归山,后果不堪设想!她父亲权倾朝野,她哥哥又有兵权,若是放她走,必反啊陛下!” 沈星晚惊怒回头,望向新帝,她不信新帝于她当真没有丝毫真情,会因为几句谗言而为难她。 但新帝眸底的犹疑,却如一把锈迹斑斑的尖刃,生生扎进了她心底。 沈星晚痛极反笑,轻声问他:“你信我会反么?” 新帝亦久久望着她,半晌开口道:“过来,别错过吉时。” 心,就这样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这些年来相处的情谊,终究是错付了。 沈星晚转头,再无眷恋,提起裙摆决然向外走去。 “陛下!陛下皇位得来不易,万不可心慈手软啊!”唐琳儿哭求:“得沈氏嫡女者得天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可不信呐,陛下大位初登,若是丞相一派反了,若是……若是他们联合燕景焕支持其他皇子……” “来人!” 不待唐琳儿说完,新帝似被触到逆鳞一般,腥红了双眸,“将沈星晚拿下!” “魏子麟!你当真要这样待我?!” 沈星晚被御前侍卫捉住手臂,押跪于阶下。 “陛下,不可心慈手软。”唐琳儿居高临下睨着沈星晚:“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陛下乃真龙天子,万不可被些什么虚凰假凤威胁皇位,必要斩草除根才是。” “陛下。”唐琳儿凑近新帝耳畔,蛊惑般低吟:“她遭如此羞辱,她父兄必为她复仇,如今已是覆水难收,不如趁此机会除掉威胁,她今日大婚,父母亲戚皆齐聚相府,连镇守边关的哥哥也回来了,不如干脆……” 新帝抿唇,眸色渐冷,“沈氏犯上,有谋逆不臣之心,着朕口谕……” 沈星晚心脏骤缩,听见他冰冷下令:“诛灭九族。” “魏……” 沈星晚不可置信,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御前侍卫堵了嘴巴捆了手脚拖出大殿,动作之麻利令在场百官噤若寒蝉。 这位新帝刚经历过浴血夺嫡,身边的亲卫都是杀人如麻的杀手,铲除异己抄家灭门的营生早已是手到擒来。 可怜那相府满门,顷刻间血染天地,御林军将相府围剿杀尽,甚至连前一瞬还在吹奏喜乐的乐师,后一瞬已然人头落地。 一阵寒风乍起,彻骨寒意拧扎过沈星晚四肢百骸,周遭渐渐寂静下来,她被压在尸堆之下,喘不过气来。 忽地,一股股液体伴着刺鼻的气味泼到尸堆上,顺着层层肢体流到她身上,那是火油的味道,她知道,一切快结束了。 只是这悔恨,却再也无法得见天日了,被她累及的亲友家人,被她捧上帝位的渣滓,恩将仇报的贱妇,她恨,她恨极了,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恨这种无力感。 火把落下,烈焰冲天而起,似滔天怨念焚噬着一切。 痛,是她最后的感觉,沈星晚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 “小姐,快醒醒,前边儿澄园快到了,咱们得预备下车了。” 手臂被轻轻摇晃,沈星晚闷哼一声,艰难睁开双眸。 “小姐只说略歇歇,怎睡的这样沉,钗环都歪了,奴婢替您正一正......” “绯云?” 沈星晚一把握住眼前人伸来的手腕,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绯云愣了一瞬,继而失笑,轻柔扶正沈星晚鬓边发簪:“小姐可是梦魇了?奴婢这不是好好儿的么。” 沈星晚哑然半晌,环顾四下,发现自己正坐在从前最喜欢的一辆马车里。 她伸手挑开些许车帘望向窗外,马车正疾驰在繁华的大街上。 望着那再熟悉不过的汴京街景,沈星晚有些茫然。 许多损毁在夺嫡宫变那日的建筑,此刻竟好端端地伫立在那里,一如往昔。 “你方才说,快到哪里了?”沈星晚喃喃自语似地。 绯云正替沈星晚整理裙摆,闻言抬起头来,有些疑惑道:“小姐莫不是睡迷了?咱们去澄园呀,今日太后娘娘广邀京城贵女们入宫赏花,您忘了不成?” 沈星晚心下一紧,霎时胸若擂鼓,拉过绯云的手急急问道:“如今是什么年号?” 绯云被她问的有些莫名,但见她如此焦急,只好老实答道:“回小姐的话,今日是承元二十七年三月初六。” “承元?” 沈星晚心念电转,继而猜想到自己多半是重生了。 她确实曾在承元二十七年参加过一场太后邀请的赏花宴,太后名为赏花,实则是为皇子们相看京中贵女,以备婚配。 她永远记得,正是在那场宴会上,三皇子奋不顾身救了失足落水的她,致使她一步步走上了满门抄斩的不归路。 沈星晚抿唇,指尖不自觉地渐握成拳,莹润指甲嵌入掌心。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活一世,既如此,她断然不能再重蹈覆辙。 所有亏欠她的,必要千百倍讨还! 正思付着,马车渐渐慢下来,稳稳停在了澄园门口。 外头小丫鬟打开门扇,绯云搀扶着沈星晚起身,从容走出马车。 早有宫内派遣的宫女垂首立在车外接引,见到沈星晚立即福身见礼:“沈小姐万安,请这边来。” 沈星晚颔首,正要往前走,却听见身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姐姐,姐姐等等我。” 沈星晚回头望去,瞧见自己车辇后头还跟着一辆小马车,一个粉衣女子正匆忙下车,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 那女子粉面桃腮,本就生的姣好,又精心打扮妆饰了一番,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颇有姿色。 她明媚一笑,伸手来挽沈星晚的手臂:“好姐姐,怎么走的那样快,咱们一同去罢。” 沈星晚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手,抬眸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太后娘娘赏花,邀请的是京中贵女。” “是...是呀。” 粉衣女子的手扑了空,有些讪讪地:“怎么了吗?” “与我同去......” 沈星晚哂笑:“我是正一品丞相独女。” “你什么身份呢,唐琳儿?” 第2章 诡计爱恋三郎的痴心 唐琳儿瞳孔微缩,明媚笑意僵在了面上。 她小心望着沈星晚的面色,见她虽神色如常,却总觉得她浑身散发的气质同平日大不相同,仿佛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我是姐姐的表妹呀。” 唐琳儿垂下眸子,抿了抿唇:“姐姐昨日邀我一齐来赏花,难道只是说笑的么?原是我心太实,竟当了真。” 那几欲落泪的委屈模样,任谁瞧见了都会为之心碎。 立在一侧的小宫女有些为难道:“太后娘娘下帖子只传召了丞相嫡女沈小姐,这位表小姐并没有资格入园。” 唐琳儿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白皙耳根染上了薄红,一时间进退两难。 沈星晚瞧在眼里,唇角微勾,伸手握起唐琳儿的手,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转头对宫女说:“她虽只是七品县丞的女儿,但好歹是我表妹,当作我的贴身丫鬟一同前往,倒也不算违吧?” 宫女福身称是,侧身抬袖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小姐请随奴婢来。” 由小宫女引着,沈星晚牵着唐琳儿的手一同往前走去。 唐琳儿垂着头,手心里泌出细密的汗珠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沈星晚侧目睨着她,看见她面上青红转换,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这便受不住了么,以后可怎么办呢。 她可不想轻易结果了她,那样太便宜她了。 她要一点点地,彻底摧毁她。 沈星晚笑挽住唐琳儿的手臂,略软了嗓音:“好妹妹,天家规矩森严,只得委屈你扮作我的婢女,你不会恼我的对吧?” “当……当然不会,还是姐姐思虑周全,我岂敢恼呢。” 唐琳儿叹息一声,“只怪我自己出身低微,配不上与姐姐同行罢了。” 自然是不配的。 沈星晚只恨自己前世怎的那般眼拙,竟会怜惜这个惺惺作态的所谓表妹。 前世唐琳儿 身份低微,根本不够格儿参加澄园赏花宴,一连在沈星晚面前哭诉了许久,沈星晚于心不忍,终是动用关系为她争取到一个席位。 但如今么,她自然不会再为她去劳烦广安公主下帖子,就让她站在一旁伺候自己吃席吧。 几人一路分花拂柳,绕过曲径通幽的回廊,穿过垂花门,一座繁花争艳的园子出现在眼前。 一众衣香鬓影的贵女们三五成行,掩映在缤纷花枝中,暗香浮动,好似一副争奇斗艳的群芳图。 沈星晚甫一现身,立刻便有眼尖的贵女们疾步上前来请安问候,簇拥着她往女席那边走去。 时辰尚早,太后鸾驾还未驾临,一众小姐们都在闲坐喝茶叙话,沈星晚于女宾首席落座,含笑回应着贵女们的讨好搭话儿。 唐琳儿跟在沈星晚身后,并无人理会她,她没有席位无处落座,只得抿了抿唇站在她身侧。 小宫女捧着托盘上前来奉茶,瞧见这情状,直接把托盘捧到了唐琳儿跟前。 唐琳儿愣了一瞬,面皮陡然红热了起来。 依规矩,贵女饮茶都是由自己的贴身丫鬟侍候,小宫女这显然是将她当做婢女了。 唐琳儿扭头看向沈星晚,却见她和户部尚书府的小姐正聊的开怀,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的窘迫。 唐琳儿无法,只得伸手端起茶盏,捧到沈星晚眼前,嗓音微颤:“姐姐请用茶。” “好没规矩的丫鬟,沈姐姐也是你一个下人能叫的吗?” 苏太师的嫡女一直在姐姐长姐姐短地想同沈星晚套近乎,忽然听见一个小丫鬟也这样叫,登时挑了眉毛上下打量起唐琳儿。 “沈姐姐实在是御下太宽了,区区一个丫鬟,竟穿着最时兴的月影纱料子,还如此描眉画眼,珠环翠绕的,太僭越了。” “是啊。”户部尚书小姐撇嘴:“如此装扮跟来今日的宴会,怕不是存了些别的心思罢。” 这场赏花宴,说白了就是一场相亲宴会,大家都心知肚明,唐琳儿被一顿抢白,脸上火烧一般,指尖微微颤抖起来,几乎要捧不住那茶盏了。 沈星晚笑笑,抬眸瞧了唐琳儿一眼,抬手接了茶盏。 她执起杯盖轻轻刮去浮沫,轻抿了一口,“既如此,你且去换身衣裳来罢。” 话音未落,唐琳儿再也站将不住似地,垂头扭身跑开了。 几位小姐还在愤愤不平地编排着,沈星晚也不辩驳,只淡淡扫了一眼那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 第二盏茶上来的时候,唐琳儿仍没回来,沈星晚心里明镜似地,借口去透透气辞别各位小姐起身往湖边走去。 “有些凉了,绯云,去取我的披风来。” “是。” 沈星晚屏退绯云,专挑那些僻静处逛去。 她缓缓独行,眸光流转,好似在欣赏那些争奇斗艳的奇花异草。 “……相信我,我必不会让你再受这样的委屈。” 沈星晚的心脏忽地漏跳了一拍,继而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狠狠拧捏一般生疼。 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三皇子魏子麟的声音,那样温柔的语气,曾千百回对她低诉着思恋。 “琳儿不怕受委屈,只恨自己无用,帮不上三郎,琳儿有的,只是一颗爱恋三郎的痴心罢了。” 那娇滴滴软腻腻的撒娇女音,不正是一去不回的唐琳儿么。 沈星晚悄然几步上前,隐没进假山的阴影处。 “三郎,我只有你了……呃嗯……” “鹅卵石我已经放好了,待会就靠你了。” “嗯……” 些许尾音细碎成压抑的喘息声,沈星晚往后连退几步才将将站稳脚步。 掌心传来的痛觉使她低头一看,甲尖不知何时竟将掌心攥出了血痕。 原来如此么。 她心如刀绞。 前世自小便有诸多王公贵族世家子第爱慕于她,其中并不乏一些狂蜂浪蝶和痴情种子,三皇子也在其中,她却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然而那次赏花宴,她与众人游湖时竟不慎落水,是三皇子第一个奋不顾身跳入水中将她救起,她才分外对他高看了几分,最终答应了太后的撮合。 可好端端的,怎么偏就她会无故落水呢? 今日倒终于解开了这个谜团,是了,若不是唐琳儿使了手段,谁又能毫无防备地近她的身呢。 若不是魏子麟早已知道她会落水,又怎么可能恰好站在最近的位置,第一个跳入水中将她救起呢。 好一出虚凰假凤的英雄救美啊。 她只恨自己前世竟被瞒的那样实,丝毫未曾注意过那两人的异常。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转身迅速离开了假山。 待稍微平复了心绪回到席位时,太后娘娘的鸾驾也恰好快到了。 众人皆起身整理衣冠垂首屏息静立,等候太后娘娘的仪仗。 唐琳儿气喘吁吁地疾步小跑了过来,努力平息着呼吸,低下头规矩立在了沈星晚身后。 她换了一袭淡粉色的丫鬟服制,改了双垂髻,面上的妆尚未卸尽,瞧着倒更显的小白花儿一样惹人怜爱。 “太后娘娘驾到!” 随着太监悠长唱喝,众人跪伏一地,口中高呼:“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星晚忽觉身上一紧,仿佛被某种难以言喻的威压所摄受一般。 她忍不住抬头望去,却见太后身侧并肩而行着一道颀长身影。 那人长身玉立,蟒袍金冠,行动间玄色衣料上金丝织就的暗纹光华流转,贵不可言。 沈星晚眯眼,再往细看,那人鬓若刀裁,俊美非常,英气眉目舒展,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 那目光滚烫的如有实质一般,灼了她的神思,惊的她赶紧垂下头去,不敢再看。 沈星晚认得他。 他便是大魏国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燕景焕。 她依稀记得从前年少时,燕景焕还曾追求过自己,不过那时她并不喜欢他那样沉默寡言的少年,当场便拒绝了他的表白。 前世的燕景焕是三皇子夺嫡的最大障碍,沈星晚曾费尽心力替三皇子筹谋,才助他扳倒了那个劲敌。 沈星晚有些讶异他会出现在这里,她分明记得燕景焕根本不屑于参与这些所谓的相亲宴会,前世并未参与此次澄园赏花宴。 她摇摇头,试图甩开纷乱的思绪,安慰自己,毕竟重生这么神奇的事情都发生了,又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奇怪的呢。 她并不在乎堂堂摄政王怎会有雅兴来赏花,她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众人落座后太后又说了许多场面话,便吩咐众人不必拘束,陪同她一齐去游园赏花。 贵女们跟随在太后身后,受邀的皇室子弟们不远不近地走在外围,一路说笑着观赏各种奇异花卉。 有些胆大的贵女们变着法儿地往太后身边凑,想要博得太后的青眼,也有些故意放慢了脚步,频频回首望向那些前途无量的皇子们。 沈星晚并未去凑热闹,只闲散漫步着,唐琳儿则一如前世,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她身畔。 前世沈星晚只当她是有些怯场,还一直陪着唐琳儿,格外照顾她的感受。 如今看来,她只是在寻觅对自己下手的机会罢了。 众人渐渐行至湖畔,湖边早已停靠了几艘画舫,等待着贵人们泛舟赏乐。 太后率先登上了画舫,微风轻拂,湖面波光粼粼,美人们言笑晏晏地依次登船。 快到沈星晚时,她一眼便瞧见了石子行道上那几块长着青苔的鹅卵石。 她垂眸敛目,只当不知,在要登船时稳稳踏上了那块鹅卵石。 “啊!!!” 就在她将将要踏上鹅卵石的刹那,唐琳儿忽然靠了过来,沈星晚旋即微一侧身,唐琳儿靠了个空踉跄着就要往前倒去。 沈星晚惊讶伸手作势要去拉她,却在触碰到她手臂时推波助澜地推了她一把。 唐琳儿惊叫扑腾着坠落湖中,与此同时旁边的不远处也有人跳入了湖中。 “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呐!”人群顿时沸动了起来。 沈星晚唇角微勾,回首正要喊人去救援,却赫然瞧见摄政王燕景焕竟站在自己身后。 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然全部落入他的眼中。 第3章 拒婚你说想要娶我,还作数么? 他一袭狰狞蟒袍,身后是繁花盛景,阳光落入 他鸦黑羽睫,在眸中投映出晦涩难懂的阴影。 四周的人流俱涌动起来,唯独他依然伫立在原地,只深深地望着她。 沈星晚摸不清他的心思,却恍然想起他从前那些狠辣手段,既惊且惧,一颗心登时狂跳起来。 她垂眸别过脸去,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呼吸,微微侧身想要绕过他融入人群中去。 躁动的人群都在往湖岸涌,沈星晚站在最岸边,险些就要被冲撞到。 奔袭而来的锦衣卫掠起劲风,自她身侧跳入湖中去救援,绣春刀柄堪堪要甩到她脸上,她本能地抬手要去遮挡,却在下一秒,被扯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少女柔若无骨的身子撞上坚实胸膛,蟒袍的金丝绣线蹭过她面颊,她嗅到他身上清冽的冷松味道。 心脏漏跳了一拍似地,脖颈至耳尖瞬间滚烫起来,沈星晚急忙挣脱出来,也不敢回头,匆匆汇入了熙攘人群。 沈星晚平复心绪,望向湖中的状况。 唐琳儿已经被救起来了,发髻松散胡乱黏腻在腮边,正被两名锦衣卫架着往岸上走。 沈星晚略皱眉,望向另一侧,却见三皇子也被锦衣卫救起,太后正关切地嘱咐他去更衣。 她心中暗纳,前世分明是三皇子跳入湖中,挣扎游过来救了自己,如今他跳都跳了,怎么却没亲自去救唐琳儿呢。 唐琳儿甫一上岸便甩开锦衣卫的手,踉跄站稳身子,回头怨愤地望向三皇子。 三皇子正由太后亲自陪伴着去更衣,连个眼尾余光都不曾分给唐琳儿。 沈星晚都有些恍惚了,若不是自己亲耳听见那两人的密谋知道内情,倒真会以为这两人都是意外落水,并无分毫牵连。 这场意外最终以铺设岸道的卵石太滑结案,太后一连责罚了许多工事,但碍于宴会正酣,不宜见血光,并未问斩,就此轻轻揭过了。 赏花游园的兴致也败了,太后直接赐宴,众人皆依次入席落座。 唐琳儿也换了衣裳,重梳了发髻,随侍在沈星晚身侧,替她斟茶布菜。 沈星晚瞧她垂着头,眼圈红红的,晓得她偷偷哭过,伸手拍拍她的手臂,柔声安慰道:“委屈妹妹了,太后娘娘在场,也不好先放你回去,妹妹且再忍耐一会儿。” 唐灵儿红了鼻尖,头垂的更低了,只闷闷地应了一声:“不敢。” 酒过三巡,太后娘娘终于单刀直入了,她与三皇子对视了一眼,扭头笑吟吟地召见了沈星晚。 沈星晚从容起身,离开席位步至太后身前,盈盈下拜,“臣女沈星晚,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福寿康宁。” “平身吧。”太后笑吟吟地抬手虚托了一把,“好孩子,近前来哀家仔细瞧瞧。” 沈星晚起身,又往前走了几步,太后娘娘看了她的相貌,点点头,“果然是绝色,娇而不妖,很好,可读过书么?。”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自幼被选为广安公主伴读,与公主一同听学。 太后又细细端详了一番,仿佛很是满意,和蔼拉过她的手,“哀家瞧着,倒觉着你同子麟十分般配,他今日竟还与你的婢女一齐落水,可见是很有缘分的,子麟,快来敬你这妹妹一杯。” 沈星晚心底被针刺了一下似地,隐隐有些作痛,若这样也算缘分,那妥妥儿地是孽缘。 早就准备好了一般,三皇子闻言当即端起杯盏走过来,爽朗一笑,柔声道:“见过星晚妹妹,久闻芳名,子麟敬你。” 沈星晚抬眸,魏子麟意气风发的模样出现在眼前。 不得不承认,他的确生得一副好皮囊,哪怕只穿着湖蓝色的皇子常服,立在一众皇子中央也格外出众。 那温柔含情的眉眼,正深深地望着她,仿若在凝视着最珍爱的心上人。 沈星晚都要被他的好演技给折服了。 若不是自己切实地重活了一世,知道他前世的老底,恐怕真会对他再生出些许好感来。 可如今,她只觉得恶心。 没有接小宫女奉上的酒盏,沈星晚盈盈福身,“多谢三皇子抬举,只是臣女福薄,无福消受,这美酒佳酿,还是留待更有福气的佳人罢。” 太后赐酒,便是撮合之意,众人皆知。 前世因着三皇子舍命救了自己,沈星晚也对他生出了些好感,便接下了那杯赐酒。 现下她视这杯酒如鸠毒一般,谁爱接谁接罢,她是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三皇子没意料到她竟然会当众拒绝自己,到底年轻,脸上有些挂不住,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微微泛白,几乎快将那玉盏捏碎。 他抿唇,皱眉看向太后。 太后似乎也很是意外,面露诧异,但立刻便换上慈爱笑容,开口欲劝:“小姑娘面皮薄,害羞些也是有的,子麟这孩子不错,你们回头再相互了解了解……” 沈星晚没有反驳,只抿唇微笑,规矩福身告退。 她当然没有傻到当众去驳斥太后,那可是杀头的罪过,说起来,这位张太后,可一贯是以狠辣著称。 狠辣…… 似乎有什么像丝线一般浮现出来,丝丝缕缕地萦绕在沈星晚的脑海里。 张太后…… 张贵妃…… 三皇子…… 忽然间福至心灵一般,她乍然想通了这些关节。 三皇子生母张贵妃,是张太后的亲侄女。 日后九龙夺嫡,张太后自然是支持自己母族所出的皇子。 如此狠辣的张太后,今日皇子落水这样大的事故,却这般轻轻揭过了,全然不像她的行事风格。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张太后也知晓并参与了这场阴谋。 如寒冬腊月浇下一盆冰水,沈星晚顿时背脊发凉。 她明白,张氏一族想要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家族势力。 沈星晚坐回席位,有些黯然,再无心思宴饮。 她抬眸环视周遭,打算寻个由头早些回府去,视线掠过男席时,却撞上了一道灼灼视线。 摄政王燕景焕正闲闲坐在首席上,唇角噙着浅淡笑意,仿佛心情还不错,视线交汇,他轻举手中的杯盏遥敬她一下,也不待她回应,自顾自地仰头饮了。 一滴晶莹酒液滑落喉结,沿着玉色肌肤隐没进禁欲紧束的衣领。 沈星晚面上一热,匆忙挪开视线,竟瞧见三皇子魏子麟也正牢牢地盯着自己,眉头紧锁,带着几分思索探究的神色在观察她。 她撇过脸去不愿意看见他,回头吩咐绯云去备车,却看见唐琳儿一脸委屈怨愤地望着男席。 想也知道她在望谁了。 沈星晚略感头疼,想着回头可要好好撮合撮合这对怨侣,让他们好生做一对儿恩爱鬼,永世不得超生。 沈星晚借口身体不适,恐染风寒提前离席回府。 唐琳儿有些失魂落魄,也只得厌厌地跟着一起离开。 还未走出几步,唐琳儿嚷着落水头痛难受,想略歇一歇再回去,沈星晚自然明白她想去找三皇子,欣然应允,独自带着绯云回府。 甫一进府门,便听见银铃般的笑闹声,一个小女孩拽着风车像得了什么宝贝似地欢脱疯跑着,还频频回头张望,竟一头撞在了沈星晚身上。 小女孩撞的实在,风车失手跌落在地,人也歪着要倒下去,沈星晚伸手一捞,稳住了她小小的身子。 绯云伸手拎起她,刚要开口,不远处追出来一个布衣妇人,匆忙跑过来跪伏在地连连讨饶,“小铃铛不懂事,竟跑到前头来冲撞了小姐,都是奴婢没管好她,小姐您......” 沈星晚抬手止了她的话头,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女孩红彤彤的小脸蛋儿。 热乎乎的,小女孩跑得急了,喘着气儿,鲜活极了。 沈星晚鼻头一酸,忍不住拥抱住她,这是那个被一刀砍死的小女孩,厨娘的小女儿。 前世她被一刀砍死的模样与现在鲜活的样子渐渐重叠,沈星晚的脸贴在她稚嫩的胸膛上,听见她略微急促的心跳声,逐渐模糊了视线。 “可是撞疼了小姐?”厨娘急坏了,双手合十连连作揖,“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小姐,我,我......” 沈星晚拾起地上的小风车,拍去浮尘,塞进她的小手里,对她笑了笑,“去玩罢,待会儿让你娘给你蒸糖酥酪吃,好不好?” 小铃铛面上一喜,继而又有些腼腆,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厨娘。 “去罢。” 沈星晚久久立在庭院中,目送着千恩万谢的厨娘牵着小铃铛远去。 她抹去面上温热的泪珠,调整好表情,转身去往母亲的院落。 “阿母!” 沈星晚穿过抄手游廊,步伐越来越快,远远瞧见阿母垂首坐在花窗前绣着什么物件儿,忍不住轻呼出声,几步跑过去推开门扇,扑进她的怀抱里。 丞相夫人被扑的身子一歪,赶紧举高手中的针线,“我的儿!可小心着些,仔细扎着你。” 闲坐一旁看书的沈丞相眸中尽是温柔,面上却板起神情,“愈发没规矩了。” 沈星晚止不住泪流满面,抽身跪伏在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女儿叩见父母,叩谢父母养育之恩。”此生,定不相负! 沈夫人见状,赶紧下榻去拉起沈星晚,抽出帕子替她拭泪,“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的哭成这样,可是有人欺负你?告诉阿母,谁也不能欺了你去。” 沈星晚泣不成声,摇了摇头,拥住母亲。 沈夫人心疼极了,瞥了一眼沈丞相,“你也未免太严了些,瞧把孩子委屈的。” 沈丞相哑言,尴尬地垂眸又翻了一页书。 沈星晚才扶着母亲坐下,外头小厮小跑着来报,“启禀老爷,宫里来人了,是郭大总管,说是来传旨。” 沈丞相面色一凛,立刻起身道:“快请。” 沈丞相和夫人匆忙换了官服和诰命服制,携阖府上下一齐出门跪接圣旨。 郭大总管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大太监,一见到沈丞相便挂起笑脸,嗓音尖细,“给沈丞相道喜啦,快接旨罢。” 沈丞相领着一众人跪伏在地,郭大总管徐徐展开明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沈自缮之女,淑慎成性,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赐封为三皇子魏子麟正妃,钦此。” 太监总管洪声宣读完圣旨,走到沈星晚面前,双手将圣旨捧在她头顶,“沈小姐,请接旨。” 沈星晚直起身子,一字一句:“请皇上恕罪,恕臣女不能接旨。” “嗯?!” 郭大总管皱眉,又说了一遍,“沈小姐,您快接旨罢。” 沈星晚目光扫过惊愕不已的众人。 “恕臣女,不能接旨。” “沈丞相?”郭大总管咬牙。 沈丞相抬眸望向沈星晚,正要开口,沈星晚俯身叩首,“臣女心意已决,求皇上收回成命。” “你!” 郭大总管涨红了脸,怒极反笑,“好,好好好。”他转头看向沈丞相,“您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咱家这就回宫去复命。” “郭公公!”沈丞相起身欲拦,郭大总管加快脚步,拂袖而去。 沈夫人当即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沈星晚急忙拥住她的身子,才不至于令她摔倒。 众人窸窸窣窣,已有些胆小的仆从低低哭了起来。 “唉!你究竟是要作甚?!抗旨乃欺君之罪,祸及全族你难道不知道么?!”沈丞相跺足,呼喝道:“快备马!我要入宫去请罪!” 沈星晚松开沈夫人,嘱咐绯云送母亲去休息,遣退众人,起身上前去拉住沈丞相。 “父亲勿急,女儿这样做,自有道理。” 沈星晚急急解释道:“方才澄园赏花宴上,我已明确拒绝了太后撮合我与三皇子,女儿这前脚刚回府,后脚圣旨便来了,可见太后娘娘是吃定咱们沈氏,想迫使沈氏助力三皇子啊。” 沈星晚揪住父亲的衣袖,恳切求道:“女儿实在不愿家族陷入党派之争,那三皇子实非良人,太后行事狠辣,若划入三皇子一脉,沈氏危矣。” 沈丞相默默良久,抬手轻拍沈星晚肩膀,很是感概,“没想到你竟会有如此见地,我的小女儿,长大了。” “只是你我这般的家世,早已是身不由己。”沈丞相叹息道:“我们沈氏一族,纵深朝廷各处,势力如日中天,功高盖主,若不能为皇权所用,必遭诛灭。” 他握紧沈星晚肩头,“你到底年轻,只看到后头陷入党派之争的危险,可抗旨,今日便会人头落地。” “父亲,我......”沈星晚慌了,忽然有些恨自己逞一时之快,方才见到那赐婚圣旨,想起前世种种,头脑发热地直接拒了。 沈丞相叹息一声,终是安慰她,“去照看好你母亲,她胆子小,恐吓着她,我现在便入宫辞官,且一并替你哥哥辞了将军官职,交出他的兵权,如此,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求皇上放咱们告老还乡。” “父亲!” 沈星晚心如刀绞,她知道父亲是最清廉正直不过的丞相,忠心护国,满腔抱负都付与国祚,哥哥也是少年将军,志在马背,于军中厮杀多年才拼搏来的将军之位,为护魏国多年镇守边关,数次击退强敌。 难道此生,又要因为她而折了前程抱负么? 父亲兄长那样骄傲的人,因为她苟活于乡野,同杀了他们有何分别? 她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她握紧拳头,脑中极速思索着,究竟该怎么办,眼下到底该怎么做,才有可能扭转当下的局面。 蓦地,一抹身影浮现在她脑海中。 她心下一动,再顾不得许多,拉过父亲的红鬃马,拽紧缰绳翻身上马,腿下狠狠一夹马肚,冲出门去。 顾不得身后传来的惊呼和阻拦声,沈星晚痛抽马鞭,风驰电掣一般往前驰去。 她一路快马加鞭,待跑至一处华贵的府邸前时,已然发髻微散,略显狼狈。 一双手拽的通红,她几乎要握不住缰绳跌下马来。 好容易站稳身子,腿却颠的有些发软,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捉住狮咬铜环叩响了府门。 “燕景焕,你说想要娶我,还作数么?” 第4章 娶我光天化日之下,你做什么?!…… 府邸门口驻守的侍卫立刻涌上来要拖开她。 沈星晚不肯放弃这一线希望,用尽全力,叩响门扉。 就在侍卫们呼喝着要捉住她手臂时,巨大门扇竟缓缓开启,快步走出一个干练管事来。 那管事挥手使了个眼色,屏退侍卫,朝沈星晚客气拱手道:“沈小姐,有失远迎,失礼了,您请进。” 沈星晚松开铜环,有些赧然,分明是自己失礼了,未递拜帖如此贸然前来。 可眼下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她抿唇,点点头,跟在那管事身后跨进府门。 由那管事一路引着,穿过回廊去往一处园子。 那许是府里其中一处花园,亭台轩榭掩映在各色花草中,中央一池锦鲤畅游其间,远远望见一抹玄色身影立在池边,正闲睨着池中的游鱼。 管事作揖,静默地退下了。 沈星晚站在那里,下意识捏住自己的衣角,有些不知所措。 燕景焕指尖轻捻,撒尽手中的鱼食,任鱼儿争抢作一团,唇畔微扬,回首看向沈星晚。 小姑娘跑的匆忙,衣衫单薄,发髻微散,些许垂落的乌黑发丝黏腻在微汗的白腻颈项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缓缓转身,就那么看了她一会儿。 直到她脖颈耳根都红到仿佛要滴血,才终是开了口。 “不是有事找我么,还不过来?” 沈星晚咬唇,心一横,迈步走了过去。 燕景焕负手而立,高大身材逆着光线在地上投印出一片阴影。 他看见她缓缓走近,纤细的影子渐渐融进他影子的轮廓里。 他望着地上的影子,随口问她:“说说罢,找我作什么?” 沈星晚垂首,绞着自己的衣角,先前那些勇气仿佛全熄火了,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她面上烧的作疼,想打退堂鼓,可一想起父母兄长危在旦夕,又只得硬着头皮站在那里。 良久,她呐呐地开口,声如蚊吟:“那个...你从前说,想娶我的,还作数么?” 燕景焕闻言抬眸,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半晌笑了一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宫中已下旨为你和三皇子赐婚了。” 他挑眉,凌厉眉眼直视着她的眼睛,“难道沈小姐,没接到圣旨么?” “接到了。” 沈星晚攥紧双手,急切道:“但我拒接了。” 燕景焕怔了一瞬,但转瞬间便恢复如常。 他微微 眯起眼睛,眸中浮起薄怒,嗤笑一声,“抗旨是诛九族的死罪。”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要你一个将死之人。” 一颗心入坠深渊。 沈星晚霎时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 是了,他燕景焕是天之骄子,是最强胜的大燕国嫡出皇次子,被派往下辖国魏国摄政。 自己不过是机缘巧合,在他年少初到魏国时随手帮过他几次,惹的少年倾心表白于她。 她那时对他并无情愫,断然拒绝了他的示爱。 如今,青涩少年早已长成城府高深,手握实权的摄政王,哪里还会将从前的那些傻话当真呢。 沈星晚心灰意冷,颓然垂下头去。 “是我冒昧了。” 她福身见礼,“告辞。” 强忍住不溢出哭腔,沈星晚匆匆转身往外走去。 “你又打算去找谁?” 身后传来燕景焕压抑地质问。 沈星晚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找谁都好,总归得想法子,不劳摄政王费心,打扰了。” 说罢,她加快了脚步,可还没走几步,却被人攉住手臂一把拽了回来。 燕景焕捉着她的手臂将她拽过来,另一手钳制住她后颈迫使她看向自己。 天鹅般白皙纤细的脖颈陷在他宽厚大掌之中,仿佛稍一用力,就能将其折断。 “嫁给我,你会后悔么?” 他眸中墨色翻涌,目光如有实质,仿佛要看进她心底。 沈星晚心下一松,登时雾了眸子泌出泪来,滑落脸颊。 “告诉我。”他指腹不自觉地摩挲过她柔嫩的后颈肌肤。 沈星晚颤栗瑟缩一瞬,燕景焕看在眼里,眸色清明了几分,卸了手上的力道,“我不愿勉强。” “不后悔!” 沈星晚伸手攀住他的臂膀,恳切地望着他,“我不后悔。” 风乍起,拂动落英缤纷。 少女泪眼婆娑,柔软睫毛上挂着晶莹泪珠儿,红着鼻尖,倔强小兽一般,紧紧拽着救命稻草。 春寒料峭,小姑娘单薄衣衫被风吹的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美好身形,瑟缩着微微发抖。 燕景焕默默良久,终是抬手解下自己的玄狐披风,旋腕一抖,拢在了她身上。 沈星晚错愕抬头,只见他已然柔了神色,替她系好了披风系带。 那玄狐披风华贵至极,风毛出的极好,尚带着他身上的余温和他独有的冷松香味,直烘的她面上发烧,忍不住挣了一下。 燕景焕捉住她的手,握紧,“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眼下再想反悔,可不能了。” 沈星晚想起他前世与三皇子为敌时的种种狠厉行径,不敢再动,只得任他握着自己的手,牵着她去了一处厢房。 他命人为她重梳发髻,又传了备马车,自己则闲坐在她身侧的太师椅上,安静望着菱花镜中的她。 沈星晚避不开他的视线,只得垂下头去,任丫鬟们梳妆。 “王爷。” 管事轻轻走进来,刚要说什么,瞥见沈星晚又闭了嘴。 “无妨,说罢。”燕景焕托腮,眼神仍留在沈星晚身上。 管事垂眸轻声报道:“捉了一个暗卫,似乎是...跟踪着沈小姐来的,已经审问过,是太后那边的人。” 沈星晚霎时绷紧了身子,忍不住抬眸去看燕景焕的反应。 燕景焕眼皮子也没抬,淡淡地,“杀了,不必来回。” “是。” 管事垂首应声而去。 沈星晚怔在那,切实感受到了刺骨寒意。 生杀予夺,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仿佛看出她的心思,他勾唇笑了笑,起身走到她身畔,取过丫鬟手中的金簪,亲自簪进她发间。 “害怕了?” 沈星晚不知该如何回答。 总有种错觉令她觉着,她若一个回答不合他心意,那支金簪便会直接扎进她脑袋里去。 “走罢。” 燕景焕拉起她的手,牵着她往外走。 沈星晚从未同他这般亲密过,甚至在今日之前,她都没同他说上过几句话,突然这样亲近,她实在是不习惯。 肉若无骨的掌心泌出细密的汗珠儿,直到坐上他的马车一路行至皇宫他都不曾松手。 沈星晚曾几次想要抽出手来擦擦汗,可燕景焕只是更用力地握住她,丝毫不肯放手,久而久之,她也只得随他去了。 先前一直不敢问他,燕景焕也不曾同她说话。 这都快要走到养心殿了,沈星晚惊觉他是要带自己去面圣。 细想下来,他也从未答应过会帮她。 还一直捉着她的手不放,莫非是要捉拿她去伏法?! 细思恐极,沈星晚登时停下脚步,不肯再往前一步。 燕景焕回首瞧见她瞪着自己,不知在气恼些什么,略显无奈,继而伸手揽过她的腰肢。 沈星晚登时挣扎起来,“光天化日之下,你做什么?!” “别闹。” 燕景焕圈紧她的腰肢,覆在她耳畔低语:“不想死的话,拿出你毕生演技,好好配合我。” “......” 温热鼻息拂过她耳根,痒痒的。 他大抵不是要捉拿她去伏诛。 沈星晚这样想着,努力按捺下突突直跳的心脏,安静如鸡地任他揽着,被他用暗劲推着走向养心殿。 经过通传,沈星晚进殿拜伏在龙案前,“臣女沈星晚,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御座上皇帝身着明黄常服,约莫五十出头的模样,瘦的很,眼窝深陷一脸病容,止不住咳嗽了一阵才开口,“你就是沈氏,朕正要拿你,你可知罪?” 皇帝虽长久缠绵病榻,可迫人威压不减,一句话重若千斤,压的沈星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燕景焕站着行罢礼,坦然道:“星晚与我,情投意合,已定了终身,所以才会求皇上收回成命,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冷哼一声,炯烁目光在两人面上扫视而过。 “朕怎么,从未听你提及。” 燕景焕垂眸,面不改色。 “从前只是我心悦星晚,本欲徐徐图之,怎料皇上忽然错点鸳鸯,我也只好如实相告了。” 皇上眯眼,看向沈星晚,“你怎么说?” 沈星晚伏首,“臣女心悦王爷,非君不嫁。” 皇上冷笑,“这么说,倒成了朕的错了?” “臣女不敢。” 皇帝起身,俯睨着沈星晚,语气森然,“木已成舟,朕乃天子,岂有朝令夕改,收回成命的道理。” 他看向燕景焕,“即便你是燕国派遣的摄政王,也不可如此意气用事藐视魏国皇权,视朕于无物!” “来人。”皇上低喝道:“命内务府为三皇子和沈星晚备婚,如若有人敢抵抗,格杀勿论。” “是。” 郭大总管尖着嗓子应下,瞥了沈星晚一眼,往后退了几步才转身欲往外走。 燕景焕踏上御阶,走到皇帝身侧,郑重行礼,轻声道:“我可以保小皇子。” 皇上瞳孔震颤,当即猛烈咳嗽了起来,郭大总管闻声赶紧跑过来替皇上拍背顺气。 皇上好容易平息了咳嗽,抬头望向燕景焕,眸中神色几番变幻,仿佛在探究他的心思。 燕景焕拱手,“父母之爱子,必为其计长远,皇上这样爱重小皇子,小皇子必然前途坦荡。” 沈星晚心中惊诧不已,她经历过前世九龙夺嫡,自然知道这位小皇子指的是谁。 如今皇帝其实并非属意三皇子魏子麟继承大统,否则魏子麟和太后也不必费劲心机想要争取沈氏的支持,为夺嫡积蓄力量了。 皇帝心底想要传位给白月光淑妃之子,十四皇子魏子辉。 奈何淑妃出身低微,并无强势母族,刚生下小皇子没多久便被后宫之争迫害致死。 皇帝心爱小皇子,好生庇护着才养到九岁,如今缠绵病榻,皇子们皆蠢蠢欲动,皇上广招名医延命,都是想强撑到小皇子长大成人继位。 否则,若他撒手人寰,小皇子必然会被如狼似虎的兄长们屠戮残杀。 可近日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显然时日无多,根本撑不到小皇子成年。 所以他才答应了太后及皇贵妃的提议,赐婚沈氏给三皇子。 他明白这样做的后果,但太后应承他,日后会让小皇子去封地,做个富贵闲散王爷。 他本不再抱什么奢望,可小皇子若是能得燕景焕庇护,倒令他重新看到了希望。 帝心难测,皇 上沉默不语,似乎在慎重思考可行性。 考虑良久,皇帝蓦然开口:“朕......” “太后娘娘驾到!” 第5章 清誉沈星晚,你过来! 随着尖细的通传声,养心殿门扇大开,太后娘娘冷着脸,裹挟着怒气走进来。 皇上起身,由郭大总管搀扶着走下御阶,“母后。” 沈星晚及燕景焕亦各自行礼。 太后站定,凤眸微抬,“皇上心中,还有哀家这个母后?” 皇上失笑,轻咳几声,“母后说笑,自然是有的。” 太后叹了口气,露出伤感神色,走过去亲自替皇上拍了拍背脊,叹息道:“哀家自知并不是皇上生母,但哀家待皇上的真心,皇上定然知晓。” “自然知晓,儿子明白。” 沈星晚心中一沉,暗道不好。 魏国皇上那代夺位时,如今的魏皇当时只是一个宫女所生的小皇子,并不受待见。 而当时的皇后娘娘则多年无所出,没有子嗣傍身。 于是众皇子夺位时,皇后便将小皇子接到了自己名下。 她利用自己强大的母族助他夺位,而小皇子夺位成功后,则要保太后母族世代勋贵。 太后此时提及此事,只怕是又要以此恩情来要挟皇上了。 果不其然,太后拿丝帕拭了拭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跪伏在地的沈星晚。 “哀家听闻沈氏拒了赐婚圣旨,藐视皇权,本该诛杀。” “不过...”她话锋一转,看向皇帝。 “子麟那孩子,实在爱她的紧,方才已去求过哀家,左右抗旨之事并无其他人知晓,依哀家瞧,此刻让沈氏立即接旨,便饶过她罢了。” 一股寒意自脊椎而上直至后脖颈,沈星晚银牙咬碎,忍不住抬眸望去。 太后正迫视着皇上,即便皇上咳嗽连连也不肯放松,仿佛非要迫他立刻便做出决断。 沈星晚眸光转动,看向燕景焕,只见他无事人一般,老神在在地站在那里望着自己,瞧见她看向他,甚至还对她勾唇笑了一下。 他眸光清澈镇定,对她无声做了个口型:“没事的,别怕。” 沈星晚垂眸,不知怎的,心中倒真没方才那么慌乱了。 僵持良久,大殿内几乎落针可闻。 “此事并非母后所言那般简单。” 皇帝终是叹息一声,开口道:“摄政王燕景焕与沈氏两情相悦,儿子方才,已经为他俩赐婚了。” “胡闹!” 太后当即怒斥:“一女岂可配二夫,沈氏已下旨赐婚给子麟,岂可另配?!” 皇上登时一阵猛烈咳嗽,咳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郭大总管赶紧派人去传太医。 太后仍不依不饶,“君无戏言,如此,又将子麟置于何地?!” 皇上面色呛咳成猪肝色,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道:“母后宽心,那圣旨上写的是沈自缮之女,并未指名是沈星晚。” “可世人皆知,沈丞相只有这么一个独女啊。”太后拧眉。 “无妨。”皇上抚额,“再认个义女即可。” “......” 太后半晌无语,“沈氏精心教养的嫡女,哪里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替的了得......” 皇上咳嗽的愈发厉害,几乎要背过气去,小太监领着太医入殿,太医见状立刻奔跪至皇帝身边为其施针。 太后还欲再说,却见皇上情状委实不好,以帕掩鼻。 “罢了,皇上龙体要紧,此事暂且搁置,再从长计议罢。” 说罢太后嘱咐了太医几句,又狠狠剜了一眼跪伏在地的沈星晚,起驾回了慈宁宫。 一众太医围在皇上身边施救,从头至尾都无人唤沈星晚起来,她只能跪伏在冷硬的金砖地上,思索着眼下的处境。 一双云纹皂靴踏至她眼前,她抬头,江崖海水纹上狰狞金莽盘踞,再往上,是燕景焕矜贵清冷的脸。 他俯身,指节修长的手托起她双肘,“起来罢。” 皇上还未曾叫平身,沈星晚心虚望向皇上所在的方向。 燕景焕将她轻轻拽起身,虚揽住她后腰将她护在怀里,朗声朝皇上道:“皇上保重龙体,我与星晚先行告退。” 皇上一抬手,示意知道了。 还未及转身,皇上忽然唤住燕景焕,燕景焕回首,皇上深深看了他一眼。 燕景焕微一点头,皇上才缓缓阖眸,继续由太医为自己医治。 两人间虽无言语,但沈星晚却敏锐察觉到,他们已然达成了某种协定。 甫一出养心殿,沈星晚就脚下一软,整个人几乎瘫软下去。 燕景焕身手敏捷捞住她腰肢,哂笑出声。 “怎么,就这点胆子?先前去我府上捶门的气势哪儿去了?” 沈星晚赧然极了,涨红了脸伸手想要去撑扶旁边的白玉栏杆,“跪了这许久腿麻的很,实在抱歉。” 燕景焕敛了戏谑笑意,扶她稳住身形,语气也软了几分,“我背你?” “不用不用。”沈星晚连连摆手,她可不敢在养心殿前如此失仪。 她伸手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腿。 “容我略站一站,气血通畅就好了。” 燕景焕垂眸,视线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腿脚上,忽地揽住她肩头一弯腰,抄起她膝弯将她横抱起来。 一声惊呼,沈星晚顿时面上烧的生疼,拿手去推他,“你做什么?这么多人看笑话呢,快放我下来。” 燕景焕充耳不闻,轻易捉了她的手将她箍在怀里,阔步往前走。 “这么娇气,稍跪一下就腿软,你自己走摔个大马趴,岂不更惹人笑话。” 他说的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反正已经这样了,似乎也不能更糟心了,沈星晚闭了嘴,只盼能快些出宫回府。 “沈小姐!” 还未走出宫道,自不远处宫墙下走过来一人。 沈星晚定睛一看,竟是一脸愠怒的三皇子魏子麟。 他挥退侍从,几步走到两人跟前,凌厉目光落在沈星晚被燕景焕拥住的腰身上。 沈星晚下意识想要挣脱,燕景焕却收紧手臂,将她箍的更紧了些。 “放开她。” 魏子麟咬牙,“父皇已为我和沈小姐赐婚,摄政王勿要损伤我未婚妻清誉。” 那声音被凉风送入沈星晚耳中,显得格外萧瑟刺耳。 她忍无可忍,回怼道:“还请三皇子自重,我并未曾接那赐婚圣旨,三皇子未婚妻的名头,我高攀不起。” 燕景焕弯了唇角,挑眉,望向三皇子,一副‘你听到了?’的神情。 “你可知抗旨是死罪?!” 魏子麟面上青红转换,深吸一口气,按捺下怒意,放柔了语气,“沈星晚,你过来,我带你去求父皇,你乖乖接旨,父皇尚有赦免你的可能。” “不必了。”燕景焕开口:“皇上已为本王和星晚赐婚,不日即将大婚,三皇子到时来喝杯喜酒便是。” “不可能!” 魏子麟瞳孔震颤,一时没掩饰住失态,望向沈星晚,“沈星晚,你过来!” 沈星晚垂眸把脸埋进燕景焕怀里,双臂圈住他脖颈,用行动回答了魏子麟。 “沈星晚!” 魏子麟怒不可遏,伸手要去拉她,燕景焕神情一凛,侧身避开他的手。 魏子麟的手捉了空,正要发作,扭头看到燕景焕冷然神情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他向来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极好,喜怒不形于色。 却不知怎的,今日竟会失态至此。 燕景焕冷声道:“沈星晚是本王未婚妻的闺名,还请三皇子日后勿要直呼其名,以免损伤她清誉。” 好刻薄噎人的话,沈星晚都忍不住暗自为他的小心眼儿咂舌。 魏子麟悬在半空的手颓然落在身侧,渐握成拳。 燕景焕收回目光,抱紧沈星晚,阔步往宫门走去。 燕景焕一路抱着沈星晚上了马车,将她轻柔安放在铺设着软垫的坐榻上。 他的马车华贵宽敞,沈星晚一得自由立刻拢了衣衫往旁边挪了挪,与他保持距离。 那些小动作落在燕景焕眼里,不过引得他哂笑一声,在她身侧落了座。 一路上沈星晚都纠结着要如何同他解释自己的情况,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该怎么告诉他,自己做这些都只是保命的权宜之计。 她自顾自地想了一路,燕景焕倒也没理她,端坐着闭目养 神,阖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蹄迅疾,直到马车停在了丞相府门口,沈星晚都没组织好措辞,只结结巴巴地囔出一句:“那个...我先前那些作为实在是迫不得已,你能不能...能不能别多想?” “嗯,不多想。”燕景焕没睁眼睛,“明天来送聘礼。” “你......” 沈星晚刚想解释他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却见燕景焕忽然睁开眼睛,狭长凤目微眯,看向她。 那目光说不清什么意味,只让沈星晚顿时背脊一凉,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我,我先回去了。” 她怯懦着起身要走,燕景焕却伸手捉了她的手腕。 她正要挣脱,手心里却被塞进一样坚硬事物。 燕景焕松了手,沈星晚就手一看,柔白掌心里躺着一枚精巧的圆型金质令牌。 那令牌精美小巧,周边篆刻一圈雷纹,中央一只展翅雨燕,翻到背面一看,阴刻着一个焕字。 沈星晚望向燕景焕,“这是......” 燕景焕好似整暇往软垫上一靠。 “以后来往摄政王府,别再捶门了。” 沈星晚羞愤交加,却又无计可施,只得一抿唇,握紧那令牌推开门扇跑回丞相府去。 沈星晚回府匆匆赶去看望母亲,却见双亲早已红了双眼,沈夫人显然是哭了许久,一双美目烂桃儿一般红肿。 沈丞相陪在沈夫人身边,见到沈星晚回来,忍不住斥责她任性无状,惹沈夫人担忧。 原来沈星晚策马离府后,沈丞相也写了辞呈欲入宫辞官,却并未得见天颜,又听说沈星晚被摄政王提上了养心殿,只觉凶多吉少,担心不已。 若沈星晚再无消息传回,只怕连她哥哥都要连夜奔回京城去求情了。 沈星晚再也忍将不住,泪如雨下,简略将方才发生的那些事隐去党派之争,捡要紧的同父母都说了一遍。 见女儿性命暂且无虞,沈夫人这才渐渐止了哭泣。 “这认义女,一时半会儿哪里有适龄且教养得宜堪作皇子妃的人选呢。” 沈丞相抚须,思索片刻,有些为难道:“要不我先修书给你几位叔父,筛选族中适龄女子......” “夫人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门扇忽然被轻推开,唐琳儿用托盘捧了碗热腾腾的汤走进来。 “琳儿给您炖了盅桂圆红枣汤,最是补气血护眼睛了,夫人用些罢。” 第6章 义女你就那么爱他?非嫁他不可…… 柔暖烛光散落在唐琳儿面上,衬的她分外娴静温婉,好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如此恰如其分地推门进来,引得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安的什么心思,沈星晚心中明镜一般。 她正愁那三皇子实非良人,前世害她至此,不愿再牵连无辜族妹们,既她唐琳儿上赶着要往上凑,她自然得成全了她才是。 她倒要看看这对爱侣,今生是否还能爱的死去活来,长相厮守。 沈星晚稍加思付,起身拉过唐琳儿的手,“好妹妹,竟忘了你这么个妙人儿。” 故意忽略掉唐琳儿眸中一闪而过的窃喜,沈星晚亲昵拉着她的手走到父母跟前。 “琳儿妹妹这几年在府中与我一处吃住,早已如同嫡亲姐妹一般,又在阿母名下教养多年,兰心蕙质,可不是现成的女儿么?” “这......” 沈夫人有些犹疑,望了一眼沈丞相,“品貌德行自是好的,只是...如此安排,琳儿可愿不愿意呢?” 沈丞相也点点头,“从前她父亲临终托孤,我已答应要替她寻一门好亲事,只待她有心仪之人便为她置办婚事,怎可如此待她。” 沈星晚笑了,“三皇子天潢贵胄,日后前途无量,妹妹嫁过去是为正妃,如何不算是好亲事?” “况且......”沈星晚意味深长地望着唐琳儿。 “又怎知三皇子不能成为妹妹的心上人呢?” 沈星晚故意加重了心上人三个字的语气,唐琳儿面上一僵,眸中划过一抹惊惶。 “话虽如此,但终究......” 三皇子再好,终究是沈星晚拒婚过的,如此拉扯上唐琳儿,沈夫人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她望向垂首站在跟前的唐琳儿,试探问道:“好孩子,你的意思呢?” 唐琳儿抿唇,忽地俯身跪伏在地,诚恳叩首道:“琳儿得沈丞相及夫人眷顾,教养多年,早已视夫人母亲一般,如今姐姐有难,琳儿若能凭借己身帮衬上万一,也算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了。” 呵,真会拉踩,这就喊上母亲了,沈星晚忍不住心中翻了个白眼,也不做声,静静看她表演。 “好孩子,快别这样,快起来。” 沈夫人动容,起身托起唐琳儿,泪眼婆娑,“难为你了。” 唐琳儿抽出自己的帕子替沈夫人拭去泪珠,“母亲快别哭了,仔细眼睛。” “女子婚姻大事,本就应听从父母安排,姐姐出身高贵有自己的主见,琳儿叹服,琳儿会听从母亲安排,母亲且宽心罢。” 一番话说得沈夫人怜惜不已,叹息看了沈星晚一眼,又转头拍了拍唐琳儿的手背,“什么高贵不高贵,好孩子,从前竟未发现你这样心性,你且放心,你的嫁妆我来亲自操办,待你如亲女一样,绝不会薄了你。” “多谢母亲。” 沈星晚冷眼瞧着惺惺作态在她眼前上演母慈子孝的唐琳儿,同前世诱逼魏子麟屠杀她全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是夜沈星晚派绯云去给唐琳儿送些首饰头面,绯云去了许久,回来时却气鼓鼓的,连为沈星晚斟茶都有些心不在焉。 沈星晚端起茶盏,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她:“怎么了?” 绯云撇嘴,“本不想说来着,可那唐小姐也太怄人了。” “哦?怎么怄着你了?” 沈星晚失笑,搁下茶盏望着绯云。 “小姐不知道,我去送头面的时候,那唐小姐的丫鬟们正说你坏话呢。” “都说什么了?” “她们说,说小姐您没福气,这泼天的富贵也接不住,还是她们唐小姐厉害,轻易就从五品官庶女变成了丞相小姐,以后还要做皇子妃,说不定还能做皇妃,甚至当皇后呢!” “住口。”沈星晚轻斥,“不得妄言。” 绯云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大不敬,立刻吓得捂了嘴。 她四下看了看,走去掩了门窗才回来委屈巴巴地说:“奴婢没有瞎说,她们真是这么说的,而且她们说这话的时候,唐小姐也在屋里,正对镜试夫人赏的新衣裳呢。” “那你是怎么做的?” 绯云眨眨眼,“我加重了脚步声,她们就没说话了,我进去把头面送了便回来了。” “做的好。”沈星晚伸手弹了下绯云的脑门,“长进了。” 绯云略得意地笑笑,伺候沈星晚洗漱安睡。 次日一早,天才刚擦亮,沈府门外便已人声鼎沸,由摄政王府出发送聘礼的队伍一直延绵数十里,完全看不到尽头。 聘礼数目之繁多,沈丞相及夫人咂舌之余,不得不又多开启几处院落来充作库房,用以安放那些珍宝。 人仿佛都喜欢凑热闹,沈府管事正忙于核对礼单时,三皇子竟黑着脸同郭大总管一起越过送聘礼的队伍,来到了沈府。 接到管事急报,沈丞相立刻出来相迎,没想到郭大总管又是来送那道赐婚圣旨的。 这次还是三皇子亲自送来,沈丞相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推脱了。 他赶紧唤出众人,领阖府面朝皇宫三跪九叩,叩谢皇恩接旨。 见进展的如此顺利,魏子麟面色稍霁,郭大总管也乐得回宫去复命。 魏子麟今日一袭朱红皇子服制,身姿挺拔尽显皇威,负手走到沈丞相身侧,蹙眉睨着远处匆忙搬运聘礼的仆从们。 “既接了旨,就快些把那堆破烂儿退回去,稍后内务府自会按礼制送聘礼来。” 沈丞相闻言愣了一瞬,看了看三皇子,又看了看沈星晚和唐琳儿,迟疑一会儿终是开口唤道:“琳儿,你上前来。” 唐琳儿听见召唤,面露羞涩,她今日格外隆重的装饰打扮了一番,银红散花襦裙随着她的步伐轻晃,如云发髻上的流苏温柔摇曳,衬的她迎春花一般娇艳 姝丽。 她莲步娉婷,行至三皇子跟前,羽睫轻垂盈盈行礼。 “臣女唐琳儿,见过三皇子,三皇子安好。” 魏子麟叫了平身,见唐琳儿起身含羞带怯地望着自己,略显不解地看向沈丞相。 沈丞相赔笑道:“这是臣的义女唐琳儿,姿容品德俱佳,便由她领受这道圣旨。” “放肆!” 魏子麟怒不可遏,呼吸粗重起来,“耍我呢?!我魏子麟要娶的是沈府嫡女,你竟敢随便捉个人来糊弄我?” 唐琳儿娇羞笑容僵在脸上,像秋末凋零枯败的残花,面颊血色尽失,不可思议地望着魏子麟。 沈丞相见状,忙拱手解释:“三皇子息怒,皇上已传下口谕,将臣的嫡女沈星晚赐婚摄政王,命臣另认义女......” “荒唐至极!”魏子麟打断沈丞相,“分明我与沈星晚赐婚在前,她就应嫁我,怎么又冒出劳什子义女,难道我三皇子正妃的位置,是谁都能坐得的吗?” 众人一时间噤若寒蝉,纷纷低头不敢言语。 魏子麟拂袖,几步越过众人,一把拉起沈星晚的手臂往前头花园走去,沈夫人见状焦急欲拦,魏子麟侧目低吼:“都退下!” “......” 三皇子盛怒之下,皇威逼人。 他本就是夺嫡的热门人选,母妃是当朝皇贵妃,母族强盛,人也生的高大俊美,骑射俱佳,政绩出众,若再得助力,极有可能成为太子。 因此,谁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得忐忑退去。 魏子麟不顾沈星晚一路挣扎将她拽至一棵银杏树下,长臂一展轻易将她摁靠在树干上。 金黄银杏叶因震颤纷扬落下,散落在两人身畔。 “放手!你弄痛我了。” 魏子麟稍卸力道,沈星晚挣扎抽出手来,蹙眉低头揉了揉浮出红痕的手腕。 绛色衣袖微微滑落,一小片雪色肌肤透着红痕露出来,白的晃眼,魏子麟的视线不由得落在其上。 沈星晚惊觉,立刻垂下手拢住袖口,冷了语气,“三皇子找臣女来可有事说,若无要事,臣女告退。” 沈星晚说罢福身,撇过头转身要走,魏子麟倾身阻住她去路,朝她逼近两步。 沈星晚被他逼的往后退去,可身后是银杏树干,根本避无可避,只得不耐道:“三皇子究竟要做什么?” “你就这么躲着我?” 魏子麟皱眉,盯着沈星晚的眼睛,“你讨厌我?” 难道还不够明显么? 沈星晚心中翻了个顶天的白眼,但毕竟还未撕破脸皮,此刻若翻脸,她并讨不到好,表面上的体面还是得先维系住。 她无奈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臣女与三皇子不过陌路,往后也不会有所交集,何谈厌恶。” “陌路?”魏子麟嗤笑,“你是我的皇子妃,怎会和我没有交集。” 沈星晚实在是受不了他的车轱辘话来回说了。 “臣女最后再说一次,臣女被指婚的夫君是摄政王燕景焕,如此私会外男实在不妥,恕臣女告退!” 魏子麟扣住沈星晚手臂,怒意翻涌,眼角微红气息都微微紊乱了起来,厉声质问道:“你到底为何非要嫁他?!你从前分明对我有意的,我怎么从没见你同他来往过?” 他掌心的热度透过丝质衣料熨在她手臂肌肤上,烫的她忍不住颤抖了一瞬。 她也曾被这双手呵护过,天寒地冻时为她搓手心捂手,春暖花开时覆在她手背上握着她的手写诗作画。 这双手,为她执剑砍过仇敌,为她摘过鲜花瓜果,甚至还为她剥过虾壳。 可也是这双手,亲手书写了屠杀她满门的圣旨,亲手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手臂上的温热令她心中顿生恶心,生出一腔恨意,再也装不下去,一把推搡开他。 “你!” 魏子麟诧异望着沈星晚眸中的莫名恨意,不知怎的,心中竟忽然酸涩刺痛了一瞬。 “你就那么爱他?非嫁他不可?” 魏子麟咬牙,“他究竟给了你什么?我难道不能给你么?” 沈星晚望着他,沉默不语。 “你真以为,他很强么?” 魏子麟嗤笑,站直身子,盯着沈星晚,“说得好听些,他是燕国派来的摄政王,但说穿了,他就是个被燕国抛弃的质子而已。” 第7章 亲近你别这样,我不太习惯。 萧瑟冷风裹挟着银杏落叶翻飞,寒意蚀骨沁入沈星晚心扉。 她长久凝望着眼前曾经真心实意爱过的男人,忽然间有些释然了。 这就是她曾托付真心,为其倾尽所有的男人。 前世究竟是他伪装的太好,演的太逼真,还是她猪油蒙了心,竟眼拙至此。 所以他分明与唐琳儿有染,暗中苟且,却巴巴儿地对她穷追不舍,上演一幕幕用情至深。 不过是贪图她背后的身份势力罢了。 若她沈星晚不是沈丞相的嫡女,不是沈将军的亲妹,他恐怕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他爱的,要的,从来都是沈小姐的身份,而不是她沈星晚这个人。 他就是这么一个虚伪势利的人。 而她,前世竟为了这样一个人,生生葬送了自己的全部。 沈星晚凄然一笑,嘲自己从前竟真真儿是个傻子。 “你笑什么?”魏子麟皱眉。 沈星晚抬眸,站直身子理好衣衫,平视着他。 “我笑三皇子竟错看了我,以为我是那般只看身份的阴沟势利小人。” 她望着他,笑意消散,眸光逐渐清明。 “我这个人,爱憎分明,既选择了,必真心相待,蒙圣上赐婚,我的夫君是摄政王燕景焕,那我从此眼中心中,便只有他一人,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我都将敬他爱他,为他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魏子麟羽睫微颤,眸中血丝更胜,几乎是气声,“你故意气我是么?” 自然是气他的,沈星晚知道他就想要自己的助力,更是刻意要加上一句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风中送来一缕若有似无的冷松香气,引得沈星晚抬头去看。 不远处的一棵桂花树下,竟赫然立着一袭玄莽的燕景焕,不知何时来的,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沈星晚如蒙大赦,抬手推开魏子麟,提起裙摆从他身侧跑向燕景焕。 魏子麟还要伸手去捉,转身看见燕景焕正阴鸷凝视着他,终是握拳垂下了手。 燕景焕伸手揽过跑向自己的沈星晚,手臂轻震将她揽于自己披风中,深深看了魏子麟一眼,揽着她转身往外走去。 “你怎么来了?” 沈星晚仰头问他,眸中是脱困的欣喜,眸光亮晶晶地。 燕景焕柔了冷峻神色,看了她一眼,“来送合婚庚贴。” 沈星晚睁大了眼睛,“这还用劳动你亲自来送?” 燕景焕失笑,语气也更软了些,“总还要先来拜见你父亲母亲,难道成婚时才相见么。” “那留下一起用膳罢,我阿母最擅长一道樱桃鸭,你来了,她定要做给你尝尝的。” “嗯。” 两人谁也没有理会还站在那里的魏子麟,亲昵说笑着走出园子,那甜蜜模样,仿佛恩爱了许多年的小夫妻。 魏子麟深吸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忍住没有当场发作。 “三郎......” 伴着一声低低呼唤,灌木丛转角走出一抹银红身影。 唐琳儿眸光流转,见四下无人才走近魏子麟身边,垂头低低唤了一声:“三郎。” 那声音如泣似诉,婉转哀怨,任谁听见,都会心生怜惜。 只可惜魏子麟此刻并没有心情,他看都没有看唐琳儿一眼,冷脸提脚往外走去。 “哎!” 唐琳儿急忙捉住他的衣袖,一双美目红肿可怜,泪盈盈地望着他,“三郎,她既不肯,何必执着,又不止她一人是沈氏女,如今我也是沈氏养女,一样可以帮到你,我们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这难道不是天赐良机么?” “那怎么能一样?!”魏子麟甩开她。 “你不过一个养女,与沈家没有丝毫血脉关系,沈家能为你倾尽资源?沈将军肯为你出生入死调动兵马么?” “我会想法子,我会努力的,你信我,三郎,你......” “起开!”魏子麟挥开她,“我去找父皇,让他重新下旨 。” “三郎!三郎不可!” 唐琳儿哭着抢上前去拽住魏子麟袖口,声泪俱下,“三郎糊涂,可不敢如此违逆圣意,你父皇,可不止你这一个儿子。” 魏子麟脚步一滞,忽然定身了一般,怔在原地。 唐琳儿见状,眼珠转动乘胜追击,覆在他耳畔低语:“且忍一忍,圣上龙体违和,撑不了多久,待你事成,要什么人没有?名分有什么要紧的,嫁了,夺过来不就是了?” 魏子麟咬牙,眸光几番轮转,终是看向唐琳儿,“你,很好。” “能为三郎解忧,是妾的福气。” 魏子麟轻嗤,“即便如此,你也做不了我的皇子妃,趁早断了这个念想。”说罢,不再理会唐琳儿的反应,径自离了沈府。 唐琳儿独自于园中枯立半晌,才郁郁回了前院。 搬放安置聘礼的仆从们还在忙碌,沈丞相及夫人设宴款待摄政王燕景焕。 沈丞相坐在燕景焕下首,频频向他举杯敬酒,燕景焕也不推辞,尽皆饮了,两人相谈甚欢。 沈夫人亲自端上一盘热腾腾的樱桃鸭,特地摆在燕景焕跟前,轻推了推沈星晚的手臂,示意她为其布菜。 沈星晚先前那些话和亲昵做派,一多半是刻意做给魏子麟看的,出了花园,她立刻脱离了燕景焕的搂抱,只与他并肩而行。 她实在不惯与他这样亲近。 毕竟,她昨儿才刚同他搭上话。 可沈夫人似乎并不这样想,她对这位贵婿显然喜欢极了。 不似三皇子那般倨傲无理,这位传闻中狠戾寡言的摄政王,眼下在她看来,十分和善健谈,很是知礼,丝毫没有臭架子,可见传闻并不实。 沈夫人挨着沈丞相坐了,又使了个眼色催促沈星晚,沈星晚无法,只得执起银筷,拈了一筷子樱桃鸭放进燕景焕碗碟里。 燕景焕低头尝了,抬眸看向沈夫人,眸带笑意,“很好吃,沈夫人好手艺。” 沈夫人喜不自胜,立刻便要起身再去做几样拿手的菜式来,好容易才被沈丞相劝住,坐回来敬了燕景焕一杯。 眼见沈丞相面色红亮,口若悬河越来越放得开了,沈星晚刚想劝父亲少喝几杯,唐琳儿款步走了进来。 因着她已是沈丞相义女,席上也设了她的席位,沈夫人招呼她快过来拜见燕景焕。 唐琳儿近前行过礼,沈夫人拉着她的手叫她入坐,“怎来的这样迟。”一低头却发现她眼睛红丝密布,显然是哭过了,虽看得出重新敷过脂粉,但仍难掩红肿。 沈夫人笑意散去,露出心疼神色,她自然知道是三皇子那般当众羞辱才使得唐琳儿落泪至此,在她眼里,唐琳儿此般根本是因沈家受了无妄之灾。 她想安慰唐琳儿,可碍于燕景焕在场,不好多说,只得先拍了拍她的手背,小声叮嘱道:“若身子不适,便回房去歇息罢,我稍后去看你。” 唐琳儿点头称:“是。”又拜别燕景焕及沈丞相,独自回自己院落去了。 这一来回,沈丞相的兴致也低落了许多,许是想到三皇子的那桩事尚不知该如何收场,一时间杯中的佳酿也没了滋味。 沈星晚见状,亲手斟了杯茶捧给燕景焕,神情关切道:“倒春寒凉,贪杯伤身。” 燕景焕何等人物,自然心领神会,稍坐片刻便起身告辞。 沈丞相及夫人携沈星晚一路恭送燕景焕至府门外。 艳阳洒金,行走在摇曳树影下的燕景焕墨玉一般,气质冷冽出尘,唯独面颊酒后浮现的薄红和眸中浅浅笑意显出些许人气,令他看上去不再像冷峻的摄政王,倒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在同亲友畅意说笑散步。 等候在马车附近的随扈们见到这一幕也俱是一愣,面面相觑。 行至马车前,燕景焕停下脚步同沈丞相及沈夫人辞别后转身看向沈星晚,沈丞相看在眼里,立刻拉沈夫人先行回府。 “今日...多谢你,阿母她很欣喜。” 她心里明白,若不是他放低身段刻意迎合,父母哪里能同他畅聊的那样开怀。 燕景焕逆光而立,阳光落在他肩头,玄狐披风上柔软的风毛被风拂动,看上去暖融融的,连带着他的眉眼也柔和了许多。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他的声音很轻,好似那风毛拂在了她心尖儿上,有些微痒。 沈星晚诧异于这突如其来的奇怪感觉,连忙说:“你别这样,我不太习惯。” 些许笑意浮上眼眸,冰消雪融般连带着他的语气都有了温度,“那就从这件小事开始习惯罢,往后,都不必再道谢。” 直到燕景焕的马车逐渐远去消失在街角,沈星晚都没完全回过神来。 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她分明记得前世燕景焕大权独揽,杀伐暴戾,曾数次险些将魏子麟一党斩杀殆尽,可眼前的这个燕景焕,怎么却像变了个人似的。 似乎...有点温柔? 不不不...... 沈星晚摇摇头,甩掉这个不切实际的疯狂想法,若信他大魔头一般的燕景焕温柔,还不如信母牛会上树来的真切。 清醒一点,连魏子麟骗取她真心时都演的那样深情,那样情真意切,又怎知这燕景焕不是一个好戏子呢。 他那样轻易便答应娶她,总不能真是因为自己曾经帮过他几次,令他爱慕至今罢。 难道是为了报复她?报复她曾经拒绝了他? 沈星晚心中一阵恶寒,若当真如此,那这厮心机之深沉,恐怖如斯。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努力摈弃那些纷乱思绪,如今的她,只想好好守护家族,报仇雪恨,情爱之事,她是不敢再触碰一星半点了。 她边往回走边盘算着,眼下事已至此,她既受燕景焕庇护保住一条命,与他退婚已无可能。 只得先嫁过去,待到日后大仇得报,他若愿和离便和离,若不愿和离,便等他遇到心仪之人,她再自请下堂,退位让贤便是。 沈星晚一路琢磨着走回丞相府,路过唐琳儿院落处瞥见阿母的丫鬟。 那小丫鬟一瞧见她,得了救星一般几步小跑上来,“小姐您快去劝劝罢,唐小姐要寻短见呐!” 第8章 迷药求我,岂不更快? 沈星晚闻言,立刻随着小丫鬟去往唐琳儿房间。 小丫鬟推开门扇,沈星晚一踏进房门便瞧见房梁上垂下的白绫和歪倒在地的几凳。 唐琳儿正伏在沈夫人怀里哭的伤心,纤细清瘦的背脊耸动,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夫人也不好过,红着眼圈儿替唐琳儿拭泪。 “好孩子,这并不是你的过错,千万别做这般傻事,实在是我们沈府累及了你。” “琳儿并不怪母亲。”唐琳儿抽噎哭着,“只怪琳儿自己福薄,没能投生在母亲膝下,出身卑微,入不了三皇子的眼,才令得沈府因我而蒙羞......” 沈夫人心疼极了,拥住唐琳儿好一顿安慰,甚至怨责地剜了沈星晚一眼。 沈星晚默默受了,她并不在意这些许误解,后头自有真相大白的时候。 她欣赏了一会儿唐琳儿惺惺作态的表演,走上前去拉起唐琳儿的手,轻声细语地茶言茶语起来,“好妹妹,真是委屈你了,你这般品貌才行三皇子都瞧不上,实在是他没眼光,明儿再给你寻门更好的亲事去。” “胡闹。” 沈夫人斥责:“圣旨岂非儿戏,你父亲已经接旨,琳儿是势必要嫁三皇子的,即便三皇子不肯,也由不得他,我们沈氏就只认琳儿这一个义女。” 唐琳儿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喜极而泣,扑进沈夫人怀中哭的可怜,“母亲......” 好一副母慈子孝,沈星晚正叹服于唐琳儿的演技,沈夫人身边的嬷嬷推开门近上前来,福身后俯首悄声说道:“夫人,刚得了消息,皇贵妃娘娘召了户部尚书嫡女和太尉嫡女入宫。” 沈夫人讶异一瞬,继而了然,又有些不自然地瞟向唐琳儿,见她正哭的伤心,面色也凝重了起来,抬手示意嬷嬷退下。 虽未言明,但几人都心知肚明,此刻这节骨眼儿上,皇贵妃召见这两位贵女,只怕是另有用意。 果不其然,黄昏后宫中传出消息,皇上听了皇贵妃进言,拟将户部尚书之女定为三皇子正妃,同日迎太尉之女为三皇子侧妃。 至于沈氏, 则并未再提及,似乎是搁置了。 唐琳儿面如死灰,关门闭窗,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沈夫人长吁短叹,苦劝无果,只得命人好生伺候看顾着。 唐琳儿消沉了两日,第三天一早,梳洗打扮得体地去了沈夫人房里,向沈夫人请安。 才短短两日,唐琳儿清瘦了不少,一袭藕粉襦裙,两支素簪衬的她楚楚可怜,纤腰不盈一握,规矩福身问安。 “女儿给母亲请安,惹母亲挂心,实在是女儿不孝。” 沈夫人正在梳妆,见状心下不忍,忙叫了起身,“这几日左右无事,你且好好修养几天,不必来请安了。” “多谢母亲体谅,前两日女儿身子不适,但孝道是万万不敢忘的。” 唐琳儿起身,走近沈夫人,接过嬷嬷手中梳篦亲自替沈夫人篦发。 沈夫人瞥了一眼坐在一旁喝茶的沈星晚,良久叹息一声,感慨握住唐琳儿的手,“受委屈了。” “是女儿福薄。” 唐琳儿垂眸,温婉如兰,“近日实在运势不济,女儿想去寒山寺为母亲和姐姐祈福,祈求母亲平安康健,姐姐婚事顺遂。” 沈夫人闻言,分外高看唐琳儿一眼,转过身来,拍了拍唐琳儿的手背,“好孩子,难为你有这样的心,前阵子你还落了水,恐怕真是有些什么妨碍,去拜拜也好,我这就命人去套马车,多备些婆子丫鬟陪着你去。” 唐琳儿面露难色,“女儿不想因我劳动大家,也不想引人侧目,我还是自己去罢。” 那小意模样,更惹沈夫人怜惜,只当她是因着三皇子的事失了面子,怕引人闲话,当即拍板,“你是我沈府的小姐,排场自然是要有的,你若有顾虑,便让星晚与你同去,我看谁敢置喙。” 沈星晚心中哂笑,她还未曾言语半句,便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她冷眼瞧着唐琳儿,就她那蛇蝎心肠,前世教唆魏子麟屠杀自己全家的性子,怎么可能善心大发去向诸佛菩萨替她们娘儿俩祈求平安呢。 多半又在憋什么阴招。 沈星晚不动声色,低头饮茶细细思索着其中的关节,思来想去,倒真让她想起前世曾发生过的一件事来。 前世她也曾同唐琳儿一起去寒山寺祈福过,不过那时她待唐琳儿亲如姐妹,对她并不设防。 上山途中,唐琳儿邀她尝过一盏寒山毛尖茶,可不知怎的,饮过那盏茶后她竟头晕心悸不已,浑身燥热难耐,只得找了个雅间将自己反锁在内,昏睡了许久才消解。 醒来时唐琳儿正守在自己门外,一味地怪罪自己没查明那茶里有致人兴起的成分,倒教沈星晚不好再开口责怪她。 所幸并未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回府后沈星晚便渐渐淡忘了此事。 如今想来,她唐琳儿当时,当真不知道那茶中的成分么? 至于她昏睡期间,若未反锁门窗,究竟会发生些什么,已成了未解之谜。 想透此节,沈星晚心中升起一阵恶寒。 “不知姐姐可愿与琳儿一同去寒山寺祈福么?” 唐琳儿为沈夫人梳好发髻,楚楚可怜地望向沈星晚。 不待沈夫人开口,沈星晚起身走过去亲热挽住唐琳儿的胳膊,亲昵笑道:“自然是要去的,妹妹想何时去,我随时奉陪。” 唐琳儿讶异一瞬,转瞬间又挂上笑脸。 “明日一早罢,我看过黄历,明儿宜祈福。” 沈星晚满口答应,又陪着说了好一会儿闲话才回自己房里。 她甫一回房,便唤来绯云,吩咐道:“去散消息,就说我明日要前去寒山寺祈福,务必要让三皇子知晓。” 绯云领命而去。 沈星晚身为京城第一贵女,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连带着身边的侍女也成了大红人,多少王公子弟想从她们口中探知其芳踪,好制造偶遇的机会。 绯云只出门采买了一趟胭脂,随口同老板娘聊了几句,沈星晚次日要去祈福的消息,少顷便传进了魏子麟耳中。 次日沈星晚如约陪着唐琳儿乘车前往寒山寺,马车疾驰在京郊小道上,撩开车帘,只见层林尽染,景色宜人。 到了半山腰,再无车道,只能拾阶而上,沈星晚便下了马车,由绯云扶着,略提起裙摆缓缓前行。 沈星晚侧目看了绯云一眼,绯云低低回道:“如小姐所料,三皇子一早便来了寒山寺,这会子已经在寺后禅房里了。” 沈星晚垂眸,并未言语,只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唐琳儿。 路过山亭时,唐琳儿直喊累,邀沈星晚停下喝盏茶略歇歇脚。 沈星晚欣然应允,同她一起于亭中落座。 唐琳儿的丫鬟端上茶水果点,唐琳儿亲自捧起茶盏捧给沈星晚。 “姐姐辛苦,请用茶,这是寒山毛尖,很是清冽难得,姐姐尝尝。” 沈星晚接过,置于鼻尖细细一闻,果然还是那味道。 她唇角微勾,并未说什么,轻抿了一口,抬眸看向不远处,随口问道:“那是什么花儿?瞧着倒挺别致的。” 唐琳儿回头望去,“难怪姐姐不认得,那是木芙蓉,又名拒霜花,常生在山涧里,喜暖喜光,一日能变幻三种颜色呢。” “噢,当真是霜侵露凌却丰姿艳丽,占尽风情。” 唐琳儿灿然一笑,“姐姐若喜欢,我去摘些来,给姐姐带回去插瓶。” 沈星晚故作不忍,皱眉道:“你已是沈府小姐,哪里还需你亲自去摘,让小厮去罢。” 唐琳儿忙站起身。 “什么小姐不小姐的,琳儿不敢,能摘花博姐姐一笑,已然是琳儿的福气了,姐姐且略等等,我这就去摘。”说罢转身就带着丫鬟出去了。 沈星晚闲闲望着不远处摘花的主仆二人,悄然将自己的茶盏与唐琳儿的对换了位置。 “姐姐你瞧,这些花儿开的多好。” 唐琳儿抱着花进来的时候,沈星晚已面色绯红,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 “姐姐,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唐琳儿眸中划过一丝诡笑,靠近沈星晚,关切扶住她,“姐姐若是不舒服,我已提前在前头订了间厢房以备休息,扶姐姐去歇歇可好?” 沈星晚以袖扇风,“许是方才走的急了,有些燥热,不打紧,你摘花辛苦了,且坐坐喝杯茶罢。” “是。” 唐琳儿笑了笑,搁下花儿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边盯着沈星晚,一边端起茶盏,饮了几口。 可几口茶才刚饮下去,唐琳儿便觉头晕目眩,几近要晕厥过去,沈星晚立刻坐过去撑扶住她,方才急促的呼吸也平稳下来。 唐琳儿的意识渐渐模糊,脸颊绯红,嘴里也嘟囔起胡话来,“贱妇...破了你的身...看你还怎么高嫁......去死罢......” 沈星晚撇唇,看来自己往她茶盏里加的那些料有些猛过头了。 她唤来守候在亭外的丫鬟们,吩咐道:“唐小姐累了,送她去厢房休息。” 唐琳儿的丫鬟显然知道内情,面色闪过惊惶,沈星晚轻笑,只当没看见,只命她将唐琳儿送去休息。 送走唐琳儿,沈星晚唤来绯云,吩咐她设法去将三皇子引去厢房,而她自己则继续上山去祈福。 总得拖延下时间,让事态继续发酵一下才是。 她久久跪在佛前,潜心祈求自己复仇的前途坦荡无碍。 蓦地,一丝冷松香气裹挟着寒意扰了满殿的檀香气息。 沈星晚并未睁开眼睛,仍跪在佛前,虔心祈求。 “你想要什么,直接来求我,岂不更快?” 沈星晚叹息一声,回眸道:“佛祖在上,不可诳语。” 燕景焕轻笑,没说话,眸光落在她泛着潮红的面颊时,笑意顿敛,俯身拉起她,掌心探上她额间。 “谁给你下东西了?”他语气森冷。 沈星晚眼见引四下侧目,忙捉下他的手拉他走到殿外,“我没事。”见他眸光森然,审视着自己,只得又转移话题问他:“你怎会在这里?” “是谁?” 沈星晚抿唇,垂下手,良久开口,“我自己解决。” 两人间的气压陡然降低,燕景焕看了她许久,终是没有再追问,软了语气,“我帮你?” “不必了,我自己能......” 燕景焕抬手,温凉指尖落在她腻白后颈间,沈星晚颤栗一瞬陡 然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吓得她连连摆手,一连后退了好几步,“不用不用,量很小,没事的。” “我,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她不敢再看他,逃也似地离开了寒山寺,匆忙往唐琳儿所在的厢房跑去。 还未及近前,就远远瞧见三皇子一行从厢房那边离开,三皇子怒容满面,随手理着衣衫,驰马而去。 沈星晚加快脚步,几步抢进厢房内,却见地上凌乱散落着衣裙,唐琳儿正衣不蔽体地歪躺在榻上。 “琳儿?!” 第9章 害喜如此不知礼义廉耻! 沈星晚上前去拉过被子掩住唐琳儿身子,轻推唤她:“琳儿,快醒醒,你这是怎么了?” 唐琳儿悠悠转醒,看见沈星晚,又瞧见自己如此模样,登时惊恐哭嚎起来。 沈星晚连忙捂住她的嘴,“快别哭了,你还想引更多人瞧见不成?”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说与我知晓,我也好替你讨回公道。” 唐琳儿闻言,这才止了哭嚎,稍加回忆哭诉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觉的头晕目眩,昏睡间仿佛有人进来过,不顾我百般抗拒,那人竟...竟......我活不成了......” 哭嚎间唐琳儿以头抢地,就要当场寻死,沈星晚赶紧抱住她,大喝道:“来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竟让唐小姐受辱至此,还不快如实禀来!若敢有半句虚言,便将你们统统发卖!” 仆妇们跪了一地,一个得脸的婆子上前回道:“回小姐的话,方才唐小姐在厢房内歇息,我等都在外头守候,有小厮去解手碰见唐小姐身边的丫鬟同几个村野男人在林子里说话,觉得有异样,老奴正要审问,不曾想三皇子竟来了。” 沈星晚怒斥:“三皇子来了就能进么?你们便是这样守门的?!” 那婆子瑟缩低下头去,“三皇子显然饮得有些醉了,挥退我们不许近身,三皇子与小姐又有皇上赐婚,老奴,老奴实在是......” “实在是该死!”沈星晚嘴上在驳斥她,眸光却落在唐琳儿身上:“即便是有婚约,也不可如此不知礼义廉耻!” 唐琳儿哭的更狠了,几乎要背过气去。 沈星晚眸光扫视众人,威仪尽显,朗声道:“今日之事,你们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不可再提及半句,若我在别处听见一个字儿,必要追究到底。” 众人尽皆称是,识相地鱼贯退去。 沈星晚拾起地上的外袍披在唐琳儿身上,安慰她:“事已至此,哭也改变不了什么,好在你终究是要嫁给三皇子的,也算不得失贞,切勿再提及此事,我们先回府罢。” 唐琳儿无法,只得先应了,穿好衣裳,同沈星晚一起回府。 是夜,沈星晚要亲自提审那个同男人在林中私会的小丫鬟时,婆子却来报,那小丫鬟竟投井死了。 死的这样蹊跷么,沈星晚蹙眉,吩咐死者为大,不再追究,还赏下银子买棺葬了那丫鬟。 做罢这些,她亲自端了补品去往唐琳儿院里。 守院门的小丫鬟远远瞧见她来了,面露惊慌,扭头就要跑去通报。 沈星晚一个眼神,绯云立刻抢上去捉了小丫鬟的后领捂住她的嘴,笑道:“甭喊,夜深人静的,省的惊扰了小姐,你且下去歇着,这里暂且不用你。” 小丫鬟点点头示意明白了,绯云松开手,她只得一步三回头地下去了。 沈星晚还未走近房门,便听见里边砸了茶盏。 一个脆响的耳光伴着惊呼,继而是低低的呜咽声。 “没用的东西,你设的好套子,倒把我套进去了,我要你做什么使的?!” “小姐息怒,奴婢也没想到会这样,奴婢分明只往她茶盏里下了媚药,怎么会这样呢?” “你问我?我问谁?我要你设法破了她的身,凭她出身多高贵,成了破鞋我便是沈府唯一的小姐,那皇贵妃不就是瞧不上我的出身,还想要那贱妇么,我看破鞋她还要不要!” “你倒好,如今我的名声全毁了,你让我还怎么往上爬!怎么爬!你说啊!” 一阵扭打撕扯声,显然是打的狠了,小丫鬟哭叫求饶连连。 “小姐小姐饶命,我再不敢了,我下次一定......” “还有下次吗?!我今儿险些被那些流寇爬了,你知道吗?!” “贱蹄子...”唐琳儿危险地压低声音,“非把你丢给流寇爽爽你才知道厉害。” “小姐饶命,小姐,小姐看在奴婢跟了您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份儿上,饶过奴婢罢,奴婢再也不敢了!” “罢了,嚎丧一样哭给谁看,好在今日来的是三皇子,也算是帮我见到三皇子一面,起来罢,你再动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想怎么帮我,别枉费我让她投井当你的替死鬼。” “是,小姐。” 两人凑近嘀咕起来,隔墙实在听不到什么了,沈星晚眯眼,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咳嗽了一声。 房里头立刻静了下来,房门被打开,唐琳儿的贴身丫鬟如意瞟了一眼守院门的丫头,见空无一人,脸色变了变,但还是快步走出来福身见礼。 “小姐来了,小丫鬟竟未通报,定是贪玩哪里躲懒去了,有失远迎。” “无妨。” 沈星晚伸手拉起如意,“妹妹白日里受了惊吓,我来瞧瞧她。” “是,小姐请随奴婢来。” 如意恭谨引着沈星晚来到唐琳儿房里,只见唐琳儿正伏在榻上正低低哭泣,端的是一副弱不经风的可怜娇弱模样。 沈星晚亲自将补品端到她榻边,柔声安慰道:“妹妹快别哭,眼睛还要不要了,这血燕最滋阴补气,你且多少用些罢。” “多谢姐姐。”唐琳儿哭道:“琳儿卑贱之身,又遇到这种事,实在是无颜再苟活于世了。” “快别瞎说,我知道你是最柔善不过的了,是三皇子他不懂得怜香惜玉,以后过门当了王妃,他知道了你的好处,自会怜惜你的。” 唐琳儿垂泪:“但愿如此。” 只可惜唐琳儿的奢望在第二天晌午便彻底落空了。 宫中正式传出旨意,册封户部尚书之女为三皇子正妃,册封太尉之女为三皇子侧妃,两道圣旨已然送往了尚书府和太尉府。 “怎会如此......”唐琳儿跌坐在椅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不敢相信魏子麟竟会待她如此。 昨日分明还与她痴缠的火热,恨不能将他的一切都投入在她身上。 怎么今日扭头却另娶她人,竟未给她任何名份。 唐琳儿悲从中来,一时喘不上气,俯身干呕起来,如意慌忙上前替她拍背,端茶替她漱口。 眼见着唐琳儿越呕越狠,如意眉头紧蹙,试探问道:“小姐,可要请个郎中来瞧瞧?” “好端端的,瞧郎中做什么!你还嫌我不够烦么?!”唐琳儿挥开她的手,正要反手抽她一个巴掌,却猛然读懂了她眸中的意思。 唐琳儿的手僵在半空中,思索一瞬低头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怔了半晌道:“快去请个郎中来,悄悄的,要妇科圣手。” “是。” 如意也慌了神,慌忙搁下茶盏就往外去了。 天色擦黑的时候,如意领着个郎中,鬼鬼祟祟地从角门溜进了唐琳儿院里。 绯云得了角门小厮的信儿,立刻去报与沈星晚知晓。 沈星晚正伏在案上看广安公主送来的帖子,过两日是广安公主的生辰,邀她入宫赴宴。 沈星晚闻言,搁下帖子,略思索了下,吩咐绯云:“你去探下,看她究竟得的什么病。” 绯云领命去了,亲自去守着角门,待如意送走那郎中折返后,悄悄地跟了出去。 她一路小跑撵上那郎中,亲切唤着:“老先生且等一等,我们小姐的方子可否再给重开一张?” 郎中闻言停下脚步,转身很是疑惑,“老夫并未给小姐开药方啊。” 绯云一拍手,很是气恼,“你这大夫,喊你来瞧病,莫不是糊弄我们,怎的药都不开?” 郎中也莫名其妙,“方才不是说的很清楚了么,小姐是害喜孕吐,并不需要吃药,只需静养即可。” 绯云谔然,继而眼珠微转,掏出一吊钱来塞进郎中手里,赔笑道:“那敢情 好,倒是我鲁莽了,您别见怪,您可别提这茬儿,省的小姐怪罪我。” 郎中虽气恼,但看在那吊钱的份儿上,到底没说什么,收下钱就走了。 绯云立刻回去,将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沈星晚。 害喜了...... 沈星晚皱眉,这么快便害喜了么?这才几日啊? 旋即她心下了然,冷哼一声。 可见这两人早已勾搭成奸,并非近日才苟且,竟已然珠胎暗结了。 沈星晚忽觉胸腔里一阵翻搅,恶心难受的紧。 她默然良久,吩咐绯云去邀请唐琳儿两日后同她一起入宫赴宴。 广安公主生辰那日,唐琳儿一早便候在了沈星晚院外,待沈星晚起身梳妆,才进门来问候。 沈星晚打眼一瞧,纳闷地眯起眼睛,“妹妹这是做什么?” 唐琳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丫鬟服制,惯是那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怯生生地说:“琳儿没有收到帖子,想着该同上次那般......” 好一招以退为进,沈星晚心中嗤笑,面上仍陪她演着,一拍手,恍然道:“哎,怪我怪我,你已入了沈氏族谱,是我嫡亲的妹妹,怎会没有你的帖子呢。” 她笑着起身去桌案上拿起帖子,“早送来了,我忘了给你送去,你瞧。” 那其实是沈星晚特意去拜托广安公主请来的帖子,广安公主的生辰宴会,三皇子也会去,她怎能不创造机会,好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呢。 唐琳儿喜不自胜,忙过来接了帖子,来回翻看,果然是单邀请她沈府唐小姐的。 她欣喜了一下,忽又想起些什么似地,神情落寞了下来。 “怎么了?” 唐琳儿抿唇,有些迟疑,“如此盛宴,户部尚书小姐她们...也会去罢......” 沈星晚失笑,“怕她们作甚,若三皇子不成,还有那么多皇子呢,再不济,王公贵族多的是,我们沈氏的女儿还愁嫁不成?” “倒不是......唉...罢了......” 唐琳儿欲语还休,沈星晚催促她去更衣,别误了时辰。 待唐琳儿精心打扮与沈星晚相邻落座时,当真是一对姐妹花,艳光四射,引得众人目光追随。 正值春末,广安公主也不知靡费了多少,竟为众人备了深秋才有黄满膏肥的蒸蟹。 沈星晚命人细细剥了,将鲜美蟹肉端给唐琳儿,亲昵催促:“快趁热尝尝,凉了腥气。” 唐琳儿微微蹙眉,显然闻不得那蟹味,婉言推脱道:“蟹肉太过寒凉,我近日肠胃不适,不宜食用,还是姐姐享用吧。” 孕妇不宜吃寒凉之物,看来她很想要生下这个孩子。 沈星晚一探便知,心下了然,提起一壶酒放在她桌上,“无妨,温了姜蕊酒,专解蟹肉寒凉,你喝一杯暖暖。” “我,我肚子不舒服,也不宜饮酒。” “噢,这样啊。”沈星晚勾唇浅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还真是可惜了。” 唐琳儿不知如何解释,远远瞥见三皇子离席去更衣,赶忙也站起身来,“姐姐,我腹中不适,想去歇息一会儿。” 沈星晚自然应允,顺口说了几句关切的话。 唐琳儿心不在焉,草草应了几句,提起裙摆匆匆往三皇子方向去了。 第10章 救我我们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 撩开层层帘幔,唐琳儿悄然摸进了魏子麟更衣的偏殿。 往日里她也曾如此密会魏子麟,随扈们认得她,竟也未曾出手阻拦。 光线透过窗棂,幽幽落在他身上,他斜靠在坐榻上阖眸小憩,酒气冲天,面色憔悴潮红,显然是醉的狠了。 一双素手攀上他领扣,娇怯软语:“三郎,奴替您更衣。” “滚开!” 一记窝心脚踹在唐琳儿胸口,登时将她踹翻在地。 唐琳儿几乎要背过气去,捂住前襟半晌喘不上气来,止不住呜咽哭泣起来。 “吵死了。”仿佛被扰了瞌睡,魏子麟不耐翻身,“滚出去!” “三郎......” 魏子麟咬牙,猛然睁开眼睛,正要发作却见狼狈仰在地上的是唐琳儿,血丝密布的眸中怒意乍然更盛:“你来做什么?!外头那么多人,让人瞧见多麻烦。” 唐琳儿见他满腔怨怼,丝毫没有来扶自己的意思,心中委屈,身上又痛,不禁哭的更伤心了。 魏子麟眉头皱的更紧了,终是俯身拽起她拉进自己怀里,抬手胡乱抹了一把她面上的泪水。 “好了,好端端的又哭什么,上次不是同你说了,我眼下需要助力,婚姻是最好的筹码,娶她们都不过是权宜之计,待我事成,自然少不了你的名份。” “你哄我的。” 唐琳儿红着眼睛仰头望他,“那日在寒山寺,你分明以为房里的是沈星晚,你根本就是想拿下她好娶她。” 魏子麟被说破心思,面上有些挂不住,语气也强硬起来,“是又如何?若娶到她拿下沈氏支持,我何须还去娶那些旁人?你可知那几家加起来,都抵不上一个沈氏!” 唐琳儿垂下头去,只是伤心垂泪,她身段柔软纤细,看上去端地楚楚可怜。 魏子麟叹了口气,拥紧了她。 “好了,那日在寒山寺,我本该掉头就走,却冒险留下替你解药,你还不明白我待你如何么?” 唐琳儿这才面色稍霁,依偎进他怀里,魏子麟酒意上头,俯首去啄吻她脖颈,“你也是笨的很,给她下药怎么自己骚成那样。” “我也不知道......”唐琳儿轻吟,“我只是想着,她既不肯嫁你,也甭想嫁给别人,省的让旁人得了沈氏的势力。” “你倒乖觉,不过......”魏子麟顿了一下,“你别动她,沈氏,我势在必得。” “你......”唐琳儿蹙眉,想要追问却被一吻封唇。 魏子麟的手愈加放肆,意识渐涣散的唐琳儿陡然一颤,猛地推开了他,“不行!” 魏子麟喘息着被推了个踉跄,顿时败了兴致,“给你脸了?跟我拿乔?” 唐琳儿护住肚子,想起此行的目的,红了脸颊,“我已怀有身孕月余,郎中嘱咐,头三月不可行房。” 魏子麟闻言愣了一瞬,继而渐渐冷了脸色。 本以为他也会像自己一样欣喜,见他久不言语,只冷眼瞧着她,唐琳儿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三郎,你不欢喜么?” 她伸手去攀他的脖颈,“这可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啊。” 魏子麟挥开她的手,起身去拾起抛在地上的腰封,从上头挂着的荷包里摸出一粒药丸来。 “吃了它。” 唐琳儿不解望着他手中暗红色的药丸,心下渐冷,“这是什么?” “红花丸,最是活血化淤。” 魏子麟居高临下,冷冷地俯视着她,勾唇笑了一下,“这原是我习武备用的,既如此,今儿赏你罢。” “你什么意思?”唐琳儿捂住肚子,不自觉地往后挪去,“我不吃。” 魏子麟垂眸,逆光而立,面容大半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琳儿,你知道的,我即将迎娶正妃。” 他缓缓俯身,伸手擭住唐琳儿下巴,盯着她的眼睛,眸中说不出的阴鸷。 “你若先于嫡长子产下孩子,恐怕不太好罢。” 它把药丸递至她嘴边,指腹刮过她殷红唇瓣,“琳儿,别让我为难。” “不要!” 唐琳儿拂开他的手,“若是你肯娶我,这不就是你的嫡长子么?” 暗红色的小药丸滚落在地,一溜烟儿滚了老远,孤零零停在昏暗的角落,像一滴血泪。 “别傻了。”魏子麟嗤笑,几乎要耐心耗尽,强耐着性子又掏出一粒来,“乖,吃了它,我们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 “我不要!”唐琳儿爬起身,扭头就要往外跑,魏子麟低咒一声,追上去拉住她,掐住她双颊把药丸塞进她嘴里。 “我不...呜...不要......” 唐琳儿泪水横流,无助踢打着魏子麟,魏子麟丝毫不为所动,直接将药丸塞进了她喉咙里。 “琳儿?!琳儿你在里边么?” 殿外忽地响起沈星晚焦急的问询声,魏子麟动作一滞,唐琳儿趁机狠狠推开他,连滚带爬地扑至门边猛然拉开了门扇。 她 一见了站在门外的沈星晚,扑过去躲在她身后揪住她的衣裳哭道:“姐姐救我!” 沈星晚同身侧的广安公主面面相觑,立刻回身揽住唐琳儿,“你且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 唐琳儿顾不得回答她,背过身去以手抠喉,当即便将那刚吞入腹中的红药丸催吐出来。 广安公主蹙眉,以帕掩住口鼻,“王太医,这便是她妹妹,说是肚子不舒服,你去瞧瞧罢。” 跟在两人身后的太医得令,立刻上前去安抚唐琳儿。 沈星晚歉然望向广安公主,“实在劳烦公主殿下。” “哪里的话,你既托我,我自然会照拂你妹妹。” 广安公主瞧了一眼敞开的殿门,又瞥了一眼跪在门口的随扈,“三皇兄是愈发荒唐了。” 魏子麟穿戴整齐跨出殿门,阴沉看向正在被王太医诊脉的唐琳儿。 唐琳儿撇过头去,不肯看他。 王太医诊完脉后,走过来拱手道:“姑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已怀孕一月有余,胎气不甚稳固,不可伤心动气,还需静养才是。” 沈星晚不可置信地质问唐琳儿,“是谁的?” 唐琳儿抬眸,凄哀瞥向魏子麟。 广安公主失笑,扭头望向魏子麟,“三皇兄还真是,年少轻狂啊,倒是奇了,父皇为你俩赐婚你不肯答应,偏喜欢这样暗中来往?” 魏子麟冷脸,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 可即便如此,三皇子致人怀孕又狠心抛弃的流言,还是在京中迅速传开了,不消几日,便传的沸沸扬扬。 户部尚书嫡女性子刚正不阿,抵死不肯嫁给那样凉薄寡义的男人,户部尚书爱女心切,当即便入宫要求退婚。 皇上自知理亏,又不想寒了重臣的心,只得答应解了这桩婚事。 沈夫人被气的一病不起,一连几日水米未进,无论唐琳儿如何恳求,都不肯再见她一面。 沈星晚亲自炖了小米粥端进沈夫人房中,扶起沈夫人,软声劝道:“好歹用些罢,小米粥最是养胃补气,阿母如此,女儿也不好过。” 沈夫人怄的唉声叹气,“你既早知道他勾搭唐琳儿,怎的不早告诉我?如今闹出这天大的笑话,你父亲还如何在朝中立足,我还哪里有脸面出门去!” 沈星晚叹了口气,“人心隔肚皮,我哪里会知道,事到如今,阿母折磨自己也于事无补,还是快吃些罢。” “我竟是个瞎子,只当她是个好的,竟敢做出这样的丑事,令沈氏蒙羞,实在是奇耻大辱!” 唐琳儿在屋外听了半晌,实在忍将不住,推开门扇跑进来扑跪在地上,磕头连连,“女儿自知犯错,求母亲可怜饶过我罢。” “别叫我母亲,我教不出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儿!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唐琳儿一双美目哭的红肿可怜,跪行到榻前拉住沈夫人衣袖。 “琳儿自知不堪,不配做您的女儿,只是琳儿腹中孩子无辜,他毕竟是皇室血脉啊,求夫人您开天恩,救救他罢。” “夫人!” 她死死拽住沈夫人袖口,“原是那三皇子逼迫于我,我一介孤女,哪里敢违抗他,又不敢同人提及,只能自己默默受了。” “那日夫人要认我当义女嫁与三皇子,我本以为是菩萨显灵了,终于垂怜于我,没想到,我终究是没有这个福分,若夫人不肯相救,我也无颜再活在这世上,只能同这苦命的孩子一同去死了。” 唐琳儿说罢,以头抢地,狠狠磕在了地砖上,登时磕的鲜血直流。 “哎!你这是做什么!”沈夫人骇地去扯她,手上却没力气,险些自己也摔落下床塌。 沈星晚赶紧扶住沈夫人,把小米粥碗搁在榻边小几上,俯身去拉唐琳儿。 “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拉起唐琳儿,抽出帕子摁在她额上为她止血,“妹妹这样花容月貌,若磕坏了,还怎么嫁给三皇子呢。” 唐琳儿茫然抬起头,望向沈星晚。 沈星晚温柔浅笑,扶她坐在自己身侧,“既入了族谱便是沈家的女儿,你记在阿母名下,也是嫡女,沈家怎么会不管你呢。” “父亲一早便入宫请旨去了,沈氏世代为肱骨之臣,万不可被如此欺辱,方才已传回消息,皇上册立太尉之女为正妃,你为侧妃,且安心养胎罢。” 唐琳儿闻言,久久回不过神来,半晌呐呐道:“沈丞相,竟肯为我入宫去请旨么......” 自然是不肯的,这是沈星晚一连劝了好几日才促成的结果。 如此败坏门风,按族规打死算完,但沈星晚好言相劝,晓以利害,那唐琳儿腹中毕竟是三皇子的血脉,沈氏岂能背负谋害皇嗣的罪名。 沈氏长老们深以为然,最终还是豁出老脸,入宫去讨说法儿。 三皇子因此风波被革了手里正在办的差事,禁足思过。 沈星晚痛快极了,睨着护住肚子吃补品虔心待嫁的唐琳儿,心中嗤笑。 且多吃些罢,后头有的是苦头你吃。 钦天监选的吉日送了出来,沈星晚与唐琳儿的婚事在同一天举行。 左右还有月余,沈星晚安心待在府里陪伴沈夫人。 沈夫人身子渐好,眼见沈星晚成日粘在自己跟前,忍不住催促她“你这孩子,既是你自己挑选的夫君,怎的从不见你们往来,这都快大婚了,也该多见面相处了解才是。” 沈星晚翻动手中的书页,“他忙的很,大婚后自会相见,不急。” “你真是!”沈夫人抽出她手中的书页,“怎么说他也算救了咱们全家,你得待他好一些,我昨儿听闻他在城郊遭遇伏击,好像还负伤了,你就借这个由头去看看他。” “我......” 沈星晚还要推脱,沈夫人却不由分说地命人将早就备好的礼品搬上马车,将她推出门去。 沈星晚无奈叹气,只得上了马车,往摄政王府驶去。 第11章 侍妾还是不打扰你红袖添香了。 马车疾驰,不消片刻便到达了摄政王府。 沈星晚撩开车帘,瞧向高耸肃穆的大门,犹豫着要不要就此将礼品搁下,扭头打道回府。 可转念想起沈夫人的催促,她若当真那样做了,回去定不好交差。 无措握紧手中把玩了一路的小令牌,终是心一横,硬着头皮下了马车。 “沈小姐,您来了。” 摄政王府大门洞开,不似上回的闭门羹,管事步履匆匆迎了出来,含笑拱手,“王爷吩咐过,若您来了不必通报,您请进。” 沈星晚怔了一瞬。 摄政王府何等机要,若无拜帖根本无法靠近,竟偏对她如此丝毫不设防么。 她抿唇,问管事:“听闻王爷遇袭受伤,可严重么?” “受伤?” 管事笑容微滞,继而笑意更甚,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您亲自去瞧瞧便知。” 沈星晚点头,吩咐绯云清点礼品,由管事引着往府里走去。 管事将她一路引至燕景焕书房外,小声道:“您请进罢,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她刚要推辞,管事恭谨一拱手,转身离去。 燕景焕房外竟连个值守的人都没有,都无人可替她通传。 沈星晚无法,只得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推开了门扇。 外间空无一人,空气中蔓延着他身上独有的冷松香气,沈星晚怕惊扰了他,放轻脚步,缓缓往内间走去。 转过低垂帘幔,燕景焕的身影渐渐映入眼帘。 他一袭墨蓝常服,正坐在书案前蹙眉看着手中的一份书信。 光线透过格窗直直打在他锋利眉宇间,映出他眸中淡淡厌倦之色。 紫檀桌案旁立着一个娇美非常的丫鬟,穿着鲜嫩芽色衣裳,削肩窄腰,一双纤白素手正握着墨条垂首在砚台里细细研磨。 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沈星晚咂舌,没来由地心虚起来,缓缓后退想要偷偷溜出去。 燕景焕眼皮轻撩,折拢手中的书信搁在书案一旁,看向帘幔后窸窸窣窣的动静。 “过来。” “......”沈星晚动作一顿,闭了闭眼睛,只得转过身去挂上笑脸,“听说你受伤了,本想来看看你。” 燕景焕往后一靠,远远望着她,眸中清泠泠的细碎浮冰渐融,隐约泛起笑意。 “站那么远看的清么,过来 看。” 她尴尬看了一眼那磨墨的丫鬟,“还是不打扰你红袖添香了,我先回了。” 燕景焕细长眼角微挑,眸中笑意更甚。 他微一挥手,身侧丫鬟搁下墨条,盈盈福身退下。 沈星晚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仿佛瞥见那丫鬟从她身侧走过时,竟冷脸对她翻了个白眼。 沈星晚有些莫名其妙,待要细看时那丫鬟已然关上门扇走远了。 她心下有事,也懒得深究,深吸一口气走向燕景焕,问候完他早些回府才是。 她走近燕景焕身侧,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见他气色红润,也没缺胳膊少腿,看上去分明好的很。 “你没受伤呀?” 燕景焕挑眉,望着她,“你很想我受伤?” 沈星晚呐然,被他瞧的登时红了脸,“既无事,那更好,那,那我先走了。” 说罢转身逃也似地要走,燕景焕伸手,轻易握住她手腕,往回一拽,将她拽回自己身前。 沈星晚低呼,刚要挣扎,他却将她的手摁在自己胸膛上,痛苦皱眉闷哼了一声,“这里伤了。” “很痛么?”沈星晚以为摁痛了他,紧张的立刻去扒他的衣襟想要查看,却不经意瞥见他眸中隐隐笑意,登时会意过来他在撩拨自己。 脸上一热,沈星晚羞愤交加,抽出手来狠狠剜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外跑去。 这燕景焕,堂堂摄政王,从前听闻他是最矜贵不近女色的人物,怎的活似个登徒子一般。 虽是光天化日,但这书房内只有她和他两人,孤男寡女,她可不敢再待下去了,几步跑出去拉开门扇就要打道回府。 沈星晚一路小跑,眼见他并没有追出来的意思,才渐渐缓下脚步整理仪态。 可她整理好衣摆才赫然发现,这摄政王府实在是大的离谱,她方才跑的快了,丝毫未曾注意路线,此刻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四下环顾,试着往前走了走,却一院儿连着一院儿没有尽头似地,越走越迷糊。 “晴儿姐姐,快别恼了,娘娘那么疼你,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是啊晴儿姐姐,你在王爷身边的地位,咱们都瞧在眼里,任谁也越不过你去的......” 沈星晚恍然听见不远处的墙后边有人在说话,她虽不喜欢去听人嚼舌根儿,但眼下实在是迷了路,只得走过去想问问方向。 “晴儿姐姐,你这回来,娘娘可有指示?若王爷真娶了那沈家小姐,占了王妃的位置,原定的燕国贵女可怎么办呀?” “就是呀,晴儿姐姐你这些年往来燕魏两国替皇后娘娘传书,娘娘早都许了你,待王爷娶妃后提侍妾的,如今这样一闹,还作数吗?” “别说了!我也不知道。” 一娇柔女声轻斥,叹息一声,似委屈无限,“娘娘自是不允这桩婚事的,可方才王爷看了娘娘的书信,并未置可否,我也拿不准王爷的意思。” 一字一句落在沈星晚耳中,倒教她不好再往前走了。 但小丫鬟们的议论声却未收敛,甚至更大声了些,似乎在为那名为晴儿的女子打抱不平。 “真不知王爷是怎么想的,这沈小姐虽是魏国贵女,但魏国毕竟只是大燕的属国,哪里比得上大燕贵女尊贵。” “就是,听说那女的曾经还拒绝过王爷追求呢,令王爷消沉了许久,真是不识抬举,也不知王爷到底瞧上她哪点儿,竟会忤逆娘娘的意思非要娶她。” 沈星晚实在听不下去,也对这其中辛密并不感兴趣。 若他燕景焕另有高枝,她自然退位让贤,绝不会令他为难。 她不欲再待下去,转身绕过围墙,出现在几人面前。 墙后三人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小丫鬟穿戴格外光鲜,显然是较为得脸些的,登时蹙眉斥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那个晴儿抬眸,认出了她,却一撇嘴,没说话。 另一个小丫鬟看见沈星晚衣裙华美,拉了一把得脸的小丫鬟,问沈星晚:“瞧着倒像是世家小姐的打扮,但今日并未得知收了哪家小姐的拜帖,你究竟是谁?若也是妄想来接近王爷的,休怪我们把你丢出去。” 沈星晚摸了摸鼻尖,“我可能就是你们说的那位沈小姐。” 小丫鬟大惊失色,立刻望向得脸些的丫鬟,那丫鬟显然也怯懦了起来,有些慌了神,去拉晴儿的衣裳。 晴儿蹙眉,“啧。”了一声,“瞧你们这点儿出息,就那么怕?她能不能嫁进来还两说呢。” 得脸些的丫鬟这才安定些许,给自己壮胆似地,附和道:“对,娘娘不肯答应的,不一定......” “住口!” 忽然一声呵斥,沈星晚看见管事撩着衣摆急匆匆跑了过来。 管事脑门子上泌出些许汗珠儿,显然是跑的急了,“沈小姐无需通报,自由进出王府,不得无礼!” 沈星晚刚要开口,却见燕景焕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冷然眸光扫视过众人。 “王爷!” 几个丫鬟登时腿软扑跪在地,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你是愈发会当差了。” 燕景焕冷笑,垂眸睨向管事,“你就是这样治下的?” 管事跪伏在地,一头磕在地上,“奴才治下不严,求王爷责罚。” 燕景焕冷冷看着他。 “那两个杀了,郁晴打发回燕国,不许再来。” 说罢不再看几人,转身牵起沈星晚的手,缓和了语气,“我送你回去。” 身后哭求声凄厉,沈星晚余光瞥见有侍卫将丫鬟们捂嘴拖了下去。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抬头看见他面色不愉,终是没敢说出口。 他身量高大,步幅也宽,沈星晚被他拉着,几乎要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燕景焕察觉,握紧她的手,放缓了步伐。 沈星晚这才稍稍得闲,忍不住试探说道:“若是你想娶的另有其人,我也......” 燕景焕侧首看她,小姑娘走的急了,面色绯红,微微喘息着,睁着眼睛极认真地望着他。 “没有其他人。”他说。 “郁晴是我母后的近侍,我从未碰过她。” “......”沈星晚赧然,目光开始躲闪,“王爷无需同我说这些。” 燕景焕站住脚步,低头看着她,眸光清澈却灼人。 “我要说。” “哦。” 沈星晚的脸活像煮熟的河虾,自脖颈升腾而起的热气简直要将她蒸熟。 他眸光如有实质,灼的她几乎要站不住了,她略挣了挣,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些。 看她忸怩的不行,燕景焕唇畔勾起浅浅笑意,不再说话,只牵好她带着她往府门走去。 走至沈星晚车前,燕景焕才开口。 “我昨日的确遇袭了。”他轻声道,见她抬眸神色显出担忧,笑了笑,“但并无大碍,不必挂心。” “我尚有许多事情须调查了结,或许陪你的时间不多。” 燕景焕抬手,将她散落腮边的发丝拢至耳后。 微凉指尖掠过她腮边,令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燕景焕看在眼里,眸光愈发温柔。 “无须疑虑,安心待嫁即可。” 风乍起,拂动落叶纷纷。 燕景焕逆风而立,高大身姿将寒风尽数遮去,零星半点也未曾吹拂到沈星晚身上。 沈星晚心中微动,垂眸福身,转身上了马车。 车轻马快,飞驰在宽阔的街道上,明明是平荡坦途,沈星晚却意外觉得有些颠簸。 竟颠的她一颗心突突直跳,久久不肯停歇。 第12章 羞辱岂不是更要蹬鼻子上脸? 甫一回府,小丫鬟便送来了珍宝馆的消息,沈府两位小姐新预定的头面首饰都做得了,请小姐们早日前去试戴修改。 沈星晚闻言,便去唐琳儿院儿里邀她一同前去。 唐琳儿近日一直深居简出,卧床保胎。 她极重视这一胎,衣食住行皆要以胎儿为重,生怕稍有不慎,便会伤及她腹中孩儿。 若非沈星晚亲自来邀请,她决不肯出门去。 次日唐琳儿便穿戴妥帖,便同沈星晚一同出门,前往珍宝馆。 珍宝馆是京城最有名的珠宝首饰店。 店中招募了许多资深珠宝工匠,所出品的首饰无论用料还是款式,都是时下最新最好的,引得京中贵女夫 人们竞相订购,甚至还有宫中妃嫔,嫌内务府的首饰款式保守,专程派人前来订制。 沈星晚同唐琳儿一入店,老板娘立刻便将两人引至二楼雅间,捧上茶点招待。 老板娘陪着两人坐定后,小丫鬟们捧着托盘鱼贯而入,将托盘中的精美首饰一一捧与她们过目。 赤金嵌八宝的偏凤华美无比,静静躺在黑色丝绒衬布上,凤口衔着的流苏红宝石坠儿摇曳间华光流转,美丽极了。 “这是...我的?” 唐琳儿既惊且喜,有些不敢置信。 老板娘笑的明艳,奉承道:“自然是您的,这只偏凤足足用了七两黄金,珍珠翡翠各色宝石若干,样子是目前最时兴的,绝对配的起您皇子妃身份。” 唐琳儿喜不自胜,想要去摸一摸,却又想起沈星晚还在一旁,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望向沈星晚。 沈星晚抿唇一笑,起身走过去双手托起那只偏凤,亲手替唐琳儿簪在了发髻上。 唐琳儿受宠若惊,惊讶地望着沈星晚,“姐姐......” 沈星晚仔细理顺流苏,笑意更甚,夸赞道:“妹妹美貌,这华贵凤凰更为妹妹添彩,着实衬得你花容月貌,艳丽无双。” “姐姐谬赞,琳儿愧不敢受。” 唐琳儿嘴上虽这么说,眼睛却忍不住去瞟菱花镜,伸手去摸鬓边的红宝石流苏。 “哟,这还没进门呢,就敢戴凤了,若过几日进门了,岂不是更要蹬鼻子上脸了?” 一声讥笑嘲讽自门外响起,傲然走进来一个华服少女,由几名仆妇簇拥着,举手投足间傲气十足。 唐琳儿愣了愣,一时间站在那儿忘了反应,倒是沈星晚认得来人,微笑见了平礼,“竟在此遇上陆姐姐,实在幸会,陆太尉及夫人安好。” 唐琳儿闻言,立刻跟着福身行礼:“见过陆姐姐。” 来人正是陆太尉之女陆玉芝,她瞥向唐琳儿轻蔑一笑。 “沈小姐唤我一声姐姐倒还尚可,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同我姐妹相称?” 唐琳儿顿时面色煞白,僵在原地。 沈星晚见状,故意往前走了两步,笑盈盈地同陆玉芝说:“陆小姐此言差矣,我们琳儿不日将与你一同嫁与三皇子,可不得与你姐妹相称了么?无论从前是何身份,以后都同为皇子妃嘛。” 这话彻底激怒了陆玉芝,她胀红了脸,驳斥道:“你少来假惺惺为她解围,我知道是你拒了三皇子我才能嫁给他,我不怕捡你不要的,但你也别拿这卑贱东西来与我相提并论,她不配!” 沈星晚还要再说,老板娘赶紧走过来挡在两人之间,好言拉住陆玉芝,“陆小姐息怒,都是来瞧首饰的,可切勿坏了兴致,我陪您去看您订的首饰去。” 提起这一茬,陆玉芝就更恼了,她本就泼辣厉害,登时便指着唐琳儿头上的偏凤骂老板娘:“你真是猪油蒙了心,越老越不中用了,她一个侧妃,凭什么用赤金?如此僭越,你把我放在眼里了么?” 老板娘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笑意尽失。 当初沈府来下订那支偏凤时,唐琳儿是预备为三皇子正妃的,一切首饰规格都是按正妃规制打造,竟忘了侧妃只能用鎏金工艺。 唐琳儿面色惨白,赶紧拆下了头上的赤金偏凤。 陆玉芝冷哼,“老东西,将那些赤金首饰全给我包了,送去太尉府。” “这......” 老板娘为难极了,看了一眼沈星晚和唐琳儿,搓了搓手,“那些都是沈府为唐小姐订的首饰,如此恐怕不太......” “糊涂东西,我这是保你你不懂么?若是告你个逾制僭越之罪,你这店还想不想开门了?” “这...是......” 老板娘无奈妥协,陆玉芝这才高兴起来,得意瞟了唐琳儿一眼。 “你放心,无论这些首饰沈府给价多少,我们太尉府,给双倍。” 陆玉芝说罢,轻哼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老板娘送走陆玉芝,转身歉然望向沈星晚和唐琳儿,试探问道:“唐小姐切勿怪罪,陆小姐打小便是那样的性子,要不我再为您重新丈量尺寸,重新为您再打造一套鎏金首饰?” 唐琳儿银牙咬碎,胸腔止不住地起伏,转身夺门而出。 “这......” 老板娘为难望向沈星晚,“实在抱歉,我也不知这陆小姐今日怎会提前过来。” 沈星晚轻笑,与绯云对视一眼。 很简单,这陆玉芝,是她派绯云去引来的啊。 “那唐小姐的首饰您看......”老板娘搓手连连。 “就按你的意思办罢,总得多少置办些,就做鎏金的罢。” “哎,好嘞,您放心,这回必不会再出岔子。” 沈星晚点头,从容下楼回府。 马车回府时正碰上内务府送来备婚的用物,按照规制一应俱全,小厮们正在清点搬运。 大小箱笼中有一件极为特殊,开箱清点时格外引人瞩目。 那是两件大婚嫁衣,都是重工刺绣华丽非常,唯一不同的是,一件是耀眼的正红色,而另一件则是娇媚的玫红色。 唐琳儿刚被陆玉芝羞辱侧室身份,下车时又打眼儿瞧见那玫红嫁衣,登时怒不可遏,一跺脚逃也似地跑回了自己房里。 她扑进榻上的锦被里呜咽连连,粉拳抡起狠狠砸了几下瓷枕,吓得如意赶紧抢上来抱住她的手,哭劝道:“小姐仔细手疼,您这又是何苦呢?” 唐琳儿闷声哭嚎:“我父母早亡没了庇护,经年寄人篱下,我只是想挣个好前程,我有什么错!” “小姐......” 如意湿了眼眶,俯身抱住唐琳儿,“小姐你没错,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姐。” “我好容易攀附上三皇子,他都答应我了,待我促成他和沈星晚得了沈氏助力,称帝后会娶我同做皇后,都怪她,她为什么非不肯嫁给三皇子,为什么非要挡我的路!” 唐琳儿坐起身,眸中恨意横生,“若不是她矫情抗旨,我又怎会落得名声尽毁沦作侧室,还被那种贱妇羞辱!都怪她!” 唐琳儿默默独坐良久,忽然站起身来去翻斗柜,取出一只精致锦盒来,她打开锦盒,拿出里边的赤金百合珠花,又去拉开妆奁,从最深处抠出一小盒香粉来。 她指尖沾上些许玫瑰花露,捻起香粉细细揉成小香丸,对着窗畔光线仔细嵌进了赤金百合花蕊里。 “如意。”她唤道。 唐琳儿将珠花装进锦盒,递给如意,“这是我从前在珍宝馆买的珠花,既我不配戴赤金,你替我送去给沈星晚,她是正妃她能戴,我预祝她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如意点头应了,依言送去了沈星晚房里,又原封不动地说了祝福的话儿才回去复命。 绯云将锦盒交给沈星晚,沈星晚取出珠钗看了看,并无什么异样。 但她绝不信唐琳儿能如此好心,刚被羞辱完能真心祝她百年好合。 她命绯云去找来相熟的大夫细细查看,大夫将百合珠花放在鼻尖细细一闻,旋即皱起眉头。 “如何?”沈星晚问道。 “这珠花里,似乎掺进了麝香。” “你确定么?”沈星晚挑眉,“可看仔细了?” 大夫不敢马虎,又重新细细观察嗅闻了一番,肯定道:“我行医多年,常用麝香活血治病,绝不会认错,这珠花内,肯定藏有麝香,长久佩戴,会有损女子受孕。” 沈星晚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命人赏了银子送走大夫。 绯云鼓起腮帮子,没好气地收起珠花就要扔出去,“这唐小姐,平日里装的那么柔善,心思竟这样龌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呸!” “哎。” 沈星晚阻了她扔珠花的手,笑了笑,劝慰她:“恶人自有恶人磨,这样好的东西,扔了多可惜,你想想法子,拿去和珍宝馆为唐琳儿订的其他首饰一起送去太尉府。” “是。”绯云眼珠转了转,当即领命去了。 百合珠花当夜便同偏凤一起摆在了陆玉芝的妆台上。 可那陆玉芝也不是吃素的,出身世家大族,很快便发现了百合珠花里的异样。 她命人去珍宝馆一查记档,单这一件百合珠花是唐琳儿从前订购的,单从沈府送出来。 “好你个唐琳儿,到底是要逼 我容不下你。” 陆玉芝咬牙切齿,扯碎了那赤金百合珠花,厉声命人特地好生准备了一份礼品,送至了唐琳儿手里。 唐琳儿听闻陆玉芝给自己送来礼物,还懵然不知她究竟有何用意。 已是漏夜时分,小丫鬟搁下锦盒就退下了,如意捧来一盏灯烛,好教唐琳儿拆封锦盒看礼物。 “她怎么会送礼给我呢。”唐琳儿狐疑解着丝带。 如意笑道:“肯定是她也觉着上次行事太过分了,小姐您过门后毕竟也是侧妃,还怀着长子,多贵重呀,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这肯定是后悔了对您示好呢。” “这还差不多。”唐琳儿笑着解下丝带,揭开锦盒。 “啊——” 主仆俩丢开锦盒失声尖叫。 一只血淋淋的玄色死猫崽儿从锦盒里滚落在地,空洞的眼珠子灰败盯着唐琳儿。 第13章 引诱狐媚东西,抬起头来。 唐琳儿被吓得一病不起,连带着胎气也不稳,一连几日都见了红,不得已只能每日请大夫上门来熏艾保胎。 沈星晚去探望过两次,她只蒙在被子里不肯见人。 沈星晚拉开被角,见她形容憔悴,神色惊惶,不禁蹙起眉头。 “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恐怕是魇着了,还是去请人来做法事收惊罢。” 如意立在一旁,抹泪不止,委屈哭诉道:“那陆家小姐实在太可恶了,明知道我们小姐怀着孩子还这样吓唬她,小姐,您说咱们可怎么办呐?” 沈星晚叹息一声,显得无奈极了。 “能怎么办呢,我已质询过她,她只说是送了只小猫给琳儿解闷儿,没想到小丫鬟护送不利给捂死了,她已将那小丫鬟发卖出去了。”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想吓的我们小姐滑胎。” “慎言。”沈星晚凌厉看了如意一眼,如意失了气势,怯怯低下头去。 “太尉府女眷众多,内宅争斗厉害,陆玉芝从小便不是个好相与的。” 沈星晚软了语气,摸了摸唐琳儿的额头,劝解似地:“日后你与她同在一处,只怕是少不了受她折辱,眼下还是得振作起来,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唐琳儿闭了闭眼,眼角滑落两行清泪。 沈星晚替她掖好被角,“我原是来邀你同去春猎的,你如今身子不好,我便替你辞了,你且好好安胎罢。” “是。” 唐琳儿应了,阖眸扭过头去,不再言语。 沈星晚起身,回房去换了劲装,与沈丞相一同出发去了皇家围场。 皇家春猎是皇室十分重视的大活动,为了保持武备,每年皇上都会举办大型的春季围猎,王公子弟文武近臣都会参与。 沈星晚虽出身文官世家,但自小同哥哥一起学习骑射,虽不似哥哥那般精进成为少年将军,但御马射些小兔飞雁之类的,也完全不在话下。 她一袭鲜红劲装,火焰般窄袖束腰,跨骑一匹雪白神驹,潇洒驰骋进场,扎成马尾的墨发随风飞扬,真正的鲜衣怒马,在一众黑甲中格外夺目。 不同于其他乘坐轿辇到达后,歇在围帐下观战的贵女们,沈星晚自去取了弓箭,同众臣工一样策马入林,打算一展身手。 她眸光流转,侧耳倾听,不费多少功夫就锁定了一只灰兔的踪迹。 她立即引弓搭箭,微眯起眼睛,正要松手放箭时,耳畔呼啸飞过一支利箭,霎那间将那只灰兔钉牢在地。 沈星晚惊骇回首,却见燕景焕正从后头策马而来。 瞧她瞪着自己,燕景焕失笑收弓,微侧目,身侧的随扈立刻上前去捉了那灰兔过来。 “算你的。” 他唇角微弯,漾起浅浅笑意。 随扈机灵,立即识相地将灰兔拎过去,搁进了沈星晚小厮所背的筐里。 “这不算。”沈星晚撇嘴,“你抢了我的猎物,总得赔我只麋鹿才能了事。” 燕景焕扯动缰绳,控马缓缓走到沈星晚身侧,目光落在她气鼓鼓的脸颊上,眸中笑意更甚,“好。” 沈星晚见他答应的这样容易,忍不住反口,“答应的太慢了,现在涨价了,得两只。” “好。” “......” 沈星晚抬眸偷瞄了他一眼,这是什么绝佳冤大头,真好说话。 不过她心中有事,也没功夫同他多拉扯,略心虚瞟了他一眼,调转马头,同他说:“那咱们往那边走吧,我刚听见那边有鹿鸣,肯定有麋鹿。” 他眸光太过灼人,沈星晚不敢再看他,说罢低头匆匆一夹马肚率先往前奔去。 她刻意七弯八拐,渐渐跑至一偏僻处,燕景焕四下环视了一番,“此处并无麋鹿踪迹,我带你别处去寻罢。” 沈星晚眼见他要走,一看时辰,赶忙捂头嘤咛一声,装作头晕目眩软了身子要跌落下马背。 她身子稍倾斜些许,燕景焕便策马奔过来伸手揽住了她,还未及他出声询问,不远处忽然有人呼喊了起来。 那人大呼“救命。”声音稚嫩似童音,由远及近。 燕景焕神色一凛,扣住她腰间的手臂一用劲,沈星晚天旋地转间被他过马扯进了怀抱里。 他拉过自己的斗篷,手臂收紧圈住她将她护在怀里,凌厉目光扫向随扈,一干侍卫立刻奔上前去探查。 侍卫抽出长刀劈砍灌木,生生劈出一条路来,燕景焕驱马前行。 “救命!” 一个淡蓝色的小小身影连扑带爬地从灌木丛中滚落出来,身上似乎受了伤,衣服上洇着点点血迹。 不远处的灌木疯狂摆动,似有什么要追着出来,随扈们一拥而上,那些要追出来的动静有所察觉,立刻消散远去。 淡蓝色的小身影跑的发髻都散了,扑过来跌在燕景焕马下,显然是受惊了,缩成一团低低哭泣。 当即有随扈上来要捉他,看清脸后立刻下跪施礼:“十四皇子。” “子辉?” 燕景焕皱眉,示意随扈拉起十四皇子,询问道:“狩猎好好的,怎弄成这副模样,跟着你的随从呢?” 魏子辉惊魂未定,骇然说:“三哥,三哥他要杀我。” 燕景焕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沈星晚,小兽般伏在他怀里,双眸紧闭,看上去难受的紧。 “这话咽回肚子里,待会见了皇上,不可胡言乱语。” 魏子辉虽才九岁出头,但累年深宫历练,自是知道其中厉害,没再说话,只点了点头。 最后在皇上的大帐前,魏子辉终究是没将三皇子派人射杀他的事抖搂出来,只说自己猎豹时不慎受伤,为燕景焕所救。 伴驾在皇上身侧的皇贵妃这才面色稍霁,露出些笑脸来,柔声向皇帝进言:“这十四皇子也是,小小年纪非学人射猎,好在是未伤及性命,以后还是专心读书罢。” 她眸光轻转,意味深长地望向立在魏子辉身侧的燕景焕。 “这次幸运有人救他,下次,可未必了。” “咳咳……”皇上猛烈咳嗽一阵,捂鼻吸了口药包香囊,“既摄政王救下子辉,也是缘分,着朕口谕,命摄政王燕景焕担任子辉的老师,教他读书骑射。” “皇上?”皇贵妃睁大了眼睛,望向皇上,“子辉不是已经有老师了么,这......” “那些蠢材,没得教坏了朕的儿子。”皇上瞧着皇贵妃,“就这么定了。” 皇贵妃哑然,脸上青红交加,回眸看向立在众皇子中的魏子麟。 魏子麟脸色也不好,竟连母妃给他使眼色也没看见,只一味盯着远处缤纷贵女中的一抹红。 沈星晚正端着茶盏,闲闲地撇去浮沫,饮了几口。 她心中松快,连带着看周围的莺莺燕燕们也顺眼了许多。 她今日,是故意来引燕景焕去救魏子辉的。 前世在这场春猎中,小皇子魏子辉在南区密林被重伤,最后救治不当,长久瘫痪在床抑郁而死。 后来有一次魏子麟醉酒,得意洋洋地向她吹嘘,详细吐露了自己是如何谋害折磨那些皇兄皇弟的。 沈星晚深觉他残忍冷血。 但他又给她洗脑,夺嫡之路艰险,哪个皇帝不是踏着血海尸山上位的? 只要他登基后勤政爱民,一样是千古明君。 魏子麟是不是明君沈星晚不知道。 她只 知道,她要一步一步地,毁掉他! 沈星晚一盏茶还没喝完,一个小宫女近上前来恭谨福身,道:“沈小姐安好,皇贵妃娘娘召您觐见,请跟我来罢。” 周围贵女们纷纷侧目,立刻悄然议论起来。 谁不晓得那皇贵妃娘娘是三皇子魏子麟的母妃,那沈星晚硬是强行退了与三皇子的赐婚,皇贵妃这会子又召见她做什么。 沈星晚心里也没底,但小宫女催的紧,她也只得搁下茶盏,随她往皇贵妃帐中去了。 小宫女恭谨撩开帐帘,沈星晚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进大帐。 帐帘自身后落下,遮去大半光线,帐内一下子幽暗下来,一对紫铜仙鹤香炉袅袅吐出甜腻熏香,充斥在沈星晚鼻尖。 “沈氏,还不快过来拜见皇贵妃娘娘。” 一声低喝传来,沈星晚垂下头,乖顺往大帐深处走去。 层层垂地纱幔次第被撩开,沈星晚见到了斜靠在贵妃榻上阖眸小憩的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身着华贵金红凤袍,任裙摆迤逦散落,一个小宫女跪在地上,手持一对小金锤轻柔为她捶按着双腿。 “大胆。” 立在皇贵妃身侧的嬷嬷斥道:“见到娘娘还不快跪!” 沈星晚跪伏在地,垂首规矩行礼:“臣女沈星晚,参见皇贵妃娘娘,愿皇贵妃娘娘福寿安康。” 皇贵妃阖眸靠在那里,既不睁开眼睛,也不叫平身。 沈星晚长久跪在地上,也不知她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地上铺着厚厚的长绒地毯,沈星晚垂着脸,盯着那毛茸茸的花样儿,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分明记得,前世皇贵妃待她极好,自从和三皇子定情后,三皇子时常带她入宫去见皇贵妃。 那时的皇贵妃一见到她,脸上总挂着慈爱的笑容,拉着她的手嘱咐她,“若是子麟敢欺负你,只管来告诉我,我来治他!” 彼时魏子麟总红着脸笑道:“母妃甚是偏心,不过我爱她还来不及,哪里敢欺她。” 而如今,眼前这位皇贵妃,浑身散发着冰冷迫人的威压,与前世恍然换了个人似地。 “你就是沈氏?” 正走神呢,皇贵妃慵懒地开了口。 沈星晚跪直身子,“回皇贵妃娘娘的话,正是臣女。” 一声冷哼,皇贵妃缓缓睁开眼睛。 “狐媚东西,抬起头来。” 第14章 手软别让他碰你,等我。 沈星晚缓缓抬头,望向贵妃榻。 皇贵妃眸中的嫌恶一览无余,她微微蹙眉,坐起身来。 捶腿的小宫女,跟随着她姿势的变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位置,继续乖顺地捶按着她的双腿。 皇贵妃微微俯身,伸出手,染着殷红丹蔻的指甲挑起沈星晚的下巴,凝视着她。 “美则美矣。” 尖锐甲尖嵌进肌肤,皇贵妃把玩物件儿似地,左右晃了晃沈星晚的脸。 她轻蔑丢开手,抽出丝帕擦了擦手。 “子麟还是太年轻了,就这么个丫头,迷得他丢了魂儿似地。” 嬷嬷赔笑接下丝帕,“少主单纯,一时新鲜丢不开也是有的。” “那我替他决断。”皇贵妃嗤笑,眸中寒意渐起,睨向地上的沈星,“既脸长的漂亮,划了罢。” “是。” 嬷嬷得令,没有丝毫犹豫,拔下发髻上的锋利银簪,一把揪住沈星晚的头发就往她脸上划去。 “放开我!” 沈星晚挣扎着奋力推了一把,老嬷嬷被推了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沈星晚刚要起身逃跑,皇贵妃一个眼神,脚边捶腿的小宫女立刻丢下小金锤,扑上去死死摁住她。 “死丫头劲儿还挺大,摁好了,看我划烂她的脸!” “你敢!” 沈星晚昂起头,厉声道:“我是丞相嫡女,未来的摄政王妃,你敢伤我?!” 嬷嬷猛然听到摄政王的名号,愣了一下,扭头望向皇贵妃。 皇贵妃蹙眉,一拍扶手,站起身来夺过嬷嬷手中的银簪。 她捏住沈星晚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冷笑道:“别说区区一个劳什子嫡女,即便是宫妃又如何?” 嬷嬷怯怯凑过来低声劝道:“娘娘三思,她确是许了摄政王燕景焕。” 皇贵妃抿唇,眸中划过厉色。 “许是许了,这不是还没大婚么,若是失了这姝丽娇颜,他燕景焕还能要她么?” 皇贵妃嗤笑,“划了脸丢进林子去,放些豹子吃了她,一了百了,回头就报她独自入林射猎被豹子咬死了。” 冰冷簪尖抵在她面上,冷硬生疼,沈星晚要喊,嬷嬷立刻捂了她的嘴,死死钳制住她。 “住手!” 随着一声大喝,一人匆匆掀帘跑了过来,一把挥开嬷嬷夺下银簪丢在地上,拽起沈星晚,狠狠一脚踹开了死死抱住她的小宫女。 皇贵妃被撞倒在贵妃榻上,暴怒转身,正要发作却看清来人,不禁捶胸顿足喊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还护着她做什么?!” 沈星晚踉跄站定,惊骇抬头却看见自己正被魏子麟拥在怀里。 她惊魂未定,伸手去推魏子麟,却手脚发软直往地上坠,丝毫没有力气。 魏子麟臂弯一捞,将她稳稳捞起拥在怀里,撑住她的背脊,让她不至于滑坐在地。 “我说过,让您别碰她。” 魏子麟拧眉望着皇贵妃,“儿子已依您的意思,答应迎娶陆太尉的女儿,您怎可出尔反尔?” 皇贵妃一拍扶手,怒不可遏。 “她竟敢当众拒婚打你的脸,我早该杀了她。若不是你一再要留她性命,岂能留她到现在?” 她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成大事者岂能妇人之仁?你既得不到沈氏的势力,就该除掉才是,若落入他人手中,日后与你为敌可怎么办?” “儿子自会处理,毋需母妃担心。” “你处理好了么?” 皇贵妃走过来,剜了一眼沈星晚,又看向魏子麟。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得不到不甘心罢了,指望着以后夺过来?” “母妃!” “你别痴心妄想了,你父皇今日命燕景焕当了十四的老师,摆明了是让燕景焕支持十四,再让燕景焕娶了她,岂不是让十四得了沈氏?” 皇贵妃伸手拍上魏子麟肩头,语重心长:“儿啊,切不可心慈手软,杀了她,死了干净。” 沈星晚一整个大无语。 话说你们谋逆都这么大声的吗? 都不背人的? 那她怎么办? 听到这些话她必死无疑了啊。 现在晕一下还来得及吗? 魏子麟的目光落在沈星晚面上,良久抬起手,抚上她面颊。 沈星晚心中一沉,完了,这厮要掐死她! 正当她要竭力挣扎一博时,魏子麟的拇指轻轻抚过她被银簪压出印记的肌肤。 雪色肌肤上一点骇人红痕,落在他眸中,竟生出了些许不忍之色。 他指腹冰凉,却激的她肌肤灼热起来,忍不住撇过头去,避开他的手。 “你瞧,她根本就不喜欢你,你何苦来,你若下不了手,我少不得替你费心。” 魏子麟神色渐落寞,垂下手去,咬紧了牙手臂一收将她箍的更紧了些。 他抬头,坚定望向皇贵妃,“我说了,别动她,我自有主张。” 皇贵妃被他眼神迫视的愣了愣,良久叹息一声。 “罢了,谁叫我福薄,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呢,但凡我有其他儿子,也不必这样为你操碎了心。” 说罢皇贵妃瞟了一眼沈星晚,“可是她听到了那么多不该听的......” “她不会说出去。” 魏子麟低头,深深望着沈星晚,似担保,又似威胁告诫:“即便说了,也不会有人敢信。” 皇贵妃显出担忧之色,正要开口,帐外守帐的小宫女忽然高声通报道:“摄政王求见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眼刀一瞥,立在一旁的老嬷嬷立刻走到帐帘边回道:“皇贵妃娘娘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请摄政王改日再来罢。” 老嬷嬷说罢往回走,帐外响起燕景焕的声音:“既皇贵妃娘娘歇下了,便不打扰了,天色已晚,本王未婚妻沈星晚叨扰娘娘许久,本王来接她回去,请娘娘放行。” 皇贵妃面色难看起来,望向被魏子麟箍在怀中的沈星晚。 罢了,来日方长,总不能当着燕景焕的面杀了他未婚妻。 她只想扶儿子登上皇位,并不想得罪死燕景 焕,引起与燕国交恶甚至交战的风险。 她狠狠剜了沈星晚一眼,恨恨道:“你走罢,休要出去乱说一个字儿,以后夹着尾巴做人,烧烧高香别再犯在我手里,否则,我要你全族陪葬。” 魏子麟俯首贴在她耳畔,低低告诫:“别让他碰你,等我。” 沈星晚一阵恶寒,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她掀开帐帘,夕阳的光线猛然砸进她眼里,令她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 一个模糊的身影逆光朝她走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视线渐渐聚焦,她看见了一袭玄衣的燕景焕,夕阳的光线笼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晕。 他掌心的温度熨贴着她冰凉的手,她恍惚间觉得安心了许多,似乎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 “走罢。” “嗯。” 沈星晚点点头。 他握紧了她的手,牵住她往外走。 沈星晚垂着头,静静跟着他穿行在林道。 夜幕渐临,他与她贴近了些,细心替她踢开挡路的碎石。 “谢谢你。” 她忽然说。 燕景焕侧首,看向她。 “我是说,谢谢你替我解围。” 燕景焕站住脚步,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她。 圆月初升,皎洁月光散落在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的妆花了,发髻散乱了,衣服也皱巴巴的,活像只可怜兮兮的小花猫儿。 燕景焕抬手,轻柔理顺她头顶的发丝,“以后若需要我帮忙,直接同我说即可,无需像今日那样迂回。” 沈星晚谔然抬起头。 他知道...... 他知道她是故意引他去的南场林地。 “对不起。”她湿润了眼眶。 燕景焕没说话,眸中只有淡淡的疼惜。 良久,他叹息一声,望着她的眼睛,“这样不会保护自己,可怎么是好?以后若再有人为难你,先来找我。” “你怎么知道她为难我了?”沈星晚奇道。 “皇贵妃心如蛇蝎,你那般作为,她难道会请你去喝茶么?” “......” 沈星晚赧然垂下头,忽然觉得很对不起他。 自己实在并非良人,却自顾自地去霸占了他正妃的位置。 “我......”她试图抽出自己的手,踌躇说道:“你也瞧见过的,我不是什么好人,若是你后悔了,我......” 燕景焕握的更紧了些,不给她丝毫退缩的机会。 “我也并非白纸一张。” 他静静望着她,“这世上有那么多良善之人,那么多侠义之士,为什么非得是我们呢?” “这世上并不缺你一个好人,你只需做你自己即可。” 沈星晚怔怔地望着他,久久不能回神。 还是他轻笑拉了拉她的手,拉回她的神思,“走罢,我送你回府,早些回去休息。” “嗯,好。” 两人在月光下缓缓前行,快行至停马车处却听见一阵扯皮声。 沈星晚忍不住探头去看,却瞧见今日救下的那位小皇子,正同随行的太监们在争执着什么。 说起来这位小皇子也着实可怜。 皇上深爱他母妃,因着他母妃身份卑微,众臣反对,无法册立为皇后,皇上竟一直后位悬空,不曾立后。 所以当今后宫里,皇贵妃位同皇后,掌六宫实权,但毕竟没有博得皇后的名分,皇贵妃始终怀恨在心,处处刁难折磨这小皇子。 小皇子身边尽是些刁奴,变着法儿地苛待他,皇上虽然也知晓几分,但也不宜过分关心他,表面上甚至待他更冷淡些。 毕竟,皇上知道,弃子只不过是受些欺辱,但凡他偏爱于他,显露丝毫栽培立储之意,小皇子根本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皇贵妃一派会立即除掉他。 此刻,小皇子要回宫休养,太监们却说车坏了,要修理许久,也不安顿小皇子避风休息,就那么衣衫单薄地站在寒风里,等他们‘修车。’ 虽是春末了,夜间仍寒风刺骨,沈星晚见小皇子只穿着旧年单衣,连件薄袄都没有,清瘦小脸儿冻的发青,实在是看不过眼。 她几步走过去,福身见礼。 “见过十四皇子,若皇子不嫌弃简陋,且坐我的车回宫罢。” 小皇子还未发话,旁边的小太监见状连忙凑过来,“沈小姐,咱家正修车呢,马上就修好了,用不着劳动你,你先走罢。” 沈星晚不理他,只望着小皇子,柔声问他:“冷不冷?我车上燃了炭炉,还烘了蜜薯,且坐我的车回去罢,好不好?” “啧。”小太监不耐烦了,“咱家都说了......” “坐本王的车呢?” 小太监远远瞧见燕景焕走过来,立马换了嘴脸,赶紧低头作揖。 “不敢劳烦摄政王,王爷请放心,车已经修好了,我们马上陪十四皇子回宫。” 沈星晚一个白眼翻到天上。 小皇子被太监拉着往车上走去,还不时回头望向沈星晚。 沈星晚心下微酸,吩咐来接她的绯云:“去把咱们车上的炭炉和蜜薯端来,送去十四皇子车上。” 绯云领命去了,让小厮好生将炭炉送了过去。 眼见着小皇子的马车渐渐走远,沈星晚转身打算同燕景焕道别,一个侍卫匆匆策马而来,扑跪在燕景焕脚下。 “王爷,不好了,皇上病危!” 第15章 口脂嘴巴活像是被狗啃......…… 沈星晚同燕景焕赶到皇上大帐时,大帐内外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皇上虚弱躺卧在大帐中央的锦榻上,听闻通报摄政王到了,艰难睁开眼睛。 “都退下,咳...咳咳......燕景焕......近前来。” 端着药碗侍疾的皇贵妃蹙眉苦劝道:“皇上,您刚施过针,太医嘱咐得多休息,纵是有再紧要的事,也求您先顾及龙体,晚些再说吧。” “退下。” 皇上声音虽微弱,威压却依然不容违抗。 皇贵妃面色凝滞,扣住碗沿的手指泛白,望了皇上良久,终是搁下药碗,起身越过众人退出了大帐。 帐内众人也立刻鱼贯退尽。 沈星晚亦不敢停留,转身往外走,还没迈出一步,便被人捉了手腕,往皇上跟前拉去。 沈星晚骇然抬头,燕景焕并无甚表情,只是手掌下移握紧了她的手,不容她退缩分毫。 皇帝艰难喘着气,每一呼吸胸腔都似破败风箱般尖啸。 他瞧着两人走到身前,皱起眉头,青灰面色愈发难看起来。 “夫妻一体。”燕景焕望着他:“我想皇上所托之事,须得我们共同努力才是。” 见燕景焕坚定模样,皇上到底是没说什么。 他的时间恐怕不多了,并没有闲工夫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缠。 皇帝伸手,枯枝般的指尖拉住燕景焕的衣袖,“子辉...朕放心不下。” 燕景焕握住他的手,郑重道:“有我,必保他无虞。” “朕要他做皇帝!咳咳...咳......你...你答应......”皇上奋起死死揪住燕景焕的手,空洞眸子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我答应。” 得了承诺,皇帝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垮了全身力气倒回锦绣堆叠的锦榻上。 他闭上眼睛,眼皮止不住地微微颤抖,静默半晌,手摸进衣襟摸索出一样事物,举起来递给燕景焕。 “朕不会亏...咳......待你,你想要的,魏国自当相助。” 沈星晚看向那事物,黑乎乎的泛着幽暗光泽,赫然正是大魏统帅三军的虎符。 她惊骇望向燕景焕,却见他面不改色,狭长凤眸微敛,抿唇伸手接过了虎符。 “承蒙魏皇信任,定不负所托。” 皇帝似疲惫虚弱极了,并未再睁开眼睛,只是略微抬手,示意两人离开。 燕景焕收好虎符,拉着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沈星晚,走出了大帐。 他俩一离开大帐,太医们便涌入帐内救治皇上。 皇贵妃沉着脸从偏帐内走出来,看着燕景焕冷笑了一下,“皇上可是向摄政王托付国祚了。” 燕景焕唇角微勾。 “皇上尚在,不过龙体抱恙,何来托付国祚一说。” 他抬眸望向皇贵妃,“难道皇贵妃娘娘知晓什么内情,确信皇上不会康复不成?” “你!” 皇贵妃眸中冷厉起来,唇畔笑意尽散,微眯起眼睛,缓了一会儿才复 又重现笑意。 那笑意并未深达眼底,阴恻眸光掠过沈星晚时直教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很好。” 沈星晚垂着头,也不知皇贵妃是对着谁说的这一句,只听见她拂袖而去,一行人去了皇上大帐。 燕景焕握紧沈星晚的手,低低说了句:“走罢。” 他刚要抬腿往前走,掌中柔若无骨的柔荑却抽了出去。 掌心一片空虚,他虚握成拳,抬眸去看沈星晚。 小姑娘低着头,看不清面上什么神情,双手拢在袖中,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燕景焕抿唇,长腿一跨,两步越过她,伸手去拉她。 指尖才将将挨到她的袖摆,沈星晚猛然抬高手臂避开他的触碰,略一侧身加快脚步,小跑起来擦过他肩膀往外跑去。 燕景焕皱眉,转身追了上去,他刻意放慢步伐,不远不近地追着她。 在途径一片林道时,燕景焕抬手,挥退随从,几步追上去一把攉住沈星晚的手臂,旋臂将她箍在自己怀里,架着她退进了旁边四下无人的林子里。 沈星晚刚要惊呼出声,他宽厚大掌捂住了她的唇,随手将她抵在了树干上。 他虽看上去劲瘦,但身体硬的像铁,力气更是大的离谱,沈星晚如何挣扎都撼动不了他分毫,渐渐雾了眸子。 看到她眸中滑落晶莹泪滴,燕景焕紧蹙的眉头微动,捂住她嘴唇的手上移,温凉指尖抹去泪珠儿。 “好端端的......”他眸中有疑惑,更多的是怜惜,“忽然闹什么?” 沈星晚的口脂被他捂花了,嫣红口脂从饱满唇瓣儿晕染到白皙面颊上,燕景焕忍不住用手去擦,指腹刮过,却越抹越花。 小姑娘被他抹的花猫儿一般,更狼狈了,饶是他这样镇定的人,都显出了一丝无措。 沈星晚推开他,一眨眼,大滴大滴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落。 燕景焕抚额,望着她,“究竟哪里惹你了?” “你娶我,也是为了得到沈氏助力,去帮小皇子夺位么?” 沈星晚眸中盈着泪,仰头望着燕景焕。 她眸中痛意翻涌,几乎要将她自己噬灭,也灼了燕景焕的眸,他望了她良久,终是开了口,“你这样想的?” “难道不是么?!” 沈星晚有些激动,质问带着些哽咽,“你想帮小皇子夺位,小皇子年幼,若他上位,你便可以把控他,再去夺取你想要的一切!” “你想要什么?魏国?”沈星晚紧盯着他的眼睛,见他不为所动,更凑近了些,“还是说,大燕?” 是了,皇上连虎符都托付给他,要帮他去夺取他想要的,有什么东西是需要用魏国兵权去夺取的? 除了大燕的皇位,沈星晚实在想不出眼前这位大燕皇子还会有什么更想要的。 她凄然一笑,忽然有些悲从中来,难道这就是命运么?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沈氏前世替三皇子做嫁衣落得个满门抄斩,今生又要因她陷入十四皇子夺嫡的嗜血之路么? 她绝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 她一把捉住燕景焕的衣襟,将他拉向自己。 “所以你才一口答应娶我是么?所以你也想要利用沈氏的势力去党争是么?我告诉你,不可能!我绝不会让沈氏陷入任何党派之争!绝不!” 燕景焕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她,“所以呢,你要退婚?” “......” 沈星晚怔在当场。 退婚么,她怎么退婚。 如今这光景,她若当真退了这婚事,彻底得罪死魏国这最大的两股势力,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身首异处。 她怔然望着眼前冷静的可怕的燕景焕。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他那漆黑冷静的眸子之下,翻涌着疯狂的暗涌。 倘若她胆敢说上一个‘是。’字,立刻便会魂飞魄散。 她余光瞟了一眼四下,密林之中寂静无声,只有寥寥清冷月光。 她颤抖着失了手上的力气,织金衣料皱巴巴地从她手中松脱出来。 “怎么。”他咬牙,“怕了?” 沈星晚缩起肩膀不敢看他,忍不往后退去。 燕景焕逼上前一步,沈星晚退无可退,被他迫靠在树干上。 他伸手捏住她下巴,勾起来迫使她看向自己。 “你当真以为,你,或者说整个沈氏,很重要么?” 沈星晚默然。 燕景焕望着她,自嘲似地笑了一下,“我从未想过,或者说,不需要,靠女人的裙带关系去争取任何东西。” “今日带你一齐面见皇上的原因,是我并不打算隐瞒你分毫,我既娶你,便会对你坦诚以待。” 沈星晚瞳孔微震,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燕景焕叹息一声,替她将散落面上的碎发掠至耳后。 “我答应你,无论我要争取什么,都不会利用你们沈氏分毫。” 指尖自她耳后眷恋抚到面颊,轻轻摩挲着那些被口脂染成绯红的肌肤,“况且,是你自己要嫁我的。” “再想后悔......”他眸色深沉,“可不能了。” 他逆着清寒月光,高大身影罩在她身上,沈星晚不敢吱声,只觉得他整个人散发着平静的疯感。 眼下实在是不敢再惹他,沈星晚忍了半晌只怯懦结巴道:“我,我想回家。” 燕景焕望了她许久,久到她腿都要站麻了,忍不住悄悄跺了跺脚。 燕景焕眸光落在她裙摆上,终是站直身子,重新握起她的手,指尖收拢,牵住她一起离开了密林。 将沈星晚送上沈府马车前,燕景焕低低叮嘱道:“安心待嫁,眼下宫中局势不稳,你不要乱跑,保护好自己,若有危难,派人来寻我即可。” “嗯。” 沈星晚应了,低头转身上了马车。 绯云扶着沈星晚落座,忽然奇道:“小姐您嘴巴怎么了?怎的口脂都花了,活像被狗啃了似......” 绯云说着说着惊觉失言,赶紧捂了自己嘴巴,眼睛忍不住往车窗外瞟。 可那位目送着马车离去的摄政王,分明干净整齐的很,静立在那里一如清风朗月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来竟那般热情呀。 绯云羞红了脸,低头捂着帕子吃吃地笑。 沈星晚瞧她这做派,惊觉这妮子是误会了在瞎想,登时也胀红了脸,羞恼地推搡了她一下。 两人别别扭扭地回府洗漱休息,正要安歇,沈丞相却忽然连夜被召进了宫里。 如此漏夜传召,恐怕是宫中出了大事,沈夫人担忧的坐立难安,无法安睡,沈星晚也赶紧穿了衣服,去沈夫人房中陪伴。 这一等,便是一整夜,直到天光微亮,沈丞相才遣小厮先一步回府来报平安。 小厮跪地报道:“禀夫人,皇上病危,老爷同一干近臣这几日都回不来了,都在宫里待命,让夫人不必忧心,派人拾掇衣裳捎去即可。” “嗯。”沈夫人点头,让人去收拾衣服,又问小厮:“可还有旁的消息没有?” 小厮起身,走近几步,压低声音说道:“燕国派使臣来了,宫里边传是要立三皇子为太子。” 第16章 太子鼻子又挺又直,喉结也大....…… 沈星晚皱眉,站起身来走向小厮,“你可是听岔了?确定是三皇子么?” 小厮见状,不敢怠慢,一个头磕在地上。 “奴才不敢胡言乱语,方才在宫里大家都瞧见了,燕国派来的使臣单独见了皇贵妃和三皇子。” “见了也不一定就是要立太子啊。” 小厮抬起头,“那使臣见了三皇子没多久,史官就被召去了,大家都说,那是要拟旨立储君了。” 沈星晚心中发沉,如一块巨石碾压其上,狠狠拧着手中的帕子。 她吩咐小厮:“你且将父亲的衣裳送去宫里,再好好探一探消息。” 小厮应声而去,沈星晚站了一会儿,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上。 沈夫人见她落寞模样,叹息一声,“罢了,是你自己非要退了同三皇子的赐婚,如今他是不是太子,也与你不相干了。” 沈星晚心中苦笑。 她哪里是惋惜失了太子妃的好位置,她是恨极了扳不倒那厮。 她本想一步步将他拉下马,让他永无继位可能,壮志难 酬抑郁而死。 可如今,他竟然在没有沈氏助力的情况下成为了太子,离皇位仅剩一步之遥。 若他当真登基成为新帝,她区区沈氏女,又如何能够再去撼动他的地位呢? 她父兄忠心耿直,是万万不可能帮她去弑君的,难道当真无法逆转他魏子麟成为皇帝的命运么? 沈星晚攥紧了拳头,她绝不能任事态再这样发展下去。 她在府中等待小厮传回消息,可一连几日,宫中连一只鸟雀都不曾再飞出来,气氛诡谲极了。 沈星晚苦等无果,想着燕景焕此时肯定也在宫中待命,找他也没用,思来想去,她梳妆更衣进宫,找上了广安公主。 从广安公主口里,她终于听到了令她绝望的消息。 “三皇兄他,确实已被秘密立储,如今已是太子了,只是眼下父皇垂危,恐生变故,才暂时未对外宣旨。” 沈星晚颓然坐在坐榻上,力气尽失,险些跌了手中的茶盏。 广安公主看在眼里,抿唇一笑,“你呀你,押错宝了,若你当初嫁与三皇兄,如今可就是太子妃了,哪里还轮得到陆家那个泼妇。” 说罢扔下瓜子儿拍了拍沈星晚的手,凑近她,“不过嘛,论人品才貌,燕景焕的确更胜一筹,你还是挺有眼光的。” “他鼻子又挺又直,喉结也大......”广安公主低笑,对她眨了眨眼睛,“你呀,以后可有福喽。” 沈星晚闻言愣了一瞬,抬眸瞧见她笑的揶揄,登时红了脸颊,“公主说笑了。” “哎呀,咱们之间,害羞什么,还有什么说不得的。” 广安公主也绯红了脸,拿起一旁的丝帕扇了扇,“不过嘛,都比不上你哥哥,你哥哥呀,才是极品呢。” “公主......” “哈哈哈,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真是个老古板,保守的很。” “对了,过几日你出嫁,你哥哥定会从边疆回来的,到时候,你可要第一个来告诉我,我好去找他。” 沈星晚一个头两个大,她看着眼前粉面含春的广安公主,已经能想象到自己那老实哥哥被她吃干抹净的可怜模样了。 她心中有事,实在无法陪公主再闲话说笑,胡乱答应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沈星晚浑浑噩噩从广安公主处出来,耀眼阳光打在她身上,她却觉得格外刺眼。 她站在宫道上,忽然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呢? 沈星晚想了半晌,决定还是先去找燕景焕,问清楚那燕国使臣为什么会忽然支持三皇子成为太子。 他燕景焕分明已经向皇帝许诺,支持的是十四皇子魏子辉才对啊。 她拿定主意,抬头辨明方向,朝着前头摄政王在宫中特设的歇息处所走去。 还未及走近,远远走过来一行人,待她看清为首的正是三皇子魏子麟时,已然避无可避。 冗长甬道上,沈星晚站到宫墙下垂首静立,依规矩避让贵人,让贵人先通行。 魏子麟一袭朱红蟒袍,金冠束发,整个人走起路来潇洒非常,春风得意的很。 他瞥见宫道旁的沈星晚,脚步一顿,挑眉笑了笑,微抬手挥退随从,悠哉走上前来。 他走到沈星晚跟前,也不说话,就那么笑睨着她,显然心情很不错。 僵持了一会儿,沈星晚避无可避,只得先行福身见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魏子麟轻笑出声,调侃她,“消息挺灵通啊。” 沈星晚垂眸,不做声。 魏子麟笑意渐敛,语气也冷淡了些,“平身罢,这会子进宫来,有事?” “臣女奉广安公主之命,入宫伴驾。” 一句话说的硬邦邦的,没有丝毫情绪波澜。 魏子麟不以为意,他眼下心情极好,似乎并不打算为难她,反而笑道:“这几日确实拘着她了,若她觉着无聊,你多来陪陪她也是好的。” 说着,他伸手去握她的手,“或者,过来陪陪我也行......” 沈星晚蹙眉,迅速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 魏子麟唇畔笑意凝滞,舔了下后槽牙,指尖轻捻渐握成拳落在身侧。 他抬眸,凝视着她柔和眉眼,眸光说不出的阴鸷。 “太子殿下,皇贵妃娘娘和张大人还在等着您呢,您......” 忍不住上来提醒催促的随从瞟见他面上神情,骇得垂下头去不敢再做声。 良久魏子麟深吸一口气,释然似地自嘲一笑,“也不知究竟是哪里曾得罪了你,竟让你这样厌恶我。” “不敢。” “不敢?”魏子麟冷笑,“你最好是真的不敢。”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意味深长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劝慰似地,“无妨,日子还长,我有的是时间,同你解开误会。” 说罢他指尖收拢,眷恋握了下她纤薄肩头,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待一行人走远,渐渐消失在甬道尽头,沈星晚才长舒了一口气,颓然靠在冷硬的宫墙壁上。 她狠狠拍了拍被他触碰过的肩头,想要拍去他留下的气味。 那曾经令她倍感安心的柏兰香气,如今她稍一嗅见便觉得恶心至极。 她一想起方才魏子麟看她的眼神,便浑身难受的紧。 那眼神,活像豺狼看着砧板上的鱼肉。 她知道,他是绝不会放过自己了。 她绝不能,绝不能让他得逞。 绝不能让他登基当上皇帝,无论是谁都好,无论是谁继承这个皇位,都好过让他魏子麟上位! 沈星晚心中不断筛选比对着那些拥有继位资格的人选,忽然,一张怯生生的小脸儿闪过她的脑海。 是了,十四皇子魏子辉,不正是最合适的人选么。 皇帝属意于他,摄政王燕景焕也支持他,若是沈氏能够助力于他,未必不能与魏子麟一博。 她打定主意,立刻捉起裙摆,匆匆往燕景焕那里走去。 摄政王处所外的护卫显然是受过嘱咐的,沈星晚并未遇到任何阻拦,如入无人之境。 “王爷这几日都歇在此处,这会子正在会见燕国使臣,恐不便相见,请沈小姐先厢房入座,稍后再相见。” 小宫女一路解释着,将沈星晚引进一处厢房,又捧上茶点才阖上门扇离开。 沈星晚坐在厢房的坐榻上,环顾四周,厢房内陈设低调华贵,空气中隐约弥漫着淡淡冷松气味。 她缓缓阖眸,觉得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王爷,您当真要如此固执么?您这样做,皇后娘娘已经十分震怒,这次是您最后的机会,您可千万不能再忤逆娘娘了啊。” “本王心意已决,请大人回燕国后,如实禀告即可。” 外头的对话声实在是令人无法忽视,沈星晚往窗下挪了挪,稍稍推开窗扇往外看去。 “王爷!您可要三思啊......谁?!” 外头那人一声呼喝,沈星晚立刻阖上窗扇。 门扇被推开,小宫女引着两人走了进来,正是燕景焕和那位燕国使臣。 燕景焕原本紧蹙的眉头,在见到沈星晚时乍然舒展开来,漾起笑意,对她伸出手,“过来。” 沈星晚垂首,有些心虚地走上前福身见礼。 “等了多久,怎么不说?” 沈星晚赧然看了燕国使臣一眼,“听闻你在见重要的客人,便不好打扰。” 燕景焕失笑,拉过她的手,嘱咐似地,“见客人固然重要,但你也很重要,以后来找我不必等待,直接来见我即可。” 说罢看向燕国使臣,“本王还有更重要的事,大人先回罢。” 燕国使臣愣了一瞬,继而面上青红交加,还想要张口说些什么,燕景焕已然拉着沈星晚往厢房里走去,还哄小孩儿似地,说要带她去看个好东西。 使臣深深望了沈星晚良久,终是不甘心地一拱手。 “微臣告退,微臣去向魏皇辞别后即将启程回燕国,此番向王爷所提之事,还请王爷慎重考虑,尽早答复。” 燕景焕头也没回,抬手摆了摆示意知道了。 使臣咬牙,心一横大声说道:“燕国皇帝和皇后娘娘的旨意,请二皇子燕景焕尽早与魏国沈氏女退婚,撇清关系!” 第17章 信任哥哥饿,哥哥吃。 燕景焕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狭长凤眸微敛,视线落在燕国使臣面 上。 那眸光寒若冰潭,幽深望不见底,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情绪。 使臣面色一凛,惶然垂下头。 沈星晚也回头望向燕景焕,燕景焕指尖收拢,坚定握紧她的手,“是本王方才表述的不够清楚么?” 使臣骇然,双膝一软跪伏在地,不敢做声。 燕景焕彻底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睨着脚下的使臣。 “本王再说一次,本王心意已决,将如期迎娶沈星晚为正妃,你回到燕国后,如实禀告即可。” 那冷冽声音散发着迫人威压,使臣伏在地上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听懂了?” “是...是......微臣,微臣告退......” 使臣急忙应了,连磕了三个响头,爬起身就匆忙退下了。 沈星晚瞧见使臣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失笑,“他怎的那样怕你,好像你会吃人似地。” 燕景焕回过头,柔和了神色,“那你呢,怕我么?” 沈星晚当真想了想,点点头。 这次换燕景焕失笑挑眉,幽深潭水般的眸子凝望着她,“怎么,怕我吃了你?” “怎会。” 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撇过脸瞟向别处,“从前是有些怕的,现在嘛,还好了。” “哎,对了,你刚才要给我看什么好东西来着,这一打岔给晃过去了,你快拿给我看罢。” 她一边转移话题,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来,伸到他面前晃了晃,向他讨要。 她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脸颊已经红透了,活像刚摘下的甜桃儿,些许光线透过窗纱散下来,笼在少女肌肤细小绒毛上,看上去实在鲜嫩欲滴。 令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燕景焕喉结微动,静静望着她。 她甚少如此显露出小女儿情态来。 “那个......” 沈星晚忽然垂下头,“你父母,是不是不太同意你娶我?” “我娶你,何须其他人同意。” 燕景焕握住她双手,包覆在自己掌心里,一字一句,“最重要的是,你同意。” 沈星晚怔然望着他的眼睛。 他目光真挚而坚定,丝毫不似作伪。 说不动容是假的,即便曾遭魏子麟那般欺骗,她也依然能感受到他心底的这份炽热。 被灼伤一般,沈星晚抽出自己的手,不敢再与他对视。 她不敢再相信男人的任何一句表白。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当然能感受到他待自己的不同,但她如今,实在无法,也不能再去接受一段新的感情了。 她尚有大仇未报,根本没有心思去痴缠情爱之事。 还是赶紧回归正题,敲定结盟的事罢。 她定了定心神,抬头看向他,“我愿尽全力劝服沈氏全族,与摄政王您一齐,襄助十四皇子魏子辉登基称帝。” 燕景焕皱眉,“我这样说,并没有想要借沈氏助力的意思。” “不重要。” 沈星晚笑了笑,故作轻松,“重要的是,我愿意襄助十四皇子。” 燕景焕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深深望着她的眼睛,仿佛要望进她心底。 两人正僵持着,一个随从匆匆小跑过来跪在门口,拱手急报道:“王爷,十四皇子出事了!” 燕景焕神色乍然冷峻起来,眸中涌现杀意,转身往外走的同时回首嘱咐沈星晚:“你且在此等我。” “我同你一起去!” 沈星晚几步追了上去,紧紧跟在他身后。 燕景焕脚步一顿,沈星晚急忙阻了他的话头,抢先开口道:“我说了,我愿意襄助十四皇子。” 她仰头望着他,目光坚毅且自信,“带上我,我一定能帮到他。” 燕景焕深吸一口气,终是没再说什么,伸手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一齐往随从带路的方向走去。 两人匆匆赶到十四皇子处所时,十四皇子已然昏厥在榻上,零散两三个宫人被堵嘴捆在外头院儿里,竟无一人在房内照料。 沈星晚见状,率先近上前去查看他的情况,一看之下,不由得心惊不已。 魏子辉稚嫩的小脸儿痛苦皱成一团,浑身湿漉漉的,面如金纸,虚汗淋漓,左手紧紧捂着右臂,蜷缩在床榻一角了无生气。 “小皇子?!” 沈星晚上前探视,伸手去扶他,才刚一触碰到他,魏子辉痛苦嘤咛一声,呜咽哭泣起来。 沈星晚这才发现,被他紧紧捂住的手臂,赫然反折成诡异的角度,显然已经骨折了。 “快找太医!” 她不敢再挪动他,恐造成二次伤害,回头唤燕景焕,“他骨折了,快些找太医来接骨。” 正在门口审问宫人的燕景焕闻言,大步跨进来查看了魏子辉的伤势,吩咐随从:“持我的令牌去太医院找齐院判,让他速带人来。” 随从面露难色,跪地拱手道:“启禀王爷,属下救起十四皇子时,已经同时去请过太医,可今日太医院内所有当值太医全被皇贵妃娘娘召去为皇上侍疾,并下令不准任何人打扰。” “岂有此理?”沈星晚刚要驳斥,转头看见燕景焕凝重神情,忽然想透了此中关节。 有人故意要取十四皇子的性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望向燕景焕。 燕景焕冷脸俯身抱起床榻上的小皇子,“子辉坠井了,我正在调查其中缘故,眼下局势混乱,这宫中,他是不能再待了。” 魏子辉伏在燕景焕肩头,衣衫散乱,冷的止不住浑身颤抖,沈星晚心下酸涩不忍,抓起榻上的毯子展开披上他肩头,问燕景焕:“你打算怎么办?” “我得先送走安置他,再去查其他的。” 说罢,他回首吩咐随从:“送子辉回王府,找大夫医治,另将跟着他的那几个宫人全部提来,本王要亲自审问。” “是。” 随从伸出手臂去抱魏子辉,沈星晚上前一步阻了随从的手,望向燕景焕。 “若你信得过我,让我带他回沈府医治罢。” 见他犹豫,她忙补充道:“我哥哥自小习武,府中豢养了极擅长跌打损伤的骨科医师,一定能接回断肢,你放心,我必会保护好他,你且安心查案。” 燕景焕深深看了她一眼,将怀中的孩子抱向她,沈星晚赶紧伸手去接,小心翼翼将瘦弱的魏子辉抱了过来。 “切记,不可宣扬他的身份,以免招来祸事。” “嗯,明白。”沈星晚点头。 燕景焕嘱咐完沈星晚,吩咐随从:“送沈小姐回府,另调两支暗卫保护沈府,若有异常随时来报。” “是。” 随从应声,替魏子辉换上小太监的衣裳,用摄政王的步辇将两人送出宫门换乘马车回了沈府。 沈星晚将魏子辉安置在自己后院的厢房里,遣绯云去找来府中的医师为他接骨疗伤。 那医师揭开他的衣衫,累累伤痕遍布在瘦小身躯上,饶是见多识广,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孩子,新伤旧患齐发,长期营养不良,身子骨赢弱不堪,不利于伤口愈合,实在是可怜。” 沈星晚抿唇,问医师:“能治好么?” “能是能,只是底子太虚,很要费些功夫和银钱。” “还请先生费心,用最好的药材,务必医治好他。” 医师点头,不再言语,备好用物上前去为他接骨固定。 虚弱的魏子辉痛楚不堪,哀嚎哭泣的可怜极了。 沈星晚坐在外间等待,那声声哭叫刺痛着她的心,她被屠杀满门那日,被压在层层尸堆之下时,耳畔充斥着的,皆是这样痛苦绝望的悲鸣。 她枯坐在椅上,泪水止不住地滑落脸庞。 此刻在里间备受苦楚折磨的魏子辉,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她呢? 她绝不会再让他们得逞! 绝不会再让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医师忙碌了许久,终于替魏子辉接回断肢,用木板和纱布将手臂牢牢固定住。 沈星晚进去看他时,小小的孩子已蜷缩在榻上昏睡了过去,脏兮兮的小脸儿上,还挂着晶莹泪珠,眉头紧皱,似乎睡的并不安稳。 沈星晚抽出帕子,轻柔拭去他面上泪痕,为他掖好被角,吩咐绯云:“每日炖些滋补易消化的汤品来,好好照顾他。” 绯云应下,专程去厨房嘱咐了厨娘,每日采买最新鲜的大骨熬浓浓的骨汤送来。 厨娘不敢怠慢,次日一炖好骨汤,便装了食盒紧赶慢赶拎来沈星晚院儿里。 绯云接了食盒,厨娘正要回去,转身却不见了跟在身后的小尾巴。 魏子辉醒转的时候,门口一个小女孩探头探脑地钻了进来,瞧见他也不害怕,笑嘻嘻地跑过来瞅着他,“哥哥,玩。” 小姑娘瞧着约莫四五岁的模样,显然是拿他当玩伴了。 魏子辉艰难想要坐起身来,一动惮手臂就痛的钻心,登时虚汗淋漓倒了下去,痛苦闷哼:“呃......” 小姑娘瞪大眼睛望着他,想了想,把手中咬了一半的枣花馍馍递向他,奶声奶气地,“哥哥饿,哥哥吃。” “小铃铛!” 门口忽然一声焦急低唤,一个布衣妇人在门外慌张招手,“快出来,出来!” 小姑娘回头望见那妇人,笑嚷了一声“娘亲。”把馍馍胡乱往魏子辉手里一塞,花蝴蝶儿似地跑过去扑进了妇人的怀抱。 妇人赶紧搂过小姑娘,轻轻歉然关上门扇,抱着她匆忙走远了。 厨娘一边抄近路往厨房走,一边连声嘱咐小铃铛不许再到处乱跑了。 途径花园时碰见散步晒太阳的唐琳儿,厨娘赶紧福身问好。 唐琳儿扶着肚子,瞥了她一眼,“你昨儿炖的那燕窝极腥气,今儿甭炖了,换别的来。” “哎,是是是,厨房里刚新得了浓浓的上好骨汤,对胎儿长骨骼极好,给小姐您送些来可好?” 厨娘那小意模样取悦了唐琳儿,她点点头,挥手让她走了。 厨娘走远,唐琳儿忽然皱起眉头,问如意:“她从哪儿过来的?” 如意想了想,“方才我去厨房取蛋羹的时候,瞧见她盛了盅骨汤往沈小姐院儿里去了,想必是从那儿回来罢。” “沈星晚么,她从不喝骨汤啊......” 唐琳儿敏锐地眯起眼睛,冷哼一声,“走,好久没去向姐姐请安了,今儿天气好,咱们去瞧瞧她。” 第18章 赤诚太渴望这荒唐的温暖 唐琳儿来到沈星晚院儿里却扑了个空,并未见到沈星晚。 守院门的小丫鬟进去通报出来后歉然福身行礼。 “小姐昨夜着凉染了风寒,现下刚服过药歇息了,小姐说唐小姐怀着身孕,恐过了病气,待过几日她身子爽利些了,再亲自去探望您。” 唐琳儿闻言,下意识以帕掩鼻,捂着肚子后退了两步。 见小丫鬟诧异抬头望着自己,尴尬笑了笑,放下帕子,作出关切神情。 “这天气乍暖还寒,夜里仍然寒凉的很,姐姐可要好生保重身子,既歇下了,我便不叨扰了,过几日再来探望姐姐。” “是,恭送唐小姐。” 小丫鬟恭敬乖巧的很,唐琳儿点点头,人虽转身往外走,却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地频频往院儿内望去。 好巧不巧地,在她即将转入拐角回廊时,远远瞟见了绯云拎着食盒从后院儿走出来,径直去了沈星晚房里。 唐琳儿眼角微挑,轻蔑一笑,果然有古怪。 她微微侧目,眸光掠过如意,如意立刻倾身贴了过来,侧耳倾听她的吩咐。 唐琳儿压低声音,“你且去查一查,她那后院儿里,究竟藏着些什么幺蛾子。” 如意应承下来,思来想去,决定从厨娘身上下手。 她派了眼线去盯着厨娘,发现那厨娘一连几日都熬好了骨汤,配着软烂易消化的饭食悄悄送去沈星晚院儿里。 她立刻将这些发现报给了唐琳儿。 唐琳儿歪在坐榻上,闲闲执着针线有一搭没一搭地绣着虎头鞋,听见这话转了转眼珠子,问如意:“你怎么看?” “小姐的膳食都是按份例摆桌子的,奴才婢女们则是去厨房后头吃大锅饭,如此大费周章单独送餐...还软烂清淡的像病号餐......” 如意沉吟片刻,望向唐琳儿,“后院里恐怕藏了个人罢。” 唐琳儿翻了个白眼儿,狠踹她一脚,“这还用你说么?我拿脚趾头都能想得到,我是要你查那人是谁!” 如意被踹了个踉跄,歪倒在地,龇牙咧嘴却不敢喊疼,赶紧跪直身子抱住唐琳儿的腿苦劝道:“小姐仔细腿疼,别动了胎气。” 唐琳儿踢开她,“快去查啊。” “是,奴婢这就去查。” 如意捂着闷痛的腰际,苦着脸退出唐琳儿的房间。 甫一出房门,她立马站直身子,忍痛摆出姿态,挺直腰杆往厨房走去。 她是唐琳儿身边最得脸的贴身大丫鬟,厨房里的仆妇们见了她都上赶着亲切问好。 她笑着一一点头回应,吩咐厨娘:“唐小姐今日口里没有滋味儿,想吃些酸的,你且做些酸枣糕来。” “哎,好嘞。”厨娘应承下来还不忘体贴如意,“姑娘请回去歇息罢,一会儿做得了我让人给您送过去。” “不必。”如意哂笑,捻着指甲,“我们唐小姐的吃食,如今从不让旁人经手的,我在这等着,做好我亲自端回去。” “哎,好好好。” 厨娘讪讪应了,赶紧去淘洗酸枣。 如意在厨房里闲逛了两圈儿,走到后头储菜的小院儿里,倚在门框上朝院儿里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小女孩招了招手。 “小铃铛。”她笑的眉眼弯弯,柔声唤她:“过来,姨姨给你吃糖。” 小铃铛惊喜回头,丢下泥巴乐颠颠儿跑过来伸出小手,掌心朝上,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如意,“糖糖。” 如意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使裙摆避开她脏兮兮的小手,从袖里拈出一颗小糖块儿丢进她手里。 小铃铛喜滋滋把糖块放到鼻尖儿嗅了嗅,宝贝似地揣进了怀里。 如意挑眉,“你不是最喜欢吃糖了吗,怎么不吃?” 小铃铛低头往厨房里钻,嘴里念叨着:“娘亲手手痛,娘亲吃糖糖,吃糖糖就不痛啦。” 如意伸手捞住小铃铛衣领将她拎回院儿里,俯下身问她:“姨姨还有好多糖呢,你想不想吃?” 小铃铛茫然望着她,摇摇头,“不能贪心,姨姨吃。” 如意摸摸她的头,“姨姨吃不完的,小铃铛最乖了,这样,姨姨问你几个问题,你答上了,姨姨就奖励你吃糖好不好?” “好!” 如意眼珠微转,“你娘亲去哪儿都带着你,姨姨问你,这几日你去沈小姐那里没有呀?” 小铃铛点点头,“去啦。” “嗯,好乖,那姨姨再问你,沈小姐院儿里,有没有什么陌生人呀?” 如意盯着小铃铛的眼睛,循循善诱,“比如说,奇怪的男人之类的,或者不认得的姨姨,有没有呀?” 小铃铛皱起眉头,想了想,“有个哥哥。” “哥哥?!” 如意登时拔高了音调,瞪大了眼睛揪住小铃铛的衣领,“什么哥哥?在哪儿?长什么样子......” “害怕...哇呜......”小铃铛被她揪的脚下悬空,尖叫哭闹起来。 “小铃铛?!”厨娘闻声慌忙丢下铲子跑了出来。 如意赶紧放下小铃铛抚平她的领口,掏了把糖塞进她怀里,讪然笑道:“我逗她玩儿呢,这丫头片子,不经逗。” 厨娘快步赶过去把小铃铛抱在怀里,“小铃铛不懂事,姑娘千万别同她置气,我替她向姑娘赔不是。” “嗐,哪里的话,我还能同小孩儿一般见识么。” 如意说罢拍了拍手转身往外走,“得了,我还有事,先回了,你们忙罢。” “哎,姑娘,酸枣糕马上就做得了,您请一并给唐小姐带过去罢。” 如意哪里还有心思同她周旋,摆摆手,“不用了,我方才忘了,我们小姐对酸枣过敏,你们自己吃罢。” “......” 如意脚下踩了风火轮似地赶回唐琳儿房里,阖上门扇凑到唐琳儿跟前,告诉她沈星晚的后院儿里藏了个小男孩。 唐琳儿当即丢了手头的虎头鞋,站起来兴奋地直转圈儿。 她猛地站定,望向如意,兴奋地声音都微微发颤,“如意你说,他会不会就是宫里失踪的十四皇子魏子辉啊?” “十有八九就是他!”如意凑近唐琳儿,“听说三皇子最近为了找他的行踪正焦头烂额呢,十四皇子失踪那天,沈小姐不是正好也入宫去了么,多半就是那会子带出来的。” 唐琳儿缓缓坐 下,忽地眼前一亮,“听说那日十四皇子在宫中落水后下落不明,生死难料,如今子麟成了太子,我总觉得,这是他的手笔。” 她缓缓抬头,问如意:“你觉得,子麟是想让他死呢?还是让他活?” “自然是死呀,若是十四皇子活着回去揭露此事,定然对太子殿下不利啊。” “若是我能帮他解决了这个棘手的麻烦......” 如意竖起大拇指,“如此大功一件,那太子殿下必然高看小姐一眼。” 唐琳儿思索片刻,去斗柜里翻出一个小纸包塞给如意,俯首她耳畔,如此这般地细细嘱咐了一番。 次日傍晚,小铃铛又钻进了沈星晚的后院儿里。 魏子辉已然好多了,正坐在房间外的回廊下透气,瞧见小姑娘钻进来,也没有声张,静静瞧着她揣个小纸包跑到自己跟前。 他知道她是送汤厨娘的女儿,这几日她也时常溜进来,总给他带些小吃食。 他并不馋嘴,也不缺吃喝,沈小姐待他很好,可他仍然期盼着见到她,期盼着想像她今日又会带来些什么小吃食。 有时是半块糕饼,有时是一个凉掉的鸡蛋,有时甚至只是一块沾着泥点的糖块儿。 从未有人这样赤诚的给予过他什么,一次,都没有。 只有眼前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什么都不为,只是单纯地温暖着他。 他实在太渴望这一丝略显荒唐的温暖了。 渴望到不忍她小小的短腿儿去爬那样高的门槛,忍痛走出厢房到廊下来等她。 “哥哥,吃。” 她站在廊下,高高捧起手中的纸包。 “谢谢你。” 他正要伸手去拿,小姑娘望着他裹满纱布的手,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嚷了句“手手痛。”低头打开纸包,抓起里边的一块米花儿糖踮起脚尖递向他。 魏子辉伸出的手指一顿,忽觉有些异样。 小姑娘可怜,自己都没什么零食吃,都是从自己嘴里省出些给他吃,今儿怎会有这样一大包米花儿糖。 就这迟疑的几秒钟,小姑娘短腿儿站不住了,踉跄往后倒了两步,失手跌了手中的米花儿糖。 小姑娘瘪了嘴巴要去捡,魏子辉霍然起身跑下台阶拉开她,“别动它!” 小姑娘登时委屈大哭起来,哭声立刻引来了前院儿里的绯云和沈星晚。 沈星晚匆匆赶到后院儿,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魏子辉稚嫩的脸上神情冷峻,丝毫看不到孩童的幼稚,他看了沈星晚一眼,用眼神示意她看向不远处的米花儿糖。 几只鸟雀正飞落在米花儿糖边上,兴奋啄食,可还没啄几口,便扑腾着翅膀纷纷倒地,没了动静。 绯云骇然走过来,要去捉小铃铛手臂,“小铃铛,怎么回事?你这米花儿糖从哪里得来的?!” “别吓着她。” 魏子辉侧身将小铃铛护在身后,沉着道:“她懂什么,别怪她,查清背后是谁在利用她才是要紧事。” 第19章 可怜你,你究竟要做什么? 沈星晚看见魏子辉瘦弱的身子站的笔直,尚能行动的那只手臂向后回护着哇哇大哭的小铃铛。 她心下一酸,有些心疼这孩子。 究竟得曾经历多少危机险恶,才能练就出如此临危不乱,保护弱小的强者心态。 她走过去,先安抚地看了魏子辉一眼,蹲下身子搂过小铃铛。 沈星晚抽出丝帕,轻柔拭去小铃铛面上的泪水,轻声哄她,“好了没事了,小铃铛不怕,我保护你,好不好?” 小铃铛懂事地点点头,止了大哭,但毕竟还是个孩子,控制不了情绪,仍是可怜兮兮地抽噎不已。 沈星晚轻轻拍着她的背脊,“你这油纸包里装的是什么好吃的呀?能不能给我也吃一些?” 小铃铛愣住,低头往自己怀里看了一眼,这才想起手里还揪着那包米花儿糖,点点头,连忙捧向沈星晚。 “呐,小姐吃。” “好乖呀。” 沈星晚笑着接过被她揪的皱巴巴的小纸包,打开一看,就是平日里最常见的那种米花儿糖。 她拈起一块儿细细查看,发现那米花儿糖上沾的糖霜似乎有些不对劲,拿到鼻尖前细细一嗅,微微有些青涩的气味。 她看向地上那几只早已死透的鸟雀,神色渐冷,抬头与魏子辉对视一眼后,将纸包递给绯云。 “去,找相熟的大夫好生辨认,好好瞧瞧里头究竟掺了些什么。” 绯云应声而去,沈星晚摸了摸小铃铛的小脑袋,柔声问她,“告诉我,这包糖,是谁给你的?” 小铃铛望着沈星晚,“是捡来的。” “捡的?在哪里捡的?” 小铃铛扭头一指外边,“花园。” 沈星晚皱起眉头,相府花园甚大,也非禁地,人员往来较杂,小铃铛若当真是在那儿捡的糖,一时半会儿很难查出究竟是谁刻意放在那的。 她正要派人去查问今日都有谁去过花园,厨娘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她跑过来抱住小铃铛,余光瞥见死在地上的鸟雀,急的几乎要哭将出来,连连搓手求饶。 “小铃铛不懂事,她什么都不知道,都怪我没有看好她,她的罪过全由我来承担,小姐您要打要罚,都只罚我吧......” 厨娘说完一头磕在地上,连连叩首。 “娘亲...呜哇......” 小铃铛吓得又大哭起来,伸手死死抱住厨娘。 沈星晚心如刀绞,叹息一声赶紧拉住厨娘不让她再磕下去,“并没有怪罪小铃铛的意思,你无须这样,以后照看好她即可,不可再如此轻易遭人利用了。” “是,是,谢谢小姐不罚之恩,奴婢一定好好看管她,再不许她出厨房一步。” 厨娘拉过小铃铛,摁住她的小脑袋,冲沈星晚行了个礼,拉着她就要走。 “等等。” 魏子辉一声轻呼,骇的厨娘双腿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这几日她早看明白了,沈小姐对这个小男孩照顾的极细致,这孩子虽瘦弱,还受着伤,但周身气质清贵无双,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厨娘苦着脸落下泪来,她并不傻,瞧见那几只鸟雀的死状便已猜出了几分,估摸着多半是有人钻了小铃铛的空子,借她的手想要毒害那位贵人。 眼见实在躲不过去,厨娘转身跪倒在地,声泪俱下,“贵人在上,奴婢不敢奢求原谅,只求贵人看在小铃铛年幼无知的份儿上,让奴婢替了她罢!” 魏子辉失笑,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倒显出了几分应有的孩子气来。 “要你替她做什么?快起来罢。” 他走过来用那只好手托了下厨娘,又从怀里掏出了几颗精致的小糖果,塞进小铃铛手里,顺手扶正她歪掉的小辫儿,笑着说:“别害怕,没事的,明天你还过来找我玩,我等着你,还给你留糖果,好不好?” 小铃铛懵懂望着他,点点头,“嗯。” 厨娘愣在那里,惊疑不定,“您,您不怪她?” 魏子辉释然一笑,“杀人的是人,怪刀做什么,回去罢,保护好她。” “哎,是是是,哎呀别看您年龄小,格局竟这样大,您真是了不起!” 厨娘感恩戴德,恨不得马屁拍尽,抱起小铃铛千恩万谢地走了。 沈星晚歉然走到魏子辉身边,“实在抱歉,答应了摄政王要好好保护你,却还是发生了这种事,我必会严查到底,但为了你的安全,还是尽快送你去摄政王府为好。” 魏子辉远远望着趴在厨娘肩头呜咽哭泣的小铃铛,随口回道:“我想待在这里。” 说罢,他忽然肩膀垂了下去,显得有些泄气,抿了抿唇,“若是...若是住在这里会危及你们相府的安全,那我走也好。” 那样敏感的心思,只有在艰辛的环境里饱受折磨才能滋生出来。 沈星晚察觉到他心底的失落,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头,俯身告诉他:“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份行踪已经暴露,可能会有危险,但你若信得过我,愿意住在这里,我一定会保住你。” “可以么?” 魏子辉抬起头,眸底不可抑制地,渐生出一丝期盼。 他的手在袖中握紧成拳,很是紧张,生怕会又一次遭受失望。 “我真的可以...待在这里么?”他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沈星晚郑重点头,“我一定会护好你。” 派人照顾好魏子辉休息养 病,沈星晚亲自去调查那蹊跷的米花儿糖。 绯云找来了三位不同医馆的大夫,几个大夫一齐细细查看了半晌,一致得出结论,这米花儿糖上,被人洒上了类似糖霜模样的剧毒,砒霜。 甚至还是砒霜中的极品,用普通砒霜提纯数次后才能析出的极品雪花砒霜,吃上去口感甜丝丝的,几乎没有气味,令人很难察觉。 那雪花砒霜毒性极其剧烈,稍微吃上一点儿,便能令人当即暴毙而死。 “何其歹毒!” 沈星晚一拍桌案,“立刻派人去探访所有药铺,查一查近日府中有谁去购买过雪花砒霜。” 沈星晚调动人力物力,很快便将京城所有药铺都探访了个遍,可诡异的是,这偌大繁华的京城,竟无一家药铺有极品雪花砒霜出售。 眼看线索要断,绯云正一筹莫展时,一家药铺的掌柜回忆道:“老夫早年间倒是听说过雪花砒霜的来历,想要将砒霜提纯至雪花状极其困难,那是扬州一个老师傅的不传秘法。” “扬州?是哪家药铺,您还记得么?”绯云忙问。 掌柜摇摇头,“是个游医,姓杨,后来好像传给他女儿了。” “那他女儿呢?如今在哪里?可还卖这雪花砒霜么?” “隐约听闻是给知县做了妾,后来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全家都死了,再后来就不清楚了。” 扬州...知县......绯云心中一惊,急忙问他:“那知县,可是姓唐?” “是啊,哎?你怎么知道?”掌柜奇道,抚须正要追问,绯云已然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是夜,沈星晚携绯云端了一碗汤药来到唐琳儿房里。 唐琳儿正在灯下绣虎头鞋上的胡须,冷不丁被猛然推开的门扇吓了一跳,捂着心口站起来,“姐姐,你怎么来了。” 沈星晚冷笑,一言不发,回首端起绯云手中托盘里的那碗药汁,几步走过来一把揪住唐琳儿的头发就往她嘴里猛灌。 “呜...你......救......” 唐琳儿挣扎呜咽,一旁的如意都吓傻了,反应过来要上来拉沈星晚的时候已然慢了一步,被绯云狠狠摁在了地上。 “沈...”唐琳儿推开药碗,跌坐在地狼狈作呕,哭着质问道:“你,你给我喝的什么?!” 沈星晚嗤笑,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雪花砒霜。” 唐琳儿瞳孔剧缩,伸手疯狂抠喉,抠出血丝都不肯住手。 她抠了半晌才惊觉,自己怎么还没死? 她抬头望向沈星晚,沈星晚眸中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你果然知道雪花砒霜是什么。”沈星晚缓缓俯身,“是你娘的东西吧,唐琳儿,你竟敢动我的人?” 唐琳儿面如死灰,一旁的如意忽然扑跪过来,哭求道:“小姐赎罪,是奴婢!是奴婢前几日收拾箱笼时,不小心弄洒了雪花砒霜,便把可能沾染过的东西全扔了,没想到掉落了一包米花儿糖在花园,竟被那小铃铛捡走了,都是奴婢的错,小姐她什么都不知道,您责罚我吧小姐,可怜我们小姐她还怀着身孕啊!” “可怜?” 沈星晚冷笑出声,拈起桌上那只快做完的虎头鞋看了看,“你的孩子是孩子,旁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么?” “我并未曾提起过米花儿糖和小铃铛之事,也不许她们吐露出一个字儿。”沈星晚望向如意,“你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如意怔然,愣愣望着沈星晚,瘫软在地。 沈星晚放下虎头鞋,看向唐琳儿,“有如此蛇蝎心肠的母亲,你肚子里的孩子,当真愿意随你来到这世上么?” 唐琳儿骇的抖如筛糠,双手紧紧护住自己的肚子,“你,你究竟要做什么?” 第20章 傀儡做不做正妃并不重要。 沈星晚冷笑,缓缓俯身,告诫似的。 “你既称我一声姐姐,我便再教你一回,好好收起你的爪子,为你腹中的孩子积些阴德。” “我......” 唐琳儿红了眼眶,泪水大滴大滴滑落脸庞,她望着沈星晚,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眼前这个女人,同她往日记忆中的傻白甜千金大小姐截然不同,仿佛全然换了一个人似的。 那眸中冷然杀意,简直要化作实质扎进她心口。 唐琳儿心中害怕,还想狡辩,“我,我真没有......” “省省吧。” 沈星晚阻了她的话头,语气更冷了些。 “你那些鬼话,哄哄太子得了,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唱什么聊斋?再敢动我的人,你恐怕就嫁不成太子了。” 唐琳儿闭了嘴,垂下头去不敢再做声。 “妹妹啊,你实在糊涂。”沈星晚抽出帕子,拭去她面上的泪水。 “你已是沈家女,入了族谱的,我们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动了他,且不说旁人,那陆玉芝捉了这把柄,她能放过你,能放过你腹中的孩子,让你入府做太子侧妃么?” 唐琳儿听到陆玉芝的名字,想起那只死猫崽儿,当即瑟缩了一下,抱紧了自己的肚子。 “所以啊......”沈星晚冷冷望着她,“别做傻事,好生安胎待嫁,以后你还是沈家的好女儿,尊荣的太子侧妃,懂了么?” “是。” 唐琳儿挪动身子跪伏在地,声泪俱下,“受教了,琳儿再不敢了。” “得了,你歇着吧,婚期将近,好生养胎。” “是。” 眼见着沈星晚转身要走,唐琳儿赶紧拉住她的裙摆,哭求道:“求姐姐开恩,告知方才给我喝的是什么东西,可有解药?” 沈星晚勾起唇角,踢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只丢下一句:“普通安胎药罢了,若再有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 唐琳儿颓然瘫坐在地,如意赶紧过来搀扶住她,主仆二人抱头呜咽了好一阵子。 “小姐,咱们该怎么办呀?” 如意小心翼翼搀扶起唐琳儿,扶着她到榻边坐了,又去打了盆热水,绞了热布巾来为她擦脸擦手。 唐琳儿红着眼圈儿靠在榻沿,愁眉不展地低头轻抚着自己的肚子。 郁郁思索了许久,她终是心一横,咬牙说道:“绝不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必须为我儿挣出个好前程来。” 替她擦手的如意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顿,抿唇想要劝,又不敢惹她。 如意哭丧着脸踌躇好一会儿,只憋出一句:“沈小姐从未发过那样大的火,小姐...您要不还是收手罢......” 如意偷偷抬眸,小心翼翼地瞄向她的脸色,“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只怕咱们也活不成了啊。” “你懂什么!” 唐琳儿不耐烦地摔了那布巾,脸上神情阴狠起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此良机我若不把握住,又怎么能让三郎相信我当真能帮到他呢?” 她转了转眼珠望向如意,伸手拉过她,压低了声音,“这样,咱们不必亲自出手,你只悄悄地把十四皇子在沈府的消息递给三郎知晓便是。” “小姐......” 如意苦着脸,还想劝她,唐琳儿凌厉瞪了她一眼。 “你怕什么,三郎如今是太子,手眼通天,迟早也会查到十四皇子下落的,咱们只是提前些告诉他罢了,快去!” 如意踌躇低下头,没有动作。 唐琳儿急了,抬腿踹了她一脚,“去啊!咱们只消躲过这几日,待我嫁了太子,有太子给咱们撑腰,还怕她不成?你快去啊!” 如意无法,只得搁下布巾,一步三回头地匆匆离去。 次日一早,内务府忽然送来了一批礼物,是单送给唐琳儿的。 这礼单中有一件礼物格外贵重,竟是一件与沈星晚一模一样规制的大红嫁衣。 那件嫁衣由金银丝线重工密织而成,镶珠嵌宝,华贵非常,显然远超皇子侧妃的规制。 沈府管事纳罕,恐出差错,再三与送礼来的公公问询核对后才得知,那件嫁衣是太子亲自去奏请太后娘娘,特地为唐琳儿送来的,一时间惹的众人议论纷纷。 有人说是太子殿下顾惜唐琳儿腹中孩子,抬举了她。 也有 人觉得太子殿下是良心发现,想要挽回致人怀孕又抛弃对名声的不良影响,才作出的怀柔之举。 但无论如何,太子殿下此举都为他赢得了赞赏,提升了太子在朝中和民间的威望。 那批礼物送入唐琳儿院中,唐琳儿喜不自胜,亲自将礼物清点一遍,全部送去给沈夫人,只单独留下了那件大红嫁衣。 唐琳儿一天试穿那嫁衣无数遍,恨不得连睡觉都要穿着。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袭大红嫁衣,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沈星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唐琳儿这几日都安静非常,除了那日亲自去给沈夫人请安送礼外,其余时间都待在自己院儿里,连厢房的门都不出。 沈夫人本不想收她的礼物,可实在拗不过唐琳儿磨了许久,非要向沈夫人表表自己的孝心。 沈星晚对此不置可否,她自然不会相信唐琳儿当真转了性子,肯安心待嫁了。 她早已里外里设下眼线,将唐琳儿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如意是如何去联络太子的人,如何去传的消息,她一清二楚。 沈星晚闲坐庭前,坐等那魏子麟出招。 相府外隐匿着诸多暗卫,但凡那魏子麟胆敢遣人来刺杀十四皇子,她必要拿下他谋害皇子的证据! 可她一等再等,魏子麟却没有丝毫动作,倒教她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了。 沈星晚正喝着茶,绯云匆匆走上近前,略一福身,压低了声音,“小姐,燕国派使臣去摄政王府传旨,不准摄政王娶您为正妃,只能册为侧妃,听说王爷抗旨了,触怒了燕皇,现下正要将他贬斥去其他属国呢。” 沈星晚闻言蹙眉,“当真?” 绯云急切地点点头,“千真万确,是负责联络的暗卫头领大哥说的。” 沈星晚搁下茶盏站起身来,匆匆往房里走去,“快,更衣,我要去摄政王府。” 待沈星晚赶到摄政王府前厅时,燕景焕与燕国使臣之间的气氛已经是剑拔弩张。 此次作为使臣来魏国传旨的人,竟是燕景焕的亲叔叔,燕皇的亲弟弟,燕国荣亲王。 荣亲王坐在上首怒不可遏地瞪着他,“你当真要如此忤逆圣上么?你就偏非她不可?!” 燕景焕孤身立在大厅中央,垂眸敛目,不卑不亢,“我心意已决。” 沈星晚咬牙,匆匆几步走过去,先对荣亲王郑重行了一礼,继而走到燕景焕跟前,低声对他说:“能同你在一起,做不做正妃并不重要。” 她绝不能失去燕景焕这根救命稻草。 如今沈氏全族和十四皇子的性命,皆与他燕景焕捆绑在一起。 若是燕景焕一意孤行被贬斥去其它属国,魏子麟一派,定会立刻露出獠牙,疯狂报复撕咬过来。 燕景焕侧眸望向沈星晚,眸中深情缱绻,执起她的手,“很重要,我此生只娶你一人,必然是正妃。” 沈星晚急出一脑门子汗来,这大兄弟怎么回事,今天怎的这样轴。 她与他更像是各取所需的结盟关系,是不是正妃,有没有名分,压根无所谓的事儿啊。 “我真的......” 沈星晚忽然手上一紧,被他用力握了一下。 “若不能娶心爱之人为正妻,我做这王爷也无甚意趣。”燕景焕微微挑眉冲她使了个眼色,语气越发浮夸起来。 “我这就去写信向父皇请旨,自请废去燕国皇子身份,就此赘入沈府,此生不再回燕国!” 说罢,他放开沈星晚的手,转身就要去书房写信,坐在上首的荣亲王紧蹙的眉头乍然松开,起身几步抢上前来拉住燕景焕手臂。 “哎,贤侄,何苦这样自轻。” 燕景焕拨开他的手,还要往外走,“我这些年来颠沛流离,孤苦凄清,好容易心有所属,却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得主,如此傀儡皇子,不做也罢。” “哎哎,可不敢这样说。”荣亲王笑得和蔼,眸中戾气尽散,一把拉住燕景焕,“你这孩子,竟这样痴情,倒有几分本王年轻时的心性。” 他略一思付,“这样,你甭管了,本王替你去走一遭,必要遂了你的心愿。” “果真么?”燕景焕眸中掠过欣喜,不再抗拒他的触碰。 荣亲王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且等我的好消息。” 说罢,荣亲王扭头深深看了沈星晚一眼,转身阔步走出前厅,领着随从们离开了摄政王府。 荣亲王走远,沈星晚看向燕景焕,却见他方才那般纨绔模样已然消失殆尽,正神色冷峻,眸色阴郁地盯着荣亲王远去的背影。 沈星晚走到他身侧,终是忍不住开了口,“本不该多问的,但你今日这样作为,究竟是为什么?” 第21章 燥意解了外裳松快松快。 偌大的前厅里只有两人并肩而立,春末将尽,空气里都染上了些许燥意。 可燕景焕久久立在那里,周身散发出的凛冽寒意,令沈星晚都不自觉地微微退后了稍许。 “若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沈星晚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情,有不愿让其他人触及的地方。 她又何尝没有呢。 他既不愿告诉她,她便不再追问。 她宽慰似地笑了笑,打算同他说一说魏子辉的近况。 “十四皇子近日恢复的很好,骨骼已经接上了......” “皇兄在反复试探我有无与他相争的野心。” “嗯?”沈星晚讶异望着冷不丁冒出一句话的燕景焕,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燕景焕垂眸,鸦黑羽睫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眸中如墨色翻涌,涌动着复杂难解的情绪。 他自嘲笑了笑,自言自语似地,“很可笑罢,我那受尽母后偏爱的哥哥,恨我至极。” “......” 沈星晚不知他曾经历过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他。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落寞神色。 前世的燕景焕在她印象里,从来都是杀伐狠戾的模样,从不曾示弱分毫。 而眼前的燕景焕,仿佛她最初见到他时的模样。 那时燕景焕初到魏国,还只是个清瘦的少年。 沈星晚每每入宫伴读广安公主时,还总听她调侃说偌大燕国那般强盛,怎么却派了这么个小孩过来当摄政王,还不得被她父皇轻易拿捏。 可那少年虽清秀单薄,心思手段极其狠辣老练,不消几年,便慑服魏国朝政,成为了魏国名副其实的摄政王。 众人皆传说他多智近妖,残酷冷血,只是托生了一副极俊美的皮囊,腔子里却是活脱脱没有丝毫人性的厉鬼。 但沈星晚却曾在无意间窥见过,他其实并非人们传言的那般冷漠无情,甚至还...... 忽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沈星晚的思绪,她循声望去,是摄政王府的管事捧着一只小匣子匆匆赶了过来。 他对沈星晚微一点头,恭谨将匣子捧到燕景焕跟前,低声禀告:“王爷,邢舟传回来的密函。” 沈星晚望向燕景焕,他已然神色如常,又恢复成平日里的冷峻模样,仿佛之前那一抹落寞根本没有存在过,只是她的错觉罢了。 燕景焕接过木匣,取出里边的密函快速浏览了一遍。 管事已经识趣地退下了,沈星晚犹豫着自己是否也该识相些开口告辞。 还没等她想好措辞,燕景焕已然将那份密函递到了她的面前。 沈星晚一愣,疑惑望向他。 燕景焕没有丝毫要瞒她的意思,“不是要一起帮助子辉么,子辉坠井的事,有眉目了。” 沈星晚也不忸怩,拿过密函展开一看,上边写着已查明十四皇子坠井一事,是皇贵妃手笔,十四皇子坠井当日,所有知情的宫人已被全部处死。 “竟然是她,她怎么敢。” 沈星晚蹙眉,“可确切么?” 燕景焕点头,取过那张密函焚了,“邢舟是我的心腹,他查出的结果,绝无错漏。” 魏子辉自沈府醒来后,只记得忽然被人捂住口鼻晕厥过去,并不知晓其它线索。 唐琳儿下毒未遂被教训后,偷偷去联络魏子麟,魏子麟次日便送来了逾制嫁衣,沈星晚还以为,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会是魏子麟。 她将此事细细说与燕景焕听了,燕景焕听罢,只淡淡说:“无论他是不是参与了此次坠井事件,他都早已对子辉生了杀心。” 他看向沈星晚,“子辉的行踪既已暴露,便不宜再留在你那里, 稍后我派人去接他。” 沈星晚本想说自己定能保护好十四皇子,可一想到他在府中险些被毒害,若不是他机敏,大祸已然酿成。 念及此,她抿抿唇,不再逞强,点头答应了。” 她垂下头,有些落寞,意识到自己从前或许有些自以为是,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忽地,一只手伸过来捉住了她的手臂,燕景焕轻轻一扯,将她拥进了他的怀抱里。 沈星晚的脸蓦地贴上他前襟,烫的她面皮一热,赶紧抬手去抵他的胸膛。 “别动,就抱一会儿。”倦鸟归巢似地,燕景焕拥抱着她,埋首在她肩窝里,阖眸轻轻呼吸着,仿佛倦极了。 沈星晚的手渐渐垂落下去,梗着脖子就那么静静地任他抱着。 她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并不好,他心底,一定也藏着很多难以言喻的事情。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无需自责。” 他声音低低地,像在对她说,又仿佛是在对自己说。 沈星晚心底忽然柔软一片,不知怎的,脑海里竟浮现出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 满天大雨里,单薄的白衣少年,手里捏着一封书信,独自躲在御花园灌木的最深处,抱膝埋首哭泣。 灌木被拨开,惊扰了狼狈呜咽的少年,也惊着了撑着伞去替广安公主拾皮球的小伴读。 沈星晚永远记得他抬起头时,那双委屈无助的双眸。 听见广安公主的催促声,小伴读连忙拾起皮球,回头又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油纸伞丢给他,转身拨开枝叶匆匆逃也似地溜走了。 沈星晚叹息一声,真切感受到面前的这个男人,恐怕也并不是坚强如铁板一块。 他也是人,也会有脆弱难过的时候。 只是偏巧,被她窥见了些许。 燕景焕毕竟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及盟友,维护他的状态是她义不容辞的任务。 她抬起手,轻抚他的背脊,想要给他一点安慰。 抱着她的男人明显浑身一僵,身子愈发滚烫起来。 沈星晚实在热不过,微微挣了一下,燕景焕松开她站直身子,再看向她的眼神,仿若海上清凌凌的细碎浮冰竞相消融,已满是温柔笑意。 沈星晚涨红了脸,垂下头直嚷着要回去,燕景焕也不为难她,任她逃也似地告辞跑路。 直到沈星晚回到自己的马车上,都觉得浑身燥热的不行,恨不能解了外裳松快松快。 “水,倒杯水来。”她唤绯云。 绯云一边倒水一边担忧地观察着沈星晚的面色,提议道:“小姐莫不是吃了什么东西过敏了?怎的脖颈面上红成这样,回去要不要找大夫来瞧瞧?” “......” 沈星晚心虚地饮着茶水,悄悄松解了领口透气,她哪里是过敏了,若实在要说是过敏,那也是对燕景焕那厮过敏了。 她心下纳罕,从前也不是没同男人如此亲近过,以前魏子麟也时常揽着她握着她的手写诗作画,她却从未出现过这样心跳加速,浑身燥热的情况。 她还以为男女之间,也就那么回事儿,相敬如宾,已然是婚姻最好的模样了。 沈星晚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沈府,还离得老远就瞧见门口热闹非常,数匹高头大马正被牵去马厩休整喂料。 沈星晚心下一喜,下车时一眼就瞧见了那匹通体漆黑油亮的神驹。 “奔霄!” 她笑着唤了一声,马群中格外扎眼的那匹神驹顿时踢动马蹄,仰头嘶鸣一声,频频回首。 “他还认得你,真是难得。” “哥哥!”沈星晚眼前一亮,提起裙摆跑向朝她走来的沈云朝。 她一把勾住沈云朝的脖子,紧紧抱住不肯撒手,直抱的他哑然失笑,“都要嫁人的大姑娘了,可不能再如此没规矩了。” “哥哥......” 她声音闷闷地,仿佛在呜咽,沈云朝听出异样,拉开一看,却见她面上满是泪痕,登时急了,“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谁惹你了,告诉我我去拧了他的腿!” 沈星晚泪如雨下,她既伤心又高兴。 看见眼前活生生的哥哥,她抑制不住地想起前世灭门那天他空洞的眸子,灰败死气的脸。 “究竟怎么了?你快告诉我,我替你报仇!” 沈星晚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有人欺负我,就是,我就是见你变黑了,也变瘦了,心疼的。” “嗐。” 沈云朝无奈叹了口气,捧着沈星晚的脸用袖口替她抹了眼泪,“边关练兵,风吹日晒的,晒黑了也难免,这也值得一哭么。” “嗯,不哭。”沈星晚仰头望着哥哥,握住他的手,“我要笑,我们都要笑,笑到最后。” “你怎么了,奇奇怪怪的。”沈云朝戳了戳她的脑门儿,“快进去罢,给你带了好多新奇玩意儿,拿给你看去。” “好。”沈星晚点头,挽着哥哥的手往府门里走去。 “云朝哥哥!” 忽地一声娇喝,惹的兄妹俩一齐回头望去,只见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疾驰而来,稳稳停在了沈府大门口。 门扇打开,广安公主竟亲自驾临。 沈星晚睁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公主的仪仗从后头老远往这边赶来,这广安公主,竟然甩下仪仗先行赶了过来,究竟是有多急啊。 广安公主仪态万千地走到两人面前,娇蛮瞪了沈云朝一眼,“云朝哥哥,你提前回京来,怎么不同我说?” 第22章 大婚这么急啊,不等我来揭么?…… 广安公主凑过来,一胳膊肘挤开沈星晚拉住沈云朝的衣袖,“我写给你的书信你没瞧见么?不是说好了我去城门那里接你的嘛。” 沈云朝剑眉微蹙,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拱手道:“末将回京送嫁,岂敢劳动公主殿下千金之躯。” 广安公主撅起小嘴儿不乐意了,捉住他的手臂摇晃撒气,“才两年不见,你怎么这么古板见外了,我都叫你云朝哥哥,你还唤我月儿嘛。” 她摇晃不止,“好不好嘛!” “末将不敢。” “云朝哥哥!哥哥哥哥......” 沈云朝被摇的脑壳都痛了,求救似地望向沈星晚。 沈星晚双肩一耸,表示无能为力且看笑话儿,一扭头,丢下黏黏糊糊的两人,窃笑溜回了府里。 广安公主魏璃月,是德妃唯一的掌上明珠,深受皇上宠爱,身份贵重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小便活的恣意娇纵,她若喜欢什么,是务必要得到的。 可唯有一样,是她求而不得的执念,那便是令她一见郎君误终身的沈云朝。 初次遇见沈云朝,是她缠着父皇要跟着去看武状元选拔,那届武考的后生们人才辈出,但大多练的龙精虎壮,模样好似钟馗张飞那般,看的她直辣眼睛。 偏生在她兴趣缺缺打算离开的时候,一声清越剑吟划破长空,一白衣少年嘴角噙着一抹不羁的笑,眼神明亮炽热,不染纤尘杀入擂台连战数人。 他像初升的朝阳,浑身散发着蓬勃朝气,墨发利落束成马尾,随着剑势肆意飞扬,每一个动作都潇洒至极,满是青春的热血与无畏。 他身姿矫捷剑法灵动,挺腰旋身挑抹刺劈,剑剑都刺中了少女那颗萌动的春心。 魏璃月当即捉紧了陪在一旁的沈星晚,“快,一炷香之内,我要知道他是谁,姓甚名谁,可有妻妾。” 沈星晚瞟了一眼,“哦,用不着那么久,那是我哥,沈云朝。” 从此魏璃月心中,住进了一个再也无法抹去的身影。 可无论她如何示好,沈云朝都木头一般,丝毫没有回应,令她时常黯然神伤。 对此沈星晚也没有法子,感情一事自有缘法,并非人力可以左右,她们俩的事,只能由她们自己去解决了。 沈星晚如此想着,往自己院儿里走去,她得去看看魏子辉,告诉他做好转移的准备。 路过唐琳儿院前时,沈星晚瞧见小厮捧着几个精致的礼盒送了进去。 那礼盒上的纹样皆是西域花色,显然是沈云朝刚带回来又专程命人给唐琳儿送去的。 沈星晚心下叹息,收回目光继续往自己院儿里走去。 她对哥哥 待唐琳儿的心意早已知晓一二,可前世那唐琳儿只一味守着伦理纲常,不肯对沈云朝的心思回应半分。 如今再想来,她哪里是顾忌伦理,只不过是一早便瞄准了魏子麟,眼中心中,再装不下其他人罢了。 孽缘...... 沈星晚心中有些难受,想着待会得想想法子,撮合撮合哥哥和广安公主才是。 正胡思乱想着,踏进自己后院儿便听见一阵爽朗笑声,她抬眸望去,瞧见回廊下小铃铛正伏在魏子辉膝上,同他一起解着手里的九连环。 小铃铛解不开,急的面红耳赤地胡扯一通,魏子辉还能动的那只手就着她的手拨动几下,轻易解开了其中关窍。 “哇,好厉害!” 小铃铛睁大了眼睛望着魏子辉,海豹拍手,“哥哥好厉害!” 魏子辉笑不可遏,露出得意神色。 本不想去扰动这温馨一幕,但眼下魏子辉的安全更为重要。 沈星晚站了一会儿才走过去,笑着唤道:“小铃铛,快别闹哥哥了,哥哥需要休息,你去找娘亲吃果子好不好?” 小铃铛意犹未尽,回头望向沈星晚,又望向魏子辉,还是乖乖点点头,“好。” 她放下九连环支起身子就要走,魏子辉拉住她,摘下手中的扳指欲递给她,想了想,又将扳指戴回拇指,拿起那只九连环递给她,“送你,拿去玩罢。” “谢谢哥哥!” 小铃铛喜笑颜开,捉着那九连环花蝴蝶儿似地跑远了。 沈星晚看在眼里,不得不赞叹这十四皇子心思缜密,心智远超一般孩子。 她故意说:“小孩子给她些玩具挺好,扳指太过贵重了些。” 魏子辉低头摩挲着扳指上的纹路,笑了笑,却显得有些无奈。 “倒不是多贵重的缘故,只是这扳指上有我的印记,我如今自身难保,送给她,或许并非是一件幸事。” 沈星晚默然,魏子辉抬起头,稚嫩的小脸儿上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凝重。 “这些天多谢沈小姐照拂,若有来日,定当回报。” 沈星晚意识到他已然猜到自己来找他的目的,便也不再墨迹,开门见山道:“你的行踪已被魏子麟知晓,摄政王的意思,还是先转移为好。” 魏子辉点头,“好。” 响鼓无需重敲,同聪明人交流起来着实省事,两人当下就商定了当晚转移的具体细节。 安置好魏子辉,沈星晚打算再去看看哥哥,许久不见,她也有许多话要同他说。 她走到沈云朝房中时,并未瞧见广安公主的身影,只见沈云朝失魂落魄地坐在桌案前,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沈星晚走近,眸光落在桌案上,几只未开封的锦盒摆在上头,竟正是方才送去唐琳儿院中的那几只。 显然是沈云朝的心意,被她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 沈星晚心下酸涩,也不好相劝,只故作轻松要去拆那锦盒,笑问道:“哥哥要给我看的,可是这些?” 沈云朝如梦初醒,大掌按在锦盒之上,勉强挤出些笑容来。 “不是,你的在里头,我去取来。” 沈星晚上赶着跟过去,惊喜把玩着沈云朝给她带回来的种种小玩意儿,说笑逗趣儿转移他的注意力。 接下来的几天里,广安公主几乎日日都登门拜访,变着法儿地粘着沈云朝,沈云朝被缠的没办法,又不能得罪她,只得日日陪她打马蹴鞠,喝茶听戏。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间便到了大婚的吉日。 天还未亮,沈府已然是灯火通明,两位小姐同日出嫁。 一位嫁的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另一位嫁的是刚刚入主东宫的当朝太子,一门双姝,羡煞众人。 沈夫人亲自为沈星晚戴冠簪花,整理霞披,眸含泪水轻轻抚顺她额间流苏,叮嘱她:“为人妻后,待夫君好些,当敬他爱他,但也要记住,娘家永远是你的靠山,愿你一生顺遂,幸福无忧。” “是。” 沈星晚应下,沈夫人亲自为她蒙上喜盖,去往前厅聆听父母教诲。 唐琳儿也盛装打扮,由如意搀扶着,来到前厅一齐聆听教诲,拜别沈丞相和沈夫人。 听罢教诲,沈云朝缓步走来,携着两位妹妹一同出发,走向各自的礼车。 锣鼓鞭炮震天中,燕景焕一身喜服,骑着高头大马领着接亲的仪仗浩浩荡荡地来接沈星晚。 因着今日魏子麟还要迎娶正妃陆玉芝,已然前往太尉府去接亲,唐琳儿这边则无法亲自前来,只由礼部安排了侧妃规制的接亲礼车前来。 唐琳儿难掩失落,但也别无他法,低头上了礼车。 沈星晚也由沈云朝护送着,登上了摄政王府的礼车。 繁琐的仪式整整持续了一整天,因着摄政王和太子身份特殊,大婚仪式里几位新娘皆需入宫聆听皇后教诲。 如今后位空悬,便由皇贵妃代行。 沈星晚同陆玉芝及唐琳儿一齐拜见了皇贵妃,听她说几句场面话后,便会被各自送去自己的新房。 沈星晚也不知怎的,跪在皇贵妃跟前的时候觉得头晕目眩,险些晕倒。 她强撑着自己的意识听完教诲,起身时便脚下虚浮,踩棉花似地有些不稳。 她想唤绯云,旁边却立刻走上来两个嬷嬷,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已稳稳搀扶住她,扶着她往外走去。 沈星晚回头想找绯云,眼皮子却越来越重,最终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再醒来时,映入沈星晚眼帘的,是大红一片。 她伏在一张床榻上,喜盖还没揭,余光所及皆是热烈的红。 她坐起身来,四下环顾,发现自己身处新房里,窗外夜色深沉,一对龙凤红烛高照,房间里静谧如水。 她抬手揉了揉额角,大约是她一整日水米未进,体力不支的缘故。 好在似乎并没有出什么大差池,她眼下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绯云。”她轻唤道,想着燕景焕恐怕还在宴客,她想先让绯云端些糕点来垫一垫。 可一连唤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沈星晚蹙眉,想着或许丫鬟婆子们都侯在门外,扶着榻沿站起身来,摸索着往前走了几步,“绯云,你在么?” 她蒙着脸视线被阻看不清东西,不慎踩到裙摆踉跄向前倒去,她失声惊呼间腰际被猛然一揽,向后跌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她本以为是燕景焕,但随之而来充斥鼻尖的龙涎香味告诉她,不是! 她心脏骤缩,抬手掀了盖头。 魏子麟的脸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这么急啊。” 魏子麟轻笑,“不等我来揭么?” 第23章 万字更媚骨天成,那也是本事。…… 魏子麟伸手,抚上她惊诧睁大的眉眼,眸色郁沉,“怎么,见到是我,很失望么?” “魏子麟,你疯了?!” 沈星晚挣扎想要推开他,魏子麟狠狠掐住她的腰,手臂猛收,将她带向自己,有些歇斯底里地低吼:“我是疯了!我为你发疯了!” 沈星晚被他突如其来的狂躁吓坏了,僵在那儿半晌不敢动弹。 眼前的魏子麟并不似刚刚入主东宫娶得娇妻美妾那般意气风发,看上去竟颇为憔悴颓废。 他比从前清瘦了许多,下颌线愈发清晰凌厉,双颊凹陷,一双星眸血丝密布,显得暗淡郁沉,正紧紧地盯着她的脸。 好大的酒气,沈星晚不知道他究竟喝了多少酒,只知道眼前的魏子麟此刻,绝非清醒能讲通道理的状态。 她不敢硬碰硬,天知道他失去理智后会做出些什么无可挽回的荒唐事来。 她缓和了语气,轻声劝他:“太子殿下醉了,恐怕是将我错认成琳儿妹妹了,您且略歇歇,我去找她过来。” 说着,她抬起双臂抵住他胸膛,轻轻推开魏子麟。 魏子麟皱眉,一手轻易捉了她双腕,另一手箍紧她腰际,抵着她旋身倒在了榻上。 “你做什么?!” 沈星晚急得几乎要哭将出来,挣扎推拒起来,抬腿去踢他,却被他轻易压了下去。 沈星晚被他压得动弹不得,惊慌失措 一口咬在他肩颈。 “呃......” 一声闷哼,魏子麟将她拥的更紧了些,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碎。 “你放开我!你做什么?!你放开......” 沈星晚泪水横流,无助挣扎却如蜉蝣撼树,哭的嘶声力竭。 许是她哭的实在凄厉,魏子麟竟当真停止了动作,稍抬起头,有些茫然地望着她。 “晚晚......” 沈星晚震惊地连哭都忘了,直直望着近在咫尺的魏子麟。 晚晚是从前每每情到浓时,魏子麟才会呢喃唤她的爱称。 可今生她从未与他密切往来过,更未曾亲近过,他怎会忽然这样唤她? “你怎么哭了。” 魏子麟眸中痛惜几乎要溢出来,幽暗眸色清明了几分,温凉指腹轻轻抹去她面上泪珠。 “你到底要做什么啊?!”沈星晚忍不住哭道。 “是啊,我究竟要做什么?” 魏子麟茫然望着她,似乎自己也在寻找答案。 “你疯了!” 沈星晚趁他失神猛然推开他挣扎起身要跑,却被回神的魏子麟捉住腰带一把扯回了身侧。 “别走,晚晚别走。”他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窝,低低解释:“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近日整夜整夜睡不着,总在做梦,梦见你,梦见我们,梦里我们在一起,你很爱我......” “你这是失心疯的前兆!快找太医吧你!” 沈星晚胸若擂鼓,心惊不已,这厮该不会是要觉醒前世记忆了罢。 若当真被他想起来了,她还怎么复仇,绝不能发生这种事! “不,不是的。” 魏子麟酒意上头,似乎有些不太清醒,抱着沈星晚,消瘦面颊眷恋轻蹭她的脸,“我近来越来越分不清那究竟是不是梦,我总有种感觉,那些是真切发生过的事情。” “我好像,真的很爱你。” “一想到你不在我身边...一想到你委身他人......”魏子麟语气忽然闷了下去,“我心里像被刀绞碾一般,很难受......” 沈星晚无语到失笑,“太子殿下,你莫不是忘了,你的太子妃是太尉嫡女陆玉芝,你的侧妃唐琳儿腹中,尚且怀着你的骨肉。” “在你们大婚之日,绑来妻姐表白示爱,委实不妥罢。” 魏子麟浑身一僵,哑了嗓音,“晚晚......” “别这样唤我!” 沈星晚挣扎怒斥:“我是摄政王的王妃,你赶紧放开我!” 听她这样说,魏子麟嗤笑道:“燕景焕么,他这会子,应该也见到唐琳儿了,也许,他们正忙着,压根没空来理会你呢。” 沈星晚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你怎么能这样?!唐琳儿不是你心爱之人么?你们不是山盟早定,恩爱非常么?她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能这样待她?!” 魏子麟笑了,“我怎么待她了?不是你父亲亲口说的么,都是沈氏女,她那个沈氏女,怎么就不能替了你这个沈氏女,嫁去燕景焕那儿。” “你......” 沈星晚看着眼前无所谓的男人,心中作呕连连,“无耻!” 这魏子麟,竟凉薄如斯。 沈星晚心中恶寒。 他爱的,从头至尾只有他自己。 无论是唐琳儿还是她沈星晚,不过都是他兴起时的玩意儿罢了。 得不到的,就生了偏执之心,不甘之心,非要不择手段地搞到手。 而轻易得到了的,却并不去珍惜,转眼便弃之如敝屐。 “你早就设计了今日的局,所以才给唐琳儿送去和我一模一样的嫁衣,是么?” 沈星晚冷声质问。 魏子麟捉住她的手,指尖撑开她掌心,将她柔嫩掌心贴在自己面颊上,阖眸低低“嗯”了一声。 “你无耻!” 沈星晚再也忍将不住,甩手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魏子麟被抽的脑袋一歪,睁开眼睛已是暗红一片,他舔了舔唇角腥甜的血丝,咬牙翻身将她摁在身下,直接扯开了她的霞披。 “魏子麟!” 她骇然尖叫,后悔自己冲动举动,但一切都迟了,眼见就要彻底失控。 “你不是说爱我的么?!”她大呼,企图制止他的动作。 魏子麟动作一顿,继而更加粗暴狠厉,掐住她后颈语气森冷,“我现在就好好来疼爱你......” 沈星晚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然而眼下她除了哭喊什么都做不了。 挣扎绝望中,她仿佛又有了前世被捆在尸山下的感受。 那种苦苦挣扎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感受着生命一点一滴消逝的痛苦一齐涌上心头,几乎令她痛不欲生。 她拼命哭喊挣扎,可男女力量悬殊,她被他钳制得动弹不了分毫,只能木然地被他折辱摆弄。 她不堪如此凌。辱,哭哑了嗓子,绝望狠狠咬向舌尖。 忽地,外头一阵哀嚎打砸之声,随即门扇被一脚踹开,魏子麟刚要抬头去看,就被人狠狠一脚踢翻。 一件玄色披风旋散开来,拢在她身上,“别怕,我来了。” 沈星晚颤抖睁开眼睛,看见燕景焕惊痛的双眸。 燕景焕拢紧披风遮住她身子,牙关紧咬,转身拎起近乎昏厥在一旁的魏子麟,将他摁在地上拔出腰间匕首猛扎下去,直接洞穿了他的掌心。 魏子麟痛哼一声,挣扎着要醒转,燕景焕红了眼,抽出匕首就要往他脖颈抹去。 “主上!不可啊!!” 一个劲装男子扑过来,死死抱住燕景焕的手,苦劝道:“主上不可,这是在魏国啊,强闯东宫已是艰难,御林军马上就要到了,再不撤恐难全身而退!” 燕景焕眸中尽是杀意,抬眸望向浑身颤抖的沈星晚,终是收起血淋淋的匕首,过去俯身抱起她,命令道:“走。” 沈星晚蜷缩在他怀里,他稳稳圈住她,抱着她往门外走去。 他们在往外走时,沈星晚余光瞥见有黑衣人扛着个麻袋跃入房内,打开麻袋口,倒出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人。 那女人歪在榻上,喜盖已歪在一侧,赫然露出了唐琳儿的脸来。 沈星晚心中难过,垂头瑟缩进燕景焕臂弯中。 直到顺利回到摄政王府,重新梳洗更衣后坐在床榻上,沈星晚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望着房中燃烧过半的那对喜烛发呆,之前的种种,恍若一场荒诞的梦境。 枯坐半晌,燕景焕才处理完种种善后事宜,推门走进了婚房。 他已然换回了大红喜袍,阔步走过来,挨着沈星晚坐下。 沈星晚原本的嫁衣已经脏了,她也没有心思再大妆,如今身上穿的,不过是件普通的大红中衣,连喜盖都没蒙。 燕景焕知她受了惊吓,免去一切繁文缛节,屏退仆役,好让她休息。 柔和烛光掩映下,燕景焕身上戾气尽褪,神色也柔和了许多,他伸手去握沈星晚的手,沈星晚垂着头,在他指尖触碰过来时,缩回了自己的手。 燕景焕抿唇,没说什么,只转身自己宽了衣裳,轻声道:“你也累了,早些歇息。” 沈星晚垂眸,默然挪进了里侧,悄然拉过喜被躺了下去。 感受到燕景焕躺下来,她默默朝里转过身去,暗自垂泪。 她细微的抽泣躲不过燕景焕的耳力,他转过身来面朝她,伸手去摸她脸颊。 沈星晚慌忙抬手抹去泪痕,仍是被他察觉出些许湿意。 他握住她抹泪的纤细手腕,沈星晚要缩走,他指尖微微用力,不肯放手,顺势往身前一扯,将她身子掰向自己。 沈星晚刚要挣扎,他向她挪近一些,伸手穿过她腰际将她揽向自己。 燕景焕手臂收紧,将她拥在怀里,轻抚她背脊,俯首在她耳畔低低哄着:“没事了。” 沈星晚心下一松,脸埋进他胸膛,再也忍将不住,低低呜咽哭泣起来。 燕景焕静静拥抱着她,直到她慢慢平复情绪,渐渐安静下来。 “他没有成事。” 静谧夜色中,她喃喃自语似地,如蝴蝶振翅,几乎微不可查。 燕景焕的动作停了下来。 感受到怀中身子渐渐僵硬,微微颤栗着,燕景焕松开她些许,低头望着她的眼睛。 小姑娘双眸闭的紧紧的,愈发蜷缩起来。 “看着我。”他说。 沈星晚睁 开眼睛,缓缓仰起头望向他。 他眸中是浓到化不开的夜色,正深深望着她。 “女子的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 沈星晚哭的更狠了。 燕景焕重新拥紧她,在她发顶印下一吻,“睡罢。” 也不知哭了多久,久到她再也撑不住,终是在暖意融融的松香味里沉沉睡去。 一夜安睡,再醒来时,沈星晚缓缓睁开双眼,意识仿若从遥远的梦境中悠悠归来。 晨光透过轻薄的帷幔,温柔地倾洒在床榻间。 清风徐来,拂动帐间轻纱摇曳,带来窗外新绽花枝的芬芳,与枕畔清新的冷松气息交融在一起,沁人心脾。 沈星晚悄悄侧目,看向身侧双目轻阖的燕景焕。他鸦黑羽睫覆在眼睑上,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挺直的鼻梁下,薄唇轻抿,墨发肆意铺散在枕间,仿若流淌的墨瀑。 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端详过他,这才惊觉,他竟生得这般好看。 他右眼尾下那一点妖异的朱砂小痣,更是无端添了几分独特韵味,引得她忍不住转过脸,细细打量起来。 “醒了?” 燕景焕忽然睁开眼睛,眸中清明一片,见她被抓个正着,羞赧拉过被子捂脸,不由得弯了眼角。 “时辰尚早,你再睡会儿,卯时我们入宫去见皇上。” 沈星晚听见这话,把被子拉开些许,露出眼睛望向他。 看出她眸中犹疑,燕景焕轻声解释:“大婚次日,依礼需入宫觐见谢恩。”说着,他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肩头,“放心,有我在,没事的。” “嗯。” 沈星晚应了,她相信他。 燕景焕先行起身洗漱更衣,去了书房处理事物,沈星晚也没心思再睡了,心事重重地坐起身来。 听到动静,候在门外的丫鬟们立刻轻轻推开门扇端着洗漱用物鱼贯而入。 绯云快步走了过来,眸中含泪怯生生地跪倒在沈星晚榻前。 “小姐,奴婢昨儿也不知怎的,跟着您去皇贵妃娘娘宫里时,闻到一股甜丝丝的异香,没多久就头晕目眩、人事不知了,竟一觉睡到这会儿才醒,误了伺候您的大婚之夜,奴婢实在该死,求小姐责罚。” 沈星晚心里明白,这是魏子麟和皇贵妃存心设局害她,绯云也跟着遭了殃,又怎能怪她呢。 看眼前绯云的模样,显然对昨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想来是燕景焕在背后做了诸多安排。 沈星晚伸手扶起绯云,关切地上下打量她,见她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柔声道:“无妨,你现下可好些了?若还觉得头晕,就去歇着,这里暂时不用你伺候。” “不,奴婢没事的,奴婢就想跟在小姐身边,尽心伺候您。”绯云连忙说道。 沈星晚点点头,没再言语。 绯云执起梳篦替沈星晚洗漱梳妆,期间,她瞧见沈星晚身上种种细微痕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等到替沈星晚细细敷上脂粉,看着菱花镜中沈星晚略显疲惫与憔悴的面容,绯云终于忍不住瘪了瘪嘴,嘟囔起来。 “小姐,您昨儿大婚,原是喜事,可瞧您这模样,实在令奴婢心疼。” 沈星晚疑惑望向绯云。 绯云撇嘴,一边轻柔地用粉扑沾了珍珠粉,为沈星晚遮去略显乌青的下眼睑,一边说道:“您瞧,手腕上都淤青了,小姐您身子娇嫩,碰一下就容易泛红,如今又这般憔悴,一看就是被姑爷折腾了大半宿,他也太不懂得心疼人了。” “......” 沈星晚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什么心疼?”燕景焕从外头走进来,听见了话尾,走过来搭腔。 绯云赶紧闭上嘴巴,不再言语,专心替沈星晚挽好凌云髻,簪上珠花。 “走罢。”燕景焕伸出手。 “嗯。” 沈星晚起身,指尖放入他掌心,燕景焕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一齐往外走去。 绯云跟在后面,瞧着燕景焕气色极佳,暗自撇嘴,心想回头得给自家小姐炖些滋补的汤品,可不能让姑爷只图自己快活,把小姐的身子累垮了。 晨光熹微中,光线折射宫中金瓦熠熠生辉,燕景焕与沈星晚并肩而行,漫步在宫道上。 燕景焕一袭玄色蟒袍,腰束玉带贵不可言。沈星晚则身着月白锦缎长裙,重工密绣海棠花纹,头戴赤金嵌宝凤钗,行动间流苏摇曳,仪态万千。 不远处,魏子麟携太子妃陆玉芝、侧妃唐琳儿也朝着养心殿走来。 魏子麟身着朱红太子蟒袍,意气风发,陆玉芝穿着正红色宫装,凤冠霞帔,端庄大气地走在魏子麟身侧。 唐琳儿则是浅粉色罗裙,垂首跟在两人身后,虽妆容精致,却难掩眼底的一丝落寞。 几人在养心殿外站定汇合,魏子麟眸光阴沉,望向燕景焕和沈星晚,最终停留在沈星晚面上,久久不曾挪开。 那眸光里的意味复杂难懂,有愤怒,有不甘,更多的仿佛是爱而不得的恨意。 沈星晚瞟向他憔悴乌青的下眼睑和裹着纱布隐隐洇出点点血迹的手,晓得他昨晚一定也不好过。 她心下稍稍松快了些。 她就是要让他不好过,他的这点儿不好过根本弥补不了她所受伤害的千百万分之一。 接下来,她一定要步步为营,彻底将他摁进无间地狱。 等候通报后,皇上传众人入殿觐见。 几人来到养心殿内,整齐行礼。 燕景焕声音沉稳有力:“本王与王妃前来向陛下请安。” 魏子麟也恭敬说道:“儿臣与太子妃、侧妃叩见父皇。” 缠绵病榻的皇上抬眸,目光依次扫过众人,微微颔首,“都起来吧。” 自上次围场一别,沈星晚再也没有见过皇上。 宫中曾数度传出皇上病危的消息,皇太后和皇贵妃把持着养心殿,言明为让皇上安心养病,不许任何人觐见打扰,一应朝政全部交由摄政王与太子和一众内阁大臣商议决定。 朝臣久不得见天颜,不免议论纷纷,民间甚至谣传皇上恐怕早已驾崩,只是太子尚未立稳脚跟,众皇子蠢蠢欲动,才被太后摁下消息,秘不发丧。 若非这次太子大婚是延续国祚的头等大事,几人根本无法得见天颜。 而如今,沈星晚亲眼所见,皇上还活着。 龙榻之上,皇帝形容枯槁,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呼吸急促而微弱,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胸腔的剧烈起伏,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原本锐利的目光此刻变得浑浊而黯淡,满是疲惫与无力。 他强撑着病体,勉力抬起那只瘦骨嶙峋的手,向燕景焕招了招。 待燕景焕走近,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眸光投向燕景焕,眸中满是忧虑与关切,虽已虚弱至极,却仍透着深深牵挂。 燕景焕心领神会,微微颔首,目光坚定而沉稳,与皇帝的眼神交汇。 他眸中传递出不容置疑的信息:十四皇子安然无恙,陛下无需担忧。 那坚定的目光仿若一道暖流,瞬间让皇帝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皇帝眼中的忧虑渐渐消散,缓缓闭上双眼,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释然的神情,似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巨石。 他强撑着精神,对众人说了几句场面话,躺回床榻,挥了挥枯败的手,“朕乏了,都退下罢。” 众人应声向皇帝行礼,正要转身告退,忽然,一道娇柔中透着威严的声音响起:“且慢。”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皇贵妃莲步轻移,从内殿缓缓走出。 她身着密绣牡丹纹的华丽宫装,头戴凤冠,每一步都摇曳生姿,尽显尊荣。 皇贵妃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笑意,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强势,开口道:“几位新妇难得入宫,不如留下,去本宫那里坐坐,也让本宫好尽一尽地主之谊,给诸位新妇教导些侍候夫君的规矩。” 沈星晚心中陡然一紧,下意识往燕景焕身后挪了挪,轻轻揪住他衣袖,指尖微微颤 抖。 燕景焕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轻轻握了下沈星晚的手,转身上前一步,抬眸直视皇贵妃。 “不劳皇贵妃费心。” “星晚乃是大燕国二皇子妃,自有燕国皇后悉心教导,皇贵妃终究只是属国妃嫔,恐怕还轮不到您来对我大燕国的皇子妃,传授教诲。” 燕景焕的话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原本看似平和的气氛。 皇贵妃面上登时青红转换,笑容僵在唇畔,她眸中划过惊怒杀意,却又渐渐强忍了下去。 殿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安静得只能听见众人急促的呼吸声和偶尔传来的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这突如其来的对峙,令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皇贵妃被燕景焕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紧咬下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放肆!” 皇贵妃拔高了音调,“这魏国皇宫中,还容不得你这等外人撒野!” 燕景焕冷笑,再往前一步,狭长凤眸微眯,语气森然,“皇贵妃娘娘,慎言。” 迫人威压尽显,皇贵妃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她强自站定挺直身子,“本宫不过是一番好意,想与几位新妇亲近亲近,摄政王何必如此曲解本宫的意思?”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从燕景焕身后走出来,上前恭谨福身。 “皇贵妃娘娘的美意,星晚心领了。只是星晚初为人妇,尚有诸多事务需处理,实在不便久留。日后若有机会,必定再亲自前来向娘娘请教,聆听娘娘教诲。” 皇贵妃还欲开口,龙榻上皇上猛地一拍榻沿:“够了!都退下!” 众人尽皆垂首,迅速行礼退出养心殿,各自离去。 远离养心殿后,沈星晚垂着头,半晌呐呐地:“谢谢你。” “有我在。”燕景焕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再不会让任何人欺了你去。” 说罢他站定,转身望着她。 “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风拂过,萦绕来他身上淡淡冷松气息,他眉眼温柔,似雪融春水。 沈星晚抿唇,终是点了点头。 燕景焕眸中泛起浅淡笑意,握紧了她的手,牵着她继续往宫门走去。 还未及走至甬道,郭大总管匆匆小跑了过来,口中喊道:“王爷请留步!” 沈星晚回首,看见郭大总管带着小太监跑的涨红了脸,好容易追了上来。 他胸廓起伏不已,一甩拂尘拱手朝燕景焕道:“王爷,军机处急报,沈将军回京后,边关失了首领悍将,胡人趁机作乱打了进来,短短几日一连失了数座城池,您且速速去往军机处罢。” 燕景焕与沈星晚对视一眼,看向郭大总管,“太子呢?” “太子殿下携太子妃,陪同皇贵妃娘娘去向太后娘娘请安,奴才已派人去请了。” 郭大总管焦急地一甩袖子,“唉哟王爷,您快去罢,那几位军机大臣现下活像热锅上的蚂蚁,已经是急的团团转啦!” 燕景焕皱眉,并未动作,沈星晚知他是放心不下自己。 “你去罢。”她主动开口:“放心,我认得出宫的路。” 燕景焕望向她,眸中的隐忧她自然是懂的,她也学着他的动作,安抚似地捏了捏他的手,望着他,“你放心,我只走宫道,光天化日之下,想必鬼魅也无所遁形。” 燕景焕回握了一下,叮嘱她:“切勿停留,出宫立刻上车回府,我让邢舟去接应你。” “嗯,好。” 见沈星晚应了,燕景焕这才眷恋松开手,转身凛然了神色,由郭大总管引着往军机处去了。 沈星晚目送他背影渐远,裹紧披风,沿着出宫的路缓缓前行。 才走到御花园时,一阵争执声传入她耳中,沈星晚循声望去,却远远瞟见陆玉芝与唐琳儿正站在一处假山旁。 陆玉芝凤冠上的明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本应是端庄大气的模样,此刻却柳眉倒竖,满脸怒容。 唐琳儿身形单薄可怜,低着头双手揪着衣角站在陆玉芝面前,身子微微颤抖。 “唐琳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陆玉芝怒斥:“昨儿大婚之夜,你竟敢勾。引太子殿下宿在你房中,你眼里还有本宫这个正妃么?你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也敢这般狐媚惑主!” 唐琳儿红着眼眶带了哭腔,“姐姐,我...我真的没有,是殿下他......” “住口!” 陆玉芝怒不可遏,“还敢狡辩?今日你若不给我个交代,我要你站着进来,横着出去!”说着,她抬手就要去拉扯唐琳儿。 沈星晚见状,心思电转间明了大半,估摸着这几人皆不知昨晚发生的那些荒唐事。 她心下笃定,走过去故作惊讶,挑眉道:“哟,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陆玉芝听到声音,转头看向沈星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略一福身,算是见了礼。 她语带讥诮:“你来得正好,你给评评理,你这妹妹实在是太下作了!” 唐琳儿也跟着行礼,哽咽道:“见过王妃。” 沈星晚唇角微微上扬,不紧不慢地,“我道是什么事,原来是为了大婚之夜的事儿。” “依我看呐,陆妹妹你也别太委屈,这男人的心呐,有时候就是让人捉摸不透。” 她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唐琳儿身上扫过,“不过有些人媚骨天成,就是能牢牢抓住夫君的心,那也是她的本事,陆妹妹你也该多学学才是。” 陆玉芝一听,脸色愈发难看,看向唐琳儿的眼神里满是怨毒。 “你这话可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有些人啊,确是不安分,仗着几分姿色就妄想爬成正妃。” 唐琳儿惊怒非常,眸中蓄满了泪水,“姐姐明鉴,我对太子殿下一片真心,只求长伴身侧,从未敢有过非分之想。” 沈星晚心底冷笑,面上仍笑的亲切,笑吟吟地再添上一把火。 “哎,妹妹切勿妄自菲薄,太子殿下对你的爱重,那可是独一份儿的,否则怎会亲自去为你求来正红嫁衣,让你生下他的长子呢,可见在太子殿下心中,你早已与正妻无异,你腹中的孩子,那可不就是嫡长子嘛。” 陆玉芝被沈星晚这番话激得怒极,几步冲上前一把揪住唐琳儿的衣领,撕扯她头发,“你这贱人,我今日非得好好治你不可!叫你知道知道,究竟什么是嫡庶尊卑!” 唐琳儿惊恐挣扎,哭喊着:“姐姐,你放开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沈星晚冷眼瞧着扭打成一团的两人,心中暗爽,面上却故作惊讶伸手去拉架。 “哎呀,妹妹们,可不能这样冲动,这可是皇宫禁地,若闹到太后娘娘跟前儿,可就不好看了。” 嘴上虽是这么说,手上却捉着唐琳儿的手臂,明拉暗困。 两人密谈前,陆玉芝早支开了仆役,此时连个帮忙拉架的人都没有,那唐琳儿被她薅扯的妆发皆散,哭的甚是可怜。 陆玉芝尤不尽兴,打红了眼,一把推开沈星晚,“你起开!你们沈府教不出好东西,出了这么个狐媚子,既入了我东宫,少不得我费心来亲自调教!” 沈星晚如梦初醒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唉,瞧我这脑子,竟忘了这一茬。” 她歉然福身行礼,“妹妹既离了沈府嫁入东宫,自然归太子妃您管辖,东宫内务,我虽身为她姐姐,也不应插手僭越。” “你知道就好。”陆玉芝怒道:“还不快走!” 沈星晚垂眸福身,隐匿心底情绪,“告退。” 沈星晚迈出宫门时,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却未带来丝毫暖意。 她回首望向那巍峨宫殿,琉璃金瓦此刻显得格外冰冷,今日在宫中的种种纷争,仿若一场噩梦,压得她喘不过气。 宫门 外,摄政王府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邢舟见她出来,快步迎上前来,恭敬拱手替她打开车门。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车厢。 马车缓缓前行,车轮在石板路上滚动,发出沉闷声响,她靠在车厢壁上,阖眸抬手轻轻揉着太阳穴,尽显疲态。 那些明争暗斗、皇贵妃的刁难、陆玉芝与唐琳儿的撕扯,走马灯似地在她脑海中不断回旋。 她不自觉地攥紧双手,指节微微泛白,希望能有片刻安宁,哪怕只是短暂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稳。沈星晚睁眼,瞧见摄政王府的大门才心下稍安,她整理好衣裙,稳步走下马车。 回到王府独自用过膳食后,管事领着摄政王府阖府仆役前来拜见。 管事搬出了所有账本和钥匙,一应相关名册和库房清单等,一一摆在了沈星晚跟前。 管事恭谨行礼,朗声道:“王爷既已大婚,依规矩,应将中馈交付与王妃,请王妃过目。” 沈星晚自己的心都操不够,哪里还有余力去管帐掌家,更何况,她这王妃的名头不知还能保多久。 她心里明白,燕国似乎并不认可她成为燕景焕的王妃,眼下虽不知燕景焕究竟出于何种目的,一再坚持要娶她为正妃,但倘若他一朝回到燕国,势必是要另娶燕国贵女的。 若真到了那天再被休弃下堂,交出中馈,还不如一早便不报期望。 毕竟,没有期望,便不会失望。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她绝不会令他为难,定当自请和离,还他自由之身。 如此拿定主意,沈星晚漾起温婉笑意,声音轻柔却条理清晰地对管事说:“管事您在王府操持多年,我打从心底里敬佩。我年纪尚轻,又初来乍到,对王府诸多事务并不甚了解,若贸然接手中馈,恐怕会手忙脚乱,出了差错。” 她微微顿了顿,轻蹙眉头,语气中添了几分无奈,“近来为了些琐事劳神,身体也跟着不争气,时常觉得力不从心。”说到这儿,她抬眸看向管家,眸中甚为恳切。 “您多年来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账目、采买、用人,无一不是安排得妥妥当当。所以,还望管事能继续代为管理中馈,给我些时间调养身子。” 管事面上浮起谦逊的笑意,双手交叠,恭敬地行了一礼。 “王妃过誉了,老奴在王府侍奉多年,不过是恪守本分,尽力操持。” 说罢,他微微欠身,“往后王府中馈诸事,老奴定当妥善料理。但凡有任何事宜,老奴定率先向王妃回禀,一切皆谨遵王妃示下。也望王妃能安心调养,早日康复。”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沈星晚深深看了他一眼,察觉出眼前这个管事不简单,是个极聪明的人。 管事陪同沈星晚大略了解了王府事务后,便挥手让众人回去各司其职。 众人散去后,绯云伺候沈星晚回房洗漱安歇。 沈星晚躺在榻上,细腻绫罗摩挲着她的肌肤,枕间萦绕着若有似无的冷松香味。 燕景焕尚未回府,她抱着锦翻来覆去,烫煎饼似地睡不着。 直到夜色渐深,万籁俱寂,沈星晚仍然毫无睡意。 她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扇打算透透气,夜凉如水,一阵寒风袭来,惹得她打了个寒颤。 忽地,由远及近响起了稳健的脚步声,是燕景焕回来了。 他走进内室,瞧见她站在窗边,“怎的还没睡,哪里不舒服么?” 沈星晚俯身伏在窗前,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有些睡不着罢了。” 燕景焕闻言,转身走到一旁,伸手打开金丝楠顶箱立柜,取出一只螺钿漆盒,打开漆盒的盖子,从里头取出一支青色线香来。 他吹燃火折子点燃那支线香,随手插在了香插上。 袅袅青烟升腾而起,淡雅香气渐渐弥散开来,萦绕在整个房间里。 沈星晚闻着这熟悉的香味,身子猛地一僵。 她震惊望向燕景焕,眸中尽是疑惑。 这安神香,正是她前世最爱的香。 前世她为魏子麟夺嫡之路殚精竭虑,积劳成疾,睡眠一直不好,在他登基前偶然间得到这种香,于她安眠十分有效,从此便爱不释手。 可今生,她从未向任何人提及过,燕景焕怎么会知道? 难道...... 他也是重生的? 沈星晚心跳陡然加快。 她紧紧盯着燕景焕,嘴唇微微颤抖,正要开口询问,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小厮惊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王爷,王妃,不好了!” 燕景焕冷然皱眉,“进来。” 小厮推开门,慌张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启禀王爷,王妃,王妃的娘家哥哥,沈云朝将军被人参奏拥兵养寇自重,现下已经被押入天牢了!” 沈星晚面上霎时血色尽失,身体晃了晃,险些踉跄摔倒,燕景焕长臂一揽,将她拥入怀中稳住她身形,眸中泛起寒意,“可知是谁参奏的?” 小厮垂首,连忙禀告:“回王爷的话,是朝中几位大臣联名。上书,参奏沈将军挪用粮草,畜养私兵,意图谋反。” 第24章 怜惜你,千万小心。 “不可能!” 沈星晚手脚发软,几乎失了浑身力气。 “哥哥绝不会做这种事,沈氏世代肱骨,哥哥他一心报国,几度出生入死击退胡虏,怎么会谋反?!” 她惊痛万分,泪水止不住地滑落脸颊,踉跄往外跑去,“我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燕景焕手臂用力,箍紧了她,托住她几欲下坠的身子。 “你放开!”沈星晚挣扎哭道:“那天牢是怎样的去处,没人能从那儿活着出来,你放开我,我要去救他!” “冷静些。” 燕景焕低喝,捉了她挣扎的双手拥紧她,“你打算如何去救他,就这样只身去闯天牢么?” “......” 沈星晚颓然阖眸,泪水滂沱。 燕景焕轻抚她背脊,温厚大掌熨帖着她惊惶的心,语气凝重,“交给我。” 他挥退小厮,朝门外唤道:“邢舟。”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房顶上落下,单膝跪地,恭声说道:“主上!” 燕景焕神色冷峻,眸中杀意涌动,“即刻调集所有暗卫,全力调查沈云朝被押天牢一事。务必在天亮前,将参奏之人的背景、目的,及所有相关线索全部呈到我面前。” “是!”暗卫领命,身形一闪,消失在黑暗之中。 燕景焕俯首,轻抚她肩头,柔声问她:“我即刻入宫一趟,你先歇息,好么?” 沈星晚六神无主,哪里还有心思歇息,但燕景焕已然肯为她漏夜入宫,她怎好再拂逆他,只得点头应了。 眼看燕景焕转身要走,她急急捉住他衣角,“哎......” 燕景焕回首。 她咬唇,湿漉漉的眸子望了他许久,终是渐渐松开手指,“你,千万小心。” 燕景焕眸中微动,轻轻“嗯”了一声,转身阔步离开了房间。 望着燕景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沈星晚颓然跌坐在榻上,她死死揪着锦被,强自深深吸气镇定心神。 她深知,此刻绝不能慌乱,哥哥深陷囹圄,沈府内必定乱作一团,她得立刻赶回丞相府去。 她唤来绯云匆忙更衣,几乎是一路跑着出了摄政王府,登上早已备好的马车。 “去丞相府,快些!” 她急切吩咐车夫,马车疾驰在夜色浓重的街道上,寒风透过车窗缝隙灌进来,吹在她脸上,她却浑然觉不出寒冷。 她揪紧了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哥哥的面容,心中愈发不安。 不多时,丞相府挂满红绸张贴双喜字的大门便映入眼帘。 她焦急下车,跑过去推开大门,府内压抑沉重的气息扑面而 来,她快步穿过庭院,径直朝着内堂跑去。 甫一踏入内堂,便瞧见母亲正瘫坐在太师椅上,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脊梁骨,毫无生气。她双眼红肿如桃,泪水止不住地滚落,洇湿了身前的衣衫。 “阿母!” 沈星晚疾步上前,扑进沈夫人怀中,紧紧握住她冰冷的双手,“阿母,您别太伤心,哥哥一定会没事的。” 沈夫人木然抬起头,瞧见是沈星晚,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汹涌的泪水哽住了喉咙,只能发出几声呜咽。 沈星晚心中酸涩生痛,也跟着落下泪来。 她伸手轻轻为沈夫人拭去脸上的泪水,“阿母别急,总会有法子的。” 恰在此时,沈丞相匆匆从外面走进来。面色憔悴不堪,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也略显凌乱。 沈星晚急忙起身捉住父亲的手臂,“可有哥哥的消息?” 沈丞相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我已去找了朝中几位相熟的大人,但他们都忌惮那参奏之人的势力,不敢轻易插手此事。” 正说着,门外忽然灯火通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沈大人,星晚!” 几人抬眸望去,竟是广安公主深夜赶来了。 她被仆役簇拥着,宫女们手持琉璃灯盏为她照亮脚下的路,正匆匆往内堂走来。 显然来得匆忙,公主只穿着一袭缃色常服,发丝微微松散,额间泌出细密汗珠儿,快步走了进来。 沈星晚讶异之余,急忙起身行礼。 “见过公主殿下,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广安公主顾不上寒暄,焦急拉住她的手。 “听闻云朝哥哥被押入天牢,急得我火烧一般,一刻也坐不住了。” “我去养心殿求见了父皇,奈何夜深了,父皇已经安置,皇贵妃不许任何人觐见,无奈之下,我只能先来这里瞧瞧。” 说罢,她看向沈丞相和沈夫人,“沈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说与我听。” 沈丞相叹了口气,“劳公主挂心,老臣实在惶恐,只是如今形势严峻,那参奏之人来头不小,朝中大臣大多忌惮,实在是有些无从下手。” “怕什么!” 广安公主不忿道:“云朝哥哥一心报国,怎能让他被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冤枉,寒了他英雄之心?” 她望向沈丞相,“本宫虽是公主,并未在朝中握有实权,但也颇有些人脉,或许能助云朝哥哥一臂之力。” 沈星晚眼眶一热,忍不住握紧了广安公主的手。 “公主殿下的情谊,沈府没齿难忘。只是此事实在太过凶险,恐怕会连累您......” “都什么时候了。”广安公主跺脚,“眼下还假客套什么,我们得赶紧想想法子才是。” 沈星晚动容,“您说得对。燕景焕已入宫去查探消息了,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您可有什么主意?” 广安公主思索片刻,说道:“我在内务府有线人,能帮我们查探那参奏之人与宫中往来的账目明细,说不定能揪出他们利益输送的把柄。” “另外,我还有个伴读,她父亲是御史台的高官,为人刚正不阿。我想去说服他在朝堂上弹劾那些构陷云朝哥哥的人。” 沈丞相眉头紧锁,俯身拱手,“岂敢如此劳烦公主殿下。” “沈大人言重了。” 广安公主伸手虚托了沈丞相一把,“为云朝哥哥奔走,璃月心甘情愿。事不宜迟,我这便回去安排。” 沈丞相和沈星晚恭谨将广安公主一路送出府门登车。 广安公主离去后,沈府内仍然愁云笼罩。 沈星晚好容易才劝动沈夫人保重身子先去休息,自己则强撑着精神,与沈丞相商讨下一步对策。 忽然,绯云匆匆走进内堂,略带迟疑地禀报道:“老爷,小姐,唐小姐来了,在院外求见。” 沈星晚神色一凛,下意识望向沈丞相。 沈丞相只是微微一怔,眸中浮起些许欣慰,“快请她进来。” 唐琳儿由绯云引着,款步走进内堂。 她脚步略显踉跄,面色有些憔悴,一侧脸颊红肿,那是被太子妃掌掴留下的痕迹。 她红了眼眶:“父亲,姐姐,琳儿回来了。” “琳儿,你脸上这是怎么了?”沈丞相蹙眉,起身走过去, 唐琳儿抿唇,眼中涌起雾气,“不妨事,只是女儿初入东宫,太子妃教了女儿些规矩。” “岂有此理!” 沈丞相面色愈发难看。 沈星晚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静静看了一会儿才关切开口:“妹妹受苦了,那陆氏一贯不是个好相与的,只是,你这时候回来府里,不会被她借故刁难吗?” 唐琳儿垂下眼帘,眸中闪过一抹怨愤。 “琳儿如今在东宫,只是个侧妃,低人一头又能如何?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但我听闻兄长被押天牢,实在担心的紧,无论如何都得回来看看。” 沈丞相叹气,“难为你还记挂着云朝,只是这案子棘手得很,你如今在东宫也甚为艰难,你就别管了。” “我虽能力有限,但也想尽一份力,帮兄长洗清冤屈。” 唐琳儿言辞恳切,“父亲,您就告诉我罢,兄长他究竟如何了?我在太子身侧,或许能探听到有关兄长的线索。” 沈星晚心中恶寒,她才不相信唐琳儿当真是来救哥哥的,她究竟安的什么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 沈星晚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沈丞相本怜惜她怀有身孕,不愿将她牵扯进来,但实在拗不过她苦苦恳求,只得将眼下的情势一一同她说了一遍。 送走唐琳儿后,沈星晚立刻冷了神色,不得不对沈丞相说道:“唐琳儿如今嫁入东宫,已经是太子的人,我总觉得哥哥此事与太子和皇贵妃脱不了干系,她的话,父亲不可轻信。” 沈丞相长叹一声,虽仍念着旧情,却也不得不承认沈星晚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而此刻的唐琳儿,刚踏出沈府的大门,便收起了脸上委屈的神情,眸中划过一丝阴狠。 如意搀扶她上了马车,低声吩咐车夫:“回东宫。” 甫一回到东宫,唐琳儿便直奔魏子麟的书房去了。 夜幕笼罩着东宫,唐琳儿轻手轻脚地走到魏子麟书房外,精心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衫,故意将脸颊的伤痕露在显眼处,眸中蓄满了委屈泪花儿,抬手叩响门扉。 “进来。”低沉声音从屋内传来。 魏子麟正在灯下批折子,瞥见她捂着红肿的脸颊走进来,眉头微皱。 “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第25章 小憩你也累了,一起歇罢。 唐琳儿身段柔软,盈盈跪伏在地,微微颤抖似寒露中的迎春花,娇弱可怜。 “三郎,你可要为琳儿做主呀。” 魏子麟搁下手中的朱笔,眸中不悦,耐着性子,“什么事?你起来说。” 唐琳儿不肯起来,伏在他膝上泪盈盈地仰起脸,“三郎,琳儿见你整日操劳朝政,又费心沈云朝那案子,便想为你分忧,方才我瞒着众人偷偷去了丞相府,想探听些消息回来。” 魏子麟有些意外,微微蹙眉:“探到什么有用的?” 唐琳儿挺起身子,樱唇凑到魏子麟耳畔,低低将沈丞相告知她的消息事无巨细地同魏子麟说了一遍。 魏子麟眸色逐渐阴沉,微眯起眼睛,垂眸睨向唐琳儿,“算你还有些用处,你且替我盯好丞相府,我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 “是。” 唐琳儿低下头,面上闪过一丝怨毒,旋即又抬起头,眸中满是委屈。 “我原早赶回来了,想快些告诉你,可没想到......”说到这儿,唐琳儿忍不住低低抽泣起来,端的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没想到什么?”魏子麟不耐烦了。 唐琳儿咬了咬下唇。 “可没想到太子妃得了消息,非污蔑说我深夜外出私会外男,我刚要解释,她就...就......动手打了我。” 说着,唐琳儿还特意将脸颊受伤的一侧转向魏子麟,好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魏子麟皱眉,神色没什么波澜,抬手抚上她白皙面颊,冰凉指腹掠过那些淡淡伤痕,语气冷淡。 “她是娇纵了些,但想来也不会无端动手。你深夜出宫,惹她误会也是有的。” 唐琳儿愕然望向魏子麟,眸中泪水瞬间决堤,“三郎,琳儿当真是一心为了你,才连夜赶去了丞相府,却被她......” “好了,这事儿别再提了。你脸上的伤也别落下疤痕,这盒舒痕膏你拿去用。”说着,他从旁边的案几上拿起一盒药膏,随手丢给了唐琳儿。 唐琳儿望着手中这盒所谓的“赏赐”,心中渐生酸涩。 “三郎......” 她还想再争辩几句,魏子麟却已经转身重新坐回案前,展开折子,不再理会她。 唐琳儿愣在那儿,泪水无声滑落,砸在了手中的舒痕膏上。 默然枯立了许久后,她才缓缓转身,脚步虚浮地走出书房。 甫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唐琳儿便将那盒舒痕膏狠狠砸在地上,伏倒在枕上大哭起来。 她想起自己从前在沈府的日子,虽是寄人篱下,但沈夫人宽和,记得有一次她重病,沈夫人亲自在榻边守着她,彻夜未眠为她换帕子、喂药,关怀备至。 沈星晚也从不摆千金小姐架子,平日里与她一同读书、刺绣,连自己最心爱的绢花都送给了她,待她同亲妹妹一般。 沈家哥哥更是...... 而如今在这东宫里,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举步维艰,魏子麟的冷漠更是让她心生寒意。 “沈星晚,陆玉芝,你们凭什么生来都是好命!” 唐琳儿咬牙切齿,眸中满是怨毒与不甘。 她暗自发誓,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在这深宫中争得一席之地,令所有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天刚破晓,晨曦的微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散落在丞相府的庭院里。 沈星晚一夜未眠,坐在内堂,虽疲惫至极却仍强撑着与沈丞相商议营救哥哥的对策。 “老爷,小姐,姑爷来了。”绯云引着燕景焕走向内堂,远远通报着。 沈星晚抬眸,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燕景焕阔步走进内堂,神色有些疲惫,眸中生出血丝,显然也是彻夜未眠。 他拉过沈星晚的手,同她一起落座,关切问她:“这样憔悴,没睡么?” 沈星晚微微点头,嗓音微哑:“我没事,只是很担心哥哥。” “你放心,我已去天牢打点过,他们没有对云朝用刑,暂时性命无虞。” 沈星晚眼眶一酸,“谢谢你。” 沈丞相也赶紧走过来,恭谨拱手道:“王爷此番相助,沈家感激不尽。” 燕景焕看向沈丞相,“云朝是星晚的哥哥,我自当尽力。” 燕景焕侧目,邢舟立刻从门外走了进来,双手捧上一份卷宗递给沈丞相。 沈丞相展开卷宗,沈星晚探头看去,只见里面详细记录着参奏沈云朝之人的背景信息。 几人中为首的名为吴川,原本只是朝中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官,却在短短数月内迅速崛起,背后的提拔者正是皇贵妃的兄长、朝中权势滔天的镇国大将军。 “果然与皇贵妃有关。”沈星晚银牙咬碎。 燕景焕点头“不仅如此,邢舟还查出吴川在弹劾沈云朝之前,与宫中内务府的几位管事来往甚密,很可能是在谋划构陷云朝。” 沈丞相眉头紧锁,“如此一来,要为云朝翻案,关键便是要找到他们勾结的铁证,以及证明云朝清白的证据。” 沈星晚抿唇,“若是能拿到皇贵妃私库中的账本......” 沈丞相来回踱步,“哪有那么容易,皇贵妃宫中禁卫森严,常人根本无法靠近,还是先想想别的法子罢。” 沈星晚双肩颓了下去,思来想去,终是开口道:“既然朝中大臣都忌惮皇贵妃和大将军不敢出头,那我去联络父亲的旧部罢,恳请他们帮忙搜集证据,还哥哥清白。” 沈丞相仍然摇头,“太难了,他们也会忌惮太子和皇贵妃,不敢惹事。” “我知道很难。”沈星晚咬唇,“但凡有一线希望,咱们也得去试一试。” “唉......”沈丞相握紧卷宗,无奈叹息。 若是其它罪责,他完全可以联络相熟朝臣一齐上书,可眼下是谋逆之罪,人人自危,若是沾染上一星半点儿都极易被有心之人污蔑成结党营私,企图谋逆。 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哪一家不是家大业大几十上百口人,此时谁敢下来蹚这趟浑水呢。 两人愁眉不展,皆是心急如焚却又不得其法。 “证据我去找。” 燕景焕忽然开口:“星晚若是想去联络岳丈的旧部,便让她去罢,我拨调一部分暗卫供她驱使,他们身手敏捷,行事谨慎,定能护她周全,也能帮她打探消息。” 沈星晚怔然望向燕景焕。 燕景焕只是温和笑了下,抬手抚平她鬓边散落的发丝,“本不想你沾手,但若不让你做些什么,你也不会肯安心休息。” 沈星晚眸中,渐盈泪水。 “好了。”燕景焕眸光愈发柔和,拇指抚去她滑落面颊的泪珠,“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眼下最紧要的,你先去睡一觉,好么。” 沈丞相看着两人,附和道:“有王爷相助,云朝尚有一线生机,你们俩都彻夜未眠,熬垮了身子还怎么救人,都快去歇息罢。” 见沈星晚迟疑,沈丞相催促她:“去罢,王爷既已打点,云朝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王爷也辛苦奔忙了一夜,快去。” 沈星晚抬眸望向燕景焕,他眸中藏着连夜奔波的倦意,眼睑下覆着一层淡淡青影,可那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仍透着与生俱来的坚毅清贵,让人挪不开眼。 她心下不忍,点头应了,轻声询问燕景焕:“去我院儿里小憩好么?” “嗯。” 日渐高升,光线透过雕花窗棂,在沈星晚闺房的地砖上散落片片金色光影。 一走进内室,入目便是一张雕花梨木妆台,上面摆放着几支精巧的发簪,簪头镶嵌着温润的玉石,还有一面小巧的菱花镜,镜面擦得锃亮。 案几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支新开的海棠,淡粉色的花瓣层层舒展,散发着清幽的香气。 燕景焕眸光落在一幅挂在墙上的画卷,那是一幅山水图,笔触虽略显稚嫩,却很有灵气,那是沈星晚闲暇时打发时间的作品。 画卷下方,是一张黄花梨桌案,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色书籍,书页微微泛黄,看得出被人反复翻阅过。 沈星晚走到榻边,亲自铺好锦被,转头看向燕景焕:“彻夜奔波辛苦,你快躺下歇歇。”说罢转身要去为他沏茶。 燕景焕拉住她的手。 “你也累了,一起歇罢。” 沈星晚脸颊微微泛红,犹豫片刻后,缓缓坐在榻沿。 两人并排躺下后,燕景焕翻过身来,长臂一揽轻轻拥她入怀,沈星晚埋首在他胸膛,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连日来的焦虑和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而此刻伏在燕景焕怀中,那些情绪似乎渐渐消散变淡。 燕景焕轻抚她的发丝,沈星晚的眼皮愈发沉重,困意如细密丝网将她笼罩,逐渐沉沉睡去。 燕景焕低头,看见小姑娘睡着了也蹙着眉头,似乎睡的不甚安稳,他伸手轻柔抚平她皱起的眉头,略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 他眸光在房间里缓缓游移,望向屋内的每一处布置,到处都是她生活的痕迹。 呼吸间是她身上清甜的气息,他缓缓阖眸,与她相拥而眠。 日光静静散落流淌,为他们的身影披上一层柔和光晕,仿佛时光也在此刻静止,唯余彼此温暖的心跳和均匀的呼吸。 再醒来时,燕景焕已然离开了。 绯云替沈星晚更衣时笑道:“姑爷还是很体贴小姐的,特意嘱咐不让喊醒您,让您多歇一歇,他自己连膳食都没用,赶回王府议事去了,好像是有什么新线索。” 沈星晚点头,“那咱们也别闲着,快些更衣,去拜访父亲的旧部。” 第26章 人心你拎得清自己的身份么? 沈星晚一袭素白绫罗长裙,襟前绣着淡雅银纹,似霜华凝结, 乌发高束,仅用一根白玉簪固定,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脸颊旁,更添几分清冷之美。 她紧抿双唇,决绝走出丞相府,踏上拜访父亲旧部的马车。 隐匿在她马车周遭的,是燕景焕特意拨调来的暗卫,仿若无声的影子紧紧相随,守护着她的安危。 她查看拟好的名单,率先来到了礼部侍郎赵大人的府邸。 赵大人往昔深受沈丞相赏识提携,从此仕途坦荡,平步青云,沈星晚盼着他能够念及旧情,施以援手。 可当她言辞恳切地表明来意后,赵大人当即苦着脸,活像个打了霜的茄子。 他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眼神闪躲,为难极了。 “沈小姐,此事棘手非常,那参奏之人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庞大得超乎想象,我...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啊!还望沈小姐高抬贵手,莫要为难我了。” 沈星晚心下似被重锤碾过,失望至极,抿了抿唇仍恳请道:“赵大人,我哥哥一心报国,如今蒙冤受屈,深陷囹圄。还望您能念在往昔的情分上,助我们一把。” 赵大人却只是仰头长叹,眸中满是无奈,而后再不发一言,转身匆匆离去,避而不见。 沈星晚孤零零地立在那里,黯然垂首,满心期许化为了泡影。 但她不肯气馁,马不停蹄又赶至了兵部郎中孙大人的府上。 孙大人瞧见她,面上立刻堆起客气笑容,可那笑意却如同浮在水面的薄油,根本未达眼底。 听完沈星晚的请求,他眉头微蹙,很是无奈。 “并非孙某不愿帮衬,实在是如今这朝堂局势波谲云诡,复杂得如同乱麻,稍有不慎便会行差踏错,惹祸上身。您呐,还是另请高明吧。” 沈星晚涨红了脸,心中很不是滋味,这些人往日上赶着来丞相府登门求见,阿谀奉承的时候,可不是眼前这副倨傲的嘴脸。 可眼下实在无法,她努力平心静气,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服孙大人。 然而,一番唇舌费尽,最终还是徒劳无功,只能黯然离去。 一日时光匆匆流逝,沈星晚接连拜访了数位父亲的旧部,却如同撞在一堵堵冰冷的石墙上,屡屡碰壁。 天色渐暗,残阳如血,她拖着仿若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很是挫败失落。 就在她几近绝望的时候,搀扶着她的绯云忽然说:“还有一位老爷的旧部,曾经的吏部员外郎周大人,他虽出身寒门,但品性高洁,或许愿意施以援手呢?” 短短一日间尝尽世态炎凉,沈星晚本不再抱有希望,但她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救下哥哥的机会。 她命车夫改道,去往了周大人的府邸。 周大人得了通报,亲自迎出了府门,见到沈星晚后眸中满是感慨,声音微微颤:“沈小姐,经年不见,令尊可还好么?” 沈星晚恭敬行礼,眼眶泛红有些哽咽:“周大人,我哥哥如今深陷牢狱,备受煎熬,恳请您念在往日情谊,助我们一臂之力。” 周大人神色凝重,微微颔首,“沈小姐放心,沈丞相于我有知遇之恩,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于心,从未曾忘怀。” 他叹息一声,“这些年来,我虽远离朝堂纷争,置身事外,但也积攒了些人脉,皆是忠义之士,定当竭尽全力帮沈将军搜集证据,还他清白。” 沈星晚眼眶一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俯首深深一拜。 “周大人大义,星晚没齿难忘。” 周大人急忙伸手托起她,“沈小姐快快请起,当务之急,是一同商量如何行事。” 于是,沈星晚和周大人在厅中详细商讨起来,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斟酌,直到月上中天,才打道回府。 沈星晚回到丞相府时,广安公主派来的宫女已然等候多时了。 她赶紧将宫女带回自己院儿里,细细问询。 原来,沈星晚为营救哥哥四处奔波时,广安公主也在宫中为了此事绞尽脑汁。 她凭借着公主身份的便利,自由穿梭皇宫,以在内务府安插的线人为关键突破口,开始秘密调查参奏之人与宫中往来的账目明细。 内务府的库房里杂乱地堆满了各种账本,尘埃肆意弥漫,仿若一张无形的大网。 广安公主全然不顾形象,亲自带着心腹宫女一头扎进堆积如山的账本中,寻宝似地仔细翻找线索。 彻夜不眠不休的仔细排查后,她熬得通红的眼睛终于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她发现了几本账目上有异常,这些账目上清晰记录着,参奏沈云朝的几位大臣与皇贵妃的亲信之间,有几笔数额巨大的银钱往来,时间竟刚好就在弹劾沈云朝之前。 广安公主如获至宝,她深知这证据的重要性,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派心腹宫女带着口信火速前往丞相府。 宫女双手呈上广安公主的密信,沈星晚展开一看,信中简单提及了发现的账目线索,并告知她,这些账本的正册如今被锁在皇贵妃的私库里,那里守卫森严,她根本无法靠近。 但每晚亥时三刻,负责看守的太监会有一次换班,届时会出现短暂的防守漏洞,是偷取账本的最佳时机。 仿若黑暗中撕开了一道转瞬即逝的裂缝,透出些许亮光来。 沈星晚看完信,心下又惊又喜。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想要从皇贵妃的私库里偷出账本,无异于虎口拔牙,实在危险至极。 可哥哥还深陷天牢,饱受折磨,她思虑良久,终是决定冒险一试。 她焚了书信,思来想去,总不能贸然闯进皇贵妃宫里搜查罢,那她即便是长了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绯云见她愁绪满面,忍不住替她出主意,“小姐何不去求姑爷?姑爷那么厉害,肯定会有法子的。” 沈星晚摇摇头。 他已经为她做了许多,况且后宫之中,他行动多有不便,还是自己先去摸摸底,探探账本的虚实再做打算。 拿定主意,她吩咐绯云替她洗漱安歇,打算明日一早,便入宫去向皇贵妃请安。 沈星晚躺在榻上,拉过锦被,绯云熄了灯烛,走出去轻柔替她阖上门扇。 她埋首在锦被里,嗅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冷松香气,她深吸一口气,心中渐生暖意。 次日一早,晨光熹微,绯云轻轻推开雕花窗扉,柔和的光线瞬间涌入闺房,散落在黄花梨木的梳妆台前。 沈星晚端坐在铜镜前,神色平静,任由绯云替她梳妆。 她换了一袭藕荷色蜀锦长裙,上好的绸缎料子泛着柔和光泽,裙摆与袖口处用银线疏朗绣着如意云纹。 绯云拿起一支赤金点翠凤簪,小心翼翼地插入她的发髻,又点缀上几支珍珠步摇,圆润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耳畔一对红宝石耳坠儿摇曳生姿,衬得她肌肤胜雪,娇艳动人。 沈星晚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轻轻抿了抿唇,拿起一旁的羊脂白玉镯,缓缓戴上,玉镯触手温润,更显她手指纤细修长。 一切准备就绪,沈星晚站起身来,径直往皇宫里去了。 经过通报,雕花朱门缓缓敞开,沈星晚莲步轻移,缓缓踏入皇贵妃寝殿。 皇贵妃端坐在主位之上,眸光透着淡淡厌恶的审视,落在沈星晚身上。 陆玉芝和唐琳儿竟也在场,想必也是日日来向皇贵妃请安叙话。 陆玉芝坐在皇贵妃下首,身着正红色织金牡丹纹宫装,头戴凤冠,妆容明艳神色倨傲,似乎并没有将沈星晚放在眼里。 唐琳儿则坐在另一侧,浅粉罗裙绣着娇娆桃花,看似温婉明媚,长睫掩映的眸底却阴鸷的很。 沈星晚款步上前,恭谨福身行礼:“摄政王妃沈星晚,见过皇贵妃娘娘,承蒙娘娘召见,特前来 聆听教诲。” 她微微垂首轻言细语,甚为谦逊有礼, 陆玉芝双手抱胸,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冷笑。 “哟,今儿倒是乖觉,上次不知是谁那么傲,全然不把娘娘放在眼里呢。” 她的声音颇为刺耳,回荡在殿内。 还未待沈星晚反应,唐琳儿忽然掩嘴轻笑起来,“姐姐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沈王妃态度谦逊,一看就是诚心来学规矩的。倒是姐姐你,这般着急跳出来,莫不是自己心虚,怕被沈王妃比下去了?” 唐琳儿唇畔似笑非笑,看似帮着沈星晚,实则话里藏刀,把矛头又对准了陆玉芝。 陆玉芝面色青红转换,愤然抬手一指唐琳儿,“你拎得清自己的身份么?竟然帮着外人来数落我?” “放肆!” 皇贵妃一拍案几,“啪”的一声,震得案几上的茶盏微微晃动。 她望向唐琳儿,呵斥道:“本宫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 随后,冰冷目光缓缓转向沈星晚,冷然道:“沈氏,你虽未多言,但今日之事皆因你而起,本宫罚你在宫中抄写《女诫》《内训》各百遍,若是字迹潦草或是有缺漏,休怪本宫动用宫规严惩!” 第27章 逼迫太子殿下请自重! 沈星晚垂首敛目,温顺福身,“谨遵皇贵妃娘娘懿旨。” 皇贵妃瞥向身侧,泥胎木偶般的嬷嬷立刻鲜活了起来,微微欠身走下台阶来到沈星晚跟前。 嬷嬷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妃,请随老奴这边来罢。” 沈星晚颔首,缓步跟在嬷嬷身后,走出皇贵妃寝殿,去往偏殿的一处隔间里。 那隔间里似乎是间佛堂,四壁悬挂着各色鲜艳唐卡,中央一座巨大的供台,供着一尊塑了金身的度母。 沈星晚心下诧异,暗忖那皇贵妃乃是中原汉人,按理说即便有信仰也多半会信奉中原佛教才是,怎会供奉着西域密宗的神佛呢。 嬷嬷将她领到一处桌案前,还算客气地说:“王妃便在这里抄写罢,这里清静,王妃也好静静心。” 沈星晚点头应了,她本就是故意来寻求查探机会的,如今阴差阳错得了这么个留下抄书的巧宗儿,她挺乐意的。 嬷嬷见她乖顺,没再继续敲打她,命人送上笔墨纸砚,放上《女戒》《内训》,又添了一盏宫灯,便转身离去。 沈星晚安坐在桌案前,铺开纸张压上镇纸,提笔饱蘸墨汁一连写了几页娟秀簪花小楷。 写了一会儿,她佯装手腕酸涩,搁下笔,指尖按压太阳穴,眸光流转观察起四周的情形。 她桌案旁边还一连摆设着三套桌案,上头都搁着各色经书,桌案旁的小几上,摆着许多尚未抄完的经书,字迹各异,分明不是同一个人所书写。 沈星晚心中轻哂,看来这位皇贵妃,很喜欢罚人抄经呢。 她抬眸望去,眸光一一扫视过墙壁上的巨幅唐卡,忽地,她眉头一蹙,觉得其中一幅唐卡上的衬布很是眼熟。 她站起身来,立刻便有个小宫女近上前来,警惕望着她,“王妃可是抄完了?” 沈星晚拉伸了一下胳膊,“坐了这么久,胳膊腿儿乏得很,起来走走不行么?” 小宫女垂下头去,“自然是可以的,只是皇贵妃娘娘有令,在您抄完百遍前不许离开这里,您可别叫咱们为难。” 沈星晚笑了笑,“我就在这屋里随便走走,活动下腿脚就行了。” 小宫女不再言语,福身行礼后躬身退回了门扇边,立在那里垂下头,又化作了木偶般静默的泥人儿。 沈星晚一边小幅度地活动着手腕,一边闲逛般缓缓踱步到那幅唐卡前。 她微眯起眼睛定睛一看,那幅唐卡下方的丝绸衬布,与几年前父亲曾督办的一桩江南织造贡品失踪案中的赃物纹理一模一样。 为免看错,她捻起衬布仔细辨认,这双面雀金纹正是那批赃物独有的暗针绣技法。 沈星晚心念电转间闪过一个念头。 江南织造失踪的绸缎,做了西域唐卡的衬布,挂在了皇贵妃的佛堂里。 这其中...又有什么关联呢...... 正蹙眉思索着,门口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沈星晚立刻松开手中的衬布,回到自己桌案前,提笔继续抄写《女戒》。 门扇被推开,陆玉芝仰着脸跨了进来,施施然走到沈星晚跟前,伸出指尖拈起她刚抄写完正在晾干墨汁的纸张。 “写得这么潦草,可别污了母妃的眼。” 她嗤笑,指尖一松,任那张墨迹未干的簪花小楷飘落在地,页脚重叠,字迹相融糊作一坨。 沈星晚抬眸,冷冷看向她。 陆玉芝挑眉,勾起唇角,直视着她的眼睛,又拈起她手中正在抄写的那张纸,松开指尖,丢在了地上。 沈星晚垂眸,轻笑了一下。 陆玉芝见她这般反应,皱起眉头,“你笑什么?” 沈星晚唇畔笑意淡去,又抽出一张纸来铺平,重新开始抄写。 “你说啊!” 陆玉芝恼了,伸手要去夺她的笔,“你笑什么呢?” 沈星晚微微后仰,避开她的手,抬眸望向她。 她眸光冷然,蕴含着久居人上的傲然气质,陆玉芝被她这样一望,倒好似自己宛如跳梁小丑一般。 “你盯着我做什么,我问你话呢。”她涨红了脸,“你到底在笑什么啊?!” “我笑你...”沈星晚起身,伏到她耳畔,低声蛊惑似地,“真的很幼稚。” “你!” 陆玉芝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抽她巴掌,沈星晚反应更快,一把攥住了她的腕子。 “你已然是太子妃了。”沈星晚蹙眉,“这里是翊坤宫,不是你的太尉府,还耍这种大小姐脾气,是嫌你太子妃的位置坐得太稳当了么?” “你!”陆玉芝涨红了脸,“坐不坐得稳当我也已经是太子妃了,你能奈我何?” 沈星晚俯首,几乎要抵上陆玉芝额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我若是想做太子妃。”沈星晚冷笑,“哪里还轮得到你?” “你,你...你......” 陆玉芝望着她,语无伦次起来,不得不承认,她打从心底里疯狂地嫉妒沈星晚。 偏她那样傲,偏她容貌家世样样都好,只要她肯点头,哪怕她嫁过人了,那皇贵妃和太子铁定也会立刻休弃了她陆玉芝,上赶着去迎娶她沈星晚。 “哪凉快哪儿待着去,趁我对你的太子还没什么兴趣,好好做你的太子妃。” 沈星晚掐了掐她柔嫩的脸颊,笑得温婉又欠揍,“等你有本事当上皇后了,再来拿捏我不迟。” “你!” 陆玉芝羞恼交加,“你”了半晌,最后一跺脚,“你给我等着!”转身跑走了。 沈星晚冷眼瞧着她跑远,拍了拍手上的浮尘,重新抽出一张纸来铺好,提笔凝神静气,打算再写一遍。 “你真想做我的太子妃?” 一声戏谑低笑自身后响起,沈星晚手中一颤,笔尖凝聚的一滴墨汁滴落在泥金宣纸上,污了工整娟秀的字迹。 她回头望去,薄如蝉翼的轻纱帘幔后转出一个人来。 那人一袭宝蓝常服,抬手挑开轻纱,缓缓抬起头来,正是噙着笑意的魏子麟。 “你怎么在这儿?”沈星晚心中恶寒,涌起不好的回忆。 魏子麟笑意更甚,踱步走了过来,睨着她桌案上的纸张。 “你这话儿说的,我来瞧瞧母妃,不是理所应当么。” 沈星晚抿唇,暗自观察他的状态,见他神色如常,并不似上次那般酩酊大醉,估计并不会再那样轻易发疯了。 她心下稍安,嘴上却不肯饶了他,“未必我是你母妃不成?你来这儿瞧什么,你母妃在前头寝殿里呢。” 魏子麟竟意外好脾气似的,也不恼,笑吟吟地随手拿起桌上的《女戒》翻了翻,扔回桌上笑道:“抄书何趣?不如抄你沈家九族的生死簿。” 沈星晚心脏猛然骤缩。 她抬头盯向魏子麟眼睛,想从他眸中读出些什么,可他微低着头,长睫低垂掩映着琥珀浅瞳,丝毫不露声色。 沈星 晚执笔的指尖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魏子麟余光瞥见,抬手去握她手腕,沈星晚心下骇然,跌了手中的极品狼毫。 毛笔跌在纸张上,墨汁洇散,仿佛记忆的涟漪荡开在脑海里。 “怎么。” 魏子麟轻哂,缠裹着纱布的指尖摩挲着她腕间光洁白皙的肌肤,“这么怕我啊?” 沈星晚用力要抽回自己的手,魏子麟蹙眉,乍然用力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令她动弹不得。 “放开我!”沈星晚挣扎,试图甩开他的手。 魏子麟眸中腾起怒意,手臂用力一扯,将她自椅上拽起拉向自己,低哑质问:“你究竟为何厌我至此?!” “臣女已为人妇。”沈星晚甩不开他,焦急望向守在门扇旁的小宫女,“太子殿下请自重!” “嗯?告诉我。” 魏子麟一手钳住她手腕,一手自她后腰将她揽向自己,身体前倾将她抵在桌案和自己之间,俯首深深望着她,“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见沈星晚频频分心朝门口张望,魏子麟皱眉,朝门口低喝一声:“都出去!” 门扇两侧泥胎般的小宫女陡然活了过来,垂首敛目没有丝毫表情地迅速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扇。 魏子麟揽在她后腰的手抬起来捏住她下巴,将她的脸掰向自己。 “没人打扰了。”他一字一句地,“说说罢。” “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 沈星晚挣扎手臂想要挣脱,却被他轻易倾身压在了桌案上。 “魏子麟!你放开我!” “你终于肯唤我的名字了?”他低笑,轻抚她紧蹙的眉头,“别这样看着我。” “你真是疯了!你......”她手掌抵住他胸膛竭力推拒着,挣扎中广袖滑落肘间,露出一节白得晃眼的小臂来。 她慌忙去捂,动作间藕臂上一点殷红如雪中红梅,占据了他的视线。 魏子麟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拉到自己眼前,仔细端详着那完好无损的守宫砂,眸中笑意更甚,带着几分兴奋,“他没碰你?” 沈星晚狠狠推开他,拢下衣袖扭头不语。 “那个没用的东西。”魏子麟笑得开怀,站直身子,从上到下地打量着沈星晚,“所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是么?” 第28章 私库身体倒很诚实。 沈星晚无语至极,但眼下她实在不敢再激怒他了。 幽暗佛堂里,只有她和魏子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天知道他下一刻会发什么疯。 她垂眸敛目,不给他任何回应。 “嘴倒挺硬,不过嘛......”他唇角笑意未减,指腹抚过那殷红一点,“身体倒很诚实。” 他拉起沈星晚,心情大好,替她理好鬓边散落的些许发丝。 “你既心里有我,我自然不会轻待了你,方才多有失礼,别往心里去。” “......” 沈星晚抿唇,垂首默默整理好衣衫,想着该寻个什么由头打发了他。 魏子麟浓黑羽睫微垂,凝望着她埋首整理衣衫的动作,见她楚腰纤细不盈一握,忍不住伸手去揽,沈星晚察觉,蹙眉拍开他的手,“放尊重些。” 魏子麟失笑,没说什么,只是忽然问她:“十四在哪儿?” 沈星晚系绦带的手一滞,惹得他笑意更盛。 “别慌,我早知道他在你那儿养过伤。” 沈星晚仍是没动,脑中飞速思索着该如何回答他。 见她忽然定身了一般,魏子麟伸手闲闲勾起她的绦带,灵活手指轻柔翻飞,替她系好了单结。 系好后也没放手,淡粉色的薄纱绦带在他修长指尖缠绕把玩着,落在沈星晚眼中,却活似毒蛇吐信。 仿佛但凡她吐露出一句谎言,他轻易便能用那条绦带勒死她。 “我不知道。”沈星晚如是说。 魏子麟挑眉,将她身子掰过来面对自己,微微俯首,盯着她的眼睛,“我再问你一次,魏子辉,在哪儿?” 沈星晚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这几日兵荒马乱地经历了太多,她尚未有时间去关心魏子辉的下落。 魏子麟唇角笑意渐渐淡去,面色凝重起来。 沈星晚脊背发凉,但仍然不肯服软,深吸了一口气,就那么直视着他。 良久,魏子麟终是率先败下阵来。 他松开握住沈星晚肩膀的手,叹息一声,“罢了,往事不咎,但他一定藏在燕景焕那,你若得了信儿,务必要告诉我。” 沈星晚心中暗翻白眼,心道他还真是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沈星晚想同他探听哥哥的消息,又怕打草惊蛇,还是强忍着心思没有问出口来。 毕竟,求他大发善心放过她哥哥,还不如趁此机会拿到皇贵妃的把柄彻底扳倒她们。 “太子殿下,娘娘传召您去前殿叙话。” 忽地,门外响起皇贵妃身边嬷嬷的声音,想来是守门的小宫女儿去前头报信儿了。 魏子麟面色难看了起来,皱眉刚要回绝,门口嬷嬷又说道:“太子殿下切勿任性妄为,皇贵妃娘娘嘱咐一切皆需从长计议,还请您随老身一同去往前殿罢。” 魏子麟抿唇,回首望向沈星晚,还是笑了一下,安慰似地放柔了语气同她说:“母妃总顾虑甚多,我先去陪陪她,回头方便了我再去瞧你。” 不方便! 就没有方便的时候好吗! 沈星晚腹诽着,面上仍丝毫不露神色情绪,魏子麟握了握她纤薄肩头,说了句“等我。”转身走过去拉开门扇,睨了眼门外垂首躬身的老嬷嬷,拂袖而去。 两个小宫女走进来关好门扇,又站到两侧当起泥娃娃,垂首敛目盯着自己的鞋尖儿,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宫里的奴才宫女们,惯会粉饰太平,沈星晚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 她嫌恶地扯开魏子麟在她腰上系的那个单结,自己重新系了个蝴蝶结,揉皱了桌上的那张纸,重新铺开一张泥金宣纸,提笔抄起书来。 她坐在那略显昏暗的偏殿内,指尖轻轻掠动,眸光佯装专注于笔下的文字,可心思却全然不在抄书上。 她愈发确定,这看似寻常的佛堂里,必定藏着皇贵妃不可告人的秘密。 就在她暗自思索之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那是守卫巡逻的声音。 沈星晚心中一动,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悄然望去,透过那半掩的窗棂,她看到了一队身着甲胄的守卫,正迈着整齐的步伐,沿着宫殿的回廊缓缓前行。 她佯装不经意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能更清楚地看到守卫的路线。 很快,她发现这些守卫的巡逻路线的尽头,是一处被重重帷幔遮挡的角落。 沈星晚计上心来,她佯装口渴,望向门口候着的小宫女,轻咳一声:“这抄得久了,渴得厉害,你去给我倒盏茶来。” 小宫女抬起头,面露犹豫之色,微微福身,“王妃,奴婢职责是在此侍奉您抄经,若是擅离……” “那就渴死我么?”沈星晚挑眉,“皇贵妃宫里,便是这样待客的?” 小宫女犹豫了一下,再次福身道:“王妃请稍候。”说罢,两个小宫女转身匆匆离去。 沈星晚心下了然,定然是一个去倒茶,一个去告状了。 她理会不了那么多,瞧着小宫女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迅速起身几步跨到窗边,双手轻轻拨开厚重的帷幔,眼睛贴近缝隙向外窥探。 外边的石板路上,一队守卫正整齐走过,脚步声在寂静的庭院中格外清晰。 她仔细望向那处被遮挡的角落,透过帷幔的缝 隙向里窥探。 只见那角落里有一扇厚重的石门,石门两侧各有两名守卫笔直地站立着,神色警惕。 看来这便是皇贵妃的私库了。 她强压下忽然加速的心跳,手心微微泌出薄汗,打起精神迅速在脑海中记下了私库的位置以及守卫的布阵。 书案上的《女戒》还未抄完,可她已无心再继续抄写了。 她得赶紧离开这儿,去告诉燕景焕这个发现。 沈星晚端坐于案前,眉头轻蹙思索着脱身之策。 忽地,她余光瞥见角落里的香炉,袅袅青烟正悠悠飘散,不禁心中一动,计上心来。 她缓缓起身朝香炉走去,巧妙地用衣袖带翻了香炉。 刹那间,香料洒了一地,浓郁香气弥漫开来。 她捏着帕子捂住口鼻,轻轻咳嗽几声,紧接着,眉头紧锁,双手紧紧捂住肚子,露出痛苦神色。 小宫女端着茶回来,刚踏入房门,看到这一片狼藉和满脸痛苦的沈星晚,顿时慌得险些跌了手中的茶盏。 沈星晚神情痛苦,虚弱地说:“方才我不慎打翻了香炉,这香气闻着竟令我腹痛难忍,怕是这其中香料与我体质相冲。你快些去禀管事嬷嬷,就说我突发恶疾,急需回府医治耽搁不得,否则有性命之忧。” 小宫女面露难色,犹豫道:“王妃,这......这直接回府,未经娘娘允许,怕是不妥。” 沈星晚眸光一冷,强撑着身子啐道:“我身为摄政王妃,若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快去!” 小宫女被这一吓,忙不迭点头,转身匆匆朝着皇贵妃所在的主殿奔去。 到了主殿外,她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向门口值守的嬷嬷说明情况。 嬷嬷往殿内瞧了瞧,皇贵妃正和太子相谈甚欢,她深知此时打扰定是不合时宜。 思忖片刻,嬷嬷眉头轻皱,转身对小宫女叮嘱道:“既然王妃身体不适,你且回去告诉她,皇贵妃娘娘准她回府调养,但务必好好养病,等身子大安了,再亲自来向娘娘赔罪。” 小宫女得了准信,又匆匆跑回偏殿,将嬷嬷的话如实转达。 沈星晚心中暗喜,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虚弱模样,在小宫女的注视下,匆匆离开了翊坤宫。 摄政王府的朱门刚缓缓打开,沈星晚便心急如焚地跳下马车。 几缕碎发凌乱贴在微汗的面颊上,裙摆被她匆忙的脚步带起,险些绊住自己。 她此刻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将私库的秘密告诉燕景焕。 一路小跑着穿过曲折的回廊,沈星晚来到燕景焕平日议事的书房。 书房的门半掩着,透出些许光亮。 她来不及整理自己略显狼狈的仪容,抬手推开了门扇。 门扇被推开,沈星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喘息着,胸脯剧烈起伏,面上带着奔波后的红晕和焦急。 正在屋内翻阅议事卷宗的燕景焕闻声抬眸,手中的动作一顿,眸中划过讶异,随即起身快步走过来,双手稳稳托住沈星晚双臂,“何事如此慌张?”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紊乱的呼吸平复下来,急切地说道:“王爷,我在皇贵妃宫中抄书时,发现了她的私库!” 说着,她从袖间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着简略的守卫布阵图和私库位置标识,“我记下了守卫布阵和位置,那里头肯定藏着对我们有用的东西,说不定能成为扳倒皇贵妃的关键。” 燕景焕闻言,眸色渐厉,他揽过沈星晚回屋内在桌案前坐了,接过她手中的图纸,认真听她讲述每一个细节。 沈星晚语速极快,像是生怕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将发现私库的经过、守卫的巡逻规律、私库的隐秘位置,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燕景焕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案,发出有节奏的轻响,眸光深邃而专注,显然在思索着其中的利弊与谋划。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沈星晚偶尔因为激动而加重的呼吸声。 良久,燕景焕抬起头望向沈星晚,“你想不想去天牢见一见你哥哥?” 第29章 天牢你去皇贵妃宫里到底见了谁?…… 沈星晚眸中泛起滚烫热意,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仰起头,急切又笃定:“我想去,哪怕只有片刻,我也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她眸中还有想要探寻真相的决绝。 她深知哥哥或许知晓诸多隐秘,这对揭开这些阴谋至关重要。 燕景焕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柔声道:“好。”随后,他唤来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 沈星晚在燕景焕的安排下,立刻更衣前往了天牢。 一路上,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哥哥的面容,那些儿时赖在哥哥身边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踏入天牢,阴暗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腐臭和霉味。 沈星晚眉头微蹙,脚步却没有丝毫迟疑,由狱卒引着来到哥哥的牢房前。 隔着冰冷的栅栏,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清瘦了,也憔悴了许多。 “哥哥!”她有些哽咽。 沈云朝缓缓抬起头,眸中划过惊喜,继而转为担忧之色,疾步跨到栅栏前,双手紧紧握住栏杆:“你怎么来了?” 沈星晚急切打量着沈云朝全身,见他虽面色苍白,但并无明显外伤,这才心下稍安,哽咽道:“哥哥,你受苦了。” 沈云朝勉力笑了一下,“我没事,没有受刑,阿母和父亲如何?可还好么?” “家里人都惦记着你,阿母身体还好,只是日夜担心,头发白了许多。”沈星晚说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沈云朝望着她,也渐渐红了眼眶,嘴上仍安慰着:“星晚别哭,哥哥没事。”说罢,他犹豫了一下,终是忍不住开口:“琳儿她...可还好么?”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她太子侧妃当得很好,有太子庇护,哥哥你放心好了。” 沈云朝神色黯然,落寞垂下眸去。 沈星晚见状心中一酸,顿了顿,轻声说道:“哥哥,这些日子,广安公主为了你,把内务府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她在那堆积如山的账本里,找到了对我们有利的关键线索,还四处拜访朝中大臣,哪怕被拒之门外也不肯气馁,仍然为了救你四处奔走。” 沈星晚恳切望着沈云朝:“她对你的这份情意,你可曾看见?她才是你的良人啊。” 沈云朝讶异抬起头,眸中情绪复杂。 沈星晚也不好多劝,确认他没有生命危险,低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纸上勾描着双面暗针法雀金纹样,神色凝重:“哥哥,我有要紧事问你。你可记得这纹样?” 沈云朝面色一沉,仔细端详后皱眉道:“很是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不是几年前,你协查那桩江南织造贡品失窃案时见到过?” 沈云朝略一思索,恍然大悟,“正是那批赃物特有的针法纹样,当年皇上震怒,从此江南织造再不出产这纹样的织物了。” “对吧?”沈星晚凑近沈云朝悄声道:“可我在皇贵妃宫里,瞧见她供奉的唐卡衬布,用的正是这批失窃的贡品,哥哥你可知道这唐卡的来历?还有,朝廷中是否真有势力与西域勾结?” 沈云朝闻言,眸中陡然一暗,警惕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此事干系重大,不可妄自揣测。” “眼下都什么光景了,你都下天牢了!”沈星晚心急如焚,握紧了哥哥的手恨声道:“西域进犯连夺数城,有人弹劾你勾结西域养寇自重,意图谋反!” “再不搏一把查出究竟是谁勾结西域,扳倒陷害你的人,咱们家只会倾巢覆灭啊哥哥!” 沈云朝闭目良久,终是在确认周遭无人偷听后,神色凝重地凑近沈星晚,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猜得没错,确实有朝廷势力与西域暗中勾结,那唐卡便是他们往来的重要信物之一。” 沈星晚的心跳陡然加快,追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沈云朝眉头紧锁,“我也是偶然间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涉及的人员众多,官位颇高,连皇贵妃都极有可能牵涉其中。” 沈星晚心中一震,咬了咬下唇,又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沈云朝微微摇头,“此事太过隐秘,现在能确定的线索太少,稍有不慎,不仅扳不倒他们,还会让我们陷入万劫不复。” 他顿了顿,又叮嘱沈星晚:“你也要格外小心,行事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多留意皇贵妃和太子一党的动静,若有异常千万别轻举妄动,先去告诉燕景焕,他定会有法子的。” “可我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我得做些什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抄咱们九族啊。” 沈云朝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沈星晚的头,像小时候那般安抚她:“哥哥知道你心急,可这件事急不得。你别忘了皇贵妃在宫中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轻易撼动不了她。”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那你在天牢里怎么办?” “放心,我既然能活到现在,他们就暂时不会对我动手。” 沈星晚默默点头,心里仍担忧不已,又和哥哥低声商讨了好一会儿,将可能出现的情况都预想了一遍。 被打点的守卫要换岗了,焦急地过来催促了几回,沈星晚不舍地松开哥哥的手:“哥哥保重,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哥哥相信你。”沈云朝凝望着沈星晚,笑了一下,“我的小妹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好阿母和父亲了。” 沈星晚强忍不让泪水盈落,转身离去。 走出天牢,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起眼睛,暗自发誓,一定要将这背后的阴谋查个水落石出,为哥哥洗清冤屈,还沈家一个清白。 沈星晚拖着沉重的步伐踏入摄政王府,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绵软无力。 一路上哥哥憔悴的面容始终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沈家如今深陷泥潭,哥哥被冤入狱,整个家族背负谋反罪名,岌岌可危。 正满心忧思间,一阵压低的交谈声传入耳中。 她下意识循声望去,望见燕景焕正站在庭院的阴影里,月光勾勒出他凌厉侧脸,神色凝重。 在他面前,邢舟正叮嘱着一队暗卫,个个身着黑衣,神色冷峻,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一看便知是要去执行危险任务。 “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沈星晚快步上前,声音微微发颤。 燕景焕回首看到是她,眸光复杂,有些惊讶但似乎并不打算瞒她,“入宫去偷账本。”他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情。 听到这话,沈星晚面上血色尽失,急得伸手揪住他衣袖,“不行,绝对不行!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皇宫守卫森严,皇贵妃更是老谋深算,心狠手辣。她肯定早料到我们会想尽办法找证据,或许已在账本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咱们自投罗网。” 她焦急地摇了摇他的手臂。 “一旦被当成刺客抓住,别说救我哥哥了,咱们所有人都得死!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燕景焕凝望着她忧心焦急的模样,安抚似地笑了笑,“我知道危险,可再危险,也总得有人去做,我去罢。” “你为沈氏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心里都明白。”沈星晚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虽想要救哥哥,可也不能白白去冒险折损了你,我们再想想办法,总会有法子的,好么?” 燕景焕沉默良久,终是叹息一声,缓缓抬手一挥,示意邢舟等人退下。 他望着沈星晚,眸中肃杀渐退,良久才轻声对她说:“听你的,我们再想办法。” 夜幕深沉,月色如水,皎洁月光散落在摄政王府清冷的庭院中,映出两道并肩而行的身影。 燕景焕陪着沈星晚回房间,一路静谧,唯有脚步声在石板路上轻轻回响。 沈星晚心事重重,脚下步伐也不安宁,时快时慢,燕景焕一直跟在她身后,视线片刻都未曾从她身上移开。 沈星晚累得不行,回房后略用了些点心便去洗漱了,想把这一天的糟心事都洗掉。 洗漱完,两人躺在榻上,沈星晚很困倦,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漆黑的夜里,她眼睛睁得老大,脑子里全是在皇贵妃宫里的惊险事儿,还有和哥哥在天牢见面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过。 燕景焕察觉到她的辗转反侧,原本平缓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起身下榻,走到立柜前取出那只螺钿漆盒,打开取出一支安神香,又拿起火折子,轻轻一吹,幽蓝的火苗瞬间蹿起。 他将火苗凑近安神香一端,当那缕青烟袅袅升腾而起,他又微微侧身,轻轻挥动衣袖,淡淡的凝神香气缓缓弥散开来。 沈星晚闻见这熟悉的香味,犹豫许久,终是忍不住翻过身来望向他,“你......” 燕景焕正搁下香插坐到榻上来,握住她的手替她拢被角,可一碰到她的手腕,原本轻柔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的眸光落在她雪色腕间那道红痕上,薄唇紧抿。 他温凉指腹轻抚过那道红痕,指腹摩挲间,确定这显然是男人的大手用力攥握留下的痕迹。 燕景焕喉结滚动,低垂羽睫微颤,周身散发的气场冷得能让周遭空气都结霜。 他猛地攥紧沈星晚的手腕。 “你去皇贵妃宫里,到底见谁了?” 第30章 占有到底是谁碰了你! 沈星晚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他从未对她如此厉色,唬得她到嘴边的话头儿又咽了回去。 “就是不小心磕到了,没什么。”她不想令他担心,打算糊弄过去。 燕景焕的眉头紧蹙,眸中如墨色翻涌。 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骨节因用力而泛白,“别骗我,到底是谁碰了你?” 他紧盯着她,眸色渐黯。 沈星晚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出他好像生气了。 她轻轻挣了下,想挣开他的手,坐起身来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说:“真没什么,就是魏子麟拉了我一下,我挣脱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听到魏子麟的名字,燕景焕呼吸紊乱了一瞬,神色陡然冷厉了起来。 “你还爱着他?” “什么?”沈星晚不明所以。 燕景焕忽然攥紧沈星晚手腕,猛地将她扯入怀中,他的唇如疾风骤雨般落下,强势又霸道,带着不加掩饰的占有和怒意。 沈星晚瞪大了双眼,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掠夺得几近窒息。 她想要挣扎,盛怒之下的燕景焕轻易反折了她的胳膊俯身压了下去。 “别......” 燕景焕抬眸,眸中清明丝毫未染欲色,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还不明白自己的身份么?” 他压抑哑声质问,手中动作不停,告诫似地,“你如今是我燕景焕明媒正娶的妻,只有我,才能这样碰你。” 他抿唇,狠戾扯开系带,俯首吻了下去。 他力气大得可怕,似折辱,又似爱怜。 沈星晚明白自己已然嫁与了他,他如何求索都是应当的,可她眸中的泪水仍是止不住地盈落在脸庞,滑落滴在他坚实的手臂上。 “别这...样......”她呜咽着:“我害怕......” 他顿了一下,继而愈发放肆。 “王爷!求你...了...求你......” 燕景焕抬头,眸色晦暗微红,哑了声音气声似地,“我已尽力在迁就你,可你好像并不明白自己的身份,我现在就来告诉你。” 他箍紧了她,动作间似乎要令她明了,究竟谁才是她唯一能够攀附的浮木。 她真的怕了,自他答应娶她起,一直待她温柔体贴,以至于她甚至有些忘了,前世的他是多么的残酷狠厉。 眼前的他,仿佛换了个人似地,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她已经无暇去顾忌他是不是重生的了,她哭着,几乎要被他吞噬。 “景焕,燕景焕,我害怕......”她哭到哽咽,抽着气,“你弄痛我了,你别这...样,我真的害怕......” 燕景焕缓了下来,松开她的手,似失去了所有力 气似地,俯首在她肩窝。 “吓着你了......” 她撇过脸,低声抽泣。 他气息渐稳,微微起身看见她哭得泣不成声,伸手去抹她面上泪珠。 她负气将脸转到另一侧,避开了他的触碰。 “对不起。”他气声似地,伸手将她捞进怀里拥紧,侧脸贴上她面颊。 沈星晚心中委屈倾泻开来,登时恼得推开了他,粉拳一顿雨点儿似地砸在他身上。 对他来说虽与挠痒痒无异,但他仍是轻轻捉了她的拳头,替她披上衣衫,无奈道:“仔细手疼。” “你以后可再不能这样了!” 她气恼叫嚷着,见燕景焕抿唇皱眉,知他是误会了,赶紧补充道:“是,是不能再这样霸道了,得...”她赧然垂下头,“得温柔些。” 燕景焕眸中阴霾渐散,甚至攀上欣喜,握住她手腕的指节也更用力了些,凑近她,“你愿意?” 沈星晚脸窘的通红,恨极了他的明知故问,但看他方才那反应,显然也是个拧巴人,若不同他说明白了,又不知他该如何胡思乱想,生糊涂气了。 “我几时不愿意了?”沈星晚咬唇,豁出去了,“我既嫁了你,自然是予你的,只是近来屡出事端,才没机会罢了......” 燕景焕眸中的欣喜渐渐泯灭。 沈星晚余光瞥见,羞怯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若你想,我自然是允的。” 燕景焕脸色愈发难看,“因为嫁了我,所以愿意?” 沈星晚摸不着头脑,点点头。 他冷笑一声,盯着她,“所以你当初若嫁的是别人,你也愿意?” 这话说的,这不是夫妻间应尽的义务么,合情合理合法呀,沈星晚点点头,“对呀。” “......” 燕景焕眸中温度降至冰点,深吸一口气,转身躺下拉过锦被,“睡觉。” 沈星晚诧异望着他的背影,着实有些想不通自己究竟哪里又惹到他了,她都说愿意了,他怎么还不高兴? 沈星晚不敢问他,只得自己拢好衣裳挨着他躺下,可怜兮兮地拉过被角勉强盖住自己。 燕景焕大手一挥,捉过锦被将她盖了个严实。 她心下一松,侧过身脸埋在他劲瘦的背上,闷闷地,“他就想从我这儿打听子辉的消息,没别的了。你别生气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你根本就不明白。” 他叹息一声,终是转过身来,将她拥进怀里,阖眸吻在她发顶,“以后离他远些。” “嗯,知道了。” 见她乖顺答应了,燕景焕僵直的身子才渐渐放松下来。 他身上暖和极了,他的气息和淡淡安神香气混合在一起,萦绕在沈星晚鼻尖,令她逐渐昏昏欲睡,终是在他轻抚她背脊的安慰下,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暖阳透过雕花窗棂,悄然洒落在床榻之上。 沈星晚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燕景焕缱绻的眉眼,他嘴角噙着浅淡笑意,仿若昨夜那场疾风骤雨只是一场错觉。 似乎一直在等着她,见她醒了,他指尖轻柔将她额前散落的碎发掠至耳后,俯首在她光洁额头印下一吻,温柔得好似春日里最轻柔的微风。 “再睡会儿,我去内阁议事。”他声音低沉温润,带着宠溺。 “嗯。” 他眸光太过灼人,沈星晚没来由地羞怯躲进被子里,不肯再看他。 待他走后,绯云带着丫鬟们进来替她洗漱,凑上来巴巴儿地问她:“小姐今儿可有想吃的?午膳用些乌鸡黄精汤补补可好?” 沈星晚纳闷,“太补了,容易流鼻血,好端端的吃它做什么?” 绯云撅起小嘴儿,瞟了一眼外头,“瞧那姑爷今儿出门春风得意的,我听人说小别胜新婚,昨儿晚上肯定没少折腾您,我昨儿在外头守夜都隐约听见您哭叫好几回,还是吃些黄精补补罢。” “......” 沈星晚窘迫极了,给了她脑门儿一颗爆栗子,“哪儿听来的浑话,不许说了。” “我没胡说......”绯云委屈屈地揉着脑门儿,忍不住还是凑了过来,“昨儿夜里我都嘱咐烧水备着了,怎的竟没叫水呀?小姐,还是劝劝姑爷,要讲究卫生,这样对您才好,才.......” “你快闭嘴罢你!” 沈星晚羞恼交加,眼见其他闷头干活儿的丫鬟肩头微颤显然在憋笑,情急之下一把伸手揪住了绯云的嘴,揪得她活像只小鸭子扑腾着胳膊连连求饶。 她屏退其他小丫鬟,只留了绯云在身侧,绯云被她揪老实了,不敢再胡言乱语,伺候她洗漱后,仔细地为她梳理发髻。 正往鬓边簪珠花时,候在门外的小丫鬟轻声通报道:“启禀王妃,广安公主驾到,已在前厅等候。” 沈星晚微微一怔,旋即惊喜起身,匆匆向前厅去了。 广安公主一袭月白色锦缎宫装,外披一件淡粉色的薄纱披风,用一枚红宝石珠花别在肩头,正坐立不安地在前厅里叹气。 她一看到沈星晚进来,立刻迎过来拉住她的手:“星晚,你可见过你哥哥了?他怎么样了?” 沈星晚屏退左右,将自己发现皇贵妃私库和去天牢看望沈云朝所问到的消息和盘托出。 广安公主听完,柳眉紧蹙,“正是这一点棘手,我这几日也想尽了法子,可并没有机会靠近皇贵妃的私库。” 广安公主站起身,在厅中来回踱步,抿唇思索良久。 她突然停下,转过身抬眸望向沈星晚,“我倒有了个主意,不知道可不可行。” “且说说看。”沈星晚鼓励她。 广安公主想了想,又伸出手指数了数,才开口说道:“过几日便是皇贵妃生辰了,若是能以为皇贵妃庆生之名大办一场宴会就好了。” “届时,皇宫里必定人多眼杂,守卫的注意力也会被分散,咱们就趁乱去偷账本。只要有了账本,就能还云朝哥哥清白。” 沈星晚犹豫,“如此,当真可行么?” “啧。”广安公主蹙眉,“总比他燕景焕单枪匹马去抢强多了罢,到时候我还能去给皇贵妃灌酒,好给你们去取账本打掩护。” 沈星晚心下动容,忍不住握住广安公主的手,“为了我,令公主殿下涉险,实在惶恐,星晚无以为报.......” “哎,你可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广安公主故作轻松,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见她一脸懵懂,广安公主笑不可遏,抬手戳了下她的脑门儿,“你呀你,同你哥哥一样是个榆木脑袋。” 她拢紧披风,“得了,就这么定了,我这便回宫去求母妃,请她牵头张罗为皇贵妃庆生,你也早做准备罢。” 说罢,她径直走出前厅,走了几步忽然回首笑道:“日后我若成了你嫂子,你可得待我好些,否则......” 她眼珠一转,笑的开怀,“否则我就送十个美人给燕景焕做妾,哼!” “你敢!” 第31章 羞怯她可得主动些 春日的紫禁城,琉璃瓦折射着晨光,金碧辉煌。 宫墙之内,处处张灯结彩,宫女太监们脚步匆匆,正为皇贵妃的生辰宴会忙碌着。 沈星晚手中执着小宫女送来的烫金帖子,眉头微蹙,没想到广安公主的行动力竟这样快。 前脚才回宫,后脚这生辰宴的邀请函便已送到她手中。 她稍作思忖,决定待燕景焕回来后先与他商议对策再做打算。 这场宴会上多半是暗潮汹涌,事关哥哥和沈氏的命运,也幸得广安公主帮助才能有如此良机,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摄政王府的庭院里,暖阳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沈星晚肩头。 她穿着绯色家常衣裳,发丝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脸颊边,更衬得她眼角眉梢尽是温柔。 她坐在庭院的石桌旁,手中执笔,于纸上不断排演着皇贵妃宫里的守卫点位,规划着最佳的行动路径,时而轻蹙的眉头,泄露了她心中的紧张和不安。 桌上茶盏中的茶水渐凉,她也懒得叫换了,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还未放下,绯云神色匆匆地从远处走来,脚步略显急促。 她一向稳重,如此 动作引得沈星晚侧目,抬眸问她:“怎么了?” 绯云走近,微微俯身,压低声音说道:“小姐,周大人的密函。” 沈星晚点头,接过密函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 她眸光随文字快速掠过,周大人已经联合了朝中诸多刚正臣子,预备弹劾魏子麟和皇贵妃的内容映入眼帘。 她的心中百感交集,深知,周大人此举有多么不易,这短短的几日内,想要说服诸位朝臣一同弹劾当朝太子,无疑是一场豪赌,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她明白周大人此举,并非单纯为了维护她哥哥,而是忠臣死谏,是真正的出于对社稷的忠诚。 可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贸然弹劾,无异于以卵击石,不仅无法伤害皇贵妃分毫,还会引火烧身,祸及妻儿。 想到这里,她立刻放下手中的密函,吩咐绯云:“笔墨伺候。” 少顷,笔墨纸砚被摆上了石桌。 沈星晚执笔,略作思索,饱蘸墨汁在纸上奋笔疾书。 她先用最真挚的笔触,诚恳表达对周大人等人的感激:“周大人及诸位大人,心怀家国不惧强权,此番义举,星晚敬佩不已,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接着,她又写道:“然目下证据尚缺,若仓促上书,不仅难以撼动奸佞分毫,反而可能致使诸位大人身陷险境,亦会让我兄长的冤屈更难昭雪。恳请大人再稍作等待,星晚正全力寻找关键证据,待时机成熟,必能一击即中,将魏子麟与皇贵妃的罪行公之于众,还朝堂一片朗朗乾坤。” 写完后,沈星晚仔细检查了一遍书信内容,确认无误后,才将信上墨迹小心吹干、折叠,装入信封,交给绯云。 她神色凝重地叮嘱道:“这封信关乎重大,你务必亲手将它交到周大人手中,路上千万小心,不可让任何人知晓此事。若遇到可疑之人,宁可寻机折返,也绝不能暴露行踪。” “小姐放心,奴婢晓得。”说罢,她怀揣信件快步离去。 沈星晚望着绯云离去的方向,久久伫立。 微风拂过,吹动她的发丝和衣袂,她逆风而立,眸光愈发坚定。 她知道,马上要打一场硬仗了,而这封信,便是这场艰难博弈的开端。 天色渐晚,摄政王府的书房内,烛光摇曳,将满室的书卷与案牍染上一层昏黄。 燕景焕刚从宫中议事归来,又马不停蹄地在书房接见了一众朝臣。 他神色略显疲惫,眉头微蹙,正专注审阅着手中的卷宗,烛光映照着他深邃眼眸,透出几分倦意却不减锐利。 当最后一位朝臣告辞离去,燕景焕终于放下手中的笔,捏了捏眉心。 忽地,书房的门扇被轻轻推开,沈星晚提着食盒,发丝柔顺垂落肩后,轻轻走了进来。 燕景焕放下手,凝望着她走过来将食盒搁在桌案上。 “听跟着你的小厮说,你今日连午膳都没用,忙了这么久,也该用些吃食了。” 她声音轻柔,温暖了书房里的孤清寂静。 她动作娴熟地取出食盒里的菜肴,一盅热气腾腾的鸡汤和几碟精致的小菜并一碗粳米饭,都摆在他跟前,书房里瞬间弥漫起诱人香气。 燕景焕倦色渐淡,唇畔漾起淡淡笑意,嘴上却说着:“这些事让小厮做便是,何须辛苦你。”说着,他搁下手中尚未处理完的事务,收到书案一侧放好。 沈星晚盛了一碗鸡汤,递到燕景焕手中:“快尝尝,这汤炖了好久,最是暖胃。” 燕景焕接过汤碗,轻抿一口,暖汤顺喉而下,似乎驱散了些许寒意。 “不错。”他夸赞道,眸光落在沈星晚身上,柔软一片。 沈星晚在一旁坐了,陪着他用膳,犹豫片刻后,终是开了口:“王爷......” “唤我什么?”燕景焕失笑,打断她,“怎么,才区区一夜,就忘了我的名字?” “......”沈星晚抿唇,想起昨夜种种,窘迫地红了脸颊。 燕景焕不语,只是一味地静静望着她。 沈星晚无法,只得依了他的意思,“景焕,我有件事想同你说。皇贵妃的生辰宴快到了,我估摸着,是我们扳倒皇贵妃最好的时机了。” 燕景焕微微一怔,放下汤碗,神色变得认真起来:“细说。” 沈星晚便将自己和广安公主的谋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燕景焕听完,思索片刻,“胜算并不大。” 沈星晚闻言,垮下肩膀,垂下头很是沮丧。 或许是看见她有些心灰意冷,燕景焕又开了口:“我可以全力配合你。只是......” 他顿了顿,伸手握住她手,“你得答应我,若有任何不测,你必须立刻放弃计划,保全自己。” 沈星晚心下微动,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两人又详细商议了许久,终是决定一同入宫赴宴,相互照应。 商量完细节后,沈星晚心中既紧张又安心,总觉着他肯答应自己,那这事儿就有了六七成把握。 她提着食盒体贴替他关上门扇,他尚有许多事物待处理,她先行回房去,一路上脑海里还回想着燕景焕的叮嘱和两人商定的计划细节。 回房后绯云备好了热水伺候她沐浴,躺在热气蒸腾的浴桶中,沈星晚暗自想着:燕景焕今晚回来后,自己一定得主动些。 男人嘛,成亲了有需求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总不能叫他娶了妻还寡着罢。 况且,他身材似乎还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自己都忍不住羞红了脸,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洗漱完毕,沈星晚换上了一袭轻薄柔软的寝衣,发丝湿漉漉地披在身后,她坐在榻边,时不时望向门口,羞怯等着燕景焕回来安歇。 烛火摇曳,时间一点点流逝,困意渐渐袭来,可燕景焕却始终没有出现。 她强撑着愈发沉重的眼皮,等了许久,最终在伏在枕上迷蒙睡去。 次日清晨,窗外天光散落进来,拂在沈星晚的脸上,她缓缓睁开眼睛,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位置,那里空荡荡的,她探手一摸,冰凉一片,显然并没有人来睡过。 她心下一沉,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 听见动静,绯云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见沈星晚已经醒了,便凑上前来说道:“小姐,姑爷昨晚处理事务到后半夜,许是怕扰了您休息,就歇在了书房里,今早天还没亮便入宫去了。” 沈星晚眸中浮起一丝落寞,“知道了,早知他忙的很,昨儿我看他书房被褥简单,夜里寒凉,一会儿再添些锦被送过去,以备他小憩。” “是。” 绯云应下,笑着打趣儿:“小姐心里,还是很关心姑爷的嘛。” “哪有。”沈星晚有些赧然,正色道:“他如此奔忙,也是在帮咱们救沈家,我自然,自然得多上心一些。” 可话虽如此,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接下来的一连几日,沈星晚都没能见到燕景焕。 每每她等他回房安歇,等来的却总是他在宫中忙碌,彻夜未归的消息。 王府里依旧是一片井然有序,只是少了燕景焕的身影,沈星晚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直到宫宴当日,燕景焕才赶在同她约定的时辰前匆匆赶回王府。 他径直去沐浴更衣,换了一袭玄色金莽,腰缀玉带,墨发由金冠整齐束起,端的是清贵非凡。 沈星晚也盛装打扮,穿了一袭月白色锦缎宫装,裙摆绣着盛放的蔷薇花,行动间花朵仿若在风中摇曳,灼灼生姿。 待她装扮好,燕景焕已在廊下等她,见她出门来,温柔了眸光几步走过来,向她伸出手,“来。” 沈星晚点头,指尖放进了他手掌里,燕景焕牵好她的手,带着她一同往外走去。 他指节修长,掌心宽厚略有薄茧,想来是骑马习武时留下的,走动间摩挲在她细腻肌肤上,温热微痒。 他似乎刻意放慢了步伐,沈星晚能轻松跟上他的步子,她知道那是他在体贴自己,可她心里却不知怎的,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窝火。 那股火气本不明显,只在这几日闲暇或夜不能寐的时候才隐约烧灼,烧的她酸涩不爽。 可方才她陡然一看见燕景焕,那股邪火却止不住地烧灼起来,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她微微侧目,瞥见他仍是华贵如皓月当空,一贯的矜贵模样,好似这几天以来,吃不香睡不着,心里老窝火的只有自作多情的她似地。 “哼!” 她越想越气,忽然停下脚步,气鼓鼓地抽出自己的手来。 燕景焕掌心一空,也停下来回头诧异望向她,“怎么了?” 第32章 疼惜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 沈星晚站在庭院里,被他疑惑眸光盯得有些心虚。 她总不能说自己夜夜等不着他来睡觉生闷气罢,那多丢脸,她可说不出口。 如鲠在喉似地,她噎了半晌,终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横了他一眼,扭头径自大步走出了王府。 裙摆上的繁花随着她的步伐翻飞,她来到马车旁,动作稍显急促,一踏上马车,直接选了个离车门最近、离燕景焕最远的角落坐下。 她伸手撩开帘子,双手紧紧抱在胸前,扭头看向窗外。 燕景焕望着她的背影,微微蹙眉,瞥向跟在身侧的邢舟,邢舟也是丈二和尚,眼中满是困惑。 燕景焕抿唇,跟在她身后也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闷响,车内的气氛却微妙得很。 燕景焕坐在一旁,时不时偷偷打量沈星晚,看见她只一味气鼓鼓地望着窗外,不肯看他一眼。 他从袖中掏出一沓信件和几张泛黄的羊皮卷。 “星晚。”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这是这几日我查获的证据,皇贵妃通过唐卡与西域势力勾结的来往书信。” 正赌气的沈星晚背脊一僵,下意识地转过头来。 她目光落在那些信件和羊皮卷上,看见密密麻麻的字迹上面,盖着各种神秘印章,不禁长睫微颤。 她视线慢慢自证据上移开,望向燕景焕,这才发现,不过几天不见,他眼底泛青,眸中血丝密布,整个人都透着疲惫,显然这几日都不曾好好休息。 沈星晚的心猛地揪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被拧捏得酸涩生疼。之前的委屈气恼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疼惜。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丝毫声音。 燕景焕见她神色缓和,缓缓靠过来,伸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低低问着:“这几日可是受什么委屈了,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沈星晚伏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熟悉的冷松香气萦绕过来,她忍不住雾了眸子,眼眶一酸,落下泪来。 泪珠儿滑过她白皙脸颊,温热砸在他手背上,燕景焕察觉,抬手勾起她下巴,她微微仰头,目光交汇,燕景焕皱眉,“怎么哭了?” 他眸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仿佛一汪深邃的湖水,缓缓低下头,轻柔吻去她眼角泪花。 他沿着蜿蜒泪痕逐渐往下,像是在等待她的回应。 沈星晚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她微微闭上眼睛,燕景焕的唇轻轻贴上了她的,柔软而温暖。 这个吻,带着深深的眷恋与爱意,如冰消雪融,消融了所有误会与不快,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 直到马车稳稳停在了宫门前,不知餍足的燕景焕才放过了她。 沈星晚拢了衣襟,后悔今日没系条丝巾出来,只得将领口再往上拉了拉,试图掩去那些暧昧红痕。 眼见接引的小太监走近,她急得手忙脚乱,瞥见他还闲闲地靠在那里噙笑望着自己,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燕景焕轻咳一声,正色起来,伸手捞过自己的披风旋开披在她肩头,轻柔替她系好了系带。 他的披风宽大,好歹遮盖了多半,沈星晚心下稍安,这才缓和了脸色,由他牵着手,一齐下了马车。 二人携手踏入宴会大殿,一时间,殿内众人的目光纷纷投来。 唐琳儿和陆玉芝早已在席。唐琳儿一袭鹅黄色宫装,温婉动人,只是微微隆起的小腹,昭示着她已有身孕。 陆玉芝则是穿着正红华服,标榜她的正宫地位,头戴凤钗,妆容艳丽,眸中透着几分骄纵。 作为今日宴会主角的皇贵妃隆重大妆,一袭御赐明黄百鸟朝凤华袍加身,头顶紫金凤冠,端的是母仪天下的气派。 她的服制显然僭越,但凤冠华袍皆为御赐,如今宫中后位悬空多年,她执掌六宫又是太子生母,早已与真正的皇后无异,在场众人也只敢在心中腹诽,面上尽是一味地阿谀吹捧。 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往来恭贺如过江之鲫,皇贵妃的风头如日中天,心情甚好地将前来祝贺敬酒的美酒一一饮尽。 众人举杯欢庆,觥筹交错,歌舞丝竹回旋其间,气氛热闹极了。 魏子麟坐在席间,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沈星晚身上,眸中满是晦涩情愫。 燕景焕敏锐察觉到这一点,不着痕迹地将沈星晚往自己身侧拉了拉,手臂自然地搭在她椅背上,俯首贴近她耳畔轻声低语,言语间尽是亲昵。 沈星晚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赧然,面上一热,悄声嗔他:“这么多人瞧着呢。” 燕景焕勾起唇角,“似乎有人在觊觎我的爱妃,我自然要看紧些。” 说着手掌落在她肩头,手臂微收将她拢向自己。 沈星晚被他拢进怀里,顿时羞红了脸,娇怯低下了头。 魏子麟看到这一幕,手中的酒杯被他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泛白,眸光愈发阴鸷。 突然,“咔嚓”一声脆响,酒杯竟在他手中生生捏碎,酒水和碎瓷片溅落一地。 这突兀声响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陆玉芝就坐在他身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顺着魏子麟目光望去,落在正诧异望过来的沈星晚身上,心下顿时了然了七八分。 她垂下眸子,银牙咬碎,再抬眸时已然换上了笑脸,依旧是那个在人前人人称颂艳羡的太子妃。 陆玉芝强压着心中不爽,待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宴会上,她悄然起身去更衣。 唐琳儿正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轻抚着肚子,神情恹恹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陆玉芝路过唐琳儿身边时,故意用力撞了她一下。唐琳儿毫无防备,被撞得往前扑去,孕肚险些撞到尖锐桌角。 惊慌之下,她下意识地护住肚子,惊怒回首:“你做什么?” 陆玉芝冷笑一声,面上却无辜得很,“哟,真是对不住,我没瞧见你在这儿。不过你挺着个肚子,实在太占地方了,不好生躲在屋里养胎,来这里招摇过市干嘛,未婚野合,也不怕丢了皇家的脸面。” 唐琳儿登时脸色煞白,她本就坏了名声,又怀着身孕,被陆玉芝这么一撞一骂,瞬间红了眼眶:“你...孩子是无辜的。” “这孩子是谁的还两说呢,一家子俩狐狸精,真叫人恶心,哼。”陆玉芝翻了个白眼,领着贴身婢女施施然走远。 周围的宾客们听到动静,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却都不敢上前多言。 唐琳儿被这一番折腾,腹中突然一阵剧痛,她捂住肚子,虚汗淋漓,面若金纸。 她身侧伺候的如意见状,急忙扶住她:“小姐,小姐您怎么样?” 唐琳儿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身子微微颤抖蜷缩成一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显然情况很不好。 如意心急如焚 ,顾不得礼仪回首朝魏子麟哭喊道:“太子殿下,殿下快救救小姐!” 这声哭喊霎时打破了宴会的和谐,原本热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唐琳儿强忍着腹痛,委屈转向皇贵妃,呜咽哭诉:“求母妃为琳儿做主,太子妃是故意撞我的,若腹中胎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说着,泪水夺眶而出,声音也哽咽起来。 皇贵妃皱眉,神色不悦,可当她看向正更衣回来的陆玉芝时,眼神却又变得有些微妙。 她轻轻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不过是一场意外,玉芝菩萨心肠,连蚂蚁都不忍踩踏的,怎会故意撞你,你孕期身子重,自己磕到也是有的。” 说罢,吩咐身旁嬷嬷:“去,把太医传过来。” 太医匆匆赶来,一番仔细检查后,神色凝重:“侧妃动了胎气,需要立刻休息调养,否则胎儿恐怕不保。” 沈星晚闻言,心念电转,当即拿定了主意,她看向皇贵妃,起身上前恭谨行礼,眸中满是焦急恳求:“皇贵妃娘娘,我妹妹眼下这状况,实在不宜再待在此处,恳请娘娘开恩,允许我陪她去偏殿休息。” 皇贵妃微微点头,依旧没有要惩罚陆玉芝的意思,仿佛这一切不过是小事一桩,淡淡地说道:“去吧,好生照顾着。” 唐琳儿咬牙,通红双眸死死盯着端坐高处的皇贵妃和陆玉芝,凭如意怎么搀扶她都不肯走,似乎非要为自己讨个说法。 沈星晚走过去搀住她另一边胳膊,低低告诫她:“我知道皇贵妃在偏袒陆玉芝,但此刻救你腹中孩儿要紧,若没了这孩子,你还有什么指望?” 唐琳儿眼眶里盈满的泪水登时失控了一般,纷纷滑落脸庞,她扭头望向魏子麟,而魏子麟只是一味地喝着闷酒,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仿佛她和她腹中孩子的死活,同他没有丝毫干系。 唐琳儿绝望阖眸,似失去了所有力气,身子瘫软了下去。 沈星晚和如意将她架起,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往大殿外走去。 临出门时,沈星晚悄然回眸,与燕景焕和广安公主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心领神会,偷账本的行动正式开始。 已然有些醉意的魏子麟抬眸望见沈星晚的背影,丢开手中的杯盏,踉跄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还未及踏出一步,燕景焕起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 魏子麟眼眶泛着薄红,眼神有些涣散。 燕景焕垂眸笑了一下,缓缓抬眸盯着他的眼睛。 “你怎么,总缠着......我的王妃?” 第33章 演技着实受不了了,快些! “让开。” 魏子麟脚步虚浮,浓重酒气裹挟着怒意,缓缓抬头直勾勾地望向燕景焕。 他努力聚焦视线,眼眶红得仿佛要渗出血来,似一头受伤的困兽。 燕景焕与魏子麟对面而立,谁也不肯相让一步,气氛剑拔弩张起来,甚至连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寒凉了下来。 “让开!”魏子麟低喝,嘶哑着嗓音,伸手去推搡他,踉跄着就要往外追去。 燕景焕轻易捉了他的手臂,手腕一震将他推回随从身侧,跟着魏子麟的小太监骇得立马丢了拂尘,伸手搀扶住几欲跌倒的太子爷。 睨着神志不太清醒的魏子麟,燕景焕冷峻了神色,微微仰头,眸光冷冷扫过魏子麟:“太子殿下醉了,莫要在此失态,扰了皇贵妃的生辰。” “呵。” 魏子麟嗤笑一声,额头上青筋隐显。 “失态?”他笑不可遏,有些歇斯底里,“晚晚是我的!” “父皇分明将她赐婚于我,合该是我的妻子,是你......” “是你!”他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挥开小厮,抢上来揪住燕景焕衣襟,“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令她厌我至此?她从前,分明是对我有意的!” “是么。” “自欺欺人有意思么?”燕景焕挑眉,“即便再怎么有意,也是从前了,如今陪在她身侧的,是我啊。” 眼见魏子麟眸中怒意升腾,燕景焕轻笑了一下,慢悠悠地再添上一把火,“与她日夜相伴,缱绻缠绵的...也是我啊。” “你混蛋!” 魏子麟怒极,酒意上涌,竟分不清场合挥手一拳狠狠砸向燕景焕面门。 毕竟醉酒,致使他脚步虚浮,动作迟缓毫无章法,燕景焕眸光一凛,只是微微侧身,便轻巧避开了这看似凶猛的一击。 他伸出手臂,稳稳架住了魏子麟胳膊,脚下一勾,魏子麟便像断了线的风筝,失控向前扑去,骇得随侍的小太监们赶紧抢上去接住他才不至于跌倒。 “太子殿下,还是收收心思罢。” 燕景焕声音冷冽,“星晚已然是我的王妃,容不得你肖想。” 两人间的对峙终是引来众人侧目,被歌舞吸引的宾客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惊得呆若木鸡。 原本热闹欢腾的宴会现场,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正笑盈盈与京中贵妇交谈的皇贵妃也察觉到这边的异样,脸色骤变,唇畔笑意尽失。 “何事喧哗?”她声音冰冷,显然不悦自己的兴致被一再破坏。 广安公主脸上立马堆满甜美笑容,灵动的小鸟般快步走到皇贵妃身侧。 “三皇兄高兴吃多了酒罢了,皇贵妃娘娘,今儿是您的大日子,您别生气,坏了好心情可不值当。” 广安公主娇声细语,轻轻拉住皇贵妃的手,身子前倾贴近她,满脸仰慕,“娘娘,您今日这身百鸟朝凤华袍,实在是太惊艳了!” 她大着胆子,伸手摸上那华贵衣料,轻轻摩挲着啧啧称奇:“这绣工、这宝石,简直把您衬得母仪天下,尊贵至极,依璃月看来,这满天下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有您这般风采了。” 皇贵妃听了,神色稍缓,眸中浮起一丝得意。 广安公主见状,赶紧乘胜追击:“娘娘执掌六宫辛苦,把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又对太子殿下悉心教导,太子日后定能成为一代明君,这可全都是娘娘您的功劳。今日这生辰宴,更是让咱们见识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皇家气派。” 周围的贵妇们一听,也纷纷围过来附和。“是啊,娘娘这身装扮,这通天的气派,简直是仙女下凡,不,是王母娘娘再世呢。” “娘娘不仅人美心善,还这么有智慧,当真是我们的楷模。” 皇贵妃被众人捧得飘飘然,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先前的不悦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和贵妇们谈笑风生起来。 被魏子麟和燕景焕吸引的宾客们似乎也找到了化解尴尬的突破口,纷纷举杯起身去向皇贵妃敬酒。 歌舞再起,丝竹正酣,宴会现场又沸腾了起来。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燕景焕暗中给扮作随从的邢舟使了个眼色。 邢舟垂眸,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殿。 月渐西斜,翊坤宫里大部分侍从都被调去忙碌宴会了,宫里倒显得冷清的很。 沈星晚和如意一路搀扶着唐琳儿,步履匆匆地来到皇贵妃宫里的偏殿。 唐琳儿面色苍白如纸,额上豆大的汗珠儿不停滚落,每走一步都颤着身子痛苦呻吟,双手紧紧地护着肚子,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希望。 甫一进偏殿扶唐琳儿躺下,沈星晚便焦急唤道:“太医,快些!” 一路陪同的太医匆匆赶上来,顾不上擦拭额间细密的汗水,立刻着手为唐琳儿施针保胎。 太医的手法沉稳熟练,细长银针在烛光下闪烁着寒光,一根接一根地精准扎入唐琳儿穴位,太医眉头紧锁神情专注,时刻观察着唐琳儿的反应。 待施针完毕,太医终是叹息一声,替唐琳儿掩好被角,神色凝重地叮嘱道:“侧妃娘娘此胎坐的不甚稳当,恐怕是曾经受过什么惊吓,落下妨碍了。” 沈星晚还未开口,如意焦急问询道:“那可怎么办呀?可有法子调理?” “往后万 不可再忧思过重,情绪波动也不可太大,否则这腹中胎儿,实在是危险啊。” 唐琳儿虚弱点了点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痛楚命如意好生送太医离去。 沈星晚坐到唐琳儿身旁,轻轻握住她的手,添油加醋地说:“我知你心中难过,但你也瞧见了,只要有陆玉芝在,你和你腹中孩子往后的日子都不好过。” “她仗着有皇贵妃撑腰,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你呀,还是多忍让些,退一步海阔天空......” 唐琳儿眸中愈发狠厉,咬牙打断她的话:“她如此欺我,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说着,她伸手抚向微微隆起的小腹,“我孕中受惊吓那次,就是她故意送死猫崽来吓我,才落下了病根。如今她又这样步步紧逼,到底是不肯让我平安生下这孩子了,既如此......” 沈星晚拍了拍唐琳儿的手,“你先安心养胎,怀着身孕呢,情绪不好有损胎儿。你且好生歇息罢,我得回去赴宴了,离开太久对皇贵妃娘娘不敬。” 说罢,她看向如意,轻声嘱咐:“好生照顾你家小姐,片刻都不能离开。” 如意连忙点头,眼眶泛红:“王妃放心,奴婢一定寸步不离。” 沈星晚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起身缓缓走出偏殿。 然而,她并没有朝着宴会厅的方向走去,而是悄然拐进了一条幽静的长廊。 月色如水,洒在石板路上,勾勒出她纤细身影。 她警惕观察着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便在一处假山旁与邢舟汇合。 邢舟身着黑色夜行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压低声音说道:“王妃,都准备好了。” 沈星晚微微点头,眸光坚定,“行动罢。” 两人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朝着私库附近靠近。 待靠近私库时,沈星晚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故意踢开路旁的石子弄出轻微声响,引起了守卫的注意。 “谁在那儿?!” 守卫大声喝道,提着灯笼朝沈星晚方向走来。 “王妃娘娘?” 守卫转过拐角,看见沈星晚跌倚在一棵桂花树下,赶紧恭谨行礼。 沈星晚装作痛楚模样,蹙眉道:“我奉皇贵妃娘娘之命,送妹妹来偏殿休息,我来得匆忙未带丫鬟,想回宴会竟迷了路,还崴了脚,动不了了。” 侍卫赶紧上来想要搀扶她起身,沈星晚立刻低斥责:“放肆!男女授受不亲,不许碰我!” 侍卫登时收回了手臂,为难回望了一眼守在私库门口的另一个守卫。 沈星晚吩咐他:“这样罢,你去宴会那边,找燕景焕过来接我。” “这......” 守卫为难极了。 沈星晚知他不敢擅离职守,撇了他一眼,骂道:“你怎的这样死板,那儿不是还有一个人守着呢么?难道就让我在这儿活活疼死不成?若让皇贵妃娘娘知道了,看她如何治你的罪!” “是。” 守卫拱手应了,转身回去同私库门口的那个守卫低低交代了几句,匆忙往宴会的方向跑去。 沈星晚见他走远了,眼珠微转,忽然“唉哟。”了一声,私库门口的守卫立刻循声望了过来。 沈星晚痛楚捂着脚踝,眸中泛起泪花儿,盈盈望向那守卫,娇声道:“我实在站不住了,劳烦你端个凳子来与我坐一会儿。” 那个侍卫面露犹豫,委实不敢离开一步。 沈星晚神色愈发难受,仿佛实在挨不住随时要昏厥的模样,哀怨道:“且随便搬个什么来与我坐坐罢,我脚踝痛的不行,着实受不了了,快些!” 那守卫抿唇,终是眼睛紧紧盯着私库的大门,抱起门口的一个石墩往后倒退着退到沈星晚跟前儿,一瞬都不肯挪开视线。 守卫俯身放下石墩,沈星晚称谢挪过来往上坐,忽然装作一个身形不稳,踉跄往前跌去,守卫下意识地伸手搀住了她。 守卫惶恐看向她的脸色,放她坐稳立刻抽出手臂。 与此同时,邢舟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迅速摸进了私库里。 第34章 撒娇人家疼着呢。 “哎呀,你想摔死我不成?” 沈星晚强装镇定,继续与守卫周旋着。 她眸光不时地瞟向私库的方向,焦急期盼着邢舟能顺利得手。 守卫的耐心渐渐被消磨殆尽,神色略显焦急无奈,“王妃娘娘,您稍安勿躁,咱们已经派人去请王爷了,王爷应该很快就到。” 沈星晚眸中泛泪,蹙起秀气的柳眉,“我这脚踝疼得厉害,实在是等不了了,你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试图寻找一个能让邢舟顺利逃脱的机会。 就在这时,沈星晚余光瞥见私库内传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 那是邢舟发出的得手信号。 她心下一喜,紧接着又焦急起来,此刻守卫就站在她的面前,紧紧盯着私库的大门,邢舟根本没有机会逃出来。 她心急如焚,心念电转间忽然下定了决心,伸手一把拉住守卫的衣袖,“你到底有没有在想办法,我可是摄政王妃,你就这么敷衍我吗?” 守卫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登时红了耳根慌了神色,结巴起来,“王,王妃娘娘,您,您这是......” “你们在做什么?” 正僵持不下,燕景焕的低喝如洪钟般由远处传来。 沈星晚心里登时一松,救兵终于到了,她赶紧撒开守卫衣袖,怯生生地直起身子坐端正了。 守卫猛地转过头,望见摄政王燕景焕大步走上前来,霎时慌得语无伦次,膝下一软跪了下去。 “王...王爷,没什么,王妃娘娘她,她迷路崴了脚,我......我们正在等您。” 燕景焕面色阴沉,眸光紧盯着守卫,“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触碰本王的王妃,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他冷然说着,慢慢靠近,声音愈发严厉,“这手,不想要了?” 守卫吓得脸色煞白,连忙伏首求饶,“王爷恕罪,小的知罪了。” 另一个跟在燕景焕身侧的守卫也赶紧跪下一同求情:“求王爷恕罪,事发突然,他只是情急之下搀扶了王妃一下,并无不敬之意,还望王爷明察啊!” 趁着守卫的注意力完全被燕景焕吸引过去,邢舟如暗夜幽灵一般,迅速从私库中窜出,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沈星晚暗暗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瞥了燕景焕一眼,微微点头,示意得手。 “哎呀王爷。”沈星晚撒娇似地扭了扭肩膀,娇声道:“他们也是好心,您就别怪他们了,人家疼着呢,您快带我去看太医嘛。” 燕景焕面色稍霁,这才语气稍稍缓和了些。 “罢了,既王妃开口替你们求请,你也知错了,起来罢。” “多谢王爷不罚之恩。”两个侍卫忙不迭地站起身来。 燕景焕俯身,抄膝弯横抱起沈星晚,低低哄着:“很痛么。” “嗯。” 沈星晚嘤咛一声,委屈伸手勾住他脖颈,娇弱伏在他怀里。 燕景焕抱稳了她,冷冷望向两人,“涉及王妃清誉,胆敢走漏半句,格杀勿论,退下。” “是。” 守卫连忙恭敬地退到一旁。 燕景焕抱稳沈星晚,俯首安慰低语着,阔步离开了私库附近。 两人一路往宴会方向走去,宴会尚未结束,总不好就此凭空消失,还须得回去应酬一番才是。 “你来的可巧。”沈星晚忽然开口:“若是再晚来一些,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燕景焕轻笑,微微低头,轻吻她发顶,“我看你演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说着戏谑瞧着她,“怎的平日里没见你那样对我撒娇。” “哎呀你!” 沈星晚窘红了脸,埋进他胸膛,“你真讨厌!” 燕景焕笑得开怀,一路将她抱去了宴会现场,引来一众人侧目。 沈星晚挣扎着要下来,燕景焕不依,硬是一路将她抱到席位上落座。 她羞赧的简直要将脸埋进餐盘里去,燕景焕倒是大大方方的,神情自若得很。 “难怪方才还同太子爷大打出手呢,看来这京城第一贵女的魅力,果然名不虚传呐。” “就是,若不是太子爷醉酒失态,提前离席歇息去了,若撞见这般恩爱模样,指不定又要闹成什么样儿呢,嘻嘻。” 众人皆窃窃私语,低声议论不休,恐怕这堂堂摄政王宠妻无度的消息,不用等到宴会结束,就已然传遍了盛京。 沈星晚面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燕景焕瞧在眼里,只笑着替她拈菜,“多吃些,晚些还有的忙呢。” “哎呀呀呀......嘻嘻......”周遭窃窃私语声更胜,望向两人的眸光愈发暧昧。 宴会结束后,沈星晚和燕景焕坐上马车,回摄政王府。 马车里,刚坐稳的两人相视一笑,卸下了对外演戏的面具,慵懒靠在了软垫上。 “今日之事,多亏了你。”沈星晚轻声说道,“谢谢你。” “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毛病?” 燕景焕抬手,轻弹了一下她脑门,落下来握住她的手,“我们是夫妻,本就该相互扶持。” 他眸光温柔,在夜色里愈发深邃,望着她,“总说谢谢,倒见外了。” 沈星晚挨过去,轻轻靠在燕景焕肩头,低低“嗯”了一声。 到摄政王府后,两人径直前往书房。 邢舟已然等在那儿了,一见到两人,立刻将自己找到的账本书信全部如数上交。 暖黄烛火在灯盏中摇曳,将几人的身影拉长,投映在书房的墙壁上。 燕景焕将从私库中得来的账本和其他证据一一摊开在书案上,沈星晚也凑上前,两人一齐仔细查看起来。 账本上的记录密密麻麻,每一行字迹都仿佛在诉说着皇贵妃的累累罪行。 勾结西域势力,挪用巨量金银财宝换取军事机密,妄图扰乱边境和平,以达到稳固她父亲张大将军在朝中兵权的目的。 收买朝臣,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那些被收买的官员在她的指使下,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使得朝廷上下一片混乱,从而令张家势力逐步壮大。 更令人发指的是,她竟然还公然买卖官爵,将官职明码标价,左右朝廷用人,大肆扶持张氏门生子弟,让那些有真才实学却无钱行贿之人报国无门。 燕景焕的脸色愈发阴沉,“这些证据足以令她死无葬身之地。” 他语气森冷,在安静的书房里回荡。 沈星晚眸光决然,咬牙道:“绝不能放过她!” 燕景焕抬头,望向窗外的天色,稍一思忖,开口道:“兵贵神速。得抢在皇贵妃发现账本失窃有所应对前,骤然发难。” 他转过头,望向沈星晚,“我即刻入宫去安排,明日在早朝上彻底扳倒皇贵妃。” 沈星晚心头一震,深知此事的紧迫危险。 但她也明白,绝不能错失这个唯一的机会。 她郑重地点头,“好,我相信你。那我们兵分两路,我立刻回相府,同父亲一起去找周大人,明日一早数罪并发,上朝弹劾皇贵妃和魏子麟。” 燕景焕握住她的手,“此去千万小心,若有任何危险,立刻放弃,保全自己。” 沈星晚轻轻回握住他的手,安抚地笑笑,说:“你也是。” 说罢,沈星晚便匆匆离开摄政王府,赶回相府。 她与父亲说明情况后,二人一刻也不敢耽搁,趁着夜色前往周大人的府邸。 周大人得知他们深夜来访,立刻亲自将他们迎进书房。沈星晚迅速将皇贵妃的罪行以及他们的计划详细地告知了周大人。 周大人听完,神色凝重,他缓缓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片刻后,他停下脚步,目光坚定地看着沈星晚和沈丞相,“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明百姓,我周某定当死谏!” 他的语气决然,报了必死之心。 沈星晚眼眶一酸,心中激涌起敬佩豪情,她立刻站起身,对着周大人深深拜了下去,“周大人高义,星晚敬服,请受星晚一拜。”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浓稠得好似化不开的墨汁,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次日清晨,天色尚暗,清冷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巍峨的宫殿在朦胧中影影绰绰。 随着一阵悠扬而庄重的钟声响起,朝臣们身着朝服,神色各异,迈着沉稳的步伐踏入朝堂。 一时间,肃穆的朝堂上朝臣林立,气氛凝重压抑,仿佛能听到每个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 由于皇帝病重,无法亲临朝堂主持朝政,便由太子魏子麟和摄政王燕景焕共同监国。 魏子麟面色略显苍白,眼底带着昨夜宿醉未消的疲惫,强撑着摆出一副庄重姿态。 燕景焕身姿挺拔,神色冷峻,深邃的眼眸中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就在众人将将站定,还未开口议事之时,只见周大人神情肃穆,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前一步,双手捧着弹劾的奏章,高声说道:“臣,有本要奏!”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朝堂上久久回荡,饱含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紧接着,周大人言辞恳切、条理清晰地上奏弹劾起皇贵妃和太子魏子麟的罪行。 从皇贵妃勾结西域势力,出卖国家机密,到太子肆意挥霍国库钱财,任人唯亲,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愈发洪亮:“此等恶行,极度危害江山社稷,若不加以严惩,国将不国!” 此言一出,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朝臣们交头接耳,神色各异,有的面露震惊,有的则暗自皱眉,显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弹劾吓懵了。 “老匹夫!你胡诌什么?!”魏子麟登时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燕景焕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魏子麟身上,微微挑眉,不紧不慢地,“太子殿下,你怎么说?” 第35章 弹劾正义永不会被黑暗驱散。 正值破晓时分,浓稠如墨的夜幕才刚刚开始褪去,几缕熹微晨光艰难地穿透厚重云层,给巍峨耸立的皇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薄纱。 太和殿内,死寂般压抑氛围却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所有人紧紧笼罩,令人喘不过气来。 平日里威风八面、意气风发的当朝太子,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怒意。 魏子麟脸涨得紫红,额际青筋暴起,仿佛一条条愤怒扭动的小蛇,在肌肤下疯狂游走。 “砰!” 他猛地站起身怒拍桌案,震得案上砚台里墨汁四溅,在洁白宣纸和古朴桌案上留下斑斑墨痕。 “老匹夫!” 他吼道:“你竟敢血口喷人,污蔑当朝太子,该当何罪!” 他死死地盯着周大人,眸中怒火仿佛能将之瞬间烧成灰烬。 太子一党官员们见状,就像被捅了蜂窝的马蜂,瞬间炸了锅。 陆玉芝的父亲陆太尉怒不可遏,脸上横肉因愤怒而扭曲,他向前跨出一大步,抬手一指周大人,厉声道:“周大人,说话可得有凭有据!你这般毫无根据的弹劾,岂不是蓄意扰乱朝堂秩序?” 他声音尖锐而急促,回响在巍峨大殿内。 户部尚书也赶忙随声附和,他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活像一只气鼓鼓的青蛙,脸上堆满了质疑。 “就是!太子殿下一向勤勉有加,日夜为国事操劳,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周大人怕是被奸人蒙蔽了心智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然擦拭着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眼珠微转,透露出些许心虚。 气氛陡然剑拔弩张起来、几乎一触即发,沈星晚的父亲沈丞相挺身而出,向前跨出一大步。 他身姿挺拔如松,尽管已年过半百,但精气神丝毫不减当年。 他神色冷峻,目光如炬,坚定看向太子一党,声音沉稳掷地有声:“诸位莫要着急辩驳!周大人所言句句属实,且证据确凿,绝无半句虚言!” 沈丞相话音刚落 ,周大人的盟友们也纷纷站了出来。 兵部侍郎微微仰头,一脸正色道:“我们既然敢在朝堂之上弹劾,自然是有十足把握!太子殿下及皇贵妃的罪行,绝不可抵赖!” 吏部尚书也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说道:“为了江山社稷长治久安,此事必须彻查到底!” 他语气沉重,令在场官员都感受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魏子麟望着这些站出来指责他的人,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连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胸膛剧烈起伏,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仿佛下一瞬就会冲上去与众人拼命。 “你们...你们这群乱臣贼子!” 他咬牙吼道,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让这些胆敢背叛他的人,付出惨痛代价。 原本身体不适在府中养病的张大将军,听闻朝堂上的动静,浑身散发着腾腾怒意,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 他身披厚重铠甲,每一片甲叶都在晨光中闪烁着森冷寒光,腰间配着一把先帝御赐长剑,带着万钧之势,每一步都踏得地面沉闷作响。 一进朝堂,他便“唰”地抽出长剑,剑刃直指周大人等人,声若洪钟,震得众人耳鼓生疼:“你们这群大胆狂徒,竟敢污蔑当朝太子,分明就是意图谋反!今日我便要将你们通通拿下!” 他声音浑厚如虎啸龙吟,威慑力极强,仿佛要将整个朝堂都震塌,令人胆寒。 燕景焕抬眸,眸光利刃般扫向张大将军,冷冷开口:“张将军,朝堂之上,岂容你肆意妄为?” 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仿佛裹挟着来自寒夜的冷风,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在场诸位大人皆是朝廷命官,你若敢轻举妄动,便是目无王法!” 那声音力若千钧,令张大将军动作顿了一下。 “外祖父!”魏子麟几步走过去,站到了张将军身侧。 张大将军咬牙,握紧剑柄挽了个剑花,寒光闪过,映照出他狰狞面容。 “此乃先帝御赐尚方宝剑,允我斩奸佞,清君侧!” “今日,我便要亲自斩除这些叛贼!” 说罢,他高举宝剑,剑身寒光凛冽,在大殿昏暗光线中划出冰冷剑影,猛地朝着周大人砍去。 那气势之盛仿佛要将周大人当场劈成两半,带起的剑气令周遭官员骇得肝胆俱裂。 燕景焕神色一凛,深邃眸中划过一抹冷意。 他毫不犹豫,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身侧御前侍卫腰间佩刀。 动作一气呵成,他身形一闪,迅疾冲向张大将军。 弯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弧线,精准挑向张大将军手中宝剑。 只听见“当”的一声巨响,金属碰撞间,张大将军手中宝剑竟被燕景焕这一挑之力震得脱手而出,“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燕景焕稳稳站定,身姿笔挺,如苍松屹立,他微微抬起下巴,直视着张大将军,眸中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用前朝宝剑,斩今朝臣子,是何道理?” 双方僵持不下之时,皇贵妃和太后在一众宫女太监簇拥下匆匆赶来。 皇贵妃身着凤袍,金丝绣线华光流转,怒容满面。 她柳眉倒竖,厉声喝道:“你们好大胆子,竟敢在朝堂上污蔑本宫和太子,究竟是何居心?!” 太后则拄着龙头拐杖,神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那目光犹如严冬风刀,令人不寒而栗。 最后,她眸光停留在周大人身上,冷哼一声:“周爱卿,你平日里也算谨慎,今日却这般莽撞,弹劾太子,你可有十足把握?” 太后声音冰冷,带着质问威胁的意味。 整个朝堂上的气氛愈发紧张压抑。 其他皇子见有机可乘,早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 五皇子率先向前一步,唇畔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拱手说道:“皇贵妃娘娘,太后,儿臣近日听闻一些关于太子的传闻,起初还不敢相信,如今看来,恐怕是确有其事。” “太子平日里行事骄纵,滥用职权,民间早已是怨声载道,还请娘娘和太后明察。” 他声音虽轻柔,却立刻又掀起了一阵波澜,引得众人目光纷纷投向他。 太子一党听到这话,顿时怒目而视,太后和皇贵妃脸色也十分难看,皇贵妃的手紧紧攥着衣袖,殷红长甲嵌入掌心。 七皇子也不甘示弱,连忙附和:“是啊,儿臣也有所耳闻,太子与朝中某些大臣结党营私,排除异己,长此以往,朝堂必将大乱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太后和皇贵妃的脸色。 其他几位在场皇子,也各怀鬼胎地说了些添油加醋的风凉话。 这些话,如同一颗颗重磅炸弹,再次让朝堂陷入一片混乱。 大臣们议论纷纷,有的交头接耳,声音虽小却透着紧张激动;有的则一脸震惊,呆立当场,仿佛仍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众人目光在各方之间来回游走,满是震惊疑惑,整个朝堂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太子和皇贵妃原本仗着张大将军的威势,想要强行压制这场弹劾。 可如今局势竟急转直下,被众人当众接连揭发控告,一时间震惊得默立当场,脸上血色尽退,惨白一片。 皇贵妃嘴唇微颤,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怎么也想不到,昨夜还对她阿谀奉承,极尽吹捧之能事的那些人,此刻竟然纷纷落井下石。 墙倒众人推。 她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袖,指尖泛白。 : “你们...你们怎么敢......”她喃喃自语,声音颤抖。 太后脸色愈发阴沉,怒目圆睁,猛地一拍案几,“砰”的一声,震得朝堂上众人都心头一颤。 “你们,你们口口声声弹劾太子和皇贵妃,到底有没有证据?” 太后语气森然,透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若无切实证据,便是污蔑皇室,企图颠覆国祚,本宫定将追究到底,从重处罚!” 她目光如刀,在每个人脸上划过。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皆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人敢再出声。 整个大殿仿佛瞬间凝滞,只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和紧张的心跳声。 “罪证在此!”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大殿门扇忽然缓缓晃动,一道光线从门缝中透了进来。 沈星晚身着朝凤赤金翟衣,缓步迈进了大殿,通身金丝密织凤纹在晨光映照下,闪烁着柔和光芒。 她神色冷峻,眸光坚定,仿佛世间一切邪恶都无法动摇她的信念。 她双手捧着账本,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仿佛在向世人宣告,正义永不会被黑暗驱散。 广安公主紧跟其后,手中捧着那些往来书信,她微微扬起下巴,神色傲然,毫不畏惧地扫视着朝堂上一众人等。 两人走到大殿中央,同时停下脚步,高高举起手中账本和书信,齐声高呼道:“罪证在此!” 第36章 闭嘴她知道,是要弃车保帅了。…… 沈星晚和广安公主的高呼声响彻朝堂,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昏黄烛火在宫殿角落里摇曳,映照着那一张张或惊或怒的脸庞,却无法驱散这紧张到几近凝固的氛围。 她们手中高举着账本和书信,那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在黯淡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仿佛是罪恶的见证,犹如一把利刃。 沈星晚上前一步,紧紧握着账本,手臂微微颤抖,高声说道:“诸位大人,请仔细看这账本,上面详细记录着皇贵妃与西域势力的往来交易。” “她为了一己私欲,不惜与西域势力勾结,出卖国家机密获取巨额财富,而西域侵略者,正是凭借着皇贵妃所提供的情报,才能够轻易突破我国防线,夺走我们的城池。” 她的话振聋发聩,带着悲愤的力量,仿佛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呐 喊。 广安公主也跟着说道:“还有这些书信,都是西域势力与皇贵妃的密函。从这些书信中,我们可以清楚看到他们的勾结计划。” “皇贵妃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牺牲国家利益,栽赃陷害一直镇守边关的沈云朝将军养寇自重,意图谋反。” “沈云朝将军一生忠肝义胆,为了魏国,数次出生入死击退强敌,他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可怜沈将军一心报国,如今却被押入天牢,生死未卜!”她声嘶力竭,紧紧盯着朝堂上的众人,期待着他们的回应。 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大臣们纷纷议论起来。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神色各异,有震惊,有愤怒,有疑惑。 他们无法置信,皇上最宠爱的皇贵妃,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们也不敢相信,沈云朝将军这样的忠良之士,竟然会被人如此诬陷,若此事属实,当真是寒了忠臣报国之心。 有些人开始小声谴责皇贵妃的罪行,有些人则在讨论着如何处置她。 烛光在他们的面上晃动,映出一个个或惊或惧的神情。 魏子麟脸色阴沉,眸中赤红怒喝道:“你们这是诬陷!皇贵妃是我生母,一直以来对我关爱有加,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们这些狼子野心的叛臣,定是想陷害我母妃!” 他紧握双拳,指节苍白,身体微微颤抖着,烛火映照下神情格外狰狞。 沈星晚冷冷望着他:“太子殿下,事实胜于雄辩。” “如今证据确凿,不容置疑。皇贵妃的罪行昭然若揭,你又何必再狡辩呢?” 她冷笑着上前一步,昂首直视着怒不可遏的魏子麟,一字一句地,“你难道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吗?” 沈星晚微微抬起头,暖黄烛光拂在她的面上,勾勒出她坚毅轮廓。 “身为储君,乃国之根本,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出卖魏国的罪人,与魏国为敌吗?” 她语气冰冷,将他架上高台,魏子麟一时语塞,哑口望着众人。 周大人也站出来说道:“太子殿下,我们所呈证据皆是皇贵妃所为,这些与朝臣们来往的密谋书信,也是她故意不销毁,用以当做把柄拿捏那些朝臣的,是否属实,一查便知!” 朝臣中顿时有人骇得抖如筛糠,当场昏厥了过去。 “你们这些人,竟敢诬陷本宫!”皇贵妃再也忍将不住,“本宫是太子生母,为了大魏皇室,我付出了多少心血!竟被你们在这里信口雌黄,恣意污蔑!” 她表情愈发扭曲,面上青红交加,看着自己私库中的账本竟出现在沈星晚手中,回想起昨夜种种,惊怒地几乎要背过气去。 “你这个贱人!” 她咒骂着,就要上去抢夺沈星晚手中的账本。 太后皱眉,赶紧唤道:“皇贵妃,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吗?” 皇贵妃脚步一滞,愕然回首,不可置信地望向皇太后。 太后眸中惊痛非常,眸底更多的却是无奈和决绝,“你是太子的生母,你的行径已然危及到了太子的地位。” 皇贵妃怔了一瞬,但她久居深宫,什么手段没见识过,当即便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这是要放弃她,弃车保帅了。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太后,眸中尽是质询,太后面庞慈眉善目,低垂的眸中却划过一抹阴狠。 “你犯下如此滔天罪行,置魏国于危地,你难道还不知道悔改吗?” 她显得失望极了,眸光悲悯,仿佛是一位慈祥的母亲,在看着自己犯错的孩子。 她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本宫不得不依法处置,让你认罪伏法,以保全太子之位。” 皇贵妃愣在当场,红了眼圈,回首望向张大将军。 张大将军垂下头,只是一味叹气,不肯看她。 泪水盈落面庞,皇贵妃抬手抹去,冷了眸光咬牙切齿道:“我没罪!这都是你们的阴谋!你们想陷害我!” 她紧紧盯着太后,“别以为你可以控制一切,大不了鱼死网破!” “皇上驾到!!!” 在众人僵持观望的当口,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高昂唱和。 随着一阵轻微又规律的脚步声,皇帝的御榻在几位小太监的小心抬护下,缓缓进入了这庄严肃穆的巍峨大殿。 明黄的帷幔微微晃动,隐约显出皇帝半卧其中的身影。 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众人皆是一惊,眸中浮起各种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疑惑,更多是惶恐。 刹那间,殿内响起一阵衣袂的簌簌声,众人纷纷下跪。 “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久久回荡,却掩盖不住弥漫在大殿中的紧张不安。 皇帝半靠在御榻上,面色灰败,却难掩空洞眸中的怒意。 他眸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皇贵妃身上。 “皇贵妃,你可知罪?” 皇帝声音虽病弱沙哑,却仍然威慑力十足,迫人威压令众人伏首不敢直视。 皇贵妃身子猛地一颤,面上血色瞬间褪去,惨白如纸。 她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额头撞击地面的闷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她抬起头,眸中满是惊惶不甘,带着哭腔急切辩解道:“陛下,臣妾冤枉!定是有人蓄意陷害臣妾,臣妾对陛下、对魏国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皇帝冷笑一声,眼中的怒意更盛。 “死到临头了,你仍不知悔改!” “眼下证据确凿,你暗通西域勾结朝臣,诬陷沈云朝致使城池失守,黎民受难,如此恶行,还敢说自己无辜?” 皇帝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一旁的小太监赶忙上前轻轻为他顺气。 皇贵妃泣不成声,只伏在地上呜咽。 “朕念及你曾侍奉多年,又是太子生母,一直对你多加容忍。可你却愈发肆无忌惮,实在是罪无可恕!” 皇帝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冷冷道,“即日起,着将皇贵妃贬为嫔,禁足宫中反省,无诏不得出。” 皇贵妃如遭雷击,整个人瘫倒在地,眼神空洞,喃喃自语:“不...这不是真的.....我没有......”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脸颊滑落,打湿了她身前的冷硬金砖。 皇帝没有再理会她,微微转头,目光移向太后。 太后坐在一旁,手中的龙头拐杖轻磨着地砖,神色复杂。 皇帝轻声说道:“母后这些年为皇室操持辛苦,也该好好享享清福了。” “往后,便安心礼佛罢,后宫之事繁琐,就让年轻一辈去打理,协理六宫之权,就交由德妃罢。” 太后微微一怔,目光与皇帝对视片刻,眼见再无转圜余地,只得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罢了,哀家也该歇一歇了。陛下既有决断,哀家自当听从。” 她的声音落寞,却也带着几分释然。 皇帝微微颔首,又将视线投向太子魏子麟。 看到这个儿子,他眼中满是失望痛心,语气也严厉起来:“子麟,你身为太子,本应以身作则,辅佐朕治理国家。可你却任由皇贵妃胡作非为,甚至与她一同谋划,犯下诸多过错。” “即日起,你便回东宫闭门思过,好生反省,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再出来!” 魏子麟薄唇紧抿,低下头闷声说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尽管声音还算平静,但到底年轻,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仍是显出了愤懑不甘。 皇帝没有追究,只是看向了张大将军,神色多了几分审视。 “张将军,你手握重兵,本应保家卫国,可你却纵容亲属为非作歹,可见是老糊涂了。” “朕念及你早年护国有功,既往不咎,你也到了该安享晚年的年纪,准你告老还乡,你便将手中兵权,交由沈云朝罢。” 张大将军乍然失色,猛然向前一步,抱拳道:“陛下,老臣......” 可话还未说完,便被皇帝抬手打断。 皇帝不容置疑地低喝道:“就这么定了,莫要再言。” 张大将军见状,回头又望了一眼霜打茄子般的魏子麟,好在他太子之位未丢,还有复起的机会,只得无奈叹气,单膝跪地,双手奉上兵符:“老臣...遵旨。” 安排完这些,皇帝稍稍放松了些身体,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 扫过,最后落在周大人身上。 “周爱卿,此次案件牵连甚广,关系国家安宁与朝堂清明。朕册封你为御史大夫,负责纠察百官,由你负责彻查,无论涉及到谁,都不得徇私舞弊,定要将所有叛臣一网打尽。” 周大人神情肃穆,挺直脊梁,跪地领命道:“还请陛下放心,臣定当鞠躬尽瘁,不辱使命,还朝堂一个公正,给百姓一个交代!” 皇帝半卧在御榻之上,神情已然疲惫至极,却仍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扫视一圈朝堂众人,缓缓开口,声音虽不大,却字字清晰有力:“如今边疆战时吃紧,西域蛮夷趁乱屡屡进犯,黎民百姓遭受战火涂炭,魏国已是垂危之际!” 众人皆是心头一紧,大臣们交头接耳,神色间尽是担忧。 “着朕口谕,释放沈云朝!” 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沈云朝一心报国,却遭奸人陷害,深陷囹圄。如今魏国危难关头,正值用人之际,朕相信他定能不计前嫌,为我大魏江山奋勇杀敌。” 皇帝微微喘息了片刻,接着说道:“拟旨,着册封沈云朝为正二品征西大将军,即刻率兵前往征伐,务必夺回失守城池!” 这道旨意一下,朝堂上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议论声。 有人面露惊喜之色,深信以沈云朝的能力定能扭转战局;也有人微微皱眉,对沈云朝刚从狱中出来便担此重任,心存疑虑。 张大将军眼眸微斜,瞥向太子势力的朝臣。 受制于他的朝臣无法推脱,只得哆嗦着勉强开口道:“陛下,沈云朝将军尚且年轻,由他作为主帅领兵,恐怕......” “你去?”皇帝挑眉。 “这...这......”朝臣登时慌了手脚跪伏在地,“臣是文臣,不懂得领兵打仗。” “那就闭嘴。” 皇帝眸光扫过众人。 “还有异议么?” “皇上圣明!”百官拜服。 沈星晚眼眶泛红,抬眸望向皇帝,俯首下拜:“陛下圣明!家兄定不负陛下所望,必拼死力战,保我大魏边疆安宁!” 皇帝点头,一挥手,“退朝。” 朝堂之上仿佛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的洗礼。 众人心思各异,有人暗自庆幸自己未被牵连,有人则因权力的变更而忐忑不安。 随着众人依次退去,皇贵妃缓缓抬头,怨毒望向与燕景焕并肩而行的沈星晚。 第37章 温馨一轮明月,两处风景。 阳光从狴犴檐兽的利齿间漏下,沈云朝抬手遮挡刺目金芒时,腕骨新伤自撕裂袖口渗出血珠。 几日时光,足以让御赐蟠龙玉冠蒙尘,却毁不掉他眸中塞北长风淬炼出的星芒。 “哥哥。” 石阶下忽有银铃作响,沈星晚提着裙裾自远处快步而来,望仙髻上的衔珠金雀惊得翅羽乱颤。 “云朝哥哥!” 广安公主忽然自沈星晚身侧奔出来,茜色雀金裘掠成漫天流霞,十二重月华纱簌簌掠过狱卒跪伏的脊梁,径直飞扑进沈云朝染血的襟怀。 她鬓边累丝衔珠鸾凤的十二束金穗拂过沈云朝新痂将褪的下颌,滚烫泪珠浸透他肩头被刑枷磨破的浮云纹。 沈星晚停下了脚步,远远瞧见兄长垂在身侧的手骤然蜷起又缓缓舒展。 沈云朝浓长羽睫低垂,望着眼前低低呜咽的少女。 他僵直了一会儿,洇着血迹的指节终是轻轻抚在公主发间金累丝蝴蝶掩鬓上。 那是去岁他平定南疆归来时,马鞍旁悬着的战利礼匣最底层的珍玩。 燕景焕徐徐走过来,牵起沈星晚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走向沈云朝。 广安公主渐渐平复了情绪,这才想起来羞赧,红着脸撒开手背过身去。 沈星晚莞尔,朝沈云朝眨了眨眼,一拍脑门儿,“哎呀,光急着来接哥哥你了,阿母在府里恐怕快焦急死了,我先回府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说着笑嘻嘻地瞟了广安公的背影一眼,又望向沈云朝说道:“你俩慢慢说,说完了再回府不迟,甭着急。” 少年玉色面皮泛起薄红,张口想要辩解些什么,但看见公主呜咽轻颤的纤薄背脊,终是没有说出口,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春日暖阳如轻薄的金纱,温柔散落在一对璧人身上。 沈星晚笑得安慰,转身先行回府,她心里高兴,连带着脚步也轻盈起来,却又时不时连连回首张望,眸中透着几分俏皮与好奇。 燕景焕侧眸,不禁轻笑出声,微微握紧她的手,“别看了,被你这样盯着,他更是木头一块儿了。” 沈星晚霎时笑出声来,轻轻推了他一下,嗔道:“以前从没发现,你竟也会开玩笑。” 燕景焕挑眉,唇角微勾,“你没发现的事,还多着呢。” 沈星晚抿唇轻笑,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抬眸望向他。 “我实在想不明白,皇上不是被皇贵妃以病重为由软禁了么?方才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大殿上呢?” 燕景焕不禁轻笑,眸中带了几分宠溺,微微凑近她耳畔,压低声音说道:“不然你以为我昨晚入宫,都做什么准备去了?” 沈星晚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心下对燕景焕的敬佩之情更添几分。 她眸光中满是欣赏,觉得他心思缜密,事事都能考虑得如此周到,有他在身边,仿佛所有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她笑意更甚,挽上燕景焕的手臂,赏了他一个白眼儿。 是夜,华灯初上,丞相府内灯火辉煌,欢声笑语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府中厨娘大展身手,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摆满了桌案,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众人围坐在一起,共同庆祝沈云朝平安归来。 沈丞相和夫人眸中满是欣慰喜悦,他们看向燕景焕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感激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沈丞相端起酒杯站起身来,郑重说道:“王爷,这次若不是你,犬子恐怕难以平安归来,我们沈家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燕景焕笑着摆了摆手,打趣道:“岳丈言重了,不算什么。若真要谢,就让星晚以后多待我好点儿就行了。”说着,他看向沈星晚,眸中满是揶揄笑意。 沈星晚登时脸颊微红,又好气又好笑,抬手轻轻捶了燕景焕两下,“就你贫嘴!” 沈丞相和夫人连忙笑着伸手劝阻:“星晚,不得无礼。”继而又关切地对燕景焕嘘寒问暖,仿佛那轻飘飘的两拳真能打坏了他们的宝贝女婿似地。 沈云朝也起身举起酒杯,真挚望向燕景焕:“王爷,此次多亏你的救助,大恩不言谢,我敬你一杯!” 燕景焕点头,端起酒杯与沈云朝轻轻一碰,一饮而尽,嘱咐道:“此去打仗凶险,千万小心,一定要平安归来。” 沈云朝点头,眸似寒星:“王爷放心。” “哎呀好端端的提什么打仗,快吃罢你。”沈星晚拈了一块肘子搁进燕景焕碗碟里。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笑声不断其乐融融,温馨气息弥漫在整个丞相府,仿佛驱散了所有往日的阴霾。 而此时的东宫,仿佛一座被黑暗笼罩的冷宫,幽暗而寒冷。 夜幕沉沉,如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严严实实地笼罩着东宫。 东宫之中,残烛摇曳,光影在墙壁上鬼魅般地晃动,愈发衬出这幽闭之地的阴森。 魏子麟在殿中来回踱步,双眸布满血丝,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他猛地一脚踢翻了身旁的凳子,“哐当”一声巨响,在这寂静的东宫显得格外刺耳。 唐琳儿蜷缩在角落里,惊恐望着魏子麟,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陆玉芝则站在一旁,脸上满是怨毒,时不时朝着唐琳儿啐上一口。 突然,陆玉芝像是想起什么,猛地 冲过去,对着唐琳儿便是一顿打骂。 她双手抓住唐琳儿纤细脖颈,嘴里骂骂咧咧:“你这个扫把星,都是因为你那不知死活的姐姐和父亲,非要去告发皇贵妃,才害得太子殿下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唐琳儿拼命用双手护着肚子,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哭得声嘶力竭。 她满心委屈,恐惧望向魏子麟,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艰难地挣扎朝他爬去。 每挪动一下,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终于爬到魏子麟脚边,她伸出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般的手,去拉魏子麟的腿,带着哭腔哀求:“太子殿下,您救救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魏子麟早已被愤怒冲昏头脑,他低头看向唐琳儿,眸中只有厌恶。 “滚开!” 他暴喝,抬腿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她身上。 唐琳儿身材纤薄娇小,登时像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冰冷地面上,发出痛苦闷哼。 陆玉芝见状,面上露出一丝残忍快意,快步走上前,抬手又是两个响亮的耳光,抽在唐琳儿脸上。 “啪!啪!”清脆的巴掌声在这寂静的东宫久久回荡,活似恶魔低笑声。 唐琳儿的脸颊瞬间高高肿起,嘴角溢出丝丝鲜血,顺着下巴蜿蜒流下滴落在地上,洇出一朵朵暗红色的血花。 陆玉芝双手叉腰,眼睛瞪得滚圆,高声咒骂:“都怪你那不要脸的姐姐和那多管闲事的父亲,非要搞出这么多事,害得太子殿下被幽闭在此,你说说,你该怎么赔罪?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唐琳儿趴在地上,泣不成声,边哭边艰难地辩解:“真的与我并无干系啊...我自始至终,满心满眼都只有太子殿下,我和太子才是一条心的...我怎么会害殿下呢......” 魏子麟听了这话,非但没消气,反倒更加怒不可遏。 他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抽出腰际玉带,双眼通红,如同恶狼般挥舞玉带,用力抽打在唐琳儿身上,每一下都用尽了全力,抽的她哭嚎哀叫,皮开肉绽。 “若不是宴会那晚你装肚子痛,沈星晚和燕景焕怎会有机会去私库偷账本?都是你这个蠢货!” 陆玉芝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跳着脚附和:“就是!那晚我去更衣,根本就没碰到你的身子,你怎么会肚子痛?分明就是与你姐姐合谋的!你们这对姐妹,没一个好东西!” 魏子麟如疯了一般,不停地挥舞着玉带抽打唐琳儿,直打到力竭,手臂酸痛得再也抬不起来,才“啪嗒”一声丢开手中的玉带。 玉带落在地上,犹如一条死蛇,而唐琳儿早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地瘫倒在地,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一缕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轻烟。 陆玉芝见状,赶忙扭动着腰肢,快步走过去,伸出纤细的手臂扶住魏子麟,娇声劝道:“太子殿下,仔细手疼。” “让臣妾陪您去歇息罢,您可是真龙天子,如今不过是暂时困于浅滩罢了。您放心,臣妾的父亲定会竭尽全力,助您东山再起的。” 说罢,她抬起头,湿漉漉的双眸含情脉脉地望向魏子麟,嫣红唇瓣儿微微上扬,笑得娇怯诱人。 魏子麟转头,目光落在陆玉芝身上,看着她那故作娇柔的讨好模样,暴戾神色这才稍稍平息了些许。 他伸出手,揽过陆玉芝的腰肢,陆玉芝顺势依偎在他怀里。 魏子麟拥着陆玉芝,醉意汹涌,踉跄着步伐缓缓离去,两人相拥的背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阴森。 跪在外头同样挨了打的丫鬟如意,见太子和陆玉芝走远,赶紧连滚带爬地哭着跑进来。 她看见奄奄一息的唐琳儿,登时哭出声来,扑跪过去抱住她,托起她的头摁住她额际流血的伤口,焦急哭喊道:“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小姐,您快醒醒啊!这可怎么办才好...太医,快找太医!” 可偌大的东宫在夜幕里似一座孤坟,死一般的寂静。 如意扶着唐琳儿,声泪俱下地呼喊着,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却并没有任何回应。 冷风呼啸着灌进东宫,吹得如意和唐琳儿的衣袂猎猎作响。 如意心急如焚,拖着沉重的步伐,背唐琳儿从这头走到那头,每到一处宫门,她都拼尽全力地呼喊:“来人啊!有没有人啊!快救救我家小姐!”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那阴森的风声和绝望的回声。 东宫的侍卫们仿佛都消失了一般,平日那些往来的宫女太监也不见踪影。 整个东宫就像被世界遗弃了,只有如意无助的哭喊声在黑暗中盘旋。 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唐琳儿,如意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 她知道,若再找不到太医,小姐恐怕性命难保,甚至一尸两命。 第38章 暗夜我的孩子,如何了? 如意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唐琳儿,两人的身影在冗长寂静的甬道里显得格外单薄。 甬道两侧的宫墙高耸,将她们与外界隔绝开来。 昨晚如意拼死撞向角门,才终于为唐琳儿争取到送去太医院救治的机会。 今日阳光倒是灿烂,明晃晃地倾洒在这条甬道上,可那光线却好似被这冰冷的宫墙隔绝了温度,丝毫无法温暖唐琳儿已然寒透的心。 唐琳儿面色如冬日残雪,苍白得毫无血色,虚弱到极点。 她身子微颤,用尽了全身力气,每迈出一步仍然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 如意见唐琳儿这般模样,眼眶泛红,赶忙轻声说道:“小姐,您实在太虚弱了,且先靠着宫墙歇一会儿吧。奴婢这就去前头找小宫女讨碗水来给您喝,您歇歇咱们再走。” 唐琳儿微微颔首,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她缓缓阖上双眸,强忍着浑体如潮水般涌来的痛楚。 即便什么都不做,她的脑袋仍然愈发昏沉,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浑身痛楚也愈发强烈,每一寸肌肤都好似被无数根针同时扎刺,痛苦在身体里肆意蔓延。 唐琳儿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意识开始模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琳儿。” 刹那间,一个熟悉而温暖的声音自她耳畔响起。 唐琳儿本以为自己会重重摔在地上,可想象中的痛觉却并没有出现。 她拼力睁开沉重眼皮,视线逐渐聚焦,却讶异发现自己竟被沈云朝稳稳地搀住。 “沈哥哥......” 唐琳儿不知怎的,眼眶陡然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那泪水仿佛积蓄了许久的委屈,此刻如决堤的洪水般,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滚落下。 沈云朝见状,眉头瞬间紧蹙起来,眸中满是惊痛之色。 他下意识抬起衣袖要去抹她面上泪水,刚抬起手却被什么突然击中似地,动作猛然一滞。 他陡然惊觉,眼前的唐琳儿已然嫁给了太子,如今已然是太子侧妃了。 男女授受不亲,这一简单的举动于她而言,只会为她徒添烦恼,令她难堪。 他指节卷起,渐握成拳,关节处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最终硬生生地将那只悬在半空的手落了下去。 他抿唇,扶着唐琳儿站稳,克制守礼地缓缓收回了手。 他的眸光不自觉地落在她额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上,声音沙哑:“太子,待你不好么?” 唐琳儿闻言眼眶一酸,再也忍将不住,泪如雨下。 从前在沈府时,沈哥哥总对她千依百顺,呵护备至。 无论她提出多么任性的要求,沈云朝总是想尽办法满足她,只为博她一笑。 可那时的自己眼高于顶,满心满眼只想出人头地,甚 至为了勾引三皇子攀附皇权,不惜做出许多荒唐事来。 若是当初珍惜眼前人,接受了沈云朝的心意,想来定是被他如珍似宝捧在手心里,日子过得美满幸福。 又怎会落得如今这般满身伤痛、满心凄凉的境地。 “沈哥哥,你......” 唐琳儿刚开口,远处忽然闪过一抹亮色,如同一束光,刺痛了她此刻脆弱的心。 只见广安公主身着一袭绚丽夺目百蝶穿花长裙,裙摆如盛开的花朵轻盈摇曳,正迈着轻快的步伐小跑过来。 广安公主跑得急了,微微喘息着亲昵挽上沈云朝的手臂,娇俏一笑,明媚极了。 她微微仰头,瞥了唐琳儿一眼,对沈云朝娇嗔道:“云朝哥哥,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呀,快些去向父皇辞行罢。” “咱们得抓紧时间,在你离京西行前,我还有好多想吃想玩儿的没去呢,你都要陪我去个遍才行!”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银铃般在空气中回荡。 “好。” 沈云朝温柔答应着,可眸光仍透着担忧,不自觉地望向唐琳儿。 那眸中蕴含的关切,是多年情谊难以轻易割舍的流露。 广安公主敏锐察觉到他的目光,身形一闪,灵动蝴蝶般穿到了两人中间站定,不着痕迹地挡住了沈云朝望向唐琳儿的视线。 她一边推搡着沈云朝,一边娇声催促道:“哎呀快走罢,嫂嫂她自有太子呵护,你就甭白操冤枉心了。” 这一句话,如同无情的剑刃,直直地刺进沈云朝的心,斩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念想。 沈云朝缓缓垂下眼眸,浓长羽睫掩去眸底复杂情绪,低声说道:“侧妃娘娘,保重。” “哎呀,快走罢。” 广安公主再次催促道,她挽着沈云朝的手臂,如同挽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亲昵拉着他远去。 两人的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逐渐变小,却似千斤巨石般,压在唐琳儿的心上。 唐琳儿怔然望着两人亲昵远去的背影,痛楚阖眸。 仿佛有什么无比珍贵的东西,正离她远去,永远不会再回转。 她再也支撑不住,缓缓蹲下身子,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呜咽哭泣。 哭声回荡在空旷的甬道里,绝望至极。 唐琳儿紧紧捂着自己的小腹,逐渐哭得声嘶力竭。 也不知过了多久,暗红的血液悄然浸透了她的裙底,一滴一滴落在青白地砖上,洇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远远端着一碗水匆匆赶来的如意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跌了手中的碗。 青花瓷碗“啪嗒”一声跌落,水洒落一地,她却丝毫顾不上,心急如焚地快步抢上前去。 如意扑到唐琳儿身边,哭着紧紧抱住她,哭着焦急劝慰道:“小姐,太医说了,您伤得太重,又屡动胎气,这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您若是再不珍惜身子好生休养,落了这胎伤了根本,往后可再难有孕了啊!” “小姐,您快别哭了,咱们赶紧回宫熏艾保胎罢!” 唐琳儿闻言,被雷声惊醒一般,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眸,忽然有了焦距。 她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如梦初醒般,这才找到了些许求生的意志。 她颤抖着嘴唇,想同如意说些什么,却又哽住了喉咙似地,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任如意搀扶她站起身来,艰难往东宫走去。 唐琳儿在如意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回到东宫自己的房间。 她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绵软无力。 保住腹中孩子是她此刻唯一的信念,熏艾保胎成了她能够紧紧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意伺候唐琳儿洗漱好躺在榻上,为她掖好被角,转身去准备熏艾用物。 如意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好不容易才点燃了熏艾,依照太医的嘱咐为唐琳儿逐一艾灸保胎穴位。 那袅袅升腾的烟雾,带着艾草独特的气息,逐渐在房间里缓缓弥漫开来。 带着希望的烟雾还未完全充斥房间,尖锐刺耳的咒骂声已然自门外响起。 “这是什么味儿?熏得东宫里乌烟瘴气的,晦气死了!” 陆玉芝以帕掩鼻,皱眉闯了进来。 她身着华丽凤袍,妆容精致,却难掩面上厌恶神情。 一进门,她便夸张地捂住口鼻,嫌恶眸光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一般,在唐琳儿身上扫来扫去。 不待唐琳儿有所反应,陆玉芝颐指气使地朝身后随从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些熏艾的东西都给我扔出去!” 随从们得令,立刻如狼似虎地冲上前,将熏艾器具一股脑儿地扔出了门外。 精致熏香炉和艾草在粗暴搬动时发出清脆碰撞声,仿佛在为唐琳儿哀鸣。 扔完艾草后陆玉芝仍不罢休,又转头看向门窗,大声吩咐道:“把所有门窗都打开,透透气,这味儿真让人受不了!” 凛冽寒风瞬间呼啸着灌进房间,如同一把把冰冷的刀子,肆意地刮在唐琳儿身上。 唐琳儿本就虚弱得如风中残烛,哪能经受得住这般折腾。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金星直冒,虚弱得几欲晕厥。 她想要开口哀求陆玉芝,可喉咙干涩得冒烟,声音在嗓子眼儿里打转,怎么也发不出来。 她心里清楚,腹中孩子危在旦夕,她绝不能倒下。 她用尽全力,想要挣扎着起身去阻止这一切,却只是徒劳地跌回床榻。 身下鲜血仍汩汩流淌,温热的液体不断渗出,洇湿了身下被褥,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冰冷刺骨,仿佛在一点点抽离她的生命。 如意见状,心急如焚,哭着“扑通”一声重重跪在陆玉芝面前,双手合十,苦苦哀求道:“太子妃娘娘,求求您高抬贵手,小姐她伤得实在太重了,这才熏艾保胎的。” “您就行行好饶了她吧!她现在真经不起折腾了,她腹中孩子......”如意带着哭腔,绝望又无助地在寒风中颤抖着。 陆玉芝丝毫不为所动,轻蔑瞥了如意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笑意。 她身旁的丫鬟更是仗着主子的势,走上前,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如意脸上。 “贱。婢!你是什么东西,就凭你也敢要求咱们娘娘?”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如意的脸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溢出鲜血。 她被扇得歪倒在地,却仍挣扎着想要起身,继续哀求。 唐琳儿惊怒交加,强撑着想要起身救如意。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从榻上撑起身子坐起来,却活似被巨石压住,根本无法动弹。 眼前景象逐渐模糊,痛意潮水般涌来,她再也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昏厥过去。 唐琳儿再次悠悠转醒时,窗外已是黑夜,浓稠黑暗似墨汁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 寒意如同鬼魅,肆意地钻进她的骨髓。 她意识渐渐回笼,只觉得浑身好似正被无数根针同时扎刺,疼痛难忍,每一寸肌肤都在痛苦呻吟。 朦胧中她看见只有如意一个人守在她榻前,肿着脸颊低低哭泣着。 如意肩膀微颤,压抑哭声在寂静黑夜中,显得格外凄凉。 唐琳儿想伸手去安慰如意,可手臂却沉重得像灌了铅,根本动弹不了。 她艰难动了动嘴唇,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我的孩子,如何了?” 第39章 黑化她们都活得好好的,我怎么能死呢…… 如意不敢做声,只是低着头肩膀微颤,一味地低声哭泣。 唐琳儿见她这般模样,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心猛地一沉。 她挣扎着伸出手,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一把捉住如意的领口,双眼直直地盯着如意,眸中尽是惊恐急切。 她声嘶力竭地问:“我的孩子呢,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如意浑身一颤,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唐琳儿,嘴唇抖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哭得泣不成声,说道:“小姐,您...您别伤心,身子要紧,您还年轻,孩子...孩子还会再有的。” 唐琳儿泪水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出,横流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 她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一连折磨与折腾,早已伤了根基。 昨儿那太医说话虽然隐晦,可她又怎会不懂其中的意思。 若真没了 这孩子,往后她怕是再难有孕了。 绝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悲痛愈发浓烈,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寝殿被浓稠黑暗包裹,唯有几盏宫灯散发着微弱光线,清冷光影在寒风中摇曳,如鬼魅般在墙壁上晃动不止。 唐琳儿仿若被重锤击中,顿时哭得痛不欲生。 她双手死死捂着肚子,指节泛白,喉咙里发出一声声悲恸的呜咽,哭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 如意忍不住跟着一起痛哭起来。 她哭声压抑悲戚,和唐琳儿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充斥着无尽的绝望。 两人就这样哭得力竭,唐琳儿忽然挣扎着起身,眼神决绝,慌乱之中鞋袜都来不及穿,赤着脚便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跑去。 寒夜的冷风如刀割般刮过她的肌肤,她却浑然不觉,脚步踉跄,一路磕磕绊绊,几次险些摔倒,拼死跑到了魏子麟寝室外。 唐琳儿“扑通”一声扑跪在地,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石板上,发出闷响。 她大声哭求着:“三郎,求求你,求你为琳儿做主!” 哀求呜咽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显得格外凄惨,惊飞了檐角栖息的鸟儿。 不多时,寝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魏子麟和陆玉芝皱着眉头从寝室内走了出来。 屋内温暖的气息裹挟着一丝奢靡香味扑面而来,与殿外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魏子麟披着单衣,神色不愉,陆玉芝挽着他的手臂,傲慢面容上一脸不屑。 唐琳儿见他们出来,哭得更伤心了,泪水不停地从脸颊滑落,打湿了地面。 她抽泣着抬手一指陆玉芝,哑声哭诉道:“是陆玉芝,是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她悲戚哭诉,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陆玉芝登时恼了,柳眉倒竖,眸中浮起狠厉,“你可别血口喷人!是你自己没福气,承接不了太子殿下的恩泽,反倒怪起我来了,好没道理!” “我可从来没碰到过你一下啊!”她尖锐刺耳的声音在寂静夜里格外突兀。 魏子麟听说孩子没了,皱眉看向陆玉芝,“你也太张狂了,这毕竟是我的骨肉,你也敢动?” “臣妾怎么敢呐,殿下明鉴,臣妾当真从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呢。” 陆玉芝委屈的眼眶泛红,娇声说道:“殿下,方才还没来得及告诉您,臣妾也遇喜了。” “白日里太医来请平安脉时说了,臣妾肚子里这可是个男孩儿,是太子殿下您的嫡长子呢!” 说着,她轻抚着自己的肚子,露出得意神色,挑衅看向唐琳儿。 魏子麟闻言,顿时转怒为喜,原本皱着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扬起嘴角低头看向陆玉芝的肚子。 他伸手抚上她尚且平坦的小腹,眸光流转,仿佛满心满眼都只有陆玉芝和她腹中的孩子。 他拢紧陆玉芝略松散的衣襟,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余光瞥向伏在地上的唐琳儿,冷冷说道:“行了,你自己回去休息吧,别在这冲撞了玉芝。” 说罢便搂紧了陆玉芝转身回寝室,陆玉芝娇笑着依偎进他怀里,亲昵在他耳畔低语着什么,惹得魏子麟笑意更甚。 “三郎......” 唐琳儿凄声唤着,可回应她的,只有怦然阖上的门扇。 绝望如汹涌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在这东宫已孤立无援,极度无助之下,她脑海中突然闪过皇贵妃的身影。 仿若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挣扎起身,拖着如灌铅般沉重的双腿,朝着翊坤宫的方向踉跄奔去。 夜色愈发深沉,厚重的乌云如墨般压在翊坤宫的上空,仿佛预示着愈发悲惨的命运。 翊坤宫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阴森,宫门紧闭,透着拒人于千里的寒意。 曾经权倾后宫的皇贵妃,如今已被贬为张嫔幽禁于此,门前冷落凄清,再不复往昔繁华。 唐琳儿跑到翊坤宫前,“扑通”一声重重跪下,不顾地砖冰冷坚硬,开始磕头不止。 每一下都用力极猛,额头与地面撞击发出的沉闷声响,在寂夜里格外清晰,似绝望地呐喊。 “娘娘,求您救救臣妾,救救臣妾的孩子啊......” 唐琳儿几乎已经哑了,嘶哑哭求在空荡荡的宫门前回荡,却如石沉大海,激不起丝毫回应。 时间在痛苦中缓缓流逝,唐琳儿不知道自己磕了多久的头,额头早已鲜血淋漓,殷红的血迹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洇湿了她身前的地面。 她几乎摇摇欲坠,可心中执念仍支撑着她拼命磕头,哭嚎哀求。 然而,翊坤宫的宫门依旧紧闭,没有丝毫理会的迹象。 曾经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皇贵妃,似乎已对这世间的苦难麻木不仁,对唐琳儿的悲惨遭遇充耳不闻。 唐琳儿眸光逐渐变得空洞,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也在这漫长的等待与绝望中一点点熄灭。 她终于明白,在这冰冷残酷的吃人后宫中,自己已然走投无路,再无翻身的可能...... 唐琳儿在翊坤宫求告无果后,仿佛一具被抽去灵魂的躯壳,一步一步麻木游荡在冗长甬道上,茫然寻找着最后的生机。 太后宫殿外,灯火昏黄,光影在宫墙上摇曳不定,吸引了唐琳儿的眸光。 她艰难走到宫门前,再次“扑通”一声跪下,这一次,她动作已然迟缓无力,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却感受不到丝毫疼痛。 “求太后娘娘救救臣妾,为臣妾做主。” 唐琳儿声泪俱下,双眸肿成了烂桃子,哭到几欲干呕。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紧闭的宫门,以及门内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许久,宫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太后身边的嬷嬷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出来。 唐琳儿惊觉,茫然抬起头。 嬷嬷神色冷淡,眸中透着一丝怜悯,却又夹杂着几分无奈。 她看着瘫倒在地的唐琳儿,缓缓开口道:“沈侧妃,太后娘娘凤体违和,已经服药歇下了。” 她顿了顿,又开口劝道:“你还是自己回去休养罢,你还年轻,好生调理,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 唐琳儿心中痛极,她怎会听不出这敷衍打发。 曾经在这后宫之中,众人皆对她笑脸相迎,可如今她身处绝境,竟无一人肯伸出援手。 她抬起头,空洞无神的双眸望着嬷嬷,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嬷嬷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缓缓走进宫门,“砰”的一声,将唐琳儿最后的希望彻底隔绝。 唐琳儿浑浑噩噩爬起身来,摇摇欲坠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一盏残烛在寒冷夜风中忽明忽灭,光影映在她惨白的脸上肆意舞动,活似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魔,在嘲笑着她悲惨的命运。 她支开如意,茫然坐在榻边,眸光空洞地望着前方,脑中一片空白。 枯坐许久,唐琳儿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斗柜前,打开柜门取出一条白绫。 她动作机械而迟缓,像是被命运操控的木偶。 她将白绫抛上房梁,打了个死结,做成一个绳套。 唐琳儿望着那绳套,眸中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绝望。 站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她忽然笑了一下。 或许唯有一死,才能解脱这无尽的痛苦。 她缓缓将头伸进绳套,双脚一蹬,整个人悬在了半空...... 窒息的痛苦如潮水般汹涌袭来,每一秒都仿佛被无限拉长。 刹那间,魏子麟那冷漠无情的脸、陆玉芝嚣张跋扈的模样、皇贵妃曾经高高在上的神情、沈星晚幸福的笑颜、沈云朝温润关切的目光,还有广安公主娇蛮任性的神态,一齐在她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快速回旋。 她呼吸愈发困难,肺部像 是要被撕裂,脑袋也开始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 然而心中那股强烈的不甘与恨意,却如同火焰般越烧越旺,让她在这濒死的痛苦中,愈发煎熬苦楚。 门外的如意总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她心中一紧,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她顾不上许多,急急推开门冲进房间,看到悬在半空的唐琳儿时,如意惊恐尖叫起来。 她双眼瞪得滚圆,几乎是下意识地,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拼尽全力抱托住唐琳儿的双腿。 “小姐!小姐!您不能死啊!” 如意哭着哀求,泪水决堤,绝望又无助地死死抱住她,想要将她抱下来。 在如意拼死抱拽之下,终是将奄奄一息的唐琳儿救了下来。 唐琳儿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她的眼神空洞,面如死灰,良久,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眸中渐渐涌起彻骨寒意,冷冷说道:“你说得对,我不能死。” “她们都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能死呢。” 唐琳儿幽幽地看向如意,那眸光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冰冷刺骨。 她一字一顿地,“去,把我的雪花砒霜拿来。” 第40章 媚眼抛媚眼给瞎子看 冰轮初上,柔和光线如薄纱般轻轻披在摄政王府的每一寸土地上。 府内的亭台楼阁在这朦胧月光中,宛如一幅静谧的淡墨绘卷。 光线透过沈星晚房中轻薄的窗纱,如梦幻银纱,轻柔洒落在屋内。 沈星晚端坐在妆台前,正手持一把精致的雕花檀梳,专注梳理着如瀑青丝。 一旁的绯云笑意盈盈地看着菱花镜中的她,眸中满是俏皮。 沈星晚不时停下手中动作,抬眸望向门口,轻声问绯云:“燕景焕回来了没?”那声音虽轻柔,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急切。 绯云抿嘴一笑,打趣儿道:“小姐,您还真是心系姑爷呢!” “姑爷这几日尚有许多善后事宜要处理,忙得脚不沾地儿。您说说,小姐怎的这样关心起他来了呀?”说着,绯云还眨了眨眼睛,满是促狭。 沈星晚面颊微红,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她羞赧低下头,没理会绯云的调侃。 心底却暗自思忖着:今晚一定要将他拿下。 她忽地低头窃笑一声,仿佛已在心中勾勒出了今晚与他相处的画面。 夜幕如墨,府内灯火通明,宛如点点繁星洒落人间。 燕景焕忙碌完诸多棘手事务后回到王府,颀长身影穿梭在回廊间,暖黄灯笼光影拂在他身上,映出几分倦怠。 待他终于踏入房内,沈星晚已然等候多时。 她精心挑选了一袭月白色轻薄纱衣。 那纱衣宛如缥缈的烟雾,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曼妙身姿,每一缕柔和曲线都仿佛诉说着无声的诱惑。 她妆容精致,眉如远黛,眸若秋水,唇似樱玫,眉目间皆是动人风情。 见燕景焕进门,她莲步轻移缓缓迎上前去,微微仰起头,秋水眸子直勾勾地凝望着燕景焕。 燕景焕看了她一眼,有些讶异,“怎么了,眼睛不舒服?” 沈星晚哽了一下,强行忍下,唇畔漾起笑意,娇柔婉转道:“王爷连日操劳辛苦,可要歇歇呢。” 说着,她伸出如葱玉指,轻轻搭在燕景焕的手臂上,指尖有意无意地轻轻摩挲。 燕景焕却似浑然未觉,只是疲惫笑了笑,随口应道:“诸事繁杂,确是有些累了。” 说罢自顾自地走向桌旁,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喝茶才是此刻他的全部。 沈星晚不肯气馁,轻轻绕到燕景焕身前,微微侧身,半倚在桌案上。 她刻意将身子微微前倾,显出雪色颈侧和秀美锁骨,白皙肌肤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她樱唇微启,“王爷,如此良辰,咱们......” 她媚眼如丝地望着燕景焕,眸中暗示不言而喻,那眸光仿若一汪春水,想要将燕景焕溺毙其中。 燕景焕十足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又转身去桌案前忙着翻阅带回来的卷宗,嘴里念叨着:“还有些事务得再梳理梳理,你若累了,便先睡罢。” 沈星晚咬了咬下唇,看来得来点更直接的。 她悄然走到房中的筝琴旁,轻轻坐下,玉指轻挑,弹奏起一曲《凤求凰》。 悠扬琴音在房间内缭绕,每一个音符都饱含着深情。 她一边弹奏,一边抬眸偷瞄他的反应,眸光流转间皆是期待。 燕景焕终于放下手中的文书,转头看向沈星晚。 沈星晚心中一喜。 燕景焕说:“声音略大,看卷宗分心,要不我去书房罢。” 沈星晚登时恼了,感情自己这一番勾引暗示,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她皱眉咬唇,正要发作,就看见他疲惫面色和眼底微微泛起的乌青。 那专注于事务的模样,着实令她又好气又好笑,实在生不起气来。 她决定使出杀手锏,深吸一口气,走到燕景焕身前跨坐在他腿上,双手环住他脖颈,将脸凑近,鼻尖几乎要挨上他的鼻尖,娇嗔道:“卷宗就那么好看?你就不能...多看看我么?” 她眸中满是含羞带怯的委屈,殷红唇瓣微微嘟起,似在索求一个回应。 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星晚,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心意,燕景焕恍然大悟,继而温柔笑弯了眉眼:“是我疏忽了。” 沈星晚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娇嗔着要他只能看自己。 燕景焕笑的温柔,正欲回应,却突然想起什么,神色一正,伸手去翻案上的折子。 “今日朝堂上关于南方赈灾的事,各方争论不休。户部尚书贪腐甚多,绝不能让他经手,我先把这项折子批了送出去,耽搁不得。” 原本还沉浸在亲昵中的沈星晚,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眸光陡然警觉,双手下意识地抓紧燕景焕的肩膀,郑重望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刚才说的户部尚书贪腐,须得此次赈灾失利他才会被告发治罪。” “如今他尚未领命前去赈灾,你如何知晓的?” 燕景焕意识到自己失言,某种划过一丝慌乱。 “你...是不是重生的?” 沈星晚心跳陡然加快,目光紧紧锁住燕景焕,生怕错过他面上丝毫变化。 沉默良久,燕景焕缓缓开口:“是。” “我也重生了。” 沈星晚睁大了眼睛,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燕景焕凝视着她,眸中流淌着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他没有再看沈星晚,落寞望向窗外幽深的夜色,声音很轻,仿佛在诉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似地。 原来前世燕景焕早已对她情根深种,这份爱如深埋心底的种子,随着时光的流转,生根发芽,愈发浓烈。 然而,彼时的沈星晚,满心满眼都被三皇子魏子麟所占据。 燕景焕只得将这份爱意藏于心底,选择了退让。 他眼睁睁看着她为了魏子麟,倾尽所有,费尽心力。 他暗自放弃了许多手中的权利,去成全她心中所愿。 他以为,若魏子麟能给沈星晚幸福,退让些也无妨。 毕竟待魏子麟登上皇位,她便能成为大魏最尊贵的女子。 若这是她的心愿,他愿意托举她至那个位置。 于是,燕景焕在背后悄然助力,放任魏子麟在夺嫡之路上一路顺遂,最终成功登基称帝。 可魏子麟竟在登基当日露出了狰狞面目。 他忌惮沈星晚的家族势力威胁到自己的皇位,竟生生诛了她九族。 那一日,血雨腥风笼罩着沈府,数以千计的无辜生命消逝在利刃之下,往日繁华顷刻间化为乌有。 燕景焕得知这个消息时,犹如五雷轰顶。 他恨极了自己的退让。 若不是他当初放手,沈星晚又怎会遭受如此灭顶之灾。 那一刻,燕景焕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亲手斩杀魏子麟和唐琳儿! 然而,他因着沈星晚的缘故,放弃退让了太多,手中已无实权。 即便如此,他仍单枪匹马,手持利刃只身杀入皇宫。 皇宫内侍卫林立,如同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燕景焕毫无惧色,凭借一腔孤勇,竭力拼杀在刀光剑影之中。 他穿梭在血雨腥风中,每一次挥剑,都决绝至极。 燕景焕杀穿重重阻碍,扑杀至魏子麟身前。 可御前侍卫众多,如潮水般一浪接一浪涌来,蜂拥扑挡在新帝身前。 燕景焕双拳难敌四手,在他终于触及魏子麟的那一刻,御前侍卫们一拥而上,锋利刀刃疾风骤雨般砍下。 燕景焕瞬间身中数刀。 鲜血染透他玄色衣衫,洇湿了脚下的玉阶。 他死死盯着魏子麟,眸中恨意仿佛要将其烧尽。 最终,燕景焕颓然滚落玉阶之下,含恨而亡。 重生后,燕景焕幡然醒悟,唯有强大自身,夺回实权和兵力,才能真正护住沈星晚,不让悲剧重演。 他暗自发誓,再不会放开她的手。 哪怕她会恨他,他也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上天好像终于眷顾了他一回。 当他匆匆赶赴那场她倾心魏子麟的赏花宴时,她竟然,决然拒绝了魏子麟。 她似乎...也重生了呢。 沈星晚静静听完他的诉说,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眸。 燕景焕眼尾泛红,望向沈星晚,声音染了一丝哽咽:“对不起...我没能为你报仇,我......” 就在这时,沈星晚缓缓凑近,不等燕景焕说完,仰起头主动覆上了他的唇。 “我替你报仇。”她低低呢喃。 一瞬间,仿佛凝滞了时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唯有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庭院内春风轻轻拂过,带着丝丝暖意,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宛如一场绯色的花雨。 有的花瓣轻轻落在枝头,有的在空中打着旋儿,仿佛也在为这深情一刻翩翩起舞。 沈星晚用这个热烈的吻,向燕景焕诉说着自己内心深处的动容。 千言万语,都汇聚在这个吻中。 燕景焕先是一愣,随即紧紧拥住沈星晚,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 他回应着这个吻,带着前世的遗憾与今生的期许,仿佛要通过这个吻,弥补前世所有的亏欠。 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中,他们紧紧相拥,只专注于此刻的彼此。 次日清晨,暖黄阳光透过窗棂,轻柔散落在锦榻上。 沈星晚悠悠转醒,伸手摸了摸身旁,枕被间早已没了燕景焕的温热,想必是一早入宫去了。 她只觉得浑身酸痛极了,仿佛所有骨头都被拆散了又重新组装起来似地,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疲惫。 她累得恍惚,那万里长城恐怕都是她连夜搬砖修起来的,否则她怎得连手指头都像是灌了铅,根本动弹不得。 绯云轻手轻脚地走进房内。 她红着脸,羞涩走到榻边伺候沈星晚洗漱。 绯云扭捏犹豫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嗫嚅劝说道:“小姐,上次同您说劝姑爷要讲究卫生,可也...也不必这么极端嘛。” “昨晚可不得了,一连叫了七八次水,咱们府里烧水的锅都烧穿了两口。您瞧瞧,咱们这一整夜啥也没干,净烧水了。” “这般折腾,这......这谁受得了呀。”绯云说完,偷偷抬眼瞄了瞄沈星晚,眸中却尽是笑意,“要不还是炖点黄精补补罢。” 沈星晚登时烧红的虾子一般,红了面皮,自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又羞又窘,下意识地用被子蒙住头,嘟囔着:“你这泼皮,净说些没羞没臊的话。” 可即便躲在被子里,她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鼓,昨夜种种,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浮现。 正和绯云斗嘴呢,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走进房内,神色焦急,连行礼都顾不上,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启禀王妃,太子妃娘娘去世了!” 沈星晚和绯云皆是一愣,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凝结。 沈星晚猛地掀开被子,也不顾身上的酸痛,急切地问道:“你说什么?陆玉芝死了?怎么回事?” 第41章 报仇谁挡我路,我便让谁死。 铅云如墨,沉甸甸地压在宫城之上,仿佛有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风在宫墙间呼啸穿梭,带着丝丝冷意,吹得沈星晚的裙摆猎猎作响。 她步履匆匆地往宫里赶,一路上,宫娥太监们都行色匆匆,神色间隐隐透着不安,整个宫中似乎有些人心惶惶。 小宫女引着沈星晚走了许久,好容易见到广安公主,她正坐在御花园一角的亭子里,摆弄着风中颤抖的繁花。 沈星晚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跨进亭中,急切地福身见礼,开口问道:“公主殿下可知道太子妃那事儿,可有内情?” 广安公主抬眸,神色凝重,面色也不好看。 她轻轻拍了拍身边的石凳,示意沈星晚坐下。 “唉,我也是刚得着信儿。” 她凑近沈星晚,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昨儿夜里,陆玉芝吃了一碟子雪花酥,就突然不行了。” “那场面,乱得没法说。东宫的人吓得够呛,赶紧把太医院的太医全叫了去。” 广安公主叹了口气,又说道:“可等太医们火急火燎地赶到,陆玉芝早就没了气儿,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了。” 沈星晚心里“咯噔”一下。 雪花酥? 这东西怎么会要了陆玉芝的命? 她皱起眉头,“那雪花酥是哪儿来的?可有头绪?” 陆玉芝身为太子妃,身边伺候的人肯定不少,东宫防卫森严,能在她吃食里动手脚,绝非易事。 这雪花酥的来历,多半就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广安公主无奈摇头,伸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说道:“这我还真不清楚。” “眼下就只知道这事是昨儿夜里突然发生的。现在东宫乱成了一锅粥,太子震怒,如今正到处追查呢。” “这事儿邪乎得很,到底是什么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透过重重守卫,令东宫里的太子妃突然暴毙,实在是可怖。” “你呀,也得处处小心着点儿。”说完,她后怕地看了沈星晚一眼。 沈星晚点了点头,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着哪里很不对劲。 她望着亭外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花枝,思绪纷乱如麻,这宫里,恐怕是又要起风波了。 广安公主叹了口气,有些唏嘘。 “你说这太子,可不是倒霉到家了嘛!” “先是自己被幽禁在府中,空有太子之名,却什么也做不了,然后呢,侧妃唐琳儿又传出流产的消息。” “唉,原本想着陆玉芝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这东宫里也能添点喜气,冲冲晦气,结果谁成想竟然一尸两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暴毙了,真是世事无常啊。” 沈星晚心中猛地一震,讶异望向广安公主。 “唐琳儿流产了?” 她着实没料到这看似平静的后宫之中,竟悄然发生了这么多变故。 唐琳儿流产可不是一件小事,而她竟对此一无所知。 广安公主见她这般反应,一脸的纳罕,微微皱眉上下打量了沈星晚一番,“她不是你妹妹么?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沈星晚心中翻江倒海一般,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流产...雪花酥...雪花砒霜...... 这几者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 电光火石间,她心下已有了决断。 唐琳儿此前在东宫的遭遇她多少知道一些。 陆玉芝那般娇纵的性子,岂能容得下她,唐琳儿在东宫必然是受尽了委屈的。 以唐琳儿的心性,极有可能心生怨恨,继而将雪花砒霜掺入雪花酥报复。 毕竟,雪花砒霜与雪花酥上的糖霜极为相似,若有人存心混淆,几乎无法辨认。 想到这儿,沈星晚神情愈发凝重。 她微咬下唇,抬眸望向广安公主,轻声问道:“那唐琳儿如今怎样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可还好么?” “不知道。” 广安公主奇道:“她好不好,你这做姐姐的自己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还用得着问我么?” 沈星晚心乱如麻,没有解释什么,只垂首匆匆向广安公主拜别后,便径直朝着东宫赶去。 一路上都能瞧见匆匆往来东宫的宫人,太医和官员,想来那东宫里,如今正乱得很。 踏入东宫,往日的繁华仿佛被阴 霾所笼罩,竟处处透着压抑阴森的气息。 沈星晚悄然来到唐琳儿的房间,房门半掩着,屋内光线昏暗,几缕残阳挣扎着从窗棂缝隙挤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如意见是沈星晚,仍是规矩行了礼,唤了一声:“王妃。” 沈星晚没有理会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唐琳儿正坐在窗前,听到声响,缓缓转过头来。 视线相交,沈星晚怔了一瞬。 眼前的唐琳儿与记忆中的模样判若两人。 曾经的唐琳儿,宛如春日里初绽的花朵,看上去很是娇柔纯真。 她眸子总似清澈湖水,笑起来时两个浅浅梨窝,仿佛能盛下世间所有的美好。 从前在沈府时,她表现得温柔怯懦,遇事总是惊慌失措,习惯性地寻求他人庇护,好似惹人怜爱的小鹿。 可此刻站在她眼前的唐琳儿,周身散发着一种冰冷决绝的气息。 她眸若寒潭,冷冽刺骨,让人不寒而栗。 原本柔和的姣好面容仿佛被时光重新雕琢,变得坚毅中透出些许凌厉。 她唇畔微微上扬,挂着一丝冷笑,甚为凌厉狠辣。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按捺心中讶异,走上前,轻声问道:“唐琳儿,陆玉芝的事,是不是你做的?那雪花酥里的毒,可是你下的?” 她声音虽轻,却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唐琳儿看着沈星晚,眸光没有丝毫回避。 嘴角冷笑愈发明显,没有丝毫犹豫地,她直接承认道:“是我。”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恨意。 “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怎能放过她?这是她应得的报应。” 沈星晚心下一沉,焦急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这可是杀人重罪,一旦被发现,你和沈府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唐琳儿不以为然,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沈星晚面前,目光直直地盯着她,冷冷开口道:“姐姐,我劝你别管闲事。” “不想被牵连的话,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才是保全沈府的最佳做法。” 她眸中警告意味甚浓,仿佛在向沈星晚表明自己的决心。 那股狠劲与曾经柔弱的她判若两人。 沈星晚望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唐琳儿,心中五味杂陈。 她能想象到唐琳儿在东宫所遭受的委屈与磨难。 那些痛苦如同一把把利刃,将曾经那个柔弱少女彻底抹杀。 她不知该如何劝说唐琳儿,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沈星晚看着眼前的唐琳儿,心中的恨意与担忧交织。 回想起前世唐琳儿与魏子麟狼狈为奸,害得她全家覆灭,这血海深仇她从未忘却。 可眼下唐琳儿身为沈府之女,若因胡作非为惹下大祸,沈府必定会被她牵连。 沈星晚强压下心中恨意,尽力柔和了语气:“唐琳儿,你比谁都更清楚,此事一旦败露,沈府上下全都得为你陪葬。” “你若还念及沈府的养育之恩......” “我的好姐姐,你少在这假惺惺了。沈府?不过是我暂居的容身之所罢了。” 唐琳儿冷笑,打断她的话,眸中满是不屑。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儿报仇,谁挡我路,我便让谁死。” 沈星晚还想再劝,“你这是自寻死路,还会将沈府拖入深渊!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无辜的家人受牵连?” “家人?呵......” 唐琳儿笑不可遏,高声唤道:“如意,送客!别让她在这里聒噪,坏了我的兴致。” 如意赶忙走上前来,对着沈星晚微微欠身,“沈王妃,请吧。” 沈星晚浑身发抖,愤然望着唐琳儿。 这个前世心如蛇蝎的女人,如今依旧冥顽不灵。 她深深看了唐琳儿一眼。 “唐琳儿,你好自为之,别把事情做绝。” 言罢,她转身阔步离去,每一步都带着决然。 沈星晚心中暗忖,绝不能让唐琳儿做的蠢事毁了沈府。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摄政王府,径直回到房间,坐在桌案前双眉紧锁,烦闷不已。 一旦唐琳儿投毒之事败露,无疑是给了魏子麟和皇贵妃一个绝佳的把柄。 他们定会如恶狼般疯狂报复反扑。 经过上回一役,太子一党官员被拔除甚多,沈氏在朝中树敌不少,到那时,整个家族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她思绪如麻,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却又难以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 一会儿想着如何在事发前销毁证据,一会儿又琢磨着怎样提前与朝中势力斡旋以求庇护。 可无论走哪一步,都有诸多难以解决的难题。 她愈发焦头烂额,一颗心似被无数绳索紧紧缠绕,憋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门扇“吱呀”一声被推开,绯云神色匆匆地快步走了进来。 沈星晚下意识抬起头,看见绯云脸色不好,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难道唐琳儿的事情已经败露了? 还没等沈星晚开口询问,绯云急切地说道:“小姐,宫里刚传出消息,唐琳儿被立为太子正妃了!” 沈星晚闻言,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你说什么?唐琳儿...被立为太子妃了?” 第42章 心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他 天色渐晚,墨色夜幕绸缎似地压在摄政王府上空。 燕景焕缓缓踏入府中,他身姿挺拔如松,一袭玄色蟒袍随风猎猎作响,金丝蟒纹在余晖下隐隐闪烁,威仪万千。 他深邃眼眸似寒夜幽潭,微微敛目,眸光清冷。 回想起昨日情浓时的需索无度,也隐隐有些担忧沈星晚身子。 今日处理完诸多棘手政务,趁间隙,他特意吩咐管事去备了许多滋补药材,又想起前些日子南疆进贡宝物中有支红宝石簪子。 那红宝石宛如凝固火焰,色泽浓烈鲜艳,雕琢成蔷薇花样式巧夺天工,便想着带回来哄沈星晚开心。 沈星晚正坐房中,手中虽随意翻本古籍,眼神却游离书页之外。 唐琳儿的事如一团乱麻,紧紧缠绕着她,令她心烦意乱。 这事儿牵扯极广,稍有不慎,便会危及燕景焕地位,甚至颠覆他和沈氏的未来。 她心中忐忑不安,不知该不该告诉燕景焕。 听闻燕景焕回房,沈星晚起身整理衣衫,移步前去迎接。 燕景焕看见她,深邃眼眸柔了神色。 他走上前,从怀中取出那支红宝石蔷薇花簪,递到沈星晚面前,柔声道:“这是前些日子南疆进贡的,我瞧见这支簪子,觉得它最衬你,便给你留下来了。” 他笑了笑,耳根泛起薄红,“昨晚是我的疏忽,没考虑你身子,累着你了。” 沈星晚抬眸,眸光落那支簪子上。 蔷薇花簪在烛光的映照下,莹润华光流转,华贵无比。 即便是再怎么不识货的人,也能看得出这簪子价值连城,足见燕景焕的用心。 但她心中有事,实在提不起兴致来,只伸手接过了簪子,轻声道:“多谢王爷。” 随后,她转身将簪子放入妆台上的妆奁里,丝毫没有要试戴的意思。 燕景焕见状,微微蹙眉,心中暗自思忖,看来实在是累着她了。 他语气不自觉地更柔和了几分:“我吩咐备了些上好的滋补药材,一会儿让厨房炖了给你送来,你好好补补身子。” “你若觉乏累,便先去歇息,城郊桃花眼下开得正好,改日我陪你去赏玩。” 沈星晚点头,轻声应着:“嗯,王爷安排便是。”眼神却依旧游离,不知落于何处。 燕景焕看了她一会儿,又道:“府里新招的厨子擅长做你喜欢的甜糕,待会儿让他送些过来,你且尝尝合不合口味。” 沈星晚只是浅浅一笑,“有劳王爷费心。”那笑容却未达眼底。 燕景焕抿唇,却依旧不动声色。 他本就习惯隐藏情绪,只是看着沈星晚如此状态,心中难免泛起些许复杂情绪。 他觉得沈星晚这般冷淡许是真疲惫不堪,又隐隐察觉似乎还有别缘由。 沈星晚察觉到 燕景焕目光,微微别过头,心中五味杂陈。 她并非不想回应燕景焕心意,只是那沉甸甸的秘密压在心头,令她根本无法如往常般坦然面对。 她不知到底该不该告诉他唐琳儿的事。 气氛愈发压抑沉闷。 微风拂过,吹得窗棂纱幔轻轻摇曳,也撩乱了沈星晚雪腮边散落的发丝。 她下意识抬手捋捋头发,指尖微颤。 燕景焕心中一动,越发觉得沈星晚似乎不只是累了这么简单。 他缓缓走到沈星晚身旁,虽冷着脸,眸光却柔和几分,轻轻握住她手,“时候不早了,洗漱歇息吧。” 她若不愿说,他便不问。 沈星晚点头应了,两人洗漱完,一起安歇。 沈星晚侧卧在床榻上,燕景焕随后躺了下来,长臂一伸,将沈星晚轻轻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胸膛。 沈星晚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很想将这个秘密倾诉给他,可每每话到嘴边,又被许多顾虑给堵了回去。 黑暗中,沈星晚紧闭双眼,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脑中却不断浮现出唐琳儿投毒一旦泄露后可能带来的种种后果。 燕景焕轻抚着她的发丝,不多时,均匀的呼吸声在沈星晚耳畔响起,他终究是疲惫地沉沉睡去。 沈星晚依旧辗转反侧,床榻虽柔软,却似有无数小钉子在硌着她。 她一会儿担心燕景焕知晓秘密后的反应,一会儿又忧虑秘密泄露对他的伤害。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心俱疲的她才终于浅浅睡去,眉头微微皱起,仿佛在梦中也未能摆脱那沉重心事的纠缠。 次日清晨,晨曦透过雕花窗棂,轻柔地洒落在卧榻上。 燕景焕早早醒来,他轻柔起身,生怕惊扰了仍在浅眠的沈星晚。 他迅速穿戴整齐,整理好衣冠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沈星晚,这才转身离开卧房。 沈星晚悠悠转醒时,身侧枕衾间已没了燕景焕的余热,她微微怔神,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想起今日还要回丞相府送哥哥出征,她赶忙起身,唤来绯云伺候梳洗。 在绯云的悉心侍奉下,沈星晚换了一袭浅绯色锦袍,舒朗绣着淡雅云纹,腰束月白丝带,越发显得身姿婀娜。 她对着菱花镜,簪了一支碧玉簪子,简洁家常又不失优雅。 梳洗完毕,沈星晚匆匆乘上马车,径直往丞相府去了。 一路上,她思绪纷乱如麻。 哥哥被封为征西大将军,无疑是家族的荣耀,可前方战事未卜,她心中不免担忧。 而她那名义上的妹妹唐琳儿,又刚刚册封了太子妃,丞相府一时间简直是风头无两。 在旁人眼中,这双喜临门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可唐琳儿这个太子妃究竟是怎么来的,还玄之又玄。 究竟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沈星晚的马车抵达丞相府时,门前早已是热闹非凡。 曾经那些拜高踩低、在沈府落魄时不肯伸手相助的人,如今全都上赶着来巴结。 府门前车水马龙,达官贵人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送礼的小厮们络绎不绝,蜂拥送上来的奇珍异宝堆积如山。 沈星晚刚下马车,便有管事急忙迎了上来,恭敬见礼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今日府里忙得不可开交,老爷正等着您呢。” 沈星晚微微点头,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府中。 府内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沈星晚却无心附庸这热闹的场面,她径直走向正厅,只见父亲正与几位前来道贺的官员寒暄。 沈丞相看到沈星晚,眸中闪过一丝欣慰,连忙招手让她过来。 沈星晚心中虽不喜这些见风使舵的官员,但碍于礼节,仍是一一福身见了礼。 “今日哥哥出征,这是大事,我先去瞧瞧他准备得如何了。”沈星晚寻了个由头,告退了。 她转身朝沈云朝的院子走去,一路上,看见曾经那些对沈府冷眼相待的人,如今都满脸堆笑地讨好,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恶心。 就在沈星晚快要走到沈云朝院子时,一阵轻盈娇憨的笑声远远传来。 她抬眸望去,却见广安公主一袭鹅黄色宫装,衣袂飘飘,宛如春日里盛开的迎春花。 她手中捧着一个精致锦盒,正笑吟吟地站在沈云朝面前。 沈星晚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几分。 广安公主心悦沈云朝已久,只是碍于身份,一直未曾公开表露。 今日前来送沈云朝出征,恐怕是要有所表示了。 沈星晚放慢脚步,悄然站在一旁。 只见广安公主脸颊微红,眸中满是羞涩与期待。 她轻轻将手中的锦盒捧给沈云朝,柔声道:“沈哥哥,此去西征,路途遥远,你要保重身子才是。”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沈云朝微微一怔,看着广安公主手中的锦盒,神色有些犹豫。 良久,沈云朝终是伸手接下了锦盒。 “多谢公主厚爱,云朝定不负公主所托。” 广安公主见沈云朝收下了锦盒,顿时绽出灿烂笑容。 少女酡红了脸颊,眸中细碎光芒仿若星辉,“沈哥哥,一定要平安归来。” “我在京城,等着你。” 沈云朝点头。 “公主放心,云朝定会凯旋而归。” 沈星晚笑着走上前去,打趣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公主和哥哥。” 广安公主看见沈星晚,有些赧然,“我,我只是来送送沈将军。” 沈星晚笑意更盛,“我知道,公主对哥哥的心意,星晚都看在眼里。” 说罢又瞟了沈云朝一眼。 “哥哥能得公主青睐,也是他的福气。” 沈云朝无奈失笑,“就别打趣我了。”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外面传来了催促的禀报,沈云朝该出发了。 沈星晚和广安公主跟着沈云朝来到府前,只见近卫军已经整齐列队,军旗猎猎作响。 沈云朝利落翻身上马,向着送行的众人抱拳行礼,随后一声令下,转身率近卫军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沈星晚和广安公主站在府前,望着沈云朝远去的背影,皆祈祷他能平安归来。 “且慢!” 就在众人都望着沈云朝时,一声娇喝划破长空。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辆华贵至极的马车缓缓停在了丞相府门口。 那马车周身金丝镶边,华贵蜀锦织就车帘,上面绣着威严凤纹,在阳光下泛着绚丽金芒。 车门缓缓打开,身着华贵凤袍的唐琳儿缓缓走下马车。 那正红凤袍上面绣满了金丝凤凰,每一只凤凰都展翅欲飞,仿佛下一瞬便会冲破锦缎翱翔天际。 她头戴赤金凤钗,凤钗上的红宝石颗颗饱满,娇艳欲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璀璨光芒。 唐琳儿微微仰起头,眸光傲然。 她轻提裙摆,缓步走向众人,每走一步,凤袍上的金线便闪烁一次,仿佛整个人都散发着夺目光辉。 众人见状,纷纷自觉让出一条道路,望向她的眼神中既羡慕,又敬畏。 唐琳儿走到沈星晚和广安公主面前,微微上扬的嘴角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唐琳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云朝身上。 “哥哥此番出征,太子殿下本欲亲自来送行。” “只可惜......”她笑了笑,“太子殿下不便前来,便由本宫代劳,来送一送本宫的这位...好哥哥......” 第43章 献计看来这丫头,是断然留不得了。…… 骄阳似火,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将送行的众人都烘得有些焦躁难耐。 沈府门口,军旗猎猎作响,在风中肆意咆哮,似在诉说着即将出征的壮烈。 四周人头攒动,众人的目光犹如密密麻麻的丝线,交织穿梭 ,紧紧缠在沈云朝身上。 沈云朝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姿挺拔如松,阳光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银鳞铠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冰冷光泽,衬得他格外英武不凡。 他利落翻身下马,步伐沉稳地缓步走到唐琳儿跟前。 他垂眸抱拳,言辞恳切:“多谢太子妃娘娘代太子殿下前来送行,沈某感激不尽。” 唐琳儿对众人皆不屑一顾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如冰消雪融般,眸中细碎冰凌尽数消融。 她微微垂首,纤长睫毛忽闪着,眼波流转间尽是楚楚可怜,湿漉漉的眸子小鹿似地。 她轻轻抬手,探向衣襟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来,带着几分暧昧与期许,轻轻塞进沈云朝手心里。 她缓缓抬眸望向他,如泣似诉地娇声说道:“沈哥哥,此去边疆,山高路远,你千万要保重自己,我...日夜盼你平安归来。” 这一幕,似一支利箭,直直戳入了广安公主心底。 一阵风袭来,卷起广安公主鹅黄裙摆,簌簌作响。 仿佛一股邪火直冲她天灵,烧得她理智全无。 她顾不得仪态,莲步匆匆径直朝着唐琳儿走过去。 广安公主走到两人跟前,伸手抽出沈云朝手中的丝帕,手一松,任它飘落在地上。 “唐琳儿,你身为太子妃,行事却如此轻佻,成何体统。” 她抬眸,望向唐琳儿,声音不甚平稳,似乎正极力压抑着怒气。 “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唐琳儿姣好的面容上瞬间冷了神色,眸底毫不掩饰挑衅意味。 她缓缓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广安公主,唇畔漾起一抹嘲讽笑意,不紧不慢地说道:“公主殿下...这是发的哪门子火呀?” “不过一方丝帕,只是表达我和太子殿下对沈哥哥的祝福罢了。” 她转头望向沈云朝,转瞬间又换上那副柔弱模样,眼眶泛红,声音微颤:“沈哥哥,我当真只是一片真心,没想到竟会惹公主殿下如此生气。” “既然如此,那我......我这就向公主殿下赔罪。” 她泫然欲泣,说着就要向广安公主福身见礼。 沈云朝夹在两人中间,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 他从未经情事,哪里懂得处理这般棘手事宜。 沈星晚见局面如此僵持,欲要上前去替他解围。 可她才刚迈出一步,手臂就被人紧紧拉住,她回头一看,竟是父亲暗自拉住了她。 沈丞相微微皱眉,低声对沈星晚说道:“莫要冲动。” “这其中牵扯的关系太过复杂,你若贸然上前,非但解不了围,或许还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相信云朝,让他自己处理罢。” 沈星晚抿唇,仍是担忧地望了沈云朝一眼。 她明白父亲说的有道理,感情之事,旁人无法插手代劳,但眼见哥哥陷入这般两难境地,她又实在于心不忍! 沈云朝英挺浓眉紧蹙,抬臂抱拳说道:“公主殿下,太子妃娘娘,今日出征,战事要紧,两位贵人切莫为此起争执,误了大事。” 气氛仍然剑拔弩张,两人谁也不肯罢休。 沈云朝无奈叹息一声,俯身伸手拾起地上那方被广安公主丢弃的丝帕。 他轻轻抖落丝帕上沾染的些许尘土,眸中情绪复杂难明。 “今日我即将奔赴边疆,保家卫国。” “这丝帕是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的一番心意,不可随意损毁怠慢。” 说罢,他缓缓抬头,深深地看了唐琳儿一眼。 他将丝帕收进怀里,整理好衣襟。 广安公主脸色煞白,贝齿紧咬下唇,眼眶中霎时蓄满了泪花儿。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云朝竟然会收下唐琳儿的丝帕。 唐琳儿微微仰起头,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沈哥哥肯收下这份心意便好,琳儿...等你凯旋归来。” 她轻抹眼角,抹去眼下根本不存在的泪痕,唇畔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眼见出征的吉时即将过去,再容不得丝毫耽搁。 沈云朝心中纵有万般无奈,也只能暂且强行按下。 他望向广安公主,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对她说些什么,可广安公主撇过头去,再不肯看他。 无奈之下,他只得对着众人抱拳作揖,朗声道:“军情紧急,沈某就此别过!” 言罢,他再次翻身上马,眸光久久落在广安公主身上。 广安公主没有回应,也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抿唇,收回视线,大手一挥,马鞭在空中“啪”地一声脆响,犹如惊雷,率领着身后的将士们浩浩荡荡地朝着远方奔去。 马蹄扬起尘沙,渐渐地模糊了众人的视线。 马蹄卷起的微尘纷扬而落,在阳光的照耀下,仿若金色的雾霭,渐渐掩盖了这萧索离别。 待沈云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广安公主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邪火。 她转身瞪向唐琳儿,“你方才那般惺惺作态,究竟什么意思?!” “你已贵为太子妃,为何还在云朝面前如此轻浮做派,故意做出这等暧昧之举!” 唐琳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嘲讽似地瞥了她一眼,眸中尽是挑衅。 她微微扬起下巴,慢悠悠地说道:“什么意思?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意思咯。” “怎么,公主殿下如此在意,莫不是对沈云朝动了真心?” “呵...”她嗤笑一声:“只可惜,有些人,哪怕贵为公主,也未必能得到。” 说罢,她轻蔑瞥了广安公主一眼,施施然走远,眸中尽是得意。 广安公主见她张狂至此,气得浑身微颤,实在忍无可忍。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拽住唐琳儿,非要跟她争出个是非黑白。 “你别走!你今儿若不说个明白,我......” “你怎么?” 唐琳儿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冷笑一声,“你杀了我?” 她拂开广安公主的手,泰然转身,由众仆从簇拥着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扬起一路飞尘,将面色通红的广安公主留在原地。 天色渐晚,残阳如血,映红了街道。 唐琳儿歪靠在马车里,眸光流转,犹如一只隐藏在黑暗中的狐狸,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她靠在软垫上,缓缓阖眸,任马车一路疾驰,径直回到了皇宫。 皇宫内,宫灯初上,昏黄的灯光在风中摇曳,风中残烛一般,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又似无数双窥视的眼睛,在黑暗中默默注视着一切。 她下了车,由太后身边的嬷嬷亲自引着,朝着太后宫中走去。 太后刚从小憩中悠悠转醒,正闲适地坐在榻上,手中端着一盏茶,热气袅袅升腾在静谧的大殿中。 寝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太后见唐琳儿踏入殿中,眼皮微微一抬,透着几分慵懒,开口问道:“你之前说的能扳倒沈氏和燕景焕的法子,可有眉目了?” 话落,她冷冷地瞥了唐琳儿一眼,眸光恰似一把锋利的匕首,紧接着又补上一句:“太子妃的位置已经给你了,若想不出法子,可别怪哀家换人。” 唐琳儿神色未变,脸上依旧挂着浅淡笑容,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眸中寒意悄然蒸腾,似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规矩福身行礼,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法子自然是有的,不过么您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事儿,得慢慢来。” 太后一听,顿时来了火气,不耐烦地说道:“慢慢来?我哪有那么多时间慢慢来?” “我恨不得他们立刻就死无葬身之地!” 一阵风吹过,刮得窗户纸沙沙作响。 唐琳儿见状,笑意更胜,狡黠狐狸似地,“既然如此,那便先除去他们的一份助力。臣妾听闻,北方近日似乎不太平?” 太后微微蹙眉,“好端端的,说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做什么?” 唐琳儿垂眸敛目,开始算计起来,“如今西边战事吃紧,北方趁乱进犯。那北方晟国国力强于咱们,如今咱们又无多余兵力抗击北方。” 太后冷哼一声,没等唐琳儿说完,便打断道:“张大将军的兵权都被夺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哀家要你扳倒沈家,你操这些打仗的闲心干嘛!” 唐琳儿倒也不着急,依旧笑得温婉,缓缓说道:“太后娘 娘别急,且听我一言。” “与其耗费兵力打仗,不如主动和亲,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太后听闻此言,沉默良久,而后缓缓开口问道:“派谁去和亲?” 殿内的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 唐琳儿眸中划过狠厉,抬眸望向太后,一字一顿地说道:“自然是那个吃里扒外,助纣为虐帮着沈星晚,污蔑太子殿下和皇贵妃的广安公主了。” “若非有她暗中相助,就凭沈星晚他们几个,怎能如此轻易得手?” 太后一拍扶手,“啪”的一声脆响在静谧的寝殿中回荡开来,震得空气都微微一颤。 她咬牙切齿道:“是了,若不是这丫头从中作梗,又怎会让张大将军失去兵权,让子麟承受幽禁之苦。” “看来这丫头,是断然留不得了。” 太后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唐琳儿轻声附和道:“太后娘娘息怒,广安公主如此行径,实在是大逆不道。” “这和亲一事......”她眼珠微转,“既能解北方之危,又能惩戒于她,实乃一举两得。” 唐琳儿微微低头,神情说不出的阴鸷,继续说道:“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毕竟广安公主身份尊贵,深受皇上宠爱,若贸然行事,恐生变故。” 太后冷哼,垂眸抿了一口茶水,“越是尊贵,越应当去和亲,她身为公主,受万民供养,自当为国家献身。” “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此事确实不可操之过急。你且说说,该如何安排?” 太后冷笑一声,缓缓抬头望向唐琳儿。 第44章 妙人装什么柔弱白莲 唐琳儿面上挂着意味深长的浅笑,莲步轻移,缓缓凑近太后身侧。 她微微俯身,樱唇凑到太后耳畔,压低声音,仿若怕隔墙有耳被旁人听见一般,悄然细细耳语起来。 她的声音如同丝线般,在静谧的寝殿内若有若无地缠绕着太后的心神。 每一个字都似精心雕琢的暗器,精准地打进太后心坎里。 太后原本微微蹙起的眉头,随着唐琳儿的话语紧拧,继而又缓缓舒展,眸光亦是几度变幻,时而闪过一丝狠厉,时而又透出几分思索。 待唐琳儿说完,太后微微向后仰靠在榻上,目光重新落在唐琳儿身上时,眸中已然多了几分欣赏之色。 太后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微扬,带着几分赞许说道:“早这样多好,从前装什么柔弱白莲?” “若早知你是如此心思玲珑的妙人儿,哀家早该对你另眼相看,早早垂怜了。” 唐琳儿听闻,面上浮起恰到好处的娇羞,赶忙福身行礼,轻声说道:“太后娘娘谬赞,臣妾不过是为娘娘分忧,为太子爷着想罢了。” “你能有这个觉悟很好,为子麟着想,才是为你自己着想。” 唐琳儿垂眸浅笑,眸底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见太后眼中的欣赏之意愈发浓郁,心中暗自得意,又趁热打铁,再次进言。 她微微抬起头,眸光中透着隐隐算计,轻声说道:“太后娘娘,如今沈云朝对臣妾似乎分外不同,臣妾想着,或许可以借此与他书信往来。” “如此一来,说不定能从中窥见军情。况且,沈云朝所率领的军队里,有许多都是张大将军的旧部,他们定然不肯心悦诚服地听从沈云朝的指挥。” 说到此处,唐琳儿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太后的神色。 见太后微微点头,似乎在认真思索她的话,便接着说道:“不如趁此良机,设法将沈云朝除去,再让张大将军的旧部取而代之。” “如此这般,兵权不就又回到您张家的手中了么?” 太后听闻此言,狠厉眸中闪过一丝惊喜,略一思忖,便深以为然。 她当机立断,立刻吩咐嬷嬷备好笔墨,亲自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去给张大将军。 写完书信,太后心情大好,伸手拉住唐琳儿的手,慈爱笑容满面,带着几分亲昵许诺:“琳儿啊,你好生辅佐子麟登基称帝,这皇后之位,必然是你的。” “哀家向来赏罚分明,只要你尽心尽力,荣华富贵断然少不了你的。” 唐琳儿垂眸浅笑,乖巧地应道:“多谢太后娘娘厚爱,臣妾定当不负所望。” 她心中明镜似地,太后这佛口蛇心的老妖婆,说的话根本不可信。 皇后之位她自然志在必得,可她并不屑于被太后这般施舍。 这几日的磨难于她来说,简直度日如年,如今的她,已然懂得了一个道理。 想要什么,便自己去争,唯有自己亲手握住的,才是实实在在属于自己的。 太后执意留她一同用膳。 寝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诡谲地舞动,仿佛也在侧耳倾听这一场密谈。 两人一边浅酌慢食,一边低声交谈,言语间尽是权谋算计,每一个字都似无形锋刃,在空气中悄然穿梭。 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逝,待唐琳儿终于起身告退,踏出太后寝宫时,已然是月上中天。 清冷月光如霜花般洒落在宫中的青石小径上,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 周遭静谧得有些诡异,唯有她凤袍裙摆拖地发出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唐琳儿回到东宫,殿内烛火昏暗,隐隐透着压抑的气息。 魏子麟早已等候多时,见她踏入殿门,原本阴沉的脸色愈发难看,几步上前,猛地伸出手,死死捉住唐琳儿的手腕。 他眸中满是暴戾之色,厉声逼问道:“陆玉芝的死,可是与你有关?说!” 唐琳儿微微仰头,冷冷地看着魏子麟,殷红唇瓣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她轻轻挣了挣手腕,却未能挣脱,索性也不再挣扎,开口说道:“魏子麟,你还是这么天真。” 魏子麟瞳孔震颤,眸中暴怒再也隐忍不住,低喝道:“你说什么?!” “陆玉芝也好,沈星晚也罢,死了便死了,又有什么要紧?” 唐琳儿冷笑,声音很轻,在静谧的夜里听起来像毒蛇吐信的‘嘶嘶’声似地。 “你满心只看到她们身后的势力,可曾静下心来想一想,那些所谓的势力,不过是过眼云烟,在风云变幻的朝堂上,顷刻间说倒便倒了。” 她仰起头,凑近魏子麟,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家世出身算什么?” “谁能真正助你坐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谁才是你真正该珍视的人啊。” 唐琳儿的声音在寂静幽暗的大殿内久久回荡,一字一句,似冰锥般锋利,又似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魏子麟被她判若两人的变化所震慑,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般,怔忪望着她。 他眸光几度变幻,情绪复杂,有震惊,有疑惑,更有一丝难以言说的陌生感。 他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才缓缓开口问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唐琳儿只是轻轻笑了笑,她微微仰头,目光如春水般凝视着魏子麟,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只知道,这大魏的皇帝,只能是你...魏子麟。” 魏子麟听了这话,原本冰冷的眸光渐热,仿佛被点燃的火焰,熊熊燃烧着野心和欲望。 唐琳儿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如同一朵盛开的罂粟花,娇艳致命。 她缓缓伏进魏子麟怀里,身姿柔软得如同春日的柳枝,轻轻扭动着,婉转莺啼似地,仿佛带着无形的钩子,直直地勾住了魏子麟的心。 “三郎,我将这一颗真心都刨给了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助你登上皇位。” 魏子麟低头,看着怀中妖媚般蛊惑人心的唐琳儿,忍不住低头,温柔吻在她的发间。 那发丝间馨香诱人至极。 “那朕,再赏你个龙子。” 说罢,他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唐琳儿搂紧就地压倒,倾身上去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 在这寂静的宫殿里,两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暧昧如同涨潮的海水,迅速弥漫了整个宫殿 。 丞相府内,华烛摇曳,光影在墙壁上跳跃,仿佛也在为广安公主的气恼而躁动不安。 广安公主鹅黄裙摆如流云般铺散在地砖上,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胸脯剧烈起伏着,正气呼呼地同沈星晚吐槽白日里为沈云朝送行时,唐琳儿的所作所为。 “你是没瞧见那唐琳儿的狐媚子模样,” 广安公主气得在房内来回踱步,手中的丝帕被她紧紧攥着,仿佛那就是唐琳儿本人。 “真真儿是既要又要,贪得无厌。” “她既已嫁了太子,一门心思攀附皇权,却还要来招惹云朝哥哥,抓着他不肯放手,实在是不知廉耻!” 沈星晚坐在一旁,微微皱眉,无奈极了,垂首静静地听着广安公主的抱怨。 广安公主猛地停下脚步,双手叉腰,愤愤不平地说道:“云朝哥哥也是个傻的!竟然还真接了她的丝帕。” “他难道当真不明白丝帕的意思么?” “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思来竖也思,那分明就是定情信物啊!” “他俩这样,究竟将我置于何地啊!” 说罢,她眼眶微微泛红,贝齿紧咬下唇,委屈至极。 暖阁烛光柔和地洒下,锦幔低垂,广安公主气恼地揪着帘幔撒气。 沈星晚赶忙来到广安公主身旁,轻轻握住她的手。 “公主莫要气恼,我哥哥他从未涉足过情爱之事,对这些男女之间细腻心思,自然是懵懂无知,又怎会懂得小女儿家丝帕这般隐晦的含义呀。” 她微微歪头,美目流转,继续说道:“况且以我对哥哥为人的了解,他向来正直磊落,绝非那种脚踏两条船、肆意玩弄女儿家感情的轻薄之人。” “依我看来,哥哥他多半已经接受了公主您的好意。您想呀,哥哥那般重情重义的人,既已接受了您的心意,绝不会轻易辜负的。” 广安公主听了这话,原本气得绯红的面色这才渐渐缓和,好似春日里初融的冰雪。 可转瞬间,一抹娇羞的红晕又悄然爬上了少女的脸颊。 广安公主微微垂首,纤长的睫毛如蝶翼扑闪,眼波流转间满是羞怯期待。 她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微风中的呢喃:“果真么?他真肯同我在一起?”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快同我说说。”说着,撒娇拉着沈星晚的手,轻轻摇晃着。 两人挨坐在一起,彼此气息交融,脑袋凑得极近,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人的轻声细语。 暖阁内的氛围渐缓,时不时传出她俩低低的窃笑打闹声。 两人正说着兴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这温馨的氛围。 广安公主随行的小宫女神色仓皇,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她恭谨屈膝福身行礼后,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不好了,公主!宫里刚传出消息,要主动同北方议和,说是要送一位公主去和亲呢。” “和亲?” 广安公主漾着笑意的秀眉瞬间微蹙,一脸诧异,“送哪位公主?” 小宫女面露难色,头垂得极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绞得衣角都变了形。 “快说呀,可有详实消息没有,是要送哪位公主去和亲?” 小宫女身子微颤,嘴唇嗫嚅着,忍不住膝盖一软,跪伏在地支支吾吾道:“就,就是您,公主。” 第45章 和亲被葬送的一生,又该如何度过。…… 小宫女的话惊雷一般,炸响在暖阁里。 广安公主原本娇羞的面容瞬间煞白如纸。 她双目圆睁,眸中尽是不可置信,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诞不经的笑话。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猛地伸出手,死死捉住小宫女的衣襟,力气大得指节都微微泛白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广安公主声音微颤,略带尖锐,一瞬不瞬地望着小宫女的眼睛,仿佛要望进小宫女心底,妄图从她眸中寻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小宫女骇地花容失色,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儿,登时“哇”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抽噎着说道:“公,公主,奴婢,奴婢确实是听见宫里传出的消息,说的,说的就是广安公主您啊......” 一声声哭诉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了广安公主心上。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如遭雷击般身体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广安公主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她的嘴唇颤抖着,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沈星晚赶忙快步上前,伸出双手稳稳扶住摇摇欲坠的广安公主。 她心下也震惊不已,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好生劝道:“公主,先别慌!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入宫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说不定其中有误会呢!” 暖阁内烛光摇曳不定,仿佛也在为广安公主的遭遇而战栗,气氛压抑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倒春寒的夜风呼呼刮着,吹得窗纸沙沙作响,显得更添了几分悲凉无助。 广安公主泪水决堤,簌簌而下,整个人惊弓之鸟似地,颤抖着紧紧抓住沈星晚的手臂,带了哭腔。 “星晚,我好害怕...怎么办,我不要去和亲......” 她眸中尽是无助迷茫,瞬间红肿了眼圈。 沈星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安抚道:“公主别害怕,有我在呢。” “咱们这就入宫去,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放心,一定会没事的。”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扶起广安公主,搀稳了她一步步朝着门外走去。 两人匆匆登上马车,车外夜色如墨,夜风肆虐,卷起碎叶萧索纷扬。 车夫扬起马鞭,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车轮滚滚,发出声声闷响,似鼓点一般打在两人忐忑的心尖上。 广安公主坐在马车里,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和亲之事为何会突然落到她头上。 “怎么会突然要和亲?为什么非要我去?” 她不断质问身畔的沈星晚,神色既恐惧又委屈。 她不要远嫁北方,不要从此远离熟悉的一切,再也见不到母妃和沈云朝。 世人只知和亲能换来所谓的和平,却从没人关心过,那些被送去和亲的女子,在那遥远的异国他乡,又会遭遇怎样的磨难。 她紧紧抓住沈星晚的手,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沈星晚见广安公主如此惊恐,心下也难受极了。 她知道如今宫中局势复杂,此次和亲之事背后定有阴谋。 她很担心事情会逐渐失控。 但她明白,眼下自己必须保持镇静,先安抚受惊的广安公主。 她轻抚广安公主背脊,抽出帕子拭去她面上泪痕,低低劝慰着。 待马车甫一停稳,沈星晚立刻陪着广安公主匆忙赶往长春宫,那是公主母妃德妃娘娘的寝宫。 她们刚一赶到,便撞上了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正要去寻广安公主的长春宫管事姑姑。 “春姑姑,母妃呢?母妃,母妃可在宫里?” 广安公主跑的急了,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微微喘息着。 春姑姑满面愁容,一见了广安公主赶紧如实禀告道:“德妃娘娘一得到消息,便立刻动身前往太后娘娘宫里了,这会子正在太后娘娘宫里呢。” 两人脸色皆是一变,来不及多想, 又立马调转方向,朝着太后娘娘的宫殿匆匆赶去。 一路上,广安公主紧紧攥着沈星晚的手,莹润指甲几乎要嵌入沈星晚肌肤,沈星晚坚定回握住她的手,想要给她些许支撑的力量。 高耸宫墙和冗长甬道在昏黄宫灯照耀下,显得格外幽深,没有尽头似地,两人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那股压抑的感觉愈发强烈。 广安公主望着前方好似没有尽头的甬道,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仿佛只要再走快一些,再早一些赶到,就能阻止那些可怕的事情发生。 “在事情无法挽回之前,或许还有转机。”沈星晚握紧广安公主的手,安慰她。 两人沿着笔直宫道匆匆前行,四周静谧得有些诡异,唯有她们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回响。 慈宁宫朱红大门在昏黄宫灯的映照下,透着冰冷的威严。 两人刚踏入宫门,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一双无形大手,紧紧扼住了她们的咽喉。 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幽暗墙壁上诡谲地晃动,好似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肃穆庄严的檀香,却始终无法驱散那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太后正威严地端坐在上首,面容冷峻,凤冠上的珠翠在烛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德妃坐在下边,头低垂着,肩膀微微颤抖,正拿着帕子默默抹泪,泪水浸湿了帕子,滴落在她脚下冷硬的地砖上,洇出一块块斑驳水渍。 广安公主一见到德妃娘娘,满腹委屈泪水决堤般涌了出来,哭着扑进德妃娘娘怀里。 “母妃......” 沈星晚跟在广安公主身后轻轻走进殿内,恭谨福身行礼,轻声说道:“太后娘娘万安,德妃娘娘万安。” 她微微低头,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德妃娘娘身侧,暗自打量着两人的神情。 太后眸光冷冷扫向广安公主,声音如同腊月寒冰,几乎没有一丝温度。 “既然你也得到消息了,便回去好好准备罢。” “等定下日子,便送你出发去和亲。当然,魏国也不会薄待了你,你的嫁妆定会丰厚无比,令你风光大嫁。” 殿内一片死寂,众人心里都明白,这所谓的丰厚嫁妆,不过是借着嫁妆的名头,向北方晟国赔款罢了。 广安公主泪如雨下,哭得伤心,紧紧抓住德妃娘娘的衣袖,“母妃,儿臣已有了非君不嫁的心上人啊!” “那晟国皇帝年逾七十,后宫嫔妃无数,连最小的儿子都年近四十了,儿臣,儿臣实在不愿嫁与他啊!” “放肆!” 太后眉头紧皱,厉声训斥道:“你身为魏国公主,多年受百姓供养,享受皇室尊荣。” “如今国家危难,正是你为魏国献身的时候,竟还敢在此哭哭啼啼,推三阻四!” 广安公主身子一颤,仍鼓起勇气哭道:“我要见父皇,让父皇做主!” 太后冷笑一声,瞥了一眼身侧的嬷嬷。 嬷嬷会意,立刻转身去內间捧出一卷圣旨来,恭敬捧到太后面前。 太后睨着几人,淡淡地,“别费劲了,哀家已然去找过皇帝,皇帝知晓其中利害。” “如今西边战事吃紧,若北边大举进犯,魏国根本没有一战之力,若其他几国也趁机联军来攻打魏国,恐怕魏国的下场,多半是被灭国瓜分,倾巢覆灭。” “所以......”太后眸光冷然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广安公主身上,“皇上已经下旨,指名送你去和亲。” 广安公主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德妃娘娘赶紧抱托住她,也是泣不成声。 沈星晚站在一旁,只恨自己无能为力。 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仿佛整个大殿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德妃哭肿了双眼,死死搂着广安公主,仿佛一松手,女儿就会凭空消失一般。 她膝下仅有广安公主这一个女儿,深宫难行,她历经万难才平安生下她,费尽心力含辛茹苦地养大,怎舍得她远嫁和亲,去那野蛮苦寒之地受苦。 她抱着广安公主悲恸大哭,一头磕在地上,哭求道:“娘娘...求您开恩,月儿还小,从未离开过臣妾身边,她......” 太后叹息一声,甚为不耐,厉声道:“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其他公主都尚且年幼,柔安公主刚十岁,嘉安公主才八岁出头,唯有她这个姐姐适龄,她不去谁去?”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魏国陷入战乱灭国,任百姓生灵涂炭吗?” 太后掷地有声的质问声在大殿里回荡,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说罢,太后缓缓阖眸,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摆了摆手,“哀家乏了,你们都退下吧。”那语气轻的仿佛将她们的命运如同尘埃一般轻轻拂去。 德妃与广安公主、沈星晚面面相觑,眼见再无转圜余地,神色皆满是绝望。 德妃呜咽不止,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悲戚抱扶起广安公主,一步一步,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朝殿外走去。 广安公主哭得几近昏厥,脚步虚浮,全靠德妃搀扶支撑着。 沈星晚跟在她们身后,望着这对悲痛欲绝的母女,心中酸楚难当。 走出慈宁宫,寒凉夜风扑面而来,吹得几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德妃母女无心同她说话,由接引上来的宫人们簇拥搀扶着,行尸走肉般木然往长春宫走去。 沈星晚枯立在慈宁宫前,望着德妃与广安公主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难受至极。 宫灯昏黄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 沈星晚眉头紧锁,思绪万千。 她抬头望向夜幕中巨兽般的巍峨宫殿,心里明白,这看似平静的皇宫,实则暗流涌动,背后定有一双双黑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而广安公主,只不过是这权力斗争中的一个牺牲品罢了。 她抿唇,指尖渐握成拳,发誓绝不能让这场悲剧发生。 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广安公主被推入火坑,万劫不复。 此生,她绝不会再让身边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沈星晚回到摄政王府时,已然是后半夜了。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房中,脚步沉重。 燕景焕仍没安歇,似乎是在等她。 他正坐在灯下,专注翻看着手中的书卷,暖黄烛光柔和拢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清冷俊逸的轮廓。 听到动静,燕景焕抬眸,瞥见沈星晚眉头紧皱,脸色难看,搁下手中的书卷,起身走到沈星晚身边。 他伸手揽过她肩头,揽着她坐到自己腿上,轻抚着她的背脊,“怎么了,这样忧心忡忡?” 沈星晚无奈叹气,眸中尽是不忍,将广安公主要被送去和亲的事缓缓道出。 她说着说着,神情愈发黯然,忍不住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仿佛那即将远嫁去和亲的不是广安公主,而是她自己似地。 燕景焕静静听她说完,沉默半晌后,终是开口:“从局势上看,这确实是眼下最好的方法。” “北方晟国国力强盛,趁西边战事吃紧进犯,魏国兵力分散,难以抗衡。和亲,虽无奈,却能暂时稳住局势,避免生灵涂炭。”他声音沉稳冷静,可说出的话却如重锤般,狠狠敲击在沈星晚心上。 “你怎么能轻飘飘地说出这种话?!” 沈星晚急了,一把推开他从他腿上站起来,皱眉望着他,“你可有想过,那些被迫送去和亲的女子,她们被葬送的一生,又该如何如何度过呢!” 第46章 睡罢别担心,没事的。 夜已深沉,浓稠得仿若化不开的墨汁。 萧瑟夜风悄无声息地,从窗棂的缝隙间偷偷溜进屋内,带着丝丝凉意,轻轻地撩动窗畔的纱幔。 沈星晚倔强伫立在窗畔,清冷月光散落在她纤柔肩头。 夜风拂过她额前碎发,掩映着眸中细碎怒意,被激怒的小兽似地,蹙眉望着燕景焕。 燕景焕怔忪了一瞬,继而恍然意识到,他基于局势的这番分析,在小姑娘眼中,或许太过冷漠无情,刺痛了她怜悯的心。 他柔了神色,去拉她的手,沈星晚白了他一眼,把双手背到身后,不肯被他碰到分毫。 燕景焕无奈轻笑了一下,笑意里尽是宠溺纵容,仿佛在看着一个任性的孩子。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再次伸出手, 动作轻柔却不容她退缩地揽过沈星晚的腰肢,稍稍用力,将她抱到了自己膝上。 沈星晚微微挣扎了一下,燕景焕收紧手臂,拥住了她。 他双臂温暖有力,她挣扎不过,活似一只受困的小鸟,徒劳地扑腾着翅膀,只能恨恨地瞪向他。 燕景焕轻抚她背脊,温厚大掌一下又一下地自她后颈熨贴至她纤细腰际,极有耐心,仿佛在安抚着一只受惊的小鹿。 “好了,不生气了。” 他低低哄着,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既然你不愿意让这件事发生,那这件事,便绝对不会发生。” “我来想法子,不会让她去和亲的。”他声音低沉,似春日里最轻柔的微风,带着丝丝暖意,轻轻拂过沈星晚柔软心尖。 她微微一怔,缓缓抬起头望向燕景焕,眸中倔强颜色渐渐褪去,泛起些许期待。 才望了他一眼,沈星晚又蹙起眉头来,疑惑问他:“你说不会便不会了么?” “两国交战,局势波谲云诡,错综复杂,岂是你一个人所能轻易左右的?” 她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地,又气鼓鼓地斜睨着他,“就算不送广安公主去,若还是那套挑选宗室女册封为公主送去和亲的做法,不还是换汤不换药么?” “难道她们出身没有公主高贵,便可随意被替换人生,去承受那远嫁异国他乡的痛苦么?” 她越说越激动,眸中渐起泪光,仿佛恨极了这世间的一切不公。 燕景焕静静凝望着她,眸若深不见底的寒潭,泛起怜惜光影。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她拥的更紧了些,再次伸出手,轻柔地抚过她背脊。 待她情绪稍稍平复,他才缓缓开口,“我既已知道你的想法,又怎会轻易再去葬送哪一位女子的人生呢?” “这件事,便放心交与我罢。” 他声音温柔却坚定,仿若暗夜中的一盏明灯。 沈星晚望着他,他眸色晴明,亦坦然凝望着她的眼睛,并无丝毫作伪之意。 忽然被什么东西所触动了似地,沈星晚鼻尖一酸,忍不住伏进了他怀里。 她不知道他会怎么去解决这件事,但她又岂会不知道这件事难如登天。 她本并没有指望他肯帮自己,毕竟从他摄政王的角度来看,和亲是代价最小的平息战乱的方式。 可他竟揽下了这桩棘手的事情。 他会怎么做,他将会面临朝野上下怎样的质疑指责,沈星晚根本不敢去细想。 万籁俱寂,唯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燕景焕和沈星晚相拥而眠,沈星晚蜷缩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热,听见他逐渐均匀的呼吸声。 她却毫无睡意,很担忧广安公主,也不知她和德妃娘娘今夜,是否也是彻夜难眠。 她眉心紧蹙,总觉得有一团迷雾萦绕在心头。 和亲这事儿,怎么就来得如此蹊跷呢? 她暗自思忖,疑惑藤蔓一般,在她心中恣意蔓延。 白日里唐琳儿那挑衅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唐琳儿那狡黠的眼神,分明已经察觉到了广安公主对沈云朝的心意,转眼间太后就做主要送广安公主去和亲。 陆玉芝突然暴毙,唐琳儿骤然受封太子妃,如今广安公主又被送去和亲...... 这一桩桩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在沈星晚的脑海中不断盘旋。 这几件事之间,难道有所牵连? 她不自觉地咬着嘴唇,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翻来覆去,脑海中的思绪如同乱麻一般。 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露出了些微曙光,她都没能理出头绪,也丝毫没有睡意,只睁着双眸直直盯着床榻的宝顶。 身侧的燕景焕动了一下,好似有要醒来的迹象,沈星晚恐他担心,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燕景焕醒转来,微微低头看向怀中的沈星晚,小姑娘紧闭双眼,纤长睫毛止不住地轻颤不已,似蝴蝶振翅。 他心下了然,小姑娘这是心里装不得事儿,愁的一夜未眠。 他唇畔牵起一抹温柔笑意,俯首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睡罢,别担心。”他低低呢喃,“没事的。” 随后,燕景焕轻柔起身,尽量避免吵醒‘熟睡’的沈星晚。 门扇被轻轻阖上,沈星晚缓缓睁开双眸。 她轻轻起身,披上一件外衣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默默盘算着或许得先从唐琳儿身上下手。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为她略显疲惫的面颊镀上柔和的光芒。 她思来想去,总觉得唐琳儿肯定是一个关键的突破口。 听见动静,几个丫鬟轻轻推开门扇鱼贯而入,脚步轻盈如小猫一般,准备来伺候她洗漱。 沈星晚微微抬手,屏退了丫鬟们,唯独只留下了绯云一人。 她问绯云:“之前知晓唐琳儿雪花砒霜来历的那个大夫,你还能找到他么?” “自然能呀。”绯云拧了热布巾,随口答应着:“他在城西开医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小姐找他做什么?” “你替我去找他,顺着他这条线去查查唐琳儿的身世。” 从前沈星晚只大概知道唐琳儿是唐家的一个庶女。 几年前唐家突然出了变故,一夜之间,唐琳儿的父母、姨娘和嫡姐全都死了,唯有她一个孤女侥幸活了下来。 可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故,他们又是如何死的,沈星晚的父亲和阿母一直讳莫如深,从不肯提及。 这些年来,因着怕伤了唐琳儿的心,也从没有人问起过。 但今时不同往日,沈星晚必须得好好了解了解这位相处了好几年,却始终令人捉摸不透的妹妹了。 绯云微微颔首,聪慧眸中透着机敏,活似一只机灵的小狐狸。 她晓得此事的严重性,恭敬地行了一礼,轻声说道:“小姐放心,奴婢定当竭尽全力。” 绯云聪明,无需多言便能领会到沈星晚的意思,沈星晚相信她能办的很好,便也不再言语,阖眸疲惫靠在太师椅上,任绯云执了檀梳替她挽发。 梳洗完毕,绯云为她换上一身素净淡雅的宫装,月白襟口绣了一支清新脱俗的兰花。 见她脸色不太好,又替她薄薄施了些脂粉,略盖了盖眼底的乌青和疲惫。 可无论如何粉饰,也遮盖不住她担忧的神情。 沈星晚穿戴好后,匆匆出了摄政王府,坐上马车,一路朝着皇宫疾驰而去。 入宫后,她径直往长春宫去了,德妃宫里的春姑姑早已候在门口,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 她一见到沈星晚,忙远远迎了上来,微微福身行礼,“王妃娘娘,您可算来了,快进来罢。” 沈星晚也顾不上寒暄,急切地问她:“公主现下如何,可还好么?” 春姑姑叹息了一声,无奈摇头,眸中满是忧虑,“唉,公主将自己关在房里,既不肯用膳,也不肯见人,把宫人全撵出去了,谁也不许靠近。” “德妃娘娘在房里苦劝了许久,可公主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德妃娘娘哭得伤心力竭,才刚刚被扶回寝殿去歇息了。” 沈星晚听了,心下难过,也跟着酸了眼眶,她咬了咬嘴唇,“我去看看她。”说罢,便提起裙摆,匆匆往广安公主房间小跑过去。 还未走近门口,就听见屋内传来杯盏坠地破碎的脆响,广安公主大发雷霆:“都给我出去!走开啊!” 紧接着,便是宫女们被呵斥,窸窸窣窣匆忙退出来的声音。 沈星晚微微一怔,看了看无奈被赶出来的惶恐宫女们,给了个眼神示意她们先退下。 她接过小宫女手中的食盒,伸手探了探,还是热乎的,便轻轻推开房门,放轻柔脚步,悄然走了进去。 屋内光线昏暗,窗扇紧闭,重重帘幔全放了下来,将外头的阳光几乎尽数遮去,只有些许微弱光线从缝隙中透进来,仿佛是黑暗中的一丝希望。 广安公主坐在榻沿 ,凌乱披散着如云墨发,眼神空洞,仿佛丢了魂魄似地。 她双眸红肿的烂桃儿似地,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仿若一朵还未恣意绽放便即将凋零的花朵儿。 沈星晚心下一紧,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去。 广安公主抬眸,看到沈星晚进来,先是一怔,而后眸中泪水断了线的珠子般接连滚落下来。 她捂住脸背过身去,哭吼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我不想见任何人!” 第47章 秘密实在是离奇的很呐。 日渐晌午,阳光穿透过长春宫精美的雕花窗棂,原应满室生辉,却偏偏被那层层叠叠的帘幔生生阻挡。 几缕漏下的细弱光线,恰似那将熄未熄的烛火,在这昏暗憋闷的屋内,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微光。 沈星晚放轻脚步,每一步都轻得如同踏在云端,生怕再惊扰了情绪不稳定的广安公主。 她缓缓靠近蜷缩在榻沿的广安公主。 那纤细身姿柔弱伏在黯淡的光影里,软绵得恰似月光倾泻在锦榻上。 她微微俯下身去,从背后轻轻环抱住广安公主。 这一抱,仿若推开了悲伤的大门,广安公主压抑许久的情绪如决堤之水,汹涌而出。 她哭得愈发悲戚,那哭声里满是无尽的委屈、惶恐与绝望,似要将这一夜所积蓄的苦楚,一股脑儿地倾吐干净。 她双肩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滚落,在华美衣衫上晕染出大片湿漉漉的痕迹。 广安公主到底还是没有推开沈星晚。 被绝望浸透的天地里,沈星晚的怀抱给予了她一丝慰藉,让她下意识地紧紧依傍她。 沈星晚感受到广安公主颤抖的身躯,心中疼惜似春日疯长的野草,肆意蔓延。 她缓缓轻抚着广安公主的背脊,温言软语:“我的好公主,可别哭坏了身子,仔细哭出病来,叫人瞧着心疼。” “咱们一定会有法子的,绝不让你去和亲。” “还能有什么法子......” 广安公主伏在玉枕上,哭得可怜,呜咽着:“你我心里都明白,根本没有其他的法子。” 沈星晚默然良久,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法子当下便能解决掉这个难题。 她抿了抿唇,只得先转移广安公主的注意力。 “你再这般伤心难过下去,身子骨如何扛得住呢?若把自己折腾坏了,还没等咱们想出法子,你倒先垮掉了可怎么是好?” “且多少用些膳食吧,养好了身体,咱们才能有气力一同想法子。” 沈星晚柔声劝着,轻移莲步至搁着食盒的桌案旁,伸手打开了那精致食盒。 她从食盒中端出一只莹润的骨瓷炖盅,又拿起小巧的汤勺,轻轻舀了一碗燕窝粥,双手稳稳捧起,向着广安公主走去。 广安公主满面泪痕地蜷缩在榻上,形容憔悴。 沈星晚将燕窝粥捧到她跟前,“公主,多少用些这燕窝粥吧,仔细熬坏了身子。” 广安公主却只是满心悲戚,别过头去,不肯理会。 沈星晚微微叹息一声,亲自执起调羹,舀起一勺燕窝粥,轻轻送到广安公主的唇畔。 “端走,我不吃。” “您这又是何苦呢。”沈星晚只好使出杀手锏,“多少吃一些罢,您想想,若是就这么饿下去,把自己饿出个好歹来,万一香消玉殒了,往后可就再也见不到沈云朝了呀。” 广安公主身子微微一颤。 沈星晚赶紧乘胜追击,“你若倒下了,那沈云朝...岂不是便宜她唐琳儿了?” “不行!” 广安公主愤然回首,连哭都忘了。 沈星晚轻笑,将调羹递到她嘴边,“呐。” 广安公主身形微微一滞,面上既气恼又窘迫,良久终是缓缓张开了口,吃下了那勺燕窝粥。 沈星晚这才心中稍安,将碗递到广安公主手中,轻声说道:“公主,您千万别放弃,这才哪儿到那儿啊,咱们连我哥哥的谋反之罪都能翻案,我就偏不信了,还非得去和这个劳什子亲不可么?” 广安公主怔然望着沈星晚,久久说不出话来。 广安公主终是默默接过碗,低垂着眼帘,慢慢吃了起来,屋内一时只余轻轻的啜粥声。 沈星晚一颗心全系在广安公主身上,自她用罢燕窝粥,便一直如影随形地陪伴在侧。 待广安公主将最后一口粥咽下,沈星晚又去妆台前取了一把金梳。 她回到广安公主身旁,缓缓轻柔地替公主梳顺那一头如瀑布青丝。 她一边梳理,一边轻声细语地说着些宽心话,慰藉着疲惫憔悴的广安公主。 待把那一头乌发梳理得顺滑如丝,沈星晚见广安公主神色稍缓,渐生困意,才又温言软语地哄着公主安歇。 直到广安公主呼吸逐渐平稳,彻底沉沉睡去,沈星晚才悄然起身,她动作极轻,生怕惊扰了公主来之不易的安睡。 她轻手轻脚地拿起食盒,缓缓走出房间,一眼便瞧见了在外等候的春姑姑。 春姑姑见她出来,赶忙迎上前,面中满是感激之色,双手合十,千恩万谢道:“可多亏了王妃娘娘您呐!若不是您来劝慰公主,奴婢真真儿是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沈星晚温婉浅笑,微微点头,轻声说道:“春姑姑客气了,公主这几日伤心难过,还得劳烦姑姑您多费心,好生照顾着。”说罢,便将食盒递还给春姑姑。 春姑姑双手接过,连连称是。 “公主已经安睡,恐怕还得睡上好一阵子,我先告退了,还请姑姑代为向德妃娘娘请安。” “哎,好,我送您出去。”春姑姑将食盒递给身侧的小宫女,恭谨一路将沈星晚送出了长春宫外才止步。 沈星晚又回望了一眼长春宫,随后才转身,带着几分决然,向东宫的方向走去。 她步伐沉稳,衣袂飘飘,在这深宫冗长的甬道中,渐渐远去,只给春姑姑留下一个坚毅又温柔的背影。 一路上,宫墙高耸,琉璃瓦在日光下闪烁着冷冽光芒。 待到了东宫门前,她整了整衣衫,缓步走了过去。 宫门缓缓打开,迎出来的是太子妃身边贴身大丫鬟如意。 如意见是沈星晚,忙快步迎上来福身行礼,面上却带着几分为难之色。 “见过王妃,王妃金安。” 沈星晚微微颔首,轻声说道:“如意,劳烦你通禀太子妃,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如意面露难色,犹豫片刻,才低声回道:“实在对不住。” 她为难极了,“我们娘娘她身子不适,这会儿正歇着呢,吩咐奴婢告知您,说实在不想见客,还请您先回去罢。” 沈星晚闻言,秀眉微微一蹙。 这是要给她吃闭门羹了。 “哦?怎的忽然就身子不适了?是怎么个不适法儿?” 她挑眉,睨着如意,“既知道了妹妹身子不适,我这个做姐姐的,都到门口了却不进去瞧瞧她,岂非我的不是了?” 如意显然也没想到唐琳儿会这样做,一时间实在编不出瞎话儿来,支支吾吾地,“就,就是昨夜着了些风寒,不碍事的,略歇歇便大好了。” “是么,我还当是她小月子没坐好,落下病根儿了呢。” 如意脸色霎时惨白如纸,抬头望向沈星晚。 为难她一个小丫鬟也没意思,沈星晚并未显露过多情绪,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扰太子妃养病了。” “待她身子好些,我再来瞧她。” 说罢,沈星晚深深地看了如意一眼,才转身离去。 如意浑身一颤,虽已然是春上了,却不知怎地,忽觉感受到一股寒意。 沈星晚回到摄政王府时,已然天色渐暗,夕阳余晖散落在她身上,映出一抹落寞的剪影。 而她心中的执念,却在这一次次挫折之中愈发坚定,势要将这重重迷雾背后的真相,彻底揭开。 她刚迈进府门,便瞧见绯云在回廊下焦急地张望,一见了沈星 晚,忙快步走了过来,福身行礼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沈星晚微微颔首,目光顺着绯云落在她身后的人身上。 那是一个身形佝偻的婆子。 一头稀疏白发,随意地挽成一个髻,几缕碎发凌乱地垂落在布满皱纹的脸颊旁,穿着一件洗得近乎发白的粗布衣衫,衣角打着几个补丁,针线歪歪扭扭,显然是仓促缝补而成。 衣衫虽旧,却洗得干净整洁,双手粗糙干裂,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些许洗涮衣物时留下的污渍,一看便知是常年劳作的结果。 婆子站在绯云身后,双脚局促地交叠着,脚尖微微向内,肩膀微微缩着,整个人瑟缩在这略显空旷的廊下。 她眸中满是不安,时不时地偷瞄沈星晚一眼,目光一触及到沈星晚的视线,便又迅速地移开。 “这位是......” 绯云见状,赶忙介绍:“小姐,这是我带回来的陈婆子。” 她拉了一下那婆子,“这位便是王妃娘娘,还不快向王妃娘娘请安见礼?” 那婆子忙上前几步,屈膝行礼,声音很是拘谨:“民妇,民妇给王妃娘娘您请安。” 沈星晚抬手虚托了她一把,“起来罢,无须多礼。” “哎,是,民妇多谢王妃娘娘。” 绯云接着说道:“小姐,这陈婆子从前在唐县丞府中做过奶娘,唐府出事后,便辗转来到京城,一直靠浆洗衣物维持生计。” “她如今在城西那间医馆里做些扫洒缝补的活儿。今日奴婢去医馆打听消息,正和老板询问唐家的事,这陈婆子在一旁听着,便插了几句嘴,奴婢想着兴许有用,就把她带回来了。” 沈星晚微微点头,神色温和地轻声问她:“你既在唐府做过奶娘,那可曾知道当年唐家是如何出事的?” 陈婆子抬眸,神色复杂,思索犹豫片刻,才开了口:“回禀王妃娘娘,娘娘问话,咱们可不敢瞎说,但唐家当年那事儿,实在是离奇得很呐......” 说罢,她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似是生怕被旁人听了去。 第48章 奶娘那奶水足得很。 摄政王府的花厅内,茶香氤氲,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洒下斑驳光影。 沈星晚端坐于主位的黄花梨太师椅上,优雅端起茶盏,揭开盖子,缓缓刮去浮沫,垂眸轻抿了一口。 她抬起头,眸光里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绯云静立在她身侧,吩咐陈婆子:“把你知道的,尽数说来。” “哎,是。” 陈婆子站在厅中,抬手轻轻理了理鬓边的白发,清了清嗓子,带着几分乡音,娓娓道来:“想当年呐,我才刚生下小儿子,那奶水足得很,孩子根本吃不完。” “可那会儿家里穷得叮当响,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每天都为了下一顿吃食发愁。”说着,她微微摇头,苦涩一笑,仿佛又想起了那段艰难日子。 “正巧,唐知县府里有个小妾也刚生了个小女儿,那小妾生得瘦弱,面色苍白,一看就是没什么奶水的样子。” 陈婆子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那小娘子身形单薄,走路都轻飘飘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也是机缘巧合,经人介绍,我就去了唐府,成了那位庶小姐的奶娘。”陈婆子叹了口气,似是想起了刚进唐府时的情状。 沈星晚秀眉紧蹙,追问道:“那位妾室,可是姓杨?” 陈婆子闻言,先是一愣,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眸中满是讶异,“正是了,娘娘您怎么知道?”她忍不住抬眸,偷偷瞟向沈星晚,似是想从她脸上探寻答案。 沈星晚无甚表情,只淡淡地,“继续说。” “哎,是。”陈婆子赶紧垂下头,不敢再看,继而又兴致勃勃地补充道:“那位小娘子确是姓杨,生得漂亮极了,柳叶眉,丹凤眼,模样儿那叫一个标致。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着就让人欢喜。” 这陈婆子做浆洗的伙计谋生实在是有些屈才了,说得如此绘声绘色,仿佛那杨小娘子的美丽就在眼前。 “不仅如此,她还聪慧过人,待人接物和善有礼,还颇通医术呢。”陈婆子越说越起劲,手也不自觉地比划起来。 “当年在府里,有个丫头不甚烫伤了,疼得直哭。杨小娘子亲自配药医治,每天悉心照料,没几日那丫头就好了,一丝疤痕都没留下呐。” 沈星晚不着痕迹地与绯云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均闪过一抹了然,心下已然有了计较。 沈星晚微微仰头,目光直直地看向陈婆子,语气中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竟这样巧,那你便是唐琳儿的奶娘罢?” 陈婆子听到这话,身子一颤,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她连忙点头,恭敬答道:“是,正是民妇。” 说话间,她微微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显得有些紧张。 沈星晚眼珠微转,笑意和蔼若春日暖阳,语气也更温和了些,轻声说道:“我阿母收养唐琳儿多年,我便是唐琳儿的姐姐,出于关心琳儿,我也想了解了解她从前都发生了些什么。” 陈婆子一听,忙不迭地点头,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急忙说道:“娘娘放心,您尽管问,民妇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以示诚意,憨厚的模样令人忍俊不禁。 沈星晚颔首,用眼神示意陈婆子继续说下去。 陈婆子得令,微微眯起眼睛,手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陷入了回忆之中。 片刻后,她缓缓开口:“那唐知县从前呐,可是正儿八经读书出来的秀才,寒窗苦读十数年才进京考取了功名。据说他在京中还救过一位贵人的命,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好友。” “听说那位贵人对唐知县很是赏识,后来还帮了他不少忙呢。” “后来他考得功名,赴任做了知县,娶了夫人又生了女儿,一家人日子过得和和美美,旁人都羡慕极了。” 陈婆子面上泛起一抹向往的神情,“那时的唐知县勤勉爱民,年纪轻轻便政绩斐然,日后大好的前途,真真儿是春风得意的很,让人羡慕极了。” “可谁能想到,还没过几年,有一次唐知县出门去断案,回来的时候,竟领回来一个孤女。” 陈婆子的语气突然一转,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也不知怎的,他就鬼迷心窍地非要纳其为妾。” “唐夫人自然是极力反对,又哭又闹,百般劝说,可无论如何都无济于事。”陈婆子叹了口气,“那唐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多和美的一个家,就这么被搅乱了。” “唐夫人伤心欲绝,整日以泪洗面。没曾想,没过多久,那位妾室便怀有身孕,后来生下了这位唐小姐。”陈婆子说得绘声绘色,满是惋惜。 绯云听着陈婆子絮絮叨叨半晌,不禁眉头微蹙,轻啧一声。 “你这婆子,这可是摄政王府,王妃娘娘跟前,你当是在自家炕头儿上唠嗑呢?说重点!” 绯云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不满,微微瞪了陈婆子一眼,眼眸中隐现威严。 陈婆子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刚刚还眉飞色舞的神情立刻收敛得干干净净,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民妇多嘴,民妇这就说重点。” 陈婆子说着,用手擦了擦额头泌出的汗珠儿,很是紧张。 陈婆子咽了咽口水,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民妇一直在唐府做奶娘,哺育唐二小姐。” 她微微挺直了身子,露出些许得意,“那唐二小姐从小就乖巧可爱,是我亲眼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的。” “那唐知县对杨小娘极为爱怜,几乎走到哪儿都带着她,连带着她的女儿,也备受唐知县宠爱。每每唐知县外出回来,都会给二小姐带些新奇玩意儿。” “我记得尤其有一次,唐知县从京城回来,特意给二小姐带了一个会唱歌的八音盒,二小姐喜欢得不得了。” 说到这儿,陈婆子神色一黯,语气也低落了几分。 “可唐夫人对此极为不满,都是女人,夫君被人迷了去,心里头总是要吃醋的。” 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女人呐,谁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只要那唐知县一不在府里,她就会找各种借口为难折磨杨小娘母女俩。 ” 陈婆子语气愈发沉重,脸上也露出了不忍的神情。 “我记得有一回,寒冬腊月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冷的不得了。” “不知具体怎么起的事端,唐夫人突然说二小姐故意冲撞了她,便罚二小姐在院子里的雪地上跪了整整一下午,可怜那二小姐风寒还未痊愈,身子骨弱的很,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杨小娘心疼女儿,赶去向唐夫人赔罪求情,非但没求得原谅,还被唐夫人打了几板子,打的杨小娘肚子里刚怀上的胎都落了。” 陈婆子回忆着,脸上满是不忍,眼中闪烁着泪光,“那场面,实在是太惨了,杨小娘疼得直打滚,二小姐在一旁哭得嗓子都哑了。” 沈星晚皱眉:“然后呢?” “然后...然后二小姐护母心切,哭闹着抱住杨小娘不许家丁再打下去,可唐夫人正在气头上,如此一来更是气懵了心,竟命家丁不准停手,连带这小蹄子一并打死算完。” 陈婆子的声音有些颤抖,渐渐红了眼眶。 “后来还是唐知县得了信儿,丢开衙门的案子疯赶回来,才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母女俩。” “唐知县恨极了唐夫人,觉得她甚为毒辣,非要立刻一纸休书休了她,可唐夫人说什么也不肯,她见唐知县心意已决,无论如何哭闹哀求都无法转圜,竟冲入杨小娘房里抓了把剪刀将她乱刀扎死。” 陈婆子悲愤不已,眼眶中蓄满的泪水再也兜不住了,接连滚落下来。 “唐知县得信扑进来时,早已是血肉模糊,无力回天了。” “那唐夫人杀红了眼,扭头看到蜷缩在一角的唐二小姐,抓着剪刀就扎了过去,唐知县去扑救时,竟被唐夫人一刀扎进了脖颈,登时也见了阎王。” 陈婆子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哽咽不已,“真真儿是作孽啊,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一夜之间全垮了,实在是太惨了。” “那唐夫人见自己错手杀死了夫君,当场便疯魔了,抽出剪刀又一连扎了自己数刀,最终失血而亡。” 陈婆子说完,仿佛久久沉浸在那血腥一夜中无法回神,疲惫的脸上满是唏嘘神情,她缓缓摇着头,有些茫然。 沈星晚和绯云骤然听闻如此人间惨剧,也皆是默默良久,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屋内一片寂静,唯有陈婆子轻轻的抽泣声。 几人沉默良久,沈星晚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问陈婆子:“你方才说,那唐夫人也生下了一位小姐,那算上唐琳儿,唐府一共有两位小姐才是。” “正是。”陈婆子点点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沈星晚蹙起眉头,疑惑道:“那怎么我父亲派人去扬州接人的时候,却只接回了一位唐小姐呢?” 第49章 暴毙此事确实透着古怪。 花厅内熏香袅袅,轻柔的烟雾如轻纱般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沈星晚端坐在雕花梨木椅上,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站在面前的陈婆子。 陈婆子听到沈星晚这样问,先是微微一怔,随后缓缓摇头,啧啧唏嘘起来。 她抬手轻轻抹了抹眼角,很是感慨,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这世上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当真有阴司报应。”说着,她抬眸望向窗外,似是透过那雕花窗棂,看到了往昔的画面。 窗外几缕残阳的余晖挣扎着穿过厚重的云层,洒落在王府的庭院中,给满园的花草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却又莫名地透着几分萧索。 “当日京中确实有人来接两位小姐。” 陈婆子顿了顿,忽然恍然大悟了似地,“噢,原来竟就是王妃娘娘家派人去的呀。” “嗐,原本是要一并接走两位小姐的,咱们都打点准备妥帖了。”陈婆子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轻轻揉搓着,仿佛在回忆当时忙碌的场景。 “那几日,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为两位小姐的远行做准备,箱子都收拾好了,衣裳也叠得整整齐齐放进去。”她有些怅惘。 “可不知怎的,在被接走的前一晚,”陈婆子的声音陡然压低,神色也凝重起来,她下意识地靠近沈星晚,像是生怕被旁人听到,“那位唐夫人所出的嫡小姐,半夜里竟暴毙了。”她不自觉地捂住了嘴。 花厅内的气氛仿佛瞬间凝固,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沈星晚的眉头微微蹙起,有些诧异,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来接人的贵人只得替她治丧,同唐夫人唐老爷葬在一处,把唐家的宅子卖了,把咱们都遣散了。” 她垂下头,露出些许落寞神色。 “只将唐二小姐和她的贴身丫鬟接去了京城。”陈婆子说完,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退到一旁,安静地站着,等待着沈星晚的下一个问题。 花厅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香炉中偶尔传来的香料燃烧的“噼啪”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沈星晚听闻陈婆子所言,心中微动,刹那间,陆玉芝那苍白的面容竟毫无征兆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两人同样是半夜暴毙,这其中,难道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么? 沈星晚眸光瞬间锐利起来,仿若寒星,周身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冷凝。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丝帕,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却浑然不觉。 “突然半夜里暴毙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虽轻,却在这寂静花厅内悠悠回荡。 她抬眸望向陈婆子,目光直直地锁住对方,仿佛要将其看穿。 陈婆子被沈星晚这突如其来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神色间满是惶恐。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那位唐小姐具体是怎么死的,可有查过?” 她微微前倾,等待着陈婆子的回答。 花厅外,风声渐起,吹得窗棂上的雕花格格作响。 陈婆子咽了咽口水,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响,她犹豫了片刻,才哆哆嗦嗦地开口:“回...回王妃娘娘的话,当时事发突然,府里乱成了一锅粥。那唐小姐被发现时,已然没了气息,身子都凉透了。” 陈婆子边说边比划着,恐惧神色愈发明显,“大家伙儿都吓得不轻,哪还顾得上仔细查验。只瞧见她面色惨白,嘴角好像还挂着一丝......一丝黑血。”说到这儿,陈婆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沈星晚眉头紧蹙,微微坐直身子,缓缓捻动着手中的丝帕,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 “竟这样草率仓促便埋葬了么?”沈星晚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也没请个仵作来验一验死因么?” 她眸光紧盯着陈婆子,仿佛要从她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隐瞒的痕迹。 陈婆子被沈星晚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她低下头,双手局促地绞在一起,身子微微颤抖着。 “唉......”陈婆子长叹一声,声音满是无奈。 “那会子主子主母全死了,唐二小姐又年幼,只知道哭,府里连个能做主的都没有。” 她摇了摇头,面上沟壑纵横的皱纹愈发明显,“唐夫人又是凶案,咱们想着又没有外人进来过府里,恐怕是唐大小姐伤心过度,遭了唐夫人的报应才死了罢。” 陈婆子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夜里又黑又乱,咱们可不敢上近前去细看。” “老话儿说树倒猢狲散,第二日领了遣散的银钱后,大家全散了,哪有人管这些哦。” 陈婆子唏嘘说完,微微抬起头,撇了撇嘴,“咱们也都是做工攒两个银钱回去过日子罢了,哪管的了那些闲事。” 沈星晚沉默良久,目光缓缓移向窗外那逐渐暗沉的天色。 沈星晚脑海中各种线索交织,犹如一团错综复杂的丝线。 她柳眉轻蹙,右手不自觉地轻叩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似是在梳理着混乱的思绪。 片刻后,她像 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猛地一亮,看向陈婆子,突然问道:“那位唐小姐,如今葬在哪里?” 陈婆子听她突然问出这么一句,很是诧异,眼睛微微睁大,抬眸偷偷打量着沈星晚,似是在琢磨她问这个问题的意图,忍不住开口问道:“王妃问这个做什么?” 沈星晚抿了抿唇,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眼珠微转,灵动而又狡黠,轻声说道:“这位妹妹也甚是可怜,我实在于心不忍。” “唐琳儿来京后一直未曾回去,想必也并无人曾去祭拜过。清明将至,我且派人前去祭拜一番,也算是聊表心意罢。” 陈婆子听了,眼中满是钦佩之色,脸上堆满了笑容,不住地点头,大赞道:“王妃娘娘您真是人美心善,菩萨心肠呐!”说着,便将墓地的位置详细告知了沈星晚,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划着方向和距离。 沈星晚记下具体位置后,又和陈婆子问了些闲话,眼见那陈婆子关于唐府的事儿确实再说不出来什么新内容了,便轻轻抬手,示意绯云过来,轻声吩咐了几句。 绯云会意点头,转身去取了赏钱来,递给陈婆子。 陈婆子双手接过赏钱,脸上笑开了花,连连道谢,身子弯得如同虾米一般。 她转身正要离开,沈星晚突然开口唤住她:“关于此事,我不想再提及令妹妹唐琳儿听见了伤心,也不想旁人知道。” 陈婆子连忙转过身跪伏在地,神色郑重,用力点头,信誓旦旦地说道:“王妃您放心,民妇这点儿道理还是明白的。” “咱保证绝不会走漏一个字儿!否则...否则就让我喝凉水噎死,吃隔夜饺子撑死,洗臭衣服累死......” “罢了。”沈星晚失笑,略一抬手,“退下罢。” “哎,是是,民妇这就走,这就走。”陈婆子说罢,又行了一礼,这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绯云一直将陈婆子送出摄政王府的大门,待那婆子的身影消失在街巷转角,才转身匆匆返回。 她脚步轻快,裙角随着步伐灵动摇曳。 花厅内光线渐暗,几缕残阳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地上,形成片片斑驳光影。 沈星晚仍坐在原处,神色凝重,见绯云回来,她微微抬手,示意绯云走近些。 “我总觉得,那唐小姐的死有蹊跷。” 沈星晚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笃定,“嘴角挂着黑血,怎能如此轻易断定是伤心过度呢?” 绯云点点头,也很是认同,“小姐说的是,此事确实透着古怪。” “按常理来说,伤心过度背痛欲绝而死的也多半会有预兆,怎会突然暴毙?再说了,都吐黑血了,怎么着都更像是中毒了嘛。”绯云撇嘴。 沈星晚轻轻咬了咬下唇,思索片刻后,神色凝重地吩咐绯云:“这样,你即刻派人去扬州,务必找几个经验丰富的仵作,去好好查一查唐小姐的尸骨。” 她顿了顿,看向绯云,一字一顿地说:“看看她究竟是不是中毒而死。” “小姐放心,奴婢定会办妥此事。”绯云微微屈膝行礼,领命转身欲走,却又被沈星晚叫住。 “此事一定要万分小心,切不可声张。”沈星晚叮嘱道,“一旦走漏风声,恐生变故。” 绯云点头应下,“奴婢明白。” “什么变故?”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伴随着衣袂轻微的摩挲声,燕景焕修长的身影自门口跨了进来。 沈星晚与绯云二人正凑得近,低声说着话,冷不丁听到这声音,皆是微微一怔。 沈星晚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微微转头看向燕景焕,秋水美眸中划过一丝慌乱,继而很快便恢复如常。 绯云则忙福身行礼,轻声唤道:“王爷。”随后便安静地退到一旁,垂首而立。 燕景焕迈着稳健的步伐,薄唇漾起些许笑意,缓缓走近沈星晚。 他眸若寒潭,带着些许探究望向沈星晚,“说什么呢?” 第50章 哄我双手环上了他的脖颈 绯云福身告退,莲步轻移,轻轻带上门,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惊扰了屋内相对而望的两位主子。 门扇阖上的刹那,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日光像是被一层轻薄如蝉翼的轻纱蒙住,透着几分朦胧与迷离,恰好落在燕景焕的肩头,为他披上了一层淡淡金辉,令他平日里冷峻的面容此刻也显得柔和了几分。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身上细腻的丝缎衣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似她内心波澜。 她缓缓转过身,攥紧了手中的锦帕。 “王爷,”她樱唇微启,声音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总觉得,广安公主突然被送去和亲一事,与唐琳儿脱不了干系。” “哦?” 燕景焕英挺剑眉轻挑,向前迈了一步,修长的身形在光线的映照下更显挺拔。 “你怎么会这样想?” 沈星晚微微咬唇,贝齿轻陷在粉嫩的唇瓣上,心中天人交战不止,犹豫片刻后,终是决定将一切和盘托出。 她眸中浮起一片痛楚,仿佛又被前世那段不堪的记忆狠狠刺痛,那些记忆如同钝刀,再一次狠狠扎进了她的心尖。 “我与唐琳儿相识已久,她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 “她表面上看似柔弱无害,春日娇花儿一般惹人怜爱,实则心思深沉狠毒,让人难以捉摸。” 说着,她微微垂首,眼中涌起一层雾气,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否则,我前世也不至于在她几句话的挑唆之下,便命丧黄泉。” “你还记得陆玉芝吗?”沈星晚咬牙,抬眸望向燕景焕,豁出去了似地,“她...也是被唐琳儿毒死的。” 她仰着头,紧紧望着燕景焕的眼睛,观察着他面上的神色,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然而他只是平静地望着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沈星晚眼眶微微泛红,继续说道:“是她在陆玉芝的雪花酥里下了毒,才导致她一尸两命,暴毙而亡。” 她顿了顿,“可笑的是,她这般恶行,竟未受到任何惩处,反倒被册封为太子正妃了。” “这其中必有蹊跷,定是有人替她遮掩了罪行,而这个人,恐怕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屋内陷入了沉默,只有角落里的香炉中,香料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过了许久,燕景焕缓缓开口,“这事儿我知道。” 沈星晚瞳孔骤缩,怔忪望着燕景焕。 燕景焕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我见你不打算同我的说起,便没有提及,而且,不止我知道,魏子麟和太后,都知道。” “都知道?”沈星晚有些不可思议,“那怎么......” 燕景焕伸手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向自己怀里,圈住她的腰肢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 “此事不可声张。”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柔,莫名地令她惶恐的心稍稍安稳了些许。 他微微低头,薄唇印在她发顶,低低哄着:“有我在,定会护你和沈府周全。” 沈星晚眼眶一酸,雾了眸子,“可是唐琳儿行事愈发大胆,若不加以遏制,恐怕还会生出更多事端。” 燕景焕微微点头,神色凝重:“她是被太后利用了,太后包庇她毒杀了陆玉芝却还册封她为太子妃,是留了后手,日后若翻出这一桩死罪,随时便能以此问罪整个沈氏。” 感受到怀中少女瞬间僵直了身子,燕景焕拥紧了她,抬起手,安抚似地轻抚着她的背脊。 “我会暗中派人调查,必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只是在此期间,你要万事小心,切不可让唐琳儿察觉到你会威胁到她,令她先下手为强。” 屋内的气氛逐渐凝重,像是被一层无形的阴霾所笼罩,那阴霾仿若实质,压得沈星晚有些喘不过气来。 燕景焕望着沈星晚,眸色愈发深沉,他微微动了动唇,声音低沉却郑重:“我也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说罢,他缓缓抬起手,动作间带着几分谨慎,从衣襟里取出一封书信。 那书信被他攥在手中,好似藏着天大的秘密,沈星晚看着那封信,心中登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将书信递向沈星晚,眸中情绪复杂,仿佛带着些许难以言说的沉重。 沈星晚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微颤,她接过书信的瞬间,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她心跳陡然加快,指尖缓缓展开书信,目光随着文字的跳跃而移动。 刹那间,她的眼睛猛地睁大,原本粉嫩的嘴唇微微张开,面上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这封信上的内容,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刺进她的心间。 这封信,竟是某人匿名授意沈云朝所率部队里的某位将士,命他务必寻找一切机会,刺杀沈云朝。 沈星晚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有人要对哥哥下手,而且还是在行军中动手。 沈星晚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信纸在她指尖簌簌作响。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这怎么可能?” 她喃喃自语,声音微微颤抖,有些不知所措。 她头痛至极,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数念头在她心中闪过,究竟是谁如此狠毒?哥哥他又是否已经察觉到危险? 她的手一松,信纸缓缓飘落,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终落在了地上。 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险些向前栽倒,燕景焕眼疾手快,长臂一揽将她捞回怀里箍紧。 他叹了口气,“这是我截获的密信。” “但眼下棘手的是,这位将士的官职并不高。这便说明,这样的密信,恐怕并不只这一封。” 沈星晚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脑海中一片混乱。 如果真如燕景焕所说,那沈云朝的处境将岌岌可危,整个沈府也可能被卷入其中。 她抿唇,眸中充满了自责,恨自己竟没有早一些察觉到危险,没有保护好哥哥。 “我该怎么办?”沈星晚抬头望着燕景焕,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此刻的她,似泅渡苦海的溺水之人一般,紧紧揪着他的衣襟,仿佛捉住了最后的浮木。 燕景焕轻轻握住沈星晚的手,温凉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白皙的手背,“别慌。” 他声音沉稳低沉,“我会尽快派人去调查,势必揪出背后主谋,也会派邢舟连夜去追上沈云朝,提醒他注意防范。” 沈星晚点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埋首伏进他怀里。 他身上独有的冷松香气萦绕而来,充斥在她鼻尖,一呼一吸间,皆是他的气息,令她心下稍安。 她伏在他怀里,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一声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恍然觉得他怀里好像越来越热,他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天色渐暗,两人就那么相拥着,静静坐了好一会儿。 屋里没点灯蜡,光线暗了下去,有些看不清彼此了,只大概看得见模糊轮廓,两人的呼吸声倒渐渐愈发清晰可闻了起来。 “那广安公主和亲一事......”她犹豫着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那件事我已经大概有了对策,你不必太担心。” 他轻抚她耳边碎发,指尖轻轻掠过她耳廓,“一切有我,我会处理妥当。” 沈星晚心中一暖,感动与安心交织在心头,忍不住仰头啄吻了一下燕景焕下颌,继而羞怯依偎进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暖意。 “辛苦你了。”她轻声说道,如同春日里的呢喃,“忙了这么多事,是不是累着了?” 燕景焕嘴角微微上扬,笑的宠溺。 他轻轻将沈星晚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脸颊,惹得她微微一颤。 他凑近沈星晚,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笑着低语:“这些于我而言,都不算什么。” 沈星晚脸颊绯红,“惯会哄我。”说着,她想要佯装推开燕景焕,可双手却只是轻轻搭在他胸膛上,并没有真的用力。 燕景焕哪会让她得逞,手臂一收,将沈星晚紧紧拥入怀中,两人的身躯几乎贴合在一起。 他低头望着沈星晚,眸中温柔几乎要满溢而出,他缓缓低下头,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而后沿着她的眉眼,轻轻吻过,最后停留在她的唇上,温柔缠绵。 沈星晚缓缓阖上双眸,双手也不自觉地环上了他的脖颈。 这一刻,她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恼与担忧,只愿沉醉在这温暖的怀抱里。 就在两人你侬我侬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甜蜜与宁静。 小厮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跪倒在花厅外,气喘吁吁地说道:“王爷,王妃,前线传来急报,说是沈云朝将军坠崖了,生死不明!” 沈星晚和燕景焕的动作瞬间僵住,两人对视一眼,沈星晚面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燕景焕紧紧握住她的手,拥紧她坐直身子。 沈星晚早已是泪眼朦胧,慌得说不出话来,燕景焕扶着她坐稳,拢好她的衣衫,望着她,“别怕,我去看看。” 第51章 奔霄这事儿,绝不简单。 银白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散落在摇曳轻纱帘幔上,显得清冷极了。 燕景焕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沈星晚,眸底泛起疼惜,轻柔替她拢好衣襟,遮去那些雪色景致,随后又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每一个动作都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整理好后,他转身往外走去,泛着冷光的地砖在他脚步下发出轻响,沈星晚见状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捉住了他的衣袖,指尖微微颤抖,好似握住的是最后一丝希望。 燕景焕脚步一顿,回头望去,看见她双眼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在这昏暗的光线下,更显楚楚可怜。 他毫不犹豫地拉紧她的手,顺势将她拥入怀中,带着她一同朝着门外走去。 两人走到门口,燕景焕伸手用力推开门扇。 门扇转轴轻响,划破了这寂静,门扇被骤然打开,外头刺骨冷风裹挟着潮湿的寒意瞬间灌了进来,如冰刀般划过肌肤。 门口的小厮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骇得浑身一颤,双腿发软,直接瑟瑟发抖地跪在了地上。 燕景焕神色冷峻,眸若寒潭,冷然开口:“究竟怎么回事?” 小厮低着头,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连忙解释道:“回王爷的话,前线战况十分焦灼,加急派人传回消息。说是沈云朝将军今晨亲自带领分队潜入敌军范围进行偷袭,可没想到遭遇了伏击。” “沈将军当机立断,率兵突围了出去。然而,不知为何,在回程的路上,将军所骑的马匹突然发狂,完全不听使唤,发疯似地往前狂奔。无论将军怎么用力拉扯缰绳、大声呵斥制止,都无济于事。” “当时他们正行进在险峻的山崖边,那发狂的马匹竟然驮着沈将军径直冲入了山崖。那马快如闪电,众人根本追不上。等众人好不容易赶到山崖时,却早已......” 小厮抬眸,怯怯望了沈星晚一眼,怯懦道:“早已不见了沈将军的踪迹。” 沈星晚听闻小厮的话,身子猛地晃了晃,若不是燕景焕及时扶住,险些站立不稳。 她瞬间红了眼眶,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哥哥的奔霄自小就由他亲自抚养,随军那些年,哥哥连睡觉都要把小马驹安置在营帐附近,悉心照料。” “它最 是温顺听话不过,是极难得的神驹,多年来战场上跟着哥哥冲锋陷阵,从未出过差错,怎么会突然发狂?这背后一定有蹊跷!“说到最后,她已然哽咽到泣不成声,肩膀微微颤抖。 燕景焕眉头紧蹙,望向依旧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小厮,“这消息可详实么?想清楚了再回答,若有半点虚言,提头来见。” 小厮吓得脸色惨白如纸,头垂得更低,嘴唇哆哆嗦嗦,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小...小的......也只是听传信的人说,具体...具体......” 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而四周弥漫的寒意,让这沉默的间隙愈发漫长。 燕景焕面色一沉,冷声道:“去,把送消息的人带过来回话。” “是。” 小厮如获大赦,忙不迭地磕头,连滚带爬地起身,匆忙跑了出去,在冰冷的石板路上渐行渐远。 守在外头的绯云带着几个小丫鬟匆匆走进花厅。 她一挥手,小丫鬟们便训练有素地散开,逐一点燃了花厅内的灯烛。 暖黄的光晕渐渐亮起,却依旧驱不散屋内那如墨般浓稠的阴霾。 绯云又亲自端起一盏热茶,快步走到沈星晚身边,双手捧着递过去,轻声劝慰:“小姐,您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夜里寒凉,可千万别着了风寒呀。” 然而,屋内的寒意似乎已经渗透进了骨髓,这区区一杯热茶,也难以驱散她心中的惊惧。 沈星晚接过茶杯,却只是握在手中,丝毫没有要喝的意思。 燕景焕扶着她,在花厅的主位上缓缓坐下。 沈星晚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绯云则一脸焦急地立在她身后。 沈星晚时不时探出头,朝着门口张望,满心盼着能快点有新消息传来,而窗外竟淅沥沥落起雨来,那滴答滴答的雨声,仿佛一下下敲击在她心尖儿上似地。 不一会儿,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小厮引着一个身穿盔甲、风尘仆仆的士兵走进花厅。 那士兵一路奔波,盔甲上满是尘土和风霜的痕迹,面色颇为疲惫,但一踏入花厅,瞧见厅中的燕景焕和沈星晚,立刻打起精神,“咚”的一声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却又带着几分沙哑:“末将参见摄政王、王妃!” 屋外寒风凛冽,如同一头猛兽在咆哮,吹得门窗哐当作响,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吞噬。 铅灰色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天际,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下来,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压抑的阴霾之中。 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与狂风交织在一起,仿若绝望的乐章。 花厅内昏黄的烛火在狂风的肆虐下剧烈摇曳,微弱的光影在墙壁上扭曲、晃动,每一次烛火的闪烁,都像是希望在一点点熄灭。 燕景焕微一抬手。 “起来说话。” 士兵得令,忙站起身来,身姿笔挺。 燕景焕眸光冷峻,望着眼前的士兵。 “你可知沈云朝坠崖的具体情况?如实禀来,不可遗漏任何细节。” 士兵面露难色,双手抱拳,微微欠身,恭敬地回道:“回摄政王,末将只是一个传信兵,平日里连将军的营帐都难以靠近,实在不了解具体情况。” “可如今沈将军下落不明,前线没了主帅,军心大乱,士兵们人心惶惶,被敌军打得节节败退。” 他往前一步,跪伏在地,恳切求道:“恳请摄政王速速定夺,否则前线危矣,边境百姓也将生灵涂炭!再这样下去,咱们的防线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他的声音在风声和雨声的掩盖下,显得既微弱,又沉重。 燕景焕神色一凛,原本就冷峻的面容愈发凝重,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沈星晚。 沈星晚眼眶泛泪,紧咬着下唇,指甲都快嵌入掌心。 她深知哥哥作为主帅失踪,前线必然乱成了一锅粥。 关乎万千黎明百姓的安危,她虽心急如焚,却也明白此刻不能意气用事,只能强忍着泪水,微微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王爷,大局为重,你先去处理战事罢。” 燕景焕握住她的手,“我去一趟军机处。” 他安抚似地捏了捏她的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在她耳畔低声安慰:“别怕,邢舟已经赶往前线,他办事利落,定会找到沈云朝的下落。” “你安心在府里等消息,我处理完就回来。” “嗯。” 沈星晚靠在他怀里,心中虽焦急惊惧,却也清楚自己无力改变战局,只能默默点头。 她紧紧抓住燕景焕的衣袖,仿佛这样便能抓住一丝希望似地。 燕景焕松开她,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带着士兵大步离去。 沈星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无力瘫坐在椅上。 屋外的风愈发猛烈,吹得窗户哐哐作响,绯云连忙走过去关紧了窗扇。 燕景焕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沈星晚望着门口的方向,眼神空洞。 绯云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疼不已,小声唤道:“小姐......” 沈星晚缓缓回过神来,看向绯云,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绯云忍不住又开口道:“小姐,大公子怎么可能坠崖呢,那奔霄打小儿便听话聪明极了,被大公子训得极好,大公子让它停下,它绝不敢再往前走一步的,今日怎么会突然发狂呢,莫不是吃错东西了?这里面肯定有蹊跷啊!” 屋内的烛火突然猛地跳动了一下。 沈星晚闻言,眉头紧紧蹙起,她眸光低垂,不经意间落在那封之前飘落在地的密信上。 那封信静静躺在地上。 她咬了咬下唇,思绪翻涌,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走过去,俯身拾起那封信。 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直起身子望向绯云,眸中闪过一丝决绝,“说不定,真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呢?” 沈星晚的眸光落在那封信上,若有所思。 她紧紧攥着信,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对绯云说道:“这事儿,绝不简单。” 绯云凑近,看向沈星晚手中的信,刚瞧了几眼,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吓得惨白如纸,双手捂住嘴巴,声音颤抖得厉害:“我的天呐,真有人要害大公子,这可怎么好!到底是谁这么狠毒啊?” 她慌得一把捉住沈星晚的手臂,急急催促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啊?咱们快回去告诉老爷夫人罢,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说着,便要拉着沈星晚往外走。 沈星晚一把拽住绯云,神色凝重,压低声音道:“不行!这个人既然能调动这么多人去暗害哥哥,背后势力定然不小,必定也在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王爷说了,我们眼下绝不能轻举妄动。” 沈星晚眉头紧蹙,“再说了,阿母身子本就不好,岂能再承受这样的消息?此事务必要瞒住她,不能让她有半分察觉。” 沈星晚说着,垂眸叹息了一声,“若是让阿母知道了,她非得急出病来不可!” “那咱们现在能做些什么呢?”绯云急得眼眶泛红,在原地直跺脚,“要不咱们进宫去找广安公主罢,她身份尊贵人脉广,说不定能帮上忙呢。她肯定有办法的,咱们去求求她!” 沈星晚摇摇头,“不可,你也知道,广安公主如今为和亲之事已然是焦头烂额,整日以泪洗面,哪里还有余力来帮我们。” “况且,哥哥如今是她唯一的信念,若是告诉她沈云朝坠崖生死不明,以她的性子,只怕更会做傻事。” 绯云一听,急得涨红了脸,“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咱们到底该怎么办呀?” 她摇了摇沈星晚的手臂,“咱们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罢!小姐,您快想想办法啊!” 沈星晚皱着眉头,在原地来回踱步,脑海中飞速思索着。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抬起头,眸光坚毅望向门外的暴风雨。 “更衣,我们去找唐琳儿。” 第52章 加入效仿娥皇女英 沈星晚匆匆换了身素色长衫,外披一件鸦青色斗篷,将兜帽低低拉下,遮去了姣好面容。 夜幕深沉如墨,月色被乌云遮蔽,风雨飘摇仿若她此刻忐忑难安的心境。 她脚步轻盈却坚定,如同一缕游魂般穿行在宫中幽长的甬道上。 青石板路被她的足尖轻轻点过,发出几不可闻的细微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宫墙高耸,殿宇巍峨,每一处角落都仿佛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沈星晚微微拢紧了斗篷,低头加快了脚步。 待她终于穿过重重宫阙,抵达东宫门前时,如意早已得了信儿在那里候着了,显然是早有防备。 如意双手环抱于胸前,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为难,声音却冷若寒霜。 “王妃漏夜来访,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太子妃已经歇下了,不宜见客,您不如还是改日再来吧。” 沈星晚闻言,嘴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 她眸光微冷,直直地盯着如意。 “让开。” 两个字,简单却蕴含着不容拒绝的冷厉。 如意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挺直了脊背,语气更强硬了些:“王妃,规矩不可废。即便您是摄政王的王妃,也不能就这般随意闯入东宫。” 沈星晚再不多言,眸光渐寒,猛地伸出手,轻轻一推,如意猝不及防,身子一个踉跄,失了平衡。 沈星晚趁机径直闯入,步履如风,直奔唐琳儿的寝殿而去。 如意惊叫着想要追上她,却见沈星晚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回廊尽头。 寝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两具交缠的躯体,影子在帷幔上晃动,如同一场隐秘的皮影戏。 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仿佛每一寸都被情欲浸染。 唐琳儿娇躯横陈,肌肤如凝脂般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她仰着头,樱唇微启,一声声娇媚轻吟,如同琴弦被轻轻拨动,余音缭绕,勾魂摄魄。 “三郎......” 她眸中含着水光,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微笑,呼吸起伏着。 魏子麟双目赤红,如同一头被情欲支配的野兽。 低沉喘息与娇吟交织在一起,在这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殿门突然被猛地推开,发出一声刺耳的轰响,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击碎了那些暧昧。 沈星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宽大披风在身后飘动。 唐琳儿不但没有半分羞赧之意,反而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更加妖媚的笑容。 她修长的手指轻轻在魏子麟背上划过,探出头来,对着沈星晚的方向娇声道:“疼......” 她故意加重了呼吸,声音放得更加酥软,如同上好的丝绸在指尖滑过,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钩子,直直地往人心里钻。 仿佛要在沈星晚面前证明什么似的,愈发狂放。 直到沈星晚不顾如意在外的阻拦,推门而入,两道冰冷的视线如同利剑般直刺而来,魏子麟才猛地回头,看清了闯入者的真容。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魏子麟的动作戛然而止,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与震惊,继而又强压下去。 唐琳儿却不慌不忙,缓缓直起身子。 她眸光流转,带着几分戏谑与挑衅,直直地看向沈星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王妃深夜来访,莫非是有什么要紧事?”唐琳儿的声音轻柔,却带着讽刺的意味,仿佛将一把锋利的匕首,包裹在柔软的丝绸中。 沈星晚冷眼望着唐琳儿那张妖媚的脸庞。 她银牙咬碎,指尖微颤,却字字如冰:“唐琳儿,沈云朝坠崖一事,可与你有关?” 仿佛一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唐琳儿面色微变,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如同夜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转瞬即逝。 她下意识地看向魏子麟。 却见魏子麟并未如她所想的那般震怒,眸中反倒透出几分兴味,嘴角微微上扬,漾起危险笑意。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唐琳儿,眸光中竟隐隐透着欣赏之色。 唐琳儿见状,心中顿时有了底气,她不再遮掩,反而大胆伸了伸慵懒的身子,任由锦被从肩头滑落。 她挑眉看向沈星晚,声音似银铃般清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她轻笑一声,“你好大的胆子,深更半夜闯入东宫,就为了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 “我看你是羡慕妒忌恨吧?” “羡慕我唐琳儿得太子宠爱,妒忌我现在的风光无限,恨自己那点小心思藏得不够深,早早就被我识破了。” 她语气轻佻,每一个字都如同带刺的藤蔓,缠绕着沈星晚的心。 魏子麟闻言,竟是轻笑出声,伸手揽过唐琳儿纤细的腰肢,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孤与爱妃正享鱼水之欢,你如此不请自来......” 他眸光肆无忌惮地在沈星晚身上游走,“良宵苦短,你若是要加入,孤倒是不介意多一个美人相伴。” “你若不愿,滚罢,别扰了孤的兴致。” 他轻蔑睨着沈星晚,瘫靠在软垫上。 唐琳儿闻言,得意地靠在魏子麟怀中,眸光中满是挑衅,嘴角噙着一抹胜利的笑意。 她修长指尖轻轻抚上魏子麟的胸膛,如同标记领地的猫儿,宣示着自己的所有权。 “姐姐,你该不会真的不知好歹,想要加入我们吧?“唐琳儿声音娇媚至极,淬了毒的蜜糖似地,暗藏杀机。 “不过看在你哥哥的份上,我倒是不介意与你一齐,效仿娥皇女英。” 她言语间满是羞辱之意,仿佛在用最锋利的刀子,一寸寸割裂沈星晚的尊严。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三人扭曲的影子在墙上交织。 空气中弥漫着暧昧与危险的气息。 沈星晚面若寒霜,眸中杀意渐浓,却强忍着怒火,手指暗暗攥紧了衣角,直至指节泛白。 她知道,在这东宫之内,若轻举妄动,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但她也绝不会就这般认输,任由唐琳儿这对狗男女羞辱。 唐琳儿见她如此,更是肆无忌惮地嗤笑出声,纤手轻抚魏子麟胸膛,眸光含春,妩媚至极。 “三郎,别管她了......” 唐琳儿樱唇轻启,吐气如兰,声音媚入骨髓,仿佛能勾人三魂七魄。 她缓缓阖眸,双臂白蛇般缠上魏子麟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全然不顾沈星晚的存在。 寝殿内再次弥漫起旖旎气息,微闷的灯火下,两具交叠的身影仿佛化为一体。 沈星晚不忍直视这般不知羞耻的场景,胸中怒火翻腾,却又无能为力。 她狠狠咬紧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才勉强将满腔愤怒压制下来。 她猛地转身,大步朝殿外走去,裙裾翻飞,如一阵寒风掠过殿堂。 身后传来唐琳儿肆意娇笑,如同锋利钢刀,狠狠地刺入她的心脏。 沈星晚步履匆匆,穿行在静谧的宫道上。 月光如水,散落在她纤薄身子上,孤独而凄凉。 冰冷宫墙仿佛一道道无形的牢笼,将她困在这令人窒息的囚笼中。 前方忽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似有人正跌跌撞撞地朝这边奔来。 沈星晚凝神望去,竟广安公主满面泪痕地向她跑来,发髻凌乱,狼狈至极。 “沈星晚!” 广安公主声音嘶哑,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沈星晚心中一惊,忙上前两步,伸手搀扶住几乎要摔倒的广安公主:“公主?” 广安公主双目赤红,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她紧紧抓住沈星晚的手臂。 “沈云朝......” 她声音颤抖着,仿佛每说出一个字都要用尽全身力气,“他坠崖的消息可是真的?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沈星晚如遭雷击,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她没想到这消息竟传得如此之快,已然传到了广安公主耳中。 “公主莫急。” 沈星晚强自镇定,轻声安慰她:“哥哥他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有事的。” 广安公主眸中泪光更盛,摇头绝望道:“不,不可能的!他连人带马坠入山崖,千丈深渊,怎么可能还活着!” 她悲恸极了,仿佛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崩塌,只剩下无尽的痛苦绝望。 “不,公主您别这样想,哥哥他定然不会有事的。”沈星晚紧紧握住广安公主的手,“他自小习武,身手不凡,岂会那么容易就葬身山崖?” 广安公主却如同未闻,只是目光涣散地望向远方。 泪水顺着她绝美面庞滑落,滴在宫道的青石板上,砸出一朵朵小水花儿。 “云朝......”她气若游丝,悲戚委地。 宫人们匆匆赶来,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已然力竭的广安公主,满脸无措。 沈星晚还想上前安慰,宫人们却慌乱地簇拥搀扶着失魂落魄的广安公主匆匆离去,只留下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宫道上。 月色如霜,仿佛染白了整个皇宫,沈星晚立于宫道之上,久久望着广安公主远去的背影。 风乍起,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动了她心中那团复仇的火焰,愈发炽热明亮。 她脚步却愈发坚定,一刻也等不及要回府告诉燕景焕,哥哥坠崖一事与唐琳儿绝对有关系。 她抬眼望了望远处的殿宇轮廓,略提起裙摆朝着燕景焕在宫内歇息的处所疾步走去。 裙裾飘荡,在月色下如同一朵摇曳的幽兰,带着几分孤寂决绝。 “待会儿派个宫人去军机处请王爷人过来一趟,我要将这事详细说与他听......”沈星晚吩咐跟上来的绯云,眸光微闪。 思绪缭乱间,她已行至燕景焕处所附近,正欲转入廊道时,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匆忙脚步声和低沉的议论声。 沈星晚猛地驻足,下意识地拉着绯云退入阴影中。 她屏息凝神,望向声音来源处,只见几位内务府的管事神色匆匆,低头急行,面上皆带着几分惶色。 “摄政王竟连夜召我等进宫,看来此事当真刻不容缓啊。”为首的管事满面愁容,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沈星晚耳中。 “可不是么?吩咐后日一早便送广安公主去和亲,如此匆忙,连最基本的嫁妆都备不齐全啊!”另一位管事接话,语气满是无奈。 “你们懂什么,这哪里是正经的和亲?分明是借和亲之名,行贿赂之实!北方那蛮夷之地,哪有什么善男信女?广安公主此去,只怕是......”第三位管事摇头叹息,未能说完,却已道尽了其中凄凉。 “慎言!宫墙有耳,隔墙有眼,莫要惹祸上身!” 为首管事厉声喝止,警惕地左右张望,仿佛生怕被人听见。 几人闻言,顿时噤若寒蝉,加快脚步,匆匆走远,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几句断断续续的低语,飘散在夜风里。 沈星晚立于阴影处,如遭雷击,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 后日便送广安公主和亲...... 她银牙紧咬,指尖深深掐入了掌心。 摄政王...吩咐的么...... 第53章 冷漠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沈星晚缓步走到燕景焕在宫中歇息的处所,里头伺候的小宫女见她来,立刻迎了出来,恭敬行礼,引着她走过蜿蜒宫道,来到一处静谧的房间前。 门扇轻启,沈星晚步入其中,室内空旷,只有淡淡的冷松香气在空气中飘散,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这股清冷的气味,如同燕景焕的气质一般,带着不容接近的孤高与冷淡。 房间内的陈设很简单,床榻整齐,案几上摆放着几本未曾翻动的卷宗,还有一些常规放置的笔墨纸砚。 沈星晚走进房中,站定,眸光扫过这些布置,心中泛起些许不知名的情绪。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冰冷,就像燕景焕这个人,总透着一种让人无法触及的感觉。 她的手轻轻摩挲过案几上的书籍,指尖触碰到冷硬的封皮,仿佛能从中感受到那股无声的寒意。 沈星晚独自坐在燕景焕的处所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眉心微蹙。 宫灯如豆,将她清丽的侧脸勾勒得柔美至极,却照不透她心中翻涌的波澜。 她心里忐忑极了,一遍遍回想着方才听到的消息,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让她几快要乎喘不过气来。 不,燕景焕绝不会同意让广安公主去和亲的...... 她默默安慰着自己,纤细指尖渐握成拳,莹润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他分明答应过她的,绝不会轻易葬送任何一个女子的人生。 燕景焕向来都是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若是他都背弃诺言,那这天下,还有什么人是可信的? 殿外忽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打断了沈星晚纷乱的思绪。 她猛地抬头,只见燕景焕正风尘仆仆地迈进门来。 寒夜的露水在他墨发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如同星子般闪烁。 “王爷......”沈星晚起身,看到燕景焕面上那抹罕见的凝重神色,心中愈发不安。 燕景焕眸光微闪,“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入宫来可有什么急事?” 沈星晚定了定神,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声音微颤:“王爷,我方才听说......” 她话至一半,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继续不下去。 燕景焕抬手轻轻拂去肩上的寒露,眸色一黯,似乎已猜到她想说什么。 “你是要问广安公主的事?”他声音平静,语气没什么波澜,仿佛在说起一件毫不关己的小事。 沈星晚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道:“王爷不会真的送广安公主去和亲吧?您分明说过,会有法子的,对吧?”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一丝期望,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之人。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交错的影子。 燕景焕抖落寒露的手一顿,如同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击中,眸光微暗,叹了口气。 他转身望向窗外深沉如墨的夜色,声音低沉却坚决,“星晚......” 他停顿片刻,似在斟酌用词,却最终只是简单直接地说道:“广安公主,是要去和亲的。” 这短短几个字,利刃一般,狠狠地刺入沈星晚心口,剜起一阵剧痛。 昏黄烛光下,她瞬间面若金纸,踉跄后退了一步。 她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个在她以为堪做靠山的男人,此刻竟说出如此冷漠的话语。 沈星晚如遭雷击,愣在原地,眸中水光闪烁,倒映着摇曳的烛光,似碎裂的星辰一般黯淡。 她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片刻的沉默后,沈星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已然带上了一丝嘶哑与颤抖。 “你分明答应过我的......” 她银牙紧咬,眸光灼灼地盯着燕景焕,“你不是说,已然大概有对策了么?” 她步步紧逼,声音渐渐拔高,“难道你的对策,便是送广安公主去和亲么?” 她厉声质问着,仰着头,眸光紧紧盯他的脸,观察着他的神色,心中暗含着一丝绝望的希冀,期望燕景焕能够否认,能够给她一个不同的答案。 烛火映照着燕景焕凌厉侧脸,阴影在他面上投下晦暗不明的轮廓,他的眉头紧锁,凉薄的薄唇紧抿着。 沉默蔓延,如同无形的毒药,渐渐浸透了屋内的每一寸空气。 燕景焕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只有一个简单的字:“是。” 这个字犹如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沈星晚心口,将她所有的期望、信任与温情尽数碾碎。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男 人,眸中的震惊失望浪潮般涌来,化作了眼眶中的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燕景焕眸光微闪,伸出手想要去拉她的手,声音中透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急切:“星晚,你听我说,此事并非......” 他压低声音,身子微微前倾,目光中带着几分恳求,似有重要事情要告知。 沈星晚却仿佛被烫到了一般,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两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再不愿听他任何解释,那些曾经温柔的目光,如今在她眼中都变成了虚伪的面具。 “不必解释了!我不想听!” 她声音冰冷,仿若刚淬过的剑刃,却掩饰不住其中的哽咽与颤抖。 她转身欲走,裙裾激起一阵风,似要带走这殿内仅剩的些许温度。 燕景焕还想再说些什么,伸手想要拦住她,却终究慢了一步。 沈星晚受惊小兽一般奔出殿门,步履匆匆,灵动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的浓墨之中。 寒风灌入殿内,吹得烛火摇曳不定,映出燕景焕萧索身影,仿若一尊孤独的石像,独自伫立在这幽深冰冷的宫殿之中。 沈星晚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衣袖轻轻拂过车门,带起一丝微凉的夜风。 车厢内漆黑一片,唯有窗棂透进些许微弱的星光,映在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上。 绯云紧随其后,低声吩咐车夫:“回摄政王府。” 谁知话音未落,沈星晚忽然开口,声音虽轻,却不容置喙:“调转方向,回丞相府。” 车夫一怔,望向绯云。 绯云也怔住了,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劝道:“小姐,如今天都快亮了,这会子突然回丞相府去,老爷和夫人定会忧心...要不......还是先回摄政王府罢。” 沈星晚微微阖眸,指尖攥紧膝上的帕子,良久,终是松开了手,声音轻得像一缕夜风。 “罢了,就回王府吧。” 车夫得了令,扬鞭驱马,马车缓缓驶入夜色深处,晨光未至,一切都还笼罩在浓重的黑暗之中。 回到王府后,沈星晚独坐于房中,更深露重,烛火燃尽后的冷灰洒落铜灯盏内,沉寂无声。 她一夜未眠,望着窗外的天色由暗转灰,再由灰至亮,心情却始终似沉入了无尽深渊。 前线战事紧迫,燕景焕亦脱不开身,直至天明,王府仍旧静得仿佛荒废了一般,毫无生息。 日头渐升,屋外偶有下人轻声走动,却无人敢惊扰这满室死寂。 直到正午时分,绯云试探着拎了食盒悄然摸进来,一脚踏入房门,便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沈星晚仍维持着昨夜的姿势,静坐在榻上,青丝微乱,面色苍白如纸,一双眸子空洞无神,仿佛整个人的魂魄都被抽走了一般。 “小姐!” 绯云大惊失色,赶忙将食盒放下,快步上前,心急如焚地劝道:“您可千万不能这样折磨自己啊!” 她急的红了眼眶,嘴巴一瘪,滚下泪来,紧紧捉住沈星晚冰凉的手捧到自己怀里搓了搓。 “如今大少爷坠崖下落不明,广安公主又要被迫去和亲,姑爷的态度又如此反复捉摸不清,若是小姐您再倒下了,大少爷和公主可怎么办啊?” 沈星晚眼睫微颤,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似地,原本空洞的眸中终于缓缓聚焦,沉凝的神色之下,隐隐透出一丝冷冽的微光。 “对......” 她缓缓开口,嗓音虽喑哑,却透着坚定,“我绝不能倒下。” 她缓缓握紧手心,甲尖嵌入掌心的疼痛让她彻底清醒,“既然他靠不住,那我就靠自己。” “我一定能揪出这背后的黑手!” 窗外日光正烈,骄阳似火,灿烂光芒透过纱幔映在她姣好面容上,那抹憔悴神色之下,竟透出一丝锋锐的凌厉。 绯云喜极而泣,赶忙转身去提了热茶,倒了一盏走上前来,细心地为她漱口,又绞了热布巾来轻轻替她擦拭掉面上的泪痕。 洗漱妥当,绯云端出膳食来一一摆开,添了一碗饭,特意夹了许多她平时最爱的小菜,捧到她跟前,轻声道:“小姐,您久未进食,快用些罢,身子要紧,若身子先垮了,可怎么想法子去帮他们呢。” 绯云言辞恳切,沈星晚虽没什么胃口,却不忍拂她,伸手接了过来,神色略微放松,低头吃了几口。 热腾饭菜的人间烟火气息,仿佛带来了些许安慰,但她的眸光却始终心事重重的模样。 绯云见她如此,也不好再劝,便开口想要转移话题,趁她用膳的间隙轻声问道:“小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呀?” 沈星晚停下筷子,凝视着阳光下飘动的纱幔,心中一片清明。 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却决绝:“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切,恐怕都是唐琳儿所起。” 她抬眸,眼中渐起寒意,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快些去收拾行李,吩咐小厮备好马车。” 沈星晚搁下碗筷,站起身来,决然道:“我们去扬州。” 第54章 夜袭如同温柔的潮水,将她缓缓淹没…… 日头偏西,天光微暖,庭院中的玉兰花被拉出长长的影子,微风拂过,吹动廊下垂挂的竹帘,发出轻微的响动。 绯云忙碌了好一阵子,总算将箱笼收拾妥当,亲自看着小厮搬上马车后,匆匆赶来向沈星晚禀报:“小姐,都已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沈星晚坐在窗边,微侧着身子,指尖轻触着窗棂,神色静默。 半晌,她缓缓起身,披上外袍,抬步往外走去。 绯云快步跟上,踟蹰片刻,忍不住问道:“小姐,就这样直接走吗?不留个信儿给姑爷?” 沈星晚的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檐下被风吹动的角铃上,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留与不留,又有什么分别呢?他并不会在意罢。” 微风拂面,衣袂轻扬,绯云心中一酸,却也无言,只得默默跟着她往外走。 二人走到府门外,正要登车,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王妃!” 管事气喘吁吁地赶来,脸上满是焦急之色,“王妃这是要往哪里去?若王爷回来问起,也好有个交代。” 沈星晚神色淡然,抬眸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无波,“不过是去走亲戚,外出小住一阵子。” 管事皱了皱眉,犹豫着想要再劝,却见沈星晚已然上了马车,未再多言,只轻声吩咐:“出发吧。” 车夫得令,扬鞭驱马,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滚动声,缓缓驶出府门。 夕阳余晖洒落,拉长了马车的影子,管事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最终只得叹了口气,转身回府。 月上中天,繁星点点,如同碎银洒落在浓墨般的夜幕上。 马车缓行在崎岖小道上,车轮与石子相碰,发出细碎声响。 绯云稍稍掀开车帘,冷风瞬间灌入,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望见外头一片漆黑,远处山影如墨,树影婆娑,不由得眉头微蹙,心生忧虑。 “小姐......” 绯云放下车帘,转头看向靠在车壁上的沈星晚,小心翼翼地劝道:“此去扬州还得好几天呢,实在不必星夜兼程。” 她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担忧,“不如在前头镇上住店歇一晚再走罢。若是错过了这个小镇,恐怕得走到明日才能到达下一座城池了。” 沈星晚闻言 ,微微抬眼,眸中倦色浓重,却仍带着一丝清明。 她稍作思索,点了点头,“也好,就依你罢。” 绯云见她同意,暗自松了口气,忙探出头去向车夫传话。 马车轻轻转向,朝着不远处小镇的方向驶去。 小镇虽然不大,但夜色下仍有几处灯火摇曳,如同黑暗中的萤火,给人几分温暖与希望。 绯云寻了家最大的客栈,门前还挂着两盏红灯笼,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招牌上“平安客栈”四个字已被岁月洗得有些模糊。 待马车停稳,绯云先行下车,确认四下无人注意后,才小心翼翼地搀扶沈星晚下来。 “小二,要两间上房。”绯云朗声吩咐道,语气虽和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店小二答应一声,慌忙引路,口中絮絮叨叨着:“两位贵客可算是来得巧,今日恰好还剩两间临街的上房,干净舒适,保准二位住得安稳。” 沈星晚虽戴了风帽遮去姣好容颜,但那一身名贵衣料与通身的贵气,仍是引起了老板和住客们的瞩目。 几位食客不由自主地放下了碗筷,目光贪婪地在沈星晚身上游走,带着几分猎奇与揣测。 沈星晚皱眉,心中微恼,由绯云搀扶着迅速穿过大堂,朝楼上走去。 绯云机敏地挡在沈星晚身前,如同一道屏障,替她挡去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小姐请稍等,奴婢去看看房间可妥当。” 绯云语气恭敬,抢先一步进入客房,仔细检查了床榻、被褥等处,确认并无异常后,才请沈星晚入内。 房内陈设简单,一张木床,一套桌椅,一个洗漱台,略显陈旧却也算干净整洁。 绯云安顿沈星晚坐下,又匆匆下楼去端了饭食回来,眸中满是歉意:“这镇子太小,饭食粗陋,还请小姐多少用一些,莫要饿着了。” 沈星晚看着桌上的几碟小菜,虽然简陋,倒也色香俱全。 “无妨,出门在外,并不需太计较这些。” 她拉过绯云,示意她一同坐下。 “你也累了一天,一起用膳罢。” 绯云受宠若惊,本想推辞,但见沈星晚很是坚持,这才小心翼翼地在桌边坐下,却不敢先动筷。 沈星晚浅尝了几口,示意绯云也用膳,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的月色。 “绯云,我们如此打扮实在是有些太过招摇了。” 沈星晚忽然开口,“待会儿去托老板买两身男装来换上吧,在外行走也方便一些。” 绯云闻言一愣,随即明白了小姐的用意,忙放下碗筷应了:“是,小姐所言极是。奴婢这就去办。” 她垂首迅速扒了碗中的饭菜便匆匆下楼,悄悄找老板塞了一锭银子,托他买两身男装回来。 老板捧着银锭子,喜不自胜,连连答应着要去找最好的料子,绯云眼珠微转,唤住了他,嘱咐道:“不要好料子,寻常衣衫即可。” 老板一愣,虽不甚理解,但仍满口答应下来,不消片刻便让小二将两套衣物送至了沈星晚房门外。 衣衫虽然朴素简单,却也干净整洁,正适合途中换上,避人耳目。 夜色渐深,漆黑如墨的夜色笼罩着小镇,客栈内喧嚣渐渐平息,唯有几声犬吠远远传来,如同黑暗中的叹息。 沈星晚躺在略显冷硬的榻上,翻来覆去地久久不能入睡,索性睁开了眼睛。 疏疏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散落房内,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眸光微闪,思绪万千,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离京前的种种,心绪难以平静。 忽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窗外,快得仿佛只是夜色中的一缕游魂。 沈星晚心下一惊,如同被针刺了一般,猛地从榻上坐起,凝神望向窗外。 动作间带起的声响惊醒了身侧的绯云。 绯云睡眼惺忪,茫然地坐起身,声音中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小姐,怎么了?” 沈星晚迅速伸手捂住绯云的嘴,指尖轻压在唇上,示意她噤声。 她神色警惕,缓缓摇头,眼神示意绯云不要出声。 绯云顿时清醒过来,眸中满是惊惧之色,瞪大了眼睛望向门口。 门外忽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细碎脚步声,老鼠偷行般悄然无声,却又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 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黑暗中慢慢靠近的猎食者,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绯云骇得脸色惨白,死死捉紧了沈星晚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里。 沈星晚眸光如刀,警觉地盯着门口。 她一手回护住绯云,一手悄悄探向枕下,指尖触及冰凉的匕首。 那是她带来护身的暗器,此刻却是她们唯一的倚仗。 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已到门前。 微弱的灯光透过门上糊的纸映出几个模糊的人影,晃动着,仿若幽灵般诡异。 两人屏息凝神,听见门外有男人在窸窸窣窣地低语着什么。 声音压得极低,如恶魔低语,透着一股阴冷杀意。 “这间......肯定是......” 断断续续的语句隐约可辨,更让人心生寒意。 忽然,有人试图推动门扇。 木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如同黑暗中的惊雷。 绯云浑身发抖,下意识地挡在沈星晚身前,仿佛一只小鸟展开脆弱的翅膀,想要保护她心爱的主人。 沈星晚却轻轻将她拨到自己身后,眸光凌厉如刀,拔出匕首,紧紧握在身前。 寒光闪烁间,映出她决绝的眼神。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疾风掠过的声音。 紧接着,沉闷的撞击声、闷哼声接连不断,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厮杀。 那些之前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的主人似乎被人捂住了嘴,拖拽着远离了门前。 有人挣扎、有人低吼,却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声音,戛然而止。 只有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在静谧的夜色中显得尤为刺耳。 那几人似乎被某种外力强行拖离了客栈,被黑夜吞噬一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须臾,一切又归于寂静,仿佛方才的喧嚣只是一场幻觉。 良久,客栈内外没有丝毫动静,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绯云仍然微微颤抖着,惊魂未定的小鹿似地,带着些哭腔:“小姐,究竟怎么回事啊?” 沈星晚垂眸,纤长羽睫在眼睑投映出一小片阴影。 她心下大概明白了七八分,但却不愿多言。 是他么?还是...... 她抿了抿唇,收起匕首,只轻声道:“没事了,快睡罢。” 语气平静得仿佛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过似地。 绯云虽仍是担心不已,但见她不欲多言,也只好默默躺下,阖上眸子。 沈星晚也躺了下来,望着斑驳的月光洒在房梁上,思绪万千。 却不知怎的,这一次,困意倒渐渐袭来,如同温柔的潮水,将她缓缓淹没。 她沉沉睡去,梦中似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朦胧不清,却又似乎一直守护在她身旁。 而在客栈外的密林深处,几个衣衫褴褛的地痞壮汉正跪在一队黑衣暗卫面前,瑟瑟发抖,苦苦求饶。 “大爷,饶命啊......” 一个领头模样的男子满脸惊恐,额头上的冷汗如豆大般滚落,“我们真不知道那是贵人啊,若知道,给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暗卫们面色冷峻,浑身散发着凛冽杀气,如同地狱中走出的罗刹,丝毫不为所动。 为首的暗卫手持长剑,剑锋寒光闪闪,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寒意。 他目光如电,冷冷扫过几人,声音低沉:“谁指使你们的?” 几个地痞面面相觑,脸上满是惊惧与茫然。 为首暗卫微微抬手,黑影闪烁间,几名地痞已被悄无声息地拖入更深的密林之中。 夜色静谧,遮掩了一切痕迹,唯余夜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第55章 心情没有闲心与你这般...... 晨光微曦,窗纸上逐渐透出淡淡光晕,映亮了整间客房。 沈星晚缓缓睁开眼帘,静静聆听了一会儿,发现客栈内静得出奇,丝毫不闻昨夜那般动静。 身旁的绯云早已经醒来,正轻手轻脚地为她准备洗漱之物 ,见她睁眼,忙轻声道:“小姐醒了?昨晚可还睡得安稳?” 沈星晚坐起身,微微摇头,“倒也还算睡得安稳,只总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 绯云眉头微蹙,“哪里奇怪?可是客栈褥子垫的太薄了,硬的很?” 沈星晚静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罢了,不必多想。” 洗漱毕,绯云取出昨夜买来的两套男装,小心翼翼展开,拿在手中摇了摇,确认干净无尘后,才递到沈星晚面前。 “小姐,这衣裳虽然简素,却还算干净整洁,我替您换上罢。” 沈星晚点头,接过那套月白色的长衫,由着绯云替她缓缓穿戴好。 那件月白长衫料子虽普通,好在还算合身,襟前舒朗绣着几枝青翠细竹,线脚工整,倒是出乎意料的精致。 绯云忙不迭地取出梳篦,为沈星晚梳理青丝,手法娴熟地将她的长发挽起,在发顶拢成发髻,簪上一顶青玉发冠。 沈星晚本就生得苗条高挑,这一番装扮下来,竟活脱脱变成了一个白皙俊俏的斯文小公子,气质卓然,温润如玉。 绯云也换上了那件浅蓝长衫,简单梳了发髻。 她本就身量娇小,乍看之下,倒像个刚入学的少年书生模样,清秀文雅中透着些许机灵劲儿。 两人同站在一处,宛如一对兄弟似地,尤为风流养眼。 绯云看着铜镜中的沈星晚,眼中满是惊艳之色,忍不住拍手笑道:“小姐穿上男装竟也这般出挑,真是...真是......” 她绞尽脑汁想寻个恰当的词句来形容,最后眉开眼地笑道:“小姐这般模样,今日一出门,可不知要迷倒多少怀春少女和小嫂子们,要上赶着来献殷勤呢!” 沈星晚闻言,眉间微蹙,白了她一眼,嗔道:“我看你是皮子紧了,又在贫嘴。” 虽是嗔怪,眉宇间却没有丝毫不悦,反透着几分无奈宠溺。 绯云吐了吐小舌,眼中满是狡黠,却也识趣地不再多言,转而为沈星晚整理衣摆。 沈星晚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小镇渐渐苏醒,人流渐渐热闹如织,心中却隐隐有些忧虑。 这般装扮,虽避开了女子出行的诸多不便,却仍然过于引人注目。 毕竟这般细皮嫩肉的“男子”行走江湖,实在还是太过扎眼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思忖片刻后,转身看向绯云,“今日且在马车内安坐,不要轻易露面。待到了扬州,再作打算吧。” 绯云答应一声,又细心地为沈星晚检查了一番衣着,确认无误后,这才扶着她往外走去。 绯云轻轻推开了门扇,却登时被施了定身术般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几乎忘却了,只目瞪口呆地望着门外。 沈星晚见她突然停住脚步,神色异常,不由得讶异地抬起眸子,顺着她的视线朝外望去。 晨光微亮的幽暗廊道上,逆光立着一抹颀长的身影,身姿挺拔如巍峨青松,沉默凛然。 燕景焕一袭玄色锦衣,周身暗纹随着他清浅呼吸的起伏华光流转,散发着迫人冷意。 他面容清冷,锋利侧脸半隐没在幽暗里,令人看不清情绪,正垂眸敛目站在她门外,气势如山,令人不敢仰视。 见她出来,他缓缓抬起眼眸。 眸光落在她身上的刹那,陡然黯了一瞬。 他薄唇紧抿,缓步朝她走来。 他步幅并不大,但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心尖儿上似地,沉闷作响。 那双深邃如幽潭的眸子直勾勾地锁着沈星晚的眼睛,不给她丝毫逃避的间隙。 绯云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拦,可在那股无形的威压下,竟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惊慌地望向自家小姐,慌乱眸中满是询问之意。 沈星晚僵在原地,思绪如同乱麻。 他不是在军机处运筹帷幄,指挥前线战争么,又怎么会在这里。 她撇过脸去,不肯看他,眸底闪过一丝决绝。 燕景焕在她面前站定。 近在咫尺,却如同隔着万水千山。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谁也没有先开口。 绯云眸光在两人面上来回流转,察觉到小姐似乎也没有赶走姑爷的意思,心下微叹,悄悄往外后退几步,轻声道:“奴婢...先去看看马车准备得如何了。” 说罢,便识相地匆匆退了下去,只留下那一对僵持怄气的小夫妻。 走廊上安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两人却都倔强地不肯开口,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沈星晚心里还为他让广安公主去和亲的事怄着气,不想理会他,转身进屋反手阖上了门扇。 门扇即将闭合的那一刹那,燕景焕忽然伸出手臂,用力推开了门扇,抿唇伸手一把攥住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一阵天旋地转间,沈星晚只觉身子一轻,便已被他拥紧了反转过身,抵在他坚实的胸膛和冰冷的门板之间,进退两难。 “你!”沈星晚终于忍不住羞恼开口。 “肯理我了?”他望着她。 她涨红了脸,挣扎推拒着他的胸膛,白皙纤细的手腕在他宽厚掌心中扭动,却如困在笼中的鸟雀似地,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你放开我!” 她轻喝出声,眸中闪着愠怒的光芒,“燕景焕,你这是做什么?” 燕景焕的眸光幽暗,紧盯着她的双眸。 他呼吸渐渐粗重,胸膛起伏不定,在她一连声的质问声中,猛地低下头,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姿态,吻住了她微启的双唇。 那个吻来得太突然太猛烈,仿佛压抑至极的情绪终于决堤,带着些许惩罚的意味,又浸满了难以言喻的思念和克制。 沈星晚瞪大了眼睛,脑中一片空白,手指在抵在他胸前攥紧了他的衣襟,却不知是要推开他,还是拉近他。 暖黄晨光透过窗棂,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在地面投下交织的影子,难分难解。 燕景焕的手顺着她纤薄背脊滑下,愈发放肆,温热的指尖如同带了火焰,隔着轻薄的衣衫点燃了她肌肤上的每一寸感知。 沈星晚咬着唇,脸颊上绯红一片,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羞愤之意直冲上心头。 她猛地将手抵在他胸前,狠狠一推。 燕景焕没防备她突然奋力抗拒,身形微晃,略后退了半步。 沈星晚趁机挣脱了他的怀抱,退开两步,伸手撑着门框,似乎不这样就要站不稳一般。 她抬起脸,眸中早已是泪花莹莹,几欲滑落。 “燕景焕!” 她声音微颤,压抑着怒意,“你以为我是什么人?眼下哥哥生死未卜,广安公主和亲在即,我怎会有这般闲心与你......” 她猛地咽下后半句话,只是咬着唇,眸中悲怒交加,到底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燕景焕望着她,深吸了一口气,眸中炙热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些许无奈和怜惜。 他上前一步,重新将她搂入怀中,不顾她的挣扎双臂收紧拥紧了她。 “星晚。”叹息似地,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几分克制的温柔,“听我说。” 沈星晚不想听,依旧挣扎着想要推开他,纤细手腕困兽似地徒劳在他掌中扭动。 燕景焕猛地握紧她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却又在感受到她细微的颤抖后,稍稍暗自放松了几分。 “别闹。” 他拥紧了她,轻易捉了她的双手,令她动弹不得,命令似地,“听我说完。” 那语气中的凝重令沈星晚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抬眸望向他,眼中满是质询。 燕景焕眸若寒潭,极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沈云朝根本没有坠崖。” 沈星晚脸色骤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你哥哥安 然无恙。“燕景焕的声音愈发低沉,“坠崖不过是个障眼法。沈云朝和邢舟此刻正前往北境。” 沈星晚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唇瓣微颤,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燕景焕见她惊诧模样,柔了眸光,又补充道:“至于广安公主...她也不会真的去和亲。” “这......”沈星晚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声质问,“分明是你亲口说过的,要送广安公主去和亲。” 燕景焕无奈自嘲一笑,有些落寞,“只是你心底,终是不够信我罢了。” 他抬眸坦然凝望着沈星晚,眸中赤诚一片,“我说过,你既不愿意,我便不会再轻易葬送任何一个女子的人生。” “我既答应了你,绝不会食言。” “那...那天在宫里,你为什么那样说......”沈星晚仍是犹疑不定,蹙眉望着他,身子却先一步软了下来,不在僵直抵抗。 感受到她的变化,燕景焕的脸色也柔和了许多,软了语气,“那里伺候的宫人全是皇上和太后安插的眼线。” “......” 沈星晚登时明白了过来,羞恼涨红了脸颊,垂下头去鹌鹑似地不敢再看他。 燕景焕看在眼里,薄唇漾起笑意,俯首贴到她耳畔,低低地,“现在,有心情了么......” 第56章 喊饿我还没吃饱呢......…… 沈星晚再度醒来的时候,窗外光线已悄然转暗,日头西斜,竟已然是黄昏时分。 她浑身酸软无力,连抬手都觉艰难,不由得暗自咬牙,恨恨地瞪了一眼身侧那个仍在酣睡的男人。 燕景焕唇角微微上扬,眉目舒展,显然是睡得极为安稳。 他线条分明的胸膛随着呼吸缓缓起伏,一丝倦意都不见,仿佛方才那般不知餍足的豺狼并非是他一般。 沈星晚轻哼一声,伸手去捞过一旁椅背上的那件玄色长衫,拢在自己身上。 她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来,雪色肌肤上点点暧昧红痕,在那件宽大玄衣的映衬下显得越发刺眼。 她眸光扫过室内,瞥见那件被暴力扯碎的月白衣衫可怜兮兮地落在地上,活似一朵惨遭蹂躏过的白梅,凄凉无助。 旁边是那只被磕碎了的青玉发冠,玉质莹润,此刻却裂了缝,再难复原。 沈星晚不由得皱起眉头,心中又羞又恼。 她回首,伸出纤细的手指,狠狠掐了一下燕景焕的胳膊。 “都是你。”她咬牙切齿,“没得糟蹋东西!” 燕景焕眼睛都没睁开,眉头轻蹙,仿佛被扰了清梦。 他顺势捉住她的手腕,一个用力,将她重新拉回自己怀中。 沈星晚猝不及防,惊呼一声,跌伏在他温暖的胸膛上。 她青丝如瀑,散落在他们两人身上,如同一道黑色的帘幕,遮掩大半暧昧痕迹。 “别闹。”他轻哼,“累了,再睡一会儿。” 沈星晚闻言,不禁挑眉,声音带了些许讶异嘲弄,“是么,我竟没瞧出来,你也会累啊?” 那语气中明显的讽刺令燕景焕缓缓睁开眼睛,深邃的眸子注视着她,里面满是笑意。 “怎么。” 他故意压低声音,凑近她的耳畔,“还嫌不够?” 沈星晚脸颊瞬间绯红一片,连忙别过脸去,不愿与他对视,只是低声啐道:“无耻!” 燕景焕轻笑出声,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下巴搁在她柔软的发顶上,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沈星晚轻叹一声,挣扎着从他怀中坐起,拢了拢身上松垮的玄衣,指了指地上那件残破不堪的月白长衫,幽幽道:“你瞧瞧,这可如何是好?我还得唤绯云再去置办一套男装来才是。” 燕景焕慵懒地支起身子,目光随意扫过那堆狼藉,神色不以为然,唇角微勾,带着几分散漫的贵气。 “何必再费这个周折?” 他伸手将沈星晚拉回怀中,指尖轻点她光洁的额头,“在我身边,你不必如此乔装打扮,想穿什么都可以。” 他眸光微暗,低沉声线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有我在,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沈星晚斜睨他一眼,正欲反驳,却见他忽然轻笑出声,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不过......” 他眸光上下打量着她,像在欣赏一件心爱的珍宝,“你扮成小公子的模样倒也很有趣,我很喜欢。” 他倾身向前,薄唇在她耳畔轻轻厮磨,温热的气息扑在她颈侧,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若是你愿意,再扮扮也不错。” 那语气暧昧不清,带着几分令人面红耳赤的深意。 “燕景焕!” 沈星晚羞恼极了,粉拳抵在他胸前,用力推开他,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绯红,“你没有脸皮的么!无耻!” 她狠狠瞪着他,眸光流转间却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嗔怒中的娇态。 “你不是忙的很么,你不在军机处处理国事,巴巴儿地跑来这里做什么?” “朝中事务堆积如山,皇上又对你委以重任,可不是让你这般胡闹的。” 燕景焕被她推得微微后仰,却不恼反笑,眸中满是宠溺之色。 他顺势往后一躺,难得露出些许少年意气,轻笑道:“你莫不是忘了我姓燕?” 他嘴角噙着灿烂笑意,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那魏国的破事儿让姓魏的那些人去处理便是了,我的爱妃都要落跑了,我还管他们做什么?” 语毕,他不等沈星晚回答,搂过她的腰肢便俯身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吻,如蜻蜓点水般短暂,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沈星晚愣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反抗,只觉心头如有千万只蝴蝶振翅扑腾一般,酥酥麻麻地说不出的感觉。 两人又胡闹了好一阵子,沈星晚终是红着脸推开他胸膛,羞恼推脱道:“够了!我肚子都饿了,一整日什么都没吃,肚子都要造反了。” 燕景焕却不依不饶,紧抱着她不肯松手,在她耳边低声呢喃:“我还没吃饱呢......” 沈星晚睨了他一眼,轻轻啐道:“你属狗的?怎么这样无耻?” 燕景焕却不以为意,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满是笑意,衬得他那张清冷俊美的脸愈发生动。 他朝她挑了挑眉,俯身贴着她耳朵低语:“在你面前,为夫向来无耻至极,汪......” 沈星晚登时面红耳赤,玉手在他胸前推搡,“你再这般,我可真要生气了。” 燕景焕见她神色间当真有些不悦,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臂,无奈叹道:“罢了罢了,既然娘子饿了,自然要以娘子为重。” 他退开几步,眸中缱绻之意未消,滚烫如有实质的眸光仍在她身上流连不去。 沈星晚整理着衣衫,不经意间瞥见他眸底依旧灼热的情意,心下莫名一软,却又强自板着脸,避开了他的视线。 燕景焕吩咐侍从准备热水,又唤了绯云进来服侍沈星晚洗漱梳妆。 燕景焕又踱步到她身边,轻抚她微乱的青丝,眸光柔得能滴出水来,“先洗漱用膳罢,待会用完膳,我有些话同你说。” 沈星晚心下微动,正待追问,门外传来了绯云的声音,“小姐,奴婢进来了。” 绯云端着热水进来,见两人站得极近,神色亲密,不由低下头掩住唇边的笑意。 沈星晚红着脸,轻咳一声,“绯云,快来扶我去梳洗。” “是,小姐。” 绯云应声上前,扶着沈星晚去洗漱,燕景焕自去了隔壁厢房,由侍从伺候洗漱更衣。 沈星晚洗漱完毕,绯云取来银梳为她梳好了发髻,这才回身去取出一件织锦的湖水绿散花襦裙来。 “小姐,这是姑爷命人送来的衣裳。他说男装虽好,还是裙装更轻软舒适,姑爷待您,还是很贴心的,您且试试罢?” 沈星晚展开细看,只见那衣裳料子轻柔贵重,裙边都细密滚着银丝暗纹,做工精细华美,显然是新制的。 她心下微暖,又有些疑惑,他何时准备的这些? 绯云见她出神,笑了笑,“姑爷想得可真是周到呢,可见是把您放在心尖儿上疼的。” 沈星晚轻哼一声,“没那么简单。” 她换上那套衣裙,果然合身,绯云又取出一齐送来的配套钗环珠花为她簪上,衬的她整个人愈发楚楚动人,气质出尘。 两人梳洗完走出内室,只见燕景焕也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玄色锦袍,并非他常穿的玄色金莽,而是更家常些的样式,腰间系着一枚温润如玉的扣环,整个人褪了几分戾气,更添了几分斯文温润。 他坐在窗前桌案旁,手执一卷卷宗正在翻阅,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沈星晚身上,瞳孔微微一缩,须臾恢复如常,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换回女装更清丽动人。” 他站起身来,朝她伸出手,“过来。” 沈星晚侧眸瞥他一眼,没有理会那只伸来的手,自顾自地走到桌旁坐下。 燕景焕笑意更深,也不生气,转身在她身旁坐下,朝门外吩咐道:“传膳。” 侍从们鱼贯而入,迅速摆上了一桌精致菜肴,皆是沈星晚素日里爱吃的菜式。 燕景焕亲自为她盛了一碗鲜香的鱼汤,放在她面前,嘱咐她:“先喝些汤暖胃。你清瘦了些,需多补补。” 沈星晚接过汤碗,抿了一口,浓郁鲜美的汤汁滑入喉中,温暖了胃,也仿佛温暖了心。 她低眉掩去眸中情绪,轻声道:“谢谢。” 燕景焕眸光温柔地望了她一会儿,也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两人静默用膳,室内只有碗筷轻碰的声响,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愈发安宁祥和。 沈星晚吃了几口,忽然想起方才的怄气之事,抬眸看向他,语气恢复了几分清冷,“你也该回京去处理国事了。用完膳,我就出发去扬州。” 燕景焕动作微顿,抬起头来,眸色深沉如墨,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搁下筷子,执起餐巾拭了拭唇,声音低沉,“我陪你一起去扬州。” 沈星晚一怔,“你身为摄政王,有监国之责,怎可擅离职守?” 燕景焕眸光锐利,盯着她道:“昨夜过来之前,我已安排国事由几位皇子及内阁重臣协商督办,大军则暂由秦统领调度指挥,不会误事。” 沈星晚还欲反驳,燕景焕忽然俯身向前,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指尖触到她脉搏跳动的地方,微微用力,低沉声音中裹挟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星晚,不必再试探我。” “于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沈星晚望进他幽深的眸子,从中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执着,她心弦微颤,唇角却微微上扬。 “好,那我们便一起去扬州。” 燕景焕紧绷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 他松开她的手腕,重新拿起筷子,声音也松快了些,“多吃些,省得晚上又喊饿。” “......” 第57章 喜欢留着罢,我喜欢 沈星晚和燕景焕用完膳后,侍从们已将行李收拾妥当,备在门外等候。 燕景焕伸手握住沈星晚纤细的指尖,笑了笑,“走吧,我们出发。” 那轻快语气,仿佛只是邀请她去郊外踏青似地。 沈星晚不习惯在人前如此亲昵,微微挣了挣,想要抽出手来自己走,燕景焕哪里肯放过她,微微蹙眉看了她一眼,手上加了些力道握紧她的手,牵着她往外走去。 沈星晚险些被他拉了个踉跄,眼见挣不过他,也只得作罢,任他握着自己的手。 一路走下楼都寂静的很,既没有看见客栈老板和店小二,也没有看见任何食客,显然是被清场了。 两人携手走出客栈,沈星晚一抬眸便瞧见门外停着一辆通体漆黑的豪华马车,车身上描金缠绣,精致非常,车门窗扇上皆彩绘着雨燕纷飞的纹样。 那是燕景焕专用的座驾,需远行时才会使用。 沈星晚心下一紧,这才会意过来,他说要陪她去扬州,并非是一时起意,倒像是做足了准备才来的。 燕景焕揽过她纤细腰肢,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扶送上马车。 侍从立刻打开门扇掀开车帘,只见车厢内宽敞非常,陈设精美,靠窗处摆着两个锦垫,正中放置着一张小巧的红木桌案,桌上设有茶具,已摆好了果品点心。 车厢深处竟然还设有一张精致的小榻,软塌上铺着锦被锦褥,看上去舒服极了。 “就乘我的车去罢,你不是喊腰酸么,躺着能舒服些。” 燕景焕跟着上车,在她身边坐下,漫不经心地说道,仿佛全然不觉这安排有何不妥。 沈星晚瞥了他一眼,“你的车这样宽大,我昨儿走的小路有些地方极狭窄,只怕是难以通行。” 燕景焕摇头,薄唇微扬,“走什么小路,我命人去开了官道,走官道去。” 说罢,他朝外吩咐道:“出发,走官道,去扬州。” 随着他一声令下,马车徐徐启动,缓缓驶离客栈。 沈星晚靠窗而坐,以手托腮,惆怅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 绯云早被安排到了另一辆马车上,此刻车厢内只有他们二人,显得安静极了。 燕景焕取过茶壶,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递到她手边,“有心事?” 沈星晚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只觉茶香馥郁,回味甘甜。 但再好的茶水,也难以安抚她心中的烦闷,她垂下眼睑,有些闷闷地,“我有些担心广安公主,明日,她便要出发去和亲了,以她的性子,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子。” 燕景焕眸光微黯,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搁在小几上,伸手轻抚她的青丝,“放心,我自有安排。” 沈星晚抬眸望向他,眼中满是忧虑,“你当真有万全把握么?她毕竟是公主,若是反悔和亲,皇上那边......” 燕景焕打断她的话,指尖轻抚上她的唇,“我既答应了你,即便没有万全把握,也会拼尽全力。” 他琥珀般的眸子深深凝望着她,“相信我,好么。” 沈星晚望着他恍若深潭的眸子,心头的不安渐渐平息了些许。 良久,她终是点点头,乖顺将头靠在他肩头,轻轻叹息似地,“我信你。” 燕景焕眸光微动,俯首轻吻她额头低哄:“好好休息,扬州有些远,还要好一阵子才能抵达。” 沈星晚偎进他怀里,任由他为自己掖好锦被,闭上眼,缓缓沉入梦乡。 马车稳稳前行,一路畅通无阻。 每每遇到官兵把守的关卡,只需出示燕景焕的令牌,便立刻恭敬放行,不敢有丝毫怠慢。 马车星夜疾驰在官道上,车轮碾过坑洼处,惊起一片尘埃。 沈星晚坐在软垫上,微闭双眸,正随着马车轻轻摇晃。 忽然,似有马蹄声急促追赶了上来,一骑飞至马车旁,隐约传来通传声:“呈上奏折,请摄政王过目!” 沈星晚睁开眼睛,只见燕景焕微微蹙眉,撩开车帘接过一个朱漆描金的匣子。 “已是第三次了。” 沈星晚轻叹,望着他从匣中取出折子细细翻阅,修长手指在纸面上轻点,眸光沉凝。 燕景焕唇角微抿,取过一旁的狼毫蘸了墨,在奏折上挥毫泼墨,力透纸背。 他的字如其人,铁画银钩宛若腾龙,霸气十足。 沈星晚斜倚在软垫上,静静瞧着他批阅奏章,眸光不禁在他认真的侧颜和英挺眉眼间流转。 他眉目如画,一身玄色锦袍衬得他愈发矜贵,挺拔身姿即便拘坐在马车内也丝毫不显局促,反而愈发散发着男人独有的气质。 他批完奏折,将其阖上装回匣中,递给外头等候的传信兵,吩咐道:“快马加鞭送回内阁。” 待那人领命离去,沈星晚不解道:“这般来回送折子,费时不说,岂不会耽误事儿么?” 她眉头微蹙,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要不...你还是回京去罢。我自己去扬州便是了,有你的令牌,能走官道也挺方便的。” 燕景焕收回目光,转向沈星晚,薄唇勾起一抹浅笑。 “休想。” 他伸手拉住她纤细手腕,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抬手轻抚她鬓边微微散落的发丝,“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是那些人拿不定主意不敢自作主张,才送来我这批覆。” 他温凉指尖轻抚她脸颊,“于我而言,没有什么事 ,比陪着你更重要。” 沈星晚偏头避开他流连摩挲的指尖,轻哼一声。 燕景焕不以为意,挑眉笑道:“谁叫我的星晚生得如此貌美,我若不贴身盯紧些,弄丢了可怎么好?” “油嘴滑舌!” 沈星晚瞪了他一眼,没忍住笑出声来,立刻又板起脸作势要推开他,“你这张嘴不害臊的紧,尽说些浑话,哪有你这样哄人的。” 燕景焕眸光一黯,俯身凑近她耳畔,呼吸间尽是灼热,“这张嘴不但会说......” 他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眸光炽热灼人,“还会亲呢,要不要试试?” 沈星晚脸颊一热,连忙推开他,背过身去,“大白天的,快别胡闹!外头车夫侍卫都听得见!” 燕景焕却不依不饶,搂住她纤细腰肢追过来,“怕什么?我堂堂摄政王疼爱自己的王妃,谁敢置喙?” 说着,不待她反应,已然吻了下来。 沈星晚羞恼锤了他胸口一下,却也渐渐沉浸在这温柔缱绻之中。 马车仍在官道上平稳疾驰着,车帘轻垂,隔绝了外人的视线,也遮掩了一室春光,唯余檐角上垂挂的风铃迎风作响,叮铃不绝。 日升日落,终于在第三日的黄昏时分,远远望见了扬州城的轮廓。 沈星晚推开车窗,望着霞光映照下的城池,抿紧了唇。 扬州,是唐琳儿的故乡。 唐琳儿究竟在这里,掩藏了些什么秘密呢。 “到了。”燕景焕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马车缓缓驶入城门,穿过繁华的街市,向城东行去。 沈星晚打算先去寻一处客栈安顿,便轻声问燕景焕:“你可知道扬州哪家客栈是最好的?” 燕景焕陪着她这一路风尘,她怎么也要将他安置好,让他在扬州住的舒服一些。 燕景焕眸中漾起些许笑意,“不去客栈。” 沈星晚微讶,“那去哪里?” 燕景焕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只吩咐车夫继续前行。 马车行至城东一处幽静之地,在一座精致的宅院前缓缓停下。 院门口已有仆从候着,见马车到来,连忙上前跪迎。 “大人,夫人,一路辛苦了。” 为首的竟是摄政王府的管事,管事神色从容,匆匆几步走上来恭敬行礼。 沈星晚愕然,望向燕景焕,“这是......” 燕景焕扶着她下车,揽住她纤细腰肢,“这是我前几日命人置办的宅子,已经收拾妥当,就等着你入住了。” 沈星晚心中一暖,不由得红了眼眶,“你......” 燕景焕勾起唇角,没有多言,只牵起她的手带她走进了院门。 宅院不算特别大,却格外雅致。 庭院中花木扶疏,小桥流水,处处都透着江南园林的灵秀之气。 沈星晚走在院中,不由驻足。 燕景焕站在她身后,望着她被晚霞映照的侧脸,眸光柔和,“你若喜欢,我们可以时常过来小住。” 沈星晚知他费了心思,不忍拂他,回眸朝他笑了笑,“嗯。” 绯云和其他仆从很快将行李箱笼尽数搬入各自房间,安顿妥当。 宅子里自然也为燕景焕布置了书房,京中快马加鞭加急送来的折子已然是堆积如山,两人用过晚膳后,燕景焕便先去处理那些堆积的事物了。 绯云伺候沈星晚洗漱,替她铺好了床榻,又起身去箱笼里翻出一盒安息香来,取出一支,吹燃火折子将其点燃,插在沈星晚身边的香插里。 沈星晚闻见那熟悉的香味,愣了一瞬,问绯云:“这香,你从哪里来的?” 绯云也愣了一下,望向沈星晚,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解释说道:“这是姑爷带来的,嘱咐我夜里替小姐您点上一支,说是您舟车劳顿恐乏的很,闻着能睡的安稳些。” 她犹疑伸手抽出那支线香,“小姐竟不喜欢么?那我熄了它罢。” “哎。”沈星晚忙阻了她的动作,“留着罢,我喜欢。” “噢......” 绯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仍依着她的意思,重新插回了香插里。 沈星晚坐在榻沿,望着那袅袅升腾的青烟,心下渐生暖意。 望了一会儿,沈星晚看向一旁收拾箱笼的绯云,忽然说道:“明日起来后,咱们去唐府看看罢。” 第58章 开棺这...这...... 清晨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散落进来,窗外花枝摇曳,在床榻间投下斑驳光影。 沈星晚缓缓略微睁开眼睛,朦胧欲醒。 她恍惚间只觉得有一只忒沉重的手臂正环在她腰身,而身后则是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 沈星晚稍稍动了动身子,才恍然发现自己竟正被燕景焕搂在怀中。 昨夜她委实太过疲惫,闻着那安神静心的安息香,早早便入睡了,竟连他何时处理完那堆公文回房来睡的都不曾知晓。 她轻叹一声,正欲起身,身后酣睡之人却已然醒来,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 “醒了?” 燕景焕嗓音微哑,低沉缱绻。 沈星晚应了一声,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燕景焕那张清冷俊美的脸。 他的脸近在咫尺,眸光深邃,唇角微勾,凌乱墨发散落在枕间,衬得他愈发俊美惑人。 “早。”沈星晚轻声道,望着这样一张脸,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温软。 燕景焕眸中笑意更深,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又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昨夜睡得可好?”他抚过她鬓边散落的发丝,“你睡得很沉,我回来时你连动都没动一下,小猫崽儿似地。” 沈星晚微微别过脸去,避开他过于灼热的目光,“连日舟车劳顿,是有些累了,难免睡的实些,连这你也要取笑我。” 燕景焕轻笑,指尖沿着她的眉眼轮廓轻轻描摹,“哪里是取笑,你这般可爱模样,才真是难得一见。” 沈星晚忍不住回眸瞪了他一眼。 她撑起身子,作势要起,却被燕景焕一把拉回怀中。 “再躺会儿。” 他俯身在她颈间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大猫,“外头天还早着呢。” 沈星晚无奈,软软靠在他怀中,任由他手指穿过自己的青丝,轻柔绕在指间把玩。 两人就这般相拥着,说着只有彼此才懂的絮语,温存缱绻。 晨光渐盛,沈星晚终于从燕景焕怀中起身,拢了拢衣衫。 “我该起了。” 她抬手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发丝,“你再睡会儿罢,想必昨夜处理那些折子弄到很晚。” 燕景焕撑起身子,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唇角噙着笑,也不起身,就那么懒散靠在软垫上瞧着她。 沈星晚唤了候在外边的绯云进来服侍。 绯云悄然垂首走了进来,轻手轻脚地为沈星晚梳洗更衣。 沈星晚洗漱完毕,轻声道:“吩咐备早膳罢。” 绯云应声而去,屋内只剩下两人。 燕景焕这才起身,他不惯用婢女,沈星晚在屋里,他也懒得唤小厮进来伺候,自去绯云替他留好的水盆边洗脸。 他养尊处优已久,自己动手难免生疏,撩起水花四溅。 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滴落,滑过修长脖颈,隐入半敞的衣襟内。 他随手执起布巾随意擦了两把拭干脸上水珠,取了 件家常的墨兰色长衫换上,腰间只系了一条羽纹蜀绣的碧色腰带,甚是儒雅。 他任由乌发散落在肩头,也不束冠,只随意地用一根玉簪半挽起,更添了几分清俊潇洒。 沈星晚看得呆了一瞬,须臾回神,暗自脸热。 燕景焕瞥见她目光,挑眉轻笑:“看什么?” 沈星晚别过脸去,只道:“看你一派邋遢。” 燕景焕闻言,笑得更欢了,“自家夫人面前,何须拘礼?” 他朝她伸出手,软了声线,撒娇似地,“我哪里会束头发,你若嫌邋遢,那你来替我梳头。” 沈星晚抬眸看他,见他眸中隐隐带着些许期待,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她亲自执了银梳,走至燕景焕身后。 他坐在妆台前,她站在他身后,指尖轻触他的墨发,触感柔顺,带着淡淡的冷松香味。 沈星晚轻轻梳理着他的长发,动作轻柔,活像是在给小猫儿顺毛似地。 燕景焕阖眸靠在太师椅上享受着她的温柔,唇畔漾起清浅笑意。 屋外樱花枝头传来鸟儿的啁啾声,窗棂映着一室暖黄晨光,照拂在两人身上,为他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 恍惚间,他们并不是摄政王与王妃,只是寻常江南一对小夫妻,过着简单美好的日子。 燕景焕睁开眼,久久凝望着铜镜中她专注的侧颜,不禁抬手覆上她的手。 “星晚。”他唤她。 “若能如此安度此生,我死而无憾。” 沈星晚手上动作微顿,心头一颤,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梳理,语气如常,“好端端的什么死啊活的,我们...自然会安度此生。” 燕景焕却听出她声音里的微颤,眸光微黯,如墨色翻涌,透过铜镜注视她,“这一世,我一定会护住你。” 沈星晚低垂着眼睫,“嗯。” 晨光愈发明媚,散落满室光华,沈星晚纤手翻飞,将他如瀑墨发梳顺,打成辫子盘于发顶,再轻柔替他簪上金冠。 穿戴整齐后,便传了早膳,沈星晚与燕景焕相对而坐,绯云领着仆从们鱼贯入内,麻利布置好膳食。 绯云奉上一碗新煮的莲子羹,香气四溢,沈星晚执起汤匙轻轻搅动,眸光微闪,状似无意道:“我想去唐府看看。” 燕景焕执箸的手微顿,抬眸看向她,“唐府?你是说唐家老宅?” 沈星晚点头,指尖轻敲着碗沿,“有些事,非得去实地看看,才能找到线索。” 燕景焕搁下手中筷子,“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你那么多政务缠身,何苦跟着我东奔西走。” 燕景焕唇角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我说过,我想要陪着你。” 沈星晚轻叹,“你堂堂摄政王,整日粘着我,成何体统,没得叫人笑话了去。” 燕景焕垂眸轻笑,伸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摩挲着,“在你面前,我只是你的夫君罢了。” 沈星晚无可奈何,实在拗不过他。 “罢了罢了,你若执意要去,便一同去吧。” 燕景焕眸中笑意渐深,眼角微挑,低头继续用膳。 用完早膳,沈星晚换了一身湘色云锦褙子,外罩一件靛蓝斗篷,打扮的很是低调家常。 两人换了一辆轻便的马车,出了宅院,朝着唐府的方向驶去。 扬州城内,唐府旧址所在的街巷僻静冷清,路旁的杨柳依依,却难掩萧索气息。 马车在一处残败的宅院前停下,沈星晚撩开车帘,眸光落在那斑驳腐朽的大门上,心头微微一紧。 昔日温馨的唐府,此刻却只剩下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燕景焕下车,伸手扶她下来,目光扫过眼前的废墟,眉头微蹙。 “果然是一把大火烧得彻底。” 沈星晚点头,随从们抢上前去砸了锁头推开大门,她缓步迈入院内,眸光在残垣断壁间扫视。 “火势之大,连墙壁都烧塌了大半。”她轻声道:“若真如方才官府查阅县志所言,是意外失火,怎会烧得如此彻底?” 燕景焕跟在她身后,神色凝重,“确实蹊跷。” 两人在废墟中看了许久,除了焦黑的断梁和残破的家具外,并无什么特别发现。 沈星晚站在一处坍塌的墙角,眉头紧锁。 她沉思片刻,抬头望向燕景焕,“或许可以找仵作去唐家坟墓开棺验尸。” “若唐家嫡女当真是被人谋害,尸身上定有痕迹可查。” 燕景焕望着她,若有所思。 “你怀疑唐家嫡女并非死于火灾?” 沈星晚点头,“我怀疑是唐琳儿动的手。” “若你愿意,我可以派人去调查。”燕景焕接过她的话。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不,我想亲手找到真相。” 燕景焕沉吟片刻,“验尸之事繁琐,我派人去安排。” 沈星晚点头,眸光再次扫过这片废墟。 残阳如血,映照在断壁残垣上,令人不寒而栗。 燕景焕的人动作很快,夕阳时分,沈星晚与燕景焕便带着几位仵作踏了入唐家坟茔。 一路上脚步声在松软的土地上发出闷响,甚为沉重。 唐家祖坟依山而建,很是气派,即使家道中落,这一方埋骨之地仍透着昔日的荣华。 沈星晚停在墓碑前,眸光扫过上头的墓志铭。 中间一座双人合葬墓,墓碑上刻着先考唐宗明府君暨配夫人徐氏之墓,左右两侧分别是唐门杨氏之墓和唐家嫡女唐颖之墓。 “就是这几座。”沈星晚指着墓碑。 燕景焕站在她身后,眉头微蹙,“你确定要开棺验尸?” 沈星晚点头,眸光坚定,“嗯,我有预感,唐小姐的死,绝不简单。” 她转向几位面色凝重的仵作,沉声道:“先打开唐家嫡女的棺椁。” 其中一位年长的仵作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夫人,开棺验尸乃是大不敬之事,况且这位唐小姐入土为安已有多年,恐怕......” 燕景焕看向他,眸中威压令他立时噤声,不敢再多言。 燕景焕和沈星晚此行并未对外公布身份,那几人虽不知在自己面前的正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但他那通天贵气和周身散发的迫人威压,仍令他们明白,这是他们惹不起的贵人。 “你们只管依令行事。倘若因此查明真相,也算是为死者昭雪了。” 几位仵作闻言,不敢再多言,只得应声上前,取出工具开始挖掘。 沈星晚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那些人忙碌的身影,眸光复杂。 夕阳渐沉,墓地里的阴影越来越长,几位仵作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终于挖至棺椁处。 “大人,夫人,挖到了。” 沈星晚点头,示意他们继续。 几位仵作合力将棺椁从土坑中抬出,放在平地上,随即拿出工具撬开棺盖。 “咔嚓”一声,棺盖终于被揭开一条缝隙。 一股腐朽气息顿时弥漫开来,几位仵作屏住呼吸,继续着手中动作。 随着棺盖被完全掀开,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棺内,骤然间,几位仵作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大变。 “这...这......”年长些的仵作指着棺内,手指微微颤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星晚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望向棺内。 第59章 破身详细说来 腐朽的棺椁在众人合力下缓缓开启,掀开盖板的刹那,一股令人作呕的霉腐气息扑鼻而来。 沈星晚微微侧头,避开那股气味,屏住呼吸定睛望去。 只见棺椁内破碎褪色的丝绸包裹着一具娇小的尸身,衣衫早已腐朽殆尽,唯余斑驳碎布和零落周身的绣金丝线,昭显着死者身份的尊贵。 而最诡异的是,那具已经高度腐朽露出骷髅的骨架子,却呈现着奇异的焦黑色,既像是被烈焰焚烧过,又似被浸透了什么奇怪的剧毒。 沈星晚眉头微蹙,神色讶然。 她缓缓抬眸,望向愣在一旁的仵作,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仵作上前一步,蹲下身仔细查看了许久,神色渐渐凝重。 他抬手翻动几片已经酥碎的骨骸,轻轻一捻,指腹便沾染上一层黑色粉末。 他神情骇然,回禀道:“回夫人,死者骨骼发黑,多半是中毒身亡的。具体死因还需细细检验方能知晓。” 沈星晚微微侧目看向燕景焕。 燕景焕面上无甚表情,只是略一点头,冷然开口:“验罢。” 仵作们得令,不敢 怠慢,只得赶忙俯身去细细查验。 棺椁内气味呛人,他们强忍不适,详细检视尸骸的每一寸痕迹,待彻底验尸后,方才起身,神色凝重地禀报道:“大人,夫人,死者身上并无外伤,也未曾患过重病,确实是中毒身亡。” 沈星晚眸光微敛,“可知所中的,是什么毒?” 仵作迟疑片刻,面面相觑了一下,终是说道:“一般而言,尸骨呈现黑色,多是砒霜一类的毒物所致。” “可蹊跷的是这具尸骸的焦黑程度远超寻常,好似骨骼被毒血彻底浸染,已深入骨髓,卑职行仵作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剧毒。” “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世上竟有这般可怖的毒物......” 沈星晚闻言,眼底冷意渐浓,唇角勾起冷笑,“巧了,我倒是知道有一个人,手里便拥有这样的奇毒。” 她望着棺中那焦黑的尸骨,目光幽深,许久,才挥袖示意,“好生重新掩埋尸骨,焚香祭扫。” 众人应诺,依次退下,按命行事。 夜幕沉沉,晚风微凉,待一切事毕,沈星晚与燕景焕方才一道上了马车回宅子。 回程的一路上,她絮絮将唐琳儿的身世和她私藏有雪花砒霜之事尽数说与了燕景焕。 燕景焕静静听她说完,才开口问她:“你觉得,是唐琳儿杀了她这嫡姐?” 沈星晚点头,靠在他怀里,皱眉思索了半晌,“这位唐小姐死的这样蹊跷,我总觉着,唐琳儿并不只是泄愤杀人这么简单。” 燕景焕挑眉,揽紧了她,修长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她的发丝,人也懒懒的。 “或许她只是怕与这位嫡姐一同入京后住进丞相府后,沈府会只关注这位姐姐而冷待她。” 沈星晚摇了摇头,“阿母才不是那样的人,唐琳儿入沈府多年,阿母一向是礼待的,若是当初将这位唐小姐一并接来,也定会一视同仁的。” “嗯。” 燕景焕仿佛并不关心那对姐妹的事儿,阖眸应着。 沈星晚思来想去,仰起头望着他的下巴,“难道她就不怕第二天来接他们的人发现么?” “哎,你说说,究竟会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令人冒如此风险连夜杀人呢。” 燕景焕眼皮子都没抬,“杀了便杀了,非得需要理由么?” 沈星晚身子一僵,有些怔愣地望着他。 燕景焕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变化,睁开眸子俯首望向她,“怎么了?” 沈星晚皱眉,略坐起身来想要挣开他的怀抱,燕景焕皱眉,收紧手臂,将她箍回自己怀里。 “怎么了?哪里又惹着你了?”他甚为不解地凝望着她,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 沈星晚撇过脸去,“没想到你竟这样冷血。” 燕景焕愣了一瞬,继而失笑,一手搂紧她纤细腰肢,一手捏住她下巴微微用力使她转过来望向自己。 他望着她的眼睛,极认真地说:“我本也称不上是个什么善人,仅有的一些柔情,尽数赋予你一人罢了。” 见她仍硬着身子不肯靠近他怀里,他轻轻叹息一声,妥协似地自己凑了过去,下巴搁在她肩头,侧脸缱绻摩挲着她雪白腮边,柔了语气。 “好了,若你不喜欢,我便小心藏着,往后在你跟前,我都做个大善人,好不好?” 沈星晚没理他。 他从她身后拥着她,语气更娇了些,“好娘子,我错了,再不敢了。” 他双臂圈住她腰肢轻晃,凉薄唇线贴上她脸颊,低低呢喃着:“且饶过我这一回罢,好不好......” 魅魔似地,沈星晚被他磨的没了脾气,终是软了身子,靠回他怀抱里任他亲昵。 “我瞧你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儿。” 沈星晚由不解气,仿佛自己这样舟车劳顿巴巴儿地赶来扬州,费心费力地查找唐小姐的死因,在他眼里,就好像在过家家玩儿似地。 燕景焕苦笑,“本来也不算个什么事儿,若你讨厌唐琳儿,我回京杀了她便是,何须如此周章?” 沈星晚彻底恼了,坐起身来一把推开他,怒瞪着他,“她害的我那样苦,唆使魏子麟屠了我沈氏全族,岂能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燕景焕望着她,见她当真是生气了,也不敢再托大,坐起身来正视着她。 “那你想怎么做?” “就这么让她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沈星晚咬牙,握紧了拳头,“我非要她死个明白。” 燕景焕望了她好一会儿,勾起唇角,“好,你想怎么做?我帮你。” 次日清晨,天色刚擦亮,宅子门前却已聚集了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好不热闹。 这些皆是昨夜燕景焕派人去寻来的唐府旧仆,男男女女,总共十余人,皆衣着简朴,神情拘谨。 庭院中微风拂过,卷起廊下落花,显出几分寂静压抑。 沈星晚端坐堂中,身侧侍立着绯云。 她搁下手中的茶盏,眸光清冷,逐一审视过立在堂下的众人,不疾不徐地问道:“你们在唐府时,可知唐府次女唐琳儿的过往?” 众人互相对视,面露迟疑。 绯云往前一步,高声道:“夫人问话,还不快尽数答来,答好了重重有赏,若敢有半句虚言,可没有好果子吃,可都听清楚了?” 底下一阵窸窸窣窣,交头接耳,绯云咳嗽一声,立刻便寂静了下来。 良久,终于有个年长的嬷嬷低声答道:“回夫人的话,唐琳儿自幼在府中并不得宠。” “唐夫人与嫡小姐待她极为苛刻,时常责罚羞辱,唯独唐老爷与她娘杨小娘对她多有照拂。” 此言一出,立刻便有人低声附和,言语之间,皆是对唐琳儿的惋惜可怜。 沈星晚听着,神色未变,只是眸色更深了几分。 她略想了想,命绯云将众人带去院中候命,再逐一带人进来单独问话。 她一个个儿地招人进来问话,仔细问了唐府往事,听着他们口若悬河地如数家珍,细察每个人的神情,直至晌午,才终于问的差不多了。 这些仆从都不是唐琳儿近身伺候的人,多是些马夫门童厨娘之类,平日里并不能近身唐琳儿,自然更无从知晓唐琳儿的具体事宜。 沈星晚有些失望,正要挥退最后一名洒扫婆子时,门外忽然传来了略急促的脚步声。 绯云轻轻推开门扇走了过来,轻声禀报道:“小姐,刚送过来一对母女,已经到了。” 沈星晚抬眸,瞧见一对母女被带入堂中。 那妇人年近四旬,穿着洗得发白的深青布衫,眉宇间透着些许憔悴,而那少女不过十七八岁,怯生生地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略显不安。 “不必害怕,不过是问几句话罢了。”沈星晚安抚了一句,问她们:“你们是什么人?” 那妇人连忙跪下,声音微颤:“回夫人的话,奴婢原是唐颖小姐的奶娘,从前府里都唤我李婶儿。” 她拉了一把身侧的姑娘,怯怯地,“这是我女儿小春,从前给唐小姐当贴身丫鬟的” “我......”她支吾道:“我们离开唐府后,早就远嫁他乡了,没想到昨夜竟被人连夜带来这儿了......” 沈星晚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二人身上,缓缓问道:“既然曾贴身服侍过唐颖小姐,想来对她的事最是清楚。” “我问你们,唐颖小姐从前,可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李婶儿神色一滞,目光闪烁,嘴唇微微张合,似有难言之隐。 她低垂着头,声音含糊不清:“奴婢...奴婢不知......” 沈星晚冷笑,抬手一拍桌案,声色微寒。 “不知?你可知在我跟前儿撒谎,该如何惩处?” 李婶儿身子猛地一颤,额上渗出细密冷汗,而那小春更是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跪伏在地,颤声道:“夫人恕罪!奴婢说,奴婢全都说!” 沈星晚微微挑眉,目光落在她身上,示意她继续。 小春咬了咬唇,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被人听见:“唐小姐...唐小姐曾经...被破了身子......” 堂中霎时一片死寂。 沈星晚指尖微 微一顿,眸底冷意愈发深沉。 她敛眸,不露悲喜,“详细说来。” 小春低垂着头,身子微颤,似是害怕至极,但在沈星晚那冷然威压之下,终是不敢隐瞒,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第60章 求饶娘子可得好生心疼心疼我 小春咬着唇,神色惶恐,掌心泌出细密薄汗,绞着衣角跪伏在地上。 “奴婢...奴婢是从前跟着小姐去游湖踏青时撞见的......” 沈星晚神色沉静,眸光落在她身上,指尖轻敲桌案,“细说。” 小春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了稳心神,颤声道:“那是个春日里,那天唐小姐兴致极好,要偷溜出去到湖边放风筝,奴婢劝不住她,只得跟着她一同去了。” “我记得那日天气很好,小姐放风筝放得很高兴,奴婢便守在一旁等候她吩咐。” “可正当风筝飞得高了时,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来,那风筝断了线,竟落入湖畔一片密林之中。小姐心急,说奴婢粗手笨脚的没得捏坏了她的风筝,非要亲自去寻,吩咐奴婢在原地等候。” 她抬起头,看了沈星晚一眼,又飞快垂下眼睫,继续道:“奴婢等了好一阵子,却迟迟不见小姐归来,心中不安,便寻了过去。” “可谁知,才踏入林中,就听见一阵压抑的呜咽声...奴婢寻声找过去,便...便撞见小姐她仰在地上,衣衫凌乱,发髻尽散,而在她身上压着的,是一个衣冠不整的小公子。” 堂中顿时一片死寂,安静的几乎落针可闻。 沈星晚皱眉,“那小公子是谁?” 小春摇摇头,眼中闪过一抹惊恐,仿佛回想起了当时的情状。 “奴婢当时并不认得那位小公子,不知道是谁...只记得那小公子当时醉得厉害,脸颊烧红,呼吸急促,像是被人下了什么药,整个人都几乎神志不清的模样。” “但他衣饰华贵,腰间系着玉佩,举止虽失态,却仍透着一股不凡气度,显然是贵人来的。” “小姐当时拼命挣扎哭喊,可那小公子毫无察觉似地,只一味地作践她,直到湖岸画舫上忽然下来了一队锦衣侍卫,似乎在寻什么人。那小公子才仿佛惊醒了一瞬,连忙拢了衣衫,扶起小姐,急声问她姓名。” 小春顿了顿,声音微微发颤:“小姐失了清白,哪里还敢报自己的真名?可若不说,怕是那小公子会不依...她慌乱之下,竟脱口报了唐二小姐的名字。” 沈星晚抿唇,“唐琳儿?” 小春点点头,又接着说道:“那小公子取下腰间玉佩塞给小姐,说往后必会给她一个名分。之后,他匆匆整理衣襟,往那些侍卫方向匆匆去了。” “小姐狼狈归来,心神大乱,回到府里恰巧在院中撞见了唐二小姐。她心情极坏,又满腹羞愤,竟迁怒于她,冷笑着讥讽唐二小姐的名声已经毁了,这辈子都休想嫁出去。” “奴婢本以为这件事会就此作罢,可谁知,没过多久,小姐竟得知,那日那个小公子竟然是......” 小春的声音低下去,仿佛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沈星晚眸色微沉,盯着她道:“是谁?” 小春深吸一口气,嗓音细如蚊蚋:“竟是随皇上一同下扬州的皇子......” 沈星晚敛眸,思索片刻,沉声道:“她可曾想过拿那枚玉佩去寻那位皇子?” 小春连忙点头:“唐府出事后,小姐便翻出那枚玉佩戴上,打算入京后设法去寻那位皇子” “可谁知,小姐她...竟惨死在入京前一夜。” 沈星晚抬眸,眸色幽深如夜。 她缓缓开口,“唐颖手里的那枚玉佩,如今在哪里?” 小春瑟缩着身子,垂下头,“奴婢,奴婢不知道那枚玉佩去哪儿了。” “那晚小姐突然暴毙,屋里乱成一团,奴婢一时慌乱,也没顾得上去寻。等再回过神来,那玉佩...早就不见了。” 沈星晚眸光微黯,静静凝视了她半晌,方才缓缓开口:“倘若再让你见到那枚玉佩,你可认得出来?” 小春连忙点头,透出几分笃定:“小姐的东西,一直是奴婢负责收拾整理的,那枚玉佩更是她极为珍视之物,奴婢曾多次亲手清洁收纳,自然认得。” 沈星晚微微点头,“好,那从今日起,你便留在我身边,随我一同入京。” 此言一出,旁边的李婶子猛地变了脸色。 她急急拽住小春的手腕,神色惊惶,“这可使不得!小春已经许了人家,过些日子就要嫁过去,如何能跟着进京?更何况......” 她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忧虑望向小春:“如今的唐琳儿,那可是太子妃娘娘!你若沾上了她的事,怕是要杀头啊!小春,你可千万不能去啊!” 沈星晚挑眉,微凉眸光落在李婶子身上,“怎么,我还没提唐琳儿呢,李婶子怎么突然提起这一遭?” “莫非......”她眸光逐渐锐利,盯着李婶子的眼睛,“你知道些什么内情,那玉佩同唐琳儿有什么关系?” 李婶子骇然愣在当场,连忙捂嘴垂下头,不敢再言语,只死死拽着小春的袖口。 小春被李婶子拽着,整个人犹豫不决,脸色苍白,神色间挣扎不已。 她自幼便是府中下人,最懂得趋利避害,太子妃几个字压下来,她哪里还喘得过气来。 沈星晚却只是含笑看着她,眸光幽深如古井,波澜不惊,语调不紧不慢,很是从容:“你大可放心,随我入京,并不是让你去惹事,而是去助我办一件事。” “事成之后,我会赠你白银千两,为你添嫁妆。” 李婶子怔住了,小春的呼吸也微微一滞。 白银千两,那是多少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财富? 以她这等出身,即便许了人家,往后也是清贫度日,可若是有了银钱傍身,作为本钱买良田建屋舍,再开店做做小生意,往后便再无后顾之忧。 小春捏紧了衣角,目光闪烁,似乎有些动摇。 沈星晚静静看着她,语气淡淡地,“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有翻身的机会,是否能抓住良机,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小春猛然一颤,终于咬了咬牙,抬头道:“奴婢...愿随夫人入京,为夫人效力。” 李婶子眉头紧锁,面露忧色,可望见沈星晚那笃定模样,终究不敢再多言,只得长叹一口气,勉强答应下来。 阳光正盛,透过花窗散落在堂中轻晃,映在沈星晚清冷的面容上,唇角微勾,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有些旧账,是时候该清算了。 沈星晚屏退众人,偌大的屋子瞬时安静下来,唯有窗外微风穿堂,卷起若有似无的暗香。 她独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素手托腮,眉心微蹙,阳光映在她微垂的睫毛上,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她轻揉着额角,方才那一场问话,竟远比她想象中更费心神,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似地。 正出神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身后缓缓靠近,燕景焕的脚步极轻,带着微风的气息。 他俯身下来,轻轻拂开她额前散落的一缕发丝,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一吻,“娘子,累了么?” 沈星晚微微侧头,眼波潋滟,语气里带了几分慵懒。 “没想到问话竟是这般劳心劳力的一桩事,怪不得你从前每每审问那些重犯回来,总一副疲惫倦色。” 燕景焕听她这话,顺势叹了口气,声音拖得悠长,带着几分撒娇意味:“何止是劳累,简直要命,娘子可得好好心疼心疼我才是。” 他俯身将她整个人环进怀里,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温热呼吸拂过她耳廓,声音缱绻低沉:“若是太累了,我派人去查,你便不必如此亲自操心。” 沈星晚靠在他怀里,阖眸感受着他坚实胸膛带来的暖意 ,指尖轻轻扣在他的手背上,轻声道:“有些事,我想亲力亲为。” 燕景焕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奈似地叹了口气,握紧了她的手,低低笑道:“你倒是执拗。” 他忽然抬起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颊上,“你可是一整天都没陪我了,说说罢,这可如何是好?” 沈星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抱怨弄得哑然失笑,回首挑眉看他:“那你想如何?” 燕景焕见她这娇嗔模样,目光微黯,勾唇笑的狡黠,趁势牵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自然是回房去...好好陪我。” 沈星晚急忙按住他的手,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太累了,我不去,再说了,这青天白日的......” 燕景焕眼尾微挑,似笑非笑地低下头望着她:“在这儿也行,我不挑。” 沈星晚被他这话噎住,羞恼抬手便在他肩头捶了一下,嗔道:“没个正形!” 燕景焕被她这小猫儿似地一下捶得不疼不痒,反倒笑得愈发畅快。 他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连声求饶安抚,“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这几日都没个笑模样,见你笑了才好。” 他手臂渐收,轻轻将她拢进怀里,指尖不轻不重地在她发间揉了揉,柔了语气:“难得出来扬州,我今晚带你出去玩玩,如何?” 沈星晚偎在他怀里,眸底终于染上些许笑意,好奇道:“去哪玩儿?” 燕景焕唇角微扬,笑睨着她:“亲我一下再告诉你。” 第61章 誓言小夫妻就是这么腻腻歪歪 沈星晚望着燕景焕盈盈一笑,眼波流转间尽是柔情。 她仰起头,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本是蜻蜓点水般的试探,谁知这一吻却如星火燎原,再难收拾。 燕景焕眸光骤然暗沉如夜,俯身捧住她的脸颊,指腹摩挲着她发烫的耳尖,将那抹清甜尽数揉入唇齿之间。 唇齿相依间,他轻抚上她的发丝,细细摩挲。 两人气息相融,直到沈星晚因呼吸不畅而微微推拒,小手抵在他胸前,他才堪堪松开她。 “别闹了。”沈星晚面颊绯红,眸光中带着几分嗔怪,“再这般胡闹下去,这晚膳也用不成了。” 燕景焕不以为然地低笑一声,拇指抚过她微微红肿的唇瓣,“好,都依你。” 他温凉指尖顺着她的下颌滑至颈侧,触碰到她隐隐跳动的脉搏,想要将她的每一个细节都铭记于心。 沈星晚白皙脸颊泛起淡淡绯红,耳根都染上了樱粉色,“那你还不快松手。” 她抬手轻轻拍开他的手,却被他轻易捉了贴近唇畔,轻吻她的手心,温热薄唇贴着她的掌心,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燕景焕挑眉,笑得愈发肆意,平日里清冷幽深的眸子盛满了宠溺笑意。 “先用膳罢,晚些我带你出去逛逛,扬州大运河畔的夜景甚美,今晚还有花火表演,很是热闹。” “是么?” 沈星晚眼前一亮,颇有兴致,回身勾住他的胳膊轻轻摇着,“我想去看!” 见她难得撒娇模样,燕景焕轻笑,捏了捏她的鼻尖,“好。” 他命人传膳,坐在她身边,亲自为她布菜。 他夹起一块酥烂的红烧肉放入她碗中,“这是扬州聘的厨子特意为你做的,是这里的特色菜,尝尝可合口味?” 沈星晚心头一暖,夹起肉尝了一口,入口即化,肥而不腻,香气四溢,果然很好吃。 她抬眸望向他,“好吃哎。”说着也拈了一块给他,“你也尝尝,一点儿也不腥气油腻,很好入口。” 燕景焕很是受用,自然笑纳。 两人一边用膳一边闲聊,沈星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今天问话的事儿,直到冰轮初上,皎洁月光洒落一地银辉,两人才将将用完晚膳。 燕景焕抬手拢了沈星晚鬓角微乱的发丝,“夜色正好,咱们出发罢。” 沈星晚微微皱眉,犹豫了一下。 “你不是最厌烦人多嘈杂的地方么,况且,你堂堂摄政王......” “无妨。” 燕景焕笑了笑,不甚在意的样子,“什么摄政王,今夜我只是陪娘子游玩的寻常男子罢了。” 他拉过她的手,十指相扣,“走罢。” 沈星晚心头微颤,抿唇点了点头。 燕景焕捞过备在一旁的织锦披风旋腕抖开,拢在她肩头,仔细替她系好系带,拥着她出府上了马车。 大运河畔,灯火通明,人流如织。 两岸华灯初上,照亮了整条河流,如同天上的银河落入凡间。 各色花灯高高挂起,有莲花灯、鲤鱼灯、兔子灯、凤凰灯,琳琅满目,争奇斗艳。 河上画舫游弋,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闻,歌女的婉转歌声随风飘散,引得岸上行人驻足倾听。 那些画舫上挂满了红灯笼,在水面上投下长长的倒影,如同一条流动的红色锦缎。 河岸两侧小摊贩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有卖糖人的,有卖纸花的,有卖面具的,还有卖各种小玩意儿的,琳琅满目,着实令人目不暇接。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气,有甜腻的糖果香,有清淡的茶香,还有令人胃口大开的小吃食香味,混合成了一种独特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沈星晚一袭素雅的湖水绿裙装,裙摆用银丝暗绣着荷花纹样,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如同清风拂过湖面,荷叶随风轻舞,头上一枝白玉兰花簪,更是衬得她肤若凝脂,气质出尘。 燕景焕也褪去了一身冷肃之气,难得换了月白长衫,墨发半束,温润羊脂玉发冠束着乌黑的发丝,俊美脸庞在灯火映照下越发轮廓分明,矜贵卓越,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 他多用玄色,因为血迹溅上也不宜察觉,甚少如此穿戴浅色衣裳,竟衬得他活似换了个人似地,引得沈星晚脸颊烧红,忍不住频频望向他。 两人合站在一处时,当真如画中走出的璧人一般,惹得路人频频侧目。 “你瞧那边。” 沈星晚忽然指着不远处的小摊,眸中泛起雀跃,“是糖人儿!我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燕景焕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唇角微扬,牵紧她的手往那摊贩走去。 他掌心宽大温暖,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其中,十指紧扣,生怕她走散在人潮里似地。 “来两个糖人。”燕景焕轻声吩咐。 摊主鬓角已见斑白,抬头望向两人,登时惊艳不已,忙赔笑道:“公子要哪个糖人儿?我这儿能做十二生肖、花鸟鱼虫、仕女将军,应有尽有。” 燕景焕侧首看向沈星晚,眸中笑盈盈地,“娘子想要哪个?” 沈星晚嘴角微翘,指着挂在摊前的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狐狸糖人,“就它吧,挺像你。” 燕景焕眸中笑意更深,扣住她手指的指节轻轻收拢,凑近她耳畔低语:“小心狐狸可是要吃肉的,你给吃么?” 温热鼻息拂在她耳廓上,激的沈星晚脸颊微热,抬眸瞪了他一眼,“你再这般浑说,我可恼了。” 燕景焕笑而不语,只扭头示意摊主来个小狐狸。 摊主连忙用竹签挑起糖稀,在铜盘上熟练地转动,须臾间,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狐狸糖人便成形了。 “公子,您的糖人。”摊主将糖人捧给燕景焕,又殷勤问沈星晚:“姑娘想要哪个呢?” 沈星晚指了指另一个样品,“就要这只小兔子罢。” 摊主点头,又是一阵老练操作,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糖人便做好了,他将糖人递给沈星晚,“姑娘,您的小兔儿 。” 沈星晚欣喜接过糖人儿,新鲜的举过头顶对着灯火瞧了瞧,只见那小兔儿竖起耳朵,晶莹剔透,很是漂亮可爱。 见沈星晚稀罕的爱不释手,燕景焕付了银钱后,又从取出一锭银子搁在摊位上,“老丈好手艺,这是赏你的。” 摊主受宠若惊,连忙起身摆手推辞,“公子您,你这太客气了,这些糖人不值这许多银子。” 燕景焕牵着沈星晚继续往前走,笑睨了她一眼,“我娘子喜欢,便值得。” 沈星晚忸怩地别过脸,低头轻咬一口兔子耳朵,糖汁在口中化开,甜滋滋的还带着桂花香,她眯起眼赞道:“好甜。” 燕景焕忽然俯首轻吮去她唇角的糖渍,还坏心地悄声问她:“有你甜么?” 周遭人流如织,沈星晚羞的登时推开了他,白了他一眼,脖颈面颊皆红的发热,“有人呢。” 说着羞恼地狠狠掐了一下他的手臂,“你正经点儿!” 燕景焕低笑出声,捉住她作乱的小手扣紧,连声哄着:“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前头逛逛去罢。”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品尝着各色小吃,有糯米糍,有桂花糕,有酥糖,有蜜饯,还有酒酿圆子、桂花莲子羹、桃花酥、杏仁糕...... 沈星晚从前在京中,总被母亲拘着要端庄得体,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出街夜游,如今逛高兴了得了乐趣,更是放开了些,恨不得每样都尝一些。 只要是她看过一眼的,无论是吃食还是玩意儿,燕景焕尽皆满足,一直陪在她身边,护她周全。 燕景焕见她吃得高兴,眸中柔情更盛,偶尔也会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或咬在她咬过的糕饼上,尝一尝新鲜小吃,直惹得她脸红心跳,轻捶他胸口。 忽然,天空中绽放开一朵璀璨的烟花,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金色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际。 随后是接二连三的烟火升空,有如流星划过夜空的流光,有如瀑布倾泻而下的银花,有如孔雀开屏的绚烂,火树银花般在夜空中尽情绽放,照得两人的脸庞忽明忽暗。 “好漂亮!” 沈星晚仰头望着那烟火,眸中映照着绚烂光华。 燕景焕却只看着她,眸光缱绻,似要将她此刻的一颦一笑都珍藏于心底。 他伸手揽住她纤细腰肢,将她轻轻拥入怀中,“的确很美。” 沈星晚侧眸看他,见他并未抬头看天空中的烟火,而是一直注视着自己,不由得心头一颤,“瞧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火啊?” 燕景焕只笑着揽紧了她,穿过熙攘的人流,来到了河边一处较为清静的所在。 这里有一座木桥,连接着河两岸,桥上挂满了红灯笼,映在水面上,如同一条火龙。 沈星晚瞧见岸边一个妇人正在卖的纸灯,眼睛一亮,“那里有孔明灯卖!” 那灯笼通体鲜红,用竹条撑起一个圆形的骨架,外面包裹着薄如蝉翼的纸,底部放了一小截蜡烛,点燃后便能借着热气缓缓升空,直至消失在夜空中。 燕景焕阔步走过去,买来一盏孔明灯,往沈星晚手中塞了一支笔,“若有心愿,便写上罢。” 沈星晚想了想,提笔轻轻写下“平安喜乐,长相守。”几个娟秀小字。 燕景焕看着她写下的字,眸光微黯。 他抬手轻轻抚过那几个字,接过笔来,在灯的另一面写下了“烟火人间,共白头。”七个字。 他的字如同他的人一般,遒劲有力,似乎写下的,是无法磨灭的誓言。 两人一起点燃孔明灯,看着那小小的火苗逐渐将灯内的空气加热,灯笼渐渐鼓起,变得饱满。 “放手罢。”燕景焕轻声道。 两人同时松开手,那盏写满心愿的孔明灯缓缓升空,先是在他们头顶盘旋,而后随着气流越飘越高,逐渐变成夜空中一个明亮的光点,与漫天星辰融为一体。 燕景焕从背后环抱住沈星晚,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星晚。”他唤她。 他手臂紧紧环绕着她纤细的腰肢,很是用力,仿佛生怕稍一卸力,下一瞬她便会消失不见。 “你知道么?我这一生,从未怕过什么,唯独害怕的...就是失去你。” 沈星晚靠在他怀中,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望着那渐行渐远的灯火。 “不会的。”她转过身,仰头看着他,眸若夜星,“你瞧,我好生生的站在这儿呢,不是么。” 夜风卷着河面的水汽扑上桥面,将两人的衣摆吹得簌簌作响。 燕景焕拥紧了她,俯首在她肩窝里,闷闷地,“别再离开我,答应我......” 灯笼在头顶摇晃,暖黄的光晕裹着细碎的金粉簌簌落在她发间,桥影在粼粼波光中碎成摇曳的星子。 沈星晚扭头,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燕景焕的唇。 燕景焕浑身一震,动容回吻了她。 “我爱你。”他模糊呢喃着。 远处烟火乍然绽放,照亮了两人相拥的身影。 “我也...”她喘息着贴近他耳畔,却被新炸开的银花淹没余下的话语。 火树银花在他们交缠的睫毛上碎裂成星,那未说完的誓言,终是被吹散在那温柔的晚风里。 第62章 信我好了,不哭了,相信我 两人畅游尽兴而归,夜色沉沉,星子在天幕上零落闪烁,似揉碎的琉璃珠子洒满苍穹。 子时的更鼓声穿透雕花窗棂,沈星晚瘫软在榻上,只觉筋骨像被温水泡过的糯米糖藕,绵软得连指尖都泛着甜腻的酸。 偏偏燕景焕还不肯放过她。 他拥着她躺在榻上,指尖绕着她青丝缓缓打转,笑着问她:“今日陪你去玩的可还开心么?” 沈星晚刚沾枕便困得睁不开眼,懒懒轻哼一声,嗓音软糯。 “开心呀。” 燕景焕笑意更深,俯首轻啄了下她的耳尖,声音渐哑:“那...是不是该陪我了......” 沈星晚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伸手轻轻推开他凑近的脸,嗔道:“没个正形。” 燕景焕顺势将她按回榻上,声音低哑中又暧昧。 “求娘子垂怜......” 次日清晨,窗外天光微曦,薄雾弥散。 沈星晚幽幽转醒,才刚睁开眼睛,便觉腰腿酸痛得几乎要散了架。 她挣扎着要起身,刚一动便“嘶”地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重新跌回枕上。 燕景焕伸手将她接了个满怀,唇畔漾起清浅笑意,轻揉她腰侧。 “早让你别逞强,这下知道厉害了?” 沈星晚咬牙,羞恼推开他的手。 “都怪你,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力气,忒磋磨人了。” 燕景焕凑近,低低在她耳边连声哄着:“行行行,都怪我,怪我不够怜香惜玉,那娘子可得好好歇着,今儿就别起了。” “那怎么成,让人瞧见了多难为情。”沈星晚强撑着坐起身来,咬牙下了榻,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眼圈微微泛红。 燕景焕赶紧将她重新摁回榻上,冷了脸色,“你就躺着,我倒要看看谁敢置喙,我割了他的嘴。” 沈星晚翻了个白眼,“大清早喊打喊杀的,多不吉利,不许说了。” 燕景焕只得又软了语气,柔声哄着:“这又不是在京中,你非得端庄持重端起王妃架子,这扬州宅子里的丫鬟婆子皆不认得你,你管她们如何看你呢,在意她们做什么。” 他轻抚她背脊,轻轻替她揉着酸软的腰肢,“你只听我的,好生躺着歇息,否则......” “否则什么?” 沈星晚回眸望向他。 “看来还是为夫不够努力,未令娘子尽兴。” “否则娘子怎还有精力非要晨起呢?”燕景焕眯起眼睛,凑近她额际,“若娘子还不够累,我......” “我累累累累......” 沈星晚骇地立刻缩进了锦被里,扯起被子严严实实地捂住自己,仅露两只眼睛怯懦望着他,声音发颤:“我再躺躺,再躺躺......” 燕景焕冷笑,俯睨着她,伸手去扯她身上的锦被,沈星晚骇地连连摇头,攥紧了手中的被角,“我错了我错了,且饶我一回罢!” 湿漉漉的小鹿眼可怜兮兮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声若蚊吟似地,“你不是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嘛,快去罢,可别耽误事儿就不好啦,我好困呐,我再睡会儿。” 小姑娘说着,双眸一闭,再 不肯睁开来看他一眼。 那纤长睫毛微微颤动着,抖个不停,落在燕景焕眼里,只换来他垂眸轻笑。 他不欲再唬她,俯首在她光洁前额轻柔印下一吻,起身更衣出了房门。 沈星晚知道他是赶去处理昨日耽搁的那些折子了,她虽疲累,却并不瞌睡,翻来覆去了半晌也毫无睡意,便索性坐起身来,独自靠在床头,神色凝重地思索起来。 她已然知晓那唐颖小姐之死是唐琳儿的手笔,但细细思量之下,总觉得唐小姐死的很是蹊跷。 莫不是唐琳儿夺了玉佩,李代桃僵,冒认了魏子麟当初许下的那个名分。 “难怪......” 她喃喃自语,忽然想起前世死前唐琳儿曾说过的那句话。 “我与陛下相识于幼时,早定山盟。” 当时她并不甚了解这其中的缘故,如今却恍然明白过来,原来那唐琳儿,竟是借着唐颖的事儿,霸占了这段情缘。 沈星晚胸口发闷,有些喘不上气来。 前世她便是不明其中关节,才会被唐琳儿步步算计,害得满门抄斩。 必得将尽快查清。 她不欲再多留,准备即刻便回京。 沈星晚强忍着腰酸腿软唤了候在门外的绯云进来,吩咐她:“快些去收拾行李,咱们尽快启程回京。” “小姐这么急着回京作甚?”绯云奇道:“这不是才刚来没几日么,扬州还有好多好吃好玩儿的,小姐还没领略呢。” 沈星晚抿了抿唇,脑中思绪翻涌,没有同她多解释,只说:“事态紧急,还是得赶紧回去才是。” 绯云虽心有疑虑,却不敢多问,赶紧去准备行装。 沈星晚起身梳洗更衣,在房中收拾妥当后,便径直往燕景焕在宅子中的书房去了。 燕景焕素来不对她设防,沈星晚去见他,从不必通传。 她径直推开书房门扇,刚迈进去,便听见一个侍从正低声禀报着:“王爷,广安公主送嫁的队伍即将抵达北境王庭。” 沈星晚脚步一顿,心头猛地一紧,困倦酸痛都忘了了干净,匆忙快步走上前去,焦急问道:“广安公主去了北境王廷?怎么回事?” 燕景焕闻声抬眸,见她焦急神色,略一抬手挥退那侍从。 侍从垂首,恭谨行礼,转身又向沈星晚行了一礼,才悄然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扇。 “你不是说,广安公主不会真的嫁去北境么?” 沈星晚心急如焚,走过来捉起他的衣袖,急急问他,“既不嫁,为何又会抵达北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燕景焕捉了她的手拢在自己手心里,紧紧握住,将她拉进怀里坐在膝上,轻抚她的背脊,“别这么着急。” “我能不着急么?” 她急红了眼睛,眸中霎时蓄满了泪水,几欲盈落。 “那北境苦寒蛮荒,广安公主若到了那里,那里还有回旋余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燕景焕没有急于回答她,而是握紧了她的手,迫使她看着自己。 “你信我么?” 他望着她,郑重问道。 沈星晚抿唇,良久说不出话来,眸中泪珠滚落,划过脸庞砸在青色冷硬的地砖上。 “信我么?”他又问。 他目光坦诚坚定,如有实质的灼意烧灼着她的惊怒之意。 渐渐地,她冷静了下来,不再那么慌乱失措。 在他的注视下,沈星晚缓缓点了点头。 “我信你。” 燕景焕唇角微勾,眸色翻涌如墨,俯首轻吮去她眼角泪痕。 沈星晚低低呜咽起来,埋首进他滚烫怀中,双手无助地紧紧揪着他的前襟。 燕景焕手臂渐收,拥紧了她,安抚似地轻拍着她的脊背。 “放心罢。” 他轻声对她说:“你哥哥沈云朝和邢舟,如今都已达到了北境。” 沈星晚的眼睛骤然睁大,抬头望向燕景焕。 燕景焕笃定一笑,狭长丹凤眼角微眯,显得颇为志在必得。 “北境那老残王,想趁魏国疲于征战,狮子大开口,也须得掂量掂量他究竟有没有这个能耐和肚量能吞得下这块肥肉。” 见沈星晚怔忪望着自己,燕景焕笑意更胜,抬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 “别忘了,魏国,可是大燕的属国。” “那老东西,也该学学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沈星晚怔在那里,心念电转,转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你...你找了燕国......”她有些哽咽,凝望着他的眸光里更多的是心疼和担忧。 燕景焕垂眸,似乎刻意忽视了她眸中的担忧,故作轻松道:“我是大燕皇子,找燕国合情合理。” 沈星晚抿唇,眸中担忧之意更盛。 她心里明白的很,燕景焕于属国魏国是只手遮天的摄政王,于强盛的大燕来说,是威胁着大燕大皇子继承权的存在。 皇位之争,历来血腥险恶,燕景焕屡遭刺杀灭口,光是自两人成婚以来,都不下五六起毒杀刺杀,以至于她对待他的饮食起居都格外注意警醒。 而燕景焕于燕国,也一向淡泊处事,从前在那使臣面前执意要娶她,也是为了表明没有夺嫡争储之心。 如今却为了她的事,贸然去动用了燕国势力,究竟会因此付出怎样的代价,她根本不敢想。 见她忧心忡忡,燕景焕将她拥向自己,俯首埋进她肩窝里,声音闷闷地,“没事的,别怕。” “......” 沈星晚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话到临头,却实在不知能说些什么,只好垂下头,默默垂泪。 燕景焕微微侧过脸来,温柔啄吻脸颊滑落的泪珠儿,低低温言软语地哄了半晌。 临了他说:“好了,不哭了,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沈星晚仰起脸,有些气恼地捶了一下他胸口,语气也急:“你怎的总不同我商量,我不想你去做危险的事,也不想你陷入危险,你就不能同我说说,究竟是什么情形么?” 她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有些气急败坏。 “我虽不很精明,没有你的那些幕僚军事们计谋多,但我也想为你出一份力啊,你为什么总什么事儿都压在自己心里,自顾自地去做决定,你就不能让我为你分担一些么?” 燕景焕怔了一下,静静凝望了她许久,伸手缓缓抚上她红肿眼眸。 “好,我都告诉你......” 第63章 受辱不过是取悦我们皇上的玩意儿罢了…… 黄沙漫卷,狂风呼啸。 北境王庭坐落在一片荒漠沙丘之中,宫墙由黑褐色巨石垒砌而成,满是风霜侵蚀的斑驳痕迹。 尽管烈日灼目,天空却阴沉沉的,像是随时要压下来一般,令人喘不过气来。 广安公主的送嫁队伍刚刚抵达王庭,驼铃声尚未远去,便有一群粗犷剽悍的兵士蜂拥而上,将她们团团围住。 她身披红衣,头罩轻纱,只露出一双盈盈美目,瑟缩于风中,似一株随时可能被狂风吹折的娇柳。 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名高壮的男子大步走来。 他穿着皮裘大氅,身躯魁梧如熊,裸露的臂膀肌肉纠结,青筋暴突。 满脸的络腮胡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唯有那一双浑浊的眼睛,透着掩饰不住的贪婪和狠戾。 “大皇子......”有人小声通报道。 那大皇子咧开嘴,露出一口泛黄的牙,笑得令人胆寒。 他盯着广安公主,眸光贪婪在她身上流连,伸手便要去拉她的手。 广安公主大惊失色,急忙往后退了两步,颤声道:“请自重!” “呵,自重?” 大皇子嗓音粗哑,笑得愈发轻佻,“本皇子敬你一声公主才来牵你的手,怎么,到了本皇子这里还敢摆谱?” 说着,他又朝前逼近一步,铁钳般的手掌再次伸向她 。 广安公主躲无可躲,只得侧身避开,声音发颤:“我代魏国和亲而来,便是北境的王妃,若你再无礼,我便......” “便怎样?” 大皇子冷笑,猛地俯身凑到她耳畔,声音低得只有她听得清,“我告诉你,那老头子早就不中用了,他活不了几年。” “他一死,北境就是我的天下。到时候,不光皇位是我的,就连你,也是我的。” 他的唇几乎擦到她的耳垂,声音更是阴狠至极。 “趁早识相些,好好讨好我,指不定把我伺候好了,将来还能让你死得痛快些。” 广安公主惊得花容失色,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咬紧下唇,垂眸拼命掩住恐惧,声音颤抖不止,“我是奉旨和亲的北境王妃,你若胆敢如此无礼,北境皇上断不饶你。” “呵,皇上?” 大皇子嗤笑一声,朝身后挥了挥手:“去,把她带来的东西全给我抬走!” 话音刚落,一群名兵士便一拥而上,闯进了送嫁队伍之中。 金银珠宝、锦缎绸缎、名贵药材......凡是公主所带来的嫁妆,全都被他们抢了个精光。 送嫁队伍里有人试图阻拦,却立刻被拳脚相向,打得鼻青脸肿。 广安公主眼睁睁看着随行太监、宫女们被推搡、辱骂,嫁妆被哄抢得七零八落。 她心中又急又怕,眸中磅礴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滚落了下来。 “哭丧呢?”大皇子的笑声混着风沙灌进公主耳孔,腥膻的气息扑面而来,“把这丧气玩意儿拖下去!” 他扬起马鞭指向西北方最破旧的毡帐,“关进那个狼崽子的窝。” 几个兵士应声上前,拽着广安公主的胳膊将她拖了出去。 广安公主骇极,拼力挣扎却无济于事,险些被拖倒在地。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她凄厉哭嚎,却全然无人理会,在那些士兵们举着利刃胁迫之下,送嫁队伍里的人皆是垂着脑袋,没人敢做声。 她被推搡进一处破旧的毡帐中,门帘放下,四周顿时一片昏暗,空气中满是潮湿腐臭的气息。 广安公主跌坐在地,攥着拳头,泪水顺着面颊滑落下来,浸湿了胸前的嫁衣。 她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脑中只回荡着大皇子那句狠毒的警告...... “早些讨好我,或许还能赏你个全尸。” 帐内光线昏暗,氤氲着一股浓烈的异香,像是羊脂与酥油混合的味道,厚重又腻人,令人胸口发闷。 她缩在角落,惊弓之鸟般紧紧抱住自己。 她的贴身婢女和侍从都被捉走了,外头的风声呜咽如鬼哭,帐布被吹得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被掀飞。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北境装扮的小丫头掀开帐帘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只铜盘,盘中是一团血淋淋的羊肉,旁边摆了两块儿粗糙的黑面饼。 小丫头走到她身边,搁下铜盘,怯怯地望着她。 “公主,您吃点吧,北境天寒,若是饿着了,身子可是熬不住的。” 广安公主看着那茹毛饮血的食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直冲喉咙。 她别开脸,强忍着呕意低喝道:“拿走!我不吃!” 小丫头俯身劝她,“公主,您就多少吃一点罢,求求您了。” “我不吃!” 广安公主满腔的恐惧愤怒正无处发泄,狠狠一掌掀翻了铜盘,羊肉滚落在地,油脂腥气瞬间弥漫在狭小的帐篷里。 小丫头慌了神,扑在地上,一块一块地捡起地上的羊肉,手指沾满了血污,泪水顺着脸颊直淌。 “呦,这就是魏国送来的公主啊?倒是好大的脾气呀。” 一道冷嗤声从帐外传来,话音未落,帐帘被猛然掀开,冷风裹着沙尘扑面而来。 带头进来的女人身着一袭绣金狐裘,头上金钗叮当作响,眼尾微微上挑,神色间很是刻薄。 “你是谁?” 广安公主抬头望去,警惕地看着她。 “我?”女人冷笑着缓缓上前,目光在她身上不住打量,眉头一点点蹙起,语气讥诮,“我是北境的大妃。” “听闻魏国公主生得貌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真是狐媚之相,怪不得一进北境王庭就不安分,连神明恩赐的食物都敢摔了。” 广安公主咬着唇,不甘示弱,“那种东西,怎能入口?” “大胆!” 大妃厉声一喝,“竟敢亵渎神明!” 她眸光阴鸷,嘴角勾起恶毒笑意,“看来本宫不得不给公主好好上一课,教教你什么是北境的规矩。” 话音刚落,她身边的仆妇立刻上前,一把撕下了公主的面纱。 广安公主惊呼一声,刚要挣扎,那仆妇已然抬手狠狠抽了她一耳光,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打翻在地。 广安公主耳边登时嗡嗡作响,半边脸火辣辣地疼,嘴角渗出殷红血迹。 “可知错了?” 大妃居高临下地冷冷睨着她,眸中尽是轻蔑快意。 “我......” 广安公主捂着脸,恨恨望着她,颤抖道,“我没错......” “呵......”大妃唇角泛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既然来了位新妹妹,那你们这些做姐姐的,也应当教教她到底该怎么说话。” 她话音刚落,身旁的几名妃子立刻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将公主按在地上。 有人从地上抓起那团沾满尘土的羊肉,狠狠塞入她口中。 腥臭的血水在口腔里弥漫,公主只觉胃中翻涌不止,呕意一阵强过一阵。 她拼命挣扎,奈何那几人力气极大,压得她丝毫动弹不得。 那妃子一边往她口中塞肉,一边冷笑骂道:“还不快咽下去,贱人,咽下去!” 广安公主拼命挣扎,泪水横流,浑身颤抖不止。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濒死的蝼蚁,被人随意揉搓碾压着,屈辱绝望极了。 广安公主被她们折磨得惊惧交加,终是眼前一黑,彻底昏厥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擦黑,帐篷内归于平静,那些人早已离去,只有那个小丫头还守在她身旁。 帐篷里燃着火堆,驱散了些许寒意,可广安公主绝望的心却寒冷至极。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浑身酸痛不已,脸上火辣辣的烧疼。 她强撑起身子,那小丫头连忙上前扶住她,“您可算是醒了,奴婢担心得紧。” “水...我要喝水......” 广安公主哑着嗓子,小丫头连忙转身去倒了碗水来,小心翼翼地捧给她喝。 广安公主接过粗陶碗,才刚喝了两口凉水,忽然,帐篷帘被猛地掀开,几名仆妇涌了进来。 她们手捧托盘,口中道:“奴婢们伺候公主更衣。”话音未落,便强行上手来扯她身上的衣裳。 广安公主惊诧跌了手中的粗陶碗,死死揪住衣裳,厉声呵斥:“你们要做什么?别碰我!” 为首的仆妇冷笑一声,“皇上命我等前来伺候,公主还是莫要抗拒为妙。” 说罢,她们不由分说地一拥而上。 广安公主虽贵为魏国公主,却哪敌得过这些彪悍女子的蛮力。 眨眼间,她那身华贵精美的嫁衣便被撕扯得破败不堪,丢弃在地上。 无视她的拼命挣扎,几个仆妇们三下五除二,便将她扒了个干净,任凭她如何哭喊都不为所动。 “住手!我是魏国广安公主!你们这是对魏国的侮辱!” 广安公主羞怒交加,却只换来她们的一阵讥笑嘲讽。 “什么魏国公主?在北境,你不过是个贡品罢了!” 为首仆妇一边说着,掀开兽皮包袱,抖出腥臊的羊皮裙就往她身上套,粗糙毛边擦过公主玉肌,立刻泛起红痕。 公主肤若凝脂,娇养多年,哪经得起那粗粝皮毛料子的摩擦,顿觉肌肤生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仆妇们见状,更是嗤笑不已。 “哟,瞧这娇气样!” “别这么矫情了,到了这儿,你早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了,不过是取悦我们皇上 的玩意儿罢了!” 广安公主紧咬唇瓣,不肯让泪水流下。 仆妇们将她打扮成北境女子的模样,头发梳成粗犷的辫子,面颊涂抹上红粉,颈间挂着兽骨饰物,套上厚重的皮裘。 装扮完毕,仆妇们上下打量着她,为首者点点头。 “啧,该说不说,这南边女人的皮肤就是白皙,这般打扮起来,模样倒勉强可以见人了。” 说罢,不顾广安公主的挣扎推拒,几人合力将她架起,朝帐外拖去。 “放开我!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我不去!” 广安公主拼命踢打挣扎着,却如蜉蝣撼树一般,根本无济于事。 小丫头跟在一旁怯怯地劝她:“您还是别反抗了,那样只会更苦......” 帐外北风呼啸,沙砾纷飞。 广安公主被推搡的步履踉跄,瑟瑟发抖。 周遭火把通明,北境士兵森然列队,冷漠注视着这位南方送来的公主。 广安公主心如死灰,昔日锦衣玉食、受万人敬仰的公主,如今竟沦为了他人掌中的玩物。 不远处,一座比其他帐篷更为高大的王帐屹立在中央,帐前插着北境王庭的兽头旗帜,随风猎猎作响。 仆妇们押着她一路前行,沿途碰见的人无不驻足观望,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广安公主屈辱低垂下脑袋,不愿与任何人对视。 终于,她们来到了王帐前。 守卫的士兵立刻让开道路,替她们撩起厚重的帐帘。 为首的仆妇赶紧上前恭谨通报:“启禀皇上,魏国公主已经准备好了,求见皇上。” “带进来。” 第64章 折辱朕先尝尝滋味儿...... 几名仆妇得令,立刻一左一右地将广安公主推入巨大的王帐内。 王帐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宽敞,四周燃着兽脂油灯,光影浮动间,帐内一片混沌暧昧。 中央火盆熊熊燃烧,却驱不散那一股子混杂着皮革、酒气与汗臭的浑浊气息。 一片朦胧中,广安公主被仆妇推搡着,脚下一绊,猝不及防地扑倒在地。 她纤细娇柔的膝盖重重磕在兽皮毡毯上,疼得她一声闷哼。 “哈哈哈哈!” 惊雷般笑声在头顶炸响。 “朕听说魏国女子个个温婉贤淑,没想到这位公主倒是有些笨手笨脚啊!” 广安公主羞怒交加,却不敢抬头,双手扶地,颤抖着想要站起身来。 “来,抬起头来,让朕瞧瞧,可是不是如你们魏国所吹嘘的那般国色天香。”北境皇上的声音沙哑低沉,语气嘲讽。 广安公主虽百般不愿,却也晓得自己眼下处境艰难,碍于魏宫多年的教养,她终是不愿失了礼节,还是强忍着屈辱,缓缓抬起了头。 “魏国广安公主,见过北境皇上,愿皇上身体康健,万寿无疆。” 她声音细若蚊蚋,强作镇定行了一个标准的魏国礼节。 待看清那皇上的真容,她不禁浑身一颤。 那北境皇上满头花白乱发,干枯草丛似地,脸上沟壑纵横,斑驳褶皱如龟裂大地。 最可怖的,是那一双凹陷的眼睛,泛着浑浊的黄光,贪婪地盯着她,仿佛一头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恶狼。 他肥胖臃肿,面色暗沉,唇角隐约有白沫垂落,开口间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广安公主只觉一阵恶寒袭来,眼眶瞬间盈满泪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滚落。 “呵,瞧瞧,才见了朕一面,就激动哭了?” 北境皇上嗤笑一声,手指在王座扶手上轻轻摩挲,“怎么你们南边的女人,都这般娇气吗?” 广安公主低下头,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一滴滴无声砸落在厚厚的长绒毛毯上。 “听说魏国的女子善歌善舞,一个个儿的都能跳得让人心醉神迷。” 北境皇上眯起浑浊的眼睛,笑了笑,“那你先跳个舞给朕瞧瞧?” 广安公主浑身一僵,“我,我并不善舞技,恐有辱皇上尊眼......” “不善舞技?” 北境皇上眉头一皱,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那魏国送你过来作甚?难不成就是送来一个只会哭的木头人?” 广安公主咬着唇,泪水模糊了视线,仍努力挺直背脊,“我不是舞姬,不会跳舞......” “大胆!” 北境皇上猛拍扶手,怒喝一声。 满帐的壮汉全都齐刷刷握紧了刀柄。 广安公主惊骇抬头,望见王座两侧还侍立着七八名身着北境服饰的女子,各个浓妆艳抹,金银珠玉缀满全身,叮当作响。 北境皇上大手一挥,示意那些衣着艳丽的妃子们,“既然如此,那你们几个上去给她做个示范,让她瞧瞧,什么才叫真正的舞蹈!” 那些妃子们闻言,顿时眸光流转,媚态横生地款步走到大帐中央。 她们解下兽皮披风,露出胳膊和小腿,扭动着身躯,做出各种放荡姿态,配合着一旁乐师敲击的鼓点,转圈、摇摆、颤抖...... 那舞姿之放浪,举止之轻佻,全都是广安公主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过的。 广安公主羞得面红耳赤,连忙别过脸去,不忍直视。 那些妃嫔舞至兴处,竟不约而同地朝她伸出手来,要拉她同跳。 “不,我不会......” 广安公主惊的连连后退,却被身后的仆妇冷脸挡住了去路。 妃嫔们娇笑着围上来,纷纷拉扯她的手臂。 “快来呀,公主,你可得好好学学,这样才能伺候好我们皇上啊!” “别装了,南边的女人不都是些狐媚子么?搁这儿装什么贞洁烈女呀!” “呵呵,就是,你若是学不会,今晚只怕是有苦头吃喽!” 妃嫔们又推又拉,只扯的广安公主发髻松散,几缕青丝垂落在脸颊两侧,更显楚楚可怜。 “真矫情!” 北境皇上忽然勃然大怒,抓起身边的银酒杯,猛地掷了过来。 酒杯呼啸而至,正中广安公主的头顶,将她仅剩的发饰砸了个粉碎。 冰凉的酒液顺着她的脸颊、脖颈,一路流淌而下。 广安公主被砸得登时瘫软在地,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似地,止不住地往下掉。 “扭扭捏捏,真当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了?” 北境皇上森然冷笑,指着她怒道,“来人!把她给朕拖过来,让朕好好看看!” 四名彪悍的仆妇立刻冲上前来,不由分说拖着公主往王座方向走去。 广安公主心如死灰,面颊被酒液浸得湿漉漉的,发丝凌乱,衣裳也被扯得不成样子。 她绝望至极,晓得这北境之行,只怕是万劫不复了...... 那老皇上一把粗鲁扯过广安公主,将她摁坐在自己身侧的兽皮软垫上,兽毛刺得她娇嫩的肌肤生疼,却不敢挣扎。 “给朕倒酒!” 他一指桌上的金樽和酒壶,饿狼般紧盯着她的脸。 广安公主银牙紧咬,柔荑颤抖着拿起沉重的酒壶,勉强给他倒满一杯酒。 那酒殷红如血,腥烈气息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微微蹙眉,别过头去。 那北境皇上一口饮尽杯中烈酒,又抓起一块血淋淋的牛肉塞进嘴里,油光满面,红汁顺着他乱糟的胡须滴落在衣襟上。 “好酒!好肉!” 他红着眼,含混不清地喊着,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广安公主身上游走,忽地一拍大腿,嗓音洪亮如炸雷。 “今日是朕娶新妃的大喜之日,该要痛快畅饮!” 说罢,他举杯望向帐中众人:“今天朕心情好,要犒劳三军!兄弟们,都与朕一齐,痛快喝酒,尽情吃肉!” 场中众人顿时一片欢呼应喝,纷纷举杯痛饮。 有的仰头灌酒,有的张口撕肉,皆如饿狼扑食一般。 那些平日里雄壮威武的北境士兵,此刻活像是一群没有理智的野兽,肆无忌惮地宣泄着欲望。 北境皇上高兴得越发亢奋,扬声又呼喝道:“喝完酒,朕还有赏赐!那魏国公主带来的一群小宫女,一个个儿的都水灵灵的,今晚通通赏给兄弟们享用!” 此言一出,众 人哄堂大笑,贪婪眸光丝毫不加掩饰,望向广安公主的目光更是充满了不怀好意的戏谑。 “皇上万岁!” “皇上威武!” “多谢皇上恩赐!” 众人高呼着,酒杯碰撞,肉块翻飞,一片混乱中,那些穿着皮裘的北境女子扭动着身躯,以最放荡的姿态穿梭舞动在众人之间,娇媚嬉笑。 广安公主心若刀绞,一想到那些跟随自己千里迢迢而来的无辜宫女们即将遭遇可怖折辱,再也忍将不住,悲恸跪倒在北境皇上脚下。 “皇上,求您开恩,那些宫女们都是臣妾的陪嫁婢女,她们年纪尚小,都是些柔弱幼女,求皇上怜悯......” 她声音哽咽,眼泪扑簌簌滚落而下,浸湿了兽皮地毯。 “呵,怜悯?” 北境皇上嗤笑一声,舔了舔油腻的嘴唇,“朕倒是可以饶了她们。” 广安公主闻言,惊喜抬头望向皇上,哪知下一刻,那皇上将头凑近她耳畔。 “那你代替她们啊,你总共带了几个宫女?三十个?五十个?你可撑得住?” 说着,他忽然伸手捉住广安公主的后脖颈,粗粝的手掌铁钳一般将她扯向自己。 “朕先尝尝滋味儿......” 他酒气熏天的油腻脸庞离她越来越近,腥臭的气息喷在她面上,肥厚的嘴唇朝她猛扑而来。 广安公主惊骇欲绝,绝望阖上双眸,贝齿咬紧舌尖,欲要以死明志...... 就在两人唇齿即将相触的那一刹,“嗖”的破空之声响起! 一把寒光闪烁的利剑悍然划破王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王座而来! 剑锋过处,寒光一闪,北境皇上的头颅应声而落,滚落在地,圆睁的眼中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广安公主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箍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璃月,别怕。” 这声音...... 这是她朝思暮想的声音...... 广安公主睁开双眸,泪眼朦胧中,竟恍惚看到了那张她深深镌刻在心底的俊朗面容。 “沈、沈云朝......” 她呢喃着,恍若梦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云朝一袭黑色劲装,英姿勃发,眸中满是惊痛,紧紧将她箍紧护住。 广安公主猛扑入他怀中,呜咽泪水浸湿了他前襟。 忽然,她惊恐望着他身后,尖叫道:“小心!” 数名北境侍卫手执兵刃,咆哮着扑向沈云朝背后。 沈云朝眸光一冷,迅疾转身将广安公主护在身后,一剑挥出,寒光如练,当头的那名侍卫登时应声倒地。 “有刺客!有刺客!快为皇上报仇!” 帐内混乱至极,醉酒的侍卫们跌跌撞撞地抽出兵刃,一齐呼喝着朝沈云朝围攻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帐外厮杀声、尖叫声骤然响起,帐帘被猛地掀开,一队身着夜行衣的暗卫如鬼魅般掠入,手中利刃上下翻飞,瞬间便将那些北境侍卫尽数斩杀。 领头的暗卫快步上前,抱拳道:“沈将军,时辰将至,快速速撤离!” “多谢邢舟兄。” 沈云朝转身一把将广安公主打横抱起,“我们走!” 广安公主紧紧攀住他的肩膀,怔然望着那横七竖八的一地尸首,仍恍若梦中一般,不敢置信自己竟能逃出这魔窟。 沈云朝抱紧她冲出王帐,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火光与厮杀。 原本欢腾的北境王庭,此刻已然是一片火海,到处都是哀嚎奔逃的士兵,混乱不堪。 大批身着黑甲的骑兵纵马驰骋在王庭中,手中利刃翻飞劈砍,砍杀着那些醉醺醺的北境士兵。 广安公主伏在沈云朝肩头,竟赫然瞧见那些黑甲军挥舞的战旗上绣着大燕国的标识。 她骇然望向沈云朝。 “这,这是...燕国的军队?” 第65章 上药将军若实在害羞,大可闭上眼睛。…… 沈云朝抱着广安公主纵马穿梭在燃烧的北境王庭,铁蹄踏碎满地星斗。 她蜷缩在他玄色大氅中,闻到熟悉的沉水香混着硝烟味,恍惚间仿若回到了三年前的上元节。 那时,他也是这样将她裹在狐裘里,策马穿过朱雀大街的火树银花。 沈云朝扬起马鞭抽向马臀,玄铁马刺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战马吃痛长嘶,铁蹄踏碎满地残火,将北境王庭的哀嚎甩在身后。 不多时,便跑回了插满大燕军旗的大营里。 中军大帐的鎏金兽首衔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沈云朝将她抱进一处大帐,轻轻放在雕花拔步床上时,帐外忽然传来一连声急促的号角声,那号角声的尾音消散在夜风里,惊起无数脚步奔忙作响。 广安公主惊惶望向沈云朝,沈云朝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背脊,“公主别害怕,那是召唤集结的军号声。” 外头似乎正源源不断地集结着军队,在往外进发,不用想也知道,是出发去往北境王庭的。 沈云朝惊痛眸光掠过广安公主溅上猩红血迹的白皙脸庞,回首问立在一旁的两个婆子:“热水烧了没有?” “水已经备好了。”两个婆子赶紧答应:“咱们随时可以伺候公主殿下梳洗。” 沈云朝眸光扫过广安公主凌乱的鬓发,“公主请梳洗罢,末将在帐外值守。” 他腰间的雁翎刀还在滴血,站起身来一拱手,退出了大帐。 两个婆子随即缓步走上前来,眸中带着怜惜,却不多言。 “公主殿下,请容老身侍候您沐浴更衣。” 其中年长些的婆子语气恭敬又温和。 广安公主微微颔首,却依旧怔然立在原地,好似还未从方才的惊魂中彻底回过神来。 那两个婆子轻手轻脚地上前,小心翼翼地褪去她身上那粗糙的北境羊皮裙,解下那些硌人的兽骨饰物。 兽骨落地时砸出闷响,广安公主垂眸望去,瞧见那羊皮裙上还沾染着些许北境皇上喷溅的血液,登时心头一阵恶寒,几欲作呕。 婆子们见状,连忙用布巾将那些物件裹起,抱出帐外扔了才进来引着公主往备好的浴桶边走去。 浴桶是军中寻常的木头圆桶,此刻正冒着袅袅热气,漂浮着几片不知名的花瓣,散发着淡淡清香,稍微驱散了帐内残留的些许血腥酒气。 广安公主在婆子的搀扶下,慢慢迈入那温热的浴桶中。 温水瞬间包裹住她疲惫不堪的身躯,那些筋骨中积攒的恐惧,似乎也在渐渐舒缓。 她轻轻阖眸,任那两个婆子用细软布巾,轻轻拭去她身上沾染的污秽。 温水流过她的肌肤,仿佛要将那些北境人肮脏的目光、那些恶毒的话语、那些侮辱的触碰,通通洗涤一空。 婆子们的手法轻柔熟练,既不会碰痛她身上的淤青伤痕,却又能妥帖地清洁每一寸肌肤。 广安公主靠在浴桶边缘,长长呼出一口气。 帐外喧嚣声仍在继续,远处隐约传来厮杀的呐喊与兵刃相接的清脆声响。 烽火连天的北境王庭,已然是一片混乱。 然而,方才的那些恐惧绝望,此刻竟像被温水一点点浸透、溶解,消散在这静谧的大帐内似地。 她微微侧耳,能听见帐外不远处沈云朝沉稳有力的声音,正低声指挥士兵们加强巡防,调度兵力。 那声音定海针似地,令她心中安宁了不少。 “沈云朝...” 她无声地默念着这三个字,眼角泌出一滴清泪。 她多么庆幸,此刻,沈云朝就在咫尺之外。 那个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那个她在绝望中不敢奢望的救星,那个她朝思暮想的男子。 北境的风沙再凛冽,也吹不散她心中这一点暖意。 敌军的刀刃再锋利,也无法斩断她与他之间的羁绊。 只要他在,她便无所畏惧。 大帐中袅袅升腾的水汽还未散尽,广安公主沐浴更衣后正对着铜镜梳理着湿漉漉的长发,忽闻帐帘轻响。 沈云朝裹着风沙走进来时,肩头玄色披风被血渍浸透,滴落在地毯上洇出一朵 朵暗红色的血痕。 “你受伤了?!” 她丢下银梳起身跑向他,素纱襦裙扫过满地薄绒地毯。 沈云朝欲将受伤的左臂藏入袖中,却牵动伤口闷哼出声。 广安公主眼尖瞥见他肩头渗出的血珠,顿时红了眼眶。 “不过是些皮肉伤。”他别过脸去,喉结忍耐滚动,“已传了军医过来。” “让我看看!”她上前两步,跑的急了,发间新簪的海棠花簌簌落在他染血的衣襟上,伸手就要去扯他的衣襟。 沈云朝呼吸一滞,未及反应,已被她一把扯开了左襟。 “公主不可!”他慌忙按住衣襟,耳尖涨得通红,“男女授受不亲......” “抱都抱过了,清誉早没了,还在乎这些虚的做什么?” “方才在那北境王帐,你抱着我杀出去时,怎的不讲究这个?” 她指尖抚过他颤抖的手腕,“若不是你,此刻我怕是连尸骨都寒了。” 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沈云朝借机转身欲走,却被她从身后一把紧紧抱住。 素纱下的体温透过血衣传来,他登时浑身僵硬如铁。 “公主......” “别动。” 她将脸贴在他染血的背脊,“让我看看你的伤。” 沈云朝长叹一声,终是任她解下外袍。 被鲜血浸透的绷带下,他壮实肩膀上一道三寸长的刀伤正翻着血肉,在昏黄烛光中触目惊心。 广安公主指尖抚过那伤口,沈云朝闷哼一声,咬紧牙关。 “疼么?”她泪如雨下。 “比起公主受的苦,这不算什么。”他垂下头,声音闷闷的。 “我帮你换药。”她嗓音沙哑,命婆子替她去取些金疮药来。 婆子急忙领命去了,金疮药乃军中常用之物,婆子很快便将换药一应用物端了过来,识趣地退下了。 昏黄烛火摇曳,广安公主握着玉瓶的手微微发颤。 沈云朝端坐在凳上,左肩的伤口在烛光中泛着暗红。 “疼便说。” 她柔嫩指尖掠过他绷紧的肌肉,药膏的清凉味道混着血腥气在帐内流转。 沈云朝喉结滚动,玄色中衣滑落至手肘,露出劲瘦有力的腰和背脊。 “这点伤不算什么。” 他别过脸去,目光却忍不住落在她垂落的鬓发上。 素纱襦裙领口微敞,锁骨处被北境皇上掐出的殷红淤痕若隐若现。 广安公主有些哽咽,指尖蘸着药膏点在他肩头。 “说什么大话,之前在北境王帐,你抱着我突围时,我分明听见你闷哼了三声,可见是早就负伤了,肯定痛极了罢?” 沈云朝浑身一僵,忽然抓住她手腕。 他掌心的薄茧擦过她腕间的勒痕,两人皆是一颤。 “璃月......” 他嗓音沙哑,温凉指尖抚过她锁骨处的红痕,“你颈间的伤......” “上药了。” 她将药膏涂在他肩头的刀伤上,“沈将军若实在害羞,大可闭上眼睛。” 沈云朝却睁着双眼,直直望进她眼底:“我想看着你。” 广安公主呼吸一滞,药膏顺着伤口蜿蜒而下,在他麦色肌肤上划出银亮的痕迹。 她忽然仰起脸,在他微张的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沈云朝浑身战栗,将她抵在桌沿上,玄色中衣滑落至腰间。 沈云朝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璃月...”他嗓音沙哑。 帐外忽有惊雷般的鼓点声乍然轰响起来,那敲击鼓点的声音一声急过一声,一声响过一声,直催的人心肝俱颤。 沈云朝猛地清醒过来,慌乱拢起衣襟,匆忙起身往外走去。 “沈云朝!” 广安公主一把抓住他染血的袖口,素纱裙裾翻飞作响,“你要去哪?!” “北境余孽反扑。” 他不敢回头,喉结在昏暗烛光中滚动,“我必须......” “必须丢下我?” 她扑进他怀里,泪水浸透他前襟的盘扣。 她声若蚊蚋,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可是...嫌弃我了?” 沈云朝僵直了身子,左臂伤口被她压得渗出血珠。 帐外马蹄声疾驰而过。 沈云朝猛然回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我怎会嫌弃你?” “可是我...我被他们看过了,碰过了......” 她声音渐细,哽咽道:“我不再是那个纯洁无瑕的广安公主了。” 沈云朝眸光一黯,抬手拥紧了她,执起她的手,深深吻在她掌心。 “璃月,你在我心中,永如初见,纯净明媚。” 他俯首,望着她的眸光坚定炽热,“无论经历了什么,你永远都是我心中璀璨而不可亵渎的明月。” 广安公主再也忍将不住,扑入他怀中,一双藕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 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交织。 她在他眸中看到了无尽的温柔,看到了不顾一切的执着。 广安公主缓缓闭上眼,将颤抖的唇轻轻贴上了他的。 那一刻,仿佛万千星辰坠落,千万年冰雪消融。 这个吻,轻如蝶翼,却沉如千钧。 沈云朝先是一怔,继而轻柔地,回应了她,双臂将她环得更紧了些,仿佛极力想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月色如洗,夜风静谧。 这一刻,只余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第66章 回家往后,由我来守护你 大帐中烛火微摇,映得纱帘浮动,影影绰绰间,两人相拥偎依在一方锦缎软垫上,气息交缠,温度相融。 夜色沉沉,外头的喧嚣仿佛被阻隔在这一方静谧之中,只余下彼此的呼吸声,轻缓又温暖。 广安公主靠在沈云朝肩头,指尖轻柔摩挲着他衣襟上的云纹暗纹,过了许久,才终于轻声开口问他:“我分明听闻你坠崖了,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声音柔和,隐约带着些许尚未消散的疲惫,却又藏不住心头的疑惑。 沈云朝垂眸望向她,默默良久,终是缓缓道来:“之前在出征途中,我便察觉到有人要置我于死地,行军间曾多次遭遇刺杀,暗中查探后,发现竟是自己人里出了叛徒。” “然后呢?”广安公主急忙问道。 “那时我已起了警觉,没过多久,摄政王燕景焕便派了邢舟追上我,告知了我一桩计划。” 广安公主听到燕景焕的名字,微微蹙眉,坐直了一些。 沈云朝似是察觉到她的不安,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示意她不必紧张,而后继续道:“他告诉我,你被逼迫远嫁北境,以公主之尊去蛮荒和亲,根本就是送入了狼口。” “我既然已遭算计,不如索性将计就计,假死脱身,如此既可引得要害我之人露出马脚,又可分身前来寻你。” “我坠崖后,由邢舟接应暗中潜入北境,然后邢舟持摄政王的令牌,调度镇守北方的大军与燕国大军会合,一齐攻入北境王庭。” 帐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唯有铜炉中香烟袅袅,微微氤氲了夜色。 广安公主怔怔看着他,半晌才低声道:“燕景焕竟有这般能耐?他如何能调动得了大军?燕国又怎肯为了他出兵增援?” 沈云朝眸色深沉,眸中隐隐浮起敬意。 “燕景焕手中有虎符,而邢舟此次,便是持虎符而来,自然可号令镇守北方的兵马。” “而大燕……他们要的,则是整个北境。” 广安公主心头猛然一震。 她缓缓转过头,望向帐外的无边夜色。 远方烽火连天,厮杀声依稀未停,天地间硝烟弥漫,血与火交织成一片杀伐的天地。 她终于明白了燕国的野心,他们要的,是整个北境的疆土,是彻底吞并这个曾与他们对峙多年的强敌。 沈云朝伸手覆上她微凉的手背,轻声道:“北境王庭,今夜之后,将再无昔日王帐。” 广安公主怔然片刻,忽地低低一笑,眸中泛泪。 是啊,北境王庭,再无昔日王帐。 可她的命运,却又该何去何从? 烛火微微跳跃,光影晃动。 沈云朝望着广安公主 ,见她眸光落寞,心中刺痛,终是伸出手臂,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他掌心温暖有力,坚定拥紧了她,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中一般。 “别担心,明日天一亮,我便送你回京。” 他的声音很轻,轻轻拂在她耳畔。 “我会亲自去向陛下请命,求娶他的掌上明珠,广安公主。” 广安公主闻言,身子猛然一颤。 她抬眸望向他,泪光盈盈,哀然道:“我已被送出来和亲……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岂有回娘家再嫁的道理?” 她声音微颤,似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眸底尽是自嘲的苦涩。 沈云朝眸色微冷,向来隐忍克制的性子,此刻竟难得露出强势霸道的一面。 他蓦地收紧臂弯,将她紧紧箍入怀中,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几乎是咬着牙道:“璃月,你与北境皇帝尚未礼成,何来嫁娶之说?” “再说了,过不了今夜,北境就亡了,还理会他们做什么?” 他的话如雷霆震响,直震得广安公主心弦剧颤。 他低头逼视着她,目光灼灼。 “璃月,我心悦于你,非卿不娶!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罢,你这一生,只能是我沈云朝的妻!” 少年目光灼灼,誓言如刃,紧盯着怀中的人儿,“璃月,嫁给我,好么?往后,由我来守护你。” 广安公主泣不成声,胸口剧烈起伏,眼泪猝然滚落,霎时模糊了视线。 她哽咽着,抬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终是再也忍将不住,扑进了他怀里。 沈云朝伸手揽住她,掌心贴上她微微颤抖的背脊,感受到她的温度,心头一片柔软。 他低下头,薄唇轻轻印在她发间,缓缓收紧手臂。 这一刻,天地广阔,烽火连天。 可他的怀抱,是她唯一的归处。 直至晨光熹微,空气中仍弥漫着尚未散尽的硝烟与血腥气息。 战后的北境一片残破,断壁残垣间,依然可见昨夜鏖战留下的斑斑血迹。 沈云朝立于一片废墟之上,远望北境王庭的方向。 那里已经成了焦土一片,昔日穷奢极欲的北境王室,终于在烈焰中化为了尘埃。 邢舟踏着一地狼藉走来,身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迹,目光却依旧沉稳,甚至还透着快意,“大燕军队大胜,已然彻底剿灭了作恶多端的北境王室。” 他驻足于沈云朝身侧,神色肃然。 “北境王室多年以来苛待子民,搜刮民脂民膏供自己享乐,又养军四处烧杀抢掠周边诸国,如今终于被一举推翻,彻底归属了大燕。” “大燕朝廷已派人接管此地,清理残局,整编民众,帮助灾民重建家园,休养生息。” 沈云朝微微点头,目光平静,似乎对这场战局的胜败并无太多情绪起伏。 他缓缓道:“既如此,我便不凑这个热闹了,我打算即刻启程,护送广安公主回魏国。” 邢舟闻言,微微一怔,旋即了然点头道:“此事理当如此,公主与北境的和亲名存实亡,你送她回去,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他顿了顿,随即转身吩咐身后的副将:“去拨一队精锐士兵,护送沈将军与广安公主回京。” 副将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来一队甲胄鲜明的骑兵,个个精神抖擞,气势如虹。 沈云朝翻身上马,眸光望向远处。 在那破败的城郭之外,暖黄晨曦映照之下,广安公主静立在一株残存的杏花树下,战后苍茫的天地间,她一身素色衣裙,隐隐有种清冷寂寥之美。 沈云朝冲邢舟抱拳点了个头,拨转马头,朝杏花下的广安公主缓缓驰去。 晨曦微曛,天地辽远,空气中还残留着硝烟的余味。 沈云朝策马而来,伸出手,坚定望着她。 广安公主微微一怔,随即也伸出了手,指尖才刚触到他的,他便使巧劲猛地一拉,将她生生拽上马背,紧紧揽入怀中,左臂牢牢扣住她的纤腰,右手一拽缰绳,策马飞驰而去。 骏马四蹄翻飞,卷起尘烟滚滚,两人身影疾驰在广阔无垠的旷野之中。 耳畔风声呼啸,战火后的大地一片荒芜,唯有他们二人,在这苍茫天地间纵马前行,如脱离枷锁的游龙,快意无拘。 然快意未能持续太久,骤然间,一道寒光破空而来,一支利箭裹挟着凌厉杀意,直取沈云朝心口! 广安公主骤然惊呼,不假思索地扑入他怀中,想要用自己的身躯挡下这道夺命之箭。 “璃月!” 沈云朝瞳孔骤缩,猛地拽紧缰绳,单手控马,身子往侧一倾,险之又险地避开那支利箭! 利箭擦着他肩侧疾驰而过,深深钉入地面,箭尾仍在微微颤动,锋锐无比! 不等二人喘息,蓦然间,四周骤起杀气,荒野之上,伏兵陡现! “沈云朝!” 一声暴怒的嘶吼震耳欲聋,为首一人满目狰狞,提剑直指沈云朝,目光阴鸷,几乎要将他们二人生吞活剥! 广安公主肝胆俱颤,拼力定睛一看,嘶吼的那人,竟然是北境大皇子! 这个曾将她视作玩物、百般欺辱的北境大皇子,如今披头散发,满身血污,赤红眼底却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沈云朝!你屠我王族,夺我江山!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他一声令下,杀手蜂拥而上,刀剑寒光交错,带着必杀之势朝二人劈砍而来! 沈云朝眸光冷冽,单手操控缰绳,另一手猛然抽出佩刀,凌厉出鞘! 他一手护紧怀中少女,一手握紧刀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格挡开第一柄袭来的长刀,手腕一翻,冷光乍现,长刀反手横扫,破空而过! 伴随着惨叫声,鲜血溅落,袭来的刺客瞬间倒下! 大皇子暴怒,亲自策马狂冲而来,双目赤红,挥剑直取沈云朝的头颅! 沈云朝眼神冰冷,杀意迸发,他猛然策马迎上,怀抱中的广安公主感受到他身上的惊怒杀气,心头狂跳,骇地死死攥紧了他的衣襟。 刀光乍起,铁马嘶鸣! 沈云朝刀势凌厉,每一剑皆快若疾风,每一刀皆是死手杀招! 北境大皇子咆哮怒吼,杀红了眼,却终究技不如人,被沈云朝一剑封喉。 大皇子脖颈间登时鲜血喷涌而出,他的身躯僵直在马上,继而重重坠地,死不瞑目! 余下的杀手见状,皆心胆俱裂,惊恐后退。 然沈云朝刀势未歇,眸中凛然杀意如渊,他策马冲入人群,手中长刀似杀神临凡,所到之处,血肉横飞,不留活口! 片刻后,荒野之上,杀手尽数伏诛,血染黄沙,空气中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 沈云朝将刀锋奋力一甩,鲜血沿着刀身尽数甩落。 他低头看向怀中女子,柔声道:“璃月,可曾受伤?” 广安公主满目惊骇,望着沈云朝额际被喷溅的殷红血珠,雾了眸子。 她摇了摇头,哽咽到几乎发不出声音来,“沈云朝……” 沈云朝眸光一柔,伸手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血渍,随即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别怕,都结束了。” “我带你回家。” 第67章 暗爽我同王爷之间,并不会瞒他任何事…… 扬州夜雨,沉沉如幕。 静谧的宅院中,烛火摇曳,映得帷帐幽幽,香插上的安息香青烟袅袅,飘散在空气中。 沈星晚伏在燕景焕怀中,静静聆听他低语。 他嗓音沉稳温柔,娓娓道来,将一桩桩谋算,一环环布局,尽数铺陈在她耳畔。 她听得失了神,方才惊觉,这个看似狠戾凉薄的男人,竟早在她不知情之时,已悄然布局许久,谋定而后动。 此番沈云朝假死脱身,广安公主假意和亲,甚至魏燕两国的联手,皆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心思之缜密,步步为营,让她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敬佩。 她抬眸望着燕景焕,月色映照下,男人眉目俊朗舒展,神色间自有一股不动声色的运筹帷幄。 这样的男人,若说他只愿做个逍遥王爷,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两人正低语间,忽听外头传来通报,门外亲兵恭敬禀道:“王爷,谋害沈云朝将军的黑手已被揪出,审问过后,供词已经送到书房,还请王爷过目。” 燕景焕微微眯眼,眸色一沉,沉吟片刻后轻声道:“何人所为?” “回王爷的话,那些人都是张大将军旧部,俱是受其指使。” 沈星晚心头微震,张大将军? 她正要开口询问,燕景焕已缓缓起身,低眸看 她,语气温和道:“此事绝没有这么简单,我且去书房看看,你先早些歇息。” 沈星晚柔顺颔首,忍下了要问出口的话,等他查清了再问不迟。 “王爷快去快回,夜深露重,也要保重身子才是。” 燕景焕闻言,唇角微勾。 他温柔俯身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吻,“等我。” 目送他转身离去,她叹了口气,躺回榻上拥着锦被,辗转难眠。 哥哥虽并无性命之忧,广安公主也并非真的远嫁北境,可她心底仍如火燎一般,根本无法平静。 哥哥此番孤身入北境,能否安然归来,能不能毫发无损地救回广安公主,眼下皆还是未知数。 夜风微凉,沈星晚侧身而卧,眉头轻蹙,心绪翻涌不休。 月光透过窗棂倾泻进来,静静散落在茜色纱幔上。 沈星晚悠悠转醒时,窗外已是晨光微露,薄雾氤氲间,庭院中玉兰悄然盛放,吐露出淡淡幽香。 她微微偏头,伸手触及枕畔,床褥间尚留有一丝余温,而锦被和枕上,也隐约残存着那抹熟悉的冷松幽香。 她怔了片刻,随即微微一叹,燕景焕定是早起去了书房。 以他的性子,若是忙起来,恐怕又会连早膳都不用。 沈星晚心下柔软一片,细细想来,昨日她忽然提出要回京,他便立刻着手安排。 今日他更是天未亮便去了书房,多半是在赶着批阅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好陪她一道启程回京。 她自问从未奢求过他如此迁就自己。 可他却总是这样,默默为她安排好一切,既不言说,也从不邀功。 想到此处,她心头一暖,起身披衣,唤了绯云进来伺候洗漱。 候在外头的绯云立刻应声,轻轻推开门扇走了进来。 水盏轻响,铜镜映人,绯云一边为她梳理青丝,一边轻声问道:“小姐,可是今日就启程回京?” 沈星晚望着镜中映出的自己,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缓声吩咐绯云:“对了,一会儿你去找小春,让她收拾收拾,随我们一道回京。”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她若是想同她母亲道别,这会子尚且还有些时间,便派个婆子陪她一同去罢。” 绯云微微一怔,随即欣然应道:“小姐心细,想必小春定然欢喜。” 沈星晚笑了笑,任由绯云将她长发挽起,簪了一支新春方才绽放的玉兰花儿,那花儿娇嫩,香气清幽,分外衬得她眉目温婉,清丽如画。 待梳妆妥帖,绯云又她换上一袭素雅的浅紫色家常衫裙,罗袖轻垂,举手投足间尽显雅静从容。 “小姐,您嫁人后,是愈发娇艳动人啦!”绯云忍不住赞道,忽地蹙起秀气的两道弯月眉,疑惑道:“难道真如她们所说,承了雨露润泽,当真会受到滋润,变美变漂亮吗?” 沈星晚登时红热了面皮脖颈,羞恼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哪里听来的混账话,也来说与我听,小姑娘家家的,成天想这些有的没得。” 她揪起绯云的耳垂儿,笑望着她,嗔怪道:“莫不是春天到了,你这小妮子也思春了不成?若当真如此,我便做主给你配个小子可好?” “不要!” 绯云大惊失色,不顾耳垂儿还捏在沈星晚手中,登时哭着跪了下去,“小姐我错了,我再不敢了,您千万别打发了我,我不要配小子,我要一辈子跟着小姐,伺候小姐,呜......” 沈星晚见状愣了一下,赶紧松了手拉起她。 她原只想逗逗她的,没料到她竟这样大的反应。 她赶紧握着绯云的手,替她揉了揉耳垂儿,好声好气地:“快别哭了,我怎会轻易将你打发配人,你我一同经历了这么多,我早拿你当妹子一般,以后定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送你风光大嫁的。” “我不要风光大嫁。”绯云抹着泪儿抽泣哽咽,“我就要跟着小姐。” “这说的可是傻话了。” 沈星晚失笑,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好了,你还小,说这些尚早,以后再说,好么?” “嗯......” 梳洗毕,绯云便去找小春去了,沈星晚去了小厨房,亲自挑选了几样清淡可口的粥品小菜,用食盒盛好提去了书房。 暖黄阳光散落在宅子里,照见院中竹影婆娑,微风拂过,携着初春的暖意,也轻轻掠过她唇畔浅笑。 沈星晚轻轻推门而入,书房内静谧无声,唯有微风拂动窗外垂下的花枝。 燕景焕一袭家常墨衫,正端坐桌案前凝神提笔,在摊开的奏折上书写着什么,似在落定某桩要事。 她不忍打扰,只轻手轻脚地提着食盒搁在一旁的圆桌上。 食盒与桌案轻碰,发出极轻微的响动,燕景焕笔锋微顿,抬眸望来。 四目相对,他漆黑眸中映着晨光,沈星晚赧然一笑,“吵着你了罢?” 她并不走近,“我没什么事,就是来给你送些吃食,你若忙空了,记得多少用一些,省得胃空久了伤疼。” 她眸光落在桌案上堆积的折子上,抿了抿唇,转身欲走,却听得身后椅脚轻响,有微风掠过,旋即手腕被人坚定握住。 她回神间,燕景焕已然站起,近在咫尺,唇角漾起笑意,带着几分揶揄:“怎得刚来就要走?” “怕我吃了你?” 沈星晚登时面红耳赤,偏过头去,不肯看他,只反手轻捶了他一下。 那一捶绵软无力,猫尾巴尖儿扫过似地,轻轻拂在了他的心尖上。 燕景焕低笑,眸光微黯,握紧她的手,手臂微微一收,便将她整个人往怀里带去。沈星晚轻呼一声,身子微倾,已被他牢牢箍在怀中。 “你这可是自己送上门的。” 他在她耳畔低语,温热鼻息拂过她耳侧,“既来了,可不能再走了,坐下陪我一起用膳。” 说罢,他竟毫不松手,顺势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双臂依旧牢牢环着她,不给她丝毫逃开的机会。 沈星晚羞红了脸,挣扎嚷嚷着要起来,偏偏燕景焕力道极大,她根本推不开,只得嗔道:“外头还候着许多人呢,叫人瞧见了,岂不笑话?” 燕景焕轻笑,知她脸皮薄,只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略显无奈,终是不再为难她,松开手让她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 他打开食盒,舀了一碗碧粳粥递到她面前。 “罢了,不逗你了,吃些东西,待会还需赶路。” 沈星晚红着脸接过来,低头轻抿了一口,耳尖仍烫得厉害。 温馨的书房内,晨光渐暖。 两人静静地用着膳,品尝着桌上的那几道清淡可口的粥品小菜。 粥香氤氲,洇出一室温软气息。 燕景焕不时给她夹些小菜,沈星晚微微垂眸,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听门外传来绯云的声音。 “小姐,奴婢绯云求见。” 沈星晚抬眸,略微一顿,随即柔声唤道:“进来吧。” 绯云轻步入内,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眼神不自觉地朝燕景焕看了一眼,旋即又飞快地垂下眼帘,似乎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瞧出她的迟疑,沈星晚轻声道:“但说无妨。” “有什么事,直言便是。我同王爷之间,并不会瞒他任何事。” 她话音刚落,燕景焕虽仍不动声色地执箸进食,握筷的手却微微一顿,随后动作一如往常,似毫不在意,唯有眼底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并未插话,只静静听着。 绯云见沈星晚这样说,便不再犹豫,低声禀道:“小姐,是小春...她方才提了个很是无理的请求,奴婢实在拿不了主意,这才来请您示下。” 沈星晚眉头微蹙,放下手中瓷勺,抬眸看向她。 “什么请求?” 绯云迟疑了一下,目光在沈星晚和燕景焕之间流转了下,终是压低了声音。 “她...她说要去上坟。” 第68章 验尸岂能是巧合二字能够解释的了得…… 沈星晚微微一怔,眉心轻蹙,望向绯 云。 “上坟?上什么坟?” 绯云低声回道:“好像是唐府里的哪个婆子的坟,小春说的也不甚清楚。” 沈星晚微微沉吟,随后侧眸看向燕景焕,“我去瞧瞧。” 燕景焕闻言,搁下手中的筷子,起身道:“我陪你去。” 沈星晚忙摆手轻笑。 “不过是小事一桩,何须劳动你?” “我已然打扰你半晌了,你呀,还是安心处理政务罢。” 燕景焕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弯了下唇角,“好罢,只当是你心疼我了。” **说的柔软,尾音拖的长长的,隐隐有些撒娇的意味。 沈星晚不由得有些羞赧,微微别开脸,却仍旧坚持道:“正事要紧。” 燕景焕见她如此坚持,便也没有再勉强,点点头,随即唤小厮来撤了桌上的碗碟,而沈星晚则带着绯云一道出了书房。 走出书房,穿过九曲回廊来到外院,小春正安静候在那里。 一见到沈星晚过来,连忙躬身行礼,态度恭谨。 沈星晚抬手虚扶了一下,语气温和:“起来罢。” 她步履从容地走至院中,丫鬟们已搬来一把梨木雕花太师椅置于樱花树下。 春阳透过樱花枝桠,将碎金般的光斑洒在青石板上,沈星晚的裙裾随风轻晃,搅碎一地浮光。 沈星晚落座,微微一笑,望向立在面前的小春,见她有些拘谨,柔声道:“不必害怕,说说罢,你要去上什么坟?” 小春低垂着头,双手绞着衣角,迟疑片刻,才低声道:“回夫人的话...从前在唐府时,奴婢年纪尚小,常受唐二小姐身边丫鬟如意姐姐的母亲照拂。” “她待奴婢极好,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往年清明时我都会去祭扫探望她。” 她抬眸望了一眼沈星晚的脸色,见她并无不耐之色,这才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 “如今奴婢即将随夫人前去京城,只怕往后再难有机会回来了,这才想着在临行前去祭扫一番,以表心意。” 沈星晚听罢,微微颔首,眸中露出些赞许之色。 “你倒是个有孝心的。” “去罢,待会儿我命人多派几个婆子,备些祭礼陪你一道前去,也好让你尽个孝心。” 小春闻言,大喜过望,连忙跪下磕头谢恩:“多谢夫人成全!” 沈星晚伸手扶她起来,“些许小事罢了,无需如此。” 她看着小春略显稚嫩的面庞,随口又问道,“我看你母亲尚在,那如意与你年岁相仿,她母亲怎么去世的那样早?” 话音刚落,原本满心欢喜的小春神情倏然一黯,眸中隐隐浮起悲意。 “这件事...奴婢也不知该如何说才是。” 她抿唇,似在回忆些什么,过了片刻,才又幽幽叹息了一声。 “婶子从前身子便不大好,只偶尔喊着手疼脚疼,但生活能够自理,倒也并无大碍。” “可不知为何,那年如意姐姐随唐二小姐去了京城的第二日,婶子竟突然撒手人寰了......” 沈星晚闻言,眸色一凝,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摩挲,心中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她眉头微蹙,眸光沉静如水,缓缓开口。 “你是说...如意随唐琳儿去京城的第二日?” 小春点了点头,难掩悲伤神色。 “是...奴婢至今仍记得,婶子去世那日。” “分明前一晚还好好的,早晨起来却突然没了气息,府里人只说是旧疾发作,可奴婢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沈星晚沉吟片刻,指尖在膝上轻轻叩了叩,心下已然明白,这件事定然另有隐情。 她眸色深沉,回头瞥向绯云。 绯云立刻凑了过来,沈星晚压低了声音,在绯云耳畔轻声吩咐:“命人去查一查当年如意母亲去世的前后细节。” 绯云闻言,立刻低头应道:“是,小姐。” 沈星晚微微一笑,回头坐直了身子,和煦看向小春。 “小春,你且安心去祭扫罢,若缺了什么,只管找管事去支取。” 小春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赶紧屈膝行礼,重重点头:“多谢夫人。” 沈星晚颔首,唇畔笑意未减,眸光却若有所思地落在她离去的背影上。 微风拂过粉白樱花,落英缤纷。 她抬头望向那漫天飞舞的花瓣,眸中渐生寒意。 绯云赶回来时,沈星晚刚歇完午觉。 她才从软垫上坐起,便瞧见绯云匆匆赶来。 绯云眉眼间透着些许紧张,一跨进屋内,目光迅速扫了一眼房中伺候的丫鬟们。 沈星晚眸光微转,心下已然明了,便抬手一挥,淡声道:“你们都下去罢,留绯云替我梳洗。” 丫鬟们不敢多言,齐齐福身退了出去。 屋内顿时静了下来,沈星晚这才看向绯云,轻轻招手道:“过来说罢。” 绯云立刻走上前来,俯身贴近她的耳畔,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奴婢已经去查过那如意的母亲了。” “她从前在唐府里负责浆洗,天长日久的沾水,确实患有风湿病,每逢阴雨天便会疼痛难忍,但病症并不算严重,平日里只需小心保养些,倒也并无性命之忧。” 沈星晚柳眉微蹙,有些疑惑。 “既如此,她又怎会突然暴毙呢?” 绯云抿了抿唇,继续低声道:“奴婢也是想不通此节,所以待小春祭扫完她的墓后,便私自做主,带了仵作去开棺验尸。” 沈星晚微微一愣,旋即目光微闪,颇为意外地望向绯云。 绯云连忙解释道:“奴婢深知小姐的性情,知道您定然不会就此作罢的。” “若是再来回通报请示您,实在是太耽搁时间了,您今日还得赶着启程回京呢,所以奴婢才索性自作主张,先行了一步,免得再费周折。” 沈星晚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眸光多了一分欣赏之色。 “那结果如何?可有发现?” 绯云见沈星晚并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松了一口气,可神色仍凝重的很,缓缓说道:“小姐,那婶子的尸骨,与当初唐大小姐的尸骨一模一样,焦黑无比。” 沈星晚心头猛然一跳,瞳孔微缩,蓦地抬眸望向绯云,指尖抓紧了椅扶手。 焦黑的尸骨...... 她不禁想起当日查验唐大小姐遗骸时的情景。 唐大小姐那具焦黑的骨骼,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尤为森然骇人。 如今再添一具相同的焦黑尸骨,岂能是巧合二字能够解释的了得。 “小姐。” 绯云观察着她的神情,压低了嗓音。 “奴婢怕说不清楚耽误了您的事儿,便将那仵作一并带了回来,如今正候在角门外,您若有疑问,不如亲自问问他。” 沈星晚点头,伸手拍了拍绯云的肩头,声音虽轻,却很是赞许,“做得好。” 她甚为欣慰,眼前这个曾经唯唯诺诺的小丫头,如今已然成长为她可以倚仗的左膀右臂了。 她起身理了理衣衫,“走,咱们去见见那仵作。” 沈星晚由绯云引着来 到角门前,瞧见那仵作身形瘦削,面容清癯,一身半旧青布长衫,虽带着些风霜之色,一双眼睛却格外清亮。 见她过来,仵作连忙上前拱手行礼,恭敬道:“见过夫人,小民给夫人请安。” 沈星晚微微颔首,直接问道:“你既已开棺验尸,可曾验明她的死因?” 仵作神色肃然,道:“回夫人,小民验过那尸骨,可用我项上人头担保,这位妇人乃是骤然中毒而死的。” 沈星晚眸色微黯。 “何种毒物?” “若从尸骨残留的痕迹来看,应当是砒霜一类的剧毒。” 仵作说着,似有不解的模样,“只是...尸骨焦黑成这般模样,小民还从未见过。” “据小民所知,单只砒霜的毒性,并不足以致使尸骨焦黑到这般程度。” 沈星晚略一沉吟,继而问道:“若给你这种毒物,你是否能验明死因,确定她是否死于此毒?” 仵作闻言,目光一亮,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可以!” 他自信望向沈星晚。 “小民家里世代行医,我幼时亦曾习医出身,只因更醉心于验尸探案,才改做了仵作一行。” “若世上真有此等奇毒,小民定要一窥究竟!” 沈星晚听他这样说,心下已有决断,微微点头,随即转向绯云:“取些赏银给他,着人安顿知会一下他的家人,这位仵作,今日随我们一同入京。” 仵作先是一愣,旋即大喜,连忙俯身一揖到底:“多谢夫人赏识!小民愿为夫人效犬马之劳!” 他本是县城里的小仵作,眼界再高,也受限于出身。 若能跟随这位气度不凡的贵人入京,前途不可限量,他怎肯放过这大好机会?赶紧顺势满口答应了下来。 沈星晚淡然点头,“好生准备,稍晚启程。” 仵作再三叩谢,随后便被绯云领下去安顿。 午膳过后,燕景焕那边也处理完了公务,特意前来接沈星晚。 他一袭玄色锦袍,玉带缠腰,步履沉稳。 推开门扇时,清冽的冷松气息随风而至。 沈星晚抬眸便瞧见他立在门前,神色从容带着些许清浅笑意,修长指节随意拂过门框,“可收拾妥当了?” “嗯。” 沈星晚点头,起身走向他。 燕景焕伸出手,笑吟吟地望着她,“走罢。” 沈星晚无奈轻叹一声,拗不过他,只得抬手搭在他掌心,被他顺势一握,变成了十指相扣。 两人并肩走出宅院,外头车马早已备好,燕景焕扶她登上马车,吩咐启程。 车轮缓缓转动起来,逐渐加快,稳稳往京城方向驶去。 第69章 问话竟能教黄土埋骨之人经营商铺…… 沈星晚由燕景焕陪伴照顾着,一路星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 三日后的深夜,马车终于缓缓驶入盛京城门,穿过静谧街道,最终停在了摄政王府门前。 守门的侍卫见主子归来,立刻迎上前来行礼,府中一众仆从早已闻讯等候已久,匆匆赶出来伺候。 沈星晚下了马车,轻舒了一口气。 连日赶路虽也未曾让她吃什么苦头,可到底舟车劳顿,还是有些倦乏。 她微微侧身,燕景焕已然先她一步下了马车,伸手将她扶下来,又抬手替她拢紧了披风,“夜里风凉,进去罢。” 她点点头,眸光扫向身后,瞧见小春和那仵作正拘谨地站在马车旁,脸上掩不住的紧张,吩咐绯云:“带他们下去安顿好,稍后再详谈。” 小春与仵作虽知沈星晚身份不凡,但亲眼见她被摄政王护送入府,才惊觉她竟是王妃。 二人顿时惶恐万分,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奴、奴才不知王爷与王妃身份,多有冒犯之处,还请王爷、王妃恕罪!” 沈星晚伸手虚抬了一下,语气温和,“都起来罢,不必害怕,既已将你们带回王府,自然不会无端加害于你们。” “只是过几日或许会有些事需要问你们,还望你们如实禀来。” 二人一听,连连叩首以表忠心:“奴才愿为王妃效命!” 沈星晚点头,命人将他们带下去安置妥当,这才转身往内院走去。 刚一踏入房门,燕景焕便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顺势将她带入怀中。 低哑嗓音在她耳畔呢喃:“这几天都没怎么歇好,得好好睡一觉才能解乏。” 沈星晚仰头望向他,正欲开口,却被他霍然俯首吻住,连反驳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要推拒,可他抱得极紧,哑声在她唇间辗转低语:“马车上总不尽兴......” 沈星晚脸上一热,早知他存了不轨心思。 可这几日的确赶路匆忙,他虽偶尔亲近,却也终究没有真正得寸进尺。 想到这,她的挣扎便弱了几分,终是被他彻底折腾了一夜,直到天色微亮才昏沉睡去。 然而翌日一早,天色才刚露鱼肚白,摄政王府门前早已是人头攒动,前来请示燕景焕的官员几乎都要排到大街上去了。 燕景焕不胜其扰,只得早早起身,穿戴整齐后,索性直接入宫处理政务去了。 沈星晚睡得沉,待她悠悠醒转时,已是日上三竿。 绯云早备好了热水和衣衫伺候她梳洗,见她醒了,笑的狡黠:“小姐累着了罢,昨夜可睡得还安稳?” 沈星晚瞥了她一眼,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你是愈发放肆了。” 绯云掩唇轻笑,赶紧走上来服侍她洗漱更衣。 她伺候沈星晚梳洗完后,替她换了一身素雅的浅湖蓝襦裙,青丝挽成流云髻,簪了一支素净的白玉簪,整个人看起来温婉又不失庄重。 待一切妥当,沈星晚便吩咐道:“备车,我要回丞相府一趟。” 绯云应声而去,不消片刻,沈星晚便带着绯云乘上马车,往丞相府去了。 朱雀大街的喧嚣扑面而来,糖人摊子的甜香混着茶楼茶水的清香,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与商贩吆喝交织成熟悉的市井喧闹。 马车在闹市中缓缓行驶,沈星晚轻掀车帘,望着熟悉的街景,心下微叹。 离京的这几日,也不知父母可还安好? 肯定还在为哥哥坠崖之事伤心担忧罢。 她收回思绪,放下帘子倚在软垫上,任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停在丞相府朱漆大门前。 沈星晚回到丞相府,刚踏入正厅,便望见父母皆是愁眉不展,神情满是忧虑。 沈丞相在书案前,手中捏着一封信,唉声叹气地来回踱步。 沈夫人则坐在一旁的坐榻上,眼角泪痕未干,手中绢帕拧得死紧,显然是哭了许久。 沈星晚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柔声唤道:“父亲,阿母,女儿回来了。” 沈夫人见女儿归来,如溺者抓住浮木,泪水决堤般滚落,死死攥住她的手。 “星晚,你哥哥...你哥哥坠崖至今毫无音讯,生死未卜,这可怎么办呐?” 沈丞相叹了口气,眉宇间尽是疲惫。 “云朝自小便不让人省心,眼下战事未平,敌军围剿,他作为主帅竟然坠崖失踪了。” “军中来信称已派人搜寻,可至今仍无消息,只怕是...唉......” 沈星晚看着二老悲痛的模样,心下实在不忍,于是抬眸扫向一众伺候的仆从,冷声吩咐道:“这里不用伺候,都退下罢。” “是。” 一众小厮丫鬟们得令,垂首敛目,鱼贯退尽。 待四下无人,沈星晚将二老拉至一处,朝他们使了个眼色,低声道:“父亲和阿母不必忧心,哥哥他...平安无事。” 沈夫人一怔,猛地抓住沈星晚的手:“星晚,你说什么?” 沈丞相也是神色一震,盯紧她的眼睛,仿佛想要从她的神情中解读出些什么。 沈星晚温婉一笑,并未明言,只是温声安抚:“你们且放宽心,哥哥他不日便会回京。” 沈丞相深知女儿向来沉稳,她既敢如此笃定,必然有把握。 他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可是王爷的安排?” 沈星晚没有正面回答,只轻轻颔首。 沈丞相瞬间明白了其中关节,神色稍霁,喟叹道:“又让王爷费心了......” 沈夫人听得儿子无恙,悬着多日的一颗心,终于落回胸口,连连拭泪。 “好,好......只要云朝平安就好......” 沈星晚又柔声宽慰了几句,这才让二老稍稍安下心来。 沈星晚心疼阿母憔悴如斯,劝父亲携阿母回房去歇息,保重身子才好等哥哥回来。 沈星晚目送父母离去,指尖轻叩案几,鎏金香炉腾起的青烟在她眸中凝成寒霜。 她神色一敛,吩咐绯云:“去将府中所有曾与唐琳儿的贴身丫鬟如意有过来往的人统统带过来,我要逐一问话。” 绯云愣了一下,但转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沉声道:“是,奴婢这便去办。” 沈星晚抬眸望向窗外,指尖轻轻摩挲着茶 盏,思绪翻涌。 如意的母亲暴毙一事,疑点重重。 她的尸骨焦黑,毒性诡谲,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切,极有可能都与唐琳儿有关。 花厅中烛火明亮,映得雕花红木桌案上的青瓷茶盏泛着柔光,空气里漾着淡淡的龙井清香。 沈星晚独坐于主位,眸光冷然。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盖沿,动作虽随意,却带着无形的迫人威压,令花厅中的气氛更添了几分沉肃。 绯云恭敬立在她身侧,见她略一点头,马上朝门外抬手示意。 守在门口的婆子立刻拉开朱漆雕花门扇,一个瘦小的丫头怯生生地缩着肩膀,小步走了进来。 小丫头脸上还带着些许尚未褪尽的稚气,神色略显惶恐。 她双手绞着帕子,眸光不安地四处扫视,最后定定地看向端坐上首的沈星晚,顿时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沈星晚眉梢微挑,眸光淡淡落在她身上,声音不疾不徐,却颇有威仪。 “不必如此,起来回话。” 小丫头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低下头不敢再到处乱看。 沈星晚收回目光,轻抿一口茶,方才缓缓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春草......” “嗯。” 沈星晚抬眸看向她,淡声问道,“你可知为何找你?” 春草局促地搓了搓手指,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轻声道:“奴婢......奴婢不知道。” “你与如意是什么关系?” 沈星晚淡淡地,语气没什么情绪。 春草怔了一瞬,随即低声回道:“奴婢与如意姐姐从前分在一个屋里住,日常起居都在一处。” “既如此,应当很熟悉她的习惯才是,那你说说,可有何特别之处?” 春草抿了抿唇,似在回忆,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意姐姐她...并不算很好相处。” “她平日里鲜少理会奴婢,倒是时常会指使奴婢替她做些杂事,奴婢也不敢不依。” “不过她待唐小姐却是极好的,跑前跑后,巴心巴肝的,即便挨了她打骂也从无怨言,仍是尽心尽力地伺候她。” 沈星晚静静听着,轻轻转动着茶盏,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春草见她未发话,心下越发忐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有一次如意姐姐生辰,心情好,说了几句平日里从不提的话,奴婢这才知晓,原来是因为那唐小姐,对如意姐姐的母亲那可是极好的。” “她跟着唐小姐来京城后,无法在母亲跟前尽孝,唐小姐便出资给她母亲买宅子置田地,还给了她许多本钱开铺子呢......” “啪——” 一声清脆响骤然打破了花厅内的寂静。 春草骇地浑身一颤,猛然抬起头,才瞧见是沈星晚将茶盏重重地搁在了桌上。 沈星晚眸中寒意升腾,眸光凌厉,直直落在她身上。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春草面色煞白,结结巴巴地重复:“唐...唐小姐给如意姐姐的母亲买宅子、置田地,还给她本钱开了铺子......” 沈星晚指尖缓缓收紧,微微眯起眼睛。 唐琳儿给如意的母亲买宅子、置田地? 好个唐琳儿!难道她竟能教黄土埋骨之人经营商铺不成? 第70章 如意如意如意,随我心意,快快显灵!…… 夜色沉沉,浓云密布,遮住了天边一轮冷月。 东宫一带寂静无声,唯有不远处巡逻侍卫的脚步声隐隐传来,又渐渐远去。 绯云身着一袭深褐色宫装,衣襟紧掩,整个人悄然隐匿在暗影之中,直到立在东宫门前,她才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叩响了门扉。 几声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守门的小宫女打开门扇,按例问询,绯云低眉顺目,语气恭敬:“奴婢奉摄政王妃之命,前来求见太子妃娘娘。” 小宫女为难极了,拿不定主意,只好请绯云稍作等候,待她先去通报一声。 不多时,大门内传来一阵不耐烦的脚步声,随即,一盏宫灯的光亮映在门缝间,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借着微弱灯光,绯云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如意披着一件薄绢外衫,灯光映得她眉眼愈发凌厉,带着几分被打扰的烦躁,仰着脸扫了绯云一眼,语气十分不善:“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如意啧了一声,眸中尽是不耐,冷笑了一下。 “你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时辰?我们娘娘早就歇下了,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她双手抱胸,斜睨着绯云,“回去罢,明儿再来。” 说罢她便作势要关门,丝毫回旋的余地都不给。 绯云见状,赶紧上前一步,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语气:“姐姐且等一等。” 如意蓦地皱眉,猛地甩开她的手。 她嫌恶地拂了拂被绯云碰过的胳膊,“谁是你姐姐?别乱叫,套什么近乎?” “有事就直说,没事赶紧滚,别在这儿耽误我的工夫!” 她的语气又急又冲,显然不愿与绯云多费唇舌。 绯云却丝毫不动怒,仍是笑眯眯的,仿佛方才如意的冷脸与呵斥根本没有落到她身上一般,反倒神色温和,低声说道:“好姐姐,其实我今日前来,并非求见太子妃,而是特意来寻您的。” 如意微微一愣,警惕地眯起眼。 “找我?” “正是。” 绯云含笑点头,抬眸看着她,“姐姐,咱们去个方便说话的地方一叙如何?” 如意眸光一冷,立刻板起脸:“我可没这个闲工夫,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她说着,便要关门。 绯云眼疾手快,猛地往前一步,肩膀一抵,直接挡在门前,笑意不变,冲着她耳畔悄声说道:“好姐姐,前儿个我随我们小姐去了一趟扬州......” 如意动作一滞,手中乍然收紧了力道,指节逐渐泛白,却没有继续关门。 绯云看着她的反应,唇角微勾,继续缓缓说道:“姐姐,您母亲...有几句话要我带给您呢。” 夜风微凉,轻轻吹拂,吹得绯云裙角微微翻动,也吹得如意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眸底的警惕一瞬间化作了惊愕慌乱。 她的手无意识地收紧,转动眼珠盯向绯云,嘴唇微微颤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夜色仿佛更沉了一分。 如意浑浑噩噩地回到东宫时,夜色已深,殿外宫灯映着她的影子,孤长又寂寥。 她脚步微浮,心神不宁,仿佛整个人都被夜风吹得有些飘摇。 寝殿内,唐琳儿已经侍寝完毕,正在净室中沐浴,浴桶中兑了玫瑰汁子的温水蒸腾起氤氲水雾,将她白皙的肌肤映得莹润如玉。 她慵懒倚在浴桶边沿,眯着眼,一手浸在水中缓缓划动,另一手随意搭在桶沿,整个人都透着放松的惬意。 她身侧的两个小宫女,一个为她擦拭手臂,一个轻柔地为她梳理散开的长发。 听见脚步声,如意走了进来,唐琳儿连眼皮都未抬,只懒洋洋地问了一句:“去哪儿了?怎么这般久都不见人影?” 如意脚步微顿,抬眸看了看她湿漉漉的长发,未作声,只静静地走过去,接过那小宫女手中的金梳,熟练地撩起她的发丝,一下一下地替她梳理着。 空气静谧,水声轻响。 良久,如意才低声道:“方才...肚子有些不舒服。” 唐琳儿闻言,终是睁开眼,略带关切地看向她。 “可严重么?怎的不早些说?” “不行。”她作势要叫人,“我让人请太医过来替你看看。” 如意手中金梳微微一顿,随即轻轻摇头,声音依旧平稳:“已经好些了,这才敢过来伺候小姐。” 唐琳儿抬眸观察她的脸色,见她确实没有痛楚模样,这才作罢 ,懒懒地靠回桶边。 她抬手挥退了旁边的两个宫女,待殿门合拢,才轻叹一声,幽幽道:“如今这东宫里,除了你,我已不愿再用旁人。” 她侧头看向如意,眼神柔和了几分,语气里也隐约透着几分真心。 “你待我是最好的,旁人比不过。” “我知道你的忠心,也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她笃定地许诺着,眸光微微闪动,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一步步往上爬的光景。 “等我得了那后位,自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如意垂眸,指尖捏着金梳仍旧一下一下地梳着她的长发,低声道:“小姐肯如此待我,我自是感激不尽。” 她声音轻缓,几乎带着几分喟叹,顿了顿,又道:“小姐已经待我娘亲极好了......” 话至此处,她手上动作微微停顿了一瞬,仿佛不经意地轻声问道:“也不知我娘亲的铺子,如今可还经营得顺不顺遂?” 唐琳儿正沉浸在自己未来的宏图大业中,乍闻此言,神色陡然一僵,眼神微不可察地闪躲了一下。 浴桶中的水波微微荡开,她沉默片刻,才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她抬手撩起几缕湿发,轻轻捻了捻,淡淡道:“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我前阵子还听人说,你母亲的病已经好多了。” 如意垂下眼帘,睫毛轻颤。 她握着金梳的手微微收紧,唇边的笑意丝毫未变,只顺势低声道:“多谢小姐。” 唐琳儿没察觉她的异样,只摆了摆手,“如今正是关键时候,你安心留在我身边伺候便是。” “待我登上后位,自会许你几日假,让你回去探望她。” “嗯......” 如意轻轻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半分异样,指尖缓缓拢住唐琳儿的发丝,一下又一下地梳理着,动作一如往昔温柔熟练。 只是她眼底的幽深,在殿内昏黄的灯火下,渐渐沉了下来,藏进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月色西沉,柔和银辉洒落庭院,为整座沈府都镀上了一层温柔光晕。 沈星晚斜倚在从前闺房里的榻上,唇角含笑,悠然听着绯云绘声绘色地描述如意临走时那副难看的脸色。 绯云说得兴起,连手势都比划了起来,眼里满是狡黠的得意。 沈星晚清浅笑着,茶盏微微倾斜,碧色茶水漾出浅浅涟漪。 正当她要开口再问两句时,外头一阵嘈杂的声音忽然冲破了夜色,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激动地大喊着:“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真的回来了!” 沈星晚心头猛地一震,手中茶盏“砰”地一声搁在榻边小几上,锦被一掀,便匆匆朝门外奔去。 身后的绯云也惊得站起身来,忙跟着跑了两步,又蓦地想起什么,赶紧折返回去,从架上取了件披风,快步追上沈星晚,将披风拢在她肩头。 夜里风凉,她家小姐只穿着中衣便跑了出来,实在是大意了。 可沈星晚此刻已顾不得这些,披风只是胡乱拢了拢,脚下生风似地朝府门口跑去。 夜风呼啸在耳畔,她心跳得厉害,甚至脚步都有些发飘。 府门前早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家仆们激动不已,连夜色下的空气都透着一股狂喜。 沈丞相和夫人也惊闻消息,从正院匆匆赶来,沈夫人神色慌张,几乎是一路踉跄而来,沈丞相脸色虽还算镇定,却也能看出双手都在微微发抖。 沈星晚赶紧迎上去,搀住激动哭泣的母亲,轻轻拍抚着她的手背,安慰道:“阿母,快别哭了,咱们赶紧过去看看。” 沈夫人紧紧攥住她的手,眼泪怎么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沈丞相深吸一口气,强自稳住情绪,“快,快去看看。” 众人齐往府门口而去。 府门外,一辆布满尘土的马车正飞驰而来,车厢上还沾着未干的泥点,显然是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 沈云朝坐在车外亲自驾车,身上一袭略显破旧的墨色长袍,衣襟虽染着风霜,神色却依旧英朗,眉宇间更添了几分经历生死后的沉稳锋芒。 他猛一拉缰绳,马儿低声嘶鸣,车轮微晃,终于停稳在府门前。 沈云朝翻身而下,长腿一迈,快步朝府门走来。 “阿母!” 沈夫人再也忍将不住,失声痛哭着奔了过去,一把紧紧抱住了他,上上下下地看着,手指颤抖摸上他的脸,泣不成声。 “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你到底去哪儿了啊,吓死娘了......” 沈云朝怔了怔,眼眶也不由得泛红,伸手环住了母亲。 “阿母,让您担心了,孩儿回来了。” 沈丞相亦是激动不已,虽不似沈夫人那般失态,但眸中泪光闪烁,声音都有些哽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沈星晚眼眶酸热,却仍存几分理智,忙低声劝道:“先别在门口哭了,熄了灯火,快些进府再说。” 沈丞相这才警觉会意过来,四下环顾了一下,赶紧吩咐众人熄灯回府。 他话音未落,沈云朝却忽然抬手,“等等。” 所有人都怔住,沈夫人一手仍紧紧抓着儿子的手臂,沈丞相皱眉看向他,沈星晚也疑惑地望着他。 沈云朝没有解释,只转过身,大步走向那辆风霜侵蚀的马车,伸手揭开了车帘。 夜风拂过,轻轻卷起车帘的一角,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缓缓自车内探出。 烛火摇曳,照亮了一张绝美的面庞。 那女子肤色胜雪,眉目如画,尽管衣裙沾染风尘,依旧难掩雍容华贵的气度。 她静静地望着众人,眸底透着不安,却又强自镇定维持着仪态。 众人登时大惊失色。 那个本该被送往北境和亲的广安公主,如今竟然端端正正地坐在沈云朝的马车里? 一时间,夜色沉寂,沈府大门前的气氛仿佛凝滞了,唯有轻轻拂过的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簌簌声响。 第71章 冷静星晚,留下来陪我好么 沈云朝微微侧身,朝马车内伸出手。 他掌心向上,眸光沉稳坚定,安抚似地望着车内的女子。 广安公主殷红唇瓣紧抿,纤长羽睫轻颤,仿佛仍顾虑颇多。 但终究,她还是缓缓伸出手,将略微冰凉的指尖,轻轻放入沈云朝掌心。 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沈云朝五指收拢,牢牢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炙热的温度渡过去,熨帖着她忐忑的心。 广安公主微微吸气,终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借着他的力量,缓缓起身走出了马车。 沈丞相瞳孔一缩,沈夫人彻底愣住,沈星晚眸光微沉,府中众人更是纷纷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出。 谁都没想到,原本坠崖失踪的沈云朝这次归来,竟然还带回了已被送往北境和亲的广安公主。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竟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避讳男女大防地与她十指相扣! 沈云朝不曾理会四周投来的震惊目光,只是温柔牵着广安公主,稳稳地带她走到沈丞相与沈夫人面前。 广安公主立于夜色之中,似一株清新玉兰,尽管衣襟染尘,却依旧难掩天生的高贵气质。 她收敛心神,低垂着长睫,盈盈行礼。 “璃月见过沈丞相、沈夫人。” 她这一礼惊得沈丞相猛地一震,赶紧拱手要回礼。 眼前之人可是堂堂皇室公主,沈家何德 何能受她如此行礼? 沈夫人整个人僵立当场,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望着沈云朝与广安公主。 她嘴唇微颤,眸中满是震惊疑惑,显然无法接受这荒唐的一幕。 她赶紧屈膝还礼,眸光紧紧锁在儿子身上,似在用眼神质问着他:“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云朝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父亲,阿母,我与璃月两情相悦,已互许了终身。” “我要娶她。” 沈夫人登时只觉眼前一黑,胸口发闷,连气息都不畅了,踉跄着后退一步,整个人猛然朝后倒去! “阿母!” 沈云朝大惊,正欲上前搀扶,沈丞相已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即将昏厥的沈夫人,焦急唤她:“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府门前瞬间乱作一团。 丫鬟婆子们慌乱不已,纷纷围了上来,“夫人!夫人快醒醒!” 广安公主面色煞白,手指绞紧了衣袖,内疚望着沈夫人,雾了眸子。 她岂会不知自己如今身份尴尬,必会令沈家陷入困境,如今眼见沈夫人受惊昏厥,心下更是难过伤心不已。 沈云朝眉心紧蹙,搂过广安公主,轻声安抚她:“别怕,我来解决。” 就在这混乱之际,沈星晚蓦地上前一步,语气冷静又凌厉:“都愣着做什么?还嫌闹得不够大?” 她对着混乱的人群厉声道:“熄灯!快把夫人扶回屋里去!” 侍女婆子们这才猛地回神,连忙收拾灯火,将沈夫人搀扶进府。 沈星晚又看向沈云朝,声音微冷:“哥哥,你若是存心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回京了,便继续站在这里,最好再大声说一遍你要娶公主。” 沈云朝神色一凛,顿时会意了她的意思。 沈星晚站在沈府门口,夜风拂动她的衣袂,灯火尚未完全熄灭,映出她冷峻神色。 她眸光凌厉扫过在场所有人,眼神深沉如寒潭,声音虽不高,却散发着迫人威压,不容置喙。 “今夜之事,谁若胆敢走漏半个字,休怪我不念情面。” 她语气极轻,但正因如此,反而更令人不寒而栗。 沈府家仆纷纷低下头,皆屏息敛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绯云立在她身后,亦是一脸肃然,目光掠拂过众人。 沈星晚收回眸光,掷地有声:“若有旁人来问,便说府中偶有变故,大少爷尚未归京,府里上下皆不知情。” 她顿了顿,眸光微沉,“若有半点风声传出去,后果你们该当知晓。” 沈丞相也沉着脸,看向众人:“今日之事,尔等务必谨记,若有人存侥幸之心,别怪本相手下无情。” 众人连忙应诺:“是!” 沈夫人悠悠醒转,虚弱抱着沈云朝的手臂,眼眶通红,强忍着情绪,低声催促道:“快些进府罢。” 沈星晚一挥袖,果断道:“熄灯,关门,全部回府!” 门外的灯火终于彻底熄灭,府门在夜色中缓缓闭合,将所有隐秘一并锁入了深沉的夜幕之中。 一切喧嚣被隔绝在外,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的很,今日沈云朝带回公主之事,绝非喜事。 沈府,恐怕很快便要大难临头了。 夜色深沉,沈府花厅内灯火通明,映照着众人或凝重、或担忧的神色。 沈星晚端坐在黄花梨太师椅上,眉眼沉静,眸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面前的几人,旋即吩咐道:“绯云,你亲自带人去伺候公主沐浴更衣。” “公主舟车劳顿,定然疲惫不堪,请公主暂且先安置在我房里歇息。” 绯云立即领命,走上前去朝广安公主恭谨行礼,柔声道:“公主请随奴婢来。” 广安公主犹豫了一瞬,看向沈云朝,沈云朝回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去罢,你也累了,先休息一晚,别担心。” 她点点头,松开了手,由绯云扶着缓缓离去。 沈丞相眉头蹙得更深,显然对广安公主留宿沈府并不赞同,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沈夫人抿唇,眸中尽是忧虑。 沈云朝则目送着广安公主离去的背影,眸光坚定,毫不掩饰自己的在意。 待广安公主走远,沈星晚这才看向沈云朝,道:“哥哥,你晚些再去沐浴歇息,先坐下来,我们谈谈。” 沈云朝沉默了一下,终是点头落座。 气氛凝重,花厅内只剩下沈家四人。 昏黄烛火摇曳晃动,映得众人的脸色忽明忽暗,看不清情绪。 沈丞相终于沉声开口,“云朝,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云朝抬眸,思虑再三,这才缓缓道来。 从军中遭人暗害,将计就计假意坠崖,再到潜入北境营救广安公主,一路披荆斩棘,九死一生,才终于护着她回到大魏...... 他只将这些经历粗略道来,言辞间虽未有太多情绪波动,但那些经历生死的艰险,依旧令人听得心惊不已。 沈夫人眼泪止不住地砸落在地,几乎泣不成声。 “我的儿,怎的如此艰险啊......” 她拉住沈云朝的手,颤抖抚摸着,哽咽了声音,“这么大的事,你竟是一封家书都未曾送回来,阿母还以为你真的......” 她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直接抱住沈云朝失声痛哭起来。 沈云朝心头一酸,轻拍着沈夫人的背脊。 “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沈丞相虽未言语,但脸色也极难看,手握成拳,眉头紧皱。 这些事的凶险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良久,他叹息一声,开口问道:“之后你打算如何?” 沈云朝抿唇,“我打算向皇上禀明真相,然后求皇上赐婚,迎璃月入沈府。” 沈夫人惊愕抬头,沈丞相也瞪大了眼睛,而沈星晚则眸色一黯,陡然按住了沈云朝的手腕,坚决道:“不可!” 沈云朝愣了一下,眉头微皱。 “为何不可?”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 “哥哥,你可知皇上如今已是病入膏肓,神志不甚清明,几乎气若游丝?” “眼下这时机,你若直接进宫禀报,万一有人别有用心,倒打一耙,说你临阵脱逃,潜入北境破坏和亲,那岂不是死罪?!” 沈云朝浑身一震,整个人愣在原地。 他自幼习武,行军打仗,最擅长的便是刀剑争锋、兵法对弈,而宫廷中的政治斗争,却是他最不屑,也最不擅长的。 但沈星晚的这番话还是瞬间点醒了他。 如今皇上病令智昏,朝堂局势诡谲不明,若当真有人想要借此陷害他,那他进宫的那一刻,便是自投罗网! 沈丞相眉头紧蹙,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星晚说得对,此事决不能贸然行事。” 沈夫人更是急得眼泪直掉,拉着沈云朝的手,“这可如何是好?” 沈云朝也沉默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一腔赤胆忠心,竟会成为别人手中的利刃,反过来要了他的命。 沈星晚缓缓抬眸,唇角微勾,“倒也不必过于担心,我心中已有计较。” 她缓缓环视几人,“燕景焕已经查到要杀害你的人,都是受张大将军指使,他正在顺藤摸瓜找证据,一但坐实证据,便是咱们反扑的时候。” 沈星晚冷静地分析道:“眼下切不可妄动,需待时而发,以求一击必中。” “哥哥和公主回来的消息切不可走漏,我明日先回去与燕景焕商量,再做计较。今夜已深,大家先歇息吧,待明日再从长计议。” 沈丞相与沈夫人对望了一眼,虽心中忧虑,但见沈星晚如此笃定冷静,好似有了主心骨,点头答应。 沈云朝叹了口气,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只道:“好,依你所言。” 几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沈星晚叮嘱沈云朝近日切莫擅自离府,以免被有心之人察觉端倪。 待一切交代妥当,众人才各自散去,回房歇息。 沈星晚回到自己闺房时,广安公主已经沐浴更衣,换了一身月白中衣,长发未束,乌黑如绸,随意散落在床榻上,衬得她整个人愈发清丽娇美。 听到门口动静,广安公主抬眸望向她,眸中泛着淡 淡疲惫。 沈星晚缓步上前,朝她行了一礼,柔声道:“公主一路劳顿,今晚且安心歇息,我就宿在外间榻上,您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唤我。” 说罢,她便准备退到外间去歇息,刚一转身,手腕便被一只柔软冰凉的手轻轻拉住。 沈星晚微微一愣,低头望去,广安公主仰着脸,眸中尽是期盼,“星晚,留下来陪我好么。” 她声音柔柔的,带着些许颤意。 沈星晚望着她,心中微叹。 她自幼便被选为公主伴读,在宫中陪伴广安公主,虽身份悬殊,但与广安公主情谊深厚,早已亲近如姐妹。 眼下广安公主刚刚脱离险境,又身处陌生环境,心神不宁需要人陪伴也实属人之常情。 沈星晚点点头,解了披风坐到榻上,缓缓在她身侧躺下。 “公主且安心歇息,即便有天大的事儿,也等明日再理会罢。”她柔声安慰着,替她拢好被角。 房中吹了烛火,黑暗笼罩,唯有窗外透进一丝清冷月光,洒落在榻前,映得帷帐微微摇曳。 夜色静谧,四周寂然无声,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交错。 良久,广安公主轻叹了一声,梦呓似地,“还能这样一起躺着说说话,竟像是在做梦一样......” 沈星晚睁开眼,静静望着帐顶,未曾言语,片刻后,她缓缓伸手覆在广安公主的手背上,轻轻握了握。 这一握,仿佛是在这暗潮汹涌的局势中,一种无声的安慰和承诺。 第72章 胡闹陪我再睡一会儿 天色刚擦亮,清薄微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在屋内,映得空气中仿佛都带着温暖细碎的金芒。 沈星晚缓缓睁开双眸,正对上广安公主清澈如水的目光。 两人忍不住相视一笑,昨夜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光,像极了闺中密友在玩闹一天后相伴入眠。 听见动静,候在门外的绯云领着几个小丫鬟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捧上清茶和温水拧的布巾,伺候二人梳洗。 洗漱说笑间,广安公主换上了一袭淡雅烟罗长裙,显得眉目如画,恬静温婉。 沈星晚则挑了一袭淡紫云锦衫裙,眸光流转间光彩照人。 二人一同站在菱花镜前,仿若清新紫藤映着国色牡丹,美得各有千秋,活脱脱一双绝色美人。 绯云见她们收拾妥当,这才笑着透露了一个小秘密:“公主,小姐,大少爷他呀,已经在院中等候多时了呢。” 沈星晚闻言,意味深长地挑眉一笑,眸光朝广安公主瞟去。 方才还镇定自若的广安公主,登时羞得低下头,白皙脸颊瞬间红热起来,纤细指尖紧紧绞着衣袖。 沈星晚轻笑出声,亲昵拉起她的手,“走罢,咱们去瞧瞧是谁一大早就等得这样心焦了。” 两人携手走出屋门,庭院中晨露未消,樱花树下落英缤纷,微风一拂,淡粉花瓣轻盈飘落,如雨似雪,洒落一地柔情。 樱花树下,沈云朝一袭玄青色锦袍,腰佩玉带,身形挺拔如松,眉眼英俊不凡,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远比往日更添几分风采。 然而这位向来无所畏惧的沈大将军,此刻竟显得有几分局促拘谨,干巴巴立在纷飞的樱花下,眸光微敛,也不知道拂去落在他发梢和肩头的落花。 沈星晚见他那样儿,哪里肯放过取笑他的机会。 她双手环胸,斜倚着门框打量了他一眼,笑道:“哟,怎么的?怕我吃了你媳妇儿啊?这一大清早的,就急急忙忙来讨人?” 广安公主闻言,登时羞得转身背过去,抬手掩住脸,纤细的肩膀微微颤动,似乎是在忍笑,却又窘迫不已。 她羞恼不过,嗔怪伸手在沈星晚手臂上轻轻拧了一下,力道虽不重,却让沈星晚“哎哟”一声嚷嚷起来,惹得绯云和丫鬟们掩唇偷笑。 沈云朝耳尖也登时红得滴血,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迈步走上前来。 “我,我只是怕璃月对府中不甚熟悉,过来接她一同去用早膳。” 沈星晚“啧”了一声,扬起眉梢,笑得意味深长。 “哦......” “这么周到啊,看来这还没进门,就已经心心念念着人家喽。” 沈云朝无处反驳,整张脸红的活似煮熟得虾子一般,干脆不理会沈星晚的调侃,灼灼目光只望着广安公主,温声道:“璃月,我们走罢。” “嗯。” 广安公主缓缓转过身,羞怯望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红着脸走到沈云朝身侧。 沈星晚瞧着两人站在一处,心中微动。 哥哥与璃月虽经坎坷,但如今能这般并肩相伴,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她笑着赶上去,拉起广安公主的手,与沈云朝并肩而行,几人一同往前院走去。 晨光温柔,樱花纷落,几人一路踏着柔软落花,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春日的喜悦气息。 和暖阳光散落膳厅,温柔照亮了厅内丝绸屏风上的花鸟图案。 餐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各色清粥小菜、酥酪糕点、鲜嫩时蔬一应俱全,色泽鲜美,香气四溢,显见府中对今晨的早膳格外用心。 沈丞相与沈夫人早已等候多时,见沈云朝、沈星晚携广安公主步入,二人当即起身迎出门外,神色恭敬地向公主行礼问安。 沈夫人歇息一晚后,情绪已然稳定了许多,整个人尽显端庄持重,恢复了沈府当家主母的风范。 沈丞相一如既往的沉稳,恭谨问候广安公主。 广安公主连忙快步上前,伸手扶起二老,语气诚恳:“沈伯父、伯母,快请起,不必如此多礼。” “璃月暂居沈府,已然多有打扰,实在不必如此拘礼生分。” 沈丞相温和一笑,却依旧不肯失了规矩,语气坚定道:“礼不可废,公主乃金枝玉叶,怎可失了应有之仪?请公主上座。” 广安公主实在拗不过,只得依了,但坚称客随主便,只肯落座于次席。 沈云朝紧随其后落座,沈星晚含笑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落了座。 沈夫人温柔望着广安公主,见她眉眼间隐隐透着些许掩不住的疲惫,形容也比从前清瘦许多。 她心中顿时一酸,柔声说道:“公主清减了不少,既回了京,便好生在府中休养,无需拘束,若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我说。” 说罢,亲手舀了些细嫩的虾仁豆腐羹捧给广安公主,“这是今早新上的鲜虾,最是补身子,公主尝尝?” 广安公主听着这般体贴入微的话,心头微颤,眼眶泛红。 自她离宫远嫁北境以来,四处颠沛流离,受尽苦楚,如今被沈夫人这般温言相待,顿觉鼻尖一酸,眸底泪光隐现。 她轻轻握住沈夫人的手,“多谢伯母,璃月铭记于心。” 沈夫人见她如此,愈发怜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别多想,一切都过去了,往后你只管安安心心在府中住下。” 席间氛围温馨和睦,广安公主渐渐放松下来,还有沈星晚时不时插科打诨,惹的众人暂时抛却烦恼,轻松用膳。 用完早膳,沈星晚送广安公主回院歇息。 两人并肩往回走,庭院中静谧无声,只有落花簌簌飘落。 广安公主望着地上的花瓣,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沈星晚一抬眼便瞧见公主眉目间隐透忧思,心事重重的模样。 沈星晚蹙眉,索性屏退跟在身后伺候的丫鬟们,拉着广安公主坐到樱花树下,关切问她:“你怎么了?” 广安公主低垂眼帘,叹息一声,沉默许久方才开了口:“我 ...很担心母妃。” 沈星晚眸光微闪,顿时了然。 广安公主远嫁北境和亲,如今北境亡国,公主下落不明,德妃娘娘肯定早已急疯了。 如今广安公主安然回京,德妃却仍被困宫中,母女连日未见,心急忧思,亦是情理之中。 沈星晚抬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郑重道:“你放心,今日我便入宫,亲自去见德妃娘娘,替你向她报个平安。” 广安公主眸光一亮,继而又垂下头去,“如此,是不是太过麻烦你了,我如今身份敏感,你若贸然去见我母妃,只怕过于瞩目,恐怕会惹祸上身。” 沈星晚轻笑,握紧了她的手,“你这是哪儿的话,咱们之间何须如此客气,我哥哥都临阵脱逃去拐公主了,我家还差这点儿祸事上身么?” 她虽是玩笑口气,广安公主却晓得这其中利害。 沈星晚拉了她一下,催促道:“好了,咱们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你就甭同我假客气了。” 广安公主抬眸望向沈星晚,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她缓缓伸手,轻轻解下颈间一枚小巧精致的长命锁。 那长命锁赤金镂花,雕工精细,锁身隐隐泛着岁月沉淀的光泽,显然是自幼便贴身佩戴之物。 她郑重地将长命锁放入沈星晚掌心,轻声道:“这是母妃给我打的长命锁,若你入宫见到母妃,便将它交予她...她一定会明白的。” 沈星晚垂眸看着掌心小小的长命锁,心中微动。 “好,我一定将它交到德妃娘娘手中。” 沈星晚从沈府出来后,乘马车一路行至皇宫,她并未直接往德妃宫中去,而是先折向了燕景焕在宫中歇息的处所。 她问过侍从,昨夜燕景焕未曾回府,想必是留在宫中处理堆积的政务,歇在处所了。 她需得先见他一面。 晨光初升,夜露尚未散尽,几株修竹映在处所窗棂上,影影绰绰,透着些许清寒之意。 沈星晚推门而入时,燕景焕正着玄色莽袍,闲散坐在太师椅上,宫人替他束发戴冠。 他指尖轻抚袖口,漫不经心地听着属下回禀,闲雅气度中透着沉稳威仪。 他见小宫女引着沈星晚进来,唇角微扬,眸中漾起清浅笑意,带了几分揶揄:“怎么,我才一夜没回去,你便孤枕难眠,过来寻我了?” 沈星晚脚步微顿,一路思索着要怎么同他说的事儿一瞬间被他这句话扰得七零八落。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燕景焕起身走过来一把搂紧腰肢,轻轻一带,竟将她带往塌上去,“陪我再睡一会儿?” 沈星晚骇地脸颊骤然滚烫起来,羞恼轻捶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警告他:“这可是宫里,到处都是眼线,你胡闹什么?” 看着她含羞带怒的模样,燕景焕眸底笑意更深,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纤细的腕骨,漫不经心道:“让他们去四处通报好了,通报我们有多恩爱......” 沈星晚微微一怔,更是羞赧地撇过头去,“不知羞!” 她今日进宫并不只是寻他,而是要去见德妃娘娘,事关广安公主,她可不能逗留太久。 她压下心绪,假作轻快地戳了戳他的脸,低声嗔道:“我可不习惯在宫里,你快些把那些政务处理完,今晚早些回府去。” 燕景焕眸光微动,知她必是有事相商,宠溺笑了笑,扶她起身,“好,下午便回去陪你。” 沈星晚点头,不再多言,起身退了出去。 她出了处所,继续沿着宫道匆忙往德妃宫中走去。 德妃娘娘身居高位,又手握协理六宫之权,宫里奢华无双,尽显尊贵之气。 然而近来宫中局势微妙,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德妃虽身居高位,却也难免受到波及,致使宫门前格外冷清,连守门的宫人都寥寥无几。 沈星晚尚未入殿,便已隐隐觉察到这里的冷寂之意。 沈星晚走上前去,请小宫女代为通传求见德妃娘娘。 小宫女见是摄政王妃求见,赶紧转身进去了,不多时,却又满面为难地小跑了出来。 “德妃娘娘忧思过度,身体抱恙,眼下实在不便见客,还请王妃娘娘先回去罢。” 沈星晚蹙眉,遥望了一眼那宫门后微微显露的寂寥庭院。 沉默片刻后,她并未转身离去,而是从袖中取出了那枚长命锁,轻轻放在小宫女手中。 “劳烦你替我再通报一次,将此物交给德妃娘娘。” 小宫女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捧着长命锁转身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宫门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方才婉拒沈星晚的那个小宫女满脸慌张地奔了出来,焦急道:“王妃娘娘快请进,德妃娘娘有请!” 第73章 温柔发现的人,都死了。 沈星晚由小宫女一路引着,踏入德妃娘娘的寝殿。 殿中光线幽暗,厚重的帷幔垂落,将一室压抑的气息锁得密不透风。 角落的紫金瑞兽香炉内燃着安神的苏合香,缕缕香烟轻盈飘散在空气中,却仍然掩不住殿内的死寂冷清。 一袭素衣的德妃娘娘歪靠在贵妃榻上,瘦削憔悴,形容枯槁,早已不复从前的雍容华贵。 她仿佛连坐直的力气都无,半倚在榻上,指尖死死攥着一只小小的金锁,泪水无声滑落,砸在掌心。 沈星晚心中叹息,轻步上前,盈盈一拜:“德妃娘娘安好。” 德妃猛然抬头,像是才看清来人。 她眸光恍惚一瞬,旋即失态地猛然伸手,牢牢抓住了沈星晚的手腕。 “沈王妃,这金锁......”她声音发颤:“这金锁是璃月的随身之物,她自幼戴着,从不离身,怎会在你手里?” 说着,她仿佛猛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震,眸底浮现出惊恐绝望,喉咙被堵住了一般,颤抖到难以成句:“本宫,本宫听闻...北境遭燕国突袭猛攻,璃月她...她......” 她再也说不下去,猛然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悲恸欲绝地呢喃着:“是不是...是不是璃月已经......” 她声音一哽,骤然痛哭失声,悲恸得几欲要昏厥过去。 沈星晚连忙抢上前去托住她泫然欲坠的身子,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微微摇头,低声安抚:“娘娘,您别慌。” 她余光扫了一眼周遭守在殿中的宫女,眸光微微一敛,示意德妃留意旁人。 德妃久居深宫,最是能察言观色,眸光微动,强忍悲恸,命一众宫人退下。 殿门缓缓掩上,寝殿中终于恢复静谧。 沈星晚这才低声道:“娘娘请放心,广安公主平安无事。” “你说什么?” 德妃猛然抬眸,眸中惊疑交杂,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声音发颤,“璃月...她还活着?” 沈星晚点头,神色郑重。 “是,我哥哥沈云朝在军中遭人暗害,于是趁机假意坠崖,借此潜入北境救出了公主。” “眼下公主已安然无恙地安顿在沈府,您放心,公主一切安好。” 德妃怔在当场,半晌缓不过神来,似乎一时间难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她猛然抓紧沈星晚的手,眸中翻涌着狂喜,“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沈星晚郑重点头。 “千真万确。” 德妃紧绷的身子终于一松,泪水再度夺眶而出,只是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她连连点头,激动得几乎有些坐立难安。 “好,好...玥儿她还活着...她真的还活着......” 她情绪激动,许久都无法平复。 沈星晚只静静地望着她,直等到她慢慢从狂喜中冷静下来,原本悲恸的眼眸里,终于恢复了昔日身为后宫主位的精明。 德妃坐直身子,望向沈星晚,目光晦涩。 良久,她开了口,缓缓道:“说罢,你本可只将玥儿平安一事说来便可,但你偏偏将你哥哥假死一事也说与本宫,究竟是想要本宫替你做些什么?” 沈星晚微微垂眸,淡淡一笑,不遮掩、也不拐弯抹角:“跟娘娘这样的聪明人说话,不费力,真好。” 德妃冷笑了一下,眼神锋锐:“本宫平生最恨被人利用。” 她瞟了沈星晚一眼,端起身侧小几上的茶盏,执盖刮去浮沫,轻抿了一口,不急不缓地道:“可沈家救了玥儿,这份情,本宫总是要领的。” 沈星晚唇畔勾起笃定笑意,眸光平静,倾身靠近德妃,附在她耳畔,缓缓密语了一番。 殿内烛火跳动,映在德妃轻蹙沉思的眉间,一室寂静,气氛微妙。 沈星晚从德妃宫里出来时,天色已近昏黄。 落日余晖如轻柔锦缎,铺洒在红墙金瓦之间,将宫道染上一层绚丽暖光。 她脚步轻缓,心思却仍沉浸在方才同德妃的密谈之中。 甫一迈出殿门,一个小宫女便匆匆迎上前来,恭谨低声禀报:“王妃,摄政王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沈星晚微微一顿,抬眸望了一眼 天色。 她点点头,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交给随侍在侧的绯云。 “你亲自替我送去给公主,好让她安心。” 绯云会意,恭敬地接过,迅速退下。 沈星晚这才转身,随小宫女朝燕景焕的处所走去。 宫道寂静悠长,微风拂过,吹起她鬓边一缕青丝,衣袂轻扬,步履款款,竟令她生出些许被人温柔等待的安心感。 才刚一推开房门,尚未抬眸,她便听到燕景焕低沉的嗓音:“就按我的吩咐去办,退下罢。” 她微微侧目,便瞧见一位官员正满脸急色,拱手道:“王爷,这件事十分重要,已然是迫在眉睫了,还请您......” 燕景焕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眸色悠然,语气慵懒却不容置疑。 “本王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退下。” 那官员愣了一瞬,似还想再争取,却不敢再多言触怒燕景焕,只能无奈行礼,惶恐退去。 沈星晚愣在那里,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有些歉然地望向他:“你既有要事,快去忙罢,我这便回府去,不打扰你了。” 燕景焕却只是淡淡一笑,迈步向她走来。 天光斜斜地洒落,透过门扇上的栅格,碎金般散落在他身上,金丝滚边的玄色莽袍裹着他劲瘦挺拔的身躯,衬得他身形修长,气度闲雅。 他走至她面前,抬手牵住她的手,掌心温热,指尖微微收紧,漫不经心的语调里带着几分宠溺笑意:“走罢,一起回府。” 沈星晚微怔,抬眸望向他,“不是还有要事么?” 燕景焕低笑出声,忽而揽住她纤细腰肢,带着她往前走去,“哪里还有比陪你更重要的事?” 沈星晚怔了怔,心尖儿仿佛被什么轻轻拨弄了一下似地,泛起涟漪。 她本想笑话他几句,可抬眸一迎上他那双深邃含笑的眼眸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并未挣脱,亦未再说什么,只是红着脸颊垂下头去,随他搂着一同往外走去。 夜幕渐沉,宫灯初上,晚风微凉,身侧之人身上却源源不断地渡过来融融暖意。 沈星晚垂下眼睫,嘴角弯起了轻微弧度。 两人回府一同用完晚膳,洗漱过后,一同躺在了柔软的锦榻上。 殿内燃着舒缓助眠的安息香,幽幽袅袅,添了几分慵懒惬意的氛围。 燕景焕阖眸躺着,一手枕在后脑,另一手揽着沈星晚,温热掌心不疾不徐地轻抚着她的背脊,像是在哄一只不安分的小猫儿入睡。 沈星晚瞧见他眼下仍有淡淡的乌青,神色略显疲惫,显然这几日都未曾歇好。 她窝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心头却始终萦绕着各种事儿,思绪纷乱,怎么也无法安然入眠。 她辗转反侧许久,终究是忍不住了,声音轻轻地,有些迟疑:“那个...我哥哥回京了。” 燕景焕手上动作未停,眼皮子也未曾抬一下,只轻轻“嗯”了一声。 沈星晚眨了眨眼,见他如此淡定,又补充道:“他......还把广安公主也带回来了。” 燕景焕依旧波澜不惊,仿佛这一切早在意料之中,语气淡淡地:“我知道。” 沈星晚彻底愣住,心头疑窦丛生。 她本想试探他的反应,谁知他竟然一点也不惊讶。 她再也忍不住了,翻了个身,抬头望着他。 “他们眼下都住在沈府呢,若是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燕景焕终于睁开了眼睛,眸中墨色沉静如海,没有丝毫波澜,只有毫不掩饰的笃定。 “发现不了。” 沈星晚睁大了眼睛。 “这京城里多少人盯着他们呢,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我担心......” 燕景焕忽然低笑了一声,声音极轻,却令人背脊一寒:“发现的人,都死了。” 沈星晚身子微微一颤,怔怔地望着他,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喃喃道:“是你......” 燕景焕淡然闭上眼睛,语气听不出情绪。 “嗯。” 沈星晚心头一震,豁然明白了许多。 是了,若非燕景焕暗中相助,只凭哥哥单枪匹马,如何能带着公主从北境杀回京城? 昨夜在沈府门口闹出那样大的动静,若被人刻意盯着,哥哥和公主的踪迹恐怕早已被察觉散布出去了,可今日却如此风平浪静,显然也是燕景焕在背后处理了一切。 察觉到她的僵硬,燕景焕轻抚她背脊的手顿了一下。 “觉得我残忍?”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语气里难得带了几分无奈。 “本不打算告诉你,既你问了,我也不想瞒你。” 顿了顿,他低下头,凝视着她,眸中如墨色翻涌,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会害怕么?”他轻声问她。 沈星晚对上他的目光,心头轻颤,却没有半点退缩。 她当然知道燕景焕是什么样的人,他杀伐果断,行事狠绝,从不留情。 可他待她,已然是极温柔的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缓缓钻进他怀里,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燕景焕低笑,揽着她的手收紧几分,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真乖。” 夜色静谧,沈星晚在他怀中蹭了蹭,终于渐渐安定下来。 燕景焕拥紧了她,动作温柔缱绻,像是在拥抱这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长夜漫漫,掩尽春色。 第74章 赏花得把你盯紧些,省得被拐跑了。…… 晨光熹微,薄雾缭绕,窗外垂下的花枝上染着清新的露珠儿。 沈星晚刚梳妆完毕,燕景焕从屏风后走过来,随手拿起她妆台上的玉钗把玩着,漫不经心地问她:“城郊的樱花都开好了,今儿天气甚好,我带你去瞧瞧?” 他语气平淡,似是不经意地提起,目光却微微垂落,藏着几分期待。 沈星晚正低头整理衣袖,闻言抬眸一笑,眉眼弯弯。 “城郊的樱花虽美,只可惜我今日已有约了,有更好的花儿要去看呢。” 燕景焕手中动作一顿,眸光落在她殷红唇瓣那一抹含笑的弧度上。 “......” 他抿了抿唇,半晌,似漫不经心地:“那你打算和谁去赏花?” 沈星晚眨了眨眼,没有正面回答,反而伏进他怀里,仰头撒娇似地嚷着:“王爷......” 燕景焕眉梢轻挑,眸光微冷:“嗯?” 沈星晚伸手圈住他劲腰,声音放的又软又甜。 “我有个不情之请......” 燕景焕轻笑,柔了神色,抬手抚上她白皙脸颊,“说。” “那我可说啦......” “嗯。” “你能不能...想法子解了魏子麟的禁足?” 燕景焕眸光倏地一沉。 他眸中寒意陡生,冷冽盯着她。 “怎么?”他猛地将她摁回榻上,欺身压下,微眯眼冷声道:“本王的花不好看,想看他魏子麟的花儿?” 那咬牙切齿的酸意,简直要熏的沈星晚睁不开眼睛了。 沈星晚被他压制住,哭笑不得,正要开口解释,外头忽然传来绯云的声音:“王爷,小姐,德妃娘娘派人送帖子来了。” 沈星晚眼神一亮,趁机从他压制下钻出来,小跑到外间,拉开门扇从绯云手里接过帖子,迫不及待地展开。 她看过后,笑盈盈地捧着帖子回到燕景焕面前,双手奉上:“王爷请过目。” 燕景焕接过,扫了一眼。 是 德妃娘娘要主持春宴,下帖子邀众人入宫赏花。 沈星晚见他仍蹙着眉头,主动蹭上去抱住他的腰,撒娇道:“哎呀别恼了,我请你看一出好戏,好不好?” 她眸底狡黠,小狐狸似地,燕景焕瞧着她意气风发的模样,终是不忍拂她,懒懒挑眉:“你就仗着我爱你。” 沈星晚笑得明媚,抱着他的腰晃了晃,“好不好嘛...求你了......” 燕景焕无奈,轻叹一声,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丝,最终松开她,整理了衣襟,淡淡道:“再说罢。” 沈星晚笑嘻嘻地送他离去后,这才收敛笑意,回屋去用早膳。 谁知早膳尚未用完,便听得宫中传来消息,皇上下了口谕,解了太子的禁足。 沈星晚唇角微勾,眸中浮起些许甜蜜笑意。 她搁下筷子,立刻吩咐绯云:“去把小春带过来。” 不多时,小春便匆匆走了进来,沈星晚屏退旁人,附耳在她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 小春听完,连连点头,恭谨答应:“奴婢一定竭尽全力。” 沈星晚满意地看着她,唤来绯云:“送小春去长春宫。” 绯云点头,将小春悄悄送走。 沈星晚轻轻抚了抚袖口,望向窗外艳阳高照,眸中笑意渐深。 今晚的这一场春宴,恐怕比樱花还要好看呢。 绯云再回来的时候,沈星晚正坐在妆奁前,由小丫鬟们仔细地替她按品大妆。 她眉眼沉静,纤指搭在妆台上,见绯云进来,指尖轻抬,挥退了一众丫鬟们。 绯云快步走上前来,执起银梳继续替沈星晚梳妆,轻声回禀道:“小姐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小春已经顺利送进了长春宫。” 沈星晚微微颔首,指腹轻轻摩挲着妆奁上的螺钿花纹,唇角勾起些许笑意。 “好。”她轻声道,旋即吩咐,“替我梳妆罢,用月白,魏子麟最喜欢月白色。” 绯云应下,手上动作轻巧,不多时便替她描绘好精致妆容,又挑了一袭月白纱裙,外罩薄如蝉翼的烟罗广袖,袖口以金丝绣出一树繁樱,腰间再系一条镶着月光石的轻盈飘带,举手投足间,流光溢彩,宛如月下仙姝。 沈星晚端详了一眼,满意起身,眸光沉静如水。 “走罢,咱们去赴宴。” 皇家园林深处,夜宴已然开始。 园中遍植樱花,此刻正值盛放。 朦胧夜色下,漫天飞樱在微风中飘摇,琉璃宫灯一盏盏点亮,宛如碎星坠入人间,将整座园林映照得美轮美奂,恍若天上仙境。 这样的夜宴,往年都是由皇贵妃亲自主持。 可今时不同往日,皇贵妃早已被贬为了张嫔,闭宫不出。 太后亦称病不肯露面,于是主持这场迎春夜宴的重任,最终落在了协理六宫的德妃娘娘身上。 原本德妃因为广安公主远嫁和亲忧思成疾,甚至有意将夜宴交给其他妃嫔主持,可昨日却不知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决定亲自来主持这场夜宴。 如今这座皇家园林之中,皇室宗亲几乎尽数到场。 诸位皇子公主、王公大臣、命妇贵女齐聚一堂,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尽显天家恩德。 唯独缺席的,只有失踪已久的十四皇子魏子辉,以及远嫁和亲的广安公主魏璃月。 沈星晚缓步踏入园中,行动间裙摆轻扬,宛若月下仙姿。 她笑意温婉,眸光流转,远远便瞧见了端坐首席之上的太子魏子麟和太子妃唐琳儿。 许久不见魏子麟,他清减了许多。 许是禁足太久,不见天日,肤色更显苍白,眉宇间亦覆着一层浓重的阴霾。 他虽穿着华贵,但那一身朱红滚金蟒袍裹在身上,非但未能彰显他的贵气,反倒愈发衬得他憔悴颓然。 他执着酒杯,修长指节微微收紧,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微漾,他却始终未曾饮尽。 他眸光沉沉落在沈星晚身上,幽深晦暗,似带着千言万语,却又压抑得令人窒息。 反倒是他身侧的唐琳儿,一改往日的隐忍柔顺,整个人容光焕发,妆容精致艳丽,眉目间尽是春风得意的骄矜。 一副已然坐稳东宫之位、母仪天下的架势,哪怕还未加冕为后,却早已摆出了皇后的架势。 她冷冷扫了沈星晚一眼,眸中藏着不屑,冷哼一声,转身挽起魏子麟手臂,娇笑着与旁人寒暄起来。 沈星晚并不在意,对她的挑衅视若无睹,提起裙摆正要往里走,忽然一只手臂稳稳地搂住了她的腰肢。 她微微一怔,讶异回眸望去,正对上燕景焕那双深幽如海的凤眸。 他竟也来了。 他今日未着蟒袍,而是一袭玄色云纹锦袍,衣襟金线绣着低调的暗纹,衬得他整个人清冷矜贵,周身皆透着生人勿近的凌厉气息。 可此刻,他偏偏搂住她的腰,动作亲昵霸道,充斥着掠夺性的占有欲。 沈星晚忍不住俏皮一笑,低声揶揄:“你不是忙的很么?还巴巴儿地赶过来作甚?” 燕景焕嗤笑一声,“得把你盯紧些,省得被拐跑了。” 他说着,带着她坐到了太子魏子麟的席位旁,搂着她的手却始终未曾松开,宣告主权似地,姿态霸道又张扬。 魏子麟执着酒杯的指节泛白,沉默望着着眼前的一切,眸底的情绪沉沉浮浮,复杂难辨。 沈星晚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视线,那眸光炽热又压抑,如有实质,仿佛要穿透她的肌肤,烙进她的骨血里。 魏子麟没有掩饰自己的注视,也没有遮掩眸底的情绪,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一眼也不肯放过。 那眸光里,有遗憾,有痛楚,有愤恨,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 沈星晚却始终未曾回望,仿佛毫无察觉,只是垂眸轻笑,指尖漫不经心地绕着燕景焕袖口的纹路,低声道:“王爷这样搂着我,旁人会不会说闲话?” 燕景焕眸色微暗,俯身贴近她耳畔,忽地啄吻了一下她圆润的耳垂,“谁敢?” 沈星晚忍不住轻笑出声,指尖不轻不重地戳了戳他的掌心,调皮挑逗似地,惹的他忍不住捉起她的手又亲了一下。 而另一旁的魏子麟,望着他们亲昵甜蜜的模样,眼底的暗色愈发深沉,指节渐青,终究还是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唐琳儿一直密切留意着魏子麟的神色。 自沈星晚入席以来,他便心不在焉,几乎未曾与她有过交谈。 即便是她主动递去话题,他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再无下文。 而此刻,他正端着空了的酒杯,目光沉沉地盯着沈星晚,连酒杯已空都未察觉。 唐琳儿眸底划过一丝阴翳,面上仍维持着端庄的笑意,柔声道:“太子殿下酒杯空了,妾身再为您满上。” 她声音娇柔妩媚,颇有讨好之意。 她拂开侍酒的小宫女,玉手执起桌上的赤金酒壶,微微倾身,亲自为魏子麟斟酒。 可她的讨好却并未换来魏子麟的温柔回应。 魏子麟的目光始终未曾从沈星晚身上移开,他甚至根本没注意到是谁在替自己倒酒,只觉有人靠近,便心生烦躁,不耐地抬手一挥,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他的动作没有预兆,又毫无怜惜,唐琳儿来不及反应,便被他这随手一挥推得身形不稳,踉跄着向后倒去。 她惊呼一声,手中酒壶也因此脱手跌落,琥珀色的酒液洒了一身,浸湿了她华贵的云锦宫装,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溅落在衣袖与裙摆处,晕开一片狼狈。 席间瞬间静了下来,许多人的目光都被这一幕吸引了过来。 魏子麟这才意识到不对,回过头来瞟了唐琳儿一眼,眉头微蹙,语气淡淡的。 “下去更衣。” 这简短的命令里,没有丝毫关心,更没有歉意。 仿佛他面前倒下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宫婢,而并非他的正妃。 唐琳儿登时僵在原地,殷红指尖死死攥住袖口,有些不敢置信。 她可是堂堂太子妃!是这后宫之中最有希望成为皇后的女人! 她费尽心思,步步算计,好 不容易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眼看着从此便能享尽荣华,凭她的手段,她完全有信心能够成为魏子麟唯一的女人。 可他却连看她一眼都嫌多,甚至宁可痴痴地望着沈星晚,也不愿给她一个好脸色。 她胸口瞬间酸涩得发疼,手指微微颤抖,眼眶泛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但她终究不再是当初那个被人随意拿捏的唐琳儿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头的屈辱,压下眼底的泪意,咬唇福身:“是,妾身告退。” 然而,当她起身转过身去的一刹那,所有委屈都化作了怨毒恨意,抬眸望向沈星晚。 是她。 都是因为她! 若非沈星晚来凑这个热闹,魏子麟怎会这般冷落她,令她在众人面前受此羞辱? 她悄然收紧了袖中的手指,渐握成拳,甲尖狠狠掐入掌心,带着翻涌的恨意,匆匆退了下去。 第75章 利用不过是黯然相让了罢了。…… 沈星晚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眼角余光瞥见魏子麟那灼热幽深的眸光,不禁在心中轻笑。 他还是一如既往,得陇望蜀,哪怕身披金玉华服坐在太子妃身侧,也依旧藏不住心中的执念。 既如此,她又怎么能不好好利用这一点呢。 前世他不是利用她对他的情意,害的她含恨而终么。 那今日,她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他对她的情意,来拿捏他啊。 她放下酒杯,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装作有些醉意朦胧的样子。 她眼尾泛着醉意的薄红,如沾露海棠般软软倚向燕景焕,发间步摇垂珠轻晃,在男人颈侧烙下细碎光斑。 “王爷,我有些醉了,想出去透透气。”她低低呢喃。 燕景焕神色一凝,原本搂在她腰间的手不由得收紧,低声道:“我陪你去。” 沈星晚侧眸望着他,眸光盈盈,漾着柔媚笑意,指尖轻轻覆上他的手背,声音温软:“别担心,相信我。” 她微微倾身,靠近他的耳畔。 吐息轻拂他侧脸,她语调轻快又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今晚,我要请你看一场好戏呢。若你跟着去了,只怕这场戏也唱不成了。” 燕景焕眉头紧锁,眸光深沉,显然不愿放她独自离去。 他指节渐紧,最终还是抵不过她软语相劝的撒娇,长叹了一口气,终是松开了手。 “去罢。”他沉声道,声音低哑,眸中涌动汹涌暗色,“别让我等太久。” 沈星晚莞尔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便起身离开席位。 她步伐悠然,从容自若,仿佛真的只是随意出去透透气一般。 一袭月白色广袖长裙曳地而行,行至殿门口时,她似有所觉,微微偏头,果不其然,看见魏子麟已站起身,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脚步亦随之而动。 沈星晚笑意更深,步履轻盈地走出大殿,任由夜风拂过鬓发,吹动轻纱衣袖。 燕景焕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眸色沉沉,手中的酒杯被他紧紧攥住,骨节泛白,一忍再忍,最终仍是强忍住了冲动,没有追出去。 夜色如水,宫灯如星。 沈星晚漫步在园林深处,一盏盏琉璃宫灯悬挂在樱花枝头,柔和光晕映照四下,夜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落英缤纷,宛如落入尘世的流光。 一片片轻柔的樱花瓣飘落,纷扬落在她微微抬起的掌心。 她停下脚步,指尖轻轻碾过花瓣,唇角勾起浅淡弧度。 “真美。” 她喃喃低语,仿佛沉醉于这片烂漫春色之中,毫无察觉身后的动静。 然而,她心知肚明。 他来了。 夜风轻拂,衣袂翻飞,一道熟悉的气息缓缓靠近,仿佛带着深重执念,停驻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只一心赏花,并不理会。 魏子麟终于忍不住,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静静凝望着她,眸光炽热缱绻,似有千言万语压在心底,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沈星晚并未立刻回头,仍旧静立在原地,仰头望着枝头的樱花,仿佛全然不知身后之人的存在。 魏子麟的眸光落在她身上,久久不愿移开。 她一袭月白广袖长裙,立在樱花树下,姣好身姿宛若月下仙子。 宫灯柔和光辉映照着她的容颜,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微风拂过,她的发丝轻轻扬起,尽显临凡仙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她分明是最懂得撩拨人心的女子。 她美而自知,将最美好的姿容展现在他面前。 魏子麟唇角泛起一抹苦笑。 他沉默地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纤细柔美的背影,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也分不清到底是记忆还是梦境。 近来他总在做梦,总梦见她,梦里的她那样鲜活,那样真实。 她也是这样站在他身旁,笑着唤他“子麟哥哥”,声音软软的,眉眼弯弯,带着少女的天真,很依恋他。 可如今,陪伴在她身边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他心下酸涩生疼,忍不住低声唤道:“晚晚......” 沈星晚讶异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很是意外他的出现。 魏子麟望着她,嗓音微哑,“你...过得好么?” 沈星晚略带惊惶,温婉又疏离地福身行礼。 “太子殿下何出此问?妾身如今身为摄政王妃,自是过得极好。” 魏子麟的心猛地一沉。 她的话句句得体,却透着无法忽视的疏离。 她既不唤他“子麟哥哥”,也没有亲昵的语气,甚至连看他的眼神,都似陌生人一般,带着淡漠的礼数。 难道那些亲昵温存,当真只是他的一场梦么? 他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回忆要疯狂往他脑袋里钻似地。 魏子麟紧了紧拳,“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像爱过我。” 沈星晚笑了笑,语气温柔,眸光却透着清冷:“太子殿下,今日是春宴,何必说这样让人扫兴的话?” 魏子麟一愣,随即苦笑。 “你本该是我的太子妃。” 夜风吹过,樱花落了一地。 魏子麟静静地望着她,眼底执念愈渐强烈,嗓音哑涩:“沈星晚,你当真从未后悔过?” 沈星晚轻轻笑了笑,抬手接住一片随风落下的樱花,指尖碾碎。 她抬眸,目光如水,温柔疏离:“妾身此生,最不擅长的,便是后悔。” 沈星晚羽睫微颤,垂下眼睑,藏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冷色。 她缓缓吸了口气,仿佛是在平复情绪,轻咬着唇,眼眸微微泛红,强撑出一抹苦笑。 “太子殿下,妾身不想再谈这些。” “我也曾属意于你。”她几欲落泪,幽怨回眸望了魏子麟一眼,“可琳儿与你相识于幼时,山盟早定,我怎好相争,不过是黯然相让罢了......” 她说完,转身决绝往大殿跑去。 魏子麟心头大急,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挽留她。 “晚晚......” 他猛地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她的手腕,可沈星晚却似早有预料,身形微微一侧,动作轻巧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指尖落空,只堪堪勾住她手中攥着的丝帕。 那方轻薄丝帕被他的力道带走,在空中微微扬起,最后落入他的掌心。 魏子麟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丝帕,心神恍惚。 那 方月白帕子上绣着淡雅樱花,针脚细腻,隐隐留着她掌心的余温和若有似无的暗香。 沈星晚头也不回,提着裙摆匆匆跑向大殿。 魏子麟怔在原地,一动不动,指尖紧紧攥着那方丝帕,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捏紧,连呼吸都带着些许钝痛。 她竟然...曾属意于他么...... 他苦笑了一声,垂眸望着手中的丝帕,仿佛握住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握不住。 夜风拂过,拂动枝头盛放的樱花,花瓣片片飘落,落在他萧索肩头。 他怔愣了许久,才缓缓抬步,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 大殿之中,烛火辉煌,丝竹声声。 魏子麟一踏入大殿的瞬间,视线便锁定了不远处的沈星晚。 她已然恢复如常,坐在燕景焕身旁,眉眼温婉,神色娇媚,仿佛方才那场夜樱下的拉扯从未发生过。 她秀美指尖轻轻勾住燕景焕的衣袖,笑意浅浅,语气娇软地同他说着话,眸底尽是温柔情意,偶尔仰头望他一眼,眸光盈盈,满是令人心悸的依恋。 燕景焕垂眸望着她,笑意缱绻,抬手轻抚她的发丝,宠溺又自然,仿佛早已这样亲昵了千百次。 魏子麟僵住脚步,仿佛有什么狠狠撞击着他的胸口,疼得他呼吸陡滞。 沈星晚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对他换上了一副全然不同的模样。 方才在樱花树下,她眸中只有冷漠疏离,并不愿同他多说一句。 可如今,她却笑得那样轻松自然,依偎在燕景焕怀里,似一只乖顺小猫,甚至连眼角眉梢都尽是爱意。 他握紧了拳,喉头发涩,心口像是被狠狠碾了一下,血流不止。 她本该依偎在他魏子麟怀里,做他的小猫,任他百般爱怜才对!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指节不自觉地收紧,掌心里,那方丝帕被他攥得褶皱不堪。 他眸中情绪翻涌,晦暗不明,深深地看了沈星晚一眼,终是垂下眼睫,缓缓回到席位。 唐琳儿已经更衣归来。 她换了一袭鲜红华袍,衣襟繁复,袖口坠满了金丝流苏,头上簪了各色华贵珠宝,姿态张扬,精心描绘过的容颜艳丽无双。 她特意熏了一身馥郁香气,眸光流转间尽是得意骄矜。 她想要吸引魏子麟的目光,也想要让所有人都看见,她才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 可魏子麟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眸底没有丝毫波澜,甚至还透着几分厌倦。 再如何精心打扮,终究只是艳俗。 根本比不上沈星晚。 沈星晚虽只穿着一袭素雅的月白长裙,略施粉黛,却美得像不染人间烟火的仙子,又带着令他心悸的勾魂夺魄。 唐琳儿瞥见他眸中的厌烦,心中一颤。 原本的自得瞬间变得可笑,她隐隐察觉到了他的冷漠,心下登时有些愤恨。 自从见了沈星晚,他活像变了个人似地。 她嫉妒得发狂,却只能咬着牙,僵硬地挨着他坐下。 魏子麟却像是没看见她一般,只失魂落魄地拿起酒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闷酒。 浓烈的酒液入喉,滚烫灼烧,可却灼不散心头的郁结。 他不再去看沈星晚,可偏偏,她的笑声、她的轻言细语,却一声声地钻进他耳中。 似一道道利刃,一点一点剜着他的心。 他握着酒杯,指节泛白。 大殿内丝竹声缓,烛影摇曳,宴席正欢。 众人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断,唯有魏子麟独自闷饮,眸色幽暗。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一道娇怯的女声。 “启禀娘娘,奴婢方才在殿外拾到一枚玉佩,本不敢来扰娘娘雅兴,但奴婢瞧这玉佩上刻的龙纹,想来是哪位皇亲所遗落,实在不敢托大,便斗胆呈上来,请娘娘示下。” 大殿内的喧闹声渐歇,众人纷纷望向大殿门口。 一道纤细的身影自殿门口快步走来。 那是一个小宫女,容貌清秀,神色拘谨,双手高高捧着一物,小心翼翼地走至德妃跟前,恭谨行礼。 德妃正靠坐在主位上,手执象牙箸慢慢剥着一颗荔枝,闻言,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抬眸扫了那宫女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 “玉佩?”她语调淡淡。 小宫女低垂着头,双手举得更高了些,声音清脆又恭顺:“回娘娘,正是。” 德妃终于伸出染着殷红丹蔻的手指,将那玉佩拈起,举至眼前细细端详。 只见那玉佩质地上乘,温润剔透,通体碧绿如春水,雕刻着两条盘旋交缠的蛟龙,龙爪腾起,正戏着一颗璀璨明珠,雕工精致,栩栩如生,隐隐散发出一股尊贵威严之气。 一眼便可看出,这是皇族之物。 大殿内的气氛似乎微妙地变了变,原本正低声交谈众人,此刻皆不约而同地朝德妃的方向望去。 “这玉佩......” 德妃轻蹙眉心,神色沉凝,指腹缓缓摩挲着玉佩的纹理,似是在回忆什么。 就在这时,立在德妃身侧伺候的一个小宫女忽然“咦”了一声。 声音极轻,可在此刻的寂静大殿中,却格外清晰,落入了德妃的耳中。 德妃扭头看向她。 “怎么?你认得此物?” 那小宫女似被她的目光震慑了一瞬,猛地垂下头,手指绞着衣角,似有些迟疑,又像是不敢轻易开口。 德妃的眼神微微一沉,语气缓缓加重。 “本宫问你,认得,还是不认得?” 第76章 合理腌臜货色,也配与我攀情? 大殿之中,烛火明灭不定,众人眸光齐齐落在那跪在地上的小宫女身上。 她颤巍巍地伏着身子,额间冷汗涔涔,很是惶恐。 “娘娘,奴婢不敢撒谎。” “这玉佩,奴婢确实认得,只是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恐怕、恐怕是奴婢看岔了......” 德妃眸光陡然冷厉起来,冷哼一声。 “看岔了?你便是这样当差的?” 她眸光冷冷扫过殿中众人,“今儿你看岔了,明儿她看岔了,本宫面前还有没有准话儿了?今日诸位皇亲俱在,岂能闹笑话?” 她语气森冷,威势逼人,殿内一众宫人皆屏息凝神,唯恐被波及。 德妃将那枚玉佩放进小宫女手中,睨着她。 “你且看清楚了,可认不认得?若有半句虚言,本宫必定严惩!” 小宫女肩膀一颤,急忙叩首应“是”。 她双手战战兢兢地捧起玉佩,翻来覆去仔细查看。 众人目光皆紧紧锁在她身上,等待着她的答复。 沈星晚垂下眼睫,闲闲整理着自己的衣袖,眸光流转间,似笑非笑。 燕景焕则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酒,眸光深沉,唇角隐隐噙着意味不明的浅淡笑意。 魏子麟紧盯着那枚玉佩,眸底沉暗不明,而唐琳儿也望向那小宫女,却不知怎的,心中忽然生出些许莫名的不安。 她微微蹙眉,盯着那小宫女侧脸,心下一跳,竟觉得有些眼熟。 可她素来未曾与德妃娘娘往来过,又岂会认得德妃身边的宫女? 她暗自摇头,定是自己看错了。 唐琳儿抬手拈起酒杯,施施然饮了一口果酒。 那小宫女猛地跪直了身子,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 “启禀娘娘,奴婢不敢隐瞒,奴婢从前确实见过这枚玉佩,乃是奴婢从前伺候的主子,前扬州县丞嫡女,杨颖小姐的贴身之物。”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死寂。 唐琳儿握着酒杯的手猛然一颤,险些将杯中酒液洒出。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猛地抬眸,骇然望向那小宫女,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大殿之上,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德妃脸色一变,蓦地一拍扶手,厉声呵斥:“一派胡言!” “这玉佩质料雕工分明是皇家之物,岂是一个小小县丞之女能拥有的?” 她怒不可遏:“来人呐,把这个信口雌黄的贱婢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殿外守着的太监立刻应声上前,脸上毫无怜悯,冷漠地拽住了那小宫女的胳膊就要将她拖出去。 宫中行刑太监一向心狠手辣,这二十杖下来,只怕是当场便要了命。 那小宫女顿时面色惨白,惊恐万分,连连叩头,哭得凄厉。 “娘娘,奴婢句句属实,绝无虚言,那玉佩,的确是杨小姐贴身之物啊!” “那她是如何得来的?” 德妃声音冷如寒霜。 小宫女泣不成声,颤抖着说道:“是 从前......杨小姐去湖畔游玩时,邂逅了一位皇子所得。只因心生爱慕,才日日贴身佩戴......” 殿内众人纷纷躁动议论起来。 小宫女见德妃仍不信,生怕自己被拖下去活活杖毙,急忙将那日的时间、地点尽数说出,字字清晰,有条有理。 殿中一位年长的亲王闻言,若有所思,沉吟道:“这日子....倒确实不错。” “当年那个时候,本王也曾陪皇上下过江南,那日确实去泛舟游湖了,尤其记得......” 他话音一顿,目光缓缓扫向魏子麟,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日,三皇子,啊不,如今是太子殿下......还曾失踪了一阵子。” 殿内顿时一片静谧。 众人神色各异,彼此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笑而不语。 德妃眯了眯眼,旋即笑了一下,抬手示意身旁宫人,将那枚玉佩送至魏子麟跟前。 “若当真如此,才子佳人,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她叹了口气,似是感慨,又似讽刺。 “只可惜那位杨小姐早夭,想来是太子殿下深情,才长久带着这枚玉佩。” 她微微一笑,颇有深意地看着魏子麟,“可是方才太子殿下去更衣时遗落的?若是如此,还是物归原主才好。” 魏子麟眸光幽深,冷冷盯着那枚玉佩,指尖微微收紧,眸底暗潮翻涌。 而他身侧的唐琳儿,脸色青白交错,呼吸急促,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魏子麟缓缓伸手,接过那枚玉佩。 他指腹缓缓摩挲着那狰狞龙纹,半晌,才冷冷开口:“多谢德妃娘娘。” 德妃微微颔首,笑意不变,举杯道:“既如此,便不打扰太子殿下的雅兴了。” 她随手挥了挥,淡淡吩咐:“将这哭哭啼啼的贱婢拖下去,别扫了夜宴的兴致。” 小宫女被宫人拖下去,仍在低声哭泣,可很快便没了声音。 宴会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喧嚣热闹,丝竹悠扬,觥筹交错,仿佛刚才那一幕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很快便被众人遗忘。 可那热闹之下,却已然悄然翻涌着暗潮。 燕景焕勾了勾唇角,饶有兴趣地望向沈星晚,而她只是羽睫轻垂,轻抚着裙摆,眸光淡淡,似笑非笑。 魏子麟低着头,静静地摩挲着那枚玉佩,眸色幽深,手背青筋微微绷起,脸色愈发阴郁难看。 唐琳儿僵坐在那里,指尖死死攥紧袖口,脸色苍白如纸。 她的心跳得极快,几乎乱成了一片。 夜色深沉,琉璃宫灯摇曳,华光流转。 大殿内丝竹悠扬,觥筹交错,众人依旧欢声笑语。 魏子麟霍然起身,袖中拂出一片冷风,衣角掠过唐琳儿的指尖,她下意识伸手去拉,却被他不耐地一把甩开。 “太子殿下!” 唐琳儿急急唤他。 魏子麟根本不理会她,径直往大殿外走去,步伐凌厉。 唐琳儿心头发慌,再也顾不得旁人的眼光,慌忙站起身来,匆匆朝德妃娘娘行了一礼,勉强稳住声音歉然道:“太子殿下不胜酒力,有些醉了,臣妾先行扶他回宫歇息。” 德妃娘娘轻笑,波澜不惊,点头允了:“太子妃去罢,照顾好殿下。” 唐琳儿连忙谢恩告退,提起裙摆快步追出大殿。 魏子麟步伐极快,她一时竟难以追上,直到快要走到园林深处,他也仍未停下,唐琳儿几乎是小跑着,方才堪堪赶上。 “......三郎,等等我!” 她轻唤着他的名字,既急切,又带着些许小心翼翼。 可眼下这世上最不想听到这两个字的人,便是魏子麟。 他骤然顿住脚步,衣袍翻飞,猛地回身,手掌一伸便扣住她伸过来捉住他腰封的手,力道之大,令唐琳儿惊痛出声。 “别碰我!” 他低喝一声,猛地一甩,唐琳儿毫无防备,整个人被甩向一旁,跌倒在地。 地上落满了樱花,香气清冷,夜风卷起片片花瓣,满目绯色。 唐琳儿伏在地上,狼狈地撑起身子,手腕被扭得生疼,眼泪涌上眼眶。 她望着眼前冷漠的男人,带着哭腔喊了一声:“三郎......” 魏子麟嗤笑一声。 他眸光冰冷至极,仿佛看着一个笑话似地。 “不许这样唤我。” 他从袖中掏出那枚玉佩,指尖狠狠一捏,用力砸在她面前。 玉佩撞在石砖上,发出清脆声响,在寂静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 魏子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眸光冷冽得几乎要将她生生撕裂。 “你不是她......” “你究竟是谁?!” 唐琳儿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捡起那枚玉佩,指尖刚碰到玉佩的边角,便被魏子麟一脚狠狠踩住。 “说!” 他低吼一声,眸底满是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唐琳儿颤抖着,唇色发白,终于在他的逼视下,泪如雨下,哽咽开口:“当年有幸与三郎邂逅的......的确不是我。” 魏子麟浑身一震,眼底的冷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猛地俯身攥住她脖颈。 “你说...什么?” 唐琳儿泣不成声。 “那是我的嫡姐...是她报了我的名字......” 魏子麟瞳孔骤缩,另一手死死攥紧了拳头。 唐琳儿哭得颤抖可怜,尽是痛苦神色。 “她整日与我说起三郎的风姿,我早已爱慕三郎多时......” “可那时我也知晓,三郎心里装着的,是她,不是我......” “我本想将这份爱恋深埋于心,可怎知家中突遭变故,入京前嫡姐又忽然暴毙了......” “我便想...这会不会是上天的安排?是命运给我的机会?” 她紧紧盯着魏子麟,泪流满面,近疯狂的执拗。 “所以我拿着玉佩来找你......冒领了这份情意......” “可我真的爱你啊!” “而且,而且嫡姐当初报的也是我的名字,这难道不是说明...说明这本该就是命运的安排!” “三郎,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魏子麟听到这番话,整个人颤抖不止。 他俯身一点点地逼近唐琳儿,脸色阴沉可怖。 “你知不知道......” 他猛地一把掐紧唐琳儿的脖颈,将她从地上拽起,冷冷看着她惊恐的眼神,一字一顿,语气森然:“因为你,我错失了什么?” 唐琳儿双手抓住他的手腕,呼吸困难,眼泪疯狂地涌出。 “晚晚她...原本是爱我的!” 魏子麟声音低沉,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都是因为你,她才不愿意同我在一起!” “若是当日我娶到晚晚,说不定我早已登基称帝,坐拥天下了!” 他的目光冷厉,字字如锥:“岂会落得如今被圈禁的下场?!” 唐琳儿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煞白,眸中尽是惊惶。 魏子麟眸底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恨意。 他猛然一甩手,将她狠狠推开。 唐琳儿重重跌在地上,鲜红华裙滚落泥泞,狼狈不堪。 魏子麟俯首睨着她,眸光冰冷至极,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那日我许诺的女子,是我自作孽,给她名分我认了。” “可你是什么东西?” 他嗤笑一声,带 着满腔厌恶,不再看她。 “腌臜货色,也配与我攀情?” 说罢,他一挥衣袖,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去。 夜色深沉,冷风呼啸。 唐琳儿伏在地上,放声大哭。 不远处,如意悄然走来,展开手中的披风,缓缓覆在唐琳儿身上。 唐琳儿猛地扯落披风,一巴掌甩在如意脸上! “啪!” 如意的头被打得一偏,脸颊瞬间浮现出一道道红痕。 唐琳儿怔住,有些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手,又连忙伸手去摸如意的脸,气急败坏地骂道:“你凑过来做什么?!” “若不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真要打死你!” 她喘着气,忽然想到什么,恶狠狠地盯着如意。 “你今儿抽什么风,非要我戴上那压箱底的玉佩作甚?!好端端的,怎么又弄掉了?!” 她咬牙切齿地骂:“真他娘的巧到家了,那德妃身边的宫女,怎么会是小春?!” “她不是和她那个贱娘一起远嫁了么,又怎么会出现在宫里?!” 如意静静地望着她,忽然笑了一下。 “是啊,贱娘。” 她的声音很轻,透着一种说不清的意味。 “在你眼里,恐怕就没有不贱的娘罢。” 唐琳儿愣了一下,忽然觉得心头发寒,抬头望向如意。 如意直勾勾地望着不远处的一口井,眸色幽幽。 “你说...太子妃杀了嫡姐,冒领恩宠,被太子殿下厌弃,投井自尽......是不是也挺合理的?” 第77章 笑话你来看我的笑话吗 夜风刀刃似地,吹得满树樱花簌簌飘落,映着如意那双通红的眼睛,透着渗人森寒。 唐琳儿僵在原地,心头骤然一紧。 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她勉强扯出一丝笑,却比哭还难看许多。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意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泛起凄凉笑意。 她扭头望向夜色中的庭院,眸光悠远,忽然幽幽开口:“小姐,你说...我娘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唐琳儿心跳一滞。 声音带飘忽不定,很轻柔,像是在呢喃,又像是诘问。 “是在宅子里闲坐赏花呢,还是在铺子里算账?” 唐琳儿僵在那里,脸色微微发白。 她不知怎的,竟生出迫人寒意,从脚底一路爬上背脊,令她忍不住往后挪了一步。 “你、你忽然说这个做什么......” 她强作镇定,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 如意笑了,声音越笑越大,笑得愈发疯癫,笑得眼泪都涌了出来。 “小姐......” 她缓缓欺身上前,直直盯着唐琳儿的眼睛,一字一句,“你还记得么?” 唐琳儿下意识想退,可如意却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指甲狠狠嵌入她的肌肤里,力道大得吓人。 “是我娘...是她替你给嫡小姐送去下了雪花砒霜的糕点。” 如意狠狠盯着她,眼泪混着笑意,绝望又悲哀,“是她!替你夺来了进京争宠的玉佩!” 唐琳儿猛然睁大眼睛,下意识环顾四周,心跳剧烈,几乎要从胸口跃出来。 “你、你胡说什么......” 她嗓音颤抖,拼命挣扎想要挣脱如意的钳制,可如意却死死攥住她,丝毫不肯让她逃脱。 “胡说?”如意嗤笑一声,猛地收紧手指,力道大的令唐琳儿登时疼得皱起眉头,“那你倒是告诉我,你当初是怎么允诺她的?” “你说,她身子不好,带着我离了唐府根本没有活路。” 如意的嗓音越来越冷,“你说会给她请最好的大夫治病,给她买宅子田地,开铺子,让她颐养天年。” 唐琳儿咬紧牙关,嘴唇颤抖,不敢去看如意的眼睛。 “你说,会带我进京找皇子,让我飞黄腾达,过上好日子......” 如意眼泪簌簌落下,咬牙逼问,“你是这样说的罢?” 唐琳儿眼睫颤抖,紧咬的唇齿间仿佛有腥甜的味道涌上来。 “可怜我们母女都信了你的鬼话!” 如意凄然笑着,眸中满是恨意,“我娘替你下毒,我为你当牛做马...我本以为,你会救她!” 她声音陡然一颤,猝然拔高:“可是你却一转身,就杀了我娘!” 唐琳儿猛然抬眸,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不是?” 如意双目猩红,泪水大颗大颗地砸下来,“你一入京,就杀了我娘!!!” 唐琳儿呼吸一滞,脑中嗡地一声炸开,惊恐地爬过去死死抱住如意,泪如雨下。 “如意,对不起!我知道,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可我是真的后悔了......” 她泣不成声,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自从你上次拼死救我之后,我便真心待你如亲妹......” “如意,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她眼泪滚滚,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哀求:“覆水难收,若时光倒回,我一定、一定会救你娘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如意闭上眼睛,眼泪从睫毛滑落,她死死咬住下唇,肩膀剧烈颤抖着。 “我待你......” 她喃喃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从来都是一颗真心......” “可我娘呢?” 她陡然睁眼,双眸血红,带着撕心裂肺的恨意,猛地扑向唐琳儿,死死抱紧她的腰,往井口俯冲而去! “啊!!!” 唐琳儿惊恐尖叫,疯狂挣扎,可如意却像疯了一般,死死拽着她,带着她猛地坠入井中! 冰冷的井水瞬间没过头顶,窒息的感觉席卷全身。 唐琳儿拼命挣扎,手脚乱蹬,企图往上浮,可如意却紧紧抱着她,拼死不肯让她挣脱! “小姐......” 如意绝望哭泣,哭得撕心裂肺:“时光倒流不了......” 她的泪水与井水交融,嘶哑低吼:“我也无法再面对你,我们一起死了干净!” 冰冷的井水灌入口鼻,唐琳儿的意识一点点模糊,她疯了一般地挣扎,拼命拉扯如意的头发,死死踩着她的肩膀往上爬,拼命呼吸着空气! 如意渐渐无力,身子软了下来,抱着她的手缓缓松开,身体越来越沉...... “不要!” 唐琳儿惊恐尖叫,疯狂抓住如意,可她的身子却缓缓下沉,再也不动了。 井口水波激荡,唐琳儿的哭喊声惊动了远处巡视的宫人。 “快来人!” “出事了!” 数道脚步声急促奔来,焦急赶来的侍从们七手八脚地将唐琳儿捞上岸,她湿漉漉地趴在地上,惊魂未定,疯狂咳嗽,指着井口,失声大喊:“救、救她!快救她!!!” 侍从慌忙下井,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如意捞上来。 惊闻消息的德妃娘娘也带着人匆匆赶来,见状眉头微蹙,急声道:“怎么回事?太子妃怎会落水?” 唐琳儿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强撑着解释道:“我、我方才在井畔歇息,恐是多饮了几杯,一时晕眩失足落井......如意着急要救我,没拉住,竟也跟着掉下去了......” 说完,她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德妃娘娘脸色微沉,抬手吩咐:“快,送太子妃回东宫!” 夜深露重,银白月光静静洒落在东宫森冷的宫墙上,清冷寂静。 魏子麟独坐殿中,案几上斜倒着几只空酒杯,他握着酒壶,往杯中倒了一盏,未及饮,便听见外头脚步声匆匆。 随即有侍从叩门,小心翼翼地禀报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落井昏迷,奴婢特来请您......” 魏子麟神色未变,猝然冷笑了一下,眸底没有丝毫温度。 “坠井?” 他语气冷淡,没有丝毫惊讶,“怎么?没死?” 侍从低头,声音更小了些。 “太子妃娘娘尚且昏迷不醒,但......但如意姑娘,已经不治身亡了。” 魏子麟微微眯起眼睛,手中的酒杯轻轻晃动,冷冷勾唇。 “又想耍什么把戏?” 他将酒杯往案几上一顿,目光森寒,“又装可怜?” 侍从屏息,不敢出声。 魏子麟嗤笑一声,“不过一个贱婢,死了便死了,她也不怕折腾得太过,把自己也搭进去?” “莫不是怕那婢子活着,吐露出她从前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索性自己先下手为强?” 他眸底浮起厌恶,仿佛连提起唐琳儿的名字都觉污秽。 “剥去她的太子妃服制。” 魏子麟冷冷吩咐,语气不带丝毫情绪,“丢到宫外别院去,省得东宫里瞧见了,晦气。” 侍从闻言,心头猛然一震,忍不住抬眼望了魏子麟一眼,犹豫了一下。 魏子麟耐心已然到了极限,他微微侧首,眸光一抬,冷 冷扫了他一眼:“还愣着做什么?” 侍从登时跪地伏身,连忙应声:“是。” 魏子麟又端起酒杯,慢慢转着杯沿,薄唇微启,“不许请大夫,也不许留人伺候。” 侍从闻言猛然抬头,瞠目结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子妃一介弱女子,刚从井里捞出来,本就受寒起了高烧,若无人照料,恐怕熬不过几天...... 殿下这...分明是存心要她自生自灭啊。 可魏子麟神色冷漠,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侍从心头发寒,知晓太子殿下这是当真厌弃了太子妃,哪里还敢多言?连忙磕头:“是,奴才立刻去办。” 夜色深沉,月上中天。 一辆低调的马车悄然驶出东宫,沿着冷清的街巷一路往城郊而去。 车帘后,唐琳儿静静地躺着,早已不省人事。 她衣衫湿透,发丝杂乱,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甚至连眉眼间的妩媚都被冻得失去了颜色。 侍从不敢多看,只匆匆将她扔进魏子麟在京郊的一处僻静别院。 那宅院荒废已久,朱漆剥落,庭院里野草疯长,青瓦覆着厚厚一层灰尘,连门窗都透着阴冷的霉味,许久未曾有人踏足过。 侍从们丢下唐琳儿便匆匆离去,连个看守的人都没留。 唐琳儿缓缓睁开眼睛,睫毛颤了颤,眼前是一片冷硬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她虚弱蜷缩在冷硬的榻上,身上的衣衫早已干透,可透心的寒意仍旧紧紧裹住她,令她止不住地发抖。 她伸出手,缓缓捂住心口,泪水无声滑落,沾湿了鬓发。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她入宫后便是风光无限的太子妃,可如今......却被人这般随意丢弃,连一个伺候的婢子都不愿意留。 魏子麟...... 当真是要她死么? 她心头骤然刺痛,忍不住捂着脸蜷缩得更紧,泪水浸透了袖口。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声响。 门外一点昏黄的灯笼光亮透过纸窗,打破了死寂的夜色。 有人来了! 唐琳儿心头猛然一颤,惊喜地撑着身子坐起,几乎是下意识地呼喊出声。 “三郎!” 她带着焦急哭腔,急切往外望去。 可缓缓踏进门槛的,却是一只精巧的蜀锦绣鞋。 唐琳儿眸光瞬间凝固。 缓缓走进来的,是沈星晚。 她一袭飘逸的月白轻纱广袖,肌肤在灯笼的光辉下莹润如玉,一双美目静静凝视着唐琳儿,高贵雍容。 沈星晚微微勾起唇角,带着上位者的疏离从容,俯视着唐琳儿。 唐琳儿瞳孔微缩,脸色骤变,心头骤然生出强烈不安。 “你来做什么?!” 她声音嘶哑,满目警惕,歇斯底里地喊着:“你来看我的笑话吗?” 沈星晚轻笑,眸光怜悯,却又透着居高临下的睥睨。 “哪里的话。” 她缓缓走近,眸光落在唐琳儿狼狈的身影上,笑意未减,“你可是我的妹妹啊。” 她声音轻柔缓慢,带着惋惜,“你这样可怜,我岂能不管你?” 第78章 死了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幽暗破旧的屋内,一盏昏黄的灯笼孤零零地摇晃着,光影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浮动,映得整个房间愈发阴冷幽森。 沈星晚站在光晕里,衣袂轻飘,神色冷淡,姿态高贵得与这肮脏之地格格不入。 她微微垂眸,眸光凌厉,唇角噙着淡淡笑意,带着些许讥诮意味。 她静静睨着唐琳儿,声音轻缓。 “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那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深沉寒意,直瘆的叫人透不过气来。 唐琳儿心头猛地一颤,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 她望着沈星晚那一双漆黑深幽的眼眸,分明从中窥见了冷然杀意。 她呼吸一滞,眸底浮起惊恐。但转瞬间,她眸光一厉,骤然抬手,伸向身旁一块破裂的砖头!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抓起那块砖头,拼尽全气,猛地朝沈星晚的面门砸去! 她只有一个念头,先下手为强! 然而,她实在是太虚弱了。 她才刚从冰冷的井水里被捞起,又高烧不退,如今浑身软绵无力,甚至连握紧砖头的力道都不稳。 那块砖头带起的气劲微弱至极,甚至还未落到沈星晚的面前,便被她轻轻一侧身,毫不费力地避开了。 “啪——” 破砖摔在地上,裂成数块,溅起一片尘埃。 沈星晚缓缓垂眸,望着地上的碎砖,眼神冷漠,继而轻轻笑了一下。 “你还真是……不知悔改呢。” 她轻叹,唇角笑意透着淡淡嘲讽。 唐琳儿眼眸猩红,愤怒地瞪着她,银牙咬碎。 “沈星晚!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早已和三郎琴瑟和鸣,恩爱美满!” “是你!害我落得今日这般下场!是你!都是你!沈星晚,你怎么不去死!!!” 她声音嘶哑破碎,满是恨意,恨不能将沈星晚生吞活剥。 沈星晚忍不住轻笑出声,笑意凉薄又漫不经心。 “琴瑟和鸣?你可真敢说。” 她摇头,眸色如霜。 “唐琳儿啊唐琳儿,你连这份恩宠,都是杀人冒领的。” “即便凉薄如魏子麟,也瞧不上你这种人。” 这一句话,如同利刃狠狠剜进唐琳儿的心口,她脸色猛地一白,眼神骤然疯狂起来。 “你闭嘴!闭嘴!” 她疯了似地尖叫着,猝然扑上前,十指如钩,狠狠朝着沈星晚的脖颈掐去! 然而,还未等她靠近,沈星晚身侧的随从已然眼疾手快,猛地拽住她的手臂,反手一扭,狠狠摁住她,将她死死按在破旧的榻上。 唐琳儿疯狂挣扎,可她的力气哪能敌得过精壮的侍从? 她娇嫩的脸蛋被狠狠按在积满灰尘的榻席上,**,眸中满是惊恐不甘。 沈星晚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微微摇头,轻叹一声。 “唉…看来妹妹你,是失心疯了。” 她转头,淡淡对身后的大夫吩咐道:“快些给她喝药治一治吧。” 大夫微微颔首,端起一碗黑褐色的药汤,缓缓走近。 唐琳儿闻到那股熟悉的气味,脸色骤然剧变,惊恐地挣扎起来:“不!不要!我不要喝!” 那是…… 雪花砒霜! 那是她唐家祖传的毒药,她如何会不认得? “我没疯!我没有疯!” 她拼命摇头,眼神满是恐惧,“沈星晚!你要杀我!” 沈星晚缓缓俯身,白皙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笑得意味深长。 “我说你是,你便是。” 她语气温柔,眼底却漠然如死水,没有丝毫温度。 “喝罢。”她轻轻抬手示意。 大夫立即上前,毫不犹豫地掐住唐琳儿的下巴,硬生生撬开她的嘴,将整碗药猛地灌了进去! “呜……呜呜!” 唐琳儿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痛苦呜咽,狠狠地咬住大夫的手! “嘶——” 大夫闷哼一声,痛得皱起眉,却未松手,而是强硬地将药汁尽数灌入她喉中。 滚烫的毒液顺着喉咙流下,灼烧般的痛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唐琳儿剧烈挣扎,眸中满是绝望。 她嗓音嘶哑破碎,几乎是哭喊着怒吼:“沈星晚!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星晚微笑,眼眸深幽如夜。 “好啊。” 她轻声道,笑吟吟地望着她,“我等你。” 话音刚落,唐琳儿瞳孔猛地一缩,下一瞬,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呃咽,浑身猛地一抽,紧接着她的身子重重倒在了破榻上。 她瞳孔涣散,嘴角溢出黑血,面色惨白如纸。 再无声息。 屋内一片死寂,唯有昏黄的灯笼摇晃着,映得沈星晚的脸庞愈发清冷,宛如地府归来的鬼魅。 她静静望着唐琳儿的尸体,半晌,轻轻笑了一下。 “可惜了。”她低声呢喃,眸中却没有一丝怜悯。 她缓缓站起身,背手负立,灯笼的光在她身后投下一片修长冷漠的影子。 夜色深沉,寒意刺骨,唯有那一抹血腥的味道,在死寂的空气中渐渐弥散…… 沈星晚走出破旧的屋门,冷风扑面而来,带着荒草腐朽的气息,夜色沉沉,月光如水,洒落在荒废已久的庭院之中。 院墙残破,杂草丛生,一阵夜风拂过,枯枝瑟瑟作响,像是无数幽魂在低声哭泣。 她缓缓抬眸,望向天际那一轮冷冷的孤月,眸色深沉,有些恍惚。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中仿佛填满了压抑沉重的情绪,却无人可诉。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细微却踏实,每一步都像是踏进她的心底,掠起层层涟漪。 下一瞬,一件玄色披风悄然落在她肩头,柔软料子带着融融暖意,将她一袭月白长裙笼罩进无垠夜色里。 温暖自肩头蔓延,隔绝了夜的寒凉,也将她自那无边的空茫中拉了回来。 沈星晚微微一怔,回眸望去,只见燕景焕静静地站在她身旁,与她并肩而立。 他身形挺拔,墨色长袍在夜风中微微浮动,月光落在他眉宇之间,映得那双幽潭般的眼眸愈发深沉,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 他微微俯首,凝视着她,眸中墨色翻涌,荡漾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沈星晚怔然片刻,忽然自嘲一笑。 她抬起手,伸至月光下,那一双白皙纤细的手,仿佛映着夜色,更显得惨白无比。 她怔怔望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颤动。 “这双手,终于也染上了血腥……” 她的声音很轻。 仿佛叹息,又像是自喃,藏着些许连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茫然。 “我以后,恐怕只能下地狱去了……” 话音落下,一股温暖忽然包裹住了她。 燕景焕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温柔而坚定地将她搂紧,像是想要隔绝世间所有的风霜与苦楚,让她在他的怀抱里寻得片刻安宁。 他宽厚大掌缓缓落在她背脊上,灼热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她的肌肤。 他俯身轻轻在她发顶落下一吻。 “那我岂不是更要下地狱去了?” 沈星晚微微一颤,抬眸看向他。 燕景焕笑了笑,修长手指轻轻拂去她额前的发丝,“若地狱有你,那于我而言,便不再是地狱。” 他声音温柔得像是夜风拂过湖面,泛起细微的涟漪,直直撞入沈星晚的心底,令她心脏微微一滞。 她怔怔地看着他,“那……是什么?” 燕景焕凝视着她。 “有你的地方,便是吾心归处。” 沈星晚猛然一震,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 这一刻,她竟有些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鼻尖微微发酸,眸底泛起水雾。 她咬唇,缓缓伏进燕景焕的怀里,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感受着他身上的暖意,贪婪汲取着他给予的片刻安宁。 燕景焕低垂着眉眼,轻轻抚着她发丝。 怀中人纤细柔软,仿佛稍一用力便会碎裂,他却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搂入怀中。 夜风渐缓,月色朦胧。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彼此心跳交错的声息。 夜色依旧冷冽,只这一方怀抱,温柔了人间所有风霜。 魏子麟的侍从自那日将唐琳儿丢入别院,回到东宫后便始终忐忑不安。 纵然太子殿下厌弃了那位太子妃,可她毕竟曾是太子正妃,即便眼下被弃之如敝履,若当真在别院里出了事,他们这些奴才们只怕也脱不了干系。 起初,他还安慰自己,唐琳儿纵然落魄,可好歹还有娘家沈氏一族,撑一撑待娘家将她接回去休养,总能熬过去。 可随着时间一日一日过去,并无任何人提起她的音讯。 他的心便像被虫蚀了一般,愈发焦躁不安,甚至每每在夜深梦回时,总隐约能听到那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三郎!三郎救我!” 那声音凄厉无比,带着哀恸绝望,仿佛是自阴间传来的索命声,叫他一个激灵自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终于,心神难安的他再也忍不住,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悄悄潜回了那处别院。 别院仍旧静谧如旧,四周荒草疯长,庭院里枯叶堆积,虫鸣声在夜色中回荡,添了几分阴森可怖。 他站在门前,硬着头皮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吱呀——” 门轴因年久失修发出一声诡异的响动,他心中一紧,却仍是硬着头皮踏了进去。 屋内黑漆漆一片,唯有窗纸破了几道口子,有冷月光斜斜洒落,落在那破旧的榻上,也照亮了榻上的一具尸体。 他骤然瞪大了眼睛,呼吸猛地一滞。 太子妃! 她倒在榻上,早已僵硬多时,身上的衣衫硬成了壳子,显然是当日被抛入此地后,一直未曾更换过衣物。 她的脸上灰败一片,双眼紧闭,可那眉宇间的狰狞,却分明诉说着她临死前的绝望。 最可怖的是,她的指尖、指甲缝隙间满是血迹,显然是死前曾拼命挣扎,甚至指甲都扣进了榻沿的木缝之中,像是想要在极度绝望中,抓住这世间最后的一丝生机。 他被这可怖的景象骇得跌坐在地,头皮发炸,冷汗瞬间浸透了背脊,四肢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来。 “死……死了……” 他嘴唇颤抖,声音发哑,几乎要哭出来。 “啊!!!” 他猛地尖叫一声,疯了一般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朝门外冲去,连滚带爬地跌出院门,沿着小径拼命狂奔,一路冲回东宫。 东宫之内,魏子麟正独自饮酒,醉意朦胧间,见那侍从披头散发地扑到自己脚下,满脸惨白如鬼,嘴唇发紫,浑身颤抖不止。 “殿……殿下!” 侍从哆嗦着,几乎是哭丧着喊道,“太子妃娘娘她……她死啦!!!” 魏子麟正欲举杯的手蓦然一顿,眼神一凛,醉意瞬间散了大半,盯着那哭丧的侍从,眉头微蹙。 “你说什么?” 第79章 强制魏子麟,你到底想干什么? 夜色如墨,风声凄冷,东宫之内一片死寂。 侍从瑟瑟发抖地跪伏在殿前,额头几乎贴着冰冷的地砖,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他只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魏子麟的眸光之下,而殿中的太子殿下,却久久未曾出声。 魏子麟静坐在那里,半边身影隐没在灯火未及的暗影里,眉宇间似乎掠过些许恍惚,连握着酒杯的手都微微收紧。 他盯着案几上的酒盏,眼神像是失焦了一般,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那句“太子妃娘娘她死啦”,又仿佛,听见了,却无法立刻接受。 “当真死了么?” 他终于开口,嗓音微哑,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 侍从心头一颤,磕着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回殿下,千真万确,奴才亲眼所见...太子妃娘娘已经暴毙多时,尸身都已僵硬......” 殿中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风从半开的窗棂间灌入,吹得烛火摇曳,拉出魏子麟半隐半现的影子。 他依旧没有说话,仿佛沉溺在无声的黑暗之中,手指缓缓收紧,骨节泛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那声音极轻,像是夜风拂过树梢,轻飘飘地,落在侍从耳中,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侍从不安地抬头,只见魏子麟依旧坐在那里,眸光低垂,神情晦暗,唯有烛光在他 眼角微微跳动,竟让人一瞬间生出一种错觉。 他的眼角,仿佛闪过一点泪光。 可只是一瞬,魏子麟的神情便恢复如常,眸色沉冷,脸上的笑意更淡了几分,仿佛方才那一抹情绪,只是侍从的错觉。 “死了便死了。” 他声音冷了下来,语气轻描淡写,仿佛不过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去宫中送报,就说太子妃突发恶疾暴毙。命内务府依礼厚葬,莫要闹得太难看。” 侍从浑身一颤,连忙低头称是,叩首后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生怕再多停留片刻,就会被迁怒殃及池鱼。 可他才刚起身,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砰——”的一声脆响。 他猛地僵住脚步,犹豫着回头。 只见魏子麟狠狠将手中的酒盏砸在地上,琉璃碎片四溅,洒落一地酒液在烛光映照下,似一地斑驳血痕。 魏子麟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强压着某种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 他的脸依旧隐没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神色。 只有那隐忍至极的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侍从骇极,不敢停留,连忙低着头匆匆加快脚步,生怕再迟一刻,就会被魏子麟赐死。 他一路快步退出殿门,心跳如擂鼓,直至踏出东宫的宫门,才猛地喘了一口气,惊觉自己背脊已然被冷汗浸透。 太子妃真的死了...... 可不知怎的...... 他总觉得,太子殿下,似乎并没有他口中说的那般冷情无动? 沈府内,风声微寒,死寂一片。 唐琳儿骤然薨逝的消息传至沈府,整个沈家顿时陷入了一片震惊之中。 原本正伏案批阅折子的沈丞相,闻言霍然起身,手中的笔猛地跌落在案,溅出一片墨迹。 他眉头深锁,眸光沉沉地望向报信的下人,许久未言,书房内的小厮们皆是屏息不敢作声。 沈夫人听到噩耗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半晌她颤着手扶住桌沿,缓缓坐下,眼底浮起几分隐隐湿意。 虽说唐琳儿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毕竟也教养了她数年,再如何薄凉,总归是有一份牵绊在的。 她默然片刻,终是忍不住取出帕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幽幽叹息了一声。 “......终究是个苦命的孩子。” 沈云朝的反应尤为沉静,沉静得让人心生不安。 他惊闻噩耗时,并没有什么反应,什么都没说,只是默不作声地站起身,独自一人缓缓踱步至唐琳儿从前在沈府居住的院落。 这里本已被收拾得井然有序,不见往昔主人的痕迹,唯有院中一棵青柏仍郁郁葱葱,在微风中发出幽幽的簌簌声。 沈云朝枯立在庭院中,沉默地望着眼前的一草一木。 偌大的庭院里,恍惚还能依稀看见那个梨涡浅浅的娇俏少女,在院中笑靥如花地奔跑。 而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他枯立许久,身影孤寂。 日头渐渐西沉,他却未曾动上一分,竟连一口水、一口饭也未曾用过。 直到夜幕低垂,府中仆从们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却无人敢轻易上前劝说。 在主院儿里陪母亲说话的沈星晚得知后,心中微叹,辞别母亲赶至庭院,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自己的兄长。 她没有急着劝他,只是轻轻唤了一声:“哥哥。” 沈云朝闻声缓缓转眸,眼底的沉寂令人心悸。 他望着沈星晚,喉结轻轻滚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压在心口,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沈星晚轻叹一声,走上前一步,语调温和却坚定:“逝者已逝,哥哥节哀。如今最重要的是沈家的安危,哥哥万不可冲动才是。” 沈云朝沉默良久,终是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沈星晚见状,轻拍他的臂膀,沈丞相和沈夫人也匆匆赶了过来,有些忧虑地望着沈云朝。 沈星晚见几人都在,便转移话题压低声音提起了正事。 “如今唐琳儿骤然薨逝,沈家难免会被人盯紧,哥哥暂且不宜露面,父亲和阿母也不可贸然前去吊唁,免得被人揪住什么把柄。” 沈夫人怔了怔,眉心微蹙:“可琳儿到底是在沈家长大的,若连我们都不去,岂不是让旁人说我沈家凉薄?” 沈星晚轻笑,很是镇定:“阿母放心,外人如何议论并不重要,沈家不能自乱阵脚。爹娘就对外宣称,因悲伤过度而卧病不起,无法前往吊唁即可。” 沈丞相闻言,沉思片刻,终是缓缓颔首。 于是,沈家对外发布消息,称沈丞相与沈夫人因丧女之痛,哀恸至极,卧病在榻,无法前去东宫亲自祭奠,唯由沈星晚独自前往东宫吊唁。 这一夜,沈府无眠,风声拂过檐角,凄凉呜咽。 东宫寂静,白幡低垂,哀乐悠悠,灵堂之内一片肃穆。 太子妃骤然薨逝,举朝震动,皇上与太后皆因身子不适未能亲临,由太子魏子麟与内务府共同主持丧仪,务求将这场哀荣大典办得体面得当。 沈家上下皆震惊不已,亲族纷纷赶来吊唁,灵堂之内,人影憧憧,香烟缭绕,弥漫着哀戚之意。 沈星晚亦至,一袭素白布衣,衣摆曳地,周身装饰全无,仅鬓边簪着一朵米珠小白花,素雅清冷,端然肃穆。 她步履沉静,依着礼数一一完成祭拜之仪,眸光淡淡地扫过摆放在灵案上的灵牌与白烛,脸色毫无波澜,微微屈膝,拈香一拜,算是尽了这一份表面上的姐妹情分。 礼成之后,她并无停留之意,轻轻转身便要离去。 然而,就在她快要行至殿门时,忽然,“砰”地一声,门扇被人从外猛然关紧! 殿门合拢的回音在空旷的灵堂内回荡不休,震得沈星晚心下一凛,她脚步微顿,猛然回眸,眸光寒凉地扫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陪在她身侧的绯云亦是脸色骤变,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她的手臂,“小姐......” 绯云话音未落,周遭守灵的两个侍从如鬼魅般迅疾上前,不由分说地捂住了她的嘴,硬生生将她拖了下去。 绯云惊恐挣扎,然而对方动作太快太狠,只留下一道惊慌失措的眸光,便被生生拽入了大殿后门的黑暗之中。 沈星晚瞬间只觉周身血液倒流般的冷,她猛地回头,一道郁沉的眸光便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魏子麟站在灵堂白幡之后,一袭常服,衣衫凌乱,眼下晦暗青黑,整个人形容枯槁,显然是许久未曾好好歇息。 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薄唇轻勾,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眸底透着晦暗不明的颜色。 沈星晚心头微沉。 “魏子麟,你做什么?” 魏子麟轻哂,嗓音低哑,却带着几分阴冷的愉悦。 “太子妃骤然薨逝,你这个做姐姐的,想必很想同她好好说说话罢?” 他轻描淡写地抬手一挥,原本在灵堂内伺候的宫人竟全部都悄然退下,殿门一闭,整个偌大的灵堂便只剩下她与魏子麟二人。 沈星晚的心陡然提起。 她看了魏子麟一眼,转身就走,快步走到殿门前,伸手用力去拉门,可无论她如何用力,那沉重的朱漆门扇竟纹丝不动,显然是被人从外头锁住了! 她指尖微微发冷,死死攥紧了门环,胸口起伏,心下一沉,意识到不对劲,咬牙回身,厉声道:“魏子麟,你疯了吗?” 她话音还没落下,魏子麟已缓缓踱步而来,步履沉静,不急不缓,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他的身影被殿中微弱的烛火拉得极长,投在沈星晚身侧,似饿了许久的野兽,正一步步逼近着猎物。 沈星晚直觉不妙,转身便要继续去推门,一道极近的阴影乍然覆了下来! 她本能地偏头,一抬眸,便撞上了一双危险的黑眸。 魏子麟立在她身后,垂眸望着她,眸色幽沉如深海,浸染着疯狂。 他 的脸近得可怕,鼻息落在她颈侧,带着微冷的酒气,温热又暧昧。 沈星晚心头一震,猛地偏头躲避,可这一偏,脸颊却险些擦上他的唇! 她大骇,骤然抬手推他,可魏子麟早有预料,在她动手的瞬间,他忽然猛地一掌拍在门扇上,力道极大,震得门框都陡然巨颤。 沈星晚的背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门扇。 魏子麟的身影随之笼罩下来,胸膛离她不过寸许,将她彻底困在了他的臂弯里! 她被他圈禁在方寸之间,根本无处可逃! 魏子麟的手臂撑在她头侧,微微低头,漆黑眸子幽深莫测地盯着她。 沈星晚被迫仰视着他,呼吸微乱,脊背紧紧抵在冷硬的门扇上,双手死死攥住衣袖,指节微微泛白。 灵堂中烛火摇曳,白幡轻动,哀戚而又森然。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冷声道:“魏子麟,你到底想干什么?” 魏子麟缓缓勾唇,眸光缓缓扫过她的脸,最终停留在她雪白纤细的颈项上,喉结微动。 第80章 疯了你不想么? 灵堂之中,烛火幽幽,香烟袅袅,昏黄的烛光在魏子麟眉眼间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他静静凝望着沈星晚,目光沉郁,似是晦暗天幕里翻滚的暗潮,深不见底。 他缓缓低头,靠近她的唇,温热的气息夹杂着酒香,沉沉地落在她的肌肤上,带着些许危险的痴迷。 沈星晚心头猛然一紧,侧过脸去,避开了他的唇。 魏子麟深吸了一口气,灵堂之中焚香的气息浓郁沉闷,而她身上那一抹清甜气息混杂其中,令他的呼吸微微紊乱。 他抬起手,修长的指尖缓缓滑向她的脸颊,指腹轻轻拂过她柔软的肌肤,带着试探,又带着无法克制的情欲。 还未等触及她的肌肤,沈星晚忍无可忍,猛地一挥袖,狠狠拂开了他的手,眸中尽是怒意。 “魏子麟,你又发什么疯?!” 魏子麟的手被狠狠甩开,在半空中微微一滞。 他眼底掠过一丝错愕,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疯? 是,他疯了。 他早就疯了。 他目光阴沉地盯着她,胸膛起伏,猛然向前一步,骨节分明的手向下滑落,狠狠攥住她的双肩。 他指尖几乎要嵌进她肌肤里。 “我是疯了,我为你发了疯!”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她拽入怀中,狠狠抱紧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沈星晚被猝不及防地禁锢在他怀里,鼻尖满是他身上烈酒的气息,那气息浓烈灼热,带着沉沉醉意,混合着他身上的气味,紧紧包裹着她,令她陡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登时手脚并用地踢打着他,拼命挣扎,想要从他怀中挣脱。 魏子麟充耳不闻,只是更加用力地收紧手臂,将她困得更紧。 仿佛这样便能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不再逃开。 沈星晚气得眸泛泪光,胸腔翻涌,咬牙道:“魏子麟,你疯够了吗?!放开我!” 魏子麟没有放开她,反而更贪婪地贴近她,埋首在她的颈侧,深嗅她身上的气息。 他指尖死死攥着她的腰际,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到了唯一的浮木,疯狂又执拗。 忽然,他低声呢喃,嗓音微哑,缓缓吐出一句:“……我知道,是你杀了她。” 沈星晚瞬间僵了身子,睫毛微微一颤,眸底震动。 她呼吸陡然凝滞,像是被人狠狠扼住了喉咙,骤然收紧。 魏子麟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僵硬,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嗓音温柔得近乎缱绻,带着破碎痴狂的缠绵,他轻轻抚着她的背,轻哄似地。 “别怕……即便你杀了她,我也爱你。” “不……” “晚晚……无论你杀了谁,我都爱你。” 他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是浸透了沉迷爱意。 他指尖缓缓滑向她的指节,轻轻扣住她的手,力道温柔却又不容拒绝,越握越紧,直握的她指根生疼。 沈星晚怔愣良久,心底如风暴翻涌,似有千言万语翻腾,却终究只凝成了一声冷笑。 她缓缓抬起头,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眸底浮出一抹嘲弄,她唇角微微扬起,嗓音冰冷,轻蔑地缓缓吐出一句话。 “……那我杀了你,你也爱我吗?” 魏子麟眸光微颤。 他俯首望着她,漆黑眸底深沉得仿若无底深渊。 沉默良久,他唇角竟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那笑意带着一丝疯魔的执拗。 他嗓音低哑缠绵,轻轻地说: “……爱你。” 灵堂内烛火摇曳,光影浮动,空气里弥漫着香烛燃尽的淡淡焦糊气味。 沈星晚心脏狂跳,胸膛剧烈起伏,眸光中尽是厌恶。 她狠狠推开魏子麟,声音微微发颤,“可我不爱你!” 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拼尽全力推开他,转身便要跑。 可还未及跑出两步,她的手腕便被一股大力攥住,猛地一拽,整个人被硬生生扯了回来,后背几乎撞进魏子麟炙热的胸膛。 沈星晚惊怒交加,回身便看见他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力道之重,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一般。 她指尖瞬间攥紧,眸中掠过狠意,猛然抄起灵案上的银烛台,毫不犹豫地朝着魏子麟刺去! 快要燃尽的烛火歪斜坠地,烛光泯灭,烛台尖刺凌厉,寒光乍现! 魏子麟清楚地看见那锋利的尖端朝着自己刺来,他完全可以闪避开,可他却一动未动,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定定地望着沈星晚。 他漆黑眸中,尽是疯狂涌动的压抑爱意。 噗—— 利器破开血肉的闷响,鲜血瞬间从他肩膀上汩汩流出,浸透了他素色的衣衫。 沈星晚呼吸猛然滞住,她怔怔地望着自己手中的烛台,心头狠狠一震。 她是真的动了杀心,她是真的刺中了他。 可他却毫无反应,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他站在那里,笔直地承受了这一击,任由滚烫的血液汹涌而出,染红了衣衫,晕染的面积越来越大。 沈星晚手指微颤,意识到不对,猛地想要抽回手,然而就在这一瞬魏子麟忽然伸手,将她狠狠拥入怀中! 他埋首伏在她肩头,滚烫鲜血顺着肩膀流淌,染红了她白色衣袖,带着腥甜的气息,渗入她鼻尖。 他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纤细腰身,力道之重,仿佛要将她彻底揉碎在自己怀中,永不再放开。 他声音低哑,缓缓在她耳畔吐息,带着疲惫笑意。 “这下……相信了么?” 他前额轻轻蹭着她的鬓发,声音微微发颤,像是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却又固执地不肯松手,缓缓继续道:“即便你杀了我,我也爱你。” 沈星晚心尖猛地一缩,心头一股狂躁的情绪翻腾而起。 她挣扎着,拼命想要推开他,指甲深深掐入他的手背,激动吼道:“魏子麟,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你放开我!” 她拼力挣动,死命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可他却只是低低笑了一下,笑意里尽是疯狂。 他下颌贴上她脸颊,似乎疲惫的久未打理,带着些许青须,微微刺痛她白皙肌肤。 他嗓音温柔至极,带着令人心惊的眷恋偏执,轻轻呢喃着。 “晚晚……我如今才发现,你真的好可爱……你生气着急的模样,真的好美。” 沈星晚脸色瞬间惨白。 她死死捂住耳朵,不肯再听他的疯言疯语,眼中满是厌恶,愤怒地一遍又一遍喊着:“ 放开我!你放开我!” 她的抵死相拒似乎彻底惹怒了他。 魏子麟眸光一凛,骤然伸手狠狠扣住她挣扎的手腕,将她的双手紧紧攥在掌心,另一只手死死扣住她纤细腰肢,将她的身子狠狠压在自己怀中,不容她再有半分挣扎的余地! 他眼神阴鸷,阴冷又病态。 他盯着沈星晚,唇角勾起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缓缓道:“晚晚,你杀了我的太子妃,总该赔我一个罢?” 他声音低沉沙哑,尾音缓缓上扬,像毒蛇缠绕着猎物,阴森森地收紧圈套。 “否则……” 他缓缓贴近她耳畔,唇瓣几乎要碰触到她敏感的肌肤,喑哑缠绵地呢喃着:“我孤枕难眠……看着你和他恩爱甜蜜,叫我如何……能放了你?” 沈星晚浑身一颤,脊背泛起一股彻骨寒意。 魏子麟的神情病态癫狂,死死地望着她,眸底尽是疯狂执念,像一只被伤得遍体鳞伤的困兽,绝望地想要拉她一起堕入深渊! 灵堂内烛火摇曳,白幡轻晃,空气中弥漫着焚香烧纸的气息,阴森又压抑。 沈星晚挣扎哭泣不止,拼命想要从魏子麟掌中抽出自己的双手。 可她的力气比起魏子麟来说,简直是蜉蝣撼树,根本动摇不了他分毫。 她指甲狠狠掐进他的手背,想要借此逼迫他松开,可魏子麟仿佛感觉不到痛意,依旧固执地钳制着她,不给她丝毫挣脱的机会。 “魏子麟!你放开我!” 沈星晚哭声渐哑,恐惧愤怒一齐涌上心头。 她拼命地挣扎,纤细的手腕被他紧紧攥着,挣脱不得,反倒因剧烈挣动泛起了一道道红痕,肌肤几近破裂。 魏子麟眸光幽深,漆黑如墨,盯着她的眼神愈发烦躁,更带着压抑至极的疯狂。 她的哭泣、挣扎、怒吼,全都像是一把烈火,灼烧着他的理智,让他愈发难以忍受,愈发不愿松手。 她抵死不肯顺从。 她对他只有厌恶,拼命地想要逃离他! 为什么? 为什么她宁可去谄媚燕景焕,也不肯再看他一眼?! 魏子麟眼神骤然一寒,怒火夹杂着癫狂在胸膛中翻腾,他终于被她闹得彻底烦了,心头一股狠劲儿涌上来,猛然发力,直接将她摁倒在地! 砰! 沈星晚整个人狠狠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低呼,可就在她倒地的瞬间,魏子麟却猛然探出一只手,紧紧垫在她后脑下方,生生替她挡住了那一记重击! 他手背抵在冰冷的地面,青筋暴起,甚至因用力过猛,指尖隐隐颤抖泛白。 沈星晚被他死死摁在地上,心脏狂跳不止,眸底尽是震惊愤怒。 她狠狠踢打着魏子麟,呼吸急促,泪水模糊了视线,咬牙切齿地喊:“魏子麟,你疯了!你要做什么?!” 魏子麟低头凝视着她,神色阴鸷。 他俯身靠近,广袖垂落,阴郁眼眸紧紧锁住她的脸,嗓音低哑得仿佛从胸腔深处碾出 “你不想么?” 他紧盯着她,眸底翻涌着压抑至极的情绪,一把狠戾扯开她襟口,像是酝酿已久的风暴,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失控! 第81章 围剿给我杀了他们!!! 灵堂之内白烛几近燃尽,光影寥落,森然如鬼魅。 魏子麟倾身压了下来,灼热的呼吸扑在沈星晚脸侧,带着几分浅淡的酒香,还有丝丝缕缕挥之不去的疯魔气息。 沈星晚猛地睁大眼睛,瞳孔骤缩,脸色苍白如纸浑身颤抖。 她疯了一样地挣扎,拼命踢打着他的胸膛,双手死死抵在他肩膀上,竭尽全力推拒着,哭声凄厉:“魏子麟!” “这是你妻子的灵堂!你清醒一点!” 灵堂! 这是太子妃的灵堂! 他竟然在这里……在这里做出这种荒唐事?! 她眸底尽震惊愤怒,泪水簌簌滚落,心脏擂鼓般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魏子麟嗤笑。 他低低笑出声来,那笑声几近薄凉,像极了自嘲。 他醉意里混着疯狂,迷蒙地凝视着她,声音低沉喑哑:“什么妻子……” “我从未当过她是我的妻。” 他语气很轻,很不屑似地,眸中冷意凝霜。 他的手缓缓抬起,指腹温凉,轻轻拂去她脸颊滚烫的泪珠,那动作极尽温柔,像是在抚触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沈星晚的心狠狠一颤。 她惊恐地侧过头去,避开他的触碰,可魏子麟却丝毫不肯放过她,掌心沿着她的侧颊缓缓下滑,描摹着她的眉眼,轻柔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占有欲。 “晚晚……” 他低低呢喃,声音缱绻深情,带着几分蛊惑。 “我想要你做我的妻,嫁给我,好不好?”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他眸光沉沉,像是被深夜吞噬的星辰,低沉炽热,“我让你做太子妃……不,做皇后,做皇后好不好?” 皇后! 他竟然要她做皇后?! 沈星晚浑身颤抖,拼死抵住他的胸膛,坚决不肯让他再贴近半分。 她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衣襟,哭得近乎崩溃:“魏子麟,你是不是疯了?!我已经嫁为人妇,是摄政王妃!你再胡闹些什么啊?!” 魏子麟的笑意骤然僵住,幽深的眸子里仿若掀起惊涛骇浪。 摄政王妃…… 这四个字狠狠刺进他的心口,扎得他痛彻心扉! 他眸光一寒,忽然笑了,笑得冷极了,笑得愤怒不屑,眸色浓烈得几乎要将她吞噬。 “他有什么好?” 他缓缓俯身,近到两人鼻息相触,灼热的呼吸洒在她耳侧,带着醉人的温度,却透着阴冷的危险气息。 沈星晚下意识地偏过头去,试图避开他,可魏子麟的手却猛地抬起,狠狠掰过她的下颌,强迫她看向自己! 他的指腹扣住她的下巴,力道之重,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看看我。” 他声音暗哑,透着强烈的压迫感,“你就不能看看我么?” 沈星晚的脸被迫对上他的视线。 他漆黑眸子幽潭一般,深不可测,黑沉沉的,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唇瓣颤抖,“魏子麟,你放开我……你疯了……” 魏子麟却脸色阴沉到了极致,怒极反笑,冷笑一声,笑声里透着彻骨寒意:“疯了?呵……我若是不疯,你岂会肯看我一眼?” 他俯身更近,近得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 他的鼻息缠绕着她的,眸光阴鸷执拗“有什么是他能给你,我却给不了你的?” 沈星晚咬紧牙关,声音冷得发颤:“他给我的,是你永远都给不了的。” 魏子麟脸色倏地一变,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弧线。 就这么维护燕景焕么? 他胸膛剧烈起伏,眸底闪过一抹狠厉,压低嗓音,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不过是个区区质子,连燕国都回不去……” 他缓缓低头,额头几乎抵着她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阴冷至极。 “有朝一日我称帝了,他还不是要仰仗我的鼻息苟活……” “沈星晚,你为什么就是看不透呢?” 他指尖沿着她的脸颊缓缓下滑,极致缠绵,却带着致命的占有欲。 “只有我,才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他声音蛊惑,痴痴凝望着她,“晚晚,你是我的……” 沈星晚浑身一颤,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落。 她死死咬着牙,瞳孔缩紧,心跳快得几乎要炸裂开来! 灵堂之内白烛摇曳,烛火忽明忽暗,映照在漆黑棺椁上,影影绰绰,如鬼魅起舞,阴森可怖。 死寂的殿中,只余焚香燃烧的微微噼啪声,与风过白幡的簌簌低吟。 沈星晚却被魏子麟死死摁在唐琳儿棺椁几步开外的冰冷地砖上,身下寒意透骨,如坠冰窟。 她奋力挣扎,可男人的力气大得可怕,她被牢牢钳制,像一只被网罗中的雀鸟,无论如何扑腾,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她愤怒绝望至极,齿关咬紧,不愿再与他多做无谓的拉扯,索性紧闭双眸,扭开头去,拼尽全力漠视他的存在! 魏子麟无论如何哄她都不肯看自己一眼。 居然如此厌恶他么? 他眼底血丝交错,牙关一咬,竟俯首狠狠咬在她纤细锁骨上! “唔——!” 沈星晚骤然吃痛,眉头紧蹙,闷哼出声,羞恼交加地猛地睁开眼睛! 她怒不可遏,正要破口大骂,便见那张俊美阴郁的脸庞缓缓贴近,带着一股淡淡酒香的气息,混着他身上清冽的气味,朝她袭来。 沈星晚心中惊骇,奋力偏过脸去,竭尽所能避开他的唇! 魏 子麟的薄唇擦过她的耳畔,温热的吐息拂在她敏感的肌肤上,激起她一阵恐惧的颤栗。 她挣扎着哭嚎,声音破碎哽咽:“魏子麟!你真疯了!你放开我!我是摄政王妃,你要强占不成?!” 摄政王妃…… 魏子麟眸色骤然一沉,幽深眸底似有风暴掀起。 他痴痴地望着她,手臂却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的身躯镶进他的骨血之中! 他骤然伸手,狠狠扯开她的衣带,神情阴鸷:“夺妻又如何?” “强扭的瓜不甜……但解渴啊。” 他眸中泛起危险笑意,眼底是蚀骨的执念和疯狂,紧紧盯着她,像一头终于困住猎物的恶狼,幽幽道:“我倒要尝尝,你到底值不值得。” 说着,他猛地一用力,将她折成迎合的姿态,俯首便要贴下去! “不要——!” 沈星晚大骇,拼死挣扎,泪水肆意滚落,嘶哑大喊。 就在魏子麟即将吻上她面颊的那一瞬! “砰——!”地一声! 殿门轰然被人一脚踹开,门扉撞上墙壁,巨响震耳欲聋! 猎猎狂风灌入灵堂,直吹得白幡狂乱翻飞,烛火剧烈摇曳,映出一道玄色的身影,如疾风骤雨般破空而来! 寒芒乍现,剑光如雷! 下一瞬,冰冷的剑刃直直穿透魏子麟的肩胛,“噗嗤”一声,锋利剑刃洞穿血肉,深深刺入他肩头! 魏子麟猛地一震,身体僵住,瞳孔剧烈收缩,肩膀处血流如注,瞬间染红了素色衣衫! 他闷哼一声,狼狈向后踉跄,鲜血顺着剑刃伤口淋漓滴落,落在沈星晚素白的衣裙上,宛如地狱里绽开的殷红花朵! 与此同时,一道高大的身影疾步冲来,魏子麟还未及站稳,就被人狠狠一脚踹翻! 他整个人断线的风筝似地飞了出去,重重撞在灵堂巨大的立柱之上,登时鲜血狂涌而出,滴落晕染在大理石地面上! 沈星晚睁大眼睛,浑身颤抖,泪眼模糊间,她看清了来人…… 燕景焕! 她心尖猛地一缩,压抑至极的恐惧终于彻底宣泄了出来,喉头哽咽,泪水决堤。 燕景焕眸如暗夜,阴沉似寒冬凛雪。 他动作干脆利落,一把扯落腰带,解开自己的外袍,俯身将沈星晚轻柔裹入宽厚的蟒袍之中,紧紧裹住她,旋即横抱而起! 沈星晚被他抱在怀中,蜷缩在他熟悉坚实的怀抱里,身上染了魏子麟的血,她的心脏砰砰直跳,颤抖着揪紧了他的衣襟! 负伤的魏子麟咬牙切齿,脸色扭曲,眸中尽是疯狂! 他猛地拔出靴中防身的匕首,眸底燃着阴鸷的杀意,怒吼一声,凶狠直扑燕景焕而来! “小心——!” 沈星晚惊呼,猛地抱紧燕景焕的脖颈,失声尖叫。 燕景焕正抱着她,背对魏子麟,根本来不及回身应对。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冷冽的身影自暗处鬼魅般掠出,寒光一闪,长剑精准无比地挑飞了魏子麟手中的匕首! 沈星晚赫然认出那人! 是邢舟! 魏子麟的匕首登时飞出老远,叮当一声落地! 燕景焕眸光骤然沉冷,眸底杀意骤现,猛地伸出手,攥住了插在魏子麟肩头的剑柄! 魏子麟眼中骤然浮现骇色,下一瞬,燕景焕毫不犹豫地拔剑而出! “噗——!” 长剑抽出,鲜血狂涌! 魏子麟痛吼一声,身子一晃,还未站稳,燕景焕猛地抬脚,狠狠一脚踹在他小腹上! “砰——!” 魏子麟整个人狠狠砸在唐琳儿的棺椁上,头部剧烈撞击,棺椁震颤,随即狼狈地滑倒在地,嘴角溢血,脸色狰狞扭曲! “来人!” 魏子麟双目赤红,暴怒狂吼,“给我杀了他们!!!” 匆忙赶来的东宫侍卫如潮水般涌入,瞬间将整个灵堂里的几人围得水泄不通! 第82章 逃跑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东宫内白幡猎猎,烛火摇曳,灵堂之外风声凄厉,仿若鬼哭狼嚎。 殿门大开,寒意灌涌而入,东宫侍卫身着铠甲,刀剑森然,杀气登时弥漫了整座灵堂。 就在他们呼喝着冲上前时,却猛然看清了那径直潜入东宫的刺客竟然是摄政王,燕景焕! 一时间,众人脚步生生顿住,面面相觑,眸中满是震惊犹豫。 摄政王?! 那可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啊! 皇帝病重,他手握实权,诸臣皆听命于他。 纵然他们是东宫侍卫,可这等人物,又岂是他们能够招惹的?! 片刻沉默间,魏子麟骤然怒吼:“给我上啊!” 他双目猩红神情扭曲,状若癫狂,厉声咆哮。 “他要杀我!” “别忘了,你们是我东宫的侍卫,我才是你们的主子!上啊!!” 众侍卫被他这一声震得猛然回神,犹豫一瞬,终是硬着头皮拔刀而上! “杀!” 数十道寒芒乍然亮起,刀剑交错,一瞬间杀气腾腾! 一柄大刀当先劈砍而下,刀锋劈开冷冽空气,直取燕景焕面门! 沈星晚惊呼出声,燕景焕眸色一凛,怀抱着沈星晚旋身反手一剑格挡上去! “铿!”地一声。 金属交击的炸响划破空气! 大刀刀锋劈在他笔直横起的剑身上,震得手臂巨颤,竟硬生生将这致命一刀挡了下来! 那侍卫虎口发麻,整个手臂都被震得剧痛难忍,踉跄后退数步! 可更多侍卫已然蜂拥而上! 邢舟怒喝一声,长剑出鞘,身法瞬间快若流光,身影如同鬼魅,暴起拦在燕景焕身前,与数名侍卫厮杀缠斗在一起! 东宫灵堂瞬间变成血腥之地! 刀剑交鸣,兵刃碰撞,鲜血四溅! 燕景焕怀抱沈星晚,一剑逼退袭来的侍卫,目光一沉,低喝:“抱紧我!” 沈星晚心头剧颤,死死攥住他的衣襟。 下一瞬,燕景焕足尖一点,长身而起,竟是怀抱着她腾空而起,强跃至高台之上! 侍卫们大惊失色,不待他们反应过来,燕景焕已在半空中翻身,单手持剑,衣袂翻飞间,银光骤闪! “噗嗤!” 那剑锋快若闪电,直刺而下! 一名冲在最前的侍卫瞳孔骤缩,根本来不及闪避,便被长剑洞穿喉咙,鲜血狂喷! 尸体轰然倒地! 众侍卫大骇,却也被彻底激起杀意! “杀!” 燕景焕单手扶着沈星晚,目光沉冷,翻腕一剑逼退两人,身形凌厉迅猛! 邢舟也与十数名侍卫厮杀在一起。 他出剑极快,所到之处血光四溅,锋刃破空,刀光剑影映照在他冷峻的脸上,他沉声低喝:“王爷快走,我来断后!” “走?” 魏子麟嘶吼一声,捂着肩头的血,狞笑着站起身,“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说罢,他猛然扬手,厉声喝道:“放箭!” 话音落下,只听殿外一声尖锐的哨响! 屋檐上,数十名弓箭手应声而起,弓弦拉紧,箭镞泛着森冷寒光,直指燕景焕! “小心!” 沈星晚脸色煞白,骇然惊呼。 燕景焕眸色幽深,环顾四周,杀机骤然腾起! 箭雨破空而下! 燕景焕足下猛踏,紧紧抱着沈星晚,飞身后跃,躲避箭雨! 然而箭矢如暴雨倾盆,封死了所有退路! 前有刀剑,后有弓弩! 沈星晚心跳如擂,绝望浮上心头。 燕景焕眸中陡然闪过一抹锐利寒光! 火光翻腾,白幡残破,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味,宛如炼狱。 东宫灵堂内的陈设已然塌毁大半,残破的灵堂中,尸横遍地,鲜血淌流。 燕景焕衣袂翻飞,长剑寒光一闪,疾若雷霆,瞬间欺身至魏子麟身前。 魏子麟尚未反应过来,便觉喉头一紧。 燕景焕一把攥住他的领口,死死扣住。 “唔!” 魏子麟猝不及防,整个人骤然被提了起来,双脚几乎离地。 下一瞬,燕景焕猛然一拽,将魏子麟狠狠甩至两人身前! 漫天箭雨破空而至! 魏子麟 被猝然扯到前方,惊骇欲绝,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密密麻麻的利箭直扑自己。 “嗖嗖嗖!” 箭矢撕裂空气,裹挟着势不可挡的杀机! 魏子麟浑身血液倒流,生生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湿透后背。 “殿下!” 东宫侍卫们大惊失色,拼命冲上前! “护驾!!” 前方几名侍卫抡起大刀,刀光翻飞,硬生生舞出一片防护圈。 刀剑交错间,火星四溅,密集的箭矢被生生格挡跌落在地。 然而,依旧有漏网之箭。 数支利箭穿透防御,直刺魏子麟! “噗!” 箭矢即将洞穿魏子麟胸膛的刹那,几名侍卫猛然扑了上去! 他们甚至来不及出声,便用血肉之躯,生生挡下了那几支致命利箭。 “噗嗤!” 箭矢贯体,鲜血狂喷! 侍卫们瞪大眼睛,身体剧颤,嘴里涌出鲜血,双膝一软,轰然倒地。 魏子麟呆滞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尸体,被血溅了一身,瞳孔微颤,手指攥紧了拳,浑身冰冷。 一阵箭雨过后,燕景焕和沈星晚两人毫发无损。 东宫侍卫,却已倒下了七八人! 燕景焕轻柔松开沈星晚,幽沉目光冷如寒潭,猛然一把攉住魏子麟的脖颈! 魏子麟脸色骤变,本能挣扎,可燕景焕力道何其惊人? 他指骨分明,五指铁钳般死死扣住魏子麟的喉咙,强行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咳、咳咳......” 魏子麟被掐得喉咙发紧,呼吸困难,脸色涨红,手指死死掰着燕景焕的手腕,却连撼动一分都不能。 燕景焕冷眸睨他,长剑翻转,剑锋寒光闪烁,猛然抵住他的喉咙。 冰冷剑刃紧贴着魏子麟的脖颈,剑锋划破皮肉,一缕血丝渗出,染红了他的颈侧。 魏子麟浑身剧颤,死死盯着燕景焕,眼底满是愤恨疯狂。 “你......” 他喉咙发紧,艰难挤出字眼,“你敢杀我?” 燕景焕冷冷勾唇,“你觉得,我敢不敢?” 说罢,长剑微微向前一送。 魏子麟脖颈的伤口陡然加深! 鲜血顺着剑锋滑落,滴落在地上,渗入冰冷地砖。 魏子麟浑身一震,双拳死死攥紧,双眸猩红,却不敢再动。 殿内一众侍卫,皆噤若寒蝉。 无人敢动。 哪怕是殿外的弓箭手,也不敢再搭弓引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神经紧绷,死死盯着燕景焕手中的剑,等待着他下一步动作。 他们不敢妄动! 因为他们知道,一旦稍有动作...... 燕景焕,真的会杀了太子! 灵堂内死寂的可怖。 沈星晚站在燕景焕身侧,眸光微颤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指尖微微蜷缩,心如擂鼓。 她望着燕景焕那张冷峻的侧脸,眉目如刀削凌厉,周身杀气森然,宛若修罗降世。 那一瞬间,她甚至有些怀疑。 他真的会,就这样杀了魏子麟吗? 她不敢确定,也不敢开口。 倾翻的烛火引发烈火翻腾燃烧,映得东宫灵堂宛如炼狱。 血腥气与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之中,浓烟滚滚。 燕景焕手中长剑寒光森然,死死抵在魏子麟脖颈之上。 剑刃割破皮肉,鲜血顺着锋利的剑尖滑落,在他颈侧蜿蜒成一道殷红血痕。 魏子麟狼狈地被钳制在他手中,呼吸沉重,双目赤红。 他咬紧牙关,眼神如毒蛇般死死紧盯着沈星晚。 燕景焕垂眸,凑近魏子麟耳畔,语气冰冷至极,低声道: “你若还想安稳坐在太子之位,成为魏皇......” “便识相点,止步于此。” 魏子麟浑身一震,眸底恨意滔天,喉结滚动,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燕景焕冷冷一笑,眼底尽是轻蔑不屑,手掌骤然一松! “砰!” 魏子麟狠狠摔倒在地,身形踉跄,狼狈不堪。 他掌心撑在冰冷的地砖上,伤口鲜血迅速渗透衣裳,晕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色。 燕景焕没有再看他一眼,猛然回身,一把搂住沈星晚,揽紧她纤细的腰肢,低声道: “走!” 沈星晚几乎是被他箍在怀中,疾步冲出灵堂! 殿门大开,冷风灌入,吹散灵堂内浓烈的血腥气。 夜幕如漆,漫天星光皆被夜色吞噬,四周一片混乱,厮杀声、惨叫声交杂在一起,乱箭穿梭,寒光翻飞。 邢舟持剑断后,挡在燕景焕与沈星晚身后,目光凌厉,剑锋上仍然淌着未干的血迹。 “拦住他们!” 一名东宫侍卫嘶吼着,带着十余名刀盾手冲了上来。 邢舟眼神一寒,手腕翻转,长剑横扫,剑光暴起! “噗嗤!” 两名侍卫被一剑封喉,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燕景焕抱着沈星晚疾行,不敢耽误半分,脚下步伐迅疾如风, 沈星晚亦是心跳如擂鼓,双手死死攥紧燕景焕衣袖,惊魂未定。 魏子麟摔倒在地,死死攥紧拳头,指尖泛白,眸底漆黑幽暗。 沈星晚...... 她自始至终都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她被燕景焕搂在怀中,紧紧依靠着他,丝毫不愿再看他一眼! 魏子麟胸膛剧烈起伏,恨意翻涌,像是被凌迟的野兽,眼睁睁看着猎物被人夺走,一颗心仿佛被撕裂成千百道裂缝,鲜血淋漓。 东宫侍卫扶起魏子麟,紧张道:“殿下,属下去追!” 魏子麟咬牙,目光死死锁住沈星晚疾步奔远的身影! 可她...... 从头至尾,都未曾回头看他一眼! 魏子麟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刺破掌心,额角青筋暴跳! 他望着她...... 望着她被燕景焕紧紧搂在怀中...... 望着她被他护在身侧,拼死护送离开......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理智都被烈火焚烧殆尽,只剩下蚀骨的疯狂和嫉妒! 可他最终,仍是紧咬牙关,压抑着喉间翻滚的怒意,一抬手,狠狠挥下! “不追了!!” 东宫侍卫俱是一怔,错愕地看向魏子麟。 “殿下?!” 魏子麟眸光森冷,脸色苍白,额角青筋暴起,牙关紧咬,似是在极力克制着杀意。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肩头撕裂的剧痛,低低笑了一下,神情阴鸷至极。 “让他们走......” 他嗓音嘶哑。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第83章 害怕我害怕…… 夜色沉沉,苍穹之上月色皎皎,洒下银辉,给摄政王府笼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深夜的府邸森严戒备,暗卫隐匿于檐角屋脊,刀光微闪,肃杀之气在夜风中沉浮不散。 燕景焕怀抱沈星晚步入王府,一路上步履稳健,目光冷冽,直到将她安全带入府中,他周身的寒意才稍稍收敛几分。 他沉声下令,加派人手严防死守,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传下,府中侍卫如影随形,各处暗哨层层布控,不留半点可趁之机。 沈星晚本就惊魂未定,心神未稳,骤然如梦初醒一般,她脚步一顿,猛地拉住燕景焕的手臂,泪眼朦胧地看向他,声音发颤: “绯云……绯云被他们捉走了!她还没回来,怎么办?” 她带着哭腔,像一只受惊的幼鹿,眼底满是惊惧慌乱。 燕景焕眸光一沉,目光随即落在身后的邢舟身上。 邢舟立刻会意,低头领命,转身一挥手,一对暗卫立刻上前跟上了他的脚步,与他一齐消失在夜色之中。 沈星晚揪着燕景焕的衣袖,指尖冰凉,浑身失去了力气似的,脚下一个踉跄,几近跌倒。 燕景焕眼疾手快,稍一俯身便将她横抱了起来。 怀中人儿纤细轻盈,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他下意识收紧手臂,将她牢牢护在怀里。 沈星晚埋首在他怀中,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声,那沉稳有力的节奏,令她渐渐安心了些许。 “别怕。” 他低声安抚。 沈星晚闭了闭眼,鼻间萦绕着他的气息,隐隐带着血腥味,夹杂着属于他身上的冷冽气息,令她从这场劫难的惊惧渐渐回神。 房门被推开时,内间净室早已备好热水,氤氲的雾气弥漫在空气中。 温暖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 燕景焕抱着她踏入净室,冷然吩咐: “退下。” 一众侍女低头行礼,迅速鱼贯退去,不敢多看半分。 净室内烛光摇曳,洒下暖色光晕,映得沈星晚低垂 的长睫上晕染了一层浅淡的光影。 燕景焕低眸看向怀中的人,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微乱的发丝,温柔地解下她沾染血污的外裳,动作极尽耐心细致,生怕扯痛了她。 沈星晚靠在他怀中,身子僵了僵,耳根微微泛红。 她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因她知道,若是让侍女来替她清理这些血污,她只会更难受。 温水浸入肌肤,她微微颤抖了一下。 整个人浸入浴桶中后,水波漾开,洗去身上的寒凉血污,也洗去了一身劫后余生的狼狈。 燕景焕微微俯身,替她理了理散开垂落的湿发。 “别怕,没事了,好生歇一会儿。” 他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沈星晚仍然惊魂未定,她指尖微颤,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扯住了他的衣角,声音低低的。 “别走……我害怕……” 燕景焕脚步一顿,转回身来望向她。 水雾弥漫间,沈星晚乌黑的发丝微微湿润,肌肤瓷白如玉,水珠顺着她的肩头滑落,落入水中,她微垂着头,长睫轻颤,显得脆弱无助极了。 燕景焕心下一软,低身俯近她,在她的额角轻轻落下一吻。 “眼下形势未明,魏子麟恐怕会疯狂报复。” “我得先去调度处理,也得派些人去保护沈府。” 沈星晚一怔,抬起眼眸望向他,心中微颤。 她竟未想到,这般混乱的时局之下,他已经想得如此周全…… 他不仅护住了她,还要护住沈府…… 她心下动容,眸中浮起担忧,湿漉漉的眸子望着他,嗓音轻软:“那你……小心些。” 燕景焕凝视着她,伸手轻抚她的发丝,薄唇微微勾起浅淡笑意。 “别太担心,魏子麟尚未夺嫡成功,仍有诸多制肘,他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我。” 他说着,眸光微微一顿,落在她光洁白皙的肩头上。 水波微漾,她微微缩了缩身子,脸颊浮上浅淡的绯色,羞赧地往水里缩了缩,低声催促: “那你快去吧,不耽误你了。” 燕景焕看着她,眼底掠过一丝笑意,知道再看下去,恐怕真要耽误了。 他俯身,在她微红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指腹轻轻拭去她腮边的一抹血痕,嗓音渐哑。 “别怕,我就在外间,你洗好了……” “等我。” 沈星晚心脏怦然一跳,羞得背过脸去。 她知道,他这是故意在缓解她的惊惧,是在给她安全感。 可这样的话语,配上他温热的气息,依旧让她心头发颤不已。 燕景焕看着她,没再多言,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随后起身阔步走出了净室。 夜色沉沉,他站在外间,眸色幽深如海,缓缓收敛了方才的温柔,目光一冷,沉声唤来了几批暗卫,布防调度。 夜渐深,苍穹之上的弦月似一轮冷玉,洒下皎皎光辉,将摄政王府笼罩在一片静谧的银白之中。 房内的灯烛明灭,微风吹过,烛火轻轻摇曳,映得雕花屏风上光影斑驳,沉静又温柔。 沈星晚虽身在温暖的房中,一颗心却始终悬在半空。 她坐在窗前,纤细的指尖不自觉地绞着衣袖,眉宇间尽是忧虑不安。 她望着夜色深邃的院落,心跳不稳,脑中浮现的全是绯云落入魏子麟手中的画面,生怕她会遭遇不测。 燕景焕处理完外头的防务后,亦自去沐浴更衣,待他着一袭深色寝衣从屏风后走出时,目光便落在窗前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她坐立难安,肩背紧绷,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神色间抑不住的焦灼煎熬。 燕景焕目光微沉,未再多言,径自走到桌旁,吩咐上几道清淡的膳食。 不消片刻,侍女们便提来食盒一一摆放在圆桌上,温热的菜肴冒着氤氲热气,房内顿时盈满暖意。 “过来用膳。”他轻声唤道。 沈星晚回过神,微微摇头,闷闷地:“我没有胃口。” 她一颗心全挂在绯云身上,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燕景焕目光落在她瘦削的肩头。 他沉默片刻,执起瓷勺,舀了一勺热腾腾的花胶鸡汤,端着碗缓步走到她身旁,挨着她坐下。 烛光下,他神色沉静,将汤匙舀了鸡汤轻轻吹温凉,送到她唇畔。 “来。” 沈星晚怔了怔,偏过头,迎上他深邃的眸光。 她终究是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微微张唇,乖乖饮下那一勺汤。 温热鲜香的汤水滑入喉间,滋味鲜美,暖意从胃里慢慢散开,驱走了彻骨寒意。 燕景焕看着她,神色稍缓,又舀了一勺,继续送到她唇畔,低声道:“再喝一些。” 沈星晚望着他,有些无奈。 但见他如此执拗,也只得低头饮下,然后伸手接过汤匙,轻声道:“我自己来罢。” 她捧着汤碗,慢慢地喝了起来,虽然心中仍有担忧,但这一碗热汤下肚,总算让她缓了缓气息。 燕景焕手中一空,他的手顺势落下,滑至她腰际,圈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轻轻将她抱进怀里。 沈星晚微怔,正要抬头,他却微微倾身而来,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窝里,鼻息温热,带着些许难言的沉郁。 她清晰地感受到他宽厚胸膛传来的温度,以及那极尽隐忍的紧绷。 夜色静谧,只有烛火微跳,映得他们交叠的身影在窗棂上拉出一片朦胧暧昧的光影。 沈星晚心中一颤,握着瓷碗的手微微收紧,还未来得及出声,便听见他闷闷地叹息了一声,低沉喑哑的嗓音贴着她的耳畔缓缓响起。 “你不知道……我今日有多害怕。” 沈星晚心头一震,整个人倏地僵住。 她一直以为,燕景焕是无所不能的,冷静、睿智、果决。 哪怕面对疯狗般的魏子麟,他也能稳如泰山,从容应对。 而此刻,他竟然会伏在她耳畔低喃,说他害怕? 她握着汤匙的指尖发颤,嗓子干涩,艰难地吐出声音:“……怕什么?” 燕景焕的手臂收得更紧,将她整个人拥进怀里,声音低沉哑涩,带着隐隐的颤意。 “我怕……赶不及。” 沈星晚眼眶蓦然一热,眸光雾蒙蒙的,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哽住,心脏也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骤然发疼。 她鼻尖微酸,哽咽难言,心头翻涌起复杂的情绪。 她缓缓转过身,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攥住他衣襟,声音发颤:“我也…我也怕……” 她怕自己会死在魏子麟的东宫里,怕再也看不见燕景焕。 怕这一生就此终结,困在那阴冷可怖的灵堂,沦为一具冰冷绝望的尸体。 可幸好,她逃出来了。 她被他从地狱里带了回来。 燕景焕轻揉她的发顶,宽厚的掌心带着灼热温度,缓慢落在她的背脊上,一遍一遍地轻抚着。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沈星晚闭上眼,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她听见他有力的心跳,沉稳而坚实。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激动的呼喊。 “小姐!” 沈星晚倏然睁眼,整个人猛地一震,心跳陡然加快。 她不敢置信地猛然抬起头,喃喃出声:“……绯云?” “小姐!”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星晚瞬间红了眼,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匆匆起身往外跑去! 她激动万分,连小几上的瓷碗都被她碰翻在地,一连滚了好几圈,汤水洒了一地。 她已顾不上了。 她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迎面便撞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是绯云! 她蓬头垢面,身上还有未干的血渍,但那张脸依旧是她熟悉的,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和激动:“小姐,我回来了!” 沈星晚再也忍将不住,泪水止不住地滚落,一把紧紧抱住了她,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燕景焕缓步走到门口,望着相拥痛哭的两人,眸光微沉,随即吩咐:“让人去备热水,好生安顿她。” 他伸手将沈星晚轻轻揽入怀中,低声道:“别哭了,绯云没事,让她先下去休息罢。” 绯云哭的泣不成声,哽咽道:“小姐,奴婢有话要说!” 第84章 黑甲你是想再哭着求饶一次? 绯云泣不成声,哽咽得几乎喘不上气。 沈星晚见她如此,心疼得不行,连忙亲自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折返回来轻轻递到她手里。 “先喝口茶,缓一缓。” 沈星晚轻拍她的脊背,柔声安抚道:“慢慢说,别急。” 绯云手指微颤,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温热茶水,努力平复心绪。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情绪也稍稍缓和,这才搁下杯子,哽咽着开了口。 “小姐,我......” “我当时被太子的侍从强行捉走时,他们根本不容我挣扎,我拼命哭喊反抗,可他们却直接一掌劈在我后颈上,我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沈星晚眸光一沉,指尖微微蜷紧。 绯云抿了抿唇,继续道:“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丢在东宫的一间偏僻库房里,手脚虽未被捆住,但门窗紧闭,一点儿缝隙都没有。” “我当时心急如焚,隐约听见外头传来打杀声,心里更是害怕得要命,生怕小姐你...你出了事......” 说到这里,她眼圈一红,咬住唇角,声音微颤。 沈星晚握住她的手,安抚拍了拍她的手背。 “别怕,都过去了。” 绯云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 “我当时拼命想逃出去,拼命撞门,踢门,可是那库房的门锁得死紧,根本无法撼动。” “我只能另想办法,无头苍蝇一样在库房里到处翻找,想找个趁手的东西去撬开门锁......” 她神色忽然有些异样,语气不自觉地顿了顿,似乎很是犹疑。 沈星晚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她蹙起眉头,低声问道:“怎么了?你可是发现了些什么?” 绯云抬头望向她,又看了看立在一旁的燕景焕,似乎在斟酌着措辞,片刻后才压低声音道:“小姐,我在库房里翻找时,竟无意间翻出了一箱黑甲!” 黑甲? 沈星晚心头猛地一跳,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翻出了一箱黑甲?” 燕景焕也倏然皱眉,目光冷沉如寒潭,陡然朝绯云望去,眼神凌厉得几乎能刺进她心底。 “你可看清楚了?”沈星晚追问。 绯云定了定神,郑重点头。 “小姐,我看的很清楚,绝不会认错!” “那些甲胄并非全新,而是有些许旧损,被压在箱底,显然是刻意藏匿在那里,生怕被人发现。”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些甲片的款式、做工,都是魏国正统亲卫黑甲军队才会配备的甲胄。” “更重要的是...”绯云踌躇了一下,“我曾经见过同款的黑甲。” 沈星晚眸光一震:“你见过?” “嗯。” 绯云用力点头,神情严肃无比。 “从前云朝少爷担任亲卫,有一日休沐回府时,也曾穿过一身黑甲。” “当时他的甲胄损坏了一些,还是我亲手帮着清洁收纳的。” 绯云蹙眉想了想,“我记得很清楚,那些甲片上有几处松动,都是我一片一片缝补加固的...小姐,我不会认错!那绝对是黑甲军的甲胄!” 沈星晚的一颗心骤然沉了下来。 她手指缓缓握紧,掌心泛冷。 她抬眸,与燕景焕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神色皆无比沉重。 黑甲军! 那是魏国军队中最高级别的禁军,由皇帝亲自统领,只听命于皇帝一人,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整个魏国,除了皇帝之外,任何人都不得与黑甲军有所牵连,否则便是僭越大罪,谋反之兆! 可如今魏子麟的东宫中,竟然藏有黑甲军的装备! 这意味着什么...... 沈星晚几乎不敢深想。 她心脏狂跳,胸口紧缩,一股寒意从脊背直窜至四肢百骸,甚至连指尖都泛起了些许凉意。 燕景焕的脸色也难看至极。 他的手缓缓握成拳,指节泛白,目光幽暗深沉,眉头紧蹙,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 魏子麟,竟已然不安于太子之位,开始染指皇帝的亲兵了...... 若此事当真...... 空气仿若凝滞了一般,屋内只剩下烛火在轻微跳动。 沈星晚的一颗心越跳越快,原本微弱的心跳声在这死寂中几乎清晰可闻。 绯云见两人久久未言,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小姐,王爷...这黑甲军......” 沈星晚陡然捉住绯云的手,“此事绝不可让其他人知晓。” 燕景焕微微颔首,“魏子麟府中定然藏匿了黑甲军。” “此事若被魏帝察觉,魏子麟恐怕会立刻被废,但......他既然已经勾连了黑甲军,定然不会坐以待毙。” 沈星晚眉头紧锁“魏子麟心机深沉,若他已然连黑甲军都敢藏,那就说明......” “他极有可能早已布局多年,羽翼已丰,若皇帝大行他不能顺利继位,他势必会逼宫夺嫡!” 燕景焕点头,声音冷冽:“事态显然比我想的更严峻,我得亲自去摸摸他的底。” 沈星晚垂眸,死死攥紧指尖。 气氛愈发沉重,微凉夜风自窗棂掠过,卷动烛火,映照在她清冷的脸庞上。 这一夜,几近无眠。 晨曦微露,天色刚刚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 窗棂之外,垂落的花枝隐在晨雾之中,似有若无,院中梧桐叶微微摇曳,露珠顺着枝叶缓缓滑落,在晨光映照下晶莹欲滴。 芙蓉帐里氤氲着昨夜残存的暖意,轻纱帐幔被风微微拂动,金丝绣线隐隐泛着柔和光泽。 沈星晚仍在沉睡,燕景焕却早已醒来。 他一手枕在脑后,另一手揽着沈星晚纤细腰肢,静静凝望着怀里好眠的人儿。 她蜷缩在他怀中,睡得极熟,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眉眼温软,白皙的脸颊带着些微的绯色,唇瓣微微嘟起,像是有些不满,又像是在梦中嘟囔着什么。 晨光透过窗棂洒落,落在二人交缠的身影上,仿佛也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柔光,温暖静谧。 燕景焕眸光缱绻,指尖柔缓摩挲着沈星晚的发丝。 怀中人儿微微动了动。 沈星晚悠悠醒转,睫毛轻颤,似是还未完全从梦境中回神。 她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胸膛,柔软发丝拂过他的肌肤,痒得他心头微颤。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他深邃缠绵的眸光。 她的心蓦地一跳,登时羞红了脸,连忙拉过锦被,整个人都埋了进去,闷声道:“你...你看什么呢......” 燕景焕低笑,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暗哑。 “看你。” 沈星晚被他这直白的话语羞得不行,捂在被子里不肯露头。 没过一会儿,又觉得憋闷难耐,只得悄悄地将被子拉开一角,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羞怯又不满地瞪着他。 燕景焕也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她。 那眸光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 来,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沈星晚被他这般凝视着,心跳得愈发快了,正要开口嗔他一句,他却先一步倾身俯下头,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这一吻,仿佛带着晨光的融融暖意,落在她肌肤上,又落进了心坎儿里。 沈星晚一愣,随即弯了眼睛,羞怯往他怀里钻去,像只撒娇的小兽,软软地蹭着他的胸膛。 她这一蹭,却不自觉地惹起了火。 燕景焕喉结微滚,眸色瞬间暗了几分。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手臂收紧,将她箍进怀里,喑哑低语:“别乱动。” 沈星晚偏不听。 他越说这样说,她越是不安分地扭来扭去,丝毫不自知她的动作对燕景焕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折磨。 燕景焕耐心几乎被消磨殆尽。 他微微眯起眼,俯身在她耳畔低声道:“再不安分些......你是想再哭着求饶一次?” 沈星晚浑身一僵,瞬间老实下来,缩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乖顺如小鹌鹑,安静得可怜。 燕景焕哑然失笑。 他眸中尽是宠溺,低头在她发顶轻轻一吻,似安抚,又似克制。 片刻后,他缓缓松开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潮,这才翻身起身去洗漱更衣。 沈星晚缩在被窝里,双颊仍然泛着红晕。 她眼波流转,悄悄望着燕景焕的一举一动。 他立在镜前,随意挽起长发,露出坚毅凌厉的侧颜,宽肩窄腰,身形颀长挺拔,每一个动作都尽显矜贵气质。 沈星晚看得微微出了神,指尖悄悄攥紧了被角。 燕景焕唇角微扬,透过铜镜瞥见她的小动作,挑了挑眉,索性大喇喇地任她看个够,连衣襟都不急着系,任由精壮胸膛露出一角,散漫不羁。 沈星晚察觉到他的故意,顿时羞得不行,赶紧收回视线撇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欲盖弥彰的小模样惹的燕景焕哑然失笑。 他悠然系好襟前系扣,临出门前,从门外跪伏的暗卫手中接过一本折子,转身阔步走到沈星晚榻前,将折子轻轻放在她枕畔。 沈星晚回过头来,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怔然接过折子,抬眸问道:“这是什么?” 燕景焕没有回答,只挑眉示意她打开看看。 沈星晚垂眸,藕臂微抬,缓缓展开那折子,入目便是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迹。 她微微蹙眉,仔细一看,瞳孔骤缩。 竟是一份详细无比的名单! 她陡然抬头,震惊望向燕景焕。 第85章 名单可能随时取你性命 室内光线微曦,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洒落,金丝楠木的案几上映出一层温柔的光晕。 帐前燃着昨夜未曾熄灭的安息香,袅袅香雾缭绕,与晨间微凉的空气交融,幽远静谧。 沈星晚歪在榻上,手中捏着那份名单,眉心微蹙,目光缓缓扫过纸上密密麻麻的名字。 那上边的每一个名字,都仿佛一根尖刺,细密反复地扎刺着她的心。 “沈云朝...是时候回去了。” 燕景焕低沉嗓音自耳畔传来,沈星晚猛地抬眸,正对上他深邃双眸。 她愣了愣,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魏子麟的爪牙已经暗中蔓延到了令人胆寒的地步。 眼下局势复杂,沈云朝不能再被束缚在沈府,而是该回到军中,成为这棋局里的一颗重要棋子。 沈星晚垂下眼眸,指尖轻轻摩挲着折子边角,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她抬眸看向燕景焕,眼底情绪翻涌如潮,轻声道:“多谢。” 燕景焕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失笑,摇头叹息了一声。 “你又忘了?” 他俯身靠近她,指腹轻轻滑过她的发丝。 “我早说过的,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沈星晚怔然望着他,心底似有微微暖流淌过。 燕景焕见她有些愣神,笑意更深了些,宠溺揉了揉她的发顶,手指在她发间流连片刻,才终于收回,转身离去。 沈星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绪微晃。 她并不知他要去何处,但想也知道,昨日他刺伤太子,今日必然有许多棘手的事务急待他处理。 她垂眸,轻轻叹了一口气,旋即收敛心神,翻身下榻。 屋内静谧温暖,轻纱帷幔垂落在地,微风吹拂,纱帐轻晃,宛如水波微漾。 她轻轻掀开帷帐,唤道:“进来罢。” 话音刚落,便有丫鬟们便端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正要上前伺候她梳洗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姐!” 沈星晚抬眸,瞧见绯云匆匆赶来,步伐略显急促,显然是快步而来,尚未平复气息。 她微微蹙眉,待绯云行至面前站定,才看清她眼下浮现的乌青,眉眼间带着些许憔悴,显然昨夜并未曾好好休息。 沈星晚心头一软,伸手拉住绯云的手,“昨日才受了惊吓,怎的不多歇一歇?” 绯云怔了怔,旋即摇头,“小姐,奴婢伺候您惯了,不让奴婢做这些活计,奴婢反倒坐立难安。” 沈星晚失笑,无奈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是愈发油嘴滑舌了。” 绯云抿了抿唇,调皮吐舌一笑。 她随即接过丫鬟手中的热布巾,亲自替沈星晚净面,温热布巾滑过肌肤,带走了晨起惺忪的倦意。 沈星晚微微阖眸,任由绯云细细地替她梳洗。 绯云一双巧手温柔地为她抚平鬓发,细细梳理,最后在她发间簪上了一枚点翠金步摇。 金步摇轻轻晃动,翠羽流光溢彩,衬得她眉眼更显明媚,风华天成。 待一切收拾妥当,沈星晚站起身来,吩咐绯云:“备马车,我要回沈府一趟。” 绯云微微一怔,旋即点头,低声应道:“是,小姐。” 话落,她立刻转身去安排套车马,而沈星晚则静静立于窗前,望着庭院里葱郁的梧桐,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绣纹,眸光幽深。 沈星晚回到沈府时,正值晌午,日头高悬,天光澄澈。 微风带着暖意,拂过庭院,吹动廊下翠竹微晃,投下斑驳竹影。 她穿过回廊行至庭院,远远便望见沈夫人与广安公主相携而坐。 二人正倚在一架红木雕花软榻上,案几上摆着清茶与点心,两只描金茶盏里茶水氤氲,浮着嫩绿的叶片,清香馥郁。 正值落英缤纷的时节,庭中一株繁盛的桃树花开正盛。 风过处,桃花瓣簌簌飘落,似一场绯色轻雨,落在沈夫人与广安公主的发间。 两人正聊得欢畅,广安公主笑得眉眼弯弯,沈夫人也神情温柔,眉眼舒展。 彼此之间仿佛压根没有身份悬殊的隔阂,更像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尽情分享着有趣的闺阁趣事。 沈星晚见状,脚步一顿,心头微软。 广安公主无意抬眸间恰好看见了她,登时眼睛一亮,眸底泛起惊喜光彩。 她立刻起身,提着裙摆迎了几步,笑道:“巧了,我同伯母正说起你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侧首,故作神秘地凑近她,眸中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 “伯母说你小时候可皮了,老追在云朝哥哥身后欺负他,可见当年你在宫中陪我时那些乖顺模样,全是装出来哄我的!” 沈星晚闻言,登时有些赧然。 她轻轻咬了咬唇,娇嗔地瞥了沈夫人一眼,佯怒道:“阿母惯会拿我取笑。” 沈夫人笑得温柔,眸底满是宠溺之色,伸手拢了拢鬓发,道:“哪里是取笑,都是实话罢了。” 她望着沈星晚,目光柔和,关切问她:“可曾用过膳?也不知你会忽然回来,不然早些命人给你备下你最爱吃的桃花糕。” 沈星晚娇嗔“哼”了一声,佯作不悦,“女儿的老底儿都叫您给揭了,这会子再来哄我,可哄不好了。” 她微微鼓起腮帮子,模样娇憨可爱,惹得沈夫人一阵开怀大笑,侧首对广安公主道:“你瞧瞧,这便撒娇撒泼起来了。” 广安公主笑弯了眉眼,拉过沈星晚的手,“亏我先前还觉得你温柔端庄,在伯母面前便原形毕露了?” 沈星晚嗔她一眼,眨了眨眼睛。 几人相视一笑,笑语盈盈,庭院里的春风拂过,将一树桃花吹得愈发嫣红,空气中满是淡雅花香,整个院落都氤氲着温暖气息。 不远处的回廊间,一抹修长身影缓缓走来。 “星晚回来了。” 沈星晚循声望去,便见沈云朝一袭青衫立在廊下,身姿清朗,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正静静望着这温馨一幕,眸底尽是温柔暖意。 他缓步走近,目光在沈星晚脸上停留片刻,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揶揄:“ 果然还是在阿母面前最自在,撒娇撒得比小时候还顺。” 沈星晚登时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哥哥莫要拿我取笑!” 说着笑望了广安公主一眼,又望向沈云朝,“小心我也揭了你的老底儿......” 沈云朝含笑避开,眸底尽是纵容。 广安公主倒不依了,立马缠着沈星晚追问不停。 庭院里落英缤纷,茶香袅袅,欢声笑语交错在微风里,仿佛连时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晌午的日光洒在檐角,映得屋檐下的瓦片都泛着温润的光泽。 沈星晚几人闲话了一阵,不多时,廊下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沈丞相自前院归来,身着朱红官袍,腰束玉带,步伐沉稳威严。 他眉目沉敛,略带倦色,显然是刚下朝不久便径直回了府。 庭院里众人皆起身相迎,沈夫人温柔迎了上去,广安公主也含笑见礼。 “父亲。” 沈星晚站起身,心下微微一凛,敛去了方才的轻松神色,眸中渐渐浮起一抹肃然之色。 沈云朝察觉到她神情有异,低声唤她:“星晚?” 既然人到齐了,也该谈正事了。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子,递向沈云朝,“哥哥,你看看这个。” 沈云朝眸光微沉,抬手接过折子展开一看,纸面上的字迹映入眼帘,墨色沉沉,写得密密麻麻。 他原本风轻云淡的神情,瞬间凌厉起来。 他眸光微动,指尖收紧,仔细翻看着折子上的名字,一行行扫过,越看,眉头便皱得越深。 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深邃如寒潭,沉声问道:“这是何意?” 沈星晚神色凝肃,定定望着他,缓缓启唇。 “这份名单上的所有人,皆是张大将军安插在你所率领大军里的眼线。”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庭院里原本轻柔的微风,似乎也顿时寒凉起来。 沈云朝一瞬不瞬地盯着手中折子,指尖微微泛白,似是在极力克制着骤起的寒意。 他目光缓缓从折子上移开,“你确定?” 沈星晚迎着他的目光。 “这份名单,是燕景焕亲自交给我的。” “他既给了我,绝不会有假。” 沈云朝的手指微微收紧,折子上的字迹映入眼底,每一个名字都似锋利的刀刃,直直刺入他心头。 这份名单上的人,皆是他信任的部下,其中甚至不乏曾随他征战沙场,出生入死的兄弟。 沈夫人察觉到异样,忍不住上前一步,眉低声问道:“云朝,出了何事?” 沈云朝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沉沉地落在折子上。 沈星晚望着沈云朝,缓缓道:“哥哥,这里边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随时取你性命。” 沈云朝缓缓合上折子,眸色渐黯。 他脸色难看极了,沉声道:“景焕如何得来这份名单?” “如何得来并不重要。” 沈星晚上前一步,“哥哥,如今你手握兵权,身处漩涡之中,你比谁都更明白,军中若藏奸细,后果将不堪设想。” “眼下最紧要的,便是查明此事,尽快处理干净。” 沈云朝垂眸,指尖缓缓摩挲着折子的边角。 他忽然低笑了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出森冷寒意,“好一个张大将军。” 第86章 婢女一切有我 暖融阳光映照在府门前,露水将将干,空气中尚有些清冷。 沈府的护卫们已悄然布防,院落里人影寥寥,透着一股肃穆之意。 沈云朝身着玄色劲装,腰间悬着长刀,刀鞘乌黑沉稳,泛着冷光。 他神情沉静,眉眼锋锐,周身透着惯常的凌厉之气,眉宇间却藏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冷意。 沈星晚、沈丞相、沈夫人,以及广安公主一同站在庭院内相送。 不同于上次的声势浩大,此番送行极为低调,唯有府内亲信随行,连披甲护卫都未动用,唯恐惊动朝中视线。 沈丞相站在门侧,望着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儿子,神色虽沉稳,却难掩眸底忧色。 他上前一步,伸手覆上他肩头,语气凝重。 “云朝,军中局势复杂,你此去须得小心行事。” “即便是有这份名单,但你身边或许仍有尚未查出的暗线,行事万不可大意。” 沈云朝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儿子明白。” 沈丞相见他神色坚定,很是欣慰,最终只是轻叹一声,沉声道:“去罢,凡事三思。” 沈夫人站在一旁,紧紧攥着帕子,满是不舍。 她知道儿子一向骄傲,战场上征战多年,何曾畏惧过危险? 可她终究是做母亲的,哪怕他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在她眼里,依旧是那个曾跌跌撞撞学着执剑的小儿郎。 儿行千里母担忧,好容易才失而复得的儿子,她怎能舍得他又去涉险。 “阿母......” 沈云朝见她眼中蓄泪,心头微涩,柔声唤道。 沈夫人吸了吸鼻子,抬手抚上他的肩,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终是声音微颤:“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娘不拦你。” 她说着,终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哽咽不已,“千万......好好照顾自己。” 沈云朝抬手覆上她的手,轻轻握紧。 “阿母放心。” 沈夫人终于没忍住,垂泪而下,沈星晚立刻上前扶住她,轻声安抚。 她抬头望向沈云朝,眸光盈盈,语气虽温柔,却很是严肃:“哥哥,此去军中,万事小心。若有任何变故,务必及时传信回来。” 沈云朝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微微一笑:“放心,想要我沈云朝的性命,还没那么容易。” 沈星晚眼底仍有担忧,却知晓自己哥哥的性子,也未再多言,只是轻轻点头。 沈云朝目光掠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广安公主身上。 她一袭素雅衫裙,外披绣金纱衣,站在回廊下,静静看着他,眸光深邃,仿佛有千言万语未曾出口。 她虽未曾言语,可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却清晰映照出心中不舍。 沈云朝望着她,脚步微动,终是抬步向前,径直走到她身旁。 两人相对而立,彼此凝视。 广安公主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抿唇良久,终是轻声道:“此去一别,何时再见?” 沈云朝沉默了一瞬,随即缓缓伸出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坚定不移。 他目光幽深,仿佛要将眼前这抹身影刻入心底。 “等我回来。” 广安公主指尖微动,垂下羽睫低低地:“好。” 沈云朝看着她,薄唇微抿,忽然一步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广安公主微怔,身体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抬手环住他的腰,轻轻倚靠在他胸膛上,感受着他坚实的心跳。 四周静默无声,唯有微风拂过,卷起庭院里的花瓣,旋落而下,纷扬散落在青石板上。 良久,沈云朝缓缓松开怀抱,后退一步,深深望了她一眼,眼底尽是缱绻不舍。 他终是转过身,毅然阔步朝府门外走去。 沈夫人泪眼婆娑,沈丞相沉稳扶住了她。 广安公主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手指微微蜷紧,终究未再说一句话。 直至沈云朝身影消失在府门外,广安公主方才低下眼帘,手掌缓缓收拢,似要攥住那一抹余温,却终究空无一物。 风吹过,落花满庭,留下一片沉静。 沈星晚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广安公主身上。 只见她怔怔望着府门的方向,眸中泪光盈盈,明明极力忍耐,却终究没能克制住情绪,泪珠顺着雪色腮边无声滑落。 她抿着唇,手指紧紧揪着袖摆,指节泛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失态。 沈夫人看着她,心生怜惜,轻轻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他终归会回来的。” 广安公主垂着眼帘,睫毛微颤。 她缓缓吸了口气,“我知道......可是......” 沈夫人轻 叹一声,终究未再多言,只是静静地握住她的手。 沈星晚见此情状,心头微酸,她知道,广安公主的担忧远不止于此。 沈云朝此去,军中局势未稳,危机四伏,她虽是公主,身份尊贵,可到底是个深宫女子,无法亲手替他分忧,唯能做的,便是等着、盼着、惦念着。 那种无力感,沈星晚何尝不懂? 她沉吟片刻,缓缓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公主,你......可想见一见德妃娘娘?” 广安公主闻言,猛地一怔,睫毛微颤,仿佛被戳中了心底最深处的思念。 她微微抬眸,看向沈星晚,眸光既渴望,又犹豫。 “当然想......” 她轻轻咬着下唇,声音极低,仿佛怕被人听见般,带着几分迟疑,“只是,如今宫中局势复杂,我若贸然去见母妃,难免会引人注意,倘若连累了你......” 沈星晚微微一笑,清亮眸光泛起狡黠:“那便不以公主的身份去。” 广安公主微微一怔,显然还未反应过来。 沈星晚握紧她的手,“你可以扮作婢女,与我一同入宫。” “不可。” 广安公主眸色微变。 她是渴望见母妃,可她更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皆会落在那些有心人眼中,稍有不慎,便会累及母妃和沈府。 沈星晚握紧她的手,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昨儿太子遇刺,如今宫中风声鹤唳,暗潮汹涌,人人自危都来不及,谁会在意一个小婢女呢。” 广安公主心下微动,若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婢女,悄然入宫,不惊动任何人...... 她犹豫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沈星晚见她答应,微微一笑,“那好,事不宜迟,快去换一身衣裳吧。” 广安公主点头,抬步回后院去更衣。 沈星晚则吩咐绯云去备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再从府中挑了一套普通的小婢女服制,亲自送到了广安公主面前。 待一切准备妥当,沈星晚看着乔装成小婢女的广安公主,不禁微微一笑。 昔日雍容华贵的公主,如今身着最寻常不过的窄袖素裙,褪去金饰,头发也梳成最朴素的样式。 若是不细看,的确与寻常婢子无异。 沈星晚仔细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头:“这样便不会引人注意了。” 广安公主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袖口,显然还是有些担忧。 沈星晚看着她,柔声道:“放心吧,一切有我。” 沈星晚向来雷厉风行,既然做了决定,便绝不拖泥带水。 她让绯云一同随行,三人低调入宫,前往长春宫探望德妃娘娘。 广安公主一身素淡的丫鬟服,不施粉黛,整个人褪去了往日的华贵,显得清瘦柔弱了几分。 她本是天潢贵胄,养尊处优惯了,哪怕刻意放低姿态,那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矜贵神采仍难掩去。 纵然她低眉敛目,举手投足之间,依旧透着端雅出尘的气质。 沈星晚早有准备,一路上特意叮嘱她莫要太拘谨,更不要一味躲闪旁人的目光。 真正的婢子,多是步履匆匆,安静跟随在主子身侧,轻易不会露出过多的情绪,若她刻意回避,反倒容易引人注意。 广安公主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不安,跟随在沈星晚身侧,同绯云并排而行。 三人沿着宫道一路前行,步履沉稳,周遭静谧得仿佛能听见风穿过宫墙的声音。 正值午后,金色日光自高墙上倾洒而下,落在青石板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远处的宫墙巍峨肃穆,檐角高翘,已然看见了长春宫那朱红色的宫门了。 随着距离长春宫越来越近,广安公主的一颗心也跳的越来越快。 她手指微微蜷紧,指甲几乎陷入掌心。 她自幼生长于深宫,对于宫里的冷漠无情再清楚不过。 母妃独守空宫,身边伺候的宫人皆是太后派去的人,处处受限。 她不知母妃如今是否安好,也不知自己此次入宫,是否真的能如愿同母妃见上一面。 正当她神思纷乱之际,迎面忽然走来一队小宫女,个个手提着食盒,脚步轻快,显然是正从御膳房取食归来。 沈星晚眸光微动,脚步不停,压低声音道:“莫慌,按我之前说的做。” 广安公主登时屏住了呼吸,低垂眼睑,将自己尽量隐藏在沈星晚与绯云身后,仿佛只是寻常随行的婢子一般,不露出半分异样。 两队人就这样在宫道上擦肩而过。 耳边传来食盒里瓷碗碰撞的细微声响,广安公主绷紧的身子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了一下,握在袖中的手指更是死死绞紧。 直到那几个宫女走过去了,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然而,她并未察觉到的是,就在那几个小宫女即将转入宫道转角时,其中一个小宫女忽然顿住脚步,脚下略略一滞,悄然回头,眸光阴冷地落在她的背影上。 那是一双狡黠阴鸷的眼睛,带着几分疑虑深思,仿佛嗅到了什么异常的气息。 小宫女微微蹙眉,眸底划过诡谲之色。 她没发出任何声响,只是立在宫道拐角处,远远盯着广安公主的背影。 身旁的同伴发现她停下了脚步,回头催促道:“愣着做什么?快走罢,若是误了娘娘的时辰,可有你好受的。” 那小宫女微微收回视线,掩去眼底异样神色,抿了抿唇,缓步跟上同伴的脚步。 第87章 宣战皆从彼此眸中看到了杀意 沈星晚带着魏璃月与绯云一路低调行至长春宫,宫道上静谧无声,偶有微风拂过,卷起一地玉兰落英。 浮光掠影间,宫墙深深,森然高耸,如一座座森冷牢笼,禁锢着深宫女子们的一切自由。 宫门外守候的宫人见是沈星晚到来,忙恭敬通报后将她迎入长春宫德妃娘娘的寝殿内。 沈星晚步伐从容,微微抬眸,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四周。 果然,太后安插在德妃身侧的眼线始终恭立一旁,目光隐隐透着探究。 她心下了然,面上却不显丝毫端倪,只温婉一笑。 “听闻德妃娘娘近日乏累,难以入睡,我特意寻了些安神的熏香带来,愿为娘娘略尽绵薄之力。” 那几个宫女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人轻轻皱眉。 沈星晚察觉到她们的犹疑,淡然一笑,抬手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锦囊,递到最前方的宫女手中。 “这些香料极为名贵珍稀,但我也知道,德妃娘娘所用之物,必得妥帖安全,也不知这些香料里,可有与德妃娘娘相克之物,不如几位姑姑先拿去找太医一验,若有不妥之处,还请指教。” 说着,她眸光微沉,嘴角却依旧含着浅笑。 那宫女面色微变,显然不敢擅自做主。 “便听沈王妃的。” 寝殿屏风后响起一道女声,德妃娘娘缓缓说道:“沈王妃一番美意,你们且送去太医院核验,若无相克,今日便燃上这安神熏香,都退下罢。” “是。”那小宫女迟疑片刻,终是恭敬福了福身,道:“还是王妃娘娘想得周到,既如此,奴婢们便去看看。” 其余几人虽有疑虑,却也只能随同一并离去。 见她们走远,沈星晚这才回身,朝着殿内望去,轻声唤道:“娘娘。” 寝殿内沉静 片刻,屏风后,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德妃身着一袭素色宫装,未着华饰,鬓发仅以一根素簪挽起,容颜虽依旧秀丽端庄,却隐隐透出几分憔悴。 “你刻意要支开她们,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本宫说......” 德妃眸光落在沈星晚身后,骤然一震,身形微微晃了晃,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广安公主也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的刹那,德妃瞳孔猛然一缩,唇瓣微颤,眸中倏然涌上狂喜。 “璃月......” 她轻轻喃喃,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魏璃月鼻尖一酸,泪珠儿瞬间滚落,脚步再也忍不住迈前一步,哽咽唤道:“母妃!” 德妃哽咽,快步上前将魏璃月紧紧搂入怀中,泪水瞬间溢出眼眶,滚落下来。 “我的月儿...我的孩子......” 她颤抖着指尖抚摸魏璃月的发丝,仿佛要确认她是否真实存在一般,一遍遍轻轻摩挲着。 “我的月儿终于回来了...我日夜盼着你,夜夜梦里都在寻你......” 魏璃月伏在她怀中,肩头颤抖不止,泪水沾湿了德妃的衣襟。 “母妃...女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德妃摇头,眼泪一滴滴落在魏璃月发间,“好孩子,你能平安回来,就是佛菩萨显灵了......” 殿内香炉里青烟袅袅,香烟氤氲,母女二人相拥而泣,倾泻这数日来的思念哀痛。 沈星晚静立在一旁,望着这对久别重逢的母女相拥痛哭,不禁心中微叹,终究还是轻声开口:“娘娘,公主,能再相见固然是幸事,可如今宫中耳目众多,娘娘的处境也并不安稳......” 德妃微微一怔,抬袖轻轻拭去泪水,牵着魏璃月的手,仍是依依不舍,喃喃道:“是,星晚说得对......”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女儿,“是母妃一时情难自禁,倒忘了如今情势紧张,切不可失态惹来事端。” 她又抬眸望向沈星晚,满是感激。 “沈王妃,若非你替本宫救下璃月,我们母女此生...恐怕再难相见。” “这份恩情,本宫...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沈星晚抿唇一笑,温柔望向德妃母女。 “娘娘,璃月公主是我最好的朋友,您也对我多有照拂,她既有难,我自当尽力相助。” 德妃闻言,泪水再次涌上眼眶,握紧了沈星晚的手,久久未曾松开,眸底尽是动容。 魏璃月亦是紧紧牵住沈星晚的手,眸中泪光闪动,轻声道:“星晚,谢谢你......” 沈星晚笑了笑,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未再多言。 殿外春光正好,微风拂过庭院,玉兰花轻轻摇曳,暗香浮动。 母女重逢,本该是满室温情,然而德妃母女尚未叙话多久,殿外竟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娘娘!张嫔娘娘,您不能......” “放肆!本宫还轮不到你们拦着!” 随着宫人惊惶的劝阻声,一道华丽的身影已然强行闯入殿内。 张嫔身着一袭杏色宫装,袖口绣着金线凤纹,步履轻快,气势却逼人,她一掀珠帘,未曾等宫人通报,便大步走了进来。 她神色恣意张扬,又隐隐透着几分挑衅之意。 她身后跟着两个宫女,其中一人赫然便是沈星晚几人在宫道上遇见的那个提着食盒的小宫女! 魏璃月心中一震,脊背陡然僵直起来,她指尖骤然收紧,险些失态。 她赶紧垂下头,竭力克制自己,不让情绪显露分毫,可心跳却已忍不住乱了节奏。 她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就被盯上。 德妃眸光骤然一沉,脸色亦随之冷了几分。 张嫔竟会如此无礼,未经通报便擅闯长春宫! 她深吸一口气,凌厉呵斥:“张嫔,你好大的胆子!” “本宫未曾召你,你竟这般擅闯长春宫,目无尊卑,真当宫中没有规矩可言?” 张嫔却并未因她的训斥而有所收敛,反倒毫无畏惧地笑了笑。 她殷红唇瓣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幽幽道:“姐姐何必动怒?本宫刚解了禁足,理当先来向协理六宫的你请安。” “本宫也只是依宫规行事,怎的姐姐反倒疾言厉色,莫不是...不想见本宫?” 她说着叹了口气,抬眸环视殿内,眸光最终落在沈星晚身上,轻哼了一声。 “再者,姐姐既能见沈王妃,为何偏偏不肯见本宫?” “如此这般厚此薄彼,未免太伤人了些。” 德妃冷眼瞧着她,指尖暗暗收紧,脸上的厌恶神色毫不掩饰。 她当然知道张嫔的性子。 明明是故意找茬,却还装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若是稍有不慎,就会被她抓住破绽,狠狠反咬一口。 “本宫近日身体不适,难以入睡,沈王妃特意寻了些安神熏香送来,为本宫解忧。”德妃沉声道,话中已是下了逐客令。 “张嫔既已请过安,便回去罢,本宫要静养了。” 张嫔却不肯轻易罢休,反倒悠然自得地落了座。 “巧了,本宫这几日也睡得极差,不如也来试试沈王妃带来的安神妙香?” 她这话一出,沈星晚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她本想以“送香”之名支开那些太后的耳目,没想到竟被张嫔抓住了借口,顺势揪住不放。 未待她想出对策,张嫔忽然伸手一指,指向沈星晚身后的魏璃月,嘴角噙着些许冷意,漫不经心地说:“你,把那熏香拿过来给本宫瞧瞧。” 魏璃月身子一颤,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指尖微卷,藏在袖中的手心里沁出一层薄汗。 德妃的脸色也陡然沉了下来。 张嫔这话,看似是随口一提,分明是刻意在试探魏璃月的身份。 沈星晚羽睫微垂,心念电转。 她缓缓抬头,毫无惧色地迎上张嫔的目光,淡然道:“张嫔娘娘有此雅兴,本该立刻奉上给娘娘一观的,只可惜......” 张嫔皱眉,“可惜什么?” 沈星晚冷笑,“只可惜眼下这盒安神熏香,恐怕正摆在太后娘娘宫里,由太后娘娘亲自检视呢,若张嫔娘娘感兴趣,大可前往太后娘娘宫里一观。” 此言一出,德妃娘娘乍然睁大了眼睛,诧异望向沈星晚。 这显然是明牌了,沈星晚此举,根本是在告诉张嫔,自己知道她想做什么。 张嫔微微眯眼,片刻后,竟然轻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看了魏璃月一眼,未再多言,起身拂袖离去。 张嫔还未走出几步,沈星晚忽然开口:“太子殿下重伤......” 张嫔赫然顿住脚步,猛然回头,眸光狠狠剜向沈星晚。 沈星晚挺直背脊,平视着她,淡淡地,“怜子之心甚苦,娘娘若有闲心,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孩子,至于旁人的孩子...还是少惦念的为好。” “你!” 张嫔陡然暴怒,胸膛剧烈起伏,眸中陡现杀意。 沈星晚傲然而立,毫不退缩让步,唇瓣紧抿,迎视着她。 张嫔森然冷笑,点了点头,“你,好样的。” 说罢一甩广袖,转身阔步走出寝殿,跟在她身侧的两个小宫女也赶紧惶然跟上她的脚步,匆匆往外走去。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魏璃月猛然松了一口气,几乎站立不稳,整个人都颤抖不已。 沈星晚与德妃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眸中看到了 杀意。 第88章 觉醒命运当由自己掌握 德妃望着张嫔离去的方向,指尖微微蜷紧,眉宇间隐隐透出不安。 寝殿内一片寂静,香炉里青烟袅袅,却未能驱散她心头翻涌的忧虑。 她转过身来看向沈星晚,目光微沉,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沈王妃,方才你这般言辞逼迫,确实逼退了张嫔,但她岂是善茬?” “你如此得罪她,便是得罪了太后和太子。” 德妃秀眉蹙起,眸中满是忧色。 “你可知,她们素来容不得忤逆之人,今日之事,恐怕不会就此罢休。” 她声音微微发颤,仿佛是想到了太后与太子的那些狠辣手段,神色愈发惶然。 张嫔向来骄纵,今日被沈星晚当众压制,必定不会甘心。 更何况,她本就与太后、太子一脉相连,若她回去添油加醋,太后定会心生恼怒,甚至立刻寻个由头来打击报复。 德妃心绪纷乱,不由得想起这些年来自己步步忍让、战战兢兢,却始终无法换得平安的日子。 她向来谨慎持重,深知后宫争斗如履薄冰,因而凡事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 可即便如此,她唯一的女儿,却依旧被她们送去远嫁蛮夷,甚至险些客死异乡。 她双唇微颤,攥紧了袖中的手帕,眸中闪过挣扎。 沈星晚轻嗤一声,眸色冷淡地望着她。 “娘娘,您怕她们报复么?” 她缓缓走近几步,语气不疾不徐。 “若害怕被报复,便事事退让,那是不是该索性跪下认输?任她们捏扁搓圆的折辱?” “娘娘,您退让隐忍了这些年,可曾换来过她们的仁慈?” 她轻笑,笑意尽是讽刺。 “太后可曾因您的恭顺而心生怜悯?” “太子可曾因您的低头而放过您的女儿?” “娘娘,您小心翼翼地过活,她们却不曾因您的忍让而罢休。” “反而变本加厉,连公主都能毫不犹豫地送往蛮荒之地,任她自生自灭。” 她缓缓步至德妃面前,锐利眸光直刺德妃心扉。 “您以为,隐忍便能换来岁月静好么?” 沈星晚冷笑,“娘娘,您如今的处境,便是最好的答案。” “这皇宫之中,从未有过真正的仁慈,只有强者,才有话语权。” 沈星晚凝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自己的命运,还是得掌握在自己手中。” 德妃怔怔地望着她,心头仿佛被千斤重锤猛砸了一下,震颤不已。 她知道沈星晚所言不虚。 可她习惯了隐忍,习惯了用顺从换取苟延残喘的生存机会。 可沈星晚的话,却仿佛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她仅存的些许侥幸。 是啊,她苦苦隐忍了这么多年,究竟又得到了些什么? 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失去了昔日的尊荣,甚至失去了所有可以依靠的东西。 最终只能在这深宫里苟活。 如同被囚禁在金笼中的囚鸟,连反抗的勇气都被磨灭得一干二净。 她眸眶泛红,呼吸急促,纤细的身子颤抖不已。 沈星晚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几分冷意:“娘娘,若您再不反击,便只能等着她们将您一步步逼入绝境,最终成为她们脚下的尘土。” 德妃指尖颤抖地攥紧了袖口。 一滴泪滑落,德妃蓦地抬头,深深看向沈星晚。 她眸中再无迷茫,只有坚定。 她缓缓伸出手,牢牢握住沈星晚的手,“沈王妃,你说得对。” 她轻轻闭上眸,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本宫...愿与你结盟。” 沈星晚眸色一沉,唇角微扬,握紧了她的手,淡声道:“娘娘,您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殿外微风拂过,卷起庭院中的花瓣纷扬而落。 沈星晚静立片刻,目光缓缓扫过眸前母女二人。 魏璃月依偎在德妃身侧,眸中泪光已褪,眸中尽是坚毅。 德妃亦然,眸中素日里那抹隐忍在这一刻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宫女子中难得一见的凌然锋芒。 沈星晚看了一眼天色,温声道:“娘娘,公主,今日之事多半已惊动了太后,璃月公主的身份恐怕已被人察觉。” “我还是先送她回沈府暂避风头罢,待风波平息后再作打算。” 魏璃月猛然抬起头,眉头蹙紧,眸光执拗,“我不走。” 她语气果决,紧紧攥住德妃的手,“我好不容易才回到母妃身边,我若走了,母妃一个人如何应对太后她们的报复?” 她声音微微发颤,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沈星晚微微一怔,正要开口相劝,便瞧见德妃轻轻拍了拍魏璃月的手背。 “你想留下,母妃岂会不允?”她眸光温柔,眸中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决。 她抬眸看向沈星晚,“沈王妃,我知你是为璃月安危着想,可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她涉险。” 沈星晚眉心微蹙,“娘娘可知,若璃月公主留在宫中,风险极大?” “今日张嫔已然怀疑,太后与太子势必不会罢休,娘娘如何能护她周全?” 德妃却莞尔一笑,眸光微敛。 “沈王妃,你当真以为我这些年在宫中,便只知忍辱退让?” 她轻叹一声,“从前,我以为退让能换得安稳,可我错了...错得离谱。” 她低头望向魏璃月,指尖爱怜轻拂过她的鬓发,“沈王妃,你说得对,命运当由自己掌握。” 她语气微顿,眸光愈发深沉,“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将我们母女二人踩在脚下。” 沈星晚微微挑眉,静静看着她。 德妃唇角微扬,缓缓道:“我的母族,亦非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这些年来,不过是碍于太后权势,不得不隐藏锋芒罢了。” 她轻轻一笑,那笑意之中透着隐隐凌厉,“太后安插在长春宫的这几个眼线,也是时候该拔除了。” 沈星晚眸底划过讶色,眸光微转,望向魏璃月,“公主,当真要留下?” 广安公主点头,“是,我要留在母妃身边,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与母妃共同面对,再不分离。” 沈星晚动容,终是深吸了一口气,勉励展颜一笑,“好,既然你们心意已决,我便不再多言。” 她望向德妃,郑重叮嘱道:“既如此,愿娘娘能守护好璃月公主,也守护好自己。” 德妃轻轻颔首,眸光坚毅“沈王妃放心。” 沈星晚再不多言,缓步退后一步,微微一福,便转身朝殿外走去。 殿门缓缓阖上,风拂过庭院,吹落了几片玉兰花瓣。 沈星晚回首望了眼长春宫,浮现出一抹欣慰之色。 她抬步离去,步履稳健,身影渐远。 她知道,今日过后,长春宫再不复往昔的沉寂。 沈星晚回摄政王府时,已然是冰轮初升,银辉洒落在摄政王府的屋檐上,府门前的石阶泛起清冷的光泽。 沈星晚缓步踏入王府中,心头仍想着长春宫的事,然而下一瞬,她目光落在前方那道小小的身影上时,不由地脚步微顿。 前厅中灯火柔和,映照出那少年略显稚嫩的面容。 失踪已久的十四皇子魏子辉,此刻竟端端正正地立于堂前。 他眉目间少了几分孩童的懵懂,却多了些许少年人难得的沉稳内敛。 他一袭素雅锦衣,不显张扬,却自有一股皇家血脉的尊贵气度。 他看见沈星晚走近,缓缓垂首,声音清朗:“见过摄政王妃。” 沈星晚一怔,随即眼珠微转,心底已有几分了然。 燕景焕素来谨慎,他亲自将魏子接回府中,说明外头局势已然是风声鹤唳。 她微微颔首,并未追问,只关切道:“殿下既到了王府,便安心住下,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 魏子辉轻声应道:“有劳王妃。” 沈星晚仔细打量了他片刻,发现他虽然年纪尚小,眉宇间却已然显出沉静隐忍,喜怒不形于色,心性远非寻常皇子所能企及。 她心中微叹,正准备遣人安排他的住处,便见魏子辉稍稍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轻声问她:“王妃...沈府厨娘,她的小女儿小铃铛,如今可还安好?” 沈星晚眸光微动,眸底浮起一抹意外的笑意。 小铃铛...... 竟还记着她么? 她抬眸看着眼前的少年,了然一笑。 “她自然是好的,既然殿下惦念,我便让她与厨娘一同来王府,往后殿下的饮食,便由她们母女负责。” 魏子辉闻言,微微一怔。 他低 头掩去眸中情绪,语气依旧恭谨沉稳:“多谢王妃。” 沈星晚淡淡一笑,未再多言,只是吩咐身旁的绯云:“你回沈府一趟,将厨娘母女带过来。” “是。” 绯云应声退下,魏子辉则仍立于原地,神色虽淡然,可袖口的手指却微微蜷紧,似是在掩饰心中的波澜。 沈星晚望着他,并未点破,只是微微颔首,命管事好生安排他的起居住所。 待安顿好十四皇子的一应事宜,沈星晚才缓步回了自己房中。 甫一踏入房门,静立于暗处的邢舟便悄然近上前来,轻叩门扉。 “进来。”沈星晚吩咐道。 邢舟推门而入,面色沉稳,待她落座后,便无声地递上一封密信。 “沈将军派人送来的,请王妃过目。” 沈星晚接过信笺,眸光微凉,展开细看后,指尖渐握成拳。 第89章 给脸巴子的,老子给你脸了?…… 夜已深沉,月光透过轻纱帷幔洒落一室清辉。 沈星晚静坐在案前,手中信笺轻薄,微微泛着冷白。 烛火轻曳,她目光沉凝,落在信上的字字句句,久久未曾移开。 信是沈云朝亲笔所写,字迹遒劲。 他在信中简要道明已然查出那些潜伏在军中的暗线,都确切联系着同一个上线,那便是在京中官拜兵部侍郎的陈士廉。 此人是那些暗线与张大将军互通消息的关键人物。 他身份特殊,影响深远,若不尽早处置,必成大患。 沈星晚沉思良久,指尖摩挲着信纸,思绪沉浮。 忽然,有稳健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 她轻轻抬眸,便见燕景焕已走入房中。 他身上的滚金蟒袍已褪,换了一身宽松墨色常服,腰间随意束着锦带,少了几分肃杀,多了些许随性气质。 许是夜色使然,他硬朗眉宇在烛火映照下柔和了不少,带着些难得的慵懒气息。 他一进门便看见沈星晚神色凝重,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信上,随口问道:“看什么呢?” 话音未落,邢舟便识趣地无声退下,关门时步履轻盈,不带丝毫响动。 沈星晚抬眸,见燕景焕随意坐到她对面榻上,一手轻抚额角,眼尾略带倦意,仿佛只是随意一问,却透着他惯有的敏锐。 她收起信,语气平静。 “哥哥传信回来,说是已经查明了军中那些暗线的来路。” 燕景焕闻言,眸色微深,静静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些暗线,皆是由京中的兵部侍郎与张大将军互通有无。” 沈星晚缓缓说着,语气不疾不徐,“此人...非常重要。” 燕景焕挑眉,“你想将他拔除?” 沈星晚颔首。 他似笑非笑,目光微敛,片刻后,淡声问道:“我替你除掉他?” 他语气无甚波澜,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沈星晚却知晓,若她稍一点头,这个人恐怕连明早的日出都看不见了。 她微微一顿,随即轻轻摇头。 “你已经帮我太多了...我总不能一直躲在你的羽翼之下。” “这一次,我想自己来。” 燕景焕闻言微怔,随即唇角轻轻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深深地看着她,眸中没有失望,反而浮出些许纵容的欣赏。 他知晓她的聪慧果决,也看见了她的成长。 从最初的隐忍无措,到如今能直面风浪,她的蜕变,他一直都看在眼里。 他没有再劝,只是淡淡道:“好。” 夜已深,窗外寒露凝结,愈渐寒凉。 燕景焕随意脱去外袍,顺手执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温茶,见她仍端坐在案前未动,笑了笑,侧身看着她:“还不歇?” 沈星晚回神,看着他这副随性自若的模样,眸底不禁浮起笑意。 她起身缓步走到他身侧,低声劝他:“去沐浴罢。” 他眸色微黯,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将她带入怀中,“一起?” 沈星晚微微挣了挣,轻嗔道:“别胡闹。” 他低笑一声,松开手,慵懒宠溺地望着她,“那我等你。” 一夜静谧,温水氤氲,灯影摇曳。 夜色中寒意渐退,唯余温暖缠绵。 燕景焕素来作息规律,天刚蒙蒙亮便已起身。 他动作轻缓,未曾惊扰身旁尚在沉睡的沈星晚。 窗外晨雾微凉,他随意披上墨色长衫,腰间玉带一束,整个人便从昨夜的随性慵懒回归到冷峻端肃的摄政王姿态。 沈星晚并未被他的起身惊扰,直到他出门时,才在半梦半醒间察觉到他的离去。 门扉轻阖,余下满室暖融的晨光。 她缓缓睁开眼,眸色仍带几分晨起的朦胧,片刻后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翻身坐起,披上外衫,指尖轻揉着眉心,脑海中回忆起昨夜信件中的内容。 兵部侍郎陈士廉,这个名字,已然成为刺进她心头的一枚钉子。 她唤来绯云,“去探查一下兵部侍郎陈士廉的行踪。” 绯云得令,匆忙退去。 还未到晌午,绯云便迅速归来,眉眼间很是得意。 “小姐,奴婢查清楚了,那位陈侍郎竟是个戏痴。” “戏痴?” 沈星晚微微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绯云笑道:“是呢,听闻他每日下朝后,都会去城东的梨香园听戏,几乎是风雨无阻。” “今儿更是个难得的日子,那梨香园特意花重金请来了苏州的名角儿巡演,据说那位陈侍郎早早便定好了席位,今日定然会去捧场的。” 沈星晚闻言,指尖轻扣案几,目光微凝,缓缓道:“梨香园的曲目并非日日更迭,他每日听戏,不太像是单纯的消遣之举,反倒像是在借机会晤某些人。” “小姐的意思是......” 绯云神色微变,随即若有所思道,“这梨香园,怕不是个简单的去处?” “无论是真是假,既然陈士廉今日必去,那便是个机会。” 沈星晚眸底微光闪动,“他绝不会只是单纯去听戏,说不定是借此机会与人互通消息。” “既如此,我们便去一探究竟。” 绯云立刻点头:“小姐说得极是!那奴婢这就去梨香园订席位。” 沈星晚微微颔首,目送她快步离去。 梨香园今日格外热闹,大门前的红灯笼高高挂起,微风拂过,灯笼轻轻摇晃,绯色光影摇曳生辉。 沈星晚一身素雅锦衣,外罩淡紫披帛,绝美眉眼中透着清冷从容,与喧闹的梨香园格格不入。 绯云陪伴在她身侧,护她缓步走上二楼,举手投足间尽显矜贵气质。 雅间早已备好,窗前的帘子轻轻垂落,既能隐蔽其中窥探楼下情形,又不会轻易被人察觉。 她轻移莲步入座,抬眸望向戏台,眸光沉静如水。 一楼最中央的位置,赫然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个身形粗壮的男子,身穿鲜色锦袍,腰缀玉带,却因坐姿随意,显得十分粗鲁不羁。 他一手扶着桌案,一手高举酒杯,与同座痛饮畅聊,不时豪放大笑,声音震得周围雅客纷纷侧目。 “这戏怎么还不开场?” 他不耐烦地拍了拍桌子,满脸不悦地嚷道,“莫不是那什么苏州名角儿,徒有虚名,不敢上场露怯?” 梨香园的老板早已额头沁汗,连连躬身赔笑:“大人莫急,名角儿正在后台准备,稍后便开唱。” “您放心,今日的戏,定不会叫您失望。” 男子哼了一声,甩了甩衣袖,继续仰头灌酒。 鼓声骤起,戏台上的幕帘缓缓拉开,一出《霸王别姬》正式开演。 鼓点铿锵,丝竹声声,戏班子里的乐师各司其职,奏出一曲悲壮绮丽的旋律。 台上的名角儿身姿纤细,妆容精致,一袭水红色戏服衬得她肌肤愈发雪白。 她轻轻踱步,眉宇间尽是哀愁,纤指轻抬,红袖翻飞,一举一动皆透着虞姬的绝代风华。 那唱腔婉转悠长,带着缠绵悱恻的悲怆之意,令台下众人沉醉其中,不时拍手叫好。 沈星晚执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眸色微深,余光掠向楼下人群中的陈侍郎。 果然,那位兵部侍郎陈士廉,正痴痴地望着戏台,脸上的浮躁不耐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惊艳。 他双手缓缓攥紧,看着台上那抹窈窕的倩影,似是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一曲终了,虞姬缓缓低头,持剑而舞,最终以一声哀叹,倒在了楚霸王怀中。 全场寂静片刻, 旋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戏班子里的小童上前扶起名角儿,她优雅地起身,微微一笑,正欲退场。 “且慢!” 陈侍郎猛地站起来,几步走到戏台前,目光贪婪地盯着那名角儿,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银票,直接抛洒向戏台上的名角儿。 银票飘飘洒洒,雪片般落在戏台上,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立刻便有戏班里的小童上前,乖巧地捡起那些银票,堆放到角落的木盘中。 名角儿微微侧身,盈盈福身,声音柔媚婉转:“谢大人赏赐。” 陈侍郎盯着她,脸上浮出几分痴态,毫不掩饰自己的欲念,笑着道:“如此美人,唱得一出好戏,若只是远远观赏,岂不太可惜?” 他说着,往前又迈了一步,语气中带着几分胁迫之意:“本官今日高兴,想请美人下来,与本官共饮一杯。” 台下众人见状,皆露出暧昧笑意,低声议论。 沈星晚冷眼望着他,指尖轻轻敲击在桌案上。 这位陈侍郎,果然如传闻所说那般,是个风流好色之徒。 名角儿微微一笑,纤手轻拢衣袖,姿态端雅得体,柔声道:“陈大人美意,小女子心领了。” “只是嗓子乃是小女子吃饭的本钱,若沾染酒气,伤了嗓音,日后怕是再难登台献艺。” 她嗓音柔媚婉转,恰似春水流过轻舟,既不让人觉得怠慢,也让人听出婉拒之意。 可这番推辞,落在陈侍郎耳中,却如同一记耳光,他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 戏园里原本热闹的气氛顿时也凝滞了几分。 众人看见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人暗自摇头,有人屏息观望。 陈侍郎眯起眼睛,阴沉打量着台上的女子,脸色从最初的诧异,渐渐转为愠怒。 “哼,好大的架子。” 他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桌案,震得酒盏翻倒,酒水顺着桌沿淌落,滴落在地,溅起几点细小的水花。 全场顿时一片寂静。 他眸光凌厉,死死盯着那名角儿,咄咄逼人,“本官赏你银子,邀你喝一杯酒,你竟这般不识抬举?” 周围的宾客纷纷低下头,不敢多言。 梨香园老板急得沁出一额头冷汗,连忙上前,低声劝道:“陈大人息怒。” “您看...这位姑娘唱了一出好戏,嗓子确实要好生保养,若是毁了嗓子,岂不可惜了......” “本官让她喝,她便得喝!” 陈侍郎脸色铁青,一只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猛地指向台上的女子,盛气凌人,“戏子便是戏子,既然要出来讨生活,就该有点自知之明!” 名角儿仍旧神色从容,微微一礼,低垂着眉眼。 “大人莫要动怒,是如烟的不是,只是如烟实在饮不得酒,还望大人能容许如烟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她话语温软,但谁都听得出来,这分明是另一种形式的推辞。 四周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渐起,不少人看热闹的目光望向陈侍郎。 沈星晚坐在二楼雅间之中,执起茶盏,缓缓吹开茶沫,眼神微冷。 陈侍郎涨红了脸,低咒一声,抄起桌上的酒壶就往台上冲去,“巴子的,老子给你脸了?” 第90章 护短没打死你们还来找我做什么?喊我…… 梨香园内香烟袅袅,余韵绕梁。 戏已停,台下众人皆惊得睁大双眼,不知该如何反应。 陈侍郎那涨红的脸扭曲可怖,一只手死死扣着名角儿纤弱的下巴,另一手高举酒壶,粗暴蛮横地往她嘴里灌着烈酒。 那清冽甘甜的酒液透着灼热辣意,一股脑地灌入她喉中,辛辣灼痛,呛得她泪水涟涟,身子颤抖着想要挣扎开来,却哪里挣得过他那般糙汉? 戏台两侧的戏班子武生见状惊怒欲狂,正要冲上台相救,哪料几个穿着劲装的随从早已飞身挡在台口。 那几个随从满面不屑,其中一人冷笑道:“别不识好歹,这位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谁敢动手?” 戏园老板更是急得额头见汗,战战兢兢想要上前劝阻,谁知才刚迈出一步便被一名随从狠狠一推,踉跄跌坐在地。 那随从俯身低声道:“老实点,陈侍郎在太子跟前吃香得很,你一个开戏园子的,也敢管这闲事?小心连命都赔了。” 陈侍郎得意瞟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转头又将那酒壶狠狠按到名角儿唇边,凶狠低吼:“你再推本大爷试试看?敬酒不吃吃罚酒!” 名角儿眸中泪水横流,玉面泛红,唇角已被灼酒烫得通红,她一手死命推拒着陈侍郎的手,另一手挣扎不休,唇齿间逸出破碎哭腔:“求求您...奴真的不能喝酒,会毁了嗓子的,奴......” 忽地“砰!”一声清脆的破空声响起! 一只白瓷茶盏自二楼雅间直砸而下,恰好砸落在陈侍郎脚边,碎片四溅,热茶洒了一地,几滴滚烫的茶水还泼溅到他华贵的朝靴上。 陈侍郎猛地一震,怒火更盛,扭头朝二楼大声喝骂:“哪个王八蛋敢坏老子兴致!” 话音未落,那雅间珠帘被轻轻撩动。 绯云缓步上前,缓缓拨开垂纱,露出沈星晚的倩影。 她一袭月白锦衫,乌发如瀑,眉眼如画,气质冷峻端凝,眉目间不怒自威。 纵是半遮面纱,也难掩那倾城之姿。 她静立于帘后,声音如寒玉撞钟,清亮冷冽: “住手。” 陈侍郎一愣,眼见她气度不凡,心头略有忌惮,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堂堂朝中高位,又怎肯轻易低头? 他强自压下心虚,怒道:“你是哪家的妇人,竟敢多管老子的闲事?识相的,就给我滚一边去!” 沈星晚唇角微勾,冷笑不语,眸中寒光微现。 她缓缓踱步至窗边,轻轻抚上一旁雕花木窗的栏杆,语气冰冷如霜: “我叫你住手,听不懂?” 陈侍郎眼中凶光一闪,满是不屑:“本官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一个妇人置喙。” “等我收拾了她,再来好好调教你这个多事的贱人!” 话音未落,他已然再度将那名角儿按倒在台面上,酒壶高高举起,恶狠狠地往她嘴边送去。 只听“啪”的一声,沈星晚一掌拍在窗台上,眸光陡然森冷,口中缓缓吐出一句: “来人,剁了他的咸猪手。” 语落,登时便有几道破风之声掠过。 刹那间梨香园的屋檐上、角落中,赫然翻入数名黑衣暗卫,身形疾如鬼魅,脚步轻若无声,人人蒙面,身手凌厉。 下一瞬,数枚寒光暗器接连“嗖嗖”飞出,寒光闪烁间已然正中陈侍郎双手手腕。 只听他惨叫一声,酒壶脱手而落,手腕间鲜血喷涌而出,他的两只手软软垂下,竟已是筋脉尽断! “啊!!” 戏台下一片惊叫,众人顿作鸟兽散,纷纷尖叫着逃出梨香园,满地狼藉中是尽翻倒的桌椅、洒落的酒水和满地碎银。 陈侍郎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腕,疼得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 他惊怒交加,冲他的随从们暴喝一声:“杀了那个贱人!” 一众随从闻声而动,立刻飞身冲向二楼,剑拔弩张之际,数名黑衣人自雅间两侧掠出,齐齐拔刀护住沈星晚,其中一人怒喝:“摄政王妃在此,谁敢动她!” 这声喊得如惊雷落地,顿时令那几名侍从愣在原地。 “摄政王 妃?!” 有人失声惊叫,“她是摄政王的女人?!” “咱们这......这可怎么办?!” 陈侍郎登时脸色苍白,汗如雨下,腿软得几欲瘫倒。 他努力稳住身形,向后连连退去,口中结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奴才,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冒犯王妃...奴.....奴才这就走......” 沈星晚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眸中寒意不减。 “刚才不是气焰嚣张的很,肆意欺辱人么?” “怎么,想走?走得了吗?” 她抬手一挥,冷冷道:“打。” 话音刚落,那些暗卫如狼入羊群,瞬间扑上前去,拳脚交加,刀鞘棍影齐出。 那几个护卫陈侍郎的随从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打得连连后退,口鼻流血,一个个哀嚎不止。 而那位平日里威风八面的陈侍郎,也被两名暗卫死死摁倒在地,按头跪于戏台之下。 名角儿瘫坐在地,双眼惊恐,嗓子沙哑颤抖,咳嗽不止。 沈星晚缓缓自二楼走下,裙摆曳地,风姿若雪,一步一步走向戏台,在所有人目光注视下,居高临下地望着那早已跪倒在地、鼻青脸肿的陈侍郎。 “本宫记得,朝廷律法中,有欺辱民女者,杖责八十,贬籍流放” “你说说,你该不该罚?” 陈侍郎嘴角淌血,连连磕头:“饶命...王妃饶命......是奴才有眼无珠......” 沈星晚垂眸冷睨,转头看向身旁暗卫:“拖下去,送进大理寺,叫他们查查这几年他收了多少银子,又替谁做了多少事。” 暗卫恭声领命,拖着陈侍郎离开戏台,只留下满地血迹和一屋惊魂未定的看客。 沈星晚轻柔扶起名角儿,温声道:“莫怕,今日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名角儿泪眼婆娑,哽咽着跪倒叩谢,“多谢王妃仗义出手相救,如烟感激不尽。” 正午阳光微斜,梨香园内,渐渐恢复了寂静,而摄政王府前,一阵急促喧嚷却打破了王府一贯的静谧。 几名身着便服、满面惊惶的男子步履匆匆,神色急切地快步走上台阶,脚下几乎都带风。 守门侍卫上前拦阻,那为首之人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太子金令,气喘吁吁道:“快去禀报摄政王!我们有要事相告,是...是关于王妃的!” 守卫接过金令查看,眉头微蹙,却也不敢怠慢,当即转身入内传报。 片刻后,几人被引至摄政王府书房外候着。 庭院中竹影摇曳,风吹过,细碎斑驳的光影碎金般散落一地,风雅极了,仿佛丝毫未曾受到他们这股慌乱气息的影响。 书房内香炉轻烟袅袅,一缕缕冷松香氤氲在书卷间。 燕景焕身着墨色常服,坐于长案之后,指尖翻动着几份卷宗,神情专注,眉眼间仍带着些许晨间朝会残留的清冷倦意。 门外小厮低声通报:“王爷,来了几个太子的人,说是有急事禀告。” 燕景焕淡淡“嗯”了一声,不急不缓地搁下手中竹简,拈了帕子抹了抹指尖,这才道:“叫他们进来。” 几名男子鱼贯而入,一进门便跪倒在地,齐齐磕头,口中叫苦连天:“王爷,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您的王妃在梨香园大打出手,当众殴打朝廷命官,眼看都快要打死人了啊!” “是啊是啊!那可是兵部陈侍郎,朝中实权重臣,她、她竟敢让人当众断了他双手!” “那血......满地都是,吓得戏园里的人全都跑了!” “我们好心相劝,她非但不听,竟还命令暗卫围攻我们,连一句解释都不给,您若再不管,怕是外头都要传出摄政王府欺压朝臣、不顾王法的消息了啊!” 燕景焕微微挑眉,整个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反倒轻轻靠回椅背,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 “打死人了?” 那为首的男子语塞了一瞬,吞吞吐吐地说:“倒...倒也未曾......” “只是那陈侍郎...伤得不轻,手废了......” 燕景焕唇角微勾,轻描淡写地道:“那就是没打死。” 他一手支着颔,语气淡然得仿佛只是听了件街头坊间的闲话,半点没有动怒或惊讶的意思。 良久,他抬眸看了众人一眼,缓缓笑了,笑意里尽是薄凉。 “没打死你们还来找我做什么?喊我去打?”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答。 那人期期艾艾地试探着道:“王爷!那可是朝中命官。” “若王妃这般当街殴打朝庭命官却不受惩治,怕是会引来非议......” “况且...况且我们本是想去求太子殿下,可如今......” 燕景焕眉梢轻挑,语气一顿:“太子?” 他似是随意一问:“太子近来如何?” 那人叹息道:“太子殿下......前些日子遇刺受了重伤,至今仍昏迷不醒,整日高热不退,胡言乱语不休,我们也是无奈至极,才...才想来求王爷您......” 话音未落,燕景焕忽然低笑了一声,眸光冷厉。 燕景焕站起身,身姿挺拔,宽袖微荡,垂坠感极佳的玄色袍摆流动间华光流转,贵不可言。 他缓步走至他们面前,垂眸俯视着那几张焦急而又惊惧的脸,语气低缓。 “本王的王妃,就算打死了人,本王也会亲自替她擦净刀刃。” 众人浑身一震,脑中轰然作响。 燕景焕转身,缓缓落座,又轻轻抚上那卷未阅完的公文,语气懒散得仿佛刚才不过是在闲谈。 “你们若实在觉得委屈,便将你们主子所为一五一十写出来,送去大理寺、送去刑部,我倒想看看,这天下,到底是谁管得了谁。” 几人瘫倒在地,面如死灰,不敢再言半句。 书房内香烟依旧袅袅,青烟缭绕间,燕景焕垂眸凝神,仿佛此间风波,不过他轻拂指尖的一页纸而已。 第91章 丧钟真的提前了...... 天色沉沉,霞光已没入暮色之中。 摄政王府的青瓦在夜色中沉静如墨,唯有暖黄风灯在檐下摇曳,烛火温柔映在檐下墙面,散落柔和光晕。 沈星晚跨入府门时,夜风中还带着淡淡花香,是庭院里的海棠悄然绽了。 她身上还残留着些许梨香园里沾染的脂粉香气,眉宇间神采奕奕。 她回到房里,帘子一掀,恰见燕景焕已解了外袍,正倚在窗前翻阅着一封书信。 他听见脚步声,微微抬头,眸中那一抹清冷便倏地融化,换作如春雪初融般的柔意。 他随手搁下手中信笺,唤人:“传膳。” 话音刚落,小丫鬟们便鱼贯而入,皆提着精致漆盒,将一桌饭菜轻手轻脚地摆满了桌案。 红烧鲥鱼,莲子银耳羹,香酥鸭掌,蒸子鸡,荔枝肉,竹荪乌鸡汤,皆是她平日喜爱的菜色,连那一小碟姜汁炒花蛤,都是她偶然说过一句好吃,厨房便记下来的。 沈星晚一愣,望向他,唇角缓缓漾起笑意,却不说话。 燕景焕自顾自地盛了一碗汤,递到她手边,眼中含笑,语气却满是打趣:“女侠今日出门惩恶扬善,甚为辛苦,来,喝碗鸡汤补一补。” 他语气温柔,带着一点好笑的调侃,眼底却满是宠溺。 沈星晚瞪了他一眼,耳根微红,垂下眼帘接过 汤盅,小口喝着,鲜香浓郁,汤汁温润入喉。 她轻声道:“若不是你早前拨给我的那些暗卫得力,我一个人怕是斗不过那等泼皮的。” 她顿了顿,抿了一口汤,忽而有些低落地叹息了一声。 “只是...那陈侍郎官职不低,根深叶茂,也不知大理寺会如何判他。” “会不会官官相护,草草揭过,放虎归山。” 燕景焕闻言未语,侧首望向她,温柔眸底泛起凉意。 他放下手中银箸,“我将他历年所为一一搜罗,罪证确凿,已命人送去大理寺,落款是本王印信。” 他语气平静,无甚波澜:“此人,斩立决。” 沈星晚一怔,手中汤盅轻颤。 她以为今日梨香园一役,是她自己亲手扳倒这个权势横行的贪官。 可此刻她才明白,自己只是拨开了最表层的浮云,而真正呼风唤雨、扫荡暗礁的人,却始终是他。 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忽地汹涌而上。 她低头默然了良久,才终于轻轻吐出两个字:“谢谢。” 燕景焕眉峰一动,显然不喜这个疏离的词。 她立刻意识到这一点,抬头看他正淡淡皱着眉,连忙放下汤盅,漾起笑意:“不说谢谢了,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个,那这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也替他舀了一碗汤,小心捧到他面前,“我借汤献佛,权当谢你啦!” 燕景焕瞧着她一双盈盈水眸,半真半假地认真起来。 他接过汤盅搁在桌上,指尖却未松,抬眼深深看她一眼,唇角噙笑,意味深长:“你若真要谢我......” 他顿了顿,眼尾轻挑,声音微低:“大可换个方式。” 沈星晚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什么方式?” 燕景焕没有立刻回答,只淡淡扫了一眼里间帷幔轻垂的床帐,灯火在那轻纱之间投下一片暖昧的朦胧阴影。 他唇边笑意更深了,缓缓低头,嗓音像是沾了夜色的酒意,低沉带笑,带着些许不怀好意的蛊惑: “我自有法子教你怎么谢。” 沈星晚怔了怔,脸上霎时浮起一抹飞霞,热意从耳根一直烧到颈后。 她手忙脚乱地站起身,伸手轻轻推他:“你...你不害臊!” 燕景焕被她推得微微后仰,却仍稳稳坐着,一手撑着下颌,悠哉哉地看着她脸红的模样,笑得不紧不慢,低声逗她:“那你今晚,是谢呢,还是......不谢?” 沈星晚羞得几乎要捂脸逃走,偏又舍不得真的跑开,只能咬唇瞪他,咬牙低声骂了句:“无赖!” 而他笑意如风,低低的应了一声。 “你夫君我,本就只对你耍无赖。” 夜渐深,帷帐低垂,烛火斜晃,似是连风都染了些情意绵绵的醉意。 芙蓉帐暖,罗幔轻垂,夜色悄然沉寂。 情意缱绻,沈星晚倚在燕景焕怀中,眼角犹带未散的绯红,呼吸浅浅,身子软得如同浸水的绸缎。 她本已酣然欲睡,未想刚闭眼不久,外头却骤然响起一阵急促而纷乱的脚步声。 夹着几道匆促压低的惊呼声,由远及近,仿若狂风骤雨般直扑而来。 沈星晚霎时惊醒,睫毛微颤,身子一动,便欲下榻。 燕景焕几乎是瞬息之间察觉她的动作,长臂一揽,便将她护在怀中,身形紧绷,沉声低喝:“何事喧哗?” 屋外管事已疾步奔至,跪伏门前,声音低沉却难掩焦急:“启禀王爷,皇上他......恐怕不行了。” 语落,骤然寂静。 沈星晚脑中“轰”地一声炸响,猛地抓住燕景焕的衣襟,失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燕景焕眉头紧锁,“五月初三。” 沈星晚手指僵直,唇瓣顿时失了血色,喃喃道:“不对,不该是今日......” “前世...前世分明是七月底,皇帝才驾崩,怎会......” 她眸光愈发沉凝,仿佛有什么可怕的念头自心底浮起。 无法把控的惶惶不安令她呼吸发紧,指尖一丝丝冷下去。 燕景焕亦陷入沉思,半晌,他抿唇,“今生不同于前世,我娶了你,许多事早已偏离原轨。” “既然变了,有些事提前降临,也未可知。” 说罢,他起身披衣,一边穿戴,一边对沈星晚道:“我进宫去探明情况。你留下,切不可轻举妄动,我会派人护住你。” 沈星晚一把拽住他的袖角,“不行,你不能就这样去!” “我记得前世皇上驾崩之夜,宫中龙榻未冷,外头九龙夺嫡,血雨腥风,连御林军都分成几派,皇城几乎沦为战场。” “你若贸然入宫,极可能涉险!” 燕景焕定定看着她,眸光沉如渊海,缓缓道:“正因为危险,才不能坐以待毙。” “那些狼子野心的,早盯着皇位肖想多年,今夜若真出了事,不及早插手,只怕再想稳住局势,就迟了。” 他说得镇定果决,沈星晚却只觉心头沉重无比。 她不是不懂,可她怕。 她声音发颤:“那你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一定!” 燕景焕垂眸望着她,那一瞬间,眼中柔意如潮水翻涌,却终究只是轻轻替她把被角掖紧,温声道:“放心。” 他转身,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帐幔轻摆,带起一缕残香。 沈星晚坐在床榻上,眼睁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指尖攥紧绣被,心跳如雷。 这一夜,注定无眠。 更深露重,寒意透过窗棂,渗入罗帐。 屋中一盏长明灯摇曳不定,影子投在墙上,斑驳凌乱,如同沈星晚心底的波澜,起伏不停。 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锦被早被她踢得七零八落。 耳畔静得过分,唯有心跳沉沉如鼓,一下接着一下,敲得她脑中嗡嗡作响。 她眼睁睁望着帐顶绣着的飞云走龙,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绯云裹着外衫躺在她身侧,知她难以入眠,便陪着她一同守夜。 她低声劝道:“小姐别担心,姑爷那么厉害,身边又带着一众暗卫,宫里那些人再厉害,也奈何不了他。” “更何况,这些年摄政王手中权势日重,便是真出了事,也能镇得住。” 沈星晚闭了闭眼,眉心却始终紧锁,唇线紧抿,面上冷静,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 她轻声道:“道理我都懂......” “可今夜宫中这变故来得太急,并不像寻常自然病重。” “陛下病体已久,身边太医层层护着,就算要出事,也不该是这样的时机...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绯云听得心惊,也沉默下来。 片刻后,沈星晚忽地坐起身,“绯云,你去把十四皇子安顿妥当,加派人手,严守他的院落,今夜无论谁来寻,都不可放行,必要时立刻转移。” 绯云怔了一瞬,立时应道:“奴婢这就去!” 沈星晚又道:“还有,让邢舟再派个暗卫,立刻赶往沈府通报,告知我父亲,今夜宫中恐有巨变,沈府必须提高警戒,一应府门守卫、内宅暗哨,皆要换成精锐之人,不得有丝毫松懈。” 绯云郑重点头,刚欲起身离去。 忽然! “——咚——” 一声沉重低缓的钟鸣自宫城方向传来,仿若夜色中一柄巨锤,轰然砸入大地。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咚——咚——咚——” 九下钟声,低沉悠远,如同惊雷震空,沉重得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星晚骤然抬头,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般,一瞬间血液直往头顶冲去。 她手指紧握,指节发白,声音喑哑:“九响......惊丧钟,是...天子驾崩了。” 她这一声落下,绯云瞳孔骤缩,差点跌坐在地上。 沈星晚喃喃:“真的提前了......” 她脑中飞快闪过前世画面,那日也是在一个深夜,一样的钟声,宫门紧闭,皇宫之 中却已杀声震天。 皇帝刚一咽气,整个魏国的命运便开始巨变,如同一块巨石落入湖心,激荡起惊涛骇浪。 她来不及多想,猛地起身穿衣,“快!让邢舟立刻召集王府全部暗卫,全力警戒,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擅入一步!” 第92章 回绝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天色沉沉,夜幕如墨色翻涌,漫天乌云奔走如潮,蕴藏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九声惊丧钟自宫城方向响起,音声低沉,一声接一声,仿若九道惊雷,震彻京城每一个角落。 钟声未止,整个皇城便已骚动起来。 灯火渐次点亮,如同星火燎原,自皇宫内苑蔓延至外城,转瞬间便将整个京城照得通明。 沈星晚静立于窗前,一袭月白寝衣,身形纤细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 远处皇城方向的灯火辉煌如白昼,与黑沉沉的夜色势成水火。 绯云匆匆赶回来,面色惨白,声音发颤。 “小姐,果然如您所料,皇上他...驾崩了。” 沈星晚眸光沉寂,没有丝毫意外之色。 她只是轻轻阖上双眼,脑海中飞速闪过前世的种种画面。 那个七月底的夜晚,同样的钟声,同样的骚动,却酿出了一场血雨腥风的残酷杀戮。 那夜过后,整个魏国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内乱。 而今生,这一刻竟提前了整整两个月! 她绝不能慌,绝不能自乱阵脚。 一定会有法子的! 沈星晚睁开眼,眸光锐利。 “绯云,王爷可有消息传回?” 绯云摇头:“尚无。” 沈星晚咬紧下唇,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攥紧成拳。 “通知邢舟,立刻在王府内外布下全部暗卫,四门加固,内院禁地严加戒备。” “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踏入府门半步。” 她声音沉稳,似乎刻意压制着内心的焦虑,不肯让半分惶恐流露于外。 “尤其是内庭东侧院落,从现在开始,双倍人手守卫,宁可错杀,绝不可疏忽。” 东侧院落,正是十四皇子栖身之处。 绯云眼中掠过一丝了然,躬身道:“奴婢这便去安排。” “等等!” 沈星晚忽然叫住她。 “请邢舟派最精锐的暗卫,立刻前往军营找到沈云朝,告知他今夜情形,要他务必严控大军,提高警戒。” 绯云点头,刚要退下,沈星晚又补充道:“再去请管事来见我,速去!” 绯云转身疾步离去,沈星晚望着她急匆匆的背影,眉心紧蹙。 她并非寻常闺阁妇人,自小便曾随哥哥一起练骑射读兵书,通晓军机。 纵然生为温婉女子,她骨子里仍是个不服输的女将军。 今夜变故,她必须争分夺秒做好准备。 燕景焕尚未归来,王府上下便只能靠她来镇守了。 想到燕景焕,沈星晚心头又是一紧。 他此刻身在宫中,若是一切如前世那般,宫中局势必定已是混乱不堪。 皇帝驾崩,九子夺嫡,何其惨烈。 而燕景焕作为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早已是各方势力都要针对的目标。 “燕景焕......”沈星晚轻声呢喃,指尖紧紧抓住窗棂。 屋外脚步声急促,绯云正领着管事快步入内。 正是摄政王府的大管事。 “王妃。” 管事拱手行礼,眼中已有了然之色。 沈星晚神色凝重:“管事,宫变已起,恐怕今夜便要见分晓。还请管事助我一臂之力,务必护住十四皇子。” 管事捋须点头,眸中划过锋芒。 “老朽明白。十四皇子天资聪颖,性情仁厚,是真龙之命。今夜之变,确是危急存亡之秋。” “王妃放心,老朽誓死护住皇子,必不会让他受半点伤害。” 沈星晚微微颔首。 “如此,便有劳管事了。” 管事应下,转身离去,脚步匆匆却不见慌乱。 沈星晚回到内室,换下寝衣,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窄袖锦袍,腰间暗暗系好匕首。 她刚换好衣衫,便听得窗外有轻微响动。 她警觉地回头,只见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边,单膝跪地:“属下参见王妃。” 沈星晚眸光一亮。 “可是有王爷的消息?” 黑衣人恭敬道:“正是。王爷命属下火速回府,向王妃传话。”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王爷说,宫中局势已大乱。太后召百官连夜入宫议政,意在借机扶立太子登基。” 沈星晚眉头紧锁:“果然......” 黑衣人继续道:“王爷说,太后此举,表面是召集百官议政,实则是布下陷阱,意在一网打尽所有支持其他皇子的朝臣。” “太后身边的总管大太监刘宽勾结太子,已暗中调动御林军,布防在太和殿周围。百官一旦入内议政,必将陷入重围。” 沈星晚眸中泛起寒意。 “太后向来偏爱太子,如今借皇上驾崩之机,欲强行立他为帝,却也太过急切了些。” 黑衣人低声道:“王爷还说,王妃切勿担忧,他已有应对之策。但王府必须严防死守,尤其是十四皇子,万不可让他落入他人之手。” 沈星晚点头:“我已部署妥当。王爷现在何处?可有危险?” “王爷已派人去联络沈云朝将军,暗中调动兵马应对宫变。请王妃安心镇守王府,不必挂念。” 沈星晚松了口气,心知沈云朝麾下兵马精锐,若能与燕景焕里应外合,必能稳住局势。 “还有......” 黑衣人犹豫片刻,轻声道,“今夜之事,恐怕并非偶然。” “皇上突然驾崩,其中必有蹊跷。” 沈星晚眸光一凛,前世皇帝驾崩时,的确曾有传言说皇帝死得蹊跷,并非寿终正寝,但彼时战乱四起,众人根本无暇追查。 难道今生,能揭开这个谜团么? 她正思索间,绯云匆匆赶至:“小姐!小姐!” 黑衣人如鬼魅般,立刻消失在无边暗夜中。 沈星晚抬眸,“何事这般慌张?” 绯云气喘吁吁道:“宫中...宫中传令!太后娘娘已下懿旨,命摄政王妃,也就是小姐您,立刻入宫侍奉太后!” 沈星晚眸光骤冷,一颗心控制不住地疯狂跳动起来。 太后此举,分明是想要将她也控制起来,作为挟制燕景焕的人质! 她沉吟片刻,微微摇头,语气坚决:“传话回去,就说王妃身染风寒,缠绵病榻,无法入宫侍奉太后,待病愈之后,再亲自入宫请罪。” 绯云闻言,顿时慌了神色,急声道:“小姐!这如何使得?太后懿旨,岂能推辞?抗旨不遵那可是死罪啊!” 沈星晚轻笑,眸光渐冷,缓步走到窗前,望向远处宫城的方向。 “入宫,便如入瓮,岂不也是死?” 夜风拂过,吹动她额前一缕青丝。 她伸手将发丝轻掠至耳后,唇角噙着些许嘲讽笑意:“如今乾坤未定,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与其入宫成为太后控制王爷的筹码,不如坐镇王府,守住我们的底牌。” 她转身,目光如炬。 “太后不过是借皇上驾崩之机,想要扶持太子上位罢了,不必理会她那边的命令。” 沈星晚垂眸,“眼下最重要的,是守护好十四皇子魏子辉。” 绯云望着她这般沉稳模样,眸中浮起几分敬佩之色。 “还是小姐眼光长远,奴婢明白了。” 她深吸一口气,“奴婢这就去回绝宫里来传令的人。” 沈星晚点头,目送绯云匆匆离去,仍是忍不住地有些忧虑。 今夜注定不平静。 此刻燕景焕定然正身处险境,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守好这后方。 绯云去而复返,轻声禀报。 “小姐,宫里的人走了,虽面露不悦,但到底也没说什么。” 沈星晚点头,轻声问道:“十四皇子那边如何了?” “已按小姐的吩咐,布下重兵,管事也亲自也守在皇子身边,寸步不离。” “好。”沈星晚眸光微凝,“今夜,便看这局势如何变化了。” 与此同时,宫城之中,太和殿前灯火通明,黑沉的夜色被驱散,远远望去如同白昼。 朝臣们陆续赶到,个个面色凝重,低声交谈间满是忧虑之色。 燕景焕一身素衣,缓步走入太和殿,面色沉静,眸光如水,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他刚一踏入大殿内,便敏锐察觉到周遭暗伏的无形杀机。 大殿四周,御林军持刀而立,表面上是维持秩序,实则剑拔弩张,杀气腾腾。 众朝臣分列两侧,三三两两结伴而立,眼神交汇间暗藏机锋。 有人面带忧色,有人眸含算计,更有甚者,脸上已透出几分幸灾乐祸之意。 燕景焕视若无睹,平静站定,眸光平视前方,仿佛对殿内的暗流涌动毫无察觉。 太后高座上首,一袭素服,面容肃穆,目光扫视殿内众臣,矜贵威严。 她身侧,坐着张嫔,眉目间透着几分志在必得的神采,唇角抿得紧紧的,仿佛在压抑着内心的激动。 燕景焕眸光微动,并未多看。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众人回首,只见一道挺拔身影缓步而入。 正是太子魏子麟。 见到太子现身,殿内不少朝臣面露惊讶之色。 传闻太子前几日遇刺受伤,不良于行,今日怎会突然出现在此? 然而此刻的太子魏子麟,看起来不但没有丝毫不适之状,反而气色极佳,举止沉稳,进退有度。 他先向太后行礼,恭敬问安。 “儿臣参见太后。” 太后悲恸神色稍缓,语气温软:“太子身子可大好了?” 魏子麟温声道:“父皇驾崩,儿臣岂能不尽孝道?些许小伤,算不得什么。” 说罢,他转向朝臣们,神色诚恳,举止风度翩翩。 “诸位大人漏夜赶来,实在辛苦。父皇新丧,国事繁多,还请诸位不吝指教,共襄国事。” 太子这番话,说得恰到好处,既表明了自己作为储君的身份,又向朝臣们展示了谦逊有礼的态度,俨然一副主人翁姿态。 太后眸中泛起得意之色,没有多言,只欣赏地望着眼前的太子。 太子继续道:“今夜寒凉,诸位大人舟车劳顿,先用些点心暖暖身子罢。” 他轻挥手,宫娥们鱼贯而入,托着精致餐盘,摆上各色点心和热茶。 太子这一举动,看的众臣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按理说,皇帝驾崩,理应哀事在先,怎能先摆宴席? 然而此刻,却无一人敢出言反驳。 燕景焕眸光微动,唇角浮起微不可闻的笑意。 太子这等举动,看似不合礼制,实则是在向众人传递出一个信号。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在筛选能够突破底线与他一齐宴饮之人。 此刻若是有人胆敢站出来质疑置喙一句,恐怕立时便会人头落地。 第93章 闹剧你,要罢免本王? 太和殿内,静得仿佛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冒犯。 玉案上精致的金边白瓷盘里盛满了精巧糕点,桃花糕、桂花酥、枣泥饼、莲蓉卷......皆是皇宫内御膳房的手艺。 按理说,这些糕点应是香甜诱人,此刻却像是沾染了毒药的毒饵,叫人望之心惊。 殿内沉寂许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眸光警惕地扫过案几上的每一道糕点,却并无一人敢伸手。 皇帝刚死,棺椁尚未合盖,丧钟仍在宫中幽幽回荡,这便在朝堂设宴布点,不啻于亵渎君恩、坏了祖制。 能站在这太和殿的臣子,都是久经官场的人精,谁都明白,这并不是一道吃不吃的选择题,而是分站哪一边的生死线。 主位之上,太后凤袍玉冠,鬓边珠翠轻摇。 她冷冷扫视群臣一圈,忽而薄唇一抿,勾起讥讽冷笑。 “怎么,都是吃饱了来的?” 她话音刚落,便慢悠悠地伸出指尖,轻捻起一块桃花糕,送入唇边,轻抿了一口。 她吃得那般从容,仿佛这宫中未驾崩皇帝,在座的诸位,也并非臣子,而是赴宴的宾客。 张嫔坐在她一侧,一身墨紫宫装,领口绣着金丝暗纹的牡丹,雍容极致。 她余光扫过殿中众臣,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待宰羔羊。 她轻笑,也跟着伸手,挑起一块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柔声笑道: “这糕点是新换的宫膳总管做的,配了新方子,比旧日更软糯些,诸位大人,不试试看?” 那声音温温软软,却仿佛一根细针,挑拨得人心发麻。 众臣神色不一,有的眼神躲闪,有的低头不语,也有的满脸冷汗,直挺挺站着不动。 沉默的气氛压抑极了,直教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终于,有一位中年文臣面色苍白,额头渗出细密冷汗,颤颤伸手,捏起一块糕点塞入口中。 有人开始吃,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仿佛堤坝崩裂,满殿臣子陆续妥协。 但仍有数位老臣,衣袍挺括,神色肃穆,仿若铁塔般伫立不动。 他们站的笔直,眼观鼻,鼻观心,连眼角余光都不屑施舍给那案上的糕点。 魏子麟的声音,在这令人发闷的安静中,缓缓响起: “怎么?不合胃口么?” 他面上带笑,嗓音却似冰刃贴骨。 他缓步走下玉阶,长袍拖曳地面,每一步都沉闷敲打在众人心上。 “我吩咐御膳房换的新方子,这些糕点乃是按各位大人的口味专门定制的,不会不合口味,莫非,是不合心意?” 他话锋一转,步步紧逼,又笑道:“若当真不爱吃,也没关系,来人,送几位大人去偏殿......好好歇歇。” “偏殿”二字落的极缓,宛若魔音灌耳。 殿中侍卫齐齐应声,气氛瞬间绷紧。 几名仍在坚持的老臣面色不改,眸底划过森然寒意。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仿佛早已知今日会有此局,早将生死置于度外。 有臣子不禁颤声求情:“殿下,几位肱骨老臣年事已高,忠心可鉴,还望您看在他们...他们为先帝立下赫赫功劳的份上......” “忠心?” 太子停下脚步,笑了笑,忽而回身,盯着那人,语气轻飘:“孤倒是不记得,他们的忠心,是向着哪一位。” “拖下去。” “是。” 侍卫应声,登时按住几名老臣的肩头,拉扯着他们往外拖。 那些臣子虽被迫动身,步伐却沉稳如故,腰脊挺直,无人呼喊,也无人求饶。 太和殿内,寂静如坟。 太子负手而立,望着那些人被带走的方向,良久,轻轻吐出一口气。 “不识时务者,自当除去。” 他转过身来,眸色渐黯。 燕景焕自始至终,只静静站在那里,幽暗眸光如冰封的深潭,波澜不兴。 没有人注意到,他食指与拇指微微一动,一道细小的机关从他衣袖内滑入指尖,沉在掌心。 殿中人声渐息,气氛却仍压抑至极。 燕景焕自始至终都未曾碰过桌上的糕点。 他静立于首位,手臂自然垂落,身形如松,姿态冷峻。 旁人皆低头吃点心、奉迎太子,只有他不动如山。 可即便如此,殿中侍卫仍无一人敢贸然近他半步。 魏子麟眼角余光扫过他,却始终未曾出言相逼,仿佛有意避而不谈,只默默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他知道,他暂时还不能动他。 摄政王虽未表态,但那份沉默便是最危险的警告。 魏子麟终是轻笑了一声,收回视线,走回玉阶之上,站在那座刚失去天子的龙椅之前,肃然抬手。 “先帝龙驭宾天,国失所主。” 他的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在殿内滚荡回响。 “奉先帝口谕,于病中命我监国,辅国定策。” “今我当暂摄国政,以维社稷不乱。诸位大人,可有异议?” 一语落地,太和殿内骤然炸开了锅。 几名张家一系的大臣猛然出列,躬身拜倒在地,高声道:“太子殿下乃嫡出皇储,自幼聪慧仁德,德高望重,应顺天命、合人心,立即登基为帝,以安天下!” 又一人附声:“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局震荡,人心不稳,唯有太子殿下登基,方能庇佑魏国盛世太平!” 这些人话音还没落,另一侧有皇子一派的重臣陡然站出,沉声反驳:“太子虽为储君,但皇上遗诏尚未公开,传位于谁尚有疑问,岂可仓促夺权、践踏祖制?” “是啊!” 另一位朝臣面色凝重,“皇上尸骨未寒,太子殿下便急不可耐地坐上龙椅,这般举措,岂非让天下人心尽失?” 两派人马,剑拔弩张,唇枪舌剑,朝堂之上登时一触即燃。 就在此时,一阵沉闷的金铁交击声自宫外逼近,沉重铿锵、如千军压境,震得殿瓦嗡鸣、地砖轻颤。 守在门口的侍卫脸色一变,还未来得及反应,殿门已被轰然被推开。 一身银甲的张大将军阔步踏入殿中,披风猎猎,甲胄银光 夺目。 他腰悬长剑,眉目间带着旧日未散的铁血肃杀之气,走起路来铠甲撞击出沉闷声响,仿佛一尊沉睡的战神,在帝王崩逝之夜被骤然惊醒,踏着血气而来。 群臣失声,几名年纪稍长的文官更是脸色骤变。 有人忍不住出声,错愕问道:“张大将军...您不是早已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么?怎会突然来此?” 张大将军缓缓停步,眸中寒光如霜,声音冷硬,带着几分不屑: “皇帝已死,新君势微,天下未定,老夫岂能坐视不理?” 说罢,他冷笑一声,望向太子,拱手一揖。 “太子殿下少年英杰,堪当大任。老夫愿执甲再战,为殿下清扫奸佞,清君侧,护驾登基。” 整个大殿气氛骤变。 张大将军向来不擅权术,重剑无锋,以铁血治军称世。 但他这番话,显然并非单纯的军人之言,而是政治表态,亦是杀伐之意的宣战。 “清君侧?什么君侧?” 有臣子忍不住冷笑出声,质问道:“皇帝驾崩,新帝尚未登基,谁有资格被称为新君?张大将军可莫要未奉圣命,便逾制而行!”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 张大将军手中长剑如电,一剑封喉! 那名大臣还未来得及躲避,便已猝然倒地,鲜血如注,溅洒金砖。 “乱臣贼子,胆敢妄言,死不足惜。” 张大将军神色淡然,仿佛不过斩了一个鸡犬之人。 殿中登时大乱。 有侍卫立刻涌入,将整个太和殿团团包围,剑锋铮然出鞘,剑光森冷,彻骨寒意迅速弥漫开来。 张大将军执剑而立,剑尖滴血,殷红血滴砸落在金砖上,寒气森然。 他冷冷扫视满殿。 “还有异议吗?” 无人应声。 众臣噤若寒蝉,一时只觉那座熟悉的太和殿,竟恍然变成了修罗刑场。 众臣骇然,殿中一片死寂。 有人脸色惨白,噤若寒蝉,更有胆小者已然跌坐在地,连朝靴都踏不稳,抖如筛糠。 张大将军负剑而立,剑锋尚未归鞘,银甲映着殿中冷光。 他面无表情,似一尊不辨忠奸的兵戈之神,只管布下杀伐肃清的信号。 魏子麟则在这血腥杀戮之中步步登高。 他身着玄色蟒袍,腰佩玉带,眉目间本有几分贵公子气质,此刻却被权欲撑开了眼角的戾色。 他站在高阶之上,眸光犀利,满是得意。 “诸位大人。”魏子麟忽地扬声道,语气森冷,“摄政王辅政数年,功成名就,确是有功于魏国。” “但如今孤已长成,父皇又命孤监国,若仍事事倚仗摄政王执掌朝政,那孤,岂非成了傀儡?” 他语调不高,语句平平,却句句诛心。 说罢,他回首看向太后与张大将军,两人皆一言不发,却俱神色冷定,显然早有共谋。 太子缓缓转身,眸光盯向立于殿侧的那道墨色身影。 “燕景焕。” 他一字一顿,唤出那人的名字。 “孤奉命监国,即日起,将接管朝政,望摄政王识时务,退位让权,勿负先帝所托。” 风乍起,寒意彻骨。 燕景焕静静伫立,广袖垂落身侧,墨袍上暗金云纹随风轻动,华光流转。 他始终未动半步,自入殿时便一直立在那里,安静如一尊石雕。 直到此刻,他终于缓缓抬眸。 一双眸子黑沉如幽潭,深不见底。 他看向魏子麟,眼神不怒不哀,亦无惊惧,只有一种令人心惊的沉静,那是狂风骤雨前的寂静大海,也是刀锋未出鞘前的冷寂。 魏子麟笑容微滞,不知为何,在那一刹那,他竟觉心头一冷。 燕景焕缓缓道:“你,要罢免本王?” 他语气平缓,像是在问一句无关紧要的事,然而那“本王”二字咬得极重,宛若惊雷压顶。 魏子麟不肯退缩,他扬声而笑,像是为自己壮胆。 “燕景焕,你本不过就是个辅政之臣,今孤欲亲政,自当是你交还权柄之时。” “莫非...你还妄想以臣制君不成?” 殿中众臣屏息不语,皆微微颤抖起来。 此言一出,几位原属中立的老臣顿时露出惶色,有人悄悄移步后退,有人紧握衣袖,有人默默闭目不语。 摄政王权柄如山,太子一言欲夺,形同引雷。 张大将军却上前一步,沉声道:“本将听命于太子,愿助殿下削除旧权,清肃朝堂。” 燕景焕忽而轻笑了一下。 那笑容冷极,寒极,淡极。 他缓步上前,一步一步,踏在金砖之上,每一步都极轻,却像踏在众人的心尖上,沉如擂鼓。 他走至众人视线正中,方才停步。 他眸光扫过殿中众人,最后落在魏子麟身上,缓缓道: “先帝崩逝,朝纲未定。你奉谁之命监国?遗诏何在?圣旨何存?” 一句话,击打在太子要害之处。 魏子麟面色骤变,咬牙冷笑:“遗诏不久便会昭告天下。” “本宫身为太子,监国本为应有之权,莫非你,还想抗命不成?” “抗命?” 燕景焕淡淡反问,声音微沉,“本王乃摄政王,辅佐魏国多年,问心无愧。若你欲逐政权,大可坦荡相争,何必挟私利、借刀杀人?” 他话音未落,太子脸色已冷:“你在说什么?” “张大将军早已卸甲归田,却私调禁军,夜入朝堂,血染金阶。” 燕景焕眸光锐利如刀,“这一场登基闹剧,你当真以为能够瞒天过海,平顺过关?” 张大将军冷笑:“老夫行事,不需你指手画脚。” “可惜......” 燕景焕忽而垂眸,唇角缓缓掀起一抹冷笑,“你忘了,先帝身后,并非只留你一纸遗命。” 太子猛然一惊。 殿中诸臣神色骤变。 第94章 遗诏我看,你是想假托先帝遗旨,谋朝…… 魏子麟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眉心紧锁,死死盯着燕景焕。 他向前一步,语气阴寒,仿佛每一个字都裹着冰刺。 “摄政王到底想说什么?” “你口中的遗诏,究竟从何而来?” 殿中气氛霎时凝滞,众臣屏气敛声,皆不敢贸然出言相劝。 燕景焕不为所动,薄唇轻启,“本王所言,自是奉先帝遗命。” “皇上驾崩前,早已秘下圣旨,亲笔手书,亲印玉玺,传位于十四皇子,魏子辉。” 此言一出,太和殿内顿时炸开了锅。 众臣惊愕交加,四下议论之声潮水般涌动起来。 “传位十四皇子?” “这...竟是传位于魏子辉皇子?” “可十四皇子不是早已..... 。” 惊疑、动摇、狐疑、震惊,各色情绪在朝臣之中迅速蔓延。 有沉稳持重的大臣面色凝重,低声与身边同僚交换眼神,也有沉不住气的年轻官员震惊得险些跌坐在地。 便是太后与张嫔,也一时神色骤变,难以自持。 纷乱声潮中,不少尚存理智的重臣,神情渐渐浮出些许若有所思的清明。 “十四皇子天资聪颖,性情仁厚。” “而且,他是淑妃娘娘所出,先帝对淑妃陈氏......当真是情深意重。” “先帝一直未立皇后,空悬中宫,是否就是为给淑妃留下一席尊荣?” 一句句低语如水流暗涌,流淌过人心深处最柔软的一隅。 而此刻站在御阶上的魏子麟,却是面沉如水。 他死死咬住牙关,紧攥的拳头几乎要将掌心血肉捏碎。 他怎会听不出,这一局,燕景焕早已蓄谋多时! 他强自镇定,冷笑一声,朗声反击:“摄政王好生可笑,一口一个先帝遗旨,却并未见你手中呈上何等诏书。” “且不说你这是假传圣旨,即便是你所言属实,父皇若当真立下遗旨要传位十四弟,那也得十四弟尚在人世才行罢!” 他说着,一步步上前,眸光如刀,扫向四方,讽刺之意愈发浓烈。 “十四皇子早已失踪多日,生死未卜。” “世间传言众说纷纭,有人说他病亡在宫内,有人说他早被人暗害于途中。如今尸骨未见,你便大言不惭要立一个下落不明的皇子继位,燕景焕,你是何居心!” 他眸光森冷,“我看,你是想假托先帝遗旨,谋朝篡位!” 满殿哗然,再次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声。 “若是十四皇子真不在了......” “那摄政王此举,岂不是无稽空谈?” “这其中......会不会还有什么曲折啊?” 燕景焕依旧神色如常,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不怒不辩,只是幽幽一笑,薄唇轻启,缓缓道:“太子殿下,似乎对十四皇子身死一事,笃定非常啊。” 他说着,声线如刃,眸光如钩,忽然直直看向魏子麟,语带讥讽:“莫非,是你亲手,送他奔赴黄泉的?” “放肆!” 魏子麟大怒,双目赤红,身侧的张大将军立刻一掌按住佩剑,胸腔起伏。 太和殿中的杀意,几乎一触即发! 燕景焕却恍若未觉,只抬眸微笑,“不过是一句玩笑,太子殿下何必动怒?” 他语调淡然,眉眼里却藏着令人胆寒的锋芒。 紧接着,他衣袍一拂,广袖微动,转向殿中众臣,目光锐利扫视过众人,声音亦清晰如磐石击钟。 “诸位大人,十四皇子,魏子辉,尚在人世!” 轰然一声。 如惊雷贯耳,震得整座太和殿都似为之一震。 殿内顿时哗然再起,惊疑之声、倒吸冷气之声此起彼伏。 魏子麟神色倏然僵住,面色铁青,眸底掠过一抹无法掩饰的惊愕慌乱。 燕景焕眸光冷彻,缓缓迈步,踏下御阶。 他身形挺拔如松柏,语气不急不缓,却如同山崩海啸,将整个朝堂死死震住: “倘若十四皇子安在,诸位可愿,共扶新帝?” 整座太和殿内,无人敢答。 众人一时间乱了阵脚。 燕景焕那一句“十四皇子尚在人世”,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魏子麟立于御阶之上,惊疑不定,唇角微颤,一时间竟不知是该继续怒斥,还是该转身逼问。 他目光不自觉地望向上首的太后与张大将军,似在乞求支援,似也在等待下一步指令。 太后端坐于高位,眉心紧锁,面色冷沉,指尖死死扣着扶手的雕纹,似乎在极力压制着心头翻腾的惊怒。 她万万没有料到,燕景焕竟敢当众抛出“十四皇子在世”这张底牌。 更没想到,原该顺水推舟登基称帝的魏子麟,竟会在这一步上失了先机。 她心中一瞬百转千回,但面上却骤然变色,只听“啪”的一声清响,那是一只成色极佳的玉镯敲在扶手上的脆响,紧接着,太后霍然起身。 她冷厉眸光自众臣面上一一扫过,沉声低喝,悲恸至极。 “诸位爱卿,如今皇帝尸骨未寒,万事未定,百官应当心怀哀悼,缅怀先帝忠德!” “可你们却于此处争权夺利、妄议皇位......此举,实乃我大魏之不幸,亦是先帝在天之灵所不能安息之由!” 她沉痛捶胸,厉声责问,眼角隐隐带泪,看似伤痛欲绝,实则步步为营,将整个局势自刀光剑影之中,强行拉回悲情悼念的轨道。 “哀家身为太后,本该恪守后宫,不理政务。” “可如今朝堂混乱至此,诸臣喧哗无度,哀家不得不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依哀家之见,不如暂搁争议,以皇帝丧事为重,治丧为先,其他一应事宜,待国丧期满之后,再作商议!” 太后话音未落,张大将军也立刻弯腰一揖,拱手恭声附和: “太后所言极是,朝堂之中尚无共识,四下多有异声,若贸然立君,恐惹天下非议,动摇国本。老臣请诸位大人......以国丧为重!” 这场鸿门宴本就是太后一手设下,为的就是借机逼迫群臣拥立太子称帝。 可此刻局势脱轨,燕景焕抛出的重磅消息足以在朝堂激起轩然大波,她若再强推魏子麟,反倒会显得不择手段、急于篡立,易遭诟病。 她深知成事需时,倒不如此刻先退一步,稳住局面,再徐图后计。 果然,一众朝臣见太后开口,顿时有了台阶可下,不少老练人精连忙拱手附和: “太后所言有理,先帝仙逝,国哀当头,当以治丧为重!” “皇上仁德在世,臣等岂可于此时忘却礼制,急于争位?老臣......老臣罪该万死!” 有机灵些的,更是反应极快,立刻扑通跪倒在地,仰天痛哭,声泪俱下,极尽哀痛之态: “皇上啊!您英明一世,怎就撒手人寰,将老臣等孤苦留在人间了啊!” 他这一嗓子刚出,仿佛开启了哭丧的闸门,原本还在四下观望的群臣登时一个接一个扑倒在地,有的伏地恸哭,有的喃喃自语,甚至还有人一边哭一边拍打地砖,仿佛真要哭得昏天黑地、悲恸断肠。 殿中顿时哀声四起,哭嚎声、哽咽声、叩首声此起彼伏,若不知前因,只怕真要以为先帝遗体便停在堂上。 哭声之下,局势暂稳,喧嚣之中暗藏杀机。 魏子麟怒意未平,指骨泛白绞紧了袍袖,却在太后警示似地一声轻叹后缓缓低头,不再争辩。 而燕景焕,始终不言不动,只静立在那里,冷眼看着这场一呼百应的悲恸哀嚎。 他眸底幽深难测,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不过是乱局的开篇。 太和殿内,群臣哀哭之声久久不肯停歇。 太后自高座之上垂眸而望,目光悄然掠过人群,一寸寸移至张大将军身上。 她眸光沉静如水,却在一瞬间泛起涟漪,只轻轻抬了抬手指,袖中那只苍白瘦削的手,缓缓朝着身前挪动半寸,纤指弯曲成一个极隐晦的手势。 张大将军身披银甲,立于阶下,轻轻抬眸,感受到那来自高处的示意。 他眸中寒光微闪,仿佛被点燃了什么似地,唇角牵起些微冰冷的弧度,向太后微不可察地一点头,便在下一瞬,于悲恸的群臣之中悄然退去,动作轻巧得像一片羽毛飘落在地,不带起丝毫声响。 众人哀嚎纷纷,神思皆沉浸在悲痛之中,竟无人察觉这一丝涟漪。 而在张大将军隐身遁出的同时,太后也缓缓起身,华袍曳地拖出细碎声响,步履看似缓慢,却分毫不乱地走下御阶,直直朝着殿中立得最冷清的一人走去。 “摄政王。” 太后的声音轻柔极了,似雨后初晴的微风,扑面而来,染着几分哀婉。 她走到燕景焕身前,竟亲自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衣袖,神情恳切。 “如今皇上驾崩,太子一时冲动,言语莽撞,哀家已狠狠训斥过他。” “你千万别与他一般见识,魏国正值动荡之时,朝政更需摄政王你这等贤能之人来稳固...哀家也知道你心中有气,但太子他到底年轻,终究还要靠你扶持才能成长......” 她一边说着,语气越发柔和,甚至眸中都浮起泪光,一副母仪天下却无可奈何的姿态。 燕景焕面上不动声色,眸光淡淡扫过太后的手,再轻轻移至殿门方向。 那里门扉虚掩,灯火微弱,而张大将军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他心头一震。 太后拖住他,不外乎是为了牵制。 张大将军并非无的放矢之人,岂会在这种时刻悄然离开? 只有一种可能,他另有要事! 可什么事,能比国丧更重要呢? 燕景焕心中冷笑一声,表面仍不动声色,任由太后哭诉,甚至还微微颔首,低声道:“太后娘娘所言甚是,臣自当为社稷效力,为太子尽忠。” 话说得滴水不漏。 而此时此刻,张大将军已然出了太和殿。 夜色深沉,宫墙高耸如压顶 的山岳。 张大将军身披银甲,骑着威武战马,身后紧跟着一队精锐羽林军,甲胄寒光森森,列阵无声,如狼似虎。 “直奔摄政王府,不得有误!”张大将军沉声一令,唇边杀气腾腾。 “是!” 数百名精锐军士齐声低应,声势虽低,却气震四野。 蹄声如雷,铠响如浪,整队军马疾驰而出,踏破夜幕,直指皇城西侧的摄政王府! 第95章 邢舟杀无赦! 夜色沉沉,如墨色翻涌,压得天地线仿佛都低了三分。 摄政王府的高墙在暗夜里巍然矗立,隐没于夜色之中。 然而,下一刻,黑暗被骤然点亮如白昼。 一簇簇火把划破漆黑夜幕,如流火般迅疾铺展开来,火光蔓延之处,杀气随之而来。 马蹄疾踏地面,铠甲碰撞的金鸣声如惊雷滚滚,震得连夜风都仿佛带上了刀锋的寒意。 张大将军一身银甲,稳坐于高头大马上,甲胄森寒,面容阴沉。 他猛拽缰绳勒停马蹄,眸光冷冷扫视过摄政王府紧闭的大门,森然下令: “摄政王府隐匿储君,局势不明,本将奉太后之命,特来‘保护’储君安危” “来人,封锁王府四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 百余精锐士兵应声,如潮水般分列四方,霎时将整座摄政王府围得水泄不通,刀光森冷,火光如昼,仿佛整座王府都成了笼中困兽。 王府门前守卫面色大变,忙不迭转身奔入府中通报: “快去请王妃示下,有兵马围府,自称是奉命保护储君!” 沈星晚正在内院小憩,听闻这话,眉心一沉,随即起身,长裙如水,神色冷凝。 “围府?” 她缓缓吐出两个字,眸中寒光乍现,声音虽轻,却压得满堂下人皆不敢出声。 “请王妃示下,如何应对?” 沈星晚目光沉凝,一字一句道: “传我命令,王府重地,未经摄政王同意,任何人不得擅入一步!” “严防死守,务必守到王爷归来。” “是!” 沈星晚不再迟疑,立刻转身往外走去。 她快步穿过回廊,夜风鼓动她的衣袍,檐下风灯的光影在她眸中摇曳,却遮不住那眸底镇定如山的冷静。 她带着数名贴身侍卫,直奔东侧魏子辉所居的小院。 夜风穿林而过,惊起花枝下的宿鸟。 魏子辉正坐在榻上,听得外头传来隐约嘈杂声响,已是面色苍白,眼神微颤。 他到底还只是个年仅十三的少年,纵然聪颖坚韧,此刻也终是有些慌了神。 “沈王妃......” 他听见脚步声,不安地站起身,衣角微乱,“外面...是不是出事了?” 沈星晚轻推门而入,火光映照她一身素衣。 她神色从容,唇角带着一抹罕见的柔意。 “子辉。” 她快步走上前,语气温柔极了,低声道:“别怕,外头是张大将军。” “他带兵围府,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你,实则别有居心。但你放心,有我在,必不会叫你有事。” “可是......” 魏子辉指尖握着衣摆,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他们那么多人......” 沈星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少年瘦削的肩膀在她手中微微发抖。 她声音轻柔,似夜风中的呢喃,缓和却坚定: “记住,你是魏国的皇子,是先帝亲笔立下的储君,你不需要害怕任何人。” “哪怕他张大将军再强,也伤不了你一根毫毛。只要我还在,就一定护你周全。” 魏子辉眼圈一红,却终是强忍着没掉眼泪,点了点头。 沈星晚扶着他站起身,温声道:“我要带你去书房密室,那处隐秘安全,我会派人死守着你。” “你在那里安心待着,无论外头有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明白吗?” 魏子辉抿唇,重重点头。 沈星晚让管事立刻带魏子辉从侧门穿过夹道,护送至王府深处的藏书阁,那里有一处只有她和燕景焕知晓的密室,机关暗锁,铜墙铁壁。 她目送魏子辉被护送离去,转身时眸中柔情尽敛,取而代之的是冷冽杀意。 “调虎离山...张大将军,你倒是算得很准。” 她低声喃喃,旋即冷声吩咐:“重兵死守密室周围,寸草不容侵入!” “是!” 此刻的摄政王府,外有重兵围困,内有忠将死守。 火光中,风吹动院中缤纷花枝,投下斑驳光影,仿佛连风声中都暗藏着杀意。 沈星晚立于庭前,抬头望向夜空,月色惨淡无光。 她抬手拢紧了披风,神色清冷如霜。 只要她还活着,便绝不让任何人,动魏子辉一分一毫! 夜风猎猎,火把上头的火焰如龙蛇翻腾,将原本寂静的王府外照得如同白昼。 张大将军一身银甲,披风猎猎,端坐高头大马之上,目光冷冽如刀,望着紧闭的摄政王府大门,眉宇间已凝起不耐。 他高声喝令开门,门后却始终没有回应。 “来人!” 张大将军怒极,声音如雷,“开门!本将军奉命前来护卫储君,尔等不开,莫非意图谋反!” 王府门扉沉沉,静若墓地。 良久,一道纤细身影才匆匆而出,火光下,是身穿浅蓝色比甲的绯云。 她步履匆促,在张大将军马前止步,恭谨福身行了一礼,声音带着些许颤意,却仍竭力维持着镇定。 “张大将军,王爷已入宫去了,府中只余王妃主持。” “王妃近日风寒卧病,病体缠绵,实在无法起身接见大将军,还请大将军明鉴,待王爷回府再议。” 张大将军冷哼一声,语气咄咄逼人:“保护储君乃当务之急,王妃病着如何?本将军进府寻人,自当无碍。” 说罢,他一抖马缰,那高大的战马便重重踏前一步,前蹄在地砖上轰然一响,逼得绯云不得不后退半步。 她虽骇极,却不肯放弃,仍竭力挡在马前,微微张臂,像一只护崽的母鸟。 “大将军若执意强闯,是不是该先问问王妃的意思?”她声音微颤,却带着不容退让的倔强。 张大将军眸中寒光一闪,忽地冷喝:“拦我者死!” 他猛地拔剑前挥,寒芒闪烁间划破夜色,一道血光瞬间在火把下喷涌绽开。 “啊!” 鲜血自绯云肩头喷洒而出,她踉跄后退两步,却仍强撑着站立,手死死撑着膝盖,努力不让自己倒下。 她甚至还试图再次拦在马前,却已然步履踉跄,难以为继。 张大将军怒不可遏,面色铁青,长剑一扬,再度刺向她的心口,剑尖带着森然杀意,直奔她心脏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风雷掠至,犹如惊鸿穿夜,长靴狠狠踏在剑刃之上! “砰!”的一声! 张大将军手中的利剑登时脱手飞出数丈,落地之声清脆如雷。 张大将军脸色骤变,猛地被逼退好几步。 那道黑影翻身落地,单膝跪地,将绯云自半空稳稳接住,长臂一收将她紧紧护在怀中,一掌摁在她血流如注的肩头上,强行暂时压住血流。 绯云睫毛微颤,面若金纸,气息已然虚弱至极,模糊间,她看清来人面庞,泪光中闭了闭眼,嘴唇嗡动,低低喃喃: “邢...邢大哥......” 声音几不可闻,却犹如夜雨滴石,滴落邢舟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别怕。” 他低声应着,抱紧她的身子,脚下轻点,身影轻烟似地,带着她稳稳落在摄政王府大门前。 门扉“吱呀”一声洞开,门口守卫顿时一拥而上,将他与绯云牢牢护在身后。 张大将怒极大喝:“你敢拦我?!” 邢舟充耳不闻,将绯云小心交给慌乱赶出来的丫鬟们。 丫鬟们抹泪簇拥托着绯云退回府中,众守卫立刻紧紧关上了府门。 邢舟缓缓转身,眸光冷如霜雪,望着门前虎视眈眈的一众军士与张大将军,沉声喝道: “胆敢擅闯大燕皇子府邸者,杀无赦!” 话音未落,长风一卷,衣袂猎猎作响。 火光摇曳间,邢舟缓缓拔出腰间长刀,刀锋寒意凛冽,映着满面肃杀。 张大将军所带的士兵们陡然听到邢舟提及大燕皇子,猛然想起燕景焕的身份并非只单纯是魏国摄政王,他还是天下最强盛的大燕国的皇子。 夜风卷起漫天沙尘,火把在风中剧烈摇曳,映得张大将军一身银甲冷光森森,宛如鬼魅修罗。 一众士兵面上露出犹豫之色,落在张大将军眼中,他双目赤红,森然环视一圈四周仍在犹豫不决的将士,声音如雷般炸响于夜空之中: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 “你们都是我亲自训练出来的精锐,是魏国的刀,是镇压乱臣贼子的利刃!” 士兵们神色震动,眸中掠过惶恐。 张大将军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他直起身子,高声厉喝:“你们在怕什么?!他是大燕皇子又如何?此刻身在魏国,便要守魏国的规矩!” “摄政王府窝藏储君,图谋不轨,已犯谋逆之罪!此等大逆之人,杀了也就杀了!还怕天下如何议论不成?” 众将士闻言面面相觑,眼神闪烁,一些人握紧了手中兵刃,眸底已有动摇。 张大将军见状,眸光阴冷如蛇,唇角勾起残酷弧度,猛地握紧佩剑,剑尖朝天,厉声下令: “众将士听令!攻入摄政王府者,重赏千金,晋升一等!” “敢退者,斩立决!现在,给我攻!” “杀!” 一声声凄厉的喊杀声撕裂夜空,最前方几名悍勇士兵已经持盾冲锋,猛冲向王府大门。 邢舟提剑挽了个剑花,摆好攻势,眸中杀意汹涌。 张大将军远远望见那道站在火光之中的黑影,冷笑一声。 “一个暗卫,也妄图阻我千军?真是笑话。” “老夫倒要看看,是你这条狗厉害,还是我这把剑更快!” 话音未落,他的战马已然猛地前跃,长剑再度高举,身后众兵也被煽动得情绪激昂,喊杀声再次震天。 第96章 命运命运竟再次将屠刀架上她门前…… 摄政王府大门外,火光如昼,映得天地猩红,血光翻涌。 张大将军所带精兵如潮水般,一次次猛烈撞击摄政王府的朱红大门。 沉重的铁盾猛砸木梁,厚重门扇已裂缝横生,碎屑四溅,发出“砰砰砰”的闷响,宛若战鼓擂响,催人心惊。 一众王府守卫死守门内,血洒门前,破甲断刃,几近拼命,哪怕手臂血流如注,哪怕早已气喘力竭,也不退半步,只死死咬牙,抵住这片属于摄政王府的最后一道屏障。 门外厮杀如潮,马嘶人嚎,血腥味浓得令人几欲作呕。 乱军中央,张大将军怒目圆睁,银甲映火,狞光四溢。 他长剑出鞘,寒芒破风,一声怒喝宛如惊雷炸响:“杀!” 战马一声嘶鸣,他催马前跃,剑光如虹,直逼邢舟而去。 邢舟站在火光之中,双眸冷冽如冰凌,浑身浴血,衣襟猎猎翻飞。 他左手缓缓抽出腰刀,右手再拔长剑,双刃在手,冷光交织。 张大将军怒啸一声,凌厉攻势扑面而至。 邢舟身形如燕,向旁一闪便避开锋芒,反手一刀斜削,寒光咫尺逼颈。 张大将军骤然一惊,身形猛旋,手中剑荡开刀锋,火星四溅,却未曾料到邢舟招式变幻之快,几乎是在他防下那一刀的同时,右剑已如影随形,疾刺他的肋下。 “铛!” 一声脆响。 张大将军仓促架开,脚下却被迫后退数步,半边甲胄皆已崩裂,臂骨隐隐生疼。 他瞳孔微缩,这邢舟的身法、力道,竟丝毫不逊他这多年久经沙场的武将! 邢舟不留喘息之机,紧跟着如电扑上,双刃齐飞,一刀劈颅、一剑封喉,杀意浓烈至极。 每一招都是破绽中逼出的绝杀,每一式都带着亡命之决绝。 他不为胜,只为护下府中之人,只为一人安危,他便不顾生死! 张大将军瞬息被逼得连连后退,手腕震麻,心中惊怒交加,厉喝:“来人,杀了他!” 四周早已围拢的大批士兵登时如狼群扑来,剑戟齐出,长矛密织成死网,直取邢舟周身要害。 邢舟冷眼望去,黑发飞扬,反手一挥,刀光横扫,叮当数响,他以一敌十,快若鬼魅。 有人刺他小腹,他翻身跃起,凌空劈刀,一刀削落敌首。 有人斜斩肩头,他侧身一旋,反剑刺入对方心窝,热血喷洒他半身。 更有人长矛直贯胸膛,他低身滑步,剑刃贴地回劈,血花伴着土屑炸开四溅。 他如暴风中的孤松,岿然不动,又似修罗杀神,披风踏火,杀气纵横。 “这...这是人是鬼?” 有士兵心神俱裂,胆寒骇退,惊声而问。 “他是摄政王的死卫,昔日随军西征,能孤身入敌营取主帅首级!”有人惊骇低呼,“他,他是邢舟!” “邢舟......” 不知谁喃喃念出这两个字,随即寒意上涌,那是一个曾一夜斩尽敌营的活阎罗,是燕国皇子麾下最锋利的一柄尖刀。 而此刻,尖刀嗜血,尝到了血腥滋味的地狱修罗正浴血前行,无人能挡。 张大将军面色铁青,欲要提剑再上,邢舟却忽地一声暴喝,双刃一齐飞出,劈风破势,快如闪电,分别钉入两名扑来的副将咽喉。 他自己则欺身而上,如雄鹰掠地,猛然一掌劈中张大将军心口,将他生生震退数丈,撞倒三名士兵方才堪堪止步。 “谁敢再上前一步!” 邢舟立于尸堆血泊间,长发散乱,双目猩红,脚下横尸遍地。 他浑身浴血,如阎罗降世,语气森然。 四野寂静,杀声戛然而止。 夜风呼啸,吹散血腥,却吹不散这漫天的肃杀和恐惧。 张大将军仰天大喝一声,披发怒吼: “还愣着做什么?!他一个人而已!杀了他!杀了他!!” 可再无一人敢动。 他们的脚步,皆被那一人一剑震慑住。 仿佛他们看见的不是一个凡人,而是一尊恶鬼,从地狱中厮杀出来,只为将忤逆者逐一送回黄泉。 殷红血液在地上流淌成线。 火光映照着邢舟被鲜血染透的挺拔身影,仿佛这天地之间,唯有他一人尚未倒下。 夜色如墨,火光映天,映得摄政王府前宛如炼狱。 绯云躺在榻上,伤口血流不止。 她面若金纸,唇色发白,呼吸微弱,整个人出气多,进气少,脆弱的仿佛是一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落叶。 沈星晚死死抱住她,眸中泪意翻涌,指尖颤抖捧着她苍白的脸颊,声音几度哽咽。 “绯云,你撑住,我不准你有事,你不准有事,不准......听到了没有!” 摄政王府内的医师匆匆赶到,立即取出药囊中的金疮药,将人参片放入绯云口中吊命,俯身为她清创包扎。 血肉模糊的纤薄肩膀令他手指微颤,脸色也不禁一白,颇费了好些功夫才勉强止住了血流,又往伤口上倒上了厚厚的一层药粉,这才取出洁白的纱布仔细为她细细包扎好伤口。 他低声道:“好险,好险......幸而尚未伤及要害。” 沈星晚一颗心猛地落地 ,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医师又迟疑开口道:“只是这伤......” “这伤怎么了?!” 医生惋惜叹息了一声,“伤在了肩胛,穿透筋脉,怕是......姑娘这只手,日后恐怕会落下残疾,不大好使了。” 沈星晚面色骤白,猛然攥紧拳头:“不行!你一定要治好她!” 医师无奈摇头,叹息道:“实在惭愧,小人才疏学浅,已尽全力。” 沈星晚再也忍将不住,眼眶中蓄满的泪水一连滚落,“当真,没法子了么?” 医师抿唇,终是开了口,“若想再进一步,唯有请宫中太医院那位擅长接骨续筋的段太医......” 说到此处,他抬眸望了一眼门外,叹息未尽,便被远方激烈的喊杀声所打断。 沈星晚目光一凝,蓦地起身,沉入眼底的痛意翻滚如潮。 她望着榻上浑身血渍,眉眼却依旧温柔的绯云,只觉得恍若回到前世。 那一夜沈府血流成河,她亲眼看着家族覆灭、至亲暴毙,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她永远都无法忘记。 而今,命运竟再次将屠刀架上她门前。 沈星晚愤然抹去眼角的泪水,眸光决绝。 她缓缓转身,一步步往外走去。 仆从们见她此举,皆惊恐跪地劝阻:“王妃不可啊!外头打杀的厉害,刀剑无眼,那张大将军已然杀疯了,要的就是您的命,您万不可轻身犯险呐!” 沈星晚止步回头,目光凌冽如霜雪,“人都杀上门来了,难道我们就缩在这屋檐下,等着被宰割么?!” 她扬声振臂,字字如金石铿锵,响彻夜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自己不争,指望何人?!坐以待毙,便是死路一条!儿郎们!随我迎敌!” 霎时间,府中侍卫、家丁齐齐起身,群情激昂,热血沸腾,纷纷抄起刀枪戈矛,奔向前院。 大门轰然洞开,府中潜伏的精锐暗卫身影如鬼魅爆冲跃出,自守军身后猛然现身,狠狠斩向敌军,刀光剑影间以一当十,迅猛如虎狼。 火光照映下,长刀带着血光飞旋,张大将军的士兵惨叫连连,瞬间被斩得几乎溃不成军。 摄政王府的守卫惊讶望着骤然现身的援军,士气顿时如猛火燎原,掀起滔天杀意。 张大将军怒不可遏,涨红了脸,狂吼道:“不许退!给我杀!杀光他们!” 话音未落,“嗖——!”的一声尖啸! 一支利箭自大门口破空而至,疾如流星,狠狠贯穿了他的肩头! 张大将军惊痛低吼,身形不稳坠落马背,重重砸在血醒的地面。 他死死捂住肩膀,鲜血如泉涌出,惊怒抬眸望去。 只见摄政王府的大门口,沈星晚静静伫立,手中长弓尚未放下,眉眼沉冷如霜,素衣染血,乌发随风飞舞,美得惊心动魄。 “你......” 他惊骇抬手指她,却话未成声,一道黑影倏然而至。 在一众暗卫拱卫之下,邢舟一把捉起他重伤的胳膊,将他如扔死狗一般甩在摄政王府前。 张大将军惊痛闷哼一声,面如死灰,想要挣扎,却被摔的根本动弹不得。 沈星晚缓步走来,目光冷冷凝在他身上,殷红眼尾还残留着点点泪痕。 “这一刀......” 她拔出匕首,骤然俯身狠狠刺入他肩窝,“是你欠绯云的。” “呃!” 张大将军痛得面色扭曲,喉咙被血呛住了一般,吼不出声,只能嘶哑喘息。 “这一刀......” 沈星晚眸中映出他痛苦挣扎的脸,狠厉低语:“是你欠沈氏的!” 她双手用力,毫不犹豫将匕首狠狠贯入他心口,登时血如泉涌,溅在她白皙面颊和前襟上,宛如盛开的猩红罂粟花。 张大将军瞪大眼睛,喉咙涌出一声低低呜咽,软倒在地,气绝而亡。 死寂短暂地蔓延一瞬。 一众士兵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下一瞬,所有士兵发狂了一般怒吼着朝她扑来! 第97章 过来早这么听话,不就省事了?…… 夜色正浓,火光映照下的摄政王府门前宛如炼狱战场。 血色在青砖地面上晕染开来,殷红鲜红一层压过一层,尸横遍地,杀声震天。 张大将军身死,众士兵却并未有丝毫退却之意,反而如同怒狮断缰,杀红了眼,纷纷高喊着“为将军报仇”,如潮水般朝着沈星晚汹涌扑来。 他们都是张大将军亲自培养出来的心腹精兵,深受他恩惠,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奉命行事,而是执着于复仇的狂热。 那是近乎癫狂的杀意。 似一头头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野兽,撕咬着一切挡在前方的人。 沈星晚仍立在摄政王府的门前,素衣染血,匕首尚未收回,锋刃上犹带着张大将军未干的血迹。 她不曾退后一步,冷冷地望着那群朝她扑来的士兵,像是面对千军万马也绝不会低头的战将。 邢舟横身挡在她身前,左手剑、右手刀,刀光剑影交错,寒光四射,无情扑杀着一切想要近身沈星晚的人。 他眸光冷冽,身法快如闪电,剑势如风,所过之处带起一股股腥风血雨。 以一挡众,不肯退半步。 但敌众我寡,摄政王府的暗卫和侍卫早已拼尽全力,力竭者倒在血泊,伤重者靠墙撑立,依旧咬牙苦战。 鲜血染透了他们的战袍,可都在竭力呐喊坚持,但终究挡不住潮水般汹涌而至的张氏兵马。 眼见着最后一道防线即将被撕破,几名悍卒已冲破阵线,提刀大喝:“贱妇受死!” 沈星晚却毫不畏惧,反倒缓缓举起匕首,冷冷注视着那群疯狂而来的士兵,周身杀意腾腾,仿佛是要玉石俱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暴喝如雷霆震地,自远处炸响! 众人皆是一愣,杀意喧嚣一瞬间竟仿佛被这声喝止生生震散。 “太子殿下到!” 高喝声随之响起,震彻夜空。 只见御林军铁骑翻滚而来,金甲耀眼,旌旗如林,数百人齐驱,战马如雷鸣,杀气逼人,自夜幕中破风而至,似神兵天降! 为首的,正是太子魏子麟。 他一袭紫金太子战袍,眉目冷肃,骑在赤鬃烈马上,目光自远处凌厉望来,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冷傲。 御林军整齐划阵,几乎瞬间将摄政王府门前团团围住,一圈又一圈,森严如铁桶般不透风,长枪肃立,弓箭上弦,寒光万点。 张氏士兵本能地止住脚步,刹那间,从刚刚的狂热癫狂,变得茫然惊惧。 太子冷声喝道:“尔等可知,尔等脚下何处?可知自己将刀剑举向何人?” 他声音中带着不怒自威的冷漠,“摄政王府乃当朝亲王府邸,尔等于深夜擅闯、纵兵攻杀,置律法于何地?!” 一众张氏兵将虽杀得眼红,可太子的身份却仍如一柄天威利剑,劈头盖脸压下来。 他们一个个眼神挣扎,握刀的手颤抖不止,却终究再无人敢向前一步。 “你们是魏国将士,不是张家私兵!” 太子一字一顿,“张将军背主弑杀皇亲,死有余辜。你们若执意为他殉葬,孤可以成全。” 语毕,他长臂一扬,御林军立刻齐声应道:“是!” 那森森杀意如刀灌入骨髓,张氏兵将们终于 动摇了。 有人咬牙低吼,有人悻悻低头,还有人悄然丢下武器。 一名年长些的副将率先跪下,低声喊道:“属下愚昧......请太子恕罪。”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丢盔卸甲,脸上满是不甘,却终究不得不垂下手中的兵刃,跪伏在地。 沈星晚望着那一地兵刃和跪伏的士兵们,心中波涛翻涌。 她并未向太子行礼,只是淡淡地与他四目相对。 魏子麟亦未言语。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眸从她身上缓缓掠过,最终停在地上那具早已失了气息的尸体上。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大喝:“来人!将张氏余兵全部收押,带回天牢,择日审讯!” 御林军立刻上前,将张氏兵将尽数押解收缚。 血色余火中,杀意渐敛,只剩夜风拂动破碎的旌旗,沈星晚的裙角在风中翻飞,映着她眼底仍未散去的寒意,冷冽如霜。 魏子麟高坐于马背之上,居高临下望着王府门前混乱狼藉的一地残尸和血迹,望着那满目疮痍、死气沉沉的摄政王府,眸色沉了几分。 他低头,复又看向地上那具血肉模糊、早已气绝的张大将军,眼眸微敛,半晌未语。 那是他的外祖父,自他幼年起便在朝中扶持他,护他成长,替他出谋划策。 他一路清除异己、压制百官、稳定朝局,可如今,却已尸骨冰凉、死于刀刃之下。 风卷残叶,吹动了张大将军染血的袍角,魏子麟忽地咬牙一声冷喝:“把张将军抬回张府,择日厚葬。” 语毕,他猛然翻身下马,金靴踏地,步步如踏雷霆,震得四周御林军皆垂首肃立。 他大步朝前,面上仍有尚未掩尽的悲色,但那眉宇之间,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志得意满。 “退下。”他沉声命令。 走到沈星晚面前时,几个负伤暗卫立刻扑身挡在她身前,纵然血流如注,仍死死执剑不动如山。 魏子麟眸底浮出几分不屑,却并未立刻出手,眸光从那些浑身染血的暗卫身上逐一扫过,仿佛在审视着某种垂死挣扎的蝼蚁。 沈星晚冷冷望着他。 “怎么?你也是来‘保护’那个所谓的储君?” 魏子麟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嗤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摇了摇头。 他身形微侧,负手而立,眉眼讥诮。 “孤是太子,是东宫正主,名正言顺的储君,还需要去保护旁的什么劳什子‘储君’?”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分明字字皆是刀锋,把名正言顺几个字咬的极重,顺势将那十四皇子贬得一文不值。 沈星晚不动声色:“那你来做什么?” 魏子麟的笑意敛了几分,目光紧紧锁住她,语气突地缓了下来,却也更低沉:“若我说...我是来救你的,你信么?” 沈星晚听罢,冷笑一声。 魏子麟似是早料到她这反应,也不恼,只是眉梢一挑,不屑地扫了眼那些已是强弩之末的暗卫和侍卫们,冷声道:“这些人......还能护你几时?” 他话锋一转,似笑非笑。 “你若乖乖跟我走,我可以考虑......放他们一条生路。” 沈星晚心头一震,抬眸看向他们。 他们伤势极重,却并无人退后半步,依旧牢牢护卫于她前方。 邢舟手中长刀横在她身前,血迹顺着刀锋滴落在地上。 他浑身是伤,却紧握刀柄死守在她身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魏子麟。 “王妃无需多虑,我等誓死守卫。”他嗓音低哑,带着血意。 沈星晚心头一紧。 她知道,邢舟拼尽全力也不过是强撑,众人皆已是强弩之末,再战下去,只怕连命都要搭进去。 她眸光轻动,目光掠过院中那些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亲卫,又想起那仍藏于府中的十四皇子,心底翻涌如潮,死死咬住下唇。 魏子麟见她神色微变,便知击中了她的软处。 他挑眉轻笑,步步紧逼,语气愈发放肆:“晚晚,你别逼我......” “我这人脾气也不算好。” 他眸中寒光陡现,指着邢舟等人冷冷道:“我先杀了他们,再绑你走?” 沈星晚攥紧拳头,眸底怒意翻涌,可终是抬眸看了一眼四周那些肃穆如铁的御林军。 那是皇宫直属兵马,唯天子可调遣。 如今能堂而皇之地被魏子麟带出宫来,且所到之处张氏兵马尽数噤声,这意味着这场宫变,他已然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他已然无惧任何人,也不需再在乎那位‘储君’的生死。 魏子麟忽地探身,凑近她耳侧,声音低低的,像是恶意的呢喃,又像在引诱:“还不过来?要我拿燕景焕的头颅来请你么?” 他笑得恶劣,近乎阴毒,黑眸深处翻滚着得意的野心,像极了披着人皮的蛇,阴狠毒辣。 “晚晚,我都已经杀到这里来了,你说......燕景焕,他还能活多久?”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若毒蛇淬着剧毒的尖牙,狠狠钉入沈星晚的心头。 邢舟怒极,握刀的手狠狠颤抖,整个人几乎要忍不住爆冲而起,一刀斩下那张狂狞笑的头颅。 沈星晚抬手,一把摁住了他的手臂。 她微微摇头,深深望了他一眼。 那一眼,似蕴含着万语千言,像是在托付,又像是在道别。 邢舟身子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沈星晚,手中的紧握刀柄的指节泛白,几欲爆裂。 沈星晚垂下手,缓缓转过身去,没有再回头。 她抬眸静静望向魏子麟,眸光淡漠得仿佛早已看穿一切,然后,缓缓迈开步伐,走向了他。 魏子麟怔了一瞬,随即眸底乍然浮出笑意。 那是一种终于得逞的骄傲快意,也是猎人终于收网的兴奋欣喜。 他伸出手,像是要接住一件珍贵的战利品般:“早这么听话,不就省事了?” 第98章 晚晚替她沐浴 沈星晚一步步缓缓朝魏子麟走去。 她脚步极轻极慢,仿佛每一步都无力地踩在了棉花上,步伐微颤。 染着血渍的裙摆如夜色中缓缓飘落的残花,落地无声,却又让人心生悲凉。 她眼眸低垂,神情沉静得近乎淡漠,唯有那垂落的纤细手指,在微不可察地蜷缩着,显露出她内心的挣扎。 魏子麟半倚着神驹,静静望着她一点点靠近的身影,眼尾微挑,眸中渐渐浮起些许不耐。 终于,他再也忍将不住,眉头一皱,伸手一把将沈星晚猛地扯了过去。 沈星晚一个踉跄,整个人撞进了他怀里。 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一撞给撞得紊乱了一瞬。 魏子麟俯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他目光灼灼,炽热得仿佛能将她融化。 他离她极近,近到她几乎能听见他胸腔中起伏有力的心跳声,嗅到他身上混杂着血腥的龙涎香味。 魏子麟亦嗅到了她身上独有的清甜香气。 那是雨后初绽的蔷薇才能拥有的馥郁气息,是他近来彻夜难眠,魂牵梦萦的味道。 他阖眸深吸了一口气,细细感受着这份软玉温香入满怀的滋味。 这抹本该纯粹的清甜,此刻却混杂着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息,令他心神微荡,眼眸深沉。 她身子在他怀中微微一颤,却似一株迎风而立的芦苇,脊背挺得极直,全然不肯主动迎向他半分。 魏子麟忽然笑了,笑得毫无顾忌,甚至带着几分得意:“晚晚,你总归,是落到我手里了。” 他话音落下那一瞬,手臂猛然一收,将她纤细腰肢紧紧箍向自己。 她几乎被他整个锁进了怀里,肩膀抵着他胸膛,呼吸都被他牢牢攫住。 他箍紧了她,翻身上马。 沈星晚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他带着坐上了马背。 魏子麟坐稳,将她牢牢圈在怀中,一扯缰绳,转身欲走。 “王妃!” 身后邢舟一声大喝。 那咆哮声几度颤抖。 她身子猛地一震,刚欲转身,魏子麟眼神冷冷回眸,寒芒凌厉。 御林军立刻领命而动,几乎没有任何迟疑,转瞬间便扑上去将邢舟和一众暗卫们全部制住,重重按押在血泊尘土之中。 “住手!” 沈星晚惊怒交加,转身去拉魏子麟的衣襟,声音颤抖,“你说过的!你答应过的,会放过他们!” 她红了眼眶,泪水止不住地盈落。 魏子麟低头看着她,唇角微扬,笑得极为温柔,却带着残酷的尾音:“我说过么?” 沈星晚怔住,有些无措地望着他。 他慢条斯理地勾了勾唇。 “好像是说了...不过......” 他俯身靠近她耳侧,声音低得只有她能隐约听清,“得看你表现啊......” “你乖乖听话,我可以大度一点,放他们一马。” 沈星晚紧咬唇瓣,“你派宫中的段太医过来,绯云伤得很重,你若不救她,我便咬舌自尽。” 魏子麟闻言顿了顿,忽而笑了起来。 那笑意不同于方才的轻蔑,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沉醉。 他好似真的被她这番誓死威逼的模样给逗笑了,“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我了?” 他伸手,指腹轻轻抚过她耳垂上的一滴血珠,似怜惜,又似挑逗:“不过区区一个太医,好说。” 他说着,侧身冲身后吩咐道:“立刻让段太医过来一趟。” 一个随从立刻领命而去。 沈星晚这才心头微松。 可魏子麟却不再给她留任何退路,他劲腿狠狠一夹马腹,策马扬鞭! 骏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猛然冲入夜幕之中。 风声呼啸,沈星晚被他紧紧圈在怀里,身后是摄政王府门前的一地血腥,火光摇晃,映出她苍白的脸。 夜风如刀,猎猎从耳畔呼啸而过。 风中裹挟着血腥气息,马蹄掠起尘土飞扬。 骏马四蹄如飞,在夜色中踏出一道疾影,马背上疾风更劲,连呼吸都仿佛会被凌空撕碎。 魏子麟驾驭着战马,身披金甲,冷光凛凛。 他侧目望向身前身子微颤的沈星晚,眼底划过一抹难得的柔色。 他捉过身后飞扬的朱红描金披风,带着翻舞如火焰般的纹路,在夜空中铺展开来,猎猎如流火一般。 他手腕一旋,将沈星晚整个裹进了那团暖意之中,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仿佛要把她嵌进自己的骨血,藏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容风吹,也不容人窥。 披风裹住她的刹那,沈星晚身子一僵,鼻端是他独有的冷冽气息,令她莫名战栗。 魏子麟的下巴搁在她发间,轻嗅她发间幽香,声音在风中细碎成难以辩闻的呢喃:“晚晚,抱紧我。” 沈星晚既不答应,也不肯抱他,僵直脊背,倔犟地不肯挨着他分毫。 可下一瞬,魏子麟竟陡然举鞭,毫不留情地抽打马肚。 “驾!” 一声厉喝,狂风更急,骏马嘶鸣着如疯如魔般猛地跃起,几乎是不要命地狂奔起来。 四蹄踏风,铁蹄砸地,惊得路边屋檐上的飞鸟惊飞四散。 沈星晚心脏猛然一颤,整个身子在剧烈颠簸中东倒西歪,原本就坐得不稳,此刻更是连一丝支撑都没有。 她被他半拥着坐在前方,每一次跃起都似要被抛离马背,直坠进夜幕深渊。 她下意识想去抓点什么,却就在这生死关头,魏子麟圈在她腰肢上的手臂竟霍然松开了。 “啊!” 她惊叫出声,身子猛地往下滑脱,下一瞬,求生的本能像是惊弓之鸟本能张翅。 她几乎是毫不思索地伸出双手,死死缠上他的脖颈,仿佛溺水之人捉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用尽全身的力气,几乎是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魏子麟!你疯了!” 她气息不稳,声音里夹着愠怒惊恐,手指颤抖不已。 可头顶,却传来一声恶劣的低笑。 那笑声在风中散开,像夜色中潜伏的豺狼,带着一种狩猎者特有的愉悦和兴致盎然的戏弄。 “呵......终于肯抱我了?” 他嗓音沙哑,带着骑乘间粗粝的喘息,贴在她耳侧,轻拂过她发丝。 他善心大发似的,伸出手臂重新将她揽入怀中,力度却比先前更紧了些,紧得像要把她碾进他身体里。 她整个人被死死箍在他胸膛上,动弹不得。 他身上甲胄森寒,厚重冰冷,在夜风中发出金属间摩擦碰撞的轻响。 那冷硬质地硌得她脊背生疼,可她不敢动,也不能动,生怕一挣脱,他又会发疯似地将她抛下。 魏子麟低头看她,眸光幽黯,唇角弯起几不可察的笑意。 “别怕。”他忽然说,嗓音低哑,“我若想你死,早就动手了。” 他顿了顿,指腹从披风下微微探入,触上她握成拳的手指,凉凉的,细细地摩挲了一下,“晚晚......你现在,是我的了。” 风更疾,夜沉如墨。 她闭了闭眼,胸腔却因他这句话而剧烈起伏。 沈星晚心中翻涌成乱流。 而当那匹神骏奔入宫门之际,她才惊觉,一路狂奔,竟已不知不觉抵达了皇宫。 可那高墙之内,却诡异得出奇。 按理说今夜出了这样大的事,皇宫里应是灯火通明、禁卫森严,哪怕是三更半夜,也该有执炬宫人来回巡逻。 可此刻眼前竟漆黑一片,静得令人心生寒意。 没有灯火,没有脚步,连风吹过屋檐的声音都像是被什么吞没了一般,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沈星晚脊背发凉,眸光在黑暗中悄然游移。 她想看清这里是哪处宫殿,是否靠近御花园,又或者,是否能瞧到些什么异常之处,可还未等她看清楚分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猝然探来,准确无误地覆上了她的眼睛。 “别乱看。”魏子麟的声音低沉,贴着她耳廓,带着些许不耐和危险的低哑。 那手掌宽大,微凉,却有种强横的压迫力,不容她挣扎,五指紧扣着她眼帘,迫使她眼前漆黑一片,只能任由他牵制。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变得急促,那种被人操控的羞辱愤懑在她心底翻涌,可她明白,若她此刻挣扎,只会激怒他。 魏子麟搂着她翻身下马,捂着她的眼睛从身后拥着她,不紧不慢地穿过数道回廊。 他的脚步声在静谧宫道间清晰回响,每一步都似踏在她的心口上,令她紧张的几乎无法呼吸。 直到一声“砰!”的一声巨响。 他猛然一脚踹开殿门,震得门轴颤鸣。 他猛地一推沈星晚,她踉跄着跌进了大殿中。 殿中幽暗,几盏昏黄烛火摇曳,光线微弱,看不清殿内情形,隐约是某一处空置的后宫寝殿。 她刚狼狈站稳脚,魏子麟也随之步入殿中。 他身上的金甲在幽暗烛光下泛着森寒的金属冷光,眸光幽沉,像一头捕猎的猛兽,紧盯着自己的猎物。 “替她沐浴。” 他一声令下,殿门外立刻走进几名小宫女,低眉垂首,全是陌生面孔。 “我不需要。”她咬唇,挺直脊背,倔强开口。 魏子麟却连头也未抬一下,嗤笑:“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 第99章 羞辱我这样是羞辱你? 沈星晚忽地自嘲一笑,眼下这处境,她的确是无法反抗。 她的力气早在那一场激斗和狂奔中彻底耗尽,如今只能如一具行尸走肉般,被一众小宫女簇拥着推至内殿。 似一叶薄舟,在她们柔声细语、井然有序的服侍中随波逐流,任其摆弄。 内间浴房中显然是早有准备,布置华贵得近乎奢靡。 甜腻的熏香燃着,香烟缭绕而上,绕在赤金瑞兽香炉上方,似轻纱飘渺,勾勒出一层又一层暧昧朦胧的帷幕。 玉石砌成的汤池宛若温泉,温热雾气蒸腾,水面上浮着成殷红的玫瑰花瓣,波光潋滟,若霞光碎影,荡漾摇曳。 水色微泛粉红,显然是加了养颜的香露,混着花香,芬芳极了。 几个小宫女动作轻柔娴熟,极其老练,悄然上前,俯身为她解开那一身早已血迹斑驳的素色衣袍。 沈星晚本能地伸手去挡:“不必,我自己来......” 可她们的动作丝毫未乱,只是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按下她纤细的手腕,并不容她抗拒分毫。 “娘娘莫怕,这是殿下吩咐的,奴婢们不敢怠慢。” 一句“娘娘”,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沈星晚心上。 她唇角微颤,终究没再说话。 衣袍寸寸剥落,带着血迹灰尘的布料被褪去,肌肤玉脂一般,在雾气蒸腾的氤氲中,白皙柔嫩得近乎透明,却也因方才的跌打挣扎,泛起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小宫女望见那些伤痕忽然一顿,握着她外袍的手指微微发颤,不敢多看,迅速垂下了眼睫。 另一个小宫女却敏锐地自她腰间寻出那把防身的匕首,沉稳地呈给了旁边宫女,低声说:“快收走。” 沈星晚闭了闭眼,抿紧唇瓣,没有做声。 她被扶入浴池中,温水一触肌肤,痛意和暖流齐涌,令她浑身轻颤。 花瓣浮动,层层漾开,将她环绕其中。 几个小宫女轻舀香汤,细细倾洒在她 肩颈之间,任晶莹水流冲洗她细嫩的肌肤。 她羽睫低垂,唇瓣嫣红,面色因水气熏染,愈发显得雪肌透红,宛如琉璃光中盛放的芙蓉。 她一头如瀑青丝浸水之后,乌黑发丝顺着白皙肩头滑入水中,泛起一圈圈涟漪。 宫女们替她细致梳洗良久才罢休,扶她起身披衣安坐,用金梳一寸寸理顺湿发,再用帕子轻轻按干,缠上银丝绣锦的发帕。 打理好发丝后,又从锦匣中取出细腻香粉,一层层为她敷在肌肤上,用轻柔棉绒细细拍匀,令那本就凝白无瑕的肤色更添润泽柔滑。 她唇上被轻点了一层胭脂,只染微红,点到即止。 微蹙的眉被细细描就,远山含黛,一笔千丝。 温柔眼角被巧手轻轻描了一缕燕尾般的黛线,使得她原本含蓄的清丽容颜中,愈发透出了几分惑人美艳。 褪去浴袍,轻薄如纱的寝衣在她身上层叠而上,雪白浮光织锦的料子上织着水色云纹,腰间系一缕浅金绸带,系出细细一圈腰肢,不盈一握,仿佛稍一用力便会折断。 小宫女们不敢多看,只是迅速将她装扮妥帖,仿佛是在为哪位新晋宠妃做侍寝前的准备。 沈星晚坐在那巨大雕花屏风后的妆台前,一时间竟恍惚不知自己究竟是谁。 镜中之人,美得实在是太不真实了些。 仿佛盛放在夜色中最明艳的一朵花,却也是被困在囚笼中的夜百合,绽放的再盛,也终究是不合时宜。 “娘娘,请入殿歇息。” 小宫女们不容她推拒,联手簇拥着将她从妆台前扶起,柔声劝慰,却力道坚决,半推着她一步步走向寝殿。 凤纹门扇缓缓洞开,殿内微光暗昧,看不清周遭的环境摆设。 沈星晚被推入这幽暗大殿之中,诸多轻纱低垂,迤逦逶地,随窗棂透进的夜风轻拂摇曳,似梦似幻。 沈星晚下意识地捏紧衣角,心一寸寸沉入无底深渊。 幽暗寝殿内,轻纱重重叠叠,恍惚织就成一个不肯散去的梦。 四周寂静极了,唯有香炉里香烟缭绕,缕缕烟气婉转腾起,拂过描金绘漆的梁柱,柔光潋滟,仿佛将这偌大的寝殿也化作了温柔的囚笼。 沈星晚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微颤着拨开第一层纱幔,在小宫女们一次又一次低声催促之下,终是抬步缓缓往殿内走去。 她步子极轻,犹豫极了,仿佛脚下踏着一池薄冰,稍有不慎,便会坠落无尽深渊。 雾气似的光影将她纤细身影拉长,投映在华贵的地毯之上。 当她撩起那最后一层帐幔,视线落入寝榻之时,脚步骤然一顿。 榻上竟已歪倚着一个人。 那人静静躺在那里,一身金甲已卸,褪下凌厉的冷冽气息,身上只着一件深色中衣,衣襟半解,襟口隐约可见玉色肌理。 他满面倦色,墨发恣意散着,竟毫不设防地阖着眸,长睫在眼睑下投出一道浅淡阴影,呼吸绵长匀净,仿佛......真的睡着了。 沈星晚愣了一瞬,心中登时擂鼓一般,莫名慌乱。 那一瞬,她几乎是慌乱转身想要逃离。 她慌张扔下帘子,疾步后退,可刚走出几步,便听身后那人低沉一喝,声音虽低,却泛着森寒杀意。 “过来。” 沈星晚指尖一颤,倏地停住。 她咬了咬唇,仍是执意不肯转身,欲要往外走去。 可才刚靠近寝殿门口,守在外头的几个小宫女便悄然迎上前来,毫无表情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们也不看她,只一味低眉顺眼地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像是一堵无形的墙壁。 沈星晚也不肯退缩,沉默地与那些眼神空洞的宫人僵持着。 直到殿内再次传来魏子麟的声音,这次,比方才更冷,几乎耐心耗尽: “我让你过来,听不见么?” 宫女们闻声,又默然逼近一步,逼得她步步后退,无路可逃。 沈星晚指节捏得发白,睫毛轻颤,像一只被围困在密室中的雀鸟,终究无处可逃。 她沉默良久,终是转过身去,缓缓重新掀开纱帐,踏入那幽暗殿内。 魏子麟不知何时已坐起了身,一手支着额头,冷冷抬眸望向她。 只一瞬间,他的目光微微一顿。 他眸光落在她身上,落在她那身如烟似雾的寝衣之上。 轻纱笼身,雪色隐现,那些本该不容亵渎的美丽,如今却近在咫尺,出现在他眼前。 他抬手,伸向她的方向,低低唤她: “晚晚...过来......” 那声音不再冷厉,却低沉暗哑,如情人梦呓,带着令人动摇的蛊惑。 沈星晚心中轻颤。 她不懂那一刻魏子麟眸中的情绪变幻,只觉得那目光太沉,沉得像拉着她直往下坠。 她别无选择。 她缓步走近,像是一步步走向深渊。 就在她靠近榻前的一瞬,魏子麟忽然猛地一伸手,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劲力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她惊呼未出,整个人便被他用力一扯,跌入他怀里,下一瞬,他反手一揽,旋身将她压入锦榻间。 “魏子麟!” 沈星晚失声惊呼,却被他堵了住一切退路。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宫外奔袭归来的寒气和他身上的余温。 他手掌扣住她纤细手腕,将她紧紧钳制在自己胸前。 甲胄早已卸下,他中衣松散,掌心却滚烫极了。 “晚晚......” 他的声音低哑至极,唇贴着她耳畔,呢喃着一遍又一遍地低唤着她的名字,“你知道么,我等这一日...等了多久。” 他眸中暗流涌动,不知是疯还是执,那是种走火入魔般的爱意,病态又炽热,掺杂着她读不懂的疯狂。 “这次...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沈星晚僵硬地望着他,只觉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被他目光剥蚀着,仿佛连呼吸也被他禁锢住。 她分明察觉,他眼底燃烧着的,并不只是得手的得意,而是......一种极深极深的、偏执到令人胆寒的,占有欲。 “你是我的。” 他靠得更近,薄唇几乎擦过她的发丝。 “早就是了。” 寝殿中纱帐低垂,金丝缀缨,在风中轻轻摇曳。 魏子麟不再掩饰任何情绪,他一寸一寸逼近,像一头已锁定猎物的野兽,呼吸炽热,眸底晦暗沉沦。 沈星晚被他禁锢在榻角,胸腔剧烈起伏,像是雀鸟投网,倔强又无助。 她双手死死抵住他的胸膛,嗓音颤抖:“魏子麟,你疯了吗?你到底还要不要脸!” 魏子麟像是根本没听见她的话,低头凑近她,眸光灼灼地盯着她白皙绝艳的脸。 那双眼眸清澈似泉,仿佛微光一照便能映出人心。 他曾无数次想将这双眼揉碎,藏入心间。 “晚晚,”他低哑呢喃,像压抑着极深的情绪,“你知不知道,我梦里日日夜夜都是你?” 他说着,伸手便要去解她衣襟。 沈星晚惊怒交加,一把打掉他的手,急促道:“你别这样!你捉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这样羞辱我么?” 魏子麟愣了一瞬,继而失笑。 他直勾勾地望着她,“怎么,你觉得我这样是在羞辱你?” “难道不是么?” 第100章 自救她得想法子自救! 寝殿内烛火摇曳,帘影重重,幽光氤氲间恍若梦境 一般。 只是这个梦于沈星晚而言,妥妥地是个噩梦。 她身子微颤,指尖死死绞紧身上的纱衣,半晌说不出话来。 魏子麟冷冷盯了她良久,终是懒得解释,自嘲一笑,俯身抱紧了她,“随你怎么想罢。”说着,他动作愈发粗暴。 沈星晚奋起推拒无果,屈辱泪水横流,百般抵抗间无奈大喝一声:“我已怀有身孕了,你别这样!” 她唇色苍白,眼角泪珠滚落,一句“我已有身孕”,似一道破空惊雷,生生令魏子麟动作一滞。 他顿在她上方,肩头微僵,阴沉眸光死死锁住她,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开来一寸寸看透。 “你说什么?” 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忽然嗤笑了一声,“你和他才成婚多久,怎么可能。” 沈星晚别过脸去,不看他,咬了咬唇瓣,颤声说道:“我的葵水...已经推迟了十多日了。” 她白皙的面上有惶恐、有屈辱,更多的却是沉静如水的倔强。 魏子麟冷笑一声,慢慢从她身上起身,眸光死死盯着她,眸中没有丝毫温度。 他抬眸,冷声暴喝:“传太医!” 不多时,殿门外便响起太医跪伏行礼的动静。 魏子麟猛地一甩手,将床榻边的帷幔放下,隔开沈星晚的面容,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剪影,森然吐出一句:“诊脉,不许抬头。” 太医屏息凝神地为她诊了脉,片刻之后,低声回禀:“回太子殿下,娘子脉象滑数,确有喜脉,胎气尚稳,已有一月有余,实乃喜事。” 他话音未落,魏子麟的手猛然一抖,紧握成拳,指节咯咯作响。 他黑沉眸中翻涌着惊怒。 眸光几度变幻,似嫉妒、又似疑虑,愣了良久,仿佛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太医便如蒙大赦般匆匆退下。 寝殿内复归一片寂静。 沈星晚也没想到自己竟当真有身孕了。 她方才不过被逼的没法子了,随口胡诌了一句,没成想…… 她尚未从心惊中缓过神来,便听见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纱帐被掀开,魏子麟高大挺拔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他面色阴沉,像极了暴雨前压抑至极的夜色。 他忽然俯身,将她整个人揽进怀中。 他抱得极紧,仿佛生怕她下一瞬就会从他臂弯中逃走似的。 “晚晚,”他嗓音低哑,却异常克制,“你竟然......当真怀了他的孩子。” 沈星晚低垂着眼帘,不敢说话,只任他紧紧抱着,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魏子麟将下巴搁在她肩头,气息灼热地拂过她的脖颈。 他语气低沉,却近乎痴狂:“你不会想要生下这个孽种吧?” 沈星晚心口一紧,唇齿死死咬住,只得僵硬着身体任由他搂着。 他只穿着单薄中衣,而她沐浴后被换上的寝衣轻若无物,彼此之间只隔着薄薄的衣料,暧昧极了。 他终究是没有再做什么。 只是将她牢牢圈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一寸一寸,贴合入心。 他阖上双眸,眉目间苦楚隐忍,神情阴郁至极。 寝殿中,残烛摇曳,昏黄光晕映着榻上的身影。 沈星晚睁着眼,望着帐顶深处那一道道精致花纹。 心跳从未如此慌乱过,不是因他,而是因她腹中的那个尚未成形的小生命。 她不知还有没有明日。 魏子麟未再逾越,只是执拗地将她扣在怀中,拥着她沉沉睡去。 一如梦魇沉入夜色,再不复醒来。 夜已深,沈星晚睁着一双死气沉沉的眸子,怔怔望着帐帘。 那帐帘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金线缠丝,富贵精巧,她却只觉得讽刺。 她自是困倦的,奔忙了这一整夜,早已是身心俱疲,连指尖都酸痛发颤。 可魏子麟此刻正从她身后紧紧环抱着她,他的手臂像铁箍一般将她整个人牢牢困住,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绵长呼吸缓缓吐在她颈窝间。 她哪里敢睡? 只要一想到他此刻的温存不过是暴风雨前夜的宁静,便觉心惊胆战。 她下意识将双手覆上自己的小腹。 那一处平坦柔软,尚未有任何胎息的起伏,却已然成为她最重要的软肋。 沈星晚怔然垂下眼睫,心头百感交集,竟有些酸涩得发疼。 她迫切地想将这个消息告诉燕景焕。 告诉他,他要当父亲了。 可她也明白,若想要这孩子安然无恙地降生,首要做的,是如何能过魏子麟这一关。 他如疯狗一般,她根本摸不清他到底要做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姿势,将身子往一旁略微侧了些,试图避开他滚烫的呼吸。 可魏子麟却在睡梦中下意识地收紧了臂弯,把她更紧地锁入怀中。 他的脸缓缓贴上她的肩窝,似乎贪恋她身上清淡温香,像濒死溺水之人吸到了空气一般,呼吸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可就在这寂静的深夜里,魏子麟眉心忽然紧紧皱起。 他呼吸变得急促,嘴里呢喃低语,梦魇般的自言自语起来,那声音清晰地钻入沈星晚耳中: “晚晚......对不起......朕不该诛你九族......朕......朕爱你,朕是爱你的......你死了,朕也......也不好过......” 沈星晚骤然怔住,浑身像是数九寒冬里被泼了盆冰水一般,倏地僵硬。 她缓缓扭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魏子麟痛苦扭曲的脸。 他紧蹙双眉,脸色苍白如纸,双眼剧烈颤动,仿佛被梦魇住了,一个劲儿地挣扎呢喃着。 他忽然低吼一声,骤然睁开眼睛,惊醒了自己。 他猛然坐起身,双手抱住头,指节泛白,头痛欲裂似地低低抽气。 他整个人仿佛濒临崩溃边缘,神情没有半分惯有的骄矜阴鸷,只有痛苦和难以承受的迷茫。 沈星骇然望着他,心口猛地一沉。 他这是……又在梦里看见了前世? 良久,魏子麟抬起头,迷惘望向她,看到她的一瞬间,那双向来沉冷的黑眸中竟有些茫然和难以置信。 似是无法确认她的存在,他迟疑地伸出手,缓缓覆上了她的肩头。 “晚晚?” 他声音极低,微哑,像是怕吓跑她一般,几不可闻地呢喃。 随即,他忽然一把将她拽入怀中,箍得死紧,仿佛一松手她便会再次在他世界里烟消云散。 他下巴贴在她发顶,反复喃喃着:“晚晚......别离开我......别……” 沈星晚被他箍在怀里,脑中却电光火石间将所有细节连成了线。 他,是不是......已经觉醒了前世的记忆? 沈星晚睫毛轻颤,脸上却一点情绪未露,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中,任由他如溺水之人般死死抱着她,心下却早已惊涛骇浪。 天色微曦,沉沉暮霭正被初晓轻轻拨开,天边浮起一抹淡白,恍若鱼肚破裂,露出一点柔弱的晨光。 寝殿内却仍旧一片沉寂。 沈星晚枯坐在榻上,身上的寝衣因被魏子麟紧搂许久而微微凌乱。 她脊背挺直,似一株随时会被折断却仍竭力不 肯屈服的梅枝。 他的怀抱很凉,带着令人窒息的阴郁和刺骨凉意。 她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局,只能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她了解魏子麟的性子。 越是反抗,越会激发他的偏执暴戾,倒不如先保全孩子,再谋后计。 魏子麟拥着她沉默良久,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不定,手臂却始终不肯放松半分。 他眸光缓缓垂下,忽然定定落在她腹部。 那一处还不曾有半点隆起的地方,仿佛藏着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他眸光一瞬间沉了下去,眸底冷意森寒刺骨。 沈星晚心头一凛,几乎是下意识将手轻轻覆在腹前,极其自然地做出了一个护胎的动作。 这细枝末节,落入魏子麟眼中,却似点燃了一根暗藏的引线。 他眸光骤冷,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神情越发晦暗不明。 他也不说话,只定定盯着她的动作,那目光沉得像要将她洞穿似地。 良久,他终是深吸了一口气。 “你当真要留下这个孽胎?” 他嗓音低哑冷硬,一字一句。 沈星晚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眸定定望着他。 那双杏眼清亮如初,眼神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她唇瓣紧抿,不发一语,却胜于万语千言。 魏子麟眸中浮起讥诮之色,唇角微勾,冷笑了一声。 “那你最好祈祷……这是个女儿。”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得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我可不想我的长子,是别人的种。” 话音未落,他已转头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捞起外袍披在身上,不再看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出寝殿。 殿门“轰”的一声阖上,将那抹尚未尽显的清晨天光隔绝在外。 寝殿里顿时恢复了幽暗寂静。 沈星晚怔然坐在榻上,烛火已燃尽大半。 她垂下眼眸,手掌紧紧覆在小腹上,指尖微颤。 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她抿唇,手指越握越紧,指甲几乎陷入掌心,眼中却没有一滴泪水。 她已没有再为自己哭泣的余地了。 她得想法子自救! 第101章 转念若他心里还留我半分 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打进殿内,散落一室金光浮动。 香炉中仍有残香未散,丝丝缕缕的轻烟在空中缓缓漂浮旋转,氤氲一室静谧。 沈星晚一夜未眠的倦意终于在魏子麟离去后如潮水般袭来。 仿佛被人抽去了骨头,连指尖都酸涩无力,心中那根绷了许久的弦也终于悄然断裂。 她紧紧抱着自己,终是昏沈睡了过去,什么都不再想,什么也不再看。 再度睁开双眸,已然是天光大亮。 窗外宫人轻声走动的脚步声清晰传她入耳中,殿内暖意融融,轻纱摇曳,仿佛连空气都带着懒洋洋的倦意。 她才刚一翻身,便听得帘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几个身着浅色宫装的小宫女鱼贯而入,手中或捧面巾,或端铜盆,动作娴熟地在床边一字排开,俯身福礼,柔声道:“娘子醒了?奴婢伺候您洗漱。” 沈星晚倚在软枕上,眼睫动也不动,神情冷淡。 她懒得搭理她们。 心知眼下无力反抗,只得任由她们摆布。 小宫女们将铜盆搁下,温水奉上,用软巾替她净面,动作轻柔娴熟,带着小心翼翼的敬畏和些许不易察觉的窥探。 清水净面,清香绕鬓,香露敷面。 沈星晚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映出自己略显憔悴的脸。 小宫女们在她身侧轻手轻脚地忙碌着,有人替她撩起青丝,有人替她沾香露梳理,一派安静井然。 其中一位年纪稍轻的小宫女手法尤为娴熟。 她指尖纤长如葱削,动作灵巧细致,将沈星晚垂落的青丝轻柔挽成流云髻。 待梳理妥当,她又从一旁的妆匣中取出一枚金灿灿的珠花来为她簪花。 那枚珠花赤金点翠,巧手捏成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蝶翅其上嵌满细密红宝,尾部悬有数缕金链,稍一动作便曳出流光,华美非常。 蝴蝶珠花乍一现出,立刻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沈星晚望着那枚珠花,心头微微一动。 透过铜镜,她不动声色地望向了替她簪花的那位宫女。 恰在此时,那小宫女似有所感,眼眸略抬,亦深深望了她一眼。 那一眼极快,眸光澄澈,藏着一抹极深的情绪,似一道水痕滑过镜面,又很快无声隐去。 沈星晚心头微震。 不知是错觉还是巧合,但直觉告诉她,那绝非寻常的宫人目光。 她沉吟片刻,忽而轻声开口:“我不惯这么多人伺候,你们都下去吧,留这个替我梳头便可。” 她声音轻缓,却不容置喙。 几个小宫女对视一眼,显然有些踌躇不安,谁也不敢擅自做主。 但她们也不敢直接拒绝,她们昨儿便看出,这位娘子如今在太子心头很有分量,若稍有不慎,便可能惹火上身。 有人小心说道:“娘子,这......” 沈星晚眉眼一沉,语气冷了几分:“怎么?你们把门守得这样紧,还怕我长出翅膀飞走了不成?” 她语气虽柔,却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冷意,像春寒乍起时湖面覆上的那层薄冰,明明静水无声,却仍是寒意逼人。 几个小宫女面色一窘,脸上讪然飞起一抹红,低头不敢作声。 想起太子殿下那不近人情的暴戾模样,再看看眼前这位娘子的倨傲,她们终是不敢再多言,只得低低福了福身,依言退了下去,轻手轻脚地退出殿门。 门扇“吱呀”一声阖上,殿内再次归于安静。 沈星晚坐在妆台前,眸光缓缓掠过镜中那位低头垂目的小宫女,眸光微暗。 她指尖轻挑那蝴蝶步摇,指腹滑过翅尾细密金链,伴着细微响声,珠光缓缓摇曳开来,宛若蜻蜓振翼,盈盈欲飞。 她静静凝视着那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似是有意,似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这蝴蝶珠花,是从哪里来的?” 那小宫女正在替她整理鬓发,闻言微一顿,便俯身福了一礼,恭谨答道:“回娘娘的话,是广安公主特意混进来的。” “公主说,您一定能认出这枚珠花。” 沈星晚心头一震,指尖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她自然认得这枚珠花,她怎会不认得? 赤金点翠,细工嵌宝,这枚蝴蝶珠花是她几年前为广安公主生辰亲手挑选的礼物。 那时广安公主刚及笄,二人年岁相近,于宫宴上并肩而坐,执手笑语,仿佛还在昨日。 沈星晚指尖轻轻摩挲着蝴蝶的翅脉,眸光微凝。 她缓缓抬眸,看向铜镜中那低眉顺眼的宫女,语气轻淡,眸光却极为锐利:“你是公主的人?” 小宫女没有立刻应声,而是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那双眼不再是先前的小心拘谨,变得甚为沉静从容。 她微微一笑“准确来说,奴婢是德妃娘娘安插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人。” 沈星晚瞳孔微震,随即垂眸掩去眼底风波,“德妃娘娘......如今还能管得了太子殿下的事?” 那小宫女低声道:“娘娘虽久不理政务,可后宫多年,能动的手脚仍不少。” 她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像是刻意试探般:“娘娘说,若您有心自保,今后可多听奴婢一言。” 沈星晚不动声色,缓缓将那枚蝴蝶步摇别回鬓边,蝴蝶振翅轻颤,流光浮动。 她声线隐隐发颤,强忍焦灼问道:“燕景焕现今如何,你可知晓么?” 小宫女眼底的不忍一闪即逝,随即低声答道:“娘娘有所不知,昨夜宫中突变,发生了许多大事。” “昨夜太后娘娘设宴召集百官,名为追悼先帝,实则借机逼迫众臣表态,拥立太子继位。” “太子暗中筹谋已久,先前暗中许下高官厚禄,许多人摇摆不定,正待看风向行事。” “而摄政王殿下......”她顿了顿,低头道,“殿下却在朝堂上当众宣称先帝驾崩前留有密旨,欲将皇位传予十四皇子,引得满朝哗然。” “太后娘娘表面佯作震怒,称国丧在即,诸事缓议,不容内乱。可才一夜的工夫,那些未表态支持太子的大臣府邸便遭了抄家。” “轻者发配,重者......连家眷一并斩首示众了。” 沈星晚听至此处,手指已悄然蜷紧在袖中,背脊发凉,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摄政王被禁军重兵包围,已遭软禁在处所里,寸步不得离开。玉玺已落入太子之手,禁军调令也由他把持。” 小宫女抬起头来,缓声说出最后一句:“如今朝臣皆噤若寒蝉,顺太子者生 ,逆者亡。摄政王虽未受伤,却......已被孤立于庙堂之外,太子殿下离皇位,只差一步登基典礼了。” 话音落下,殿中一片寂静。 沈星晚如遭雷击。 她整个人仿佛从高空被抛入冰湖之中,混沌中带着一股无从言说的惶然。 她踉跄两步,跌坐回椅上,唇瓣泛白,喃喃低语:“怎么会......怎会如此?” 她深知朝局险恶,却未曾想,竟已然恶到了这般地步。 一夜之间,血流成河,生死尽系权柄倾斜之间。 “那......广安公主与德妃娘娘呢?” 小宫女叹息一声,“沈云朝将军传信于公主,说奸细已清剿干净,正率兵马回京相援。” “但风声不慎泄露,被太后先行一步,命禁军前去阻拦,广安公主与德妃娘娘已在设法联络母族势力,想要拖延禁军行程,以待沈将军大军回援。” 沈星晚闻言,心神微震。 她缓缓闭了闭眼,想要压下心头那一波又一波起伏的风浪。 良久,她缓缓睁开眼,眸中不再只是惊惶,已然沉静清明了几分。 “......如此说来,” 她轻声自语,指尖缓缓摩挲着掌心,“还未到山穷水尽之地。” 她垂眸望着自己平坦的腹部,神色坚定了几分。 “只要还有人尚未俯首,还有兵马未散。”她缓缓站起身来,“便绝不能认输。” 沈星晚缓缓走至窗前,轻倚雕花栅格。 外头日色清和,远处宫檐层叠,缥缈如雾,她望了许久,眸光却并未落在任何实处,只静静出神着。 良久,她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轻声问道: “我...可以做些什么?” 小宫女站在她身后,听见她这声问话,眸光微动,轻声劝慰道:“公主殿下知道娘娘身陷囹圄,实属无奈,此番将珠花送来,只望娘娘竭力自保,勿要妄动。” “现今朝局凶险、山雨欲来,公主殿下与德妃娘娘正暗中筹谋,娘娘此时最该做的......便是保住自己,静待时机。” “等时机......” 沈星晚轻轻重复这三个字,嘴角泛起苦笑,“可这吃人的深宫里,几时留过时机给一个阶下囚?” 她回眸望向那小宫女,眸光明灭不定,“......若人人都只等待时机,那真正能翻局之人,又从何而来?” 她说着,缓步走回妆台前坐下,抬手拾起那只赤金点翠的蝴蝶珠花,指腹轻轻一拨,那对翅膀便如展翅欲飞一般颤了颤。 沈星晚凝望着它,忽然一抹光自眼底划过。 “......我不能坐以待毙。” 她低低地说,语气却忽然有了某种决绝的锐气。 小宫女一怔:“娘娘?” 她却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只将那珠花握在掌心,慢慢地,嘴角竟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我曾以为,魏子麟不过是想借着我,牵制摄政王府。” “可他昨夜......若非存了些许真心,又岂会一再让步?”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 “他尚有情意。” 沈星晚声音低缓,却仿佛一记重锤,敲醒了她心底最后的踟蹰,“若他心里还留我半分,又怎不能为我所用?” 第102章 想我魏子麟!你对她做了什么?!…… 沈星晚静静站了一刻,终究还是缓缓转身,回到妆台前坐下。 铜镜中映出她容颜,肤白如瓷,青丝如瀑,只是眼尾还残留着些许未褪的怒意,令人不敢逼视。 她微抬下颌,语声平稳:“替我挽发罢。” 那小宫女怔了一瞬,应声是,执起金梳,仔细将沈星晚散落的青丝拢起,一缕一缕顺着,她手势极轻,仿佛怕惊扰了她的情绪。 殿内静极了,除了香炉中袅袅升腾的轻烟,只余梳子滑过青丝的细微声响。 沈星晚垂眸而坐,眼睫在眼下投下斜斜一抹淡影,良久,她忽然抬手,按住小宫女的手腕。 “你替我,向广安公主传个话。” 小宫女愣了一瞬,连忙低声应是。 沈星晚拉近她,轻轻一揽她的肩,俯身伏在她耳边,柔声低语。 她说得极慢,声音低到几乎被香雾吞没,小宫女却听得清清楚楚,眼中神色渐变,由茫然,到震骇,再到惊惶不安。 那是一桩极危险的事,一桩足以要命的大事。 小宫女骇然抬起头来,脸上已然没了血色,唇角微颤,眼光惊惧犹疑,仿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 沈星晚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眸光柔和。 她缓缓抬手,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 “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岂能不放手一搏?” “此时若还心存犹疑,便当真是死局了。” 那小宫女望着她,喉间哽住了似地,最终只是颤声低应一声“是”。 她垂下眸光,不再说话,任由小宫女为她梳理好鬓发,又选了珠花细致为她簪上鬓边。 沈星晚梳妆毕,起身缓缓行至殿门前。 窗外沉沉雾霭尚未散尽,对镜描绘的远山眉犹带着些许孤清,鬓边花钿斜簪,映得她那白皙脸颊愈发莹润如玉。 她的步伐不急,沉静从容,却怎么也压抑不住擂鼓般的心跳声。 华贵曳地长裙在绒毛地毯上曳出一线柔滑,似一缕无声的风,也像是被囚困在这深宫中的人心,明明静谧,却早已是千疮百孔。 她尚未踏至门扇前,门外已传来一阵细碎的动静,显然有人快步靠近了过来。 一道声音隔着门扇战战兢兢地低声响起: “娘子请留步。” 那声音虽轻,却不啻于一盆冷水,自门缝间泼了进来,将她想要出去的念头冷冷浇灭。 雕花门扇被轻轻推开些许。 沈星晚停下脚步,眉头轻蹙,眸光缓缓投向那门扉之外。 门外站着两个小宫女,俱是换了班的生面孔,年纪尚轻,神色间尽是惶恐。 “太子殿下有令,”那说话的宫女轻轻跪下,颤声道,“不许娘子踏出此殿半步。” “奴婢们......奴婢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若娘子强行外出,我们......我们便都要人头落地了。” “娘子若能怜悯半分,还请饶了我们这些贱命......” 她说到最后几乎声泪俱下,额头已经重重叩在冰冷的石砖上,声音哽咽又卑微,仿佛下一息便会骇到昏厥。 殿中忽然安静下来。 沈星晚没有立刻表态,只转头望了一眼替她簪花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跟在她身侧,似有所感,抬起眸来与她四目相对。 她轻轻摇头,目光中含着明显的劝慰之意,似在告诫她莫要冲动。 随后又飞快地垂下眼帘,弓身退了出去,步伐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片压抑得几近凝固的空气。 沈星晚知道,那小宫女在这里扮演的身份不过是个供人使唤的梳头宫女,身份低微,不宜逗留太久。 沈星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殿角,神情依旧平静,只是眸中的寒意更甚几分。 她立于殿门前,良久才轻启朱唇,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分毫不掩的讽意: “我既可怜了你们......那谁又来可怜可怜我呢?” 她声音并不高,这一声轻轻叩问,回荡在静谧的寝殿中,倒像是落在深井里的回音,悠长冷清,叫人心头发颤。 门外的几个小宫女顿时怔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沈星晚背脊挺直,面容静美如画,不显半分柔弱之态。 她明明衣着素净、发髻低垂,从容神色里却带着锋利,那是一种即便困顿却依旧高贵的气质。 “我不为难你们。” 她轻声道,“不出去也罢,只是我有事要见魏子麟,你们去通传一声,让他来见我。” 几名宫女听见她直呼太子名讳,皆是一惊,面面相觑。 沈星晚却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们,不急不恼,仿佛看穿了她们心中所惧。 她知道,在这深宫之中,这些小宫女也不过是魏子麟的傀儡,既卑微,又可怜。 沉默片刻后,终于有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小宫女战战兢兢应了一声“是”,转身匆匆往外走去。 那小宫女步履匆匆地穿行在宫道之间。 天色渐明,晨雾未散,宫墙高耸却显得阴森极了,牢狱一般,檐角垂铃静默不响,仿佛连风都不敢在这肃杀的空气中肆意游走。 皇宫中虽表面安宁,实则暗流汹涌,昨日的巨变已使得朝堂悄然翻盘,风向骤变。 历来权利更迭都伴随着残酷血腥的杀戮和大清洗,这血腥的清洗自昨日深夜便已悄然展开。 各宫无一不在大洗牌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皆关门闭户,生怕下一刻屠刀便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小宫女悄然走过长廊下,连值守的小太监都不敢抬头多看一眼,仿佛连瞧上一眼都是死罪,会惹来无妄之灾。 而今,连那位曾令人闻之色变的摄政王,都被软禁困于处所之中,其门禁重重,铁骑环伺,皆是身披漆黑重甲、杀气腾腾的黑甲军。 而摄政王贴身所带的暗卫,已被尽数斩杀,悬挂于菜市口示众。 小宫女收敛心神,低头快步前行,手中紧紧攥着太子赐下的令牌。 黑甲军守卫身形峻峭,如碑林森立,刀刃在腰,目光冰冷,皆透着森然杀意。 她在守卫跟前停下脚步,颤抖着双手捧起令牌,额头冷汗涔涔而落,不敢有半点怠慢。 那黑甲军士兵冷冷扫了她一眼,终于缓缓后退半步,默许了她通行。 她松了口气,不敢再耽搁,低头疾行,衣角在青砖地上滑过,簌簌作响。 直至行至内殿门前,还未来得及禀报,便只觉身侧冷风扑面,一道拂尘自斜方扫来,生生将她拦在殿门之外。 “眼力劲儿呢,没瞧见殿下正与摄政王叙话?” 太子近侍太监冷声斥道,拂尘一抖,眉头紧蹙,满眼不耐。 小宫女立刻低首跪地,声音微颤:“奴婢该死......请公公恕罪。” 她乖乖退至一旁,躲入殿角阴影中,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殿内香炉吐出袅袅轻烟,缭绕在桌案之上。 魏子麟与燕景焕正相对而坐,眸光漫不经心地落在燕景焕身上,唇角噙着一抹疏懒笑意。 忽听殿外异动,他眉头轻蹙,朝殿门外一扫,正撞上那小宫女惶恐的眼神。 他眸光一紧,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忽地坐直身子,薄唇一抿,沉声问道:“你过来,可是她出了什么事?” 小宫女不敢耽搁,连忙疾行上前,一头磕在地上,低声禀报:“启禀太子殿下,娘子无事......只是醒来后,一直嚷着要见您。” 魏子麟闻言,浑身乍然松懈下来,不禁唇角微扬,眸底似冰消雪融,连紧蹙的眉头都倏然间柔和下来。 他轻笑一声,若春风拂面,缓缓抬眸望向坐在对面的燕景焕,嗓音低缓,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尾音: “哦?你是说,晚晚她......想见我?” 燕景焕英挺眉头骤然紧蹙,猛然抬眸,黑眸冷如寒潭,紧盯住魏子麟:“你说的晚晚,是哪个晚晚?” 魏子麟笑意更甚。 他眸光戏谑张扬,懒懒地靠回椅中,一手搭在扶手上,另一手轻叩桌案,得意挑衅似地,“还能有哪个晚晚?” “自然是...那个与我情投意合的......沈星晚啊。” 燕景焕微微眯起眼睛,薄唇紧抿,眸光牢牢盯在他面上,似乎在分析他这话的真实性。 魏子麟也不多解释,慢条斯理地起身,轻抚衣袖,语气轻佻:“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我之前说的条件。晚晚想我了,我得去陪她。” 他说着轻笑一声,缱绻非常:“我这头疼的老毛病啊,不抱着她还真睡不着觉。和你说了这么久的话,乏得很,我得回去歇一会儿。” 他笑吟吟地看了燕景焕一眼,转身便走,那步伐轻盈得仿佛是要去赴一场情浓意深的幽会。 燕景焕拳头一紧,青筋暴起,起身一拳狠狠砸上了魏子麟的脸。 “砰!” 魏子麟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身子应声后倒,额角破裂,鲜血顺着鬓角淌落下来。 他倒在地上,剧烈喘息,眸光猩红,咬牙咒骂了一声,旋即猛然跃起,反身便是一拳朝燕景焕狠狠掼去,两人瞬间拳脚相加,打的不可开交。 桌案翻倒,茶盏破碎,金丝地毯上洒落一地血渍残渣。 太监吓得魂飞魄散,尖声惊叫:“护驾!护驾啊!快来人!!!” 殿外黑甲军倏然冲入,黑甲碰撞发出一阵阵沉闷声响。 燕景焕赤手空拳,终是被数名黑甲军死死制住,拉至一旁。 他仍挣双目赤红,原本斯文矜贵的气质彻底粉碎,嘶声怒吼:“魏子麟!你对她做了什么?!” 魏子麟抬手,抹了一把唇角血迹,笑得阴森扭曲,眸中尽是癫狂,回眸望向他,一字一句: “她本就是我的。” “我想对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第103章 委屈......晚晚 魏子麟拂袖而去,广袖翻飞间带起一阵冷风,他身形修长,步履张扬,每一步都带着胜券在握的狂妄与轻蔑,仿佛整个天下已尽数落入他掌心。 燕景焕立于大殿中,望着他愈行愈远的背影,双拳在袖中缓缓紧攥,指节苍白,额角隐有青筋跳动。 他一向冷静自持,即便是刀架脖颈面上也不动声色,如今却似再也忍将不住,漆黑眸中如墨色翻涌。 他缓步踱到窗前,推开半扇窗,冷风灌入,拂乱了他鬓边的发丝。 他抬眸望去,窗外庭院中黑甲森列,刀枪如林,一众黑甲士兵冷铁映日,杀气沉沉。 他们面容冷肃,身姿笔挺,尽是魏子麟亲自调派布防的亲兵,几乎将整个处所围得水泄不通。 然而...... 他眸光一扫,瞥向人群之中。 一名黑甲军首领在他目光落下的瞬间略略低首,随即无声后退几步,悄然从偏门入内。 殿门无声打开,那黑甲军领首行至殿中,神情已与先前截然不同,卸去了外头的冷漠警惕,换上小心恭敬,快步走到燕景焕面前,躬身一拜,低声道:“王爷。” 他显然不是魏子麟的属下,而是早已暗中投诚于摄政王的线人。 燕景焕转过身来,目光如霜,冷声开口:“沈云朝现下到哪儿了?” 那人不敢怠慢,立即低声回道:“沈将军接信后即刻启程,已赶至距京百里外的锦川渡口,按脚程推算,尚需两日才能抵京。” “两日?” 燕景焕修长指节紧扣在窗棂上,声音低沉如寒夜中滴落的水珠,压抑极了,“等不了那么久了。” 那人面色一变,迟疑着说道:“王爷,现今各宫尚未尽归我方掌控,暗桩安插也尚未就位,若贸然提前......恐怕会打草惊蛇。” 燕景焕陡然回身,袖袍一扬,重重拍在桌案之上,沉声道:“不能再等了!” 他声音不高,却透着逼人的寒意,眸中杀机毕现。 他顿了顿,低声咬字:“去通知德妃,今夜子时,立刻行动。” 那首领神色惊骇,怔然抬眸望向他,却也知道走到这一步已再无回头之路,顿首应命:“是。” 语罢,他迅速转身退下,身影隐入沉沉殿影之中。 燕景焕仍立于窗畔,指尖依旧搭在窗格上。 他一言不发,目光越过那重重黑甲,落在远方阴沉天色下的宫墙深处。 他喉结起伏,眸色幽深,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而此刻的长春宫内,香炉清雅,帷幔轻垂,幽香缥缈而升,袅袅漂浮在空中,仿佛连天光也朦胧了起来。 德妃正静坐在暖榻之上,一身素色宫装,鬓边簪着一朵白玉兰,衬得她眉目沉静肃然。 广安公主坐于她下首,面容清冷,衣袂素净。 两人之间,摆着一张雕花矮几,几上放着尚未饮尽的茶水,已然微凉却并未唤人上来更换。 殿中立着一个小宫女,正是清早给沈星晚梳发的那名小宫女,正细声细语地,将沈星晚托她带给广安公主的消息,一字一句复述出来。 “......娘娘让奴婢带话给广安公主,若能设法......设法送一些雪花砒霜进去,她自有安排。” 话音落下,殿中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广安公主蓦地变色,眸光猛地一凝:“雪花砒霜?她要那东西作甚?” 德妃也沉下脸来,端起的茶盏在指间停滞半晌,终是未能饮下,轻轻放回几案。 微风掠过窗棂,拂动帘帐 ,也扰的人心浮动。 广安公主蹙眉回望母亲,迟疑道:“莫不是她......她想......” 她未将自裁二字说出口,却又忍不住揣测,“她如今被魏子麟囚着,动辄受辱,这种时候讨这般毒药......莫不是,想以死明志?” 德妃缓缓摇头,面色凝重,低声道:“不会的。” “我虽未与她深交,但这几次接触以来,能看出她心性坚定,又极聪慧,她既传话索毒,必是另有所图。” “自尽,非她之所为......我更担心,她是要冒险行刺魏子麟。” 广安公主焦急起身,“那更危险了!” “魏子麟何样人也?他近身防备森严,星晚孤身一人,何谈动手?” 德妃抬眸,眸光沉沉望向窗外阴沉的天光,半晌才轻声道:“所以我们得劝她三思。” “沈星晚有恩于我们,如今情势走到这一步,决不能让她以身犯险,玉石俱焚。” 德妃说罢看了广安公主一眼,缓缓吩咐道:“雪花砒霜之事,暂缓。你设法告知她,切勿轻举妄动。” 广安公主点了点头。 德妃复又挥手将这梳头的小宫女遣下去,命她继续留在太子那里,替她们探知太子动向。 那小宫女连连应是,躬身退了下去。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是燕景焕那处的黑甲军首领所派的小宫女前来传信。 她疾步走进大殿内,俯身跪伏在地上,低声禀道:“启禀德妃娘娘,摄政王殿下传话,将于今夜子时提前行动,请娘娘即刻做好应对。” 广安公主面露讶色,失声道:“这么快?” 德妃眉头紧锁,双手拢在袖中,一言不发。 殿中静默数息,她才缓缓开口:“摄政王既动,则大势已起,天命也罢,人谋也罢......我们已再无退路。”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广安公主。 “摄政王如此提前动手,魏子麟绝不会坐以待毙,我们若不乘此一击即中,恐怕再无翻盘之力。” 广安公主咬唇,眸光坚定:“既如此,女儿随您一同搏命。” 德妃微微点头,唤贴身内侍取来笔墨纸砚,展卷伏案,提笔落字。 她字迹极稳,笔锋凌厉,每一笔仿佛都凝着沉沉心血,落于纸上,字字铿锵。 她写下一封密信,亲笔请求她父亲即刻调动母族所有能够调动的兵力,务必在今夜子时之前赶至宫门外蛰伏,听号内外策应。 写毕,她亲自执印信封印,郑重交与心腹内侍:“务必以最快速度送至侯府,亲手交于我父亲,绝不可有失。” 内侍领命,疾步而去。 长春宫内风动纱帘,浮光掠锦,光影斑驳。 德妃坐于贵妃榻上,缓缓抬眸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天色。 她低声开口,喃喃自语似地:“是生是死,就看今夜了。” 天色愈发阴沉,天际绻着一抹乌云未散,灰沉如墨,压得宫墙愈发森冷。 魏子麟自摄政王所离去后,步履沉稳,神情间丝毫不见倦怠。 他并未立时折返回囚着沈星晚的寝殿,而是折道直入军机处。 那里灯火通明,守卫森严,满室肃杀。 原本由摄政王掌控的军机处,如今早已换血重组,皆是魏子麟亲信之人。 黑甲将士林立两旁,甲叶寒光凛冽,宛如一柄柄出鞘利刃,肃杀寒意直逼人心魄。 魏子麟甫一进殿,诸臣齐齐起身,拱手弯腰,齐声行礼:“太子殿下。” 魏子麟微微颔首,抬手示意不必多礼。 他大马金刀地坐入上首,垂眸扫视一圈,冷声问道:“沈云朝行踪如何?到哪一步了?” 一名身老臣出列,拱手禀道:“启禀太子殿下,沈云朝正由西北军道返京,已至百里之外,但微臣已命人设下关卡拦截。” “太子殿请下放心,大军虽悍,但孤军终究难渡京畿,我们有黑甲军压制在前,绝不会叫他突入。” 魏子麟抬眸,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若拦不住呢?” 老臣身子微颤,沉声道:“......那便是微臣之罪。” 魏子麟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他身形颀长,一袭明黄蟒袍,广袖下的双手紧握,行动间衣摆带起薄风。 他缓步走下阶来,走至那老臣跟前,居高临下望着他。 “我问你,”他语气低冷,如绵针带刃,“若拿下了沈云朝,你打算如何处置?” 老臣一怔,随即低头作揖:“请太子殿下示下。” 魏子麟眼中泛起寒意,冷然道:“就地诛杀。” 殿中空气骤然凝滞,片刻死寂。 “若不速决,只怕夜长梦多。” 魏子麟语气森然,说罢转身大步离去,衣袍猎猎,未再看任何人一眼。 一众重臣面面相觑,皆心下惴惴,又不敢多言,只能低头恭送,眸中皆多了一抹对权势的敬畏和惧意。 魏子麟从军机处出来,日光恰巧映在他面颊上,一边清俊如画,另一边却隐隐泛起乌青,那是方才燕景焕所留的拳痕。 他没有敷药,任那伤痕暴露于风中,仿佛刻意要让人看见。 他步履从容,唇角甚至漾起些许笑意。 他疾步穿过回廊,径直走向囚着沈星晚的寝殿。 宫门紧闭,守卫森严。 侍婢宫女皆伏低了身子,谁也不敢抬眸多看一眼。 魏子麟看都未看她们一眼,径直越过她们,抬手一推,大殿的雕花门扇“吱呀”一声,被他缓缓推开。 门后一盏灯烛未灭,暖黄柔光洒在屋内的罗帷上,仿佛这一方幽暗的天地内,仍残存着几分温柔。 沈星晚正坐于榻前,眉目宁静,素手轻握一卷旧书,灯影照得她一身纱衣泛着淡淡光泽。 魏子麟阔步走入,将寝殿大门“砰”的一声反手阖上。 他未立刻开口,只是静立在门口,眸光复杂地望着不远处的沈星晚,好似在酝酿情绪。 良久,他缓缓迈步走向她,每一步都极稳,极慢。 走近她三尺之地,他忽地将身侧微一侧,故意将那一边被打青的脸颊转向她。 他眼睫微颤,带着委屈似地,低低唤了一声: “......晚晚。” 第104章 沉醉但愿沉醉不复醒 沈星晚缓缓抬眸,暖黄光线洒在她如玉面容上,映出一派安静恬淡的柔光。 她眉眼温柔,只盈盈一笑,笑意温婉,将手中的书卷轻轻搁在一旁,指尖带着几分散漫慵懒,仿若刚从小憩中醒来。 她声音柔若棉丝,轻声唤道:“你回来了。” 极寻常的一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竟那样温婉缱绻。 像极了寻常人家院中小娘子,在阳光斜落的春日下午,小憩醒来,手执半卷闲书,见到夫君归来时不经意的一句轻语。 那是柴米油盐中最平凡的安稳,是柔情深处最诱人的幻象。 魏子麟怔住了。 他站在殿门口,久久回不了神。 方才唤出那声“晚晚”时,他心中尚有疑虑忐忑。 既怕她冷眼相对,又怕她无动于衷。 可她只是抬头看他一眼,便笑了。 那笑容清澈、熟悉,像回到了从前,从前在湖畔初见时,她第一次回头对他莞尔一笑的模样。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眼前的情景令他呼吸一滞。 沈星晚缓缓起身,薄纱衣袖轻柔拂过榻沿,像月下湖面上的波光潋滟。 她步履温婉从容,缓缓朝他走来,眸中泛起浅淡柔波,轻轻落在他青紫的脸颊上时,眸光倏然一紧,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脚下不自觉快了一步。 “你的脸……” 她低声呢喃,急切语气中尽是心疼,似是一时忘了彼此的身份和局势,忘了他是禁锢她的人,亦忘了她应当恨他入骨。 她缓缓抬起手,白皙指尖微颤着向他面颊探去,那动作极慢极轻,仿佛既怕他疼,又怕惊破了这一刻的温柔。 魏子麟心头一颤,眼神骤然收紧,几乎是本能地抬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捉得很紧,掌心微微发颤,修长手指冰凉,隐约透出他不肯承认的慌乱和惶恐。 他死死地盯着她。 那眸光仿佛要望进她心底,探清她心底是否藏着一丝丝真情,哪怕只有一点,他也愿意相信。 沈星晚没有挣开。 她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眸中水光潋滟,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终究只垂眸凝成了无声的叹息。 她眸中分明是心疼的。 那些许怜悯,或许并不是爱,却仍然令魏子麟心头掀起剧烈波涛。 他指节颤了一下,终是缓缓放松,手掌微一引,她的手便落在了他青紫的脸颊上。 魏子麟轻轻侧头,将那半边淤青的脸缓缓贴进她掌心,她掌心分明是冰冷的,但他却从未觉得这般熨帖。 他闭了闭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倦鸟归巢,疲惫极了。 哪怕是假的,他也贪这一刻。 沈星晚指尖一颤。 她能感觉到他的脸颊发烫。 他贴着她的掌心不肯松开,似噩梦中惊醒的孩子,死死抱着最后一点虚幻的温暖,不肯放手。 殿内静得出奇,只有纱帐轻拂,灯影微晃。 他眷恋在她掌心,没有再多说话,只是呼吸渐缓,眼睫轻垂,仿佛只想贪着她这一寸温柔,再多停留片刻。 沈星晚垂眸看着他,眸中情绪复杂极了,一瞬间竟不知是怜是恨,是念是怨。 她知道他做过什么,知道他是敌人,是她此刻不得不周旋的深渊。 可那模样,又那样熟悉,像极了从前那个在对她千依百顺的少年。 只是从前的温柔尽是假象,沈府灭门的火早已烧得她肝肠寸断。 她与魏子麟,不共戴天! 魏子麟将她拉近自己,紧紧拥着她,眼睫轻垂,心中却翻涌着滔天巨浪。 他向来善于察言观色,最是敏感不过,沈星晚突然这样柔情,他怎会毫无察觉? 可他终究没有问。 怀抱里的她太温柔了,柔得像一场春日午后的好梦。 梦里的她不再冷眼相对,不再沉默抗拒,也不再以讥诮回击。 他仿佛又看见初见时那个温婉恬静的她,明媚温婉,轻柔唤他子麟的模样。 沈星晚微微挣开他的手臂,轻轻拉住他的手,引他坐至榻边,那一低头一颦笑,都与他记忆中的模样重合,柔软得叫人不舍惊醒这美梦。 他宁愿沉溺其中,再不复醒来。 他不想去问她为何转变得如此突然,也不愿去质疑这份温情究竟是真是假。 他只想着,若有朝一日他登上那至高之位,握天下权柄在手,那这场梦,就能成为现实。 哪怕她的柔情全是演出来的,也无妨。 只要她留在他身边,只要她笑着为他捧一盏茶、端一碗汤,满眼里只有他。 假的,又如何? 沈星晚吩咐小宫女去取跌打损伤的金疮药,自己亲自接过来,托着瓷瓶,在灯下仔细瞧了一眼,又看向他那片青紫浮肿的脸颊。 “过来,我给你上药。”她低声道。 魏子麟依言转过脸来,眉眼间满是柔顺。 她指尖蘸了些药膏,小心地涂在他患处。 那膏药初上时清凉刺痛,他“嘶”地一声直抽气,身子一缩,叫得格外夸张:“疼……” 沈星晚忍俊不禁,唇角泛起一抹笑意,语气也带了点哄孩子似的调侃:“这点疼都受不得,将来如何上阵杀敌?” 她声音轻柔,带着盈盈笑意,指尖抚在他面颊上,若雪落梅梢,细致入微地为他揉开药膏。 那眉眼间的关切耐心,直看得魏子麟心头酥软一片。 他最吃她这一套。 原本高悬的防备,在她一声声心疼关切中,早已如冰雪消融,被她顺着毛哄得服服帖帖的,让他几乎想整个人都融进她怀里。 可这份温存并没维持太久。 沈星晚忽地一顿,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下来,仿若不经意地问道:“你这伤,是怎么弄的?” 她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魏子麟整个人却骤然僵住。 他面上笑意渐敛,脸色也一点点冷了下来,眸中阴翳翻涌。 沈星晚心中一惊,直觉不妙,缓缓抬头,却见他正死死盯着她,目光幽深,灼灼逼人。 他眸光一寸一寸往下落,最终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沈星晚心头骤跳,脸色顿时煞白,指尖微颤,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她的沉默,恰恰是最糟糕的回应。 魏子麟眸中阴翳更深,半晌,他伸出手重新将她揽进怀中,几乎有些嘶哑:“……摔的,不小心罢了。” 他低头看着她,伸手捧住她的脸,逼着她抬头看他,轻声问:“心疼我?” 沈星晚勉力稳住心神,轻轻点头,声音也软了下来:“自然是心疼的。” 魏子麟盯着她,“为什么心疼我?” 她瞳孔微颤,但很快便平复下来,她低下头,很是无奈的模样,凄然一笑,柔柔地道:“事已至此,我也无路可退了。” “魏国已然改天换地,往后……我与孩子都还需仰仗你怜惜,自然要心疼你。” 她说这话时,声音不高,却像一柄细细的刀,慢慢剖开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魏子麟神情怔了怔。 他看着她,一言不发地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从她脸上读出真假。 从前那个眼高于顶,傲到当众退婚的沈星晚,如今竟柔声祈求着他的怜惜。 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她说这些话时太冷静了。 冷静得不像情意绵绵的情话,倒像在谈一笔算计精细的交易。 他喉结滚了滚,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声,将她紧紧抱入怀中,贴着她耳畔低声呢喃: “晚晚……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 “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你了。” 他怀抱紧了几分,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再也不分离。 可沈星晚落在他肩头的眼神,却沉静如水,一片冷意。 她的手慢慢收紧,指甲嵌入掌心,仿佛在用尽力气,才压住那翻涌于胸口的情绪。 这一场缠绵,不过是无声角力。 而他们都在心照不宣地装作不知道。 魏子麟阖眸静静拥着沈星晚,似乎沉醉在这片刻柔情之中。 他的下颌轻搁在她发顶,手指眷恋摩挲着她的发丝,想要将她永远留在自己怀里。 他的心难得安定下来。 哪怕他知道这温柔未必全是真,可只要她不推开他,只要她还肯这样伏在他怀中,他愿意就此沉沦,甘之如饴。 殿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一道尖锐的裂缝,生生撕开了这虚幻的美梦。 “太子殿下!” 一个宫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止不住的颤抖惊惧,“启禀太子殿下,沈、沈将军他……” “住口!!” 魏子麟猛然大喝,嗓音嘶哑,极力掩饰着语气中慌乱和戾气。 殿中一震。 沈星晚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 原本靠在他怀里的身子也瞬间僵硬了,她睁大了眼睛,抬头望向殿门,又回头看向魏子麟。 “魏子麟,”她声音颤了,“沈云朝怎么了?” 她声音不高,但那一声“魏子麟”,却将她心底的慌乱全然暴露无遗。 魏子麟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她,那张白皙的小脸儿上满是惊慌,她眸中的情绪潮水般涌动,几乎要将她伪装的撕碎。 他眼神闪了闪, 像是被什么刺痛了。 他不想要这个梦醒来。 哪怕明知道她是装的,他也想要她继续装下去! 他伸手捧住她的脸,低头亲昵地贴近她,声音轻柔得几乎低到尘埃里:“晚晚,别听他们说的任何话。只看着我,只信我,好么?。” 他拇指轻轻摩挲她柔嫩的面颊,动作无比怜惜,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沈星晚呼吸微促,一口气涌上胸口,几乎快要冲口而出,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不敢逼问得太急,也不敢显露出分毫动摇。 她只能压下满腔惊骇,抬眸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她柔顺妥协,“好。” 魏子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轻抚她发顶,“我去去就来,很快。” 他说罢,缓缓起身,转头间眸光已不再温柔,而是阴沉如夜。 他转身,大步走出殿外,步伐沉稳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像是风暴前一刻即将坠落的雷霆。 殿门“哐当”一声阖上,宫人皆跪伏在地,抖若筛糠。 殿内重归寂静。 沈星晚坐在榻边,身形几乎僵硬。 那一声“沈将军”似一道惊雷还在耳边回荡不去。 她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指尖悄然收紧,掌心一片冰凉。 她知道,变数来了。 她不知道沈云朝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魏子麟这反应,绝非虚惊。 他怕她知道,他怕她的心不再向着他,他怕他掌控不住她。 而这些恐惧,恰恰证明了一件事: 他并没有掌控住全局。 她轻轻闭了闭眼,极力稳住情绪,唇角浮起一抹浅淡笑意。 那她取他性命的胜算,岂不是又多了一分。 第105章 暴怒若敢隐瞒......杀无赦!…… 偏殿外一片死寂,只听得风从长廊穿过,吹动檐角下垂落的花枝,像是惊惶未定的心弦被人冷不丁拨了一下。 魏子麟的脚步很快,裹挟着怒意径直往一处僻静的偏殿走去。 那个前来报信的小太监早已是抖如筛糠,但也实在无法,只得颤抖着爬起身来,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随着他往偏殿跑来。 魏子麟大步而入,反手“砰”地一声将殿门合上,回身一把攫住那名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躬着身瑟缩在门扇上的小太监。 小太监的衣襟被他猛地一提,整个人都被拎离了地面半寸。 “沈云朝到底怎么了?!” 魏子麟咬牙低吼,眉眼带煞,近乎凶神恶煞。 他眸光森寒,杀意毕现,直逼得那小太监冷汗湿透里衣,膝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殿......殿下饶命......” 小太监语不成声,身子筛子般剧烈颤抖,“沈将军...他......他不见了!” “什么?!” 魏子麟猛地一把将他拽近,眸中怒意几乎要将他焚成灰烬,“什么叫不见了?!” 他咬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告诉我,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奴才也......也不知道啊!” 那小太监哭丧着脸,连滚带爬地跪着往后缩,“是......是黑甲军那边传回来的话......” “那黑甲军首领说咱们去拦截的时机算得极准,前锋轻而易举便杀了进去,哪知却中了空城计......那沈将军根本就......根本就不在那支先遣军里......” 魏子麟身形一僵,脸色阴沉得几近滴出水来,压着火问道:“你说什么?” “沈将军本人根本就不在那支军队中......了无踪迹......” “而且......” 魏子麟捉住他的衣襟将他拉起来,“而且什么?” 小太监被他骇地有些语无伦次,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抖了出来,“而且之前安插的暗子们似乎已被尽数拔除,根本无从下手去查找他的行踪。” “奴才......奴才听那黑甲军首领回报时,说是沈将军的亲信将领们也同时失踪了......他们怀疑,是......是沈将军故意布下疑阵,自己早已绕过前线,已然......进了京。” 一石激起千层浪。 魏子麟猛地松开那小太监,踉跄后退半步。 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泼下,寒气直冲心肺。 他脸色青白交错,指节攥得泛白,发出轻响。 他不是没有想过沈云朝的狡诈,甚至也早布置了层层伏击,但他没料到,对方居然能全身而退、甚至连一点踪迹都不露,反倒给他蒙上了一层迷雾。 如今他在明,沈云朝在暗,反倒令他陷入了被动。 他是即将登基的太子,是皇宫的正主,正高居权力巅峰。 可沈云朝却像一头潜藏在暗影下的豺狼,随时可能扑杀而来,撕咬断他的咽喉。 “废物!” 他低喝一声,袖袍一拂,将眼前那小太监登时趴伏在地,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魏子麟几乎是小跑着疾步走出偏殿,边走边咬牙切齿地下令: “来人,传我命令,即刻封锁整个丞相府,不许任何人出入!一只鸟都不能飞出去!派黑甲军亲自看守,若有任何动静,立刻来报!” 晚风卷起他翻飞的袍角,吹动他额前碎发,落在他鸦黑眼睫上,他却根本无暇顾及。 他神情冷厉,下颌紧绷如弦。 他知道,他已再无退路。 若沈云朝当真率大军进了京,那他魏子麟,就再也没有明天了。 天色已然暗下来了。 军机处内却灯火通明,灯烛一盏接着一盏点起,映得屋内人影重重,压抑极了。 魏子麟坐在首座,整个人斜倚在桌案之后,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还穿着白日的朝服,袍角未整,金色蟒纹蜿蜒翻卷,仿佛随时要从衣上游离出来,将整座朝堂吞噬殆尽。 屋中气氛剑拔弩张。 一众臣工此刻早已没了往日威仪,一个个满头大汗,或来回踱步,或面色惊惧,只有屋角那几位武将声音不断,争得面红耳赤。 “不可将禁军南调!若是调走五营,皇宫防线立刻空虚,万一沈云朝当真已入城,岂不是将自家门户大开迎敌!” “可沈云朝的兵锋已近,黑甲军正面迎敌,若无支援岂非白白送命?那可是我们调集了三年的悍兵,断不能就此折损在城外!” “你这是顾此失彼!若宫门失守,你我性命都难保!” “可若黑甲军溃败,你以为沈云朝不会反手攻进京城?” “你倒说说该如何?你一味反对,却从不拿主意,真以为自己纸上谈兵便能指挥若定了?” “你!” “住口!!” 魏子麟猛地一掌拍案,沉声低喝,语气森冷。 桌案上的几方奏折顿时跌落,翻落在地。 吵得最凶的两位武将一惊,双双住口,垂下头去躬身不语。 魏子麟眸光冰冷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目光落处,无人敢抬头与他对视。 “一群废物!” 他语声不大,却字字如刀。 “这时候了,还在你争我抢,吵手中的兵权?” “若沈云朝今夜攻入皇宫,你们一个个的,全都人头落地。” 众臣闻言,皆噤若寒蝉。 偏偏这时,一个年近半百、身着文官服的中书令缓缓上前,面带犹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阴柔算计,迟疑开口道:“太子殿下,微臣倒是有一法......或许能令沈将军不战而降。” 魏子麟侧目看了他一眼:“说。” 那中书令低声道:“沈将军乃忠义之人,尤重孝道。” “何不将沈丞相与沈夫人请入宫中,对沈将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凡他念及双亲性命,想必不会再轻举妄动。” 此言一出,众臣纷纷侧目,眼神各异。 众人心里都明镜儿似地,说的好听,什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说白了,就是抓了他爹娘来,用他爹娘的性命来威胁他。 魏子麟面上未动,实则心头微震。 他沉默良久,指尖在桌案上缓缓敲着,眼神却慢慢变了。 他自然明白这主意的狠毒之处。 若是换做旁人,他断然不会拒绝,轻易便能采用这一计,可......这是沈星晚的亲人...... 沈星晚已经回到他身边了。 她说心疼他,替他上药,甚至唤他的声音都软软的,带着动人的柔情。 他不想再一次这样伤她。 那位中书令城府极深,是魏子麟的近臣,知道他昨日掳来沈星晚的事儿,他仔细观察着魏子麟的脸色,将他的心思揣测了七八分。 那中书令眼珠微转,凑近魏子麟,低声蛊惑似地,“若是沈丞相与沈夫人也归顺于您,您和沈将军他,岂不 就是一家人了?” “您大权在握,若是您给沈星晚封一个后宫的虚名,沈丞相为国丈,沈云朝为国舅。” “一家人,何至自相残杀?” 魏子麟低下头,眉眼微收,神情有些迟疑,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去。”他道,“派人去沈府,将沈丞相与沈夫人接入宫中。” 他本想补一句“要请,别动粗”,可话到嘴边,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小太监领命,躬身退下。 小太监还未走出军机处的大门,一个浑身尘土、满面惊惧的内侍已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启禀太子殿下!丞相府......丞相府上下,空无一人!” 屋内陡然一静,仿佛所有人都被按了暂停。 “你说什么?”魏子麟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那小太监伏地磕头如捣蒜一般,“奴才依令带人去封锁沈府,一进门却发现府中已无一人,院落冷清,连个仆从都不见,仿佛早已被转移干净......属下不敢隐瞒,立刻赶来回禀......” “放屁!” 魏子麟一拍桌案猛然起身,袍袖拂过桌案,几乎掀翻了案上所有东西,“那是丞相府,不是柴房!你告诉我他们怎么才能凭空消失?!” 小太监连连磕头,头磕在石砖上砰砰作响。 “据侍卫四处问询探查所言,沈夫人几日前曾说要回乡省亲,命人悄悄备车......宫中又无明令不许京官家眷回乡探亲,因此......” 魏子麟脑中轰然一声炸响,许久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忽略了太多事情。 沈夫人性子虽温柔内敛,却绝不是寻常妇人。 沈丞相更是老谋深算,朝堂浮沉数十年,若真要悄悄脱身,又岂会留下半点痕迹? 更何况,如今沈星晚被他掳来身边,若沈夫人尚在府中,又岂会不来宫中探望她女儿? 难怪近日沈丞相一直称病卧床不起,久不上朝。 这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的转移! 沈云朝,这是早已在布局了! 魏子麟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起,几乎咬碎了牙,猛地一挥袖,大喝道:“传令!即刻封锁京中九门,彻查所有驿道,捉拿沈丞相和沈夫人!” “还有!”他厉声道,“丞相府九族所有亲眷不得出门,全部拿下,逐一审问,若敢隐瞒......杀无赦!” “是!” 众臣终于意识到事态之严重,一个个不再争执,齐齐躬身听令。 第106章 公主护住公主,其余人,杀。…… 夜色如墨,天穹低垂,皇宫上空乌云密布。 凛冽夜风无情穿过冗长宫道,吹动宫墙上的白灯笼,灯火摇曳不定,在夜色中颤颤欲语。 长春宫中烛火斜燃,瑞兽香炉中一缕缕青烟缭绕如雾,可再名贵的香料,也掩不住殿中弥漫的焦灼气息。 宫门外,由四处游走巡逻的黑甲军重兵把守,禁卫森严,甲胄碰撞声响彻静谧甬道,刀光如雪,肃杀之意铺天盖地。 德妃坐在榻前,眉目紧锁,一身宫装虽依旧端庄华贵,却因忧思过度而显出几分憔悴。 她指尖紧扣着椅扶,莹白的指节隐隐泛着青光,仿佛下一瞬就要将那木扶生生嵌进掌心中。 广安公主坐在她身侧,一袭素色宫裳,眉目间不见往日的温婉柔和,而是隐有锋芒。 她虽看上去冷静克制,却已然杀意藏心。 忽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宫外奔来。 殿门被推开,一个略年长的宫女疾步而入,正是德妃的贴身女官春姑姑。 她脚步未稳,便匍匐在地,急声道:“娘娘,已经确认了,忠勇侯府的人动了。” “您母族已召集族中精锐,调遣所有能够调动的兵力,换作便衣,分批混入京中,现已潜伏在宫外,随时可为十四殿下效力。” 德妃眸光一亮,紧绷的面容终于稍有缓解,沉声问道:“父亲现今在哪里布防?” “回娘娘的话,他们大半在大栅巷一带伪装成百姓,另有一路人马潜藏在东御苑外的护城河边仓库内,皆为死士,若得令,可即刻攻入宫城。” 春姑姑说着,压低了声音,“他们还遣了二十名内力深厚的死侍,原意是先行混入宫中,协助暗中策应,怎奈今夜宫禁封得死紧,连只老鼠都钻不进来......他们便暂时隐于西角门外,等候娘娘安排。” 德妃蹙眉,抬眸望向窗外的夜色,片刻后叹道:“拖不得了,若魏子麟先一步掌控局势,贺家再多的人也无用。” 她转向春姑姑:“他们就这样等着,迟早会暴露。可若贸然强行进宫,又恐打草惊蛇......可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们悄然入宫?” 春姑姑摇头叹息了一声。 “奴婢已经打探过,今晚换防极频繁,宫门上三重盘查,甚至还有黑甲军暗哨潜伏,任何不明身份者一旦靠近,即刻格杀勿论。” “连送夜膳的御膳房内侍都需三重验身。要进来,怕是难如登天。” 德妃眉头一紧,正要开口,忽听一旁广安公主道:“母妃,不若让我去。” “你说什么?” 德妃骤然转首,面色剧变。 广安公主站起身来,身姿挺拔,神情果断:“儿臣身份特殊,禁军诸将的面容我大多都识得。我若以母妃病体缠绵,扮作小太监回贺府取秘药为由,出宫走一遭,再顺势引几人入宫,便可绕过盘查。” “不可!” 德妃断然喝止,声音里透着母亲的本能恐惧,“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你若有闪失,莫说十四皇子,即便是天王老子我也不稀罕。” “可他们若一直困在宫外,等来的就是暴露、被擒、尽数覆灭!”广安公主反驳道,声音平静却冷决,“太子眼下在暗中调兵,我们已失先机。要破局,只能冲破宫禁,里应外合。” “让奴婢去接引罢。” 春姑姑忽然开口,语气急切,“奴婢久在宫中走动,熟悉路径规制,亦曾多次出宫替娘娘办事,有进出的身份。” “可春姑姑没有理由深夜出宫。”广安截口打断,“姑姑若出宫,需谎称奉娘娘之命,可姑姑如今是被太子殿下亲令留在长春宫侍奉德妃娘娘的人,一出这长春宫大门,一举一动皆有人监视,如何放得开手脚行事?” “你以为你能逃过?”德妃站起身来,“你出宫,只会比她更显眼!” “可我能赌一把。” 广安公主走到德妃身前,语声低缓,却字字清晰,“我此番回宫,并无人知晓,任谁也不会想到,我这样一个小太监竟会知晓皇宫的进出关窍。” 德妃眸光紧盯着她,呼吸微急,许久之后才低声道:“你明知这步险棋,一旦露出破绽,你会死。” “可我若不去,贺家的人会死,咱们也会失了这唯一破局的机会。”广安公主语气前所未有地坚定,“母妃,您教我的,这皇宫之中,不能坐以待毙,错过先机,便是万劫不复。” 德妃眼中水光一闪,终是没有再出言阻止。 殿外风吹得更紧了,檐下花枝被吹拂的簌簌作响。 德妃盯着女儿半晌,终于缓缓坐下,哑了嗓音:“去吧.....” 广安 公主抬手交叠在身前,郑重跪拜下去,磕了一个头,“女儿去了。” 广安公主缓缓起身,转身往外走去,德妃忽然抬眸唤道:“月儿!” 她雾了眼眸,哽咽道:“千万小心......” 广安公主回眸,深深望了她一眼,眸含热泪抿唇笑了一下。 “女儿记下了。” 她毅然转身而出,轻袍翻飞,纤细身影快步消失在夜幕中。 德妃颓然跌坐在榻上,神情沉沉,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指尖缓缓抚过枕边一个温软小锦囊,那是广安幼时所赠,上头的兰花缝得歪歪扭扭,却被她一直留到今日。 春姑姑跪伏在地,小声劝道:“娘娘,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您别太过忧心。” 德妃阖眸,轻轻点了点头。 窗外夜色渐深,偌大的长春宫,仿佛沉入了一片死寂。 但风已动,局已开,夜色愈沉,苍穹如墨,似有风雨欲来。 皇宫各处,重重禁军荷戈而立,黑甲森然,宛如寒夜中立起的一堵堵铜墙铁壁。 偶有巡哨的火把摇曳而过,光影映在砖地上,蓦地森然可怖。 宫中肃杀之气已然紧绷至极点,连夜风仿佛都被压住了呼吸。 广安公主从长春宫的偏门悄然潜出,夜已深,宫灯昏黄,夜风拂过,带起一缕萧瑟寒意。 宫门一带静悄无人,偶尔传来几声宫人低语。 她一身太监打扮,身着略显宽大的灰青太监衣袍,垂头低眉,捧着一只药盒,自一侧小路缓缓行至一处仆役进出的角门。 她压着嗓子,故作干哑,垂首极力掩去锋芒,步履间却仍然难掩高贵气质。 角门处,两名黑甲军把守,戎装冷厉,持戟而立。 其中一人抬手拦住她,眼神警惕地扫视一圈:“站住,哪来的小太监?这时候往外头走什么?” 广安公主立刻低头行礼,嗓音沙哑道:“回大人,小的是长春宫的小李子,德妃娘娘今晚旧疾发作,急需一种偏方家传药丸,宫中无存,只得回府中取来,娘娘吩咐务必要快,小的不敢耽搁......这是娘娘的令牌。” 说罢,她从袖中取出一块雕花令牌,双手奉上。 黑甲军将信将疑,接过令牌细看一番,果然是德妃的令牌。 又见她手中端着药盒颤颤巍巍,脸色苍白,额头隐有冷汗,不似作伪。 另一人凑过来看了看,低声说:“是德妃娘娘的人,放她出去吧。” 赶巧的是,这守门的那个黑甲军,竟是出自德妃母族的子弟,一家子亦广受德妃提携恩泽。 德妃与母族互为倚仗,若德妃有个三长两短,母族的势力必定也大为削弱,子弟们的前程自然也受牵连。 他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沉声道:“只能出去半个时辰,过了辰时不归,当作私逃论处!” 广安公主连连称谢:“谢大人,谢大人,小的取完药立刻回来,绝不误时!” 说罢,她压低帽檐,捧着药盒疾步而行,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跨出宫门的那一刻,她藏在袖中的手心,已沁满冷汗。 她当然没有回府去取药,而是匆匆赶去接人。 她是公主,也是利剑。 她迅速找到那些隐匿的死士,确认身份后,带着数名死士,往暗藏在宫墙根下的一处废弃已久的角门赶去。 那是一处早已弃用的角门,连接着原本宫中一排废弃待重建的排房,那角门虽已被砌死,但那里守卫薄弱,乃是母族死士潜入的唯一可行路径。 “快了,就在前面了。”公主低声吩咐,脚步急促,夜风吹起她衣袂猎猎,眼底却是一片清明果决。 几名死士一齐用力,将那道废弃的宫门撬开一角。 广安公主一挥手:“快,换上宫人衣裳,由排房潜入,按原定计划分头行动。” 正当众人迅速更换伪装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厉呵:“何人在此聚集!” 一束火把骤然掷来,落在众人脚下,火光照亮了一张张来不及遮掩的面孔。 “有刺客!!” 黑甲军巡逻队一声怒吼,顷刻间号角大作,火光如昼。 “护住公主!” 死士们立刻拔刀迎敌,一名换好宫女衣裳的女死士扑向公主,将她死死护在怀中,利刃横斩,却仍抵不过黑甲军人多势众。 几名死士连连被斩落在地,鲜血淌入砖缝,夜风中弥散着浓重的血腥气息。 广安公主咬紧牙关,手中匕首紧握,眼中无惧,反而越发冷静:“把我留下,你们快走!” “不行!”死士将她往后死死一推,自己扑身去挡下那致命一刀,鲜血顿时飞溅到公主脸上,热烫灼人。 “投降免死!”黑甲军统领一声冷喝,刀锋已架上了公主纤细的脖颈,寒意透骨。 她未退半步,冷笑看着他:“我乃当朝广安公主,你敢动我一根毫毛,便人头落地!” “少废话!”黑甲军统领提刀欲斩,刀锋寒光一闪。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低沉冷厉的声音自夜风中炸响,如惊雷劈空: “放开她!”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至,疾如奔雷,精准地钉入那黑甲军统领手腕,“砰”的一声炸出血花。 那把未及落下的大刀倏然掉落。 “是敌袭!!” 黑甲军惊惧四顾,一道黑影自夜色中疾驰而来,黑衣银甲,披风猎猎,马蹄如惊雷踏夜。 他手持长枪,冷厉锋锐,眸如寒星,利落得不带半分烟火气,整个人仿若血海中奔出的阿修罗。 “沈云朝!”黑甲军惊惧大喝。 他翻身下马,手中长枪寒芒一闪,旋腕一挑,三名黑甲军登时应声倒地,鲜血溅落在他黑色战袍上,却不染其威势半分。 广安公主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他就这么忽然从夜色中出现,一步步踏过血泊,来到她面前。 沈云朝缓缓转身,长枪横立,挡在她身前,冷然吩咐: “护住公主,其余人,杀。” 第107章 良缘天地可鉴! 夜风猎猎,废弃角门前的巷道内夜风鼓动如雷。 “放箭。” 一声如夜枭般低沉的号令悄然划破寂静。 沈云朝沉声下令,话音一落,数道寒芒自幽暗巷道内破空而出,如流星般疾射,瞬息间便将黑甲军巡逻队手中的火把一一击落。 火光熄灭,天地刹那间陷入一片死寂般的黑暗。 随即,杀声骤起! 兵刃相交的铿然巨响响彻夜空,伴随着低吼、怒斥和惨叫,仿佛地狱之门忽而洞开。 光线乍失,广安公主眼前顿时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眼前局势,只觉忽然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她还没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一把扯入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她还未站稳,沈云朝已单臂将她紧紧护在怀中,腰侧佩剑出鞘,划出一道凌厉弧光。 “别怕,抱紧我。”他低声在她耳边嘱咐。 广安公主心下猛地一震,尚未回神,便被他一手护住后心,另一手挥剑带着她左右翻飞,如鹰掠林梢,寒芒所至,一击必中。 他几乎是贴身在杀敌,几次黑甲军试图靠近,都被他反手一剑斩落头颅,血溅在他墨色披风上,浓重的血腥气裹挟着热意翻涌,令人心惊。 在这一片混战之中,他的气息冷冽沉稳,出手凌厉果断,每一剑都没有多余动作,干脆利落。 夜风吹起他额前发丝,漆黑的瞳孔在夜色中泛着冷冽幽光,那张沉敛俊朗的面容宛如夜色中破空而出的战神。 广安公主藏身在他怀中,清楚地听见他剧烈起伏的心跳,和他每一次出剑时掌心滑过她腰间的炽热温度。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几乎快要跳出胸腔。 她曾看过他在朝堂上的清冷孤傲,也见过他在战场上的杀伐果决,却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在他的怀抱里,亲历他为她斩杀一敌又一敌。 火光终于再次燃起,是黑甲军的巡逻队试图点燃火把,却立刻被沈云朝的人反扑摁熄,借势将其残孽尽数斩杀。 瞬息焰光之中,黑甲军的巡逻小队已被尽数歼灭,尸体横陈,血流成渠。 沈云朝剑尖滴血,低头看了一眼仍在他怀中的广安公主,“公主殿下,可还无恙?” 广安公主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容颜,心跳如鼓,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点点头,声音有些发颤:“无恙。沈将军又救了我一命,阿月感激不尽。” 沈云朝望了她一眼,目光停驻在她微红的脸颊上,紧抿的薄唇扬起些许弧度,只一瞬,便敛了神色,淡声吩咐身后亲兵:“换上黑甲军的甲胄,照原队形排布,立刻入宫。” 精锐死士应声而动,立刻翻动地上尸首,迅速脱下他们 的甲衣武器,换装完毕。 沈云朝看向广安公主:“你先带你的人回去,你们人少,不易被发觉。”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队伍,“我们还需设法找引路人来接引,黑甲军巡逻有其固定路径与口令,若误入禁道,恐有暴露之虞。” 广安公主毫不迟疑地踏前一步,眼神坚定:“我熟悉每一道暗门,每一处巡逻时间与路线。我来带他们进宫。” 沈云朝凝视她半晌,目光微沉,却并未阻止。 “好。”他说,“你在前,我在后。若有意外,不得恋战。” “我知道。”她看他一眼,低声道,“你我都要活着,我还有许多话,要同你说呢。” 夜风中,两人目光交汇,默契点头。 下一刻,广安公主擦去面上沾染的血迹,又变成那个清秀瘦小的小太监,率领那支假冒的黑甲军,悄然踏入了那道废弃的角门。 夜色如墨,皇宫重重宫墙仿若沉沉压下的巨石,将这漆黑皇城笼罩得滴水不透。 风穿过琉璃瓦檐角,拂动起一串串摇摆不定的白灯笼,将光火摇得忽明忽暗,似有无形杀气在悄然游走。 广安公主一袭青灰太监长袍,身形纤瘦,在夜色中行走得尤为沉静。 她走在沈云朝身前,指点着熟悉的路径,一行人皆换作黑甲军装束,紧随其后。 每当前方隐现火光与守卫人影,她总能提前片言只语,带他们穿过暗道偏殿或绕道宫墙,避开所有巡逻的守卫与暗哨。 “前方是承乾门,绕过去有一段偏僻的御沟,可以从御花园小径通向长春宫的后墙。”广安公主低声向沈云朝耳语,声音虽轻,却笃定有力。 沈云朝微点头,目光紧紧注视着她的背影。 他本以为自己带来的是一支隐秘奇袭的军队,却未曾想,是她在以一己之力,带着他们在死局中撕出一道缝隙。 就在穿越御沟的那一刻,远处两名黑甲军巡逻而至。 “站住!”巡逻人高声喝令,火把一晃,照亮了队伍的面庞。 广安公主神色不动,立刻上前,喝斥道:“你们巡逻竟敢拦我?我是太子殿下的近侍,受命护送秘药!德妃娘娘病情突变,急需人手护卫,怕有人趁夜不轨,若耽误了大事,你们担得起么!”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见她一脸傲然,并未敢轻举妄动,又听她提及太子、德妃,顿时疑窦更甚。 “可曾有太子的手令?” 广安公主一挑眉,冷声道:“你们在这拦着我不放,不如自己去军机处问问!误了德妃娘娘的病情,太子殿下怪罪下来,要你们人头落地!” 两人心中一慌,又见这小太监身后皆是精锐的黑甲军,满面肃杀,如今在这宫中,除了太子近侍奉命行事以外,又有谁能唤得动黑甲军呢,两人忙垂首闪避,让出通道。 直到彻底穿过御花园的最后一道暗门,踏入长春宫后墙小偏门,广安公主方才回首,对沈云朝笑了一下。 “云朝哥哥可还满意我这一番引路之功?” 沈云朝凝望着她,她额间微汗未干,鬓发有些凌乱,眸中却毫无惧意,清亮果敢。 他拱手一礼,低声道:“有公主领路,是沈某之幸。” 殿门轻响,长春宫中灯火忽明。 德妃得春姑姑禀报,匆匆迎出内殿。 她鬓发稍乱,双眼微红,显然也未曾安寝。 “月儿!你可回来了!” 广安公主快步上前,执着母亲的手,有些哽咽:“女儿没事,还将人带回来了。” 德妃母族所派遣的死士立刻列队上前行礼,拜会德妃娘娘。 德妃点头,立刻吩咐春姑姑带他们下去安顿隐蔽,眸光微抬,疑惑落在了一众黑甲军身上,她眸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为首的沈云朝身上。 沈云朝在一众人前上前行礼,低声道:“末将沈云朝,叨扰德妃娘娘。” 德妃凝神打量了他几眼,许久,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果然还活着......”她喃喃,眼角竟泛出泪光,旋即又抬眸,语气郑重:“我们月儿的命,怕是真的要托在你手中了。” 沈云朝缓缓上前一步,俯首拱手,语气诚恳: “末将不敢妄言情意,然公主一路护着我等进宫,置自身于万死之地,若末将能活过今夜,定以天下之名、余生之力,护她安稳、终身不负。” 夜风微动,庭院中花枝轻摇,灯火被藏起,只余几束暗淡微光映着众人的面容。 德妃立在殿外,目光在沈云朝身上停驻良久。 他身着漆黑战甲,气息敛去锋芒,却更显沉稳内敛。 眉如削剑,目若星辰,鼻直口阔,身姿颀长挺拔,即便在这满是贵胄的皇宫之中,亦不减分毫英气。 方才潜入宫门一路,他步步谋定,每一处细节皆沉稳老练、洞若观火,遇险亦不惊、不乱,冷静得教人心安。 德妃一颗惶惶不安的心,正是在他护着女儿回来的那一瞬,才终于稳下来。 她沉默片刻,眼中浮起几分动容。 “沈将军年纪轻轻,能统御大军,行兵如神,又生得一表非凡,果真是将门虎子、国之栋梁。” 她这一声赞许并非虚言,语气中自有几分母亲对女儿未来的期盼之意。 广安公主站在沈云朝身侧,自然是听出了母亲话里的意思,唇角一弯,羞赧垂下头去。 果然,德妃望向女儿,语气温柔却意味深长:“这等乱世,刀兵未歇,前路艰难,本宫有意将你托付与沈将军,你可愿意嫁他?” 广安公主缓缓抬眸,眸光坚定,毫不迟疑:“女儿心意早定,若非他,便誓不为婚。” 德妃闻言一怔,凝视女儿良久,见她眉眼含光,神色宁定,仿佛早已将此生交付一般。 她心头陡然一酸,叹息一声,抬手将女儿唤至跟前。 “你自小骄纵。” 她抚了抚广安的发,眸中尽是怜惜:“若能遇见如此良人,我也就不拦你了。” 说罢,她转向沈云朝,眼中多了几分母仪天下的庄重柔情。 “沈将军。” 沈云朝正襟而立,抱拳应声:“末将在。” 德妃缓缓拉过女儿的手,又伸手拉过沈云朝的手,将那只白皙柔嫩的手,郑重地放入了沈云朝掌心中。 她声音不高,却格外动容,几近哽咽。 “这是我捧在手心里娇养大的女儿,是皇家的血脉,亦是我此生的牵念。今夜起,我将她托付与你,盼你护她爱她,不负她这一颗痴心。” 沈云朝只觉掌心一暖,那只柔软的手静静握着他,指尖轻颤,却毫不退缩。 他俯身跪下,神色郑重如山: “娘娘放心。今夜若我沈云朝不死,日后定以性命护她周全。” “若我得安,余生所愿,唯璃月一人。沈某之心,天地可鉴!” 德妃轻轻一颤,终是含泪点头:“好,好......若当真能活过今夜,待尘埃落定,我便向新帝亲自请旨,赐你们婚配。” 广安公主看着那双紧握在一处的手,鼻间一酸,终于露出一个笑意盈盈的笑来,如夜樱初绽,冲淡了夜色中的肃杀气息。 风乍起,夜色越发沉了。 可在这兵临城下、风雨将至之时,宫中却悄然定下了一桩天赐良 缘。 三人目光交汇间,一种难言的默契悄然生出,似将各自命运,彼此交托于今夜这静默的宫墙之下。 正当这份动容尚未散尽,忽听外头宫门重重一震,一道利箭穿空而至,钉入殿前廊柱,火光随之腾起。 “有刺客!是黑甲军伪装的贼人,快围住长春宫!” 刺耳的叫喊声撕裂寂夜,黑甲军的围剿终于到了! 德妃惶然失色,猛然回首:“可是有人暴露了行踪?!” 沈云朝拔剑而立,侧首沉声:“退后!” 第108章 剖心难道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么?…… 夜幕沉沉,风如厉鬼呜咽。 长春宫外喧哗乍起,呼喝打杀声此起彼伏,显然已被团团包围住。 “杀进去!” 一声声暴喝中,长春宫朱红大门被打砸的霍然洞开! 数不清的黑甲军如猛虎出笼,蜂拥扑了进来,杀气腾腾冲杀而入,身上铠甲摩擦碰撞、刀枪铮鸣,恍若罗刹恶鬼般扑杀过来。 为首几人早已举起明晃晃的钢刀,直奔宫中众人劈斩而来! “保护娘娘!” 宫女太监们惊叫四散,数名贴身宫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已被刀锋砍翻在地,血光四溅,惨叫声瞬间淹没于杀伐铁蹄之下。 德妃骇然变色,急急扑向女儿,一把将广安公主搂进怀中,声音颤抖:“月儿!” “母妃!” 广安公主双眸泛红,强压心头惊惧,咬牙一转身,将德妃护在身后,毫不犹豫拔出藏于腰间的短匕,眉目间虽惊恐失色,纤细身子却无半分退怯。 “要伤我母妃,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她虽一袭青灰太监装束,却难掩傲骨,身形窈窕却挺直如剑,衣袂翻飞之中,竟有几分将门风采。 黑甲军首领一声冷哼,刀锋已劈至她面门,势如雷霆! 电光火石之间,沈云朝旋身翻腕一剑横挑,生生抗下那千钧一刀,脚下一勾反手挑动剑身,身法灵动如蛇,剑尖瞬息直直刺入那首领脖颈,扎透了他的筋脉。 黑甲军首领身子一僵,喉咙嘶嘶呜咽发不出声来,沈云朝猛地抽回利剑,他脖颈间立刻鲜血喷涌而出,“呃”了一声直直倒地咽气。 “起势!” 沈云朝举起利剑,银光闪耀,厉喝如雷,震彻寰宇! 几乎同一时刻,他身旁一名死士立即猛地挥动手中的烟火筒,“嗖”的一声破空响起,火光骤亮,一道绚丽烟花直冲夜空! “轰!” 满天火光在天顶炸开,赤金、猩红、蔚蓝,颜色交错变幻,照亮半边夜空! 黑甲军中骤然大乱,原本一片杀声震天的战阵里,忽有数人厉啸一声,倏地暴起! 寒光一闪,那些早已投诚燕景焕的黑甲军伪装者出手如电,刀刀封喉,瞬间斩杀身边数人! “有叛徒!” 黑甲军副首领骇然怒吼,刚要调转队形镇压,便听得身后一声闷响! 沈云朝夺过一匹失主烈马,一马当先,已然冲入战阵之中,手中玄铁长枪如一条青龙破空而出,枪锋翻飞间寒光四起,刹那间挑飞几人,那些黑甲军登时鲜血激溅,碎甲四散! “杀!” “杀——!” 沈云朝所率死士紧随其后,踏血而入,刀枪齐举,宛若破军利矛撕裂黑甲军阵形。 杀声如潮,一时间长春宫中如化修罗地狱! “护住德妃娘娘和公主!” 沈云朝边战边喝,长枪舞得密不透风,招招狠辣凶绝,护着德妃母女立于核心。 紧紧护着德妃的广安公主抬眸望着他,这炼狱般的混乱中,唯有那抹英姿勃发的身影如临凡神祇般令她安心。 那一刻,她心头震荡难名。 沈云朝眸光锋锐如电,长枪翻飞,杀红了眼。 忽然,天际再度划出一道炽亮火光! 第二枚烟花在远方炸响,赤焰腾空,光芒大作! 沈云朝猛然抬头,瞳孔一缩! “是摄政王的信号!”沈云朝厉声大呼:“援军已至!杀向宫门,迎援军进宫!!” 他一声令下,士气如狂澜再起! 原本还缠斗中的死士听到这声号令,如猛虎出笼,朝着宫门方向杀将而去,刀枪挥舞间,黑甲军溃不成军,哀嚎声四起! 沈云朝手持长枪,枪锋如骤雨狂风,所过之处无一人能敌! 他迅疾如雷,一路斩将杀敌,回头吼道:“璃月撤退!” 广安公主点头,提着匕首,与宫女一起搀扶着德妃娘娘,由留守的死士们护卫着一同撤向后殿。 杀伐之夜,火光冲天,血染玉阶。 可在那火海血光中一马当先的沈云朝,却仿佛化作一尊修罗战神,纵横宫道之间、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无人可挡! 他不曾回首,身后却紧紧跟着数道倔强不退的身影。 长春宫前,鲜血汇流成溪,烟火已散尽,可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夜色深沉,宫灯摇曳,硝烟未散。 长春宫内血迹未干,尸横遍地,残垣断壁间仍回荡着方才的杀伐之声。 而此刻燕景焕的处所内,亦是血流成河。 他一放出烟花信号回应沈云朝的烟花,原先布下的那些暗棋便立刻激活启动,黑甲军中的策反人马立刻出手击杀了看守处所的一众黑甲军。 原本将处所围成铁桶的一队黑甲军,正列阵前行巡逻时,其中数人骤然暴起发难,反手利落斩杀了周围同袍。 那些还来不及反应的黑甲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还未发一语,便被补刀扎透。 那些反应过来的黑甲军,立刻抽出佩剑,奋起搏杀,与之缠斗在一起,陷入了鏖战。 燕景焕手执长剑,徐徐走出屋内,他眸光冷戾,旋腕挽了个剑花而,玄色蟒袍翻飞,亲自扑杀了出去,招招凌厉致命,一时间冷光破风,杀气四溢。 他眸光森然,一边斩杀,一边高声道:“沈将军已然入宫,随本王合兵一处,攻破军机处!” 正在此时,远处一记熟悉的长哨骤然响起,接着便是沈云朝的身影自夜色中杀至。 两股人马瞬间合流,铁骑如潮,气势如虹。 沈云朝翻身跃下马背,旋身长剑一横,斩落一个背后偷袭的黑甲军,抬眸望向燕景焕,冷声问:“王爷,可还斗得尽兴?” 燕景焕面无表情:“你再迟来一步,我便要杀到军机处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沈云朝言罢,剑指军机处,“宫门已破,一起去!”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言,领军直扑军机处。 与此同时,宫门外一声轰鸣,正是沈云朝部下响应烟火号召,从宫门外暴冲破门而入,德妃母族的兵力也赶至,内外呼应,黑甲军顿失阵脚。 然而燕景焕和沈云朝扑至军机处时,偌大的军机处内此刻却空荡一片。 魏子麟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众乱成一团的叛臣。 那些失魂落魄的叛臣们立刻被五花大绑,丢于厅堂中央。 “魏子麟遁了。”沈云朝目光冷凝,“果然狡猾。” “会不会是往太后处去了?”沈云朝望向后宫方向。 燕景焕抿唇,眸光渐黯,忽然疾步往外走去,“不,他不会去太后那里。” 夜色深沉,漆黑如墨色翻涌,皇宫内几处杀戮硝烟,而囚着沈星晚的寝殿内,却一切如故。 香烟袅袅,绣帘低垂,沈星晚静坐案前,正随手翻着一本闲书,素白指尖拈着一盏清茶,浅浅抿着。 她神色平静,仿佛并未觉宫外风云骤变。 只有眉眼间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忧色,稍微泄露出她心中的不安。 殿门忽地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骤然推开。 她被惊的猛然回头,抬眸望去,却见魏子麟莽袍微乱,呼息粗重,眼中血丝密布,神色略显仓皇。 他几步冲至她面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语气急切却压得极低:“走,晚晚,跟我走!” 沈星晚眸底划过一抹冷意,面上却仍故作惊慌,焦急问他:“怎么了,外头出了什么事么 ?” 魏子麟紧紧抓着她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他眸中尽是混乱炽热,语气也急:“兵变!是兵变!他们要杀我!” 他一把拽起她,手臂猛地一收将她拉进怀里,“我不能让你也陷进去。跟我走,我带你去密道,你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 “你真能...护我周全么?”沈星晚声音微颤。 “我低估了沈云朝......晚晚,我不能失去你,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你了。” 魏子麟眸中翻涌着不甘和执念,似一头受伤却仍不肯低头的孤狼。 “你跟我走,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你要皇后之位也好,要大权在握也罢,甚至...甚至你要我的命,我都能给你,你信我。” 沈星晚深深望着他,眸光复杂,殷红唇瓣轻轻颤抖着。 “你的命都能给我,真的么?” 魏子麟将她半揽入怀,箍紧她转身就要往外走:“快,再迟一步,就来不及了。” 沈星晚僵硬着身子,不肯挪动半步,抬眸静静地望着他,执拗问他:“魏子麟,你的命,当真肯给我么?” 魏子麟皱起眉头,语气也急了起来,“外头都兵变了,我哪儿都没去,头一个想着来找你,这还不够么?” 他抬手,霍然掐住她双颊,眸光幽暗地望着她的眼睛,“沈星晚,我说了,我是真的爱你,你非得在这个节骨眼儿跟我扯这些么?难道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你才信么?!” 沈星晚勾起唇角,“好啊,剖出来,给我看。” 魏子麟眉头紧蹙,下颌紧绷,咬牙道:“别挑战我的耐心。” 他手掌下滑,覆在她平坦小腹上,语气森然:“想这孽种活着,就别闹。”说罢他掐住她纤细腰肢,手腕一抬直接将她扛上自己肩头,阔步往殿外走去。 “魏子麟。”她忽然唤他。 魏子麟没做声,只大步往前走着。 沈星晚伏在他肩背上,凄然一笑,缓缓抬手摸向鬓边的金钗,轻声道:“你还是这样,只爱你自己啊......” 她举手,将金簪狠狠扎入了他的心窝。 第109章 收手若想她活命,就此收手罢。 魏子麟脚步一顿,痛楚闷哼一声,缓缓低头,喉咙中涌出一口鲜血来,淳淳自唇角溢出。 沈星晚抿唇,眸中杀意迸现,狠狠将金簪拧了一转,扎的更深了些。 魏子麟骤然吃痛,踉跄往前栽去,手上也失了力气,沈星晚身子一歪,从他肩背上滑脱下来。 “殿下!!” 殿门口守卫着的近侍门颤声大喝,惶然奔了进来,跑向魏子麟。 魏子麟猛然一抬手,阻住了他们的脚步。 他失血很快,殷红鲜血涌出沁染了他明黄蟒袍,他缓缓抬眸,面若金纸,惨白极了,唯有一双漆黑幽暗的眸子不解地望着跌坐在地的沈星晚。 他眸中如墨色翻涌,尽是痛楚不解的神色,缓缓开口,“你,要杀我?” 沈星晚垂眸,不发一语。 “看着我!”他吼着,暴怒欺身一把攉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将她抓向自己,迫使她抬头看向他,“连你也要杀我是么?说!” 沈星晚无所谓似地斜睨着他,眸中没有丝毫惧怕,仿佛已然生死看淡。 她唇角微勾,轻蔑笑了一下,冷冷道:“你哪儿来的自信觉得......我不会杀你?” 魏子麟红了眼尾,抓住她脖颈的指节微微颤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眼睛,“我们不是说好了,要重新开始的么。” “晚晚......”他轻声唤她,呢喃似地,眸中积起水线,“我都愿意给你皇后之位,甚至能允你留下这个野种,我待你...还不够好么?” “我恨不能把心剖给你瞧一瞧。”他指节渐紧,眸色黯了下去,“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待我呢?” 他渐渐散了视焦,也不知是失血过多导致的还是又开始疯魔了。 他怔了一会儿,忽然狠狠掐住沈星晚脖颈,低吼质问道:“说!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 仿佛陷入了癫狂似地,魏子麟忽然狠狠将她压在身下,暴怒往死里掐她的脖颈。 “贱人!你以为你杀了我,就能和你那奸夫双宿双飞了?你做梦!” 魏子麟双目赤红,死盯着沈星晚痛苦咳嗽的面容,竟笑了起来,俯身啄吻了一下她涨红的脸颊,惊的沈星晚登时眼角泌出泪珠儿滚落面颊,死命侧过脸去。 她的躲避动作彻底激怒了魏子麟,他抬手狠狠掐住她脖颈将她的头抓向自己,“躲我?” 他嗤笑,面容扭曲疯狂,“你躲得掉么?” 他凑近她,略显憔悴的面颊贴在她脸上,夜间生出的些许青须粗粝摩挲在她柔嫩的脸蛋上,刮的她白皙肌肤立刻泛红起来。 “乖乖的......”他低声呢喃,如恶魔低语,“我魏子麟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掉,也绝不会让别人得到。” 说罢,他松开她几欲断气的脖颈,沈星晚骤然得了空气,登时疯狂咳嗽起来,咳的几欲昏厥过去。 魏子麟就那么冷眼睨着她,待她稍稍平复些许,一手揽过她肩头,一手抄她膝弯,骤然发力将她横抱了起来。 魏子麟抱着她转身阔步往外走去,他步伐极快,但显然吃痛,脚步略显踉跄虚浮。 “殿下,您......” 近侍担心地抓耳挠腮,恨不能伸手来捞沈星晚,魏子麟一记眼刀飞过去,震慑的一众侍从垂下头去,不敢再言语,只能垂首拱卫着他向外撤离。 魏子麟终是伤及了心脉,走了一阵子已然有些体力不支,额际泌出冷汗。 “魏子麟。”沈星晚唤他。 “你放我下来!” “你休想!” 沈星晚挣扎,“你在流血。” 魏子麟咬牙,冷冷剜了她一眼,“放心,这点小伤,死不了。” 说罢像是要证明些什么似地,他手臂更紧了些,将她箍在怀里,语气森然,“只要我不死,你就休想离开我身边。” 他望着怀里的她,“即便是要死,我也要你先替我陪葬。” “你!疯子!!” 魏子麟哂笑,面色惨白,额角汗珠滚落砸在沈星晚脸颊上,温凉一片。 显然他也很不好过。 殿外夜风凛冽,火光翻涌,兵甲森列。 一走出幽暗静谧的宫殿,一大群禁军和张氏私兵瞬间拱卫了过来。 魏子麟一脚踏出殿门,脚下一晃,竟踉跄了一步。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硬生生稳住身形,怀中沈星晚仍在微微挣扎,他像是怕她跑了似的,手臂一紧,扣得更牢了些。 鲜血已浸透了他背后的衣袍,自金簪扎入处汩汩而出,顺着脊背蜿蜒而下,滴滴淌落于砖地上,竟在地面拖出一条殷红的血痕来。 禁军与张氏私兵见状俱是一惊。 “殿下!” 几名副统惊骇出列,面色大变,几步冲上前来,纷纷跪倒在他脚下。 “殿下,您怎么伤得这样重?快喊太医来诊治!” “殿下,您这伤可千万不能耽搁啊!再拖下去,恐怕会伤及心脉!” 魏子麟未应。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面色苍白的沈星晚,眸中松动了一瞬,她却根本不肯看他一眼,他眸光旋即又黯了下去。 “住口。” 他冷冷打断众人劝言,嗓音低哑,透着咬牙切齿的狠意,“我先送她去密道。” “可殿下您......” “闭嘴!”魏子麟骤然怒喝,身形猛地一晃,险些往前栽去,却还是死死挺住了。 有副将惊呼急欲上前搀扶,却被魏子麟抬眸震退。 “退下!” 众人噤若寒蝉,到底竟无人敢违抗。 魏子麟缓步向前走去,萧索背影仿若孤魂野鬼。 远处呼喝打杀声渐近,魏子麟转过头来开口道:“增拨一支队伍,立刻去接太后与我母妃。” 副统 躬身听令:“是。” 魏子麟眸光阴冷,森然下令:“重兵把守密道口,其余人,按原计划行事。” “黑甲军中有叛徒,已然不能用了,他们的大部队尚在京郊还没来得及进京,你们派少量禁军将入侵叛军引至布好防的西六宫内,调遣潜伏在那的兵力将他们尽数绞杀。” “是!”几名副将应声而动。 其中一名副将略有疑虑,开口问道:“那摄政王燕景焕城府极深,若他不中计,不肯去西六宫,可如何是好?” 魏子麟垂眸,忽然冷笑了一下,伸手扯出了沈星晚襟前的丝帕。 他捻着那丝帕,放在鼻尖深深嗅了一下,清甜的味道登时盈满他的鼻腔,令他笑意更甚。 “把这个给他。” 魏子麟笑的冷极了,将帕子伸向副将,眸光却一直盯着面露惊骇地沈星晚,仿佛故意在说给她听似地,“我倒要瞧瞧,他去不去。” 副将立刻收了帕子,领命转身而去。 沈星晚唇瓣紧抿,死死攥着拳头,盯着那副将远去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 魏子麟轻轻闷哼了一声,仿佛体力不支似地,下巴抵在她发顶,“怎么,担心他啊?” “......”沈星晚的拳头捏的更紧了,指节泛白。 魏子麟幽幽叹息了一声,“你就不能担心担心我么?” 他掰过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勾起唇角,“你夫君我快被你折磨的失血而亡了。” 他俯首亲昵贴在她脸颊上,悄声问她:“可消气了?” 沈星晚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魏子麟叹息一声,略显无奈,弹了下她的脑门儿,半真半假地嗔她,“好狠的心。” 眼见远处隐现火光,魏子麟敛去玩笑神色,眸光一冷,立刻在众人拱卫之下,迅速撤去。 远处正血光翻涌,杀声震天。 残破宫墙之下,燕景焕一袭黑衣,长剑滴血,眼底一片猩红,犹如堕入炼狱的修罗。 他的蟒袍早已被鲜血浸透,剑下横尸遍地,周围是倒地呻吟的黑甲军兵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几欲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忽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远自宫道奔来,一队人马手执佩刀,从浓烟烈火中破阵而入。 为首者一身副将盔甲,面色凝重,他停在数步之外,眸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轻蔑,扬手甩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沉声喝道: “摄政王,宫中已定,太子即将登基。你已无路可退。” 那丝帕自半空缓缓飘落,沾了血泥,静静坠在燕景焕脚边。 “若想她活命,就此收手罢。” 燕景焕脚步未动,他垂眸望向那方帕子,手中的剑缓缓将其挑起。 夜风呼啸,将丝帕上若有似无的清甜香气拂至他鼻尖,他猛然认出了这是什么味道。 “你们,”他低声道,嗓音嘶哑,森冷怒意翻涌如潮,“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动她?!” 语罢,他骤然出剑,银光一闪,一招劈下,血光喷溅。 那副将还未反应过来,身侧两名兵士已被抹了脖颈,软倒在地。 那支小队瞬间乱了阵脚,有人想退,有人拔刀应战,却都被燕景焕一剑接一剑逼得步步败退。 他杀红了眼,动作迅捷如风,整支小队顷刻溃散。 漫天厮杀中,他一把掐住那副将的脖颈,将他猛地抵在断壁残垣之上,眸中血丝密布,杀意凛然。 “说!她在哪儿?!” 副将登时喘不上气来,涨红了脸,“她......她还活着。” 燕景焕手中力道陡然一紧,咬牙道:“你再说一句废话,我便让你碎尸万段。” 副将面色由红转紫,显然是被掐的不行了,赶紧低声道:“西六宫...她在西六宫的一处寝殿里。是太子殿下亲自下的命令,将她软禁在那儿。” 话音未落,燕景焕手掌一松,那副将如断线风筝般跌落在地,大口喘息,几欲呕血。 燕景焕猛地转身,衣袂一拂,目光死死盯着那苍茫夜色下的西六宫方向,喉头一阵腥甜翻涌。 第110章 后悔你会后悔的...... 夜色沉沉,雾霭低垂,血色残月斜挂天边,照得西六宫一片阴森死寂。 燕景焕一身玄色蟒袍,手持长剑,身后紧跟着数十名黑甲军,皆是随他从宫中搏杀而来。 他眼底血红,杀意滚烫,手中攥着那方绣着兰花的素白丝帕,帕角染了猩红血污,却仍残存着些许清甜幽香,淡而缱绻,是沈星晚身上特有的味道。 他胸膛剧烈起伏,额角冷汗滚落。一路杀入西六宫,却并未见沈星晚半分影踪。 一众人将宫殿一间一间翻找,每推开一道门,他的心就随之沉了一分。 “王爷,这边没有。” “这里也没有。” “快,去那边看看!” 属下们纷纷传来焦急回报,却皆是一无所获,燕景焕眉心紧蹙,血气上涌,几欲发作。 “继续找!” 他暴喝出声,手中长剑猛地一劈,身前一扇朱红殿门轰然碎裂,木屑飞溅如雨。 忽然,一道极细微的呜咽从前方某座偏殿中隐隐传来,如女子压抑不住的哭泣,在这死寂黑夜中格外刺耳。 燕景焕猛地顿住脚步,手中丝帕被他死死攥紧,指节发白。 “星晚......”他心神狂跳,猛然拔剑冲上前去。 “王爷,小心!”侍卫惊呼,奈何他灵动身影迅疾如风,几个起落便已闯入了那间偏殿。 殿内昏暗,香炉里却燃着极重的熏香,烟雾缭绕,迷人心神。 “星晚!”他厉声唤着,难掩急切,“你在哪儿?!” 无人回应。 那哭声似幻似真,愈**缈,像是从殿深处传来。 燕景焕提剑而行,循声踏入。 下一瞬,“砰!!”地一声巨响。 殿门骤然合拢,重重反锁,铁链“哗啦”一响,惊得屋顶飞鸟扑翅翻飞暴起。 紧跟而来的属下被挡在门外,惊恐扯链拍门:“王爷!王爷!” 燕景焕回首,赶过去一掌拍向殿门,门扇纹丝不动,显然被人做了手脚。 几乎同时,殿内四角忽地升起烈焰,一股浓烈火油味扑鼻而来,火光“轰”地腾起,烈焰瞬间包围了整座偏殿! 烈火窜上梁柱,吞噬帷幔,风卷火舌,殿内登时如陷火狱,红光刺目,烟雾滚滚,呛得他咳嗽不止,几乎睁不开眼睛。 “星晚!!”燕景焕呼喝着,拧眉毅然转身奔向内殿,可翻遍了整个内殿,却连片女子衣角也无。 他眸中血丝炸裂,咬牙猛然转身往另一间内室冲去。 火势愈盛,木梁“咔咔”作响,眼见便要塌落。 他被热浪逼得步步后退,烟火翻腾,浓烟顿时将他整个人吞没,钻进他尖,霎时气息窒闷起来,他重心一晃,几欲倒地。 耳畔忽地传来破风之声。 “砰!!” 殿门猛地被炸开,一道黑影裹着风声破门而入,长风卷裹火光,来人甲胄森然,赤红披风翻飞如血,冷光森森的长枪横扫而出,直劈眼前障碍! “沈云朝!”燕景焕一眼认出他。 沈云朝满身血气,眼中寒光迸现,“你还真会给人找麻烦,快走罢,我可不想我妹妹守寡。” “不行!”燕景焕急道:“我还没找到星晚!” “不是这。”沈云朝目光冷冽,“快走,这里是死局!” “你再不走,她就真没了!”眼见燕景焕犹豫,沈云朝暴喝,一脚踹翻身侧木柜挡住火势,拽着他往外冲,“她不在这儿!他们故意诈你,骗你来这儿送死,你若真死在这儿,岂不是便宜了魏子麟!” 话音未落,头顶“轰隆”一声巨响,半截梁柱坍塌而下! 沈云朝猛地一拽,将燕景焕拉过来一齐翻滚避开,烈焰吞噬梁木,灼热炙人,两人几乎被活埋! “走!!!” 沈云朝大吼,双目赤红,猛地起身挥枪横扫,将坍塌木梁扫开一条路。 燕景焕强撑着翻身,咬牙扶住他,“我挡后,你先走!” “少废话!”沈云朝一把将他推上前,俩人疯了一样往门外冲去。 火浪咆哮如龙,四面皆焰,浓烟滚滚遮天蔽日,殿外黑甲军疯狂提水扑火。 二人冒着烈焰冲破重围,沈云朝一枪劈断殿门大梁,推开最后一道门户。 门外空气骤然流通,凉风灌入,火焰摇曳不定。 “出去!”沈云朝低吼,将燕景焕一把推了出去。 下一瞬,火舌扑上他身后,额间发丝和袍角瞬间烧了起来,幸而被扑过来的黑甲军一桶水彻底扑灭。 二人滚出火场,扑倒在宫道石砖上,身后烈焰高腾,照得半边夜空血红如血。 “咳...咳咳......”燕景焕咳嗽剧烈,脸色发白,胸膛起伏不止。 沈云朝自己落汤鸡一般却浑然不顾,抹了一把滴水的下颌,俯 身将他拉起,冷声道:“再晚一瞬,你就烧成焦炭了。” “多谢。”燕景焕喉咙干哑,攥紧丝帕,“可星晚她,到底在哪儿......” 沈云朝抬眸,眸光冷锐,“魏子麟早将她藏起来了,我已派人去搜查。” 燕景焕抬起头,眸底杀意翻涌。 “大军到哪里了?即刻联络增援,即便把魏宫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 沈云朝冷冷颔首,“你放心,快到了。” 两人并肩而立,夜风猎猎,背后火光如狱,前方却杀声四起。 蛰伏在西六宫埋伏的一众魏子麟亲兵一瞬间全部现身,搭弓引箭,齐齐指向了他们。 西六宫烈焰冲天之际,皇城最深处的密道之中,却是另一番死寂光景。 沈星晚被魏子麟一把扯进黑沉的通道,脚下石砖冰冷如铁,四周湿气扑面,灯火昏沉,骇人极了。 她挣扎着,却被他死死制住手腕,白皙肌肤都被他捏的红肿生疼,耳边是他压抑到发哑的声音: “乖,再忍一下,快到了。” 沈星晚眸中厌恶至极,狠狠甩头,撇过头去避开他的唇,不肯看他一眼。 “离我远些。”她咬牙低语。 魏子麟却像没听见,仍紧攥着她往前拖。 他满身血痕,衣袍被血渍沁透,眸中尽是疯狂执念,手臂一收,将她箍得紧贴在自己身前。 “你放开我!”沈星晚忽然一脚踹向他小腿,趁他躲闪的一瞬,猛地拼力挣脱,转身就往回跑! 她身形纤细却跑的飞快,青丝翻飞,一身绣金宫裙在幽暗甬道中如惊鸿掠过。 她再也装不下去了,这一刻她只想逃,逃离这个疯子,逃离这场荒唐的劫难。 密道狭窄幽深,她几次差点撞上壁角,脚踝被碎石划破都顾不得疼,拼命往外冲去。 可还没冲出多远,背后忽然一道阴影疾掠,魏子麟如鬼魅般追至,一把将她从背后抱住,拽得她整个人踉跄跌倒,重重摔在冰冷石地上。 “沈星晚!”他大吼,声音颤抖,双手死死将她摁在冰冷碎石上,“你非要逼我到这一步?!” 沈星晚喘咳不止,发丝散乱,碰伤的额角鲜血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她冷笑一声,“你已经疯了,魏子麟,你疯了。” “是,我疯了。”他低哑咆哮,“你再这样折磨我,我真要发疯了!” 沈星晚不语,只冷冷盯着他猩红充血的眼睛,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看穿。 密道尽头忽有脚步声传来。 魏子麟猛地转头,眸底闪过戒备。 两道宫装身影被火光照出轮廓,正是他命人接来密道藏匿的太后与张嫔。 太后一眼就看到了被狼狈摁在地上的沈星晚,眼神骤冷,“这贱人怎么在这儿?不是说让人杀了她的吗?” 张嫔眸中亦满是狠毒,眯眼冷笑:“果然是她害得宫中兵变,宫门陷落!麟儿,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杀了她!” 魏子麟眸光一沉,缓缓拉起沈星晚,将她圈在自己怀里,“她不能死。” “你糊涂啊!”太后厉声呵斥,“这密道极为机密,并无人知晓,连守卫都能只在外围把守,并不知进入密道的关窍,你让她活着,岂不多生事端?” 沈星晚冷笑看着他们三人对峙,眸光讥诮,轻蔑一笑。 “你们怕啊?” “你闭嘴!”张嫔猛地踏前一步,抬手就要掌掴她,“贱人,你也配说话......” 她扬起的手掌还未落下,魏子麟已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我说了,她不能死。”魏子麟望着张嫔,眸光坚定,一字一句。 “魏子麟!”张嫔厉声喝斥,“你还认不认我这个母亲?你为了这个贱人,竟然要忤逆我?” 魏子麟眸光渐冷,似一头沉睡的猛兽变成真正的疯子,他声音极轻,却极冷:“从你们进这密道那一刻起,这里,我说了算。” “你!” “她是我的女人。”他低头看怀中的沈星晚,“哪怕她不愿意,我也要她。” 张嫔气结,几乎失了所有的端庄持重,丝毫不像个宫中妃嫔,登时捶胸顿足如市井泼妇一般指着他的鼻子骂:“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来!” “你可是天子,天下女人任你采撷,何患无妻,我随手都能给你挑一大把贵女来,环肥燕瘦,任你玩乐,你怎的猪油蒙了心似地,非要钻这贱人的裙底!你生得贱吗?非要如此自轻自贱?!你......” 魏子麟猛然抬眸,眸中杀意凛然,咬牙道:“母妃慎言。” 张嫔还要叫骂,太后立刻上前来拉住她,对她摇了摇头。 张嫔惊觉失态,又瞅见密道昏暗,孤立无援,登时消了气焰,只无奈抹泪哭泣。 “你会后悔的,麟儿...你会后悔......” 第111章 对峙燕景焕,你终于来了。 火光翻涌,血雾四散,西六宫已然成为了修罗场。 燕景焕和沈云朝拼死破门而出,却未曾料到,魏子麟早已在暗处布下了重兵。 黑甲军如潮水般蜂拥而出,刀光剑影之间,杀声震天。 四周宫墙高筑,宫门紧闭,一时间竟成了瓮中捉鳖之局。 “保护王爷!” 死士们嘶吼着,拼命组成盾阵围在二人周身,可敌军悍不畏死,疯狂涌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弓弩横飞,短刃穿喉,血水很快浸湿了地面,腥气刺鼻如同地狱。 沈云朝一马当先,接连挥刀劈倒数人,肩头却在混战里中了一箭,鲜血顿时顺着铠甲涓涓而下。 他咬牙,拼死冷脸挡在燕景焕身前。 “王爷,快走!” 燕景焕满身尘血,眸中却只有森冷杀意。 他攥紧剑柄,硬生生将冲上来的敌兵斩开,眸光决然。 “不能走。”他低声道,声音像被火焰灼烧的铁片,灼热得骇人。 沈星晚尚不知何处,他怎么能走! 又一波敌军悍然冲来,几乎将他们淹没在乱军之中。 沈云朝挥刀砍翻一名黑甲将领,身子一晃,几欲翻倒,燕景焕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住,反手一剑穿透了偷袭的敌人。 “沈云朝!”他低吼:“你受伤了,退后!” 沈云朝面色苍白,却死咬牙关,“还能打!” 话音未落,一柄长枪破空袭来,直取燕景焕咽喉。 燕景焕身形一沉,险险躲过,顺势反手一剑割开敌兵喉管,血喷如泉。 可敌人太多了,前仆后继,不知死活。 眼看着身边亲兵越来越少,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中,燕景焕浑身浴血,手中的利剑早已卷刃。 他眯起眼,冷冷扫过战局,沉声喝道: “破开左翼!随我杀出去!” 话落,他纵身如离弦之箭般冲入人潮,长剑疾舞,每一剑都带着致命的寒光。 沈云朝咬牙紧跟,两人宛如逆流而上的孤舟,在血海中撕开一条血路。 短短半刻钟,他们身上便添了数道伤口,衣袍破碎如血绸,甲胄裂痕累累。 终于,左翼被硬生生撕裂,众人拼死突围了出来。 忽有一人冒死冲来,鲜血染红了半身,跪倒在燕景焕身前,声音沙哑: “王爷......探到消息了......摄 政王妃被太子押往密道,密道在...在......” 他话还未说完,便仰面倒地,气绝身亡。 燕景焕死死握紧手中利剑,牙关紧咬,眸中血丝密布。 他俯身,一把扯出探子怀中的血地图,粗略扫一眼,便记牢了密道的位置。 “王爷!”沈云朝忍着伤势,拦住他,“你不能去!这密道定然埋伏重重,眼下援军未到,只凭咱们这些残兵断将,定是死路一条!” 众人也纷纷跪地劝道:“王爷,您万不可轻身涉险!还是稍候片刻,待援军入宫再寻不迟!” 燕景焕满身鲜血,金蟒残破,风中火光映照着他幽深眸底,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冷笑一声。 “不迟?” 他嗓音嘶哑,眸底一片死寂般的寒光。 “若她有丝毫差池,我便是将这皇宫踏平,又有何用?” 沈云朝皱眉,正欲再劝,燕景焕却厉声喝道: “所有人听令!沈将军重伤,立刻护送回后方救治。其余能走的,随我去密道!” “王爷!” “燕景焕!” 众人惊呼出声,但燕景焕已不再回头。 他握紧长剑,拉过一匹战马翻身上马,周身杀气如狂潮汹涌而出。 “若我不归,一切事宜皆请示沈将军定夺。” 说罢,他一人一骑,踏着血泊火海,直奔密道方向而去。 零散兵士紧紧咬牙,跟在他身后,一路护卫前行。 他们知道,这一战,或许是死路。 但他们更知道,那是王爷心尖上的爱人。 不救,她死,他亡。 夜色深沉,火光漫天。 燕景焕握紧了剑,身影在漫天火光中挺拔如山。 他眸中没有恐惧,只有滔天怒意。 哪怕这天下倾覆,他也要将他的妻子,从地狱里带回来! 夜风呼啸而过,弥漫着腥甜的味道,火光在风中狂舞,照得半边天都红透了。 燕景焕刚要纵马直冲向密道,忽然,一名浑身浴血的亲兵跌跌撞撞奔来,跪倒在地,嘶哑着嗓子高喊: “王爷!将军!不好了!二皇子和五皇子联手,趁乱调兵入宫,意欲趁机夺权!已攻至宣德门一带,形势危急!”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皆变。 沈云朝脸色沉如寒铁,强撑着伤体,喝道: “果然是乱世蚂蚁,见缝就钻!” 他转头看向燕景焕,眼中隐有焦灼。 “王爷,事关全局,若皇宫失守,便前功尽弃......” “我知。” 燕景焕打断他,声音低沉决绝。 他策马而立,眸光幽暗,抬眸紧盯着远处火光映照的宫墙。 “沈云朝。” 他冷声下令: “你即刻率余兵火速驰援宣德门,平定叛乱,清除诸皇子党羽,不容有失。” “务必在援军抵达前,稳住宫局!” 沈云朝面色微变,沉声道:“那你呢?密道凶险万分,你孤身一人......” “我自有分寸。” 燕景焕垂眸,斩钉截铁。 “魏子麟在暗,我在明,孤身行动,反而比大队人马更易接近。” “况且,若不能立刻拿下魏子麟,等他逃了密道,挟持星晚为质,后患无穷。” 他鸦黑羽睫低垂,在沾染了血渍的眼睑下投出浅淡阴影,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微颤,“到那时就算援军进宫,也未必能救得回她。” 沈云朝紧抿唇,手中剑柄几欲捏碎。 他懂燕景焕的性子,一旦认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我留下跟你一道!”沈云朝咬牙道。 “不必。” 燕景焕抬眸,眸光锋锐。 “宫中局势危急,若连你也折了,谁来力挽狂澜?” 沈云朝眼圈微红,拳头死死攥紧,指节泛白。 最终,他咬牙从亲兵中挑出一队悍勇之士,都是平日里不畏生死、以一敌十的死士精锐。 “他们,交给你了。”沈云朝沉声道。 燕景焕点头,翻身下马,亲自检视死士装备,确认无误后,转身朝沈云朝拱手一礼。 “你我各守一局。” 沈云朝目光沉沉,低低一叩拳,“王爷保重。” 燕景焕颔首,长剑一转,带着死士们无悄无声息地沿着密道方向摸去。 夜色越发浓重,西六宫已成废墟,满目疮痍。 前方是一座偏殿断墙,废墟之中隐隐露出一道暗门。 燕景焕心头一紧,挥手示意,数名死士上前,敏捷地破开机关。 “吱呀”一声,暗门开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王爷,小心。” 副领死士低声提醒。 燕景焕点头,剑锋出鞘,无声无息地踏入黑暗殿宇。 脚下是湿滑的青石板,墙壁上嵌着昏暗的灯蜡,照得四周阴影重重。 死士们分作数列,警戒前行。 忽然,一阵异动。 “杀!” 殿宇尽头,魏子麟早已布下伏兵,一声暴喝,弩箭如雨点般射来! 燕景焕冷喝一声,袖袍一拂,长剑连挑数箭,反手一掷,将藏在暗角的弩手钉死墙上。 死士们瞬间出击,顿时血光四溅,杀声震耳。 一时间,狭窄的甬道内刀光剑影交错,人影翻滚,血肉横飞。 燕景焕一马当先,杀意滔天。 他身形如电,每一剑都带着凛冽寒意,剑锋过处,无人生还。 前方又有重兵拦截,刀戟交鸣,火光如昼。 燕景焕冷冷眯眸,纵身而起,长剑横扫,力劈数人,血雾爆开,溅满他的衣袍。他毫不在意,只紧紧咬着牙,眸底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念。 沈星晚还在前方。 无论怎样的刀山血海,他都要闯过去! 死士们悍不畏死地断后,一边奋力护卫,一边为燕景焕扫清前路。 终于,穿过重重甬道后,隐约听到了远处微弱的动静......似有女子低低呜咽。 燕景焕心头猛地一震,血气翻涌,脚下速度更快。 “魏子麟!” 他低吼着,声如寒雷,震得甬道微微发颤。 杀穿最后一重守卫,甬道尽头,一抹熟悉纤弱的身影模糊可见,被人死死钳制。 燕景焕双眼猩红,怒吼着,一剑劈开身前的叛军! 他杀气滔天,宛如地狱杀神,碎石四溅,火光映出他杀意凛然的身影。 燕景焕手中长剑犹自滴血,眸光沉黑如深渊,一步步走入密道尽头。 死士们已分散列阵,将退路牢牢封锁,只留下这方狭小的空间,剑拔弩张,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而在密道深处,魏子麟正紧紧挟持着沈星晚。 他一手扣着她纤细脖颈,力道不轻,像是稍有异动便会将她折断,另一手横着一柄匕首,抵在她胸前,尖端微微颤抖,映出他眸底深深浅浅的疯狂。 沈星晚被钳制得动弹不得,脸色苍白,唇角带血。 她望向燕景焕的眼神陡然一亮,却又被魏子麟更紧地攥住,脖颈上泛起红痕。 燕景焕眯起眸子,剑锋微垂,气息压抑到极致。 空气仿佛也凝固了。 半晌,魏子麟忽然低笑出声。 那笑声带着诡异的轻柔,像是病中的猛兽自喉间咕哝出的低喘。 “燕景焕,”魏子麟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淡淡的 嘶哑疲惫,却藏不住骨子里的偏执阴冷,“你终于来了。” 第112章 诛杀尘埃落定 甬道中火光幽幽映着三人的身影,氛围凝滞得令人窒息。 魏子麟一手攥着沈星晚纤细的脖颈,姿态疯癫又执拗,眼底盛着令人心悸的疯狂。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眸光越过炽热烟尘,死死盯着对面单枪匹马而来的燕景焕。 燕景焕衣襟溅血,胸前狰狞金蟒已然被血渍染红,高大身躯却仍傲然挺立。 他极力隐去眸底翻涌如潮的森然杀意,只温柔望着沈星晚,嗓音低哑温柔,一如寻常:“星晚,别怕。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沈星晚浑身颤抖,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心如刀绞。 她清楚,燕景焕是孤身硬闯进来的,四周早已暗藏伏兵,这样的局面,他必死无疑。 她抿唇,不想哭出声,可终究是忍将不住,眼泪断线珠子般滚滚而落。 “燕景焕......” 她哽咽出声,眸底尽是绝望,“你走...你快走......别管我......” 燕景焕只是静静凝望着她,眸光缱绻,仿佛世间再无旁人,只有相对而望的彼此。 魏子麟冷眼瞧着这一幕,心中的嫉恨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 他冷笑一声,猛地将沈星晚搂得更紧,眸光阴狠。 “走?” “晚晚,你太天真了......他既然敢来,就别想活着离开!” 他转头盯着燕景焕,毒蛇吐信似地,一字一句: “让晚晚亲眼看着你死也好。看着你死在他面前,好叫她彻底死心!” 说罢,他猛地一挥手。 霎时间,四周暗处齐齐涌出一队全副武装的伏兵,刀光剑影密密麻麻,将燕景焕团团围住。 空气仿佛骤然凝滞,杀意凛冽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沈星晚瞪大了眼睛,几乎忘记了呼吸。 魏子麟语气森然:“给我杀了他!碎尸万段!” “杀!” 伏兵们怒吼着扑了上来,刀光交错,如浪潮般朝燕景焕压去。 燕景焕眸色如铁,猛地拔剑,剑光如惊雷破空,悍然迎上! 鲜血飞溅,惨叫声四起。 惨烈血战瞬间在这狭窄逼仄的甬道中爆发! 燕景焕身法凌厉,每一剑都是杀招,可敌众我寡,且这些人皆是死士,悍不畏死。 很快,他便浑身负伤,鲜血顺着剑柄蜿蜒而下,滴落在尘埃里,晕开一点点暗红。 沈星晚死死盯着那一片血色,目眦欲裂。 燕景焕的动作仍然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可她看得出,他的气息已经渐渐紊乱,动作也微不可察地慢了半分。 他,快撑不住了。 “魏子麟!”沈星晚泪如雨下,声嘶力竭地哭喊:“求你,求求你放过他!我求你了!” 魏子麟侧头看着她,眉眼温柔得近乎可怖:“晚晚,你哭了......” “你为了他...哭得这么伤心......” 他微凉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声音柔腻得令人心悸:“别哭了,很快,一切都会结束的,别怕。” 说着,他冷冷一挥手,“继续杀!!” 伏兵们更是红了眼,皆拼尽全力使出狠毒杀招,招招致命。 燕景焕脚步一个踉跄,被一刀划破了肩膀,鲜血瞬间涌出。 他咬紧牙关,剑锋翻转,硬生生斩断了逼近的长刀,步伐却明显一滞。 沈星晚几近崩溃! 她拼力挣扎踢打,想要冲过去,可魏子麟死死扣住她,像钳制着一只徒劳挣扎的鸟雀。 “别动。”魏子麟低声呢喃,像是安抚,却又带着令人绝望的威逼。 沈星晚痛苦哀嚎,胸口像被千万根针狠狠扎着,血泪交织。 眼看着燕景焕又被一刀劈中小腿,踉跄后退,刀剑交击的脆响不绝于耳,血光弥漫了整个甬道。 再这样下去,燕景焕必死无疑! 沈星晚绝望握拳,余光无意间瞥见魏子麟腰间佩戴的匕首。 那是他贴身不离的防身匕首,此刻他正专注观战中,竟无半分防备。 一念电光火石般划过她心头。 沈星晚眸中溢满了泪光,也溢满了决然! 她屏住呼吸,强忍着颤抖,趁着魏子麟全神贯注盯着燕景焕的刹那,猛地暴起! 纤细的手指闪电般夺下魏子麟的匕首! 魏子麟惊觉,却已来不及。 只听“嗤啦”一声利响,匕首锋锐无比,毫不迟疑地划过了魏子麟苍白修长的脖颈!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魏子麟怔怔站在原地,瞳孔剧烈收缩,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切。 他缓缓低头,望见自己指间温热粘腻的鲜血,彻骨寒意自心底疯长而出。 “晚......晚晚......” 他喃喃唤着,声音破碎沙哑,眸底满是不可置信,绝望至极。 他伸手,想去拉她,想像过去那样,将她拉近自己。 沈星晚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丢下匕首,头也不回地跑向燕景焕。 魏子麟身体一晃,失去了支撑。 他踉跄着,似乎想再去追,却在几步后轰然跪倒在地,膝盖撞击地面发出闷响。 大片鲜血从他脖颈间涌出,流淌在青石地面上,蜿蜒成诡异凄凉的血迹。 他仰头,绝望看见沈星晚扑进燕景焕怀里。 她撕心裂肺地哭嚎着,死死抱住了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颤抖着替他挡住了所有的杀意。 为了他,她竟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魏子麟眸中最后一丝光亮渐渐湮灭。 他嘴唇颤抖着,仿佛还想呼唤她的名字,可终究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只是呜咽着,慢慢伏倒在血泊中,手指虚空划了两下,便再也动不了了。 那双眼睛,至死都定定地望着沈星晚的背影,满是不甘。 空气静默了半息。 然后,暴怒的嘶吼炸裂开来! “杀了他们!!” 魏子麟的死彻底激怒了伏兵,几十号人红着眼睛,举起刀剑,发了疯似的朝沈星晚和燕景焕冲杀而来! 暴怒杀意混作一团,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殆尽! 沈星晚惊呼一声,闭眼死死护在燕景焕面前,绝望地想挡住那些杀意。 燕景焕却猛然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肢,旋腕将她护进怀中。 他浑身浴血,眸光却依旧坚定凛冽。 他骤然高喝,声震四下:“魏子麟已死!你们若再负隅顽抗,便是自取灭亡!” 众兵一怔,气势微微一滞。 燕景焕紧紧抱着怀中的沈星晚,声音森寒却清晰:“你们受魏子麟蒙蔽,被逼迫行凶,放下兵刃投降自首者,既往不咎!” “违命者,杀无赦!” 短短数字,字字如雷霆霹雳! 冲上来的兵士们踟蹰了。 众人看着地上那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心神动摇。 魏子麟真的死了。 大势已去...... 如负隅顽抗,只是无谓送死。 终于,有人咬咬牙,率先扔下了手中的长刀! 兵刃落地,发出清脆的“咣啷”一声。 紧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兵器一件件落地,铿锵作响。 转瞬之间,甬道中所有兵士,全部跪伏在地,俯首称臣。 血腥杀戮仿佛被这一刻的屈服吞没,浑浊空气中只剩下深重的呼吸声。 沈星晚伏在燕景焕怀中,哭得气若游丝。 燕景焕轻抚她的发丝,紧紧抱着她,喉结滚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这一刻,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劫后余生,心中的动容无法言说,在彼此心底疯狂生长。 燕景焕缓缓轻抚着她的背脊,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着她骇然颤抖的身子。 “没事了,别怕,我在这儿......” 沈星晚泪眼朦胧地仰着头,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抱着他点了点头。 燕景焕深深凝望着她,俯首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誓言一般,将这场劫难温柔封存。 一旁的死士们已将局势稳住,收缴了所有兵刃。 一名亲兵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急声禀报:“启禀王爷,沈将军已平定叛乱,广安公主与德妃娘娘亦已稳住后宫,援军即刻就到!” 燕景焕微微点头,眸光凌厉一扫,声如洪钟: “封锁密道,斩草除根!” “是!” 兵士们齐声应下,迅速行动起来,将未投降者就地处决,清剿密道,彻底铲除余孽。 血腥的肃杀气息仍弥漫在空气中,但这一刻,燕景焕的势力终于压倒一切。 沈星晚伏在燕景焕怀里,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鼻尖满是他血汗交杂的味道,却从未觉得如此安心。 这一场鏖战,他们终是赢了。 魏子麟倒在血泊中,昔日那个疯狂的少年,最终也沦为了夺嫡之路上的牺牲品。 沈星晚伏在燕景焕怀中,眸中没有半点怜悯。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 既硬要逆天而行,那便要做好被天收的觉悟。 一切尘埃落定,燕景焕轻柔牵起沈星晚的手:“走,我们回家。” 他弯下腰,俯身抄起她膝弯将她打横抱起,穿越满地狼藉血迹,踏出这片杀戮炼狱。 走出甬道口时,天色微曦,漆黑暗夜终于过去,天际泛起金色曙光。 晨曦穿透翻涌乌云,映照着破败的宫墙,一抹金光洒落,散落在两人交握的指尖上。 第113章 报应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晨光破开夜色,薄雾尚未散尽,甬道出口处,一片死寂。 燕景焕双手稳稳抱着沈星晚,血腥浸染的玄色蟒袍拖拽在地,溅落一路斑驳暗红。 他步履沉稳,蜷缩在他怀中的少女面色苍白,纤细指尖紧攥着他的衣襟,仿佛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会抓不住这份安全感。 藏身在甬道密室中的太后与张嫔,亦被搜查押解而出。 太后一身素白长衫,华冠倾斜,面色惨白,双眸混沌茫然,显然已失了心气。 她低着头,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多岁,连步伐都失了往日端庄威仪,只是木然地向前挪动着。 张嫔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始终垂着头,身形颤抖,看不清面上表情,只觉衣袖下紧握着的双拳,极力忍耐似地微微发颤。 一行人沉默前行,直至太后与张嫔即将踏出甬道之际,变故骤生! 张嫔匆匆往前跑了几步,同沈星晚擦肩而过的瞬间,猛然暴起,似一头绝望的母兽,泪水模糊了双眼,尖声嘶喊: “贱人!赔我儿命来!!” 寒光一闪,一柄锋利匕首自她袖中疾刺而出,直直朝沈星晚胸膛扎去! 几乎是本能反应般,燕景焕骤然转身,长臂一收,将沈星晚牢牢护入怀中。 那匕首带着锐利的破风声,狠狠扎进了他的肩头,血花绽开的瞬间,溅了沈星晚满脸! “燕景焕!”沈星晚尖叫出声。 四周死士同时动了,几乎是瞬息间,张嫔已被扑倒在地,死死按住。 她疯狂挣扎,口中咒骂不休,声声凄厉。 “狗男女!你们不得好死!沈星晚,你害死我儿!你害死我儿!!!你这个毒妇!你这个贱人!该死的是你!是你......” 死士咬牙狠狠捂住她的口鼻,将呜咽挣扎不止的她拖了下去。 哭嚎咒骂声在甬道中回荡,悲凉凄厉,越来越远,终于淹没在泛着腥甜的晨光中。 太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怔,回头一看,面色霎时惨白如纸。 她哆嗦着唇,几度欲言又止。 燕景焕站定,左手护着沈星晚,右手紧紧按住流血不止的肩伤,冷眸锁定太后,声音低沉冷冽: “太后娘娘,你能历经两朝,自然是个聪明人。” “早些认清现实,对大家都好,你说...是么......” 他微微一顿,唇角勾起冷笑,眸光森寒,泛着凛冽杀意。 “识时务者为俊杰。” “您若安分,仍可高坐太皇太后之位,享尽尊荣,颐养天年。” 太后心中一凛,浑身力气仿佛被这一句话彻底给抽干了。 她深知,如今到了眼下这般光景,大势已去,已无任何选择可言。 若再执迷不悟,只怕下场连张嫔都不如。 她闭了闭眼,良久,颤声道:“哀家老了...老糊涂了......悉听摄政王安排。” 燕景焕微微颔首,却不说话,直静静望着太后,似乎在等她表态。 僵持许久,太后见实在捱不过去了,终是叹息一声,冷声吩咐道: “张嫔言行无状,得了失心疯,着打入冷宫,永不得见天日。” 跟着太后的宫人俯首领命而去。 燕景焕眸中杀意渐渐淡去,语气也温和了几分,淡淡吩咐道: “太后娘娘受惊,送太后回宫休养,派人好生守卫照顾,不得有误。” “是!” 立刻有死士走上前去,对太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后无法,只得垂下头去,由死士引着,缓步离去。 沈星晚伏在燕景焕怀中,听着这一切,心中百感交集,很不是滋味。 她自然明白,所谓打入冷宫,便是软禁致死。 张嫔,恐怕连今夜,都活不过了。 而留着太后,不过是为新帝登基之时,保留一线尊脉血统,顺天应命的表象罢了。 她虽知晓皇位之争,历来如此,却仍无法不感叹这其中的残酷。 一场宫变,生死算计,血流成河,到头来,仍是胜者为王。 她抿唇,颤着手撕开自己裙摆上最柔软的纱料,小心翼翼地替燕景焕包扎肩头的伤口,指尖止不住地颤抖。 她眼眶泛红,咬着唇,哽咽道:“别逞强了...你在流血......快去医治好不好?” 燕景焕望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心下一紧。 他温凉指尖抹去她颊边的泪水,柔声道:“嗯,听你的。” 话音未落,他俯首挨近她,轻柔吮去她腮边泪珠,“别哭了,不疼的。” 两人相携而行,晨光渐盛,照亮满地未干的血迹和四处横陈的尸骸。 远处沈云朝所统领的援军大部队高举旌旗,殷红鲜血同银色甲胄交相辉映,硝烟滚滚中,大军压阵,如同翻涌而至的山海。 整个皇城,都在浴火重生。 四面八方,不时传来兵戈交击之声,那是尚存的各方势力,试图趁乱夺权,却又被铁蹄无情碾碎的绝望挣扎。 燕景焕环顾四下,眸如寒潭,杀意翻涌。 “乱臣贼子不降者,格杀勿论。”他冷冷下令。 “是!” 随着一声令下,死士飞奔前往传令,大军登时分作数股,迅速扑向尚未肃清的角落。 沈星晚怔怔看着这一切,仿佛置身于杀戮末日,又仿佛身处黎明前的最后一场暴风雨。 她回头望向身侧的燕景焕,只见他满身血痕,面容苍白,肩上仍在渗血,却宛如一尊不败战神,决然挺立在这纷扬乱世中。 她鼻头一酸,忍不住扑进他怀里,低声呜咽。 燕景焕一手拥紧她,箍紧她微微颤抖的身子。 晨光穿透血雾,照得宫墙高耸,鸦雀无声。 “回家。” 他揽紧了她,护着她避开满地血迹,一步步向外走去。 沿途,死士们已将各处叛军余孽清剿得七零八落。 宫墙之下,瘫仰着许多衣衫不整、手持兵刃的宫人侍卫,那些心怀鬼胎之人,无一幸免。 宫门外,早已抵达的援军黑压压的一片甲胄森然,旌旗猎猎,银甲将士们整齐列阵,恭迎摄政王。 看到燕景焕揽着沈星晚走出来,众人齐齐单膝跪地,山呼: “参见摄政王!参见王妃!” 沈星晚被突如其来的肃杀气势震得心中一颤,忍不住攥紧了手指。 燕景焕低头安抚望了她一眼,抬眸挥手示意众人肃静。 “肃清宫城,彻查叛军党羽,抵抗不降者,就地诛杀。”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如雷,穿透硝烟,传遍四野。 众将士齐声应诺,声震宫阙。 沈星晚抬头,看到不远处沈云朝身着戎装,策马而立,眉眼冷峻。 他虽也满身是血,神色却冷静如常。 她与沈云朝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只一瞬,便心照不宣地确认了彼此的安全。 今日之后,一切将尘埃落定,只待君临天下。 燕景焕低声在沈星晚耳畔道:“我送你出宫,外头有邢舟的人护送你回府,你先回府休息。” 沈星晚猛地抬头,脸色惨白:“那你呢?你还伤着!” 燕景焕轻笑,眸光宠溺,抬手指尖点了点她眉心,“我还死不了。这乱局,总得有人收拾。” “那...我等你。”沈星晚眼眶发酸,哽咽道:“早些回来。” 他眸光深深,喉结微动,“嗯。” 言罢,他亲手将她交给赶来接应的邢舟,目送着她乘上马车,缓缓离去。 直到那抹纤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晨雾尽头,他才收回目光,浑身的冷意如潮水般重新蔓延。 “诸将士听令!随我,清剿余孽!” 他一声令下,身后银甲如滔天浪潮般呼啸而动。 破败冷宫中,张嫔被拖拽至一处破败不堪的寝殿里,扔在冰冷潮湿的砖地上。 她已被折磨得几近癫狂,批头散发,眸中仍恨意滔天,疯魔捶地,哭嚎不止。 而太后,则被燕景焕的死士一路送回了寿康宫。 寿康宫中早已撤去一众伺候的宫人,只余一座空落落的大殿。 太后步履踉跄地走进殿内,四顾无人,凄凉无比。 她踉 跄着走到高座前,扶着扶手缓缓坐下,面色惨白,手指无力地颤抖着。 “给哀家...奉茶......” 偌大的冰冷殿宇中,无人回应,寂静的可怕。 太后怔然许久,茫然望着不远处桌案上早已凉透的茶壶,有些恍惚。 她眸光迷蒙,思绪仿佛回到了数十年前,那些万众仰望的风光时刻。 只可惜,如今已物是人非。 她唯一能保住的,不过是一具空壳般的尊号,一纸哀荣。 她嗤笑,茫然喃喃道:“真是世事无常...哀家,终于也到了这一步啊......” 话音飘散在寂静殿宇里,无人应答。 夜色将至,宫城彻底肃清。 燕景焕仍是那一袭染血玄蟒,肩上裹着沁血纱布。 他站在乾清宫前的御阶之上,俯瞰整个皇城。 杀戮已止,万籁俱寂。 只有风,卷着血腥硝烟的气息,萦绕在苍穹之下。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吩咐: “传令下去!” “明日,册立新帝。” “昭告天下,清君侧,肃国贼,奉天命,扶正十四皇子,承继大统!” 众统领皆恭谨跪地,朗声应道: “是!” 第114章 新帝乱世将尽,盛世可期 宫门之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无声息驶出皇城,专沿着小道一路疾行。 车内,沈星晚坐在柔软坐榻上,身侧摆着微敞的小药箱。 她的手仍在微微颤抖,眸中满是担忧。 “王妃,前方便到摄政王府了。”邢舟策马来到车窗边,低声禀报道。 沈星晚回神,嗓音发涩:“辛苦了。” 邢舟神色恭敬,一点头,垂头策马去最前头开路,警惕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此番巨变,她心力交瘁,能撑到现在,已然是极限。 马车缓缓停在王府大门前。 门前早有一众护卫跪迎,府中管事疾步迎上来,见她安然无恙,动容抿唇拱手行礼。 “王妃,您回来了......快请进!” 沈星晚点头,强打精神下车往府门走去,身后,邢舟低声吩咐侍卫守好门禁,层层设防,片刻不敢松懈。 她一踏入摄政王府,未曾卸下披风,便径直转往后院。 风卷檐下花枝微颤,绯云卧在临窗的小榻上,披着软软的薄锦毯,脸色虽仍苍白,却已不复那夜满面惊骇的模样。 见沈星晚匆匆而至,绯云一惊,旋即眼眶通红,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小姐......” “别动。” 沈星晚疾步上前,伸手按住她纤薄肩头,语气一如既往的沉静,却多了几分温柔,“你伤的厉害,好生静养,万不可乱动。” 绯云眼泪簌簌而落,“奴婢命大,能活下来,已是托了小姐的福。” “那夜若非小姐拼死请得太医救命...奴婢......奴婢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沈星晚眸中泪光微动,她缓缓坐下,手指轻轻替绯云理顺鬓边微微散乱的发丝。 “你陪了这我许多年,历经风雨,若无你真心相护,我也走不到今日。” “若我连你都护不住,那我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绯云哭得更厉害了,嘴唇哆嗦着,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握住她的手,用尽力气握紧她。 沈星晚也不劝,只温柔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你伤在要害边缘,好在避过了关窍,好生静养调理,定能康复如初的。” “你放心,无论需要什么天材地宝,我都会命人替你去寻来,你只管安心休养。” 绯云点点头,红着眼眶应下:“多谢小姐,奴婢一定好好养伤,不叫小姐担心。” 沈星晚望着她那苍白却渐渐恢复生气的面容,心头紧绷的弦总算稍稍松了半分,微一点头:“你好生歇着,若还有不适,立即叫人去请太医。” 说罢,她替绯云将被角掖好,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出了院门,廊下早有管事侯着。 沈星晚缓下脚步,看了他一眼,“十四皇子现下何处?” 管事立即低头回道:“回王妃,十四皇子在宫变当夜便由摄政王亲自下令秘密转移了。” “属下亲自送上的马车,现下已入冬苑,重重护卫,安全无虞。” 沈星晚静静听完,只是轻轻点头,面色未变:“好。” 管事又顿了顿,小心补充一句:“十四皇子离开时,执意一并带走了小铃铛母女。” 沈星晚神色微动,却并无惊讶,只淡淡应了声:“我知道了。” 她转身欲行,又顿住步子,眸色沉了几分,回头道:“十四皇子处加派人手照顾好起居,一切饮食皆需查验,不得有失。” “属下明白。” 吩咐妥当,沈星晚这才缓步往内宅而去。 廊影斜长,微风吹得花枝轻摇,花瓣纷扬而落,掠过她如瀑青丝。 回到房里时,屋内香炉燃着袅袅香烟,灯火柔软。 她解了披风,整个人仿佛终于卸下了盔甲,一步步走到榻边坐下。 疲倦像浪潮般自四肢百骸涌来,方才在绯云面前尚且维持的镇定,在这一刻终于溃不成军。 她扶额闭眼,只觉浑身酸痛,眉心沉郁。 大局虽定,皇权初稳,但内乱余火未平,朝堂上下仍暗流涌动。 可今日见绯云安然,十四皇子亦被妥善安置,小铃铛那对母女也无恙,她的心,终于能稍稍松快些许了。 沈星晚缓缓躺下,倚在软垫上,长舒了一口气。 安息香袅袅飘散,安抚着她疲惫不堪的神思。 她阖眸,低声喃喃: “还好......都还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迷蒙睡去的她猛地惊醒抬头。 门扇被人从外推开,燕景焕满身尘土血污,步履坚定地走了进来。 “燕景焕!” 她几乎是本能地起身扑了过去,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眼眶瞬间酸涩湿润。 燕景焕见她眼里噙着泪光,眉心一紧,抬手覆住她的后脑,将她牢牢抱入怀中。 他声音低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意:“我回来了。” 沈星晚死死攥着他的衣襟,嗓音颤抖,关切张望着: “伤口呢?我看看你的伤!” 燕景焕本想拒绝,却被她强硬拉到榻边坐下。 沈星晚亲手解开他肩头草草裹着的纱布条,鲜血早已将纱布浸透,皮肉翻卷,伤口骇人。 她眼眶发热,指尖微颤,抬眸怒瞪他:“你...你怎么......” 燕景焕勾唇,无所谓的笑了一下,嗓音疲惫又宠溺: “没事儿,不疼。” 沈星晚心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深吸一口气,端来早已备好的上药用物,努力稳住手,细细替他清洗伤口,敷上药粉,再一圈圈认真地缠上绷带。 燕景焕始终盯着她,眸中情意浓得令她心悸。 她强行稳住心神,终于包扎好最后一圈,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垂首靠在他怀里,轻声道: “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燕景焕抬手抱紧她,低头在她耳边应了一声: “好,听你的。” 屋外,夜色沉沉,风声渐息。 屋内,一盏暖黄灯烛微微摇曳,映出两人交颈相拥的身影,温柔得仿佛连天地都化作了春水。 次日天光破晓,晨曦出绽。 魏国朝堂内,身着朝服的一众臣工肃穆而立,文武百官整整齐齐列阵,万千目光,皆落在阶前高台之上。 今日,是新帝登基的大典。 昨夜血雨腥风,已然随风而逝。 今晨,整个皇城洗净尘埃,焕然一新。 殿外红毯铺地,钟鼓齐鸣,禁军侍卫肃立两旁,肃杀气息犹存,却被初升的朝阳柔和了几分。 沈星晚身着华贵朝服,随着燕景焕缓步而上。 她特地选了个不甚起眼的位置,既不喧宾夺主,也便于观察局势。 燕景焕肩头的伤口虽已包扎,但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病气,薄唇紧抿,更显凉薄。 即便如此,他一身玄色金蟒,腰佩玉带,仪态沉稳,从容自若,仿佛昨夜那场生死厮杀从未在他身上发生过似地。 他微偏头,对沈星晚低声道:“别担心,我撑得住。” 沈星晚攥着他衣袖的手指微微一紧,轻声应道:“我陪你。” 燕景焕眸光微动,低低一笑,眼底皆是柔情。 高台之上,十四皇子魏子辉立于龙椅前,身着新制的明黄色龙袍,小小的身影单薄却倔强。 太后被搀扶着缓缓而来。 她一身素缟,头戴太后冕冠,神色淡然。 经历了昨夜变故,她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眉眼松弛,步履蹒跚,却仍强撑着最后的威仪。 太后捧着册封诏书,亲手为魏子辉加冕,颤声宣告天下:“今奉祖宗之命,册立十四皇子魏子辉为新皇,继统大统,永绥社稷!” 宣告落下,天下已定。 魏子辉缓缓抬起头时,目光清澈坚定,眉宇间尚带着少年未褪的青涩,却硬生生压着一股沉稳的帝王之气。 文武百官齐刷刷跪下,山呼海啸般的呼声震彻九霄:“恭迎新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宛如雷动,久久不歇。 沈星晚微微仰头,眸中微光流转。 她看到燕景焕站在台下,神色沉静如山,一手扶剑,一手负在身后,微微昂首,似一尊历经风霜的神像,静静守护着新帝,也守护着这来之不易的皇权。 魏子辉在礼官的引导下缓缓登上龙椅,颤着手接过了传国玉玺。 金光乍现,玉玺在晨曦下光华流转,昭示着新的朝代自此开启。 少年紧紧握着那沉甸甸的玉玺,唇线紧抿,额角渗出冷汗,却没有退缩半分。 他跪拜天地,跪拜列祖列宗,清亮坚定的声音在宫阙间久久回荡:“朕以冲龄,缵承大统,自今以后,罢苛政、恤黎庶,举贤才、兴礼教,期与天下共臻太平。” 声音虽不算宏亮,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朝堂山呼,再度响起。 沈星晚望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就在前几日,魏子辉还是个躲在摄政王府中,怯生生唤她沈王妃的少年,而今,他已然披上龙袍,背负起了王朝兴衰的重担。 燕景焕静静凝视着龙椅上的少年,眸底深处,有欣慰,也有一抹藏得极深的疲惫忧虑。 局势虽定,乱臣贼子已除,可真正的稳固江山,还需长久经营。 燕景焕垂眸,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些许弧度。 似乎终于完成了肩上的重任。 沈星晚却心中微涩,攥紧了他的手。 她知道,从此以后,燕景焕再不是单纯的摄政王,他将成为这个王朝背后真正的无冕之主。 大典之后,燕景焕谢绝了群臣劝留,只带着沈星晚悄然离开了朝堂。 宫外,暖风微醺,金光洒落在宫墙上,耀眼极了。 燕景焕肩头的伤口已渗出血迹,血色浸透了玄色衣料,虽不明显,却触目惊心。 沈星晚心疼得红了眼眶,低声嗔道:“说好了要保重自己的,非要站那么久,快回去换药罢。” 燕景焕轻笑,温柔抬眸望着她,嗓音微哑:“好。” 沈星晚眼眶湿润,扶着他缓缓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宫门,宫外沿途皆是昨夜留下的痕迹,断壁残垣,血迹斑斑,焦土之气弥漫四野。 可即便如此,已有百姓三三两两走上街头,试探着恢复往日生活。 燕景焕倚着车壁,面色苍白,语气却松快,轻声道:“乱世将尽,盛世可期。” 沈星晚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风吹拂过破败的城墙,吹动两人额前的发丝,仿佛在无声诉说着,真正的春天,终于要来了。 这一夜,整个京城欢庆新帝登基,彻夜不眠。 而沈星晚,终于依偎在燕景焕怀中,阖眸安然沉入久违的梦乡。 第115章 如此真好(正文完结) 天光微启,晨曦薄如纱翼,自雕花窗棂中悄然透入,映照在锦被之上,散落一片柔光。 沈星晚一夜好眠,迷蒙醒来,眼睫微颤,意识尚未完全回笼,身子却已在温暖的怀抱中被牢牢圈住。 她动了动,鼻尖蹭过熟悉的胸膛,那人心跳沉稳,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醒了?” 燕景焕的声音低沉,温柔呢喃在她耳畔,带着苏醒时特有的慵懒暗哑。 沈星晚唇角轻轻一弯,睁眼时,便对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他正低头望着她,眼底宠溺柔光几乎满溢出来,抬手轻抚她娇憨脸颊,极尽温柔,像在摩挲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睡得可好?”他低声问。 沈星晚点头,将脸埋进他胸前,声音也轻:“很好,许久未曾这般安稳睡过一个好觉了。” 燕景焕轻笑,抱着她的手手微微收紧。 她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偎着他,感受着他掌心在自己背脊缓慢描摹的温热。 良久,他的手渐渐下移,动作越发缱绻含情,低头吻了吻她眉心,声音暗哑:“我想你。” 沈星晚呼吸一窒,羽睫轻颤,下一瞬,他温凉唇由额间缓缓滑落,落在眼睑、脸颊,直至唇上,缠绵又克制。 她没有推开,只是轻轻回应,指尖温柔抚上他背间伤痕。 可渐渐的,那吻越来越深,带着不加掩饰的渴望。 他的手覆上她的腰肢,身体微微前倾,眸光灼热,“星晚......” “不行......” 沈星晚轻哼了一声,抬手抵住他靠近的身子。 他动作一滞,眉头微蹙,克制追问:“怎么了?” 沈星晚咬了咬唇,眸中却尽是一片甜蜜柔意:“我...我已经......怀有身孕了。” 这句话一出,屋中陡然寂静了数息。 燕景焕怔在那里,有些茫然,仿佛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盯着她,疑惑眸光逐渐转为震惊,而后眸底一点一点晕开了前所未有的狂喜! “你说什么?你...有身孕了?果真么?” 沈星晚轻轻点头,有些羞赧地扭过头去,避开他灼热眸光:“已诊实月余,只是宫变连连,一直未曾找到合适时候告诉你。” “昨日你身负重伤,我也担心你分心......” 话未说完,燕景焕一把紧紧抱住了她。 他的力气很大,仿佛要彻底将她拥入自己的身体,颤声哽咽:“我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星晚...我们有孩子了......” 他低头,双手颤抖着落在她小腹上,温柔抚摸那尚未显怀的平坦腹部。 “这里...这个小生命,是我们的骨肉......”他说着,眼尾竟泛起浅浅红痕。 沈星晚望着他这副模样,心头酸涩,柔软一片,抬手轻抚他脸颊。 “我也是前几日才知晓...原来这里住着一个小生命,竟这般不可思议。” “这几日你浴血厮杀,我见不着你,也不敢告诉你,怕你担忧分心。” 燕景焕低头吮去她面颊滚落的泪珠,“我一定会护住你们。” 沈星晚浅浅一笑,声音却格外坚定:“我不怕,有你在,我从未怕过。” 燕景焕低头,又在她小腹处轻轻一吻,动作郑重无比:“好孩子...乖乖长大,平安降生,爹爹和娘亲都在等你。” 她被他说得羞红了脸,忍不住捶了他一下:“谁是爹爹?” 他却捉了她的手,眸中尽是欣喜笑意。 “我是你夫君,自然是你孩子的爹,你还想反悔不成?” 她嗔他一眼,却也笑意盈盈。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静静依偎在晨光斜洒的锦榻上。 外头喜鹊登枝,春意轻浅。 接下来几日,朝局迅速稳固。 魏子辉在燕景焕的辅佐下,颁布仁政,减轻赋税,整顿官员,赈灾安民,民心所向。 而燕景焕,则在幕后调度一切,既不揽权,也不放权,以摄政王之名,护持 新帝,震慑朝臣。 朝堂之上,旧臣惶恐,新贵踌躇,暗流涌动,却无一人敢在明面上作乱。 半月之后,新帝大行封赏。 金銮殿上,魏子辉亲自册封众人。 “封沈云朝为镇国大将军,总领天下兵马,赐婚护国公主魏璃月,望二人琴瑟和鸣,共效于飞。” “封邢舟为禁军统领,统帅黑甲军。” 众臣皆拜。 而燕景焕,则被加封为圣武摄政王,赐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一时间,圣武摄政王权倾朝野,地位仅次于天子,百官俯首。 沈星晚亦被封为辅国王妃,册封诏书上亲笔赐言:“中宫之仪,德配乾坤。” 这份荣光,由新帝亲自昭告天下。 朝堂之上,群臣山呼万岁,金甲森森,红袍翻飞,万民欢庆,歌舞升平。 沈星晚立于玉阶之上,身着新制霞帔,佩凤冠金步摇,华美庄重。 她静看着朝堂之下,万人叩拜,心口暖潮涌动。 她转眸,看向站在她身侧的燕景焕。 只见他一袭玄色金蟒,头戴紫金九龙冠,眉目冷峻,风华无双。 他侧过头,温柔朝她伸出手。 沈星晚怔了一瞬,随即漾起笑意,抬手缓缓搭上了他掌心。 两人十指紧扣,于这万众瞩目之下,缓缓携手而行。 春风拂面,百花齐放。 昔日血雨腥风的魏国,终于在这一刻,迎来了真正的太平盛世。 春和景明,喜气盈门,正是千载难逢的大好吉日。 沈府门前早早张起了红绸灯彩,门楣之上高挂金匾,朱门大启,红毯铺地,锣鼓喧天之声自巷尾响起,一路喜气扬扬传至正厅深处。 不过一年光景,却似沧海桑田,新朝初定,百业待兴。 而今日,却遍是欢声笑语,宾客盈门。 镇国大将军沈云朝迎娶护国公主魏璃月,虽贵为国之柱石、公主之尊,但二人却并未另开府邸,也未前往新帝所赐的公主府安居,而是择定沈府,于府中大设喜宴,宴请亲朋,玉成婚礼。 这场婚礼的隆重热烈,世所罕见。 红烛高照,珠帘低垂,罗帐缤纷如霞,整个沈府的人从上至下,都喜气洋洋的。 沈国公满面红光,站在厅前笑得眼角皱纹都舒展开来,见来者便迎上前去执手畅饮,连连称快:“我们云朝今日大喜,各位莫要拘谨,喝,统统都喝个开怀!” 厅中宾客俱是朝中重臣,见他如此高兴,无不满面欢喜奉陪到底。 而新娘子魏璃月则一袭凤冠霞帔,羞红如霞,随拜礼完毕,便由宫婢引着入了洞房。 那一刻,天地俱静,仿佛时光都凝滞在她温婉背影之上。 不久,沈将军便撂下酒杯,直嚷不甚酒力,肩披红绸直奔洞房去了。 “沈将军醉了!”有宾客笑道。 “醉得正好!如此大喜,不醉怎行?”另一人拍掌大笑。 于是众人哄然起身,齐齐前往新房外去闹洞房。 整个沈府从前庭到后院,皆是张灯结彩,红火热闹,从小厮到老仆,脸上无不笑开了花儿。 更难得的是,新帝魏子辉竟也亲自前来,贺沈府大婚之喜。 他今日未着冕服,而是一身便袍,身后跟着活泼可爱的小铃铛,娇俏可爱,笑靥如花。 而此刻沈府后院中,疏影横斜的蔷薇花架下,一架雕花贵妃榻临水而设。 沈星晚歪在榻上,一袭薄衫烟罗,捧着一盏清新花茶,缓缓饮着。 燕景焕一身深蓝直裰,斜倚在她身后,指尖缠着她垂落的发丝,一遍遍摩挲不止。 沈星晚被他缠得好笑,轻轻推了推他,嗔道:“你怎么成日粘着我?从前竟不知,你这样粘人。” “今日府中宾客无数,你不去前头帮着应酬,也好意思躲在后院偷闲?又或者,你那些堆积如山的政务,不用去处理了么?” 燕景焕低低一笑,目光懒懒地望着她,“我又不姓魏,子辉的天下,自该他自个儿去管。” 他俯身,头搁在她肩上,呼吸温热:“我只守着你......” 沈星晚无奈,轻笑摇头。 她抬眸,不远处的蔷薇开得正盛,花瓣纷扬,妩媚动人。 夜幕初降,天色黛青,花枝下灯笼次第亮起,摇曳生光。 沈母怀中抱着一个粉团小婴儿,正逗得她咯咯直笑,那声音软糯欢悦,随着夜风飘进花下,似云似梦。 沈母笑的温柔,神色温和,低声小女婴“伊伊呀呀”地说笑着,偶尔抬眸望向这边,眼中满是安慰。 绯云手里举着小拨浪鼓,笑着凑近逗她伸手去够,小手儿短,够不到,逗的绯云乐不可支,笑开了花儿。 那粉团般的小女婴面容白嫩,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唇角上翘,竟与沈星晚极为相似。 小婴儿举着糯糯的小手,朝夜空中腾起的烟花咯咯直笑。 烟花绽放,银光照亮半空,如云锦炸开,又如花开极盛。 沈星晚也笑了,眉目温柔,眸中却隐有些许水光。 她抬眸望向天空的绽放的绚丽花火,眸中一片光明、那一簇簇盛放的火树银花,璀璨夺目。 良久,她弯起唇角,“如此,真好。”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