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鸾(重生)》来自www.wshlou.com 本书名称:惊鸾(重生) 本书作者:白露栖木 本书简介:预收《我家夫人不善良》先婚后爱小甜饼,文案后面 容鸢死在新帝登基的三个月后,死前新帝曾将她幽禁在深宫,日日用她威胁皇姐。 鲜少有人知道,新帝宋珣是前朝太子遗孤,众人只以为他是罪臣之子,因着一副出众的外貌而被皇姐收在宫中日日折辱。 前朝叛军攻破皇城,宋珣成为新帝后,第一件事就是囚住皇姐加以折磨。 在一个寂寂深秋,容鸢远眺已经成功逃出宫门的皇姐,从摘星台一跃而下。 一睁眼回到十六岁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是不受宠,胆小怕事的五公主,想起前世种种,容鸢在心里做了一个生平最大胆的决定。 于雨夜,她怀中揣着一把匕首,靠近因为罚跪了一天一夜而晕倒的男人,然而等她想要抽出匕首的时候,却对上一双带有寒意的黑眸。 她的手一抖,匕首从宽大的袖子中掉落。 匕首被人捡起,耳边响起一抹讥诮的冷笑:五公主是想杀了我吗? 她看着手握匕首的男人,又想起了他日后登基为帝的模样,身子抖如筛糠,眼圈泛红,结巴道:我不是,我没,没有...... * 容鸢觉得既然自己没有那个胆子杀了宋珣,索性就换一个方式,用另外一种方法让对方减少对皇姐的仇视,尽自己所能在暗地里偷偷帮助他。 说不定等他登基之后,可以用这份恩情来求他放过皇姐。 所以当他被皇姐惩罚的时候,她求情。 他受伤,她就去御药房找了药悄悄塞给他。 直到他和前世一样登基为帝,她自觉自己帮了他许多,于是在她和皇姐被叛军捉拿的时候,她挺身而出护在皇姐身前,求他放皇姐一条生路。 然而皇位上的男人却用那双冷淡的黑眸扫向她,说出的话犹如惊雷:想要我留她一命可以,拿你来换。 容鸢震惊,难道他还记着她谋杀未遂的仇?! 阅读指南 1.1v1sche呆萌x腹黑 2.男主和皇姐之间没什么(高亮) 3.男主前世喜欢的也是女主 4.架很空,朝代官职大乱炖 6.大概是个小甜饼 《我家夫人不善良》 道德感超低妹宝x超有素质正人君子 一场意外,宋蕴枝嫁给了谢谌。 谢家底蕴深厚,而谢三郎在谢家子弟中最为出众,生得俊美无俦,光风霁月,京中不少未出阁的姑娘都倾慕他,谁知道却让宋家那五姑娘捡了便宜。 人人都道宋蕴枝走了好运气,才能嫁给谢谌。 宋蕴枝:什么好运气,她嫁给谢谌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呢。 姨娘经常对她耳提面命,她们女子想要得到的,当然要想尽一切办法搞到手。 * 谢谌因为责任娶了宋蕴枝,即便是家中长辈有些看不上这个宋家庶出的姑娘,可念在她乖巧懂事,他便将人养着。 他想,只要她安安分分呆在后宅,他也是愿意与她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后来他发现他这小妻子似乎与他认为的有些出入,甚至妻妹也寻了个机会,在他跟前告妻子的状,句句恳切,让他小心宋蕴枝。 谢谌不以为意,觉得妻妹的话多是夸大其词。 直到某天喜宴上,他亲眼看见素来乖巧的妻子,面不改色地将王家二姑娘推进了池子里。 他皱眉,问题好像确实有点大。 * 起初,谢谌想着人都娶了,宋蕴枝再心思不纯,可她是他的妻子,他总归有责任要把人给教好。 后来,得知就连俩人的婚事也是宋蕴枝算计他来的,谢谌头一次对着她发了很大的火,然而对上她那双因为害怕而蓄满了眼泪的眸子,心里的火又顿时熄了。 他叹了口气,把人搂进怀中安抚,没看见怀中人得逞的笑,想着日子还长,他总能把人引上正途的。 谢谌这二十多年来循规蹈矩,最不喜算计。 可最后他发现,面对宋蕴枝,他的道德底线好像越来越低了?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情有独钟天作之合重生轻松日久生情 主角视角容鸢宋珣配角容嫣完结文《迢迢明月》完结文《海棠春信》 一句话简介:自投罗网 立意:靠自己改变的命运 第1章 重生 容鸢醒来的时候,殿外正下着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的琉璃瓦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又顺着瓦片从屋檐上滑下,最后落在地面铺就的砖石之上。 虽说清明时节的雨比别的节气要多上一些,可是今年清明的雨水,似乎比往年的都要多上许多,到今天已经接连下了三天的暴雨,京都之外那条护城河的水位都上涨了足足有两尺多。 一阵短暂的疾风吹过,有树枝斜斜地拍打在雕花的窗户上,发出几声闷响,伴着外头愈发淅沥的骤雨,吓了在廊下打盹的宫女岫云一跳。 她感觉背后一阵发凉,下意识紧了紧身前的衣襟,想起五公主午睡前殿内还有扇窗户是半开的,怕方才那阵风将窗户彻底吹开,于是忙轻手轻脚地走进内殿。 进去后却意外地发现本该在睡着的人已经醒了,此时正安静地坐在榻上,隔着浅碧色的纱帐,岫云看不清少女脸上的神情。 素日里公主午时都是要睡够一个半时辰,这才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实在是有些奇怪。 一阵凉风从窗外吹进来,激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岫云没有继续多想,走过去把被风吹开的窗户合上,然后又转身走到床边将纱帐挂了起来,跟着道:“公主可还要继续歇着?” 容鸢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整颗心脏都在剧烈地跳动着。 她明明...... 似乎想要证实什么,她猛地转头对上岫云,发现岫云脸色红润,面上的表情也是十分生动,她抬手试着去握住岫云的手。 是温热的。 手上的力度不禁大了一点,直到听见岫云抽气的声音,她才怔怔地松开。 岫云感受到了她冰凉的手指,正纳闷为何才从被窝里出来的人,手指这样冰凉,就听见榻上的少女拥着身前的锦被说话了:“外面的雨下得真大啊。” 听到清脆婉转的声音,岫云心里才松了口,方才她是怎么了,竟然会觉得公主身上阴森森的。 把心里地那抹异样抛去后,岫云转身去给她倒茶,回她:“是啊,往年清明都不见这雨下得这样大,今年清明的雨连着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月了,尤其这三天更是一天没停,都快将这一整年的雨下完了,听说滨河下游的十里郡糟了洪灾呢!” 十里郡,洪灾。 这两个字落在耳边,容鸢震惊地看向外面,然而窗户已经合上了,只能看见窗户外树影摇曳,似张牙舞爪的鬼魅。 她大约知道自己回到了哪一年。 建安六十一年,一场清明雨连绵下了一个月,滨河以南的几个郡县陆续糟了天灾,然而她的父皇吗,那位高高在上的燕国皇帝只顾着自己享乐,随手点了朝中的几位大臣前去赈灾,结果灾银被贪污,那些得不到救济的灾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接二连三揭竿起义。 这场起义被镇压了足足大半年,不知道死了多少灾民,才彻底消停。 然而皇帝并未因此吸取教训,而是继续我行我素,肆意放任奸臣贪官当道,自己每天在后宫尽情享乐。 百姓怨声载道,称皇帝在其位不谋其职,各地逐渐起了暴乱,等到叛军攻破皇城,拥着宋珣坐上皇位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宋珣一手策划的,他根本不是什么罪臣之子,而是前朝太子遗孤。 容鸢自觉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因为重来一次就能够逆转乾坤,救燕国于水火之间。 前世她被宋珣幽禁在深宫,她为了救皇姐而设计引走宋珣,最后又从摘星楼一跃而下,如今想起那道看向自己深不见底的黑眸,仍旧感到一阵后怕。 对她来说,宋珣就是个可怕的,充满危险的人。 他知道皇姐在意她,所以在登基之后用她来威胁皇姐,逼得皇姐不得不主动现身被他捉住,最后被囚在地牢日日受刑。 她曾见过皇姐因为刑罚,身上没一块好肉,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恐惧,答应皇姐帮助她逃出皇宫。 可她害怕宋珣会因为她放走皇姐,而将皇姐身上的那些刑罚用在她的身上,于是等宋珣在摘星台找到她的时候,选择死了一了百了。 其实从摘星台上跳下来的时候,她并未感觉到什么痛苦,只是很短暂的一阵剧痛,便彻底没了意识。 再醒来,她就躺在了从前的宫殿里。 是她熟悉的碧霄宫,不是那间幽禁她的华丽宫殿。 眼前伺候自己的也是熟悉 的岫云,而不是一群面生的,冷冰冰的宫人。 见容鸢迟迟没有说话,一脸娇妍的脸呆滞地看着那扇合上的窗户,岫云心里那股怪异地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她总觉得公主自方才醒来之后,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容鸢察觉到了岫云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只好把暂时强行压下心里那些争先恐后涌出的情绪,接过岫云递上前的茶。 喝了一口之后,发现是她曾经喝惯的粗茶,心里当下也安心了不少。 只是眼下她没有什么心思喝茶,只抿了一口就推了回去。 岫云见她喝了一口就将茶盏还给了自己,便低头看了一眼褐色的茶汤,半晌之后她反应了过来,面上隐隐有些生气:“内侍省的那些人一向拜高踩低,一定是瞧着公主好欺负,所以又拿了些陈年旧茶来敷衍公主,咱们去找三公主,让她给公主做主!” 说完她重重地将茶盏搁在了桌面上,一副要找人说理的模样。 容鸢倒是习惯了被那些宫人敷衍,所以并未生气。 她出生的时生母因为难产而死。 皇帝觉得她晦气,是她克死了自己的母亲,所以并不待见她,导致宫中的那些宫人也不把她放在眼中,皇后对此睁一只闭一只眼,她虽然是公主,可是宫里的那些人却对她不怎么恭敬,甚至在十岁前,她还经常被其他人皇子公主欺负。 她想活成她这般窝囊的公主,兴许她是史上头一个。 后来她碰见了三公主容嫣,无意间救了对方一命,在宫中的处境才好了许多,因着三公主是皇后所出,也是宫中唯一一个有封号的公主,所以有她的庇护,那些宫人对她便不敢同从前那般放肆。 总归日子是比以前好上了许多。 如今岫云提到了容嫣,容鸢心里一个激动,想着这时皇姐还是那位燕国备受宠爱的三公主,她瞬间来了精神,想要去看她一眼。 只有亲眼确认眼下皇姐是安然无恙的,她才能彻底地放心,才能证明眼下不是她死前的幻想。 “我想去瞧一瞧皇姐!” 她下了床动作迅速地穿好了绣鞋,岫云以为她是听了自己的话,总算是肯向三公主告状,便高兴地拿了衣裳替她穿上。 走出殿门,容鸢才发现外面的雨比方才小了许多,她站在廊下,伸出手去接天上掉下的无根雨水,雨滴砸她的掌心,带着一点轻微的刺痛,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她抬头望着碧霄宫外阴暗的天空突然有片刻的失神。 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真正地活了过来。 “公主,走吧。” 岫云将伞遮在容鸢的头顶,语气中带着催促,心道好不容易公主想通了,要将那些怠慢她的宫人告到三公主那里去,这样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的,要趁着她还未改变主意赶紧去三公主所在的瑶华宫。 容鸢嗯了一声,收回自己的手,踩着地板上的积水出了碧霄宫。 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这一路上的宫道都没什么宫人,她心里着急想要见到容嫣,脚下的步子便比素日快了许多,才没走多久,她的绣鞋就已经湿了一半,就连栀子色的裙摆也被雨水打湿了。 到了瑶华宫门口,她的脚步才缓了下来,敲了敲门,没多久就有宫女前来开门,见是容鸢,那宫女原本冷漠的神色才松动了一些,她对着容鸢行礼,问:“五公主有何事要找三公主?” 容鸢被她问得脑子瞬间卡壳了,想来见容嫣是她一时兴起的,突然被问起缘由,她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知道自家公主一向不擅长说谎,于是站在身后的岫云笑着道:“五公主前几日绣了个荷包,想要送给三公主。” 那宫女听了岫云的回答,不疑有他,很快就错身让容鸢进了瑶华宫。 容鸢想着一会儿就能见到没有受伤的皇姐,唇角也不禁弯了起来,只是走到离正殿不远的地方时,她脚下的步子却顿住了,才弯起没多久的唇角也僵住了。 离她不过几丈远的距离,一道熟悉的如同松竹般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她,此时正跪在正殿的石阶之下。 他身上的衣裳早就被雨水淋透,可他似乎没有感觉,任由雨水打在身上,一遍又一遍地浸湿他的衣裳。 清明的雨还带着寒气,她不知道他在这里跪了多久。 容鸢知道,他如今的狼狈只是一时的,她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男人穿着一身鎏金玄黑的冕服,居高临下审视自己的模样。 “公主?”岫云见她突然顿住了,语气带着疑惑。 容鸢回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再不敢去看他,抬脚继续往前走,路过对方的时候甚至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似乎怕与他沾上一丁点儿的关系。 只是上了石阶之后,直觉告诉她,身后石阶下的男人正透过雨幕在看她。 她的身子一僵,如芒刺背,到底是没有胆子回头与对方对上,只得快步进了殿内。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宋珣才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的情绪。 第2章 将他赐给你 容鸢进了正殿,见容嫣正半靠在贵妃榻上,双目微阖,脸上的神色慵懒,身前还有一个小宫女在给她捶腿,另一个宫女则在剥着枇杷。 殿内的宫女皆是屏声静气,谁都怕不小心打扰到了昭华公主的休息,这时候突然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时,她们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没忍住抬眼往容鸢的身上看去。 因着容鸢因为着急来瑶华宫找容嫣,这一路过来,她的身上好些地方被雨淋湿了。 怕将湿气过给容嫣,容鸢按捺住心里的激动,知道容嫣只是在闭目养神,便脆生生地唤了一声皇姐。 听到软绵的声音,容嫣缓缓睁开了眼睛,就见少女眼圈微红,那双澄澈的眸子泛着水色,一副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容嫣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但是看见皇妹可怜兮兮地站在身前,心还是忍不住软了下来,她从榻上坐直了身体,没有接过宫女递来的枇杷,而是皱眉问道:“小五,你这是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落在耳边,容鸢再也没忍住,直接扑到了容嫣的怀中,眼眶中的眼泪像珠子似的一颗一颗往下掉。 容嫣愣了一下,但是没有推开好不容易愿意同她亲近的容鸢,从前的容鸢总是对她客气,眼下这般亲昵还是头一次,她没有嫌弃她身上的湿气,转而抱住了她,“可是被人欺负了?” 那些宫女哪里见过容嫣这么温柔地对待旁人,心中虽然震惊,可是面上却不显。 怀中的人默默掉了许久的眼泪,最后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缓缓从她的怀里出来。 容鸢看着耐心等她回答的容嫣,面上一抽一抽的,心里想的却是不能说自己是重生回来的,更不能说上一世燕国被宋珣覆灭,容嫣落宋珣的手中下场凄惨。 这话说出来怕是皇姐会以为她中邪了。 她扁了扁嘴,最后才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嗓音小声道:“就是做了恶梦,所以想来找皇姐。” 容嫣知道她素来不会说谎,但是也明白她不至于因为做了个恶梦就哭成这样,活像是遭遇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一般,于是问站在一旁的岫云:“你是伺候五公主的宫人,说,是不是谁给五公主气受了?” 与对待容鸢的轻声细语不同,她质问岫云的语气带着威严。 岫云是见过容嫣如何处置宫人的,对上那双严厉的眸子,她当即吓得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把内侍省如何敷衍对待容鸢的桩桩件件都交代完了。 容鸢眼中还挂着眼泪,这些事情原本她就是因为不想麻烦容嫣,让她替她费心,所以才选择默默忍下的,毕竟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没想到岫云这回全部都告诉了容嫣。 眼下不知道皇姐会怎么处置那些人。 岫云话音才落,就听见容嫣语气冷淡地说道:“白露,你去一趟内侍省,传本宫的话,若是日后送去碧霄宫的东西再敢敷衍了事,本宫的手段他们是知道的。” 容鸢还以为容嫣会罚内侍省的人,听了她的话,她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 她倒不是心疼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而是一旦皇姐真的惩罚他们的话,大概非死即重伤。 皇姐得罪的人越多,日后国破的时候就会有越多的人落 井下石。 容嫣最开始是想惩罚怠慢容鸢的宫人,只是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皇妹,知道她向来胆子小,又心善过头,所以只能暂时放过他们。 若是日后让她知道他们还敢敷衍对待容鸢,就不是像今天这般被训斥几句那么简单了。 收回心思,她抬手掐了掐身前少女粉嫩的脸颊,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说你,堂堂一个公主还能被宫人欺负了去,要不是今日你身边的宫女告诉我,是不是还打算继续瞒着姐姐?你就不能硬气一点?” 容鸢被她掐得泪光涟涟,眼中那滴挂着的眼泪终于滑了下去,她瓮声瓮气道:“皇姐这不是替我做主了吗?” 她从前也试过拿公主的身份去压宫人,只是得到的却是被人无视,在那些人的眼里,她一个从出生就不受宠的公主,再怎么样也翻不起什么巨浪,甚至连一朵小小的浪花都翻不起来。 因此不仅没能起到震慑宫人的作用,甚至还被一些跟后妃有关系的宫人报复。 自此之后她就学乖了。 然后开始自我安慰,毕竟她过得再差,也总比那些宫人好上许多。 容嫣听着她软糯的声音,心软地松开了掐着她脸颊的手,只是她的皮肤细嫩,被她掐过的地方已经红了一块。 见她身上还穿着半湿的衣裳,她吩咐另一位宫女:“绿珠,带五公主去偏殿将她身上的衣裳换了。” 若不是自己心里实在喜欢这个惹人怜爱的小丫头,早在她一身湿漉漉地扑向自己时,就让人将她给拖走了。 晚膳容鸢是在瑶华宫用的,只是听着外面雨打海棠的声音,她突然想起,宋珣似乎还跪在外面。 许是时间久远,她已经不记得这个时候的宋珣是怎么惹得皇姐不高兴,才会在大雨天中罚他跪在外面。 私心里她不想去帮宋珣,毕竟他上一世可是将她幽禁在了后宫,只要一想到他登基后对皇姐做的那些事,她开始变得惴惴不安。 艰难地吃完一顿饭,她也在心里打好了腹稿。 等宫人给她们二人上了茶,姐妹间说了一小会儿的话,见容嫣喝了一口茶,容鸢才小心翼翼出声:“皇姐,外面那位可是做错了什么事?” 容嫣自然知道容鸢说的是谁,正是还在正殿石阶下跪着的宋珣。 说来他已经快跪了一天一夜了,昨夜她让他跪着服侍她用晚膳,可是他却胆敢拒绝,从前他还是宋府二公子的时候,他就无视她的示好,如今宋府所有人都沦为了阶下囚,她不明白他还在傲气什么。 她就是故意将他从天牢里带了出来安置在瑶华宫折辱,让所有人知道,昔日高高在上的人,如今是如何在她脚下苟延残喘的,他越是不屈,她就越想要折了他的一身傲骨。 如今宋珣已经在她的瑶华宫差不多半年了,可仍旧是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她对他也逐渐没了耐心,彻底没了最初的好感。 于是她想要彻底毁了曾经京都人人称颂的翩翩公子。 他们容家的人似乎生来就带着扭曲的心理,从她的父皇到她那些兄弟姐妹,没一个正常人。 也不对,坐在对面正乖巧地等着她回答的少女,却是这肮脏的皇宫中唯一的意外。 也只有与容鸢在一起时,她心里的那些阴暗暴戾才能被抚平一些。 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她心里因为宋珣而生出的烦躁慢慢消失,想要逗一下心思单纯的少女,半晌之后她故意道:“昨夜我想让他侍寝,他抵死不从,所以我便让他跪在那里。” 闻言容鸢手上的茶盏差点没有拿住,她瞪大了一双漂亮的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方才自己听到的话。 “侍...侍寝?”她结结巴巴道。 容嫣看着容鸢眼里的震惊,想起她这皇妹单纯得紧,自然是不知道这燕国的后宫,早就变得**不堪,皇子公主的宫里有侍寝的人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 也就只有容鸢天天呆在那狭小的碧霄宫,除了她之外没有别的来往的人,才会对后宫的腌臜事一概不知。 思及此,她抬眼上下打量了一圈容鸢,发现她如今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不管是长相还是身段,在她见过的女子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眼前的少女还带着懵懂,她心思一动,问道:“小五,我记得你二月底的时候过了十六岁生辰?” 容鸢不知道她为何这样问,但还是点头回应。 得了她的回答,又想起方才她问的问题,容嫣突然来了兴致,她道:“宋珣好歹以前也是世家公子,当初京都不少女子都心仪她,他既然不愿意给我侍寝,我便将他赐给你做通房吧。” 这回容鸢是真的没能稳住,腾地站了起来,一张脸霎时间变得惨白,语无伦次道:“皇姐,不,不要拿我玩笑!我......” 许是因为紧张,她一句话都说不清,她还没听说过有男通房的! 容鸢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大有容嫣继续说下去就会哭出来。 容嫣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自己这胆小的皇妹能吓成这样,只得安慰她:“好了,逗你玩的,胆子怎么还是这么小。” 这话的意思就是拿她取乐,容鸢暗暗深吸了几口气,才重新坐了回去,经过方才的事情,她想起了这一次宋珣被皇姐罚跪的事情。 她记得他会因为在大雨中跪了一天一夜而生了一场病,而皇姐任由他自生自灭,那场病让他从此落下病根。 只是,这些与她又有何关系呢? 她咬了咬唇,终是没有在容鸢跟前替宋珣说一句好话。 直到她走出正殿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黑得如同浓黑的墨汁,若不是院中那几个石灯柱里燃着烛光,她还发现不了还在雨中跪着的男人。 这一次她无法忽视对方,在走下石阶的时候,她悄悄打量了他一眼,发现因为他两侧的发丝粘在侧脸上,一张清隽的脸此时正透着苍白,双目垂下,浓密的睫毛上沾着雨水,薄唇抿在一起,有雨水滴在他的额头,又顺着他坚挺的鼻梁滑落下。 容鸢不得不承认,宋珣生了一张让人见之难忘的脸,此刻狼狈的模样也丝毫不减风采,像是被迫堕入人间的仙君,让人轻易移不开视线。 只是这样的人,她注定无福消受。 皇姐亦是。 她强行压下心里那点不该生出的同情,快速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再去想这些。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等走到对方的身边,正要与他错身而过的时候,身边的人突然倒了下去。 砖石上的积水被砸得溅起了水花,沾湿了她的裙摆。 倒在她脚边的男人闷哼了一声,半晌之后彻底没了动静,看起来像是晕了过去。 容鸢:!!! 第3章 五公主是想杀了我吗 宋珣倒在她的脚边,容鸢先是吓了一跳,等她察觉到躺在雨中的人彻底晕了过去之后,又下意识地回头往正殿看去。 然后发现正殿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她想大约是皇姐要休息,外头连绵不断的雨声会吵到她,所以才会命人将殿门关上。 她转头又看了一眼地上没了动静的男人,一双秀气的眉毛皱在一块儿。 皇姐说他昨夜就被罚跪在这里,即便是没有下雨,任凭是谁在这里跪了一天一夜,也很难不会晕过去,何况是自小在宋府长大的世家公子,从前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容鸢想要视而不见,可是她的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般,硬是抬不起来。 “公主,这该怎么办,要奴婢去提醒一下三公主吗?” 岫云见容鸢久久看着地上的人没有动作,只得自己先开口询问,下雨的夜晚比白日要冷上许多,若是就让这位宋公子倒在这里淋上一整晚的雨,怕是会染上严重的风寒。 昏暗的烛光中,只见容鸢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这是她纠结的时候喜欢做的动作。 此时正殿外面只有她们主仆二人,伺候的宫女都在正殿和偏殿,下着雨大家都窝在屋内。 良久,只听见身前的少女似乎叹了一口气,轻轻吸了吸鼻子,最后才道:“去找几个内侍将他送回去掖幽庭,不必惊动皇姐。” 想来皇姐也不会想宋珣死得那么快。 且直觉告诉她,就算是她现在自作 主张让人把他送回去,皇姐大约也不会怪她的。 她和岫云走到另一边的廊下,因着内侍在瑶华宫的后院,而这条连廊是连接瑶华宫后院的,所以岫云将伞放在了她的脚下,就忙往后院小跑而去。 很快殿外就只剩下她和倒在雨中的人。 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她站在廊下看着倒在地上的身影,雨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他的身上。 容鸢深吸了口气,最后还是弯腰撑起那把伞,走出廊下走到宋珣的身边,用伞遮住了他。 “我可不是在帮你。”她看着安静躺在地上的男人轻声道。 如果他死在了这里,御史台肯定会参皇姐一本,毕竟当初皇姐将人从天牢带出来,放在瑶华宫折辱的时候,御史台那帮人就一直都在参她。 就算参本对皇姐造不成什么伤害,但是她不想那些人针对皇姐。 或许就算是她现在没让岫云去叫人帮忙,宋珣也不至于死掉,可是这一笔帐他定然会几下,好在日后他登基的时候,再从皇姐身上找回来。 念及此,她又想起前世那一天,被人带着去地牢看望的皇姐的场景。 皇姐浑身是血,被鞭子抽得满身都是伤痕,旧伤还未结痂又添了新伤,带她偷偷去看望皇姐的人说,这都是宋珣的杰作。 原本她还对宋珣抱有期望,可事实却一遍遍告诉她,宋珣就是个可怕的人。 他不仅将她幽禁在后宫,还伤了皇姐。 不等她继续回想前世的事情,岫云已经带了人来。 看着几个内侍麻利地把人给抬走,容鸢心里的那口气仍旧在堵着,不上不下。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浑浑噩噩地回到碧霄宫之后,她对着油灯静静枯坐,脑海中慢慢地回忆起了前世的种种,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的头有些疼痛,就像是前世跳下摘星台磕在坚硬地砖石板上的疼痛一样。 岫云发现她的脸色发白,以为她是在担心宋珣,便出言安慰她道:“公主不用担心,三公主特意将宋公子从地牢中救出来,大约是不希望他出事的,说不定等下那些内侍就会去回禀三公主了。” 她的话容鸢并未听进去,直到外头的雨声渐渐熄了,才听见对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幽幽问道:“岫云,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知道你身边有人以后会害了你,甚至有可能会害死你的家人,你会怎么做?” 突然的问话让岫云一时不该怎么回答,她思考了一下,对上那双纯净的眸子,如实道:“既然知道他会害死奴婢甚至是奴婢的家人,我定然会先下手为强,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她握着拳头,表示自己不会任由危险发生。 “防患于未然?”容鸢听了岫云的回答,一双眼睛眨了眨,心跳也逐渐加快。 或许她可以按照岫云说的这样,趁着宋珣还没有登基,在他现在最无依无靠的时候,把他给了解了。 陡然生出这种想法,她先是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吓到了,可是等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的时候,觉得似乎可行。 岫云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容鸢会问这种问题,她没有多想,倒是因为方才容鸢让内侍做的事情提醒了她,她道:“公主,你还记得上次你让奴婢偷偷把药给宋公子的事情吗?刚刚听内侍说,三公主已经知道了,那内侍还提醒奴婢让公主少管那位的事,否则惹了三公主不快,遭殃的还是公主。” 她不说还好,一说又让容鸢觉得当初就不该给药给宋珣。 她私心里一直不愿意承认,宋珣会那般对待皇姐,皆是因为从前皇姐就是那样对他的。 可那又如何,只要宋珣死了,他就不能伤害到皇姐了。 她的心里头一次生出这样阴暗的想法,一边愧疚,一边又趁着岫云睡下的时候,翻身下了床穿好衣裳,在漆黑的殿中摸索出一把匕首藏在袖中,然后摸黑走出了殿门。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她手中提着一盏琉璃灯罩的灯笼,走在寂静的宫道,一路往掖幽庭的方向去。 碧霄宫位置偏僻,向来是不受宠的公主居住的地方,而掖幽庭距离碧霄宫也不过是百丈远的距离。 掖幽庭是犯了事的官员家属居住的地方,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内侍宫女,许是因为白天容嫣的人在内侍省训斥了那些人一顿,底下已经传开了容嫣看重容鸢,所以她进了掖幽庭,门口的人竟是没有阻拦。 她照着前世的记忆,走了没多久,停在了他所在的屋子的门前。 屋里面黑黢黢的,没有点灯,她猜测大约是人还昏迷着。 如果他还没有意识的话,是不是说明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不会反抗? 容鸢在门口站了许久,等她做好了心理建设之后,才慢慢推开了紧闭的房门,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在关上门之前还探头往外面看了好几眼,确定外面没人之后,便放心地把门关上。 只是做完这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身后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她借着外头廊上挂着的灯笼透进来的光,摸索着往床所在方向走去,昏暗的屋子里让她有些看不清脚下的路,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桌角,大腿处传来的钝痛让她眼里泛起了泪光。 碰撞发出的声音在安静的屋中很是明显,容鸢的呼痛声到了嘴边又生生被自己的手捂住,她紧张地往不远处地床上看去,虽然看不清床上的人,可是那边没有任何的动静,倒是让她方才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了原处。 幸好,幸好他没有醒来。 不过也是,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眼下宋珣因为淋了雨而发热,正是神志不清的时候。 这种时候也是最容易让人乘虚而入的时候。 她忍着大腿处的钝痛,一瘸一拐终于挪到了床前。 远处的天空隐隐响起雷声,可眼下她的心跳声比那些雷声还要大。 她活了十六年,连只蚂蚁都没有踩死过,骤然要自己去杀一个活生生的人,总归是有些恐惧的。 这十六年她做过最勇敢的事情,大概就是前世没有任何的犹豫,从摘星台跳了下去,若是让她再跳一次,她是如何都不敢的。 眼下她要做的事,却是比自己从摘星台跳下去还要可怕。 那就是刺杀宋珣。 她站在宋珣的床前已经是费劲了所有的力气,额角上不知何时沁了冷汗,等她哆哆嗦嗦地倾身靠近,确保床上的人真的还在昏迷之中后,才抖着手去抽出手中的匕首。 然而正当她颤抖着要举起匕首的时候,一声惊雷骤然在耳边炸开,银光像是一把利剑破开了浓黑的夜晚,突然照亮了整个屋子。 在被吓一跳的同时,她看见床上的男人不知道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似寒潭一般的黑眸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她脸色一白,手中的匕首没拿稳,掉在了床上。 他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容鸢忽视不了对方的冷淡的目光,瞪大一双杏眸怔愣地看着他,一时间有些无措。 雷声过后,屋子里又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是她能清楚地听见自己急促地呼吸声,这种感觉,好像又回到前世被宋珣幽禁在后宫的时候。 双方都没有说话,容鸢保持着被吓到的动作,直到又一道雷声响起,她才回过神来,顾不了那么多,上半身探进床上,想要捞起那把掉在宋珣眼前的匕首。 然而对方不知何时撑起了身体,先她一步捡起了那把匕首。 对方扫了一眼手中的并不怎么锋利的匕首,而后,带着微哑的清冷嗓音在耳边响起:“五公主是想,杀了我吗?”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似乎在嘲笑容鸢的不自量力。 其实在容鸢进来的时候宋珣就已经醒了。 虽然与她接触不多,可他得到的消息是这位素来不受宠的五公主,偏偏与宫中其他的皇子公主不同。 性子单纯良善,没有防人之心。 在她脚边晕倒是他算好的,他料定她一定不会放任他不管,只是没想到他也有算错的时候。 比如方才,她趁着他昏迷,想要他的命。 : 这回胆子倒是挺大。 明明上次让身边的宫女给他送伤药的时候跟做贼似的。 断断续续地雷声照亮了屋子,他抬眸对上眼前的 少女,想要仔细打量她,没想到却见她红着眼圈,眼里泛着水光,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半晌,只听见短促的抽泣声之后,接着是一道软绵绵的声音:“我不是,我没,我没有......” 她的身子抖得厉害,语气中带着若有似无的委屈。 就好像,他欺负了她一般。 第4章 手背贴在他的额头 对面的少女害怕得厉害,仿佛只要他稍有动作就会被吓破胆。 “既然公主不想杀我,为何身上带着匕首?”甚至还趁着他昏迷的时候,偷偷摸进了他的房间,若不是她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发出声音,他或许不会醒来。 说完他咳了几声,显然是已经着了风寒。 面对宋珣的这声质问,容鸢在慌张中狡辩道:“你是皇姐的人,我怎么敢伤害你,我只是,只是......” 后面的话她编不下去了,她一向不会说谎,最后只得咬了咬下唇,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心虚。 宋珣握着那把匕首,一手撑在床沿,身体往前一倾,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哑着声音问:“只是什么?” 俩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了许多,只剩不到一尺的距离,容鸢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的,带着滚烫的气息。 她瞬间像是被定住了,浑身僵硬,半晌之后才猛地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宋珣,恰逢外头的闪电照亮屋子,她对上一双深似幽潭的眸子。 那双黑眸里似乎藏着什么,她心中一紧,知道自己的辩解对于宋珣来说没用,她想要趁着他生病的时候杀了他,这笔账他必定是已经记下了。 完了,她想。 若是日后他登基为帝,第一件事大约是找自己算账,说不定第一个就找她,皇姐都要排她后面。 毕竟皇姐还没想过要他的命,而她今晚是确实想要他的命。 宋珣颇有耐心地等着她回答,良久,才听见细若蚊蝇的声音但:“我只是见你晕倒在皇姐的殿外,心里不放心,才来看你,匕首只是我用来防身的......” 大晚上她一个人出来带点防身的武器,也,也不过分吧。 说完不管宋珣信不信,她自己先信了,用还泛着水色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 她等了许久,对方却半点没有任何的回应,昏暗的屋子里让她极度没有安全感,好似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总觉自己处在危险之中,正欲找了个借口逃离这里,突然听见一声极轻的笑。 就在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的时候,宋珣终于说话了:“公主这般担心我,还深夜孤身前来,真是让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容鸢最怕的就是他说话停顿,只得咽了咽口水,抖着嗓子问:“什,什么?” 语罢她听见宋珣又咳了几声,最后沙哑道:“自然是感激。” 她才不信,恐怕宋珣眼下想要杀了她的心都有了,毕竟前世的他可是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欲伤害他的人。 似乎要印证她的想法,只见宋珣趁着闪电再一次照亮屋子的时候,手中的匕首往她跟前一送。 容鸢眼中的眼泪彻底落了下来,她红着眼圈,鼻尖通红,看起来就像是被风雨摧残的花朵,她哆哆嗦嗦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料到了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宋珣这次没了耐心,一把将匕首塞回她的手中,哑然道:“不是说要拿着防身?” 这回换容鸢怔住了。 他信了自己? 匕首的柄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容鸢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他一眼,见对方没有要继续做什么的意思,才抖着手把匕首揣回了广袖中。 就在她以为宋珣要放过她的时候,又听见他漫不经心道:“想要杀人,也该找把锋利的刀,对待敌人不能一击毙命,可是会被反扑的。” 说完又见容鸢身子一抖,那双和兔子一样泛红的眼睛,看着又要掉眼泪了。 墨玉一般的眼瞳扫了她一眼,宋珣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怕自己再说下去,这位五公主能被吓得哭一晚上。 “公主看过我了,可放心了?” 闻言容鸢吸了吸鼻子,心知宋珣是打算放自己一马,她方才说了那样的话,为了证明她真的不是大晚上前来杀他,只得不情不愿地走到他跟前,然后做了几个深呼吸,在宋珣微微诧异的目光中抬起了手。 冰凉的手背贴上滚烫的额头,二人皆是顿住了。 容鸢没想到宋珣额头都烫成这样了,还能分出心思与自己周旋,这一次他若是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以后就会落在病根。 还有他在瑶华宫跪了一天一夜,膝盖上的伤也需要医治。 她正在心里想着他的病,直到手腕被一只滚烫的手掌握住的时候,才回神。 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她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生病。” 那截纤细地手腕在他掌心,好像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将它折断。 也不知道她是因为惊惧还是别的,手腕处也是冰凉的,与他炙热的体温形成了对比。 感受到了少女的轻颤,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不再去看她,淡声道:“不必公主费心,请回吧。” 容鸢得了这句话,动了动嘴唇,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如获大赦,忙转身出了这间,丝毫没有带任何的犹豫,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只是等她走到掖幽庭的大门口时,又慢慢冷静了下来。 想起方才她的手背上面传来的滚烫。 他明知道她是真的奔着刺杀他去的,可是却放了自己,没有要当场追究的意思。 那她当真要放任他不管吗? 今晚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却没能杀了宋珣,日后怕是再也没什么机会了。 若是她就这样走了,不就证明了方才的话是骗他的? 站在距离大门不远的地方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她还是下定了决心,走到其中一位看守掖幽庭的宫人身边,吩咐道:“你去太医院找个御医来给他看病,让御医带一瓶好的活血化瘀的伤药,还有,这种事情不用告诉三公主。” 那宫人知道眼下容鸢在容嫣那里正得宠,所以没有怀疑她的话,二话不说就领了吩咐前往太医院。 直到看着宫人消失在宫道的尽头,她才提着琉璃灯笼离开掖幽庭。 回到碧霄宫的时候,她才发现岫云正在殿内等她,见她回来了忙上前问焦急地问道:“公主,大半夜的你去哪了,奴婢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可吓死奴婢了!” 容鸢自然不能把今晚的事情告诉岫云,只得脱下外衣给她,心虚道:“没去哪,就是睡不着在在碧霄宫附近走了一会儿。” 岫云不疑有他,接过她的外衣,见她身上没有什么,才彻底放下心:“公主以后睡不着,可不要再这样一个人出去了,要是碰到那些不长眼的人就不好了,若是再碰上……”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想起公主一个人上次在偏僻的地方碰到二皇子,差点被二皇子轻薄的事情,还心有余悸。 别说那次是在大白天,二皇子都敢对公主动手动脚,更何况眼下是晚上,要是再碰到二皇子,后果她不敢想。 容鸢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同时也想起了南苑撞上二皇子容骅的事情。 她抿了抿唇,郑重地点头:“放心,以后不会了。” 岫云得了她的保证,这才彻底放心,然后伺候着她重新洗漱了一番,等她上了床榻,又放下了碧色的纱帐,见她在床上躺了下去,这才放心的去另一边的软榻上睡下。 而容鸢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她睁着一双杏眸,盯着头顶的帐子发呆。 也不知道现在那宫人有没有把御医带去宋珣那。 不知道宋珣这回会不会记下这笔账。 * 宫人喊来的御医推开门进来时,宋珣正靠在床边,听着雨滴断断续续敲打在琉璃瓦上的声音。 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心中有些意外,还以为是容鸢去而复返,等屋中的灯被点燃的时候,看见的却是另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顾朝词进了这昏暗的房间,第一时间就是点亮了屋内的油灯,他望向床上,发现宋珣没有睡下,于是提着药箱走到他跟前,颇为熟稔道:“来找我的宫人说你病 了。” 他们二人是老相识,只不过因为宋珣的父亲犯了事,宋府上下一夜之间全部锒铛入狱,宋珣又被昭华公主带出了牢狱,他们之间竟是有许久没见了。 他看了一眼宋珣的脸色,见他没理自己也不在意,他早已习惯了对方清冷的性子,上前熟练地给他把了脉,最后又给了他一瓶清热驱邪的紫雪丹。 宋珣接过药,默了一瞬,哑声道:“多谢。” “我前日去了一趟牢中,宋伯父看着清瘦了不少,还有你大哥,看着也不好。”顾朝词转身去给他倒了一杯茶。 这些话落在宋珣耳中似乎掀不起任何的波澜,他拔开瓶子的木塞,往口中倒了一粒药丸生咽下去,没有伸手接顾朝词递来的水。 顾朝词见状,自己把茶给喝了,半晌,又道:“你也别怪你父亲,觉得他连累了你们一大家子人,我听我父亲说他是冤枉,是被那些小人给害了。” 宋珣仍旧没有接话,握着瓶子的手指骨泛白。 父亲是不是被人冤枉的他自然是知道。 毕竟,可是他亲手把父亲的罪证亲手交给旁人,再让人送到父亲的政敌手中去的。 “日后,你还是少与他们接触。” 念在顾朝词与自己相识一场,今晚又来医治他的份上,宋珣难得提醒他。 顾朝词有些不明,他们两家是世交,去牢里看望宋伯父也是他爹特意交代的,就算他爹不说,他自己也会去探望牢中的宋家老小。 只是没想到宋珣会说这种话,他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神色平静,不像是脑子烧坏了。 想着他是病人,顾朝词没有问为什么,只得敷衍地点头。 离开的时候,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圆盒搁在桌上,提醒他:“这是五公主让我给你带的伤药,活血化瘀的,我也不知道你身上哪里受伤了,这药分一日三次涂在伤处,涂个几天就能好。” “五公主?”宋珣面上闪过一抹怪异的神色。 他还以为是顾朝词知道他被罚的事,才来这里的。 原来是容鸢吗? 顾朝词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意外,继续道:“嗯,我来这里,也是五公主特意让人来吩咐的。” 宋珣看着桌上的伤药,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容鸢还真是为了圆一个谎,竟真的给他找来了人看病。 第5章 小五生得很好看,是不是?…… 容鸢午睡醒来的时候,岫云不在殿内,只得自己下了榻穿好了衣裳,她在殿中唤了几声岫云都没有回应。 外面的雨停了,躲了许久的太阳也总算是出来了,天气比前几日的大雨好上许多,她想要趁着雨停了去瑶华宫找容嫣。 只是岫云不知道怎么的,却不见人。 心中带着疑惑,她走出了殿外,转身去了偏殿,进去的时候正巧看见岫云手中拿着一个包裹,里面装着好些东西,还未来得及细看,岫云就发现她进来了。 “公主,你醒了?”岫云随手将那个包裹放在一旁,见容鸢一头如瀑的青丝披散在身后,她站起来,解释道:“方才同乡的一个宫女找奴婢,奴婢一时没能守在殿中,还请公主恕罪。” 容鸢倒是没觉得什么,她撇了一眼被她放在一边的包裹,好奇地问:“这个包裹是同乡给你的?” 岫云点头:“嗯,去年她因为一点事受了罚,因着得罪了宫中的娘娘,没人敢帮她上药,奴婢就偷偷拿了药帮她,本来奴婢觉得只是一件小事,没想到她一直记到现在,眼下她在当值的宫中受到了主子的重视,今天拿了主子的赏赐硬是要分一半给奴婢。” 原是这样。 容鸢歪头看了看那包裹,见包裹的一角露出了一点布料,看起来料子还挺好的,她下意识道:“你的同乡还挺好的,还能记得你这份恩情。” 岫云笑着道:“是啊,本来奴婢也忘了这事,倒是难为她一直都记得,还硬要塞了这些东西给我。” 似乎想要想什么,容鸢顿住了。 一个小小的宫女都知道感恩,若是换做宋珣呢? 她上次让岫云给他送了药,那天晚上还给他请了御医去瞧,虽然她一开始的动机不纯,可最后还是让人给他治病,而且听说那晚给他看病的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太医院御医,他的医术应该是很好的。 好像叫顾朝词。 有了他给宋珣医治,这一次大约是不会落下病根了。 他对皇姐的仇恨应该会少一些? 这点小事她是不指望他能记住,可若是她经常帮他,日积月累,时间久了,说不定日后他登基后想到这些,她就可以拿着这些恩情去求他,让他不要为难皇姐,放过皇姐。 容鸢思索了良久,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毕竟谁也不会愿意被人指着鼻子骂白眼狼吧。 想通了这些,她这些天以来的惴惴不安总算是没了。 岫云给她梳妆后,她踏着轻快的步子出了碧霄宫。 然而等她到了瑶华宫的时候,却被宫人告知容嫣并不在这里,不过那宫人倒是告诉她,此时的容嫣大概在芙蓉池那边。 芙蓉池在位于南苑,南苑是皇宫的一处园子,里面种着许多的花草树木,建了好些亭台楼阁,一年四季的景致都让人流连忘返,宫中的皇子公主和后妃无事时就喜欢在那里设宴,或者赏花。 许是连日来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月的雨,今日好不容易雨停了,皇姐才会想着去那边走走散散心,毕竟素日里,皇姐可不喜欢闷在屋中。 这样想着,她也带着岫云往南苑去了。 昨夜后半夜停了雨,晾了一天一夜,地板上的水已经干了,许是被雨水洗了一个月,加之喝足了水分,那些草木在雨停之后愈发得翠绿了起来,今日开的花也比往日的要鲜艳许多。 仿若新生一般。 容鸢路过牡丹园,见园中的牡丹开得正好,便忍不住驻足,停在了牡丹园中,她的指尖轻点在其中一朵盛开的魏紫上,花瓣似乎感受了什么,轻颤了一下,见状她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今日她穿了一身丁香紫的对襟襦裙,外罩一件白色半透明的薄纱外衣,外衣和裙摆上面都绣了藤萝花,头上簪的是粉紫色的珠花,脑后还绑了一根淡紫的发带,发带随着她弯腰欣赏牡丹而垂到了侧脸边。 她的脸本就生得妍丽,站在牡丹花丛中竟没有半分被牡丹花压下去,反而是周围的牡丹花都成了她的陪衬。 容鸢不知道,容嫣此时正在不远处,站在一个池子边上,手中拿着鱼食漫不经心地往池子中撒,一转头,正好瞧见牡丹园中那道紫色的身影。 少女沐浴在阳光下,不知道听见身边的宫女说了什么,脸上的笑意逐渐变深,看起来就像是盛开的牡丹。 “小五生得很好看,是不是?”容嫣将手中的鱼食随意放回了罐子里,似乎在问站在身后的男人。 她的声音听着很平静,没有夹杂着任何的情绪在里面。 上次她听说,父皇有意想让容鸢嫁给朝中那年逾六十的老太傅。 除夕的家宴,她这位父皇突然想起还有位五女儿,破天荒地叫了容鸢去,许是太久没见过她,见到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的女儿,眼中竟是出现了熟悉的贪婪的神色。 若不是容鸢是他的亲生女儿,怕是...... 想着这里,容嫣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当时的家宴除了他们这些皇子公主之外,皇帝还请了当朝的太傅一家子,那太傅见了容鸢也是起了心思,事后竟是找了父皇,想要求娶容鸢。 容嫣知道,就算没了那老太傅,还会有别的男人觊觎容鸢,毕竟父皇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将宫中的女儿嫁给朝中大臣来笼络他们。 她自然是不会让那些男人得逞。 她的小五,放眼整个京都,没哪个男人配得上。 今日见到她,容嫣竟觉得她又比前几日见的时候好看了许多。 她瞥了一眼没有回答她的宋珣,也不关心他怎么想的,只是耐心地等着容鸢赏完牡丹。 宋珣习惯了无视容嫣的话,只是不知为何,她提到容鸢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牡丹园那边看去。 正好对上一双弯成月牙儿的眸子,那双眸子里像是嵌了漂亮的宝石,在春日的阳光之下,闪着细碎的光芒 。 配上她那张脸,刚好印证了容嫣的话。 容鸢确实生了一张芙蓉面,只是性子懦弱,于她未必是好事。 他不动声色收回自己的目光,蓦地却想起那晚,她眼圈泛红,委屈落泪的模样。 那晚之后已经过去了好些天,眼下容鸢的身上已经没了那晚怯懦的影子。 不等他继续深想,就听见一道轻软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皇姐!” 他循着声音望去,正好看见少女提着裙摆快步往容嫣这边小跑。 容鸢在牡丹园的时候,经过岫云的提醒,才知道容嫣就在这附近,她回头见到了不远处的容嫣,于是毫不留恋地抛下一园子的牡丹花,提着裙摆就朝着容嫣这边而来。 到了容嫣跟前的时候堪堪刹住脚,她仰着一张脸问:“我方才去瑶华宫找皇姐,他们说皇姐在芙蓉池,皇姐是前些日子在屋中闷久了,才出来散心的吗?” 说着她看见站在一旁的绿珠手中,正拿着装了鱼食的罐子。 她又问:“皇姐是在喂鱼吗?听说这池子里有红色的锦鲤,是真的吗?” 少女娇憨的语气落在众人的耳中,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容嫣见她额头上沁了一层细细地汗珠,便拿出帕子替她擦拭。 “急什么,你看额头上都被你跑出汗了。”容嫣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很小心轻柔,生怕指甲划到了她细嫩的皮肤。 容鸢乖巧地抬着额头,闭上眼睛任由她的动作,落在宋珣的眼中,让他想起从前他养在院中的那只小白猫,乖巧温顺,没有一点攻击力。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他甚至能看见上面细小的绒毛。 直到容嫣收回了手,他的目光也跟着移开了。 容鸢自然地挽上了容嫣的手,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撒娇:“见了皇姐,我心里高兴,所以就着急了一些。” 许是经历了上一世的事情,容鸢对容嫣倒是比之前亲昵了许多,她愿意亲近容嫣,倒是让容嫣很是受用。 容嫣见她与自己说话,双眼却时不时地往池子里瞄,于是示意绿珠把手中鱼食罐子给她:“不是想知道这池子里有没有红鲤,你撒点鱼食去试试。” 语罢就看见容鸢跃跃欲试地接过罐子,从里面抓了一把鱼食在手中,然后走到池子边上撒了下去。 很快就有一群锦鲤争先恐后的前来抢夺鱼食,池水在搅动中发出不小的动静。 没一会儿,容鸢就在一群锦鲤中看见几条深红色的锦鲤,她面上露出惊喜的神情,没想到还真有。 喂鱼喂了良久,容嫣见她兴致也没了最开始那般高,便想带她回瑶华宫。 只是才走了一步,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身后敛眉的青年道:“上次我在这池子掉了一只金镯子,你下去替我捞上来,没找到不许上来。” 说完她就带着一脸惊讶的容鸢离开,留下宋珣站在原地。 容鸢跟在容嫣的身边,差点忘记了自己这皇姐现在就是以折磨宋珣为乐,不管是心情好坏,只要能想到折辱他的法子,就会立刻实施。 虽然那池子的水不深,可是日日养着锦鲤,却是不干净的,若是人在里头泡久了,怕是会生病。 又是一笔账。 容鸢恨不得摇醒容嫣,告诉这是未来会灭了她们燕国,登基成为新皇的人,劝她手下留情。 然而她不能说。 最后快走出南苑的时候,她鼓起勇气道:“皇姐,我腰上挂的禁步好像掉在了牡丹园中,我回去找找,你先回去吧!” 容嫣见她腰上的禁步确实不见了,问:“怎么不让你身边的宫女去找?” 容鸢立刻道:“岫云粗心大意的,我怕她找得不仔细,白白耽误了时间。” 她现在说起谎来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既是这般,那你快些。” 容鸢嗯了一声,带着岫云又折返了牡丹园。 她借口让岫云留在园中找,自己则气喘吁吁地跑到池子旁,就见宋珣已经进了池子中,似乎真的在找那个所谓的金镯子。 原本还在池子中寻找镯子的人听见岸边有动静,一抬眸,正好看见去而复返的容鸢。 第6章 手中握着一截细腰 容鸢站在池子边上,双手撑在膝上,浅粉的唇瓣微微张开喘着气,她担心宋珣在池子里呆越久,对皇姐的厌恶就会深一点,所以带着岫云一路跑回来的。 到了这边,见宋珣已经站在了池子中间,她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跳,又加快了许多。 是怕的。 对宋珣来说池子的水不深,她看着挺拔如青松的身影站在水中,水才到了他的小腿之上。 宋珣知道了容鸢去而又返,可他的心思不在她身上,而是只淡淡扫了她一眼,之后又重新将目光放在水面上。 偶有宫人过往,甚至容鸢还听到宫人议论宋珣的声音。 昔日京都的光风霁月的贵公子,此时却是昭华公主手底下的一条丧家之犬,路过的宫人皆是看他的笑话。 这也是容嫣想要看见的结果,她就是想要宋珣知道,现在的他比在宫中为奴为婢的宫人还要不如,随便是谁都能上来踩他一脚。 容鸢自然也是知道她的心思,明面上她阻止不了容嫣,只能私底下想办法让宋珣少受些折辱。 念及次,她二话不说跳进了池子中,原本平静的面,因为她突然跳进来而泛起一层一层的涟漪,漫到宋珣的身边。 听到这边的动静,宋珣才拿正眼去看她,发现少女竟是没有任何的犹豫,只是等她跳进来后,盯着没过她膝盖的池水,面上竟有些无措。 明明看着还未到宋珣膝盖的池水,没想到她跳下去之后,池水直接过了她的膝盖。 她倒是忘了,宋珣生得高,自己与他站在一起,也不过只到他的肩膀。 所以池子的水没过她的膝盖才是正常的。 见对方停下了寻找,站在原地看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并未因为她的加入而泛起任何的涟漪。 她只能强忍着池水带来的不适,捏着裙摆,在对方平静地目光下,解释道:“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和你一起找比较快,想来皇姐应该是很喜欢那枚镯子,若是找不到定会难过。” 宋珣复杂地看了一眼明明欲哭无泪,却强装镇定的容鸢。 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傻,她到底知不知道,容嫣不过是拿这种事情来折辱他,她跟着过来瞎掺合,若是泡了池水生病,指不定容嫣会把这笔上算到他的头上。 他正想开口制止她,却见她很快就适应了池水,慢慢在池子里行走,许是那水过了她的膝盖,她身上又穿着裙子,所以走起来竟是有些艰难。 池水把她原本干净的裙子给弄脏了,她的脸上也不见任何的心疼,只是专心地看着池子,这是真的要帮他找镯子的架势。 这认真地模样,就好像那晚想要刺杀的事情,只是他发热时做的一场梦。 可他仍旧清晰地记得握在手中的那截,带着微凉触感的手腕。 看着在池子中走得艰难的少女,他的喉头上下滚了一圈,良久,方才出生提醒她道:“池底的鹅卵石有点滑,你小心......” 容鸢心中只想着快点找到那枚金镯子,宋珣也能少泡一会儿池子的脏水。 谁知道骤然听见那道清润的声音,她抬头看向对方,一个没注意,脚下踩到了一块滑溜溜的鹅卵石,整个人重心一个不稳,身边又没有什么能让她支撑的物体,于是她的身体晃了晃,最后没稳住往前一倒。 完了,她想。 若是她现在倒在池子里,浑身湿透,她想都不敢想回去碧霄宫的那一段路上,会遭到多少异样或者窥探的目光。 她闭上眼睛,不敢面对即将到来的难堪。 在宋珣跟前摔进池水中,她想那场面一定很精彩,也很丢人。 这忙没帮成不说,还出了丑。 然而想象中冰凉的池水并未将她的身体包裹住,从旁边横出的一只手臂及时接住了她,她于惊吓中睁开了双眼,偏头对上另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宋珣垂眸看着眼尾泛红,看起来下一刻就要哭的容鸢,眼中的惊慌失措显露无疑,等了一会儿,没见她哭出来,他心中竟是莫名生出一点遗憾。 他本是可以袖手旁观,不去理 容鸢的,可是听到那声脆生生的惊呼时,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揽住了她那截不盈一握的细腰。 暮春时节,容鸢身上穿的衣裳料子偏轻薄,腰侧的那只大掌为了稳住她,而紧紧贴着她的腰身,隔着薄薄的料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 她猛地一激灵,心跳一快,双手下意识抓住了横在身前的手臂。 感觉到了手臂被人抓住,宋珣目光落在落在那双抓着自己手臂的,白皙纤细的手上,接着眉头一拧。 还未等他开口,很快就见对方慌张地放开了手,小声道谢:“谢谢。” 宋珣不动声色地松了那只握住她侧腰的手,漫不经心道:“不必谢我,公主不在这里给我添乱便好。” 容鸢一愣,半晌之后脸上爬起一抹红云,她瘪了瘪唇,心里又怕又气,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瞪大。 什么叫给他添乱,她明明,明明是想要帮他的! 气归气,她倒是不敢反驳宋珣,而是低头不去看他,藏住了眼中生气的情绪。 宋珣在她低头的瞬间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气愤,心中一哂,将目光从跟个鹌鹑一样的少女身上收回。 然后又听见她小声嘟囔,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委屈:“我就是想快些找到啊,又不是故意滑倒的......” 即便是说得很小声,但是他还是听见了,那语气,就像被欺负了一样。 他瞥了她一眼,发现她嘴上虽嘟囔了这一句,但是却没有要上岸的意思,拉耸着肩膀泄气地走到另一边寻找镯子。 也不知道该夸她执着,还是该骂她迟钝。 其实容鸢不喜欢着池子的水,可为了能够找到镯子,也只能忍着心中的不适,但是为了不再与宋珣近距离接触,她往离他较远的地方走去。 走了没几步,脚下突然踩到了一个物什,她移开脚,透过不怎么清晰地水面,隐约看见池底那一点金黄的颜色。 她呀了一声,开心地冲着宋珣道:“找到了!皇姐的镯子在这里!” 清脆的声音传过来,宋珣回身,正好对上一双清澈的杏眸,他的身体顿了一下,接着往她那边走去。 容鸢指了指池子里安静躺着的金镯子,仰起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对着走到身前的宋珣道:“我就说两个人比较快!” 少女轻快的语气中带着骄傲,夕阳照在她的脸上,泛着柔和的光。 半晌,又听见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可以帮我把它捡起来吗?” 宋珣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看出了她嫌池子里的水脏,不想就这样把手伸进池水中。 明明不久前跳进池子中的时候没有任何的迟疑,眼下却开始嫌弃了。 他没说什么,直接便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结实的臂膀,然后干脆利落地伸进水中捞起了那枚累丝镶宝石金镯。 镯子上面镶嵌的蓝宝石在夕阳在泛着光,就好像容鸢那双漂亮的杏眸。 这镯子才在他的掌中躺了一会,很快就被一块浅紫的帕子包了起来,接着就听见容鸢道:“我把它送过去给皇姐,你,你衣裳湿着,皇姐见了会不高兴,还是先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说着也不等他回应,容鸢已经麻利地带着镯子上了岸,留下还在池子中的宋珣。 他沉默地看着那道窈窕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感觉有锦鲤因为他没有任何动作,而靠近他的时候,才抬脚往池子边走去。 身边的锦鲤因为他的动作受了惊,一下子四散逃开。 就好像容鸢一般。 明明害怕他,却大着胆子靠近,可一旦他有了动作,就会跟受惊的兔子一般立刻跑开。 容鸢如他所想的一般,与他呆在一处的时候是害怕的,可为了容嫣,她还是强压下了内心的害怕,面上装作平静。 幸好那镯子很快就被找到了,她索性直接拿了镯子走人。 她不是要抢宋珣的功,毕竟这镯子是皇姐故意扔下的,并非真的不小心掉进去的,不过是想要借此折腾一番宋珣而已。 倘若是他这么快就找到了镯子,送到皇姐的跟前,说不定皇姐还会因此不高兴。 倒不如她自己拿了送回给皇姐,皇姐肯定不会责怪她的。 等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拿了镯子兴冲冲走到瑶华宫的时候,却见殿内的门关上了,殿外的宫女见是她,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由着她往殿门口走去。 她走到上前,却听见里头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难以言说轻喘,其中还夹杂着容嫣的断断续续的声音,接着是暧昧的水声。 这些声音落在容鸢的耳中听得她面红耳赤。 这时候白露和绿珠二人带着好几个宫女回来,身后的宫女都拎着食盒,看来是刚从御膳房那边过来。 见容鸢红着一张脸站在门口,白露立刻反应了过来,她看了眼紧闭的殿门,小声招呼她:“五公主,公主此时有事,您还是先奴婢去偏殿等着吧。” 容鸢红着一张脸点头,轻手轻脚地离开,跟着白露前往偏殿。 只是坐在偏殿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方才听见的声音,蓦地她想起上次容嫣逗她,说让宋珣侍寝的事情。 她知道皇姐从前在宋府还未获罪的时候,就声称喜欢宋家二郎君,也就是宋珣,后来还不顾朝臣的反对,用了点手段把人从牢中带了出来。 算了算时间,她回了一趟碧霄宫换衣裳,又重新让岫云替她梳妆,定然费了不少的时间,她忘记了宋珣是男子,换身衣裳的时间定是比她快的。 所以肯定是比她先回了瑶华宫。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难道在皇姐殿中发生那种声音的男人,是宋珣?! 第7章 她的身体发热了 容鸢跟着白露去了偏殿,因为心中想着方才她在正殿外听到的声音,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这十六年以来,她对男女情事上一知半解,她所知道的都来源于皇姐,前一世她也曾撞见过皇姐和旁的男人做亲密的事情。 可自己从未经历过,即便是前世宋珣将她幽禁在后宫,也只是因为他拿她诱出皇姐。 所以当她听见那些羞于启齿的声音,回下意识紧张,若不是白露及时出现,缓解了她的尴尬,她都不敢想自己若是被皇姐发现,她无意间偷听他们二人亲密,定然会被皇姐嘲笑。 只是,在里面与皇姐在一起的男人,真的是宋珣吗? 她记得前世皇姐被宋珣囚在地牢的时候,曾与她说过,其实直到宋珣登基,皇姐都与宋珣之间没有发生什么。 容鸢从来没关心过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从前的她什么能得到父皇的赐婚,将她放出宫。 可没想到的是,宋珣竟然是前朝太子遗孤,被叛军拥立成了新帝,而她没有如愿离开这座她不喜欢的皇宫,被他幽禁在了后宫中。 她收回神思,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白露和绿珠指挥着宫女布菜,一双脚不安地晃了晃,在心里纠结半晌,突然问道:“白露姐姐,在皇姐正殿的人,可是宋珣?” 白露听见少女软糯的声音,她与绿珠对视了一下,接着又转头对上容鸢明澈的双眸,看着那双干净的眸子,心想公主总说五公主性子单纯,眼下看起来确实是,她面上露出善意的笑,解释道:“不是他,是裴家的三郎君。” 裴三郎? 容鸢闻言歪头想了一下,发现是自己不认识的人,她好奇地继续问道:“可是河东裴氏?” 白露没想到她竟然知道河东裴氏,只得点头:“正是。” 得了她的回复,容鸢倒是没有再问什么,等宫女摆好了菜,她又探头往偏殿的门外看去,却还未见到容嫣的身影。 她想皇姐现在应该还在和那位裴三郎在一起,看了一眼摆好饭菜的桌子,发现上面多了一副碗筷。 这一回不用问白露,她都知道多出的一副碗筷是谁的。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她就看见皇姐带着一位面生的男子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扫过那男子,那男子身上的气质竟然和宋珣有些相似,她心中一惊,不敢多想,很快又落在了容嫣的身上,见了容嫣,她的面上立刻换上了笑意,“皇姐!” 容嫣不知道方才她和裴延的事情,被自家皇妹知道了,只摸了摸 头上重新插好的金步摇,然后走到容鸢的身边,语气中还带着微哑:“你在这等了多久,饿了吗?” 容鸢不敢让她知道自己在正殿外偷听的事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软声道:“没有,我才来没多久,皇姐,你看这是什么?” 说完她献宝一样,拿出用帕子包着的镯子,小心翼翼送到容嫣的眼前:“皇姐你看!” 容嫣接过东西,打开之后才发现里面躺着的,是她之前无聊时随意扔在芙蓉池中的金镯子。 想起这镯子是她让宋珣下去找的,这会出现在容鸢的手中,她大约猜到了什么,脸上温柔的神色不复,问:“你下了池子?” 听见容嫣骤然一变的语气,容鸢知道她这是不高兴,她心里清楚只要皇姐不高兴,就会有人倒霉,而这个倒霉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宋珣。 她脸色一白,马上解释道:“我想着皇姐大约是着紧这只镯子,所以想要尽快帮皇姐找到,这样皇姐就会高兴,是我做错了吗?” 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委屈,让人听了,就算是再如何也生不起气来。 容嫣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忍住伸手掐住了她娇嫩的脸颊,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啊你,你不必和那些人一样讨皇姐的欢心,你与他们不同,只要你好好地站在皇姐跟前,皇姐心里就会高兴。” 这一回许是因为不赞同容鸢的做法,容嫣手上的力道比之前大了一些,算是给她一个教训,直到看见容鸢因为疼痛眼中蓄了眼泪,才放开了她,但是舍不得狠下心,又抬手替她揉了揉被掐红的地方。 “疼吗?”她问道。 容鸢被她揉得舒服,眨了眨眼,将眼泪逼了回去,小声道:“不疼。” 站在一旁的裴延听了,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明明方才他见这五公主都要被掐哭了,这会变脸倒是挺快的。 第一次见到容鸢,他心中就对她生出些好感,许是因为容鸢是容嫣最喜欢的妹妹,又生得不错,他便爱屋及乌。 只是他这一声笑引来了容嫣的侧目,他看了一眼容嫣还微微发肿的唇瓣,很快又移开目光,轻咳了一声。 容鸢听见他的笑声,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她躲在容嫣的身后,偷偷拿眼睛瞪了他一眼,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又收了回去。 就是他占着皇姐,让她在偏殿等了皇姐这么久。 而且前世她一直没有听说裴家三郎的事情,皇姐被囚在地牢,也不曾见裴三郎相帮,她可清楚得记得宋珣登基之后,那些世家没有被清算,裴家更是受到了宋珣的重视。 可见这裴三郎多半是个负心郎。 似乎感觉到了少女不喜欢自己,裴延拿眼神去询问容嫣是怎么回事,明明这是他第一见容鸢,什么都没做,不过就是方才笑了一下。 难道这五公主是以为他在嘲笑她? 容嫣无视裴延疑惑的目光,拉着容鸢在摆好菜的桌子边坐下,而后才对着裴延道:“裴公子,请坐吧。” 语气与对待容鸢的时候完全不同。 容鸢坐下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殿外的场景,既然知道方才在正殿中的人不是宋珣,她便趁着容嫣和裴延说话的间隙,往殿外看去,正巧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殿外的宋珣,似乎在等着被容嫣传唤。 此时他的已经换下了下午在池子里穿的那身衣裳,到底是听了她的话。 只要没有穿着那身湿掉的衣裳回来就好,他的膝盖应该还未好全,泡了水如果没有擦干净,怕是会对伤处不好。 她让他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也是为的这事。 容嫣正与裴延说着话,转头就发现容鸢在看殿外站着的男人,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容鸢。 最后对着绿珠道:“去把人叫进来。” 容鸢正准备用饭,结果就听见容嫣说话了。 她心道完了,皇姐一定又想到了折腾宋珣的法子。 口中的饭菜突然不香了。 果然,等绿珠带着宋珣进来的时候,就听见容嫣自然而然地吩咐他道:“你在正好,给我们布菜。” 容鸢听得心惊胆战,一般布菜的事情都是内侍做的,这偏殿中明明站了三个内侍,可是容嫣却没有让内侍动手,反而让宋珣代替他们。 这不就是暗示宋珣和那些内侍没什么区别,对出身高门,自小养尊处优的郎君来说,无异于耻辱,她甚至听见容嫣的话之后,都不敢去看宋珣的表情。 那可是未来能将她们踩在脚下的人。 她因为紧张,喝汤的时候还不小呛到了。 还未等宋珣有所动作的时候,殿中只剩容鸢急促地咳嗽声,她拿着帕子按在嘴唇上,转过身子咳得一张脸都变得通红,红色从脸颊上蔓延到纤细的脖颈之上。 才一会儿,她的眼中就聚起了泪花。 宋珣轻轻瞥了一眼容鸢,发现她咳得眼角沾了泪珠,欲掉不掉,模样看起来楚楚可怜,不知为何,他觉得容鸢这是被吓得,可他不直到她在害怕什么。 难不成是害怕他? 容嫣见状没有心思再理会宋珣,她忙让白露倒了一杯温水,又转身抬手在她的后背拍了拍,皱眉道:“怎么喝得这般急。” 一边数落她一边耐心地替她拍着背,直到咳嗽声渐止,才从白露的手中接过那杯温水,送到容鸢的唇边,让她喝下润一润嗓子。 容鸢喝完那杯水,才重新坐好,就看见宋珣已经从绿珠的手中,接过一双干净的筷子,开始给他们布菜。 这动作看起来有些娴熟,容鸢一看就明白了容嫣定是没少让宋珣做这种事。 宋珣夹了一筷子龙井虾在她的碗中,容鸢几乎没有吃过虾,许是因为不喜欢虾的味道,又或许鲜虾在宫中很少见,她这种不受宠的公主几乎是没有的份。 可是宋珣给她夹的,若是她不喜欢吃,估计他会以为她是故意的。 她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得罪宋珣,所以她屏住呼吸,将宋珣给她夹的虾肉放进口中胡乱嚼了几下。 这虾肉的味道与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汤压下腥味,谁知道宋珣又继续给她夹了一筷子虾肉,她秀眉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宋珣是和这虾肉过不去了? 没办法,她只能继续吃下。 一顿饭吃得她心惊胆战,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段饭总算是吃完了。 她忙喝了宫人送上前的茶漱口,但是总觉得口中那股腥味还在。 不过好在容嫣到底是放过了宋珣,摆手让他出去。 只是她没注意到的是,宋珣路过裴延身边的时候,二人的眼神短暂且隐晦地接触了一瞬。 等宋珣离开,裴延才状似不经意道:“公主,我怎么看着他有点眼熟?” 容嫣倒是没有打算瞒着他:“本宫因为他的事情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怎么,你竟是不知?” 裴延笑了一声:“你知道的,我一直在河东,一年都不来京都几次。” “我记得你们裴家和宋府,似乎也有来往?”容嫣漫不经心道。 裴延这时候才恍然大悟:“竟是宋家二郎君?” 语气中带着惊讶。 容嫣没有回他,而是看着坐在一旁乖巧地喝茶的容鸢,见她面上有些疲色,于是温声道:“小五,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容鸢没想到容嫣还会有主动让她离开的时候,愣了一瞬,看了一眼他们二人,才懵懂地点头。 她原本就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所以并未多说什么,起身带着岫云就回了碧霄宫。 只是到了夜晚的时候,她的身体发起了热,身上也起了一些小疹子。 岫云见了,很快就反应过来。 公主这是得了风疹! 第8章 她唤他陛下 “公主,你先喝点水漱口!” 碧霄宫正殿内,岫云看着方才因为呕吐,而虚脱半躺着靠在床边的少女,忙转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水。 容鸢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双唇张开急促地喘着气,方才因为呕吐,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眼下感觉自己呼出的气都是热的,额角布满了汗珠。 自从回来碧霄宫之后,她总觉得身上不舒坦,所以早早沐浴躺下了,谁知道才睡着没多久,就感觉身上的温度逐渐升了起来,她原以为是天气 变热的原因,等被热醒的时候,发现除了身上发热之外,手上还起了小疹子。 她心里害怕,唤了在外间的岫云进来,岫云上前查看,发现她不仅手臂上生了小疹子,身上也开始长了,除此之外,她还觉得胃里一整翻腾 送到唇边的茶盏被她轻轻推开,未等岫云劝说,就见她抬手捂在胸口处,一副又要吐的模样。 只是她胃里早就没什么东西可以吐的了,只能干呕。 岫云见状只得用空出的另一只手去拍她的背,这一碰,才发觉她后背的寝衣已经半湿了,隔着寝衣都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滚烫。 岫云顾不上那么多,她急道:“公主这症状看着像是得了风疹,您先忍忍,奴婢先替你换下这身衣裳,再去太医院找御医!” 说完她拿着帕子擦干了容鸢额角的汗珠,又去将干净的寝衣取了来给她换上。 容鸢身上已经没什么力气,只能任由岫云的动作,她只觉得身上难受得厉害,脑子早已不清醒。 “公主,您好歹喝一口水,胃里的东西都被你吐干净了,不喝点水怎么能行!”说着她又端起茶盏往容鸢的唇边送去。 这一回容鸢倒是没有再推开,而是喝了半盏的温水。 等她喝完的时候,岫云重新将她安置在榻上,替她盖好被子后,轻声哄她:“公主先忍忍,奴婢现在就去太医院,很快就会回来的!” 语罢她转身着急地往殿外跑去。 因着容鸢在皇帝那不受宠,所以碧霄宫内伺候的宫人只有岫云一个。 原先不止岫云的,还有另外两个宫女,只是后来这两个宫女被四公主要了去,别的宫人又不愿意来碧霄宫伺候容鸢。 最后只剩下了岫云。 再后来容嫣知道了,想要指几个宫人去碧霄宫,容鸢却没有要,只说习惯了身边只有岫云一个人伺候,不需要太多的人。 所以素日除了定期去打扫碧霄宫的宫人之外,只剩下岫云在身边。 也幸好,容鸢不是什么难伺候的性子,所以即便只有岫云一个也能应付。 岫云虽然不放心留容鸢一个人在殿内,可是眼下只有她能去把御医喊来,只能咬牙跑了出去。 只是才出了碧霄宫的大门,就差点撞上了路过的人。 岫云借着宫门口的灯笼看清了来人,是正要回掖幽庭的宋珣。 此时已是深夜,宫道上早就没了人影,眼下能看见宋珣,大约是三公主才大发善心让他回去休息。 她看着停顿了一下,像是没看见她,又要继续往前走的宋珣,想起容鸢难受的模样,她心里一横,叫住了他,走到他的跟前问道:“宋公子,可否帮奴婢一个忙?” 宋珣听见这道焦急的声音,这才瞥了岫云一眼,见她一脸急切,脸色不太好。 半晌后,他立在原地看着岫云远去的背影,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直到更漏的声音响在耳畔,他才踏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进了碧霄宫。 此时的容鸢正因为身体发热,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她脑中全是模糊的画面,一会儿是她小时候在后宫被宫人欺负的画面,一会儿又是皇姐替她教训他人的场景,最后却是她被宋珣幽禁在深宫的画面。 宫人都说她得新帝的宠爱,后宫才会只有她一个人,可是她知道,宋珣不过是拿她当成引诱皇姐现身的诱饵。 她心惊胆战地在后宫中,小心翼翼对待每天前来看她的宋珣,宫人在她耳边说多了宋珣宠爱她的话,她天真的信了,怀着希望去求了宋珣,让她放过皇姐。 可是得来的却是无情的拒绝,甚至是高高在上的讽刺。 心灰意冷之下,她看见了皇姐被伤成那样,所以暗地里帮助皇姐出逃,最后又没勇气面对宋珣,才会选择自杀。 深秋的夜晚很冷,她还清楚地记得跳下去,那风刮得她的脸生疼。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对上一双如墨玉般的黑瞳。 是她熟悉的,没有任何温度,似寒潭的眼眸。 她烧得糊涂了,以为眼下自己还是被幽禁在深宫中,所以看见站在床边的宋珣,竟是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因为不久前的干呕,她的嗓子没有了平日的朝气,带着沙哑,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惯的绵软。 宋珣见她双靥通红,圆圆的杏眸虽然睁着,可是里面却带着迷离,脸上还起了几个红色的疹子,整个人看着就不是清醒的样子,便知道岫云没有骗自己。 也是,容鸢与他之间又没什么,没必要将他骗进碧霄宫。 最开始他还以为是容鸢还想继续刺杀他,才会编了个生病的理由让岫云来骗他,毕竟下午在池子里的时候,她的身体看起来并未有什么不对。 可眼下,少女因为乏力而轻喘着气,许是身子实在不舒服,加之他一直没回答她的问题,她眼中渐渐有些雾色,最后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探身往他跟前凑。 袖子被人轻轻扯住的时候,宋珣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才有了别的情绪,一垂眸,就看见容鸢跪坐在床边,此时正仰起脸看着他。 宋珣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耐心地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良久,容鸢终于慢慢地说话了,她语气带着祈求,“陛下,求您放了皇姐,好不好......” 这声陛下落在宋珣耳中,让他的眉头一皱,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弯腰靠近容鸢,问:“你方才,唤我什么?” 二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进,听着熟悉的清冷嗓音,容鸢似乎被吓到了,像是本能地害怕他的靠近,她的身子瑟缩了一下,片刻之后,才用一双不甚清明的眸子重新对上他,咬唇道:“皇姐她,我知道她从前那样对你不好,但是,你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放了皇姐一马?” 她没有回答他方才的问题,只执着于让他放了容嫣的话题上。 “嗯?” 宋珣不明白她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明明如今他的命还被容嫣攥在手中,到底是谁不愿意放过谁? 容鸢不觉得自己现在说的话很可笑?他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不善。 还有方才,她为何要唤他作陛下? 难不成是将他认成了皇帝? 可称呼也不对。 怀着这些问题,宋珣双眸微眯,双眸泛着冷意,问:“为何要放过她?我又为何要答应你?” 容鸢此时还以为自己在仍在前世,她见宋珣似乎不答应她,心中一急,忍着头晕,拉着他的袖子用了里,指尖泛白。 她借着力,整个人直接贴到宋珣的怀中,喘着气道:“只要你肯放了皇姐,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宋珣没想到她平日里看着胆小,生病了胆子倒是变大,竟然敢做出投怀送抱的事情来,他下意识想要推开她。 只是低头看见她半睁着眼睛,一眼就能看出如今她不在清醒的状态。 她身上穿着单薄的寝衣,隔着布料,他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温热。 宋珣抬手钳住她的手臂,将人从身前拉开,才拉开一点,就听见少女哼唧了一声,想要挣脱他的控制,对他的行为表示不满。 “别动。”宋珣不满她的挣扎,冷声制止她。 奈何她现在浑身软绵绵的,根本就没有力气,只能任由着他将她分开。 她感觉自己生病了,宋珣还这样对待自己,根本就不像那些宫人说得那般,这哪里是宠爱她,分明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她瘪了瘪唇,双眸中很快就蓄起了眼泪,委屈巴巴地扬起脸望着宋珣,觉得他的心肠冷硬。 即便是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也没能让宋珣心软,他想起方才攥住她手臂的时候,上面传来的滚烫。 原本他是想进来看看,容鸢要跟他玩什么把戏,看来是他想多了,她真的只是生病了。 上次她虽然最开始奔着刺杀他来的,可最后到底是真的给他请了御医来看病,他虽不是什么君子,可也不能真的做白眼狼。 到底是没有放任她不管,按住她之后,他抬手把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才发觉她的额头烫人得很。 这下解释得通,容鸢为何会对着他说那些话了,大概是被烧糊涂了,恐怕再烧下去可能就会烧成个傻子。 烧成傻子也好,省得在他跟前乱晃。 方才容鸢说的话,他并未放在心上,也没打算跟她计较她刚才的无礼。 容鸢的额头猝 不及防被冰凉的手背贴上,她不舒服地哼了一声,正当她想要拿走那只手,对方已经先她一步收了回去。 头越来越晕,可她还记得她问他的话,他还没有回答她。 “你还没答应我,要放了皇姐。”容鸢执着道。 不知为何,宋珣被她一口一个皇姐说得有些烦了,他冷冷地瞥了榻上的少女一眼,一抹冷笑出现在唇边:“若是我不呢?” 话音才落,就看见容鸢眼圈泛红,只见她吸了吸鼻子,艰难道:“那我,那我跟你.....” “什么?” 容鸢因着脑袋发着热,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意识越来越模糊,最终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昏迷之前,她其实想说的是。 我跟你拼了! 第9章 他差点害了她 岫云带着顾朝词匆匆赶回碧霄宫。 顾朝词跟在她身后进了正殿,绕到正殿的内室时,陡然看见正站在床前的男人,脚下的步子生生顿住了。 他看着安静立在一旁的宋珣,眼中出现惊讶,不明白为何他会在五公主的寝殿中。 好在岫云接下来说的话让他明白了原因。 “多谢宋公子帮我看着公主,眼下时间不早了,借用了你这么多的时间,宋公子请回吧。” 她的语气中带着感激之色,心里明白宋珣是容嫣的人,也不敢真的使唤人家,只得千恩万谢地送了人出去。 宋珣走出正殿的门,转头撇了一眼殿内,然而内室被雕花槅门隔住了,他什么都看不见。 方才容鸢昏迷之后,他探了她的额头,发现她额头的温度高得有些不正常,他不明白白天还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烧了起来。 且她的脸上还生了疹子,看起来倒不像是因为白天沾水而受寒,那症状好似在哪里见过。 他脚下的步子不停,直到走出宫门的时候,才想起容鸢身上的症状,他曾经在他那二妹妹的身上见过。 大约是得了风疹。 这世上有些人并不是什么食物都吃得,有些是一点碰不得的,若是吃了与身体相克的食物,就会出现不良的症状,轻者只是腹泻呕吐,重者甚至会危及性命。 想起方才容鸢的状态,她的症状看起来应该属于较为严重的那一类。 她今天吃了什么? 蓦地他想起在瑶华宫偏殿,他给她夹了几块龙井虾。 有些人对海货过敏,而那虾则是从海中打捞起来的...... 容鸢处于昏迷的状态,所以不知道岫云是何时回来的,也不知道宋珣是什么走的。 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场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黑暗中,她朝着一个方向没命地跑去,渐渐的,她感觉到身上的力气都用光了,只得站在原地大口地喘着气。 感觉身后有人,她于黑暗中回头,却对上一双淡漠的眼睛。 她记得那双眼睛,对方就是这样看着她从摘星台跳下。 然后她看见她死后,他命人重新将皇姐抓了回去,发泄似的对皇姐动用了更加可怕的酷刑,黑暗中全是皇姐凄厉地叫喊声。 叫声像是能穿透她的耳膜,她看见皇姐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然后用那双灰败的眼睛,哀怨地看着她。 她被这画面吓醒,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脑子仍旧是不清明,她的额头因为方才的梦而布满了汗珠,只是在看见一个床前面生的男人时,她愣住了。 岫云见她醒来,拿着帕子给替她拭汗的手一停,双眼通红,语气中带着哽咽:“公主,你总算是醒了!” 顾朝词正在给容鸢施针,闻言抬头,一边拔了她手背上的银针一边对着她道:“五公主的身体特殊,不能吃海货,岫云姑娘同我说了你晚膳吃的东西,大概问题就出在那虾上面,眼下你既然醒来了,便也算是跨过了鬼门关,若是再醒不来,怕是会有危险。” 原来是因为那虾吗? 容鸢面上有些迷茫,她十六年来吃得东西并不精细,对于那些海货,基本是没什么机会吃到,她并不知道,原来她是不能吃海货的。 所以是宋珣差点害了她。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他应该不是故意的,毕竟她不能吃虾这件事,就连自己也是刚才知道的。 这一世宋珣从未与她接触过几回,如今算来,她才与宋珣单独相处过两次,他不是御医,自然是不知道她有这个毛病。 顾朝词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在害怕,只温声安慰她道:“五公主不必担心,臣刚才已经给你施过针了,一会儿再给你开个方子,膏药也一并给你,每日将膏药涂在患处,大约一个月疹子就能消了。” 听了他的话,站在一旁的岫云终于安心了,等顾朝词开了方子,她又拿着药方亲自将人送到正殿门口。 顾朝词对着岫云供了拱手,背着药箱走出了碧霄宫,然而才出了宫门,就看见站在宫灯旁的人影。 他脚步一滞,面上有些意外。 这里除了他之外再无旁人,于是他上前,问道:“你在这里等我?” 宋珣嗯了一声,漆黑的瞳仁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烛火应在他冷白的脸上,整个人看着没有任何的温度。 他的性子一向冷淡,顾朝词不会觉得他是在这里等着他,是为了跟他叙旧,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浅笑道:“你是在担心五公主的病,所以特意在这里等我出来?” 宋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你和五公主是什么关系?莫非你们两个......”见他没有回答自己,顾朝词想起上次他发热的时候,是容鸢让人来找他去看的。 眼下五公主因为误食了虾肉而得了风疹,宋珣却守在这里,就算他是傻子,也能看出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即便不是男女之情,也是有些不同寻常。 可宋珣这人,即便宋府还未获罪之前,在京都颇负盛名,令许多贵女倾心,却从不见他与哪位姑娘走得近。 如今见他对五公主伤心,让他不得不多想。 宋珣淡然地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胡思乱想,只问:“她的病,是因为什么?” 顾朝词被他冷眼看着,莫名觉得有些渗人,立刻见好就收,不敢再瞎想,认真道:“五公主今晚吃了虾肉,她似乎不知道自己不能吃那东西,我替她把了脉,确认她就是因为吃了这个得的风疹,幸而吃得不算多,否则这虾肉能要了她的性命。” 果然和他猜想得一样。 真的是他差点害了她的性命。 宋珣听完他的话,看了一眼不知何时闭上的碧霄宫大门。 深夜的皇宫很安静,除了虫鸣声之外,再无旁的声音。 良久,顾朝词突然听见凛冽的嗓音道:“多谢。” 顾朝词听着这声莫名其妙的道谢,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他没空去琢磨为何好好的,他要同自己道谢。 如今他有些与宋珣说话的机会,便想起来了宋珣还在牢中父兄。 踟躇了一下,他还是开口问道:“你爹和大哥,在牢中受了不少的苦,你真的不打算替宋家伸冤吗?” 毕竟宋府获罪之前,在京中可是高门大户,宋伯父更是朝中的三品大员,他不信看着儒雅的宋伯父会做出贪墨的事情来。 宋珣没想到顾朝词居然会觉得他父亲是冤枉的,想起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他的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你觉得我父亲是被冤枉的?” 顾朝词皱眉:“宋伯父这样正直的官在燕国不多,我爹说他是这污浊的朝廷中难得的清流,不就是因为宋伯父不同意那位动用国库修建摘星台,所以那位才不容他。” 说完他的面上露出愤慨的神情。 寂静的夜晚,一声轻嗤落在顾朝词的耳中,他看向宋珣,却见他面上露出一抹嘲讽,似乎在讽刺他的天真。 有一瞬间,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丝溢出的阴郁。 顾朝词怔了一瞬,等想要看清楚的时候,又发现对方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他觉得是自己看错了,想起方才那一声嗤笑,顿时有些不满:“你在嘲笑我?” 身为局外人,自然是不知道那些内情,宋珣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上次我说了,日后少跟宋家人接触,否则日后后悔。” 这是他最后一次警告顾朝词,若是日后 被宋家连累,也怨不得他。 顾朝词心中有气,他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更是确定了宋珣这人,面冷心冷,不可深交。 怪不得从前宋家大哥就同他说过,宋珣这个人没有心,不适合做朋友,让他以后少跟他接触。 当时他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却是真的。 宋珣就是个凉薄之人。 * 宋珣回到掖幽庭,推开房门进去的时候,发现窗边有些动静,他拿着火折子点亮油灯之后,发现一只灰色的鸽子正站在窗边,此时见他回来了,正用一双绿豆大的眼睛盯着他。 若是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它的一只爪子上面,正绑着一个细小的管子。 宋珣走了过去,熟练地抓住了信鸽,然后从管子里抽出纸条。 在油灯之下看清楚里面的内容之后,他取出笔墨提笔写了几个字,等墨干了之后卷好字条,重新塞回了管子里。 安静地皇宫之上,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 掖幽庭的一角,一间不起眼的屋子仍旧亮着。 宋珣坐在桌子旁,一只手慵懒地撑着侧脸,偏头静静地看着窗外。 他虽然对生父的印象几乎没有,但是他那父亲,倒是给他留了不少的势力,其中就有前朝太子的旧部,他会让他们在他手中发挥应有的作用。 旁人都以为他被三公主看上,被三公主从牢中带了出来留在身边当做罪奴,是一件耻辱。 没人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他算计中。 在牢中他没办法与父亲的旧部联系上,在宫中,却是不同。 清明的一场雨,连续下了一个月,滨河以北的好几个郡县糟了洪灾,眼下国库亏空,若是那些灾银被朝中的蛀虫吞了,灾民知道后,后果会是什么样,他大约也能猜出来。 灾民是最容易被煽动的。 当今的皇帝已经坐了这么久的皇位,差不多是时候让出来了。 就算是他日后不动手,这皇位恐怕也会落在旁人的手中。 既然能取,那他为何不取? 只是燕国灭亡之后,他要如何处置皇室中的那些人呢? 第10章 宋珣受到了杖责 顾朝词那晚给容鸢施针之后,她身上很快就退了热,呼吸也顺畅了不少,唯一有些麻烦的就是身上因为风疹长的小红疹直到过了半个月的时间,仍旧是没有消掉的迹象。 那张娇妍俏丽的脸上,因为有小红疹在,美丽倒是减了好几分。 然而最难受的是这些疹子时不时会痒一下,她最开始因为受不住那痒意,悄悄拿手去抓了,导致有些破了皮,看起来有些吓人。 岫云为了不让容鸢把自己挠破相,只得每天都紧紧盯着她,不让她去挠脸上的疹子。 容嫣早在容鸢得了风疹的第二天就得知了,于是不管容鸢答不答应,直接找内侍省要了两名老实的宫女送去了碧霄宫,美其名曰是照顾生病的她。 直到半个多月过去,那两名宫女仍旧还在碧霄宫伺候她。 容鸢知道这是容嫣硬塞给她的,只得收下。 “公主,该上药了。”岫云拿着顾朝词给的膏药上前。 容鸢在这段时间,最怕的就是上药的时候。 无他,因为上药时冰凉的膏体触碰到疹子,原本不碰还好的,偏偏一碰就开始瘙痒,岫云还生怕她痛,动作温柔轻缓,所以上药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每到上药的时候,她实在是难受的时候,就会在心里偷偷地骂上宋珣几句,要不是他非要往她的碗中夹那虾肉,她也不会得风疹。 尤其在看见镜中自己那张长了好些红疹的脸,总会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少女总是爱漂亮的,如今她的脸成了这样,为了不遭到别样的目光,也为了不让皇姐平白担心,她已经有半个月不曾去瑶华宫找皇姐了。 此时突然开始想念皇姐。 可她的脸这样,又实在是不好去见皇姐,她害怕皇姐见了会迁怒到宋珣身上。 到时候指不定又会闹成什么样。 然而她不想出门,但是偏偏有人不如她的愿。 今日皇后在南苑的牡丹园设了赏花宴,也不知道怎么的,素日皇后对她从来是不过问的,设宴也从未想起过她,但是昨日却遣了宫人来知会她。 让她今日一定要出席今天的赏花宴。 容鸢不会傻到觉得皇后这是突发善心,想起她这个被遗落在角落里的五公主。 昨日她就想让岫云回绝,但是前来通知的宫女是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似乎料到她想要让岫云推掉,便声称此次宴会不仅宫中的后妃和公主皇子们会参加,就连宫外的有些高门世家的少爷小姐也在。 到了这里,容鸢大约是知道了,皇后设这个赏花宴,大约是为的给皇子公主们相看。 如果这时候她不在,只怕那些高门世家的人会觉得皇后苛待她,不让她露脸。 皇后为了自己的脸面,自然是无论如何都要她参加。 只是她眼下这幅样子,如何能见人? 最终没有办法,岫云只得找了快面纱蒙住了她的半张脸,至少这样能挡掉一些红疹,虽然没被蒙住的地方也有,但总比整张脸暴露出来好上许多。 反正蒙不蒙脸,她都会因为脸上的东西受到他人异样的目光,那还不如蒙上。 最终她不情不愿地出了碧霄宫,往南苑走去。 等到了牡丹园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好些人在了,为了不引起过多的注意,她随便挑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就等着皇后一众人前来。 身边不知道是谁在说话,正好听见话语中提到了容嫣,她不仅竖起耳朵偷听。 “你说昭华公主如今已然十九,陛下为何还迟迟不给她寻个驸马?” “昭华公主身份高贵,你忘了前面两位公主嫁的是什么人,幸亏昭华公主是嫡出,陛下定然不会随便指一个驸马,大约会仔细给她寻一位才貌双全,家世又好的。”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曾经冠绝京都的宋家郎君了,我记得昭华公主曾经似乎倾心于他,只是可惜了。” “你忘了,他如今不就是跟着昭华公主,方才我听人说,宋二公子半月前不知为何得罪了昭华公主,受到了杖责,也不知道那几十杖往脊背打下去,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残了......” 杖责? 容鸢的脑子突然轰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她猛地站了起来,走到那两名正在讨论的姑娘身边,问道:“你说什么,宋珣他受到了杖责?” 面对不知突然从哪冒出来的,戴着面纱的少女,黄蔓珠和孙盈秀都吓了一跳。 见她们没有回答,容鸢又着急道:“说话啊,他是真的被杖责了吗?” 黄蔓珠首先反应了过来,她看着虽然带着面纱,额头上长了几个红疹,身上的气质却与众不同的少女,便小声回答:“姑娘别着急,这也只是我方才无意见听见的,暂且不知道真假,宋二公子如今是三公主的人,你还是,还是不要打听与他有关的事情为好。” 一旁的孙盈秀拉了拉黄蔓珠,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显然她们二人都误以为,她是京都那些曾经爱慕宋珣的众多姑娘中的一个。 容鸢不知道她们误会了自己,眼下却是万分肯定,宋珣被杖责大约是真的,且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她得风疹的事情。 这半个月来,她不敢出门,岫云也没有将外界的消息带回给她,另外的两个小宫女,是皇姐精心挑选的,嘴巴自然也是最严的。 所以她竟不知道宋珣被杖责的事情。 她对着黄蔓珠道了声谢,想着宋珣因为她而被杖责的事情,当即就站不住了,转身就要离开牡丹园。 然而才走出几步,就看见了皇后的仪仗从不远处而来。 她脚下的步子瞬间停了下来,转而又往回走,站在了黄蔓珠二人身边。 看着去而复返的少女,她们二人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容鸢只得讪讪地解释道:“皇后娘娘来了。” 果不其然,话音才落,就看见皇后被宫人簇拥着进了牡丹园。 容鸢下意识往皇后的身边看去,却没有发现容嫣的身影。 她有些失落地垂眸,想来也是,皇姐这样的身份,哪里还需要亲自前来相看,那些人巴不得毛遂自荐到皇姐的宫中。 就比如上次她见到的裴家三郎。 正 如她所想,皇后让她前来也不过是为了彰显皇后的宽和,她此次办赏花宴,最重要的是给大儿子容恒找一位称心如意的皇子妃。 其余的都不过是给他做铺垫而已。 而那些自知入不了皇后的眼的贵女们,都把心思放在了二皇子容钰身上。 听见身边的人在讨论容钰,容鸢顿时眉头皱了起来。 不禁想起那位曾经想要轻薄自己,混不吝的二皇兄。 容钰虽不是皇后亲生,可也是四妃之首的德妃所出,自小就学了一身的毛病,可偏偏是父皇最喜欢的,就连大皇兄都比不过。 只因二皇兄身上的毛病,和父皇差不多。 暴戾,好色,自私等等不好的都占了。 所以即便知道她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不顾人伦纲常,也要染指她。 简直是无耻至极! 这样想着,她悄悄看了一眼站在容恒身边,一双眼睛在众多贵女身上流连的容钰。 今日许是因为她躲在角落里,又蒙了面纱,所以容钰竟是一时没有注意到她,只一味地打量园中那些打扮得娇俏的贵女。 这样的烂人,只要他有皇子这一层的身份在,仍旧是有许多趋之若鹜。 这样想着,比起容钰这种人来说,宋珣似乎都没那么可怕了。 至少在前世被他幽禁在深宫的时候,他从未想过强迫她。 就算是他那时候的身份已经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帝,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可到底没有动她半分。 又或许,他关着她,只是因为能够威胁到皇姐。 思及此,她又想起方才黄蔓珠说的,宋珣被杖责的事情。 到底是放心不下,她趁着皇后招了英国公的孙女上前谈话的间隙,一个人偷偷溜了出去。 反正皇后已经知道她来过了。 出了牡丹园,她想起南苑有一条同往掖幽庭的捷径,为了快点见到宋珣,想要知道他身上的伤到底有多严重,她没有多想,带着岫云就走上了那条捷径。 这条小路平时很少有人会路过,走在僻静的小径上,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鸟叫声,心中却有些紧张。 她这样贸然去找宋珣,见到了宋珣,她要做什么,难道还要说些让他不要怨皇姐的话吗? 只怕是个人都会做不到,推己及人,换做是她,要是有人责打了她,怎么也做不到心无芥蒂。 更何况杖责这样的责罚,对他来说无异于是侮辱。 那她该怎么办? 怎么做才能让宋珣心中对皇姐的恨意尽量降低? 容鸢边走边想,蓦地想到了什么,她脚下的步子慢慢停了下来。 跟在她身边的岫云不明白她为何停住不前,正要开口询问缘由,就见自家公主改了条道,往另一边走去。 直到被带着到了御药房门口的时候,岫云仍旧是一头雾水。 “公主,你可是不满意顾御医给你的膏药?” 容鸢没有跟她解释什么,对着守在门口宫人道:“皇姐让我来取金创药的,放我进去。” 守在门口的宫人听见她的声音,认出了她是五公主,犹豫了一下,倒是让她进去了。 容鸢进去后,对着负责看管各种珍贵药材药品的内侍吩咐道:“给我一瓶最好的金疮药。” 第11章 不如五公主替我上药 容鸢如愿从御药房拿了药,离开之后直接往掖幽庭去了。 因着心里想着宋珣受伤的事情,路上那些看向她的异样眼光倒是没有注意到,直到她在掖幽庭的门口差点撞上从里面出来的裴延。 她面上一愣,不明白裴延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她知道眼下裴延和皇姐的关系不一般,那天若不是撞见他们在正殿里面做亲密的事情,光看裴延这幅正人君子的模样,还真的看不出他有意要讨好皇姐。 如果他要讨好皇姐,难不成是来这里向宋珣示威的? 毕竟皇姐曾经看上过他,她在后宫中,多多少少也知道父皇的后妃们,会因为争宠而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念及次,她握着瓷瓶的力度大了许多。 裴延是趁着皇后在南苑举办赏花宴,宫人大多在那边,他才会选择这个时间点前来找宋珣,没想到才领了殿下的吩咐出来,就撞见了一名蒙面的女子。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前的女子,发现她未被蒙住的半张脸,上面竟是生了好些红疹,看着倒是有碍观瞻。 看衣着也不像是宫女,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最后掠过她落在她身后的岫云身上,他是认得岫云的,顿了一下,片刻之后他有些意外对着身前蒙着脸的女子道:“五公主?” 容鸢见他认出了自己,便缓缓点了点头:“裴公子。” 这里住的除了宫人之外,就是罪奴,裴延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总不能是来瞧殿下的吧? 他的眼神落在她的右手上,发现她手中正拿了一个棕色的瓷瓶,看样子像是药瓶。 殿下半月前因为一点小事惹了容嫣,遭到了杖责,现在容鸢拿着药出现这里,定然不是巧合。 他没有继续瞎猜,手中的折扇晃了晃,直接问道:“五公主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不容他多想,就听见少女细软的嗓音:“伺候我的一名宫人受了伤,所以来瞧瞧他。” 容鸢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就是来看宋珣,为了不让对方继续追问,她反问道:“裴公子呢,为何会来掖幽庭,这种地方我记得外人是不能来的。” 没想到少女心思缜密,裴延看向那双清澈的眸子,而后道:“从前一直听说宫里有个叫掖幽庭的地方,所以想来长长见识,多谢五公主提醒,在下这就离开。” 双方都心知肚明对方不会同自己说实话,不如趁早结束话题。 容鸢目送裴延离开,等他消失在拐角后,才抬脚踏进了掖幽庭的大门。 走到宋珣所在房间,才在门口,她就闻到了里头飘出的药味。 不是什么很好闻的味道,想起宋珣会受到杖责,大约是因为她自己的缘故,于是她的眉心微微凝起。 虽然是皇姐命人动的手,可这一切皆是因为她吃了那虾肉,她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等见了宋珣,就直接将他挨打的责任主动揽下来,这样说不定宋珣对皇姐的仇恨就直接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反正只要他没有因为此事恨皇姐,恨她也不是不可以。 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她对着岫云吩咐道:“你在门口守着,有什么事我会唤你。” 岫云不明白为何容鸢会来这种地方,更加想不通她为什么要亲自拿了药来给宋珣。 想要开口提醒她宋珣是三公主的人,她最好不要招惹,但是才张了嘴,就见容鸢已经走了进去,还顺手把门带上了。 岫云:...... 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更加解释不清楚了。 容鸢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她接下来要与宋珣说的话,她不想让出他们二人之外的人听见,才会把门给带上。 她缓步走到了床边,发现男人身上只着了中衣,正枕着枕头趴在床上。 素日里一头漆黑如墨的青丝,此时并未束起,而是任由它们散在枕边。 薄唇紧抿,双眼闭着,一张俊美的侧脸泛着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弱。 见此容鸢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宋珣如今伤成这样,皆是因为她误食了他给夹的食物而造成的,她得了风疹,他挨了罚,本来算是两清了。 可是一想到未来登基后能面不改色杀人的宋珣,她便心慌起来。 她以为宋珣是睡着了,于是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床边,然后弯腰想要去查看他的脸色。 然而原本趴着闭目养神的男人,早就感知到了有人进来,光是听脚步声,便知道不是裴延折返,于是在少女停在床边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眸中的冷意还未褪去,一双漆黑的冷瞳就这般静静看着严重露出怔然的少女。 即便是她带了面纱,可是他一眼就看出了是谁,这宫中,再没有谁的眼睛如她这般澄澈。 看着像是藏了冰霜的黑眸,容鸢的心猛地一惊,面上一愣,她没想到宋珣会突然睁开眼睛。 这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是半个多月前的夜晚,她想要趁着宋珣昏迷的时候,将他给了解了。 面对 弯腰靠近自己的少女,宋珣眼中的冷意更甚,唇边弯起一个几不可查的弧度,他对上那双带了惊慌的眸子,似笑非笑道:“五公主,是想再一次杀了我吗?” 没想到会被他这样误会。 即便是对方因为受伤而躺着,但是容鸢仍旧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她忙直起了身子,往后退了几步,接着疯狂摇首:“你误会了,我只是听说你受伤了,所以想来看看你伤得如何了。” 宋珣的目光落在她因为摇头,而跟着晃动的粉色珍珠耳坠上,浅粉的珍珠衬得她纤细的脖子更加的白皙。 拧断这脖子,大约是不用花费多少力气。 他想。 容鸢见他似乎在想着什么,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的背部凉飕飕的,出于求生的本能,为了让他信自己的话,她忙亮出手中一直拿着的瓷瓶,在他跟前晃了晃:“这是皇姐特意让我从御药房带来的药,这种金疮药对伤处有很好的效果,皇姐她其实还是心软的,希望你不要怪她。” 提到容嫣,宋珣这才抬眸去看她,一双眸子平静得像是一汪死水,里头什么都看不见。 她这种拙劣的谎言,任谁听了都不会信的。 可是她总是要说出来的。 万一,万一宋珣信了呢? 她悄悄咽了咽口水,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掩饰心里的心虚,不敢去看宋珣的眼睛。 良久,耳畔响起清冽的嗓音:“昭华公主命人将我伤成这般,现在又让你送了药来,还真是让我......”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容鸢紧张地站在原地不敢说话,耐心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心中带着隐隐地期待。 “受宠若惊啊。” 轻飘飘的几个字,落在容鸢的耳中,她瞬间就能听着这话不是出自他的真心,以她对宋珣的了解,分明是在讽刺皇姐。 可她话都说出来了,总不能再说这药其实是她自己从御药房拿的,并不是皇姐授意的,甚至皇姐根本都不知道她来这里找他的事情。 佯装没有听见宋珣话中的讥讽,她强迫自己对着他笑道:“皇姐确实知道自己做的太过了,所以想要补偿你一点,药我放在这里了,御药房那边的御医说,这药每天用上一次就行,不出半个月外伤就能好了。” 说着她将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实在是受不住他的目光,才与他说了这些话,她的背后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害怕再和他待下去,露出的破绽会更多,所以放下了药之后她转身就想要拔腿离开。 然而才踏出了一步,就听见身后榻上的男人的声音不疾不徐道:“既然如此,不如五公主替我上药。” 这话响在容鸢的耳边,就像是一道惊雷突然炸响,她的身体瞬间僵在了原地。 床上的人见她半晌没动,于是半撑起身体,一只手撑在侧脸,看着她僵硬的背影,眼底溢出一抹兴味,他好整以暇道:“五公主不是希望我不要怪三公主吗,你替我上药,我就答应你。” 虽然她害怕宋珣,可是他提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 几十个呼吸之后,容鸢还是回身,拿起桌上的瓷瓶,艰难走到床边坐下,脸上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咬唇道:“你不许反悔!” 宋珣半撑着身子,额角露出一层薄汗,唇角勾起:“自然。” 容鸢发现他额角的冷汗,知道他大约是疼的,她不是什么冷硬心肠的人,即便是心中有几分惧怕他,可到底是伸手去抓住了他的手臂,“我扶你坐起来。” 手臂骤然被柔软的手指触碰到,宋珣只觉得被她抓着的地方,有种怪异的感觉,他垂眸,看见她莹白的指尖紧紧贴着他的手,也不全是白的,至少上面那被修剪得圆润的指甲盖,泛着浅浅的粉色。 和她那浅色的唇瓣,是差不多的颜色。 借着她的手,宋珣终于顺利地坐了起来,许是没有想那么多,他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褪下了上衣。 猝不及防,容鸢盯着他半裸的上半身,脑子一瞬间变得空白。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裸露在身前的宽肩和缠着绷带窄腰,双颊瞬间变得比傍晚的霞光还要红。 救命,有人大白天耍流氓! 第12章 掉入陷阱的猎物 容鸢在看见他直接在自己跟前解了上身的中衣之后,等她从震惊中缓过来,就看到了宋珣劲瘦的腰上缠着几圈绑带,绑带上面有暗红色的血迹。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宋珣罪奴的身份,又或者是因为宫中之人皆知道被三公主所不喜,所以没有人敢接近他,大多宫人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怕跟他走得太近而被三公主连带着厌恶。 所以那天他拖着受伤的后背回到掖幽庭的时候,竟是没有人敢上前帮他,就连前来查看他伤势的医官也是草草了事,只知道三公主吩咐不能让他死了,其他的随便。 绑带应该是晨起的时候缠上的,没想到过了半个月,他的伤口还在渗血。 可想而知,替他查看伤势的医官大约是没有尽心的。 不过想想也是,宋珣的身份摆在这里,没有哪个医官会认真给罪奴医治的,毕竟罪奴可是比宫人还要低等的身份。 容鸢看着绷带上面的血迹,心有余悸。 身前的人许是见她半天没有动作,他回头,扫了一眼她,发现她正盯着他的伤处发呆,即便一张脸被面纱蒙着,也能看出她的脸色发白。 “五公主这是不愿意吗?还是说怕了?”宋珣问道。 语气中没有任何的情绪,仿佛当着女子的面脱了上衣,又说出这般带有歧义的话,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伤大雅的事情,又或者,他没有将容鸢当成女人来看。 听到他的声音,容鸢这才回神,如今她的注意力全在他的伤处,所以先前的羞耻倒是没有了。 她盯着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干巴巴回他:“我没有害怕,只是第一次给人上药......” 尤其是给他上药,让她有些紧张。 后面的话自然没有说出来。 半晌之后,她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抬起有些颤抖的手,找到绷带的系结处,慢慢地解开。 等他身上那些伤口全部暴露出来之后,即便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容鸢还是忍不住心惊,总算是知道皮开肉绽是什么意思了。 她一时没忍住抽了口气,怪不得方才宋珣坐起来的时候那般艰难。 换做是她,恐怕已经被疼哭了。 宋珣听到了她的抽气声,他唇边勾起一抹浅笑,问道:“五公主,如今你还想我不怪三公主吗?” 这话问得自然,容鸢甚至还能听见他语气带笑,可是落在她的耳中,却像是被人生生扇了一巴掌。 其实她知道,想要宋珣不怨皇姐是不可能的,任谁被打成这样,如何都做不到心无芥蒂,更何况皇姐对他,不止这一件。 加上之前不知道过少次的责罚和侮辱,这是要彻底将他的脸面踩在地底下。 毫无尊严可言。 而自己还来要求他原谅,简直就是虚伪至极。 可她没有办法,皇姐是这世上唯一待她好的人,她不想皇姐的下场和前世那般,她只是想要自己在乎的人好好的。 既然不能两全,只能委屈宋珣。 她掩下心中的苦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你方才已经答应我,只要我替你上药,这一回就不怪皇姐了。” 可即便如此,宋珣还是听见了她声音里带着几不可查的轻颤,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一声极淡的笑传来,容鸢知道男人是在讥讽她,可她仍旧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只是拿着绑带的手紧了紧。 她从一旁拿了干净的帕子,细细替他处理伤口附近沾染的血污,然后又沾湿了手帕再擦了一遍,瞬间将没有受伤的地方也擦拭了一遍。 把不久前他后背上出的冷汗也一并擦干了。 这样娴熟的动作,让宋珣猜想,她大约是真的不受宠,身边没有什么伺候的宫女,所以她做这些才会这般熟练。 做好了这些,容鸢才从桌子上拿了那瓶她自己从御药房带来的金疮药,拔开塞子的同时,她对着宋珣轻声道:“可能会有疼,你忍一下。” 说完就将药粉倒在了那些可怖的伤口上,药粉接触到伤口的一瞬,她明显察觉到了他的背部绷直,然而却没有听见男人的呼痛声。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再继续洒药粉的时候又轻了许多。 为了缓解他的疼痛,上完药之后,她靠近伤处,用嘴轻轻吹气。 宋珣没想到她会这样做,原本药粉碰到伤口而生出火辣的剧痛,因为她呼出的气而生出异样的感觉,疼痛也减轻了一些。 不知为何,容鸢觉得他的身体变得更加紧绷了,然而她只能归结为是疼的。 思及此,她一个没忍住,闷着声音道:“对不起。” 好像做错了事的人是她一般。 宋珣蓦地听到这一声道歉,愣了一瞬,然后才哑着声音道:“五公主这是在替她道歉?” 容鸢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方才那声道歉是她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她知道道歉没用,可是这一声道歉却是发自内心的。 就好像说了这三个字,她的心里能好受一些。 “算是吧,皇姐做得确实过了,她不该这般对你。” 她的声音闷闷的,光是听着就能猜到此时她的心情很是低落。 宋珣回头想要看她的表情,却在看见那张蒙着面纱的脸之后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她额头上的那些红疹,想起那晚她差点因为风疹而有性命之忧的事情。 默了一瞬,他突然道:“扯平了。” “什么?”容鸢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然而对方却不打算再说话。 最后,她只能继续给他上药。 也不知道是谁给谁上药,等她把所有伤口处都洒上药粉后,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汗。 最后重新给宋珣上了药的伤处缠好绷带后,容鸢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发抖,这一回不是因为怕宋珣怕的,而是因为被那些狰狞的伤口吓的。 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与宋珣身处一间屋子已经用了许多的勇气,加上给他上药更是耗费了不少的心神。 如今上好了药,他先前也答应了自己,不会再怪皇姐,只要有了他的承诺,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这件事算是揭过了。 想到这里,她面上松了口气,与他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不少:“这药还需要上半个月,就能伤口就能好全了,你记得每天要用上一回,千万别忘了。” 临走她还特意叮嘱,觉得自己还挺贴心的,希望宋珣看在她这次这般认真帮他上药的份上,能够减少一点对皇姐的怨恨。 交代完这些,不管宋珣理不理自己,她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当她的手放在门上,正要推门出去的时候,却听见身后传来男人低哑的嗓音:“五公主是忘了,我方才说的话?” 不知为何,容鸢听到他的声音,心中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她回头不解地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不明白道:“什么?” 他不是说只要她帮他上药,他就不怪皇姐吗? 她刚刚不是给他上了药,难道是他想反悔? 不等她继续猜下去,就听见宋珣道:“五公主方才答应过我的话,难道才短短的时间,便忘了?” 容鸢后知后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瞬间瞪大了一双杏眸,眼中带着惊愕。 就好像是一只不慎掉入陷阱的猎物,透露出惊慌。 走出掖幽庭的时候,容鸢还不忘回头,往里头幽怨地看了一眼。 她懊恼地踢了一脚地上的一颗小石子泄愤,仿佛把石子当成了宋珣。 重活一世,她怎么就忘了宋珣这个人一肚子坏水,现在虽然与前世登基之后相比,看着是有些可怜,但是他算计人的功夫是没有变的。 从前他登基之后,她可是看着他怎么算计他那帮大臣的。 当然还有她。 没想到自己这次又着了他的道。 想起刚才他说的话,她恨不得自己今天没有踏进他的房间。 除却今天,后面的半个月,她每天都要来亲自替他上药。 可是没有办法,原本这个要求就是她自己提出来,宋珣不过是恰巧抓住了她话中的漏洞而已。 如今算是印证了,什么叫自己给自己挖坑。 算了,反正只要他能不怪皇姐,就算是给宋珣当牛做马,她也认了。 倒是跟着她的岫云有些心事重重,她走在容鸢的身后,几次想要开口,她不知道公主什么时候和宋珣这般熟络。 宋珣可是三公主的人,宫中的人都不敢与他牵扯上任何的关系,偏偏公主得知他受了责罚,还特意带了伤药前来看他。 若是被三公主知道,说不定会因此生气。 岫云觉得自家公主单纯,定然是不清楚宋珣和三公主之间的纠缠,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等她们二人走到无人的宫道上时,出言提醒道:“公主,宋公子如今是罪奴,又在三公主手底下,宫里大家都不敢与他有过多的接触,公主今天去找他,要是被三公主知道,说不定会不高兴。” 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记得宋公子才被三公主从牢中带出来的时候,没几天就因为一件小事,三公主罚了他。 有心善的小宫女偷偷给宋公子塞了药,被三公主知道后,那名小宫女也被责打了,不仅如此,小宫女还被三公主赐给了不能人道的内侍做对食,后来听说那小宫女差点被那名内侍给折磨死。 想到这些,岫云心中一阵后怕,也担心三公主会因为公主帮了宋珣,而从此被她厌弃。 公主好不容易有了靠山,若是因为宋公子而得罪了靠山,大约又会过回从前凄惨的日子。 容鸢明白岫云的担心,一副过来人的表情,语重心长对着她道:“岫云,你不懂,有的人表面上是小可怜,实际上是蛰伏的野兽。” 而且她今天还被那可怕的野兽给坑了。 第13章 美丽而脆弱 容鸢没想到自己偷偷给宋珣送个药,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宋珣是皇姐的人她清楚得很,所以昨天去给他送药的时候,也是避开了宫人进去的,谁知道会在那里碰上裴延。 不过看宋珣的样子,裴延大约是没有为难他。 且自己骗了裴延,他大约不会想到她去找宋珣的,所以应该不会嘴碎到皇姐跟前说她去掖幽庭的事情。 今天还要去给宋珣亲自上药,不仅是今天,接下来的十几天,她都要去。 她瘫在榻上,一想到对方当着她的面褪去上衣的场景,就感觉自己的脸上一热,明明前世表面上她在众人眼中是他的宫妃,他也不曾在她跟前做过这样的事情。 唯一最过火的一次,是得知她偷偷去地牢中看了皇姐,动怒之余,也不过让她伺候他宽衣,可也没有真的全脱了。 因为宋珣嫌弃她愚笨,最后让她滚了...... 眼看着月亮已经悄悄升了起来,容鸢还在榻上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她身上穿着沐浴过后的寝衣,在榻上滚了一圈,她最后才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下了榻。 趁着岫云同另外两个小宫女,以为她睡下,而在偏殿做绣活的时候,她套了外衣就往外走去。 悄悄地关上房门后,她借着月光往掖幽庭的方向去了。 她这一次没有带上面纱,因为这条通向掖幽庭的路上并不会碰到什么宫人。 趁着夜色,带着做贼心虚的心情,她偷偷溜进了宋珣的房间,却发现榻上的人正好脱了上衣,正在解腰上的绷带。 许是昨天已经见过了他裸着上身的样子,这一次她没了昨天的窘迫,只是再一次看见那狰狞的伤口时,她仍旧会心惊。 下手的人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我还以为,你忘了昨天答应的事情。”冷淡的嗓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沉思。 容鸢慌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她熟练地拿起一旁的瓷瓶走了过去,强装镇定道:“我没有忘记。” 甫一靠近,宋珣于药味中闻到了一股清甜的栀子花香。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似乎有些局促的容鸢,却见她今日没有像昨日那般带着面纱,一张原本牡丹花一样的脸上,长了好些红疹,原本完美无瑕的脸上,出现了瑕疵。 许是她的相貌太过出色,所以竟是瑕不掩瑜。 明珠再如何蒙尘,也依旧是明珠。 察觉到了宋珣在看她的脸,容鸢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丑,若是他嘲笑自己,也是正常的。 宋珣只扫了她的脸一眼,并未如她所想的那般要嘲笑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他将解开的绷带随手扔在一边,然后安静地屈腿坐着等待容鸢给他上药。 他的一只手搭在膝上,若是不他的腰部有明显的新伤,这模样看起来倒是挺悠闲的。 他的背后伤得不轻,原先是没有人给他上药,昨天裴延来找他,因为有件急事不得不前往,交代完那件事之后,裴延还自告奋勇要给他上药,但是被他拒绝了。 裴延前来掖幽庭已是冒险,耽搁的时间太久容易被人发现。 没想到容鸢会在裴延离去之后,来这里找他。 最开始他以为她仍旧是不死心,还是想要他的命,后来他才知道他想岔了。 不过既然她送上门来,那正好。 不管她带着什么目的,能当个给他上药的工具就行。 且他很好奇,若是容嫣知道她这好妹妹,背着她做了她不喜欢的事情,会怎么对待容鸢。 “五公主不怕你帮我的事,被她知道?”宋珣哑着声音问道。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容鸢微怔,但是很快又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继续手上的动作,轻声回他:“原本就是皇姐让我来给你送药的,且你身边没人帮你,皇姐知道我替你上药,大约是不会怪我的,你放心,就算是知道了,皇姐也不会为难我的。” 她没有往别处去想,以为宋珣是担心她被皇姐迁怒,所以出言安慰他。 宋珣偏头对上她那双没有任何杂质的眸子,里面干净地就像是一汪清泉,看样子是完全没有听明白他话里有话,他说那话原本是想让她明白,容嫣不是什么良善的人。 不会容忍容鸢与她厌恶的人接触。 本想吓一吓容鸢,没想到她却跟个傻子似的,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愚笨。”宋珣道。 容鸢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哪里惹得他不喜了,她听见他对自己莫名的评价,因为羞恼,顿时手上的力度一个没注意重了许多。 一声低沉的闷哼传来,她才反映过自己做了什么。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容鸢立刻停了下来,心惊胆战地道歉,生怕宋珣在心中给她记上一笔。 没有得到宋珣的回答,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不敢继续,生怕惹怒他。 宋珣侧身,正好看见少女低着头,手中紧紧握着瓷瓶,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模样,甚至能看到她轻颤的身体。 屋内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容鸢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都快到跳到嗓子眼了,前世她最怕就是宋珣突然不说话。 因为只要他突然沉默,就会有人要遭殃。 眼下这屋子只有她,那么遭殃的只能是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却听见身前的男人说话了:“你在害怕我?” 没来由的一句话,让容鸢更加地紧张。 这话问得好,容鸢在心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可是这一世他们才见面没几次,她没有任何的理由怕他,于是只得抬头,强迫自己对上宋珣那张俊美无俦,却没什么表情的脸,然后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为何要怕你,你又不是什么可怕的人。” 宋珣淡淡瞥了她一眼,明明藏在袖中的手在发抖,却说出这样违心的话。 似乎为了证实她的话是不是真的,宋珣转过身,接着凑近了她一点。 骤然对上一副结实的胸膛,容鸢脸上的神情险些没能维持住,她一双眼睛眨了眨,最后身子往后微微倒了倒,只求他离自己远一些。 “不是不怕我?”见她身体如此诚实,宋珣薄唇微勾,面上现出一抹冷笑。 容鸢这才明白自己方才的举动,明显就是在怕他。 可是不说是宋珣,就算是任由一个男人,赤着上身突然靠近她,出于本能她都会害怕得往后退好吧。 她现在屁股没有往后挪,只是身子往后仰了一下,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尊重了。 这一世的宋珣到底怎么了,明明上一世都将她幽禁在后宫了,都没有这么,这么奔放过。 容鸢把看向他精瘦的胸膛的目光移开,她吞吞吐吐了半天,不敢去看那双冷如天上月的眸子,最后才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回答:“你这样光着,光着上身突然靠近,是个人都会吓一跳。” 要不是他脸上的神色冷然,没有半分的旖旎,她早就指着他的鼻子骂一声臭流氓。 似乎被三公主变着法子折辱了这么久,宋珣心里的那点廉耻之心,早就荡然无存了,即便眼下赤着上身对着女子,心中也泛不起任何的涟漪。 他将目光从说完话就装鹌鹑的容鸢身上收回,看着把头埋得很低的少女,他顿时觉得无趣,又重新转过身去。 “继续。”他道。 这语气让容鸢想起上辈子,他吩咐她时候的样子。 她的身子一僵,抬头见他又背对着自己,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于是继续小心翼翼给他上药。 给宋珣上药,简直比自己在上刑更难捱,等她走出掖幽庭的时候,被风一吹,她才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她觉得明明藏得很好,为何宋珣还是察觉到了,她骨子里是怕他的。 可是没办法,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她真的没发做到不害怕他。 毕竟在幽禁深宫的三个月里,她亲眼见过他的铁血手段,那些忤逆他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金銮殿前的白玉阶上,没有一天没有被血染过。 所以帮助皇姐逃跑后,她因为害怕,只能选择自我了结。 又一阵风吹来,她打了个冷颤,加快脚下的步子往碧霄宫走去。 明明容鸢离开有好些时间了,可宋珣总觉得那股清甜的栀子花香还留在屋中。 他不喜欢这些香味,从前那个女人身上,总是带着各种甜腻的花香。 偏偏那些男人,却喜欢得很。 他走到窗前,走动时牵扯到伤处,然而他似乎对那些疼痛没有任何的感觉,他抬手将容鸢来时关上的窗,又重新推开了。 外面的凉风吹进来的时候,他那颗燥郁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天上的月亮逐渐被乌云遮住,没了月光,熟悉的黑寂笼罩了一切。 他对着外头漆黑的景物轻嗤一声,手上搭在窗台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直到一道奇怪声音划破寂静的黑夜。 顺着声音看去,他发现窗外的檐下,一只蝴蝶不慎落入了巨大的蛛网中,外表漂亮的蝴蝶在蛛网中挣扎着,只是不管它怎么挣扎,都逃脱不掉这个陷阱。 另一端,早就准备好的蜘蛛正在慢慢接近那只垂死挣扎的蝴蝶,见此,蝴蝶挣扎得更厉害了。 宋珣眼睁睁看着那脆弱而美丽生命,一点一点被蜘蛛吞噬。 第14章 尝尝她的滋味 半个月的时间对容鸢来说,每天都是度日如年,尤其是她每天晚上还要装睡,等岫云她们都回了偏殿守着,她才敢偷偷溜出碧霄宫,跑去掖幽庭替宋珣上药。 要不是她没有那个心思,她这种行为大约跟夜会情郎也没什么区别。 幸而时间就算是再难过,也过去了。 想起最后一次给宋珣上药,对方轻飘飘说了句她越来越熟练了,她总觉得他在嘲讽自己,然而因着以后再也不用违心地给他上药,所以她原谅了他的无礼。 甚至还很好心地提醒他,不要老是跟皇姐作对。 半个月过去,她脸上的红疹也彻底消失了。 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双喜临门,所以她决定要庆祝一下,去一去身上的晦气。 自从容鸢得了风疹之后,容嫣担心她的吃食,所以特意让内侍省在她的碧霄宫辟了一间小厨房,让其中一名会厨艺的小宫女裁云,负责容鸢的一日三餐。 得知她要庆祝的时候,裁云想起南苑的月季开了,正好可摘了来做玫瑰豆沙酥饼。 “这个好,奴婢记得公主爱吃这个!”岫云听到裁云的提议,忙拍手叫好。 容鸢听着两个宫女在讨论玫瑰豆沙饼要怎么做,她的眼中隐隐露出期待,从小她就爱吃甜食,所以只要有机会参加宫宴,都会在宫宴上尽情地吃那些香甜的糕点。 她想等裁云做了玫瑰豆沙酥饼,还能拿着这饼去瑶华宫找皇姐一同品尝,也趁此机会见皇姐。 病了这么久,她只见过皇姐一次,算下来,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见到皇姐了。 眼下她倒是有些想念皇姐。 想到可以见到皇姐,她迫不及待道:“事不宜迟,中午就做这个吧,多做一些,我要拿给皇姐尝尝。” 裁云自然是应下,她想了想,问道:“只是咱们这里没有新鲜的月季花,去御膳房那边拿,估计那些瞧不起人的,会借机刁难奴婢。” 容鸢闻言秀眉轻蹙,她现在虽然有皇姐庇佑,可是这宫里也不是人人都忌惮皇姐,御膳房的总管就是与皇后不对付的德妃的亲信,所以对待依靠皇姐的她,总是不那么恭敬的。 她一时有些犯难,除了御膳房外,还有哪里能有新鲜的月季花。 想了没一会儿,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双手合成掌,露出一个浅笑:“我知道哪里有月季花,我们去那里摘,保准没人会说我们!” 不多时,容鸢就带着裁云和岫云二人出了碧霄宫,三个人前往南苑。 五月中旬,牡丹已经快要谢了,然而正是月季花开的时节,容鸢绕过牡丹园,路过芙蓉池,往南苑的北面走去。 一路上花香袭人,耳边鸟鸣啾啾,是一副春和景明的景象。 但是她没有心情欣赏这些,只想着快些摘了月季花回去。 只是这边的月季不像牡丹园一样,单独种了一个园子,月季的分布有些散,容鸢站在一丛月季跟前,看着才开了几朵的月季,有些泄气道:“我们分开采摘月季,这样比较快。” 许是因为时间还早,南苑里没什么人,她们正好赶紧摘了离开。 岫云和裁云听了她的吩咐,很快就兵分两路。 容鸢手上挎着一只小巧的竹编篮子,她顺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寻找着盛开的月季花。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看见了不远处一丛盛开的月季花,玫红色的花朵在阳光的沐浴下,显得婀娜妖娆,她眼中露出一抹惊喜,挎着篮子一路小跑过去。 还未走上前,扑鼻的花香就迎面而来,她唇角弯起,知道这种月季花做的酥饼最好吃。 她也是去年在这里偶尔碰上了,已经时隔一年没来这边,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找到了这处。 将篮子放在脚边,她避开花枝上带的刺,小心翼翼摘下才刚刚打开花朵,然后放在鼻子前闻了一下,沁人心脾的香味瞬间被吸进了肺腑之中。 她脸上的笑意更深,弯腰把第一朵月季花放进篮子中。 等到她摘了半篮子的时候,却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她以为是岫云和裁云,等她捏着一朵月季花回头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身后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上次想要轻薄她的二皇兄容钰。 容钰一早进宫,他见过母妃之后,许是心情好,所以想来南苑逛一逛,却没想到有宫人告诉他,不久前容鸢也带着宫女来了这里。 他本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见上他这生得勾人的五皇妹一面,就算是吃不到,在她身上占点便宜解解馋也是可以的。 没想到他运气这般好,不仅被他碰上了,她身边竟是还没有宫女在。 穿着一身茜色的衣裙站在盛开的月季跟前,巧笑倩兮的容鸢,仿佛是月季花仙下凡,让他一时之间忘记了呼吸。 容鸢没想到容钰会在这里,对方看着自己那直勾勾的眼神,她看了一眼他的身后,发现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内侍。 有旁人在,料想他不敢明目张胆对她如何。 只是她的心仍旧是提着的,不敢轻易放松。 容钰看够了她,这才踩着地上被风吹落的花瓣,慢慢朝着她走来,自认为温和地对她笑道:“皇妹好兴致。” 容鸢身后就是月季花丛,她若是往后退一步,必然会被月季花枝的刺扎伤,她手中紧紧捏着篮子,假装看不见容钰眼中的贪婪之色,不情不愿道:“见过二皇兄。” 悦耳的声音落在容钰的耳中,他瞬间感觉自己身子都跟着酥麻了一半,若是容鸢躺在自己的身下,用这样的声音唤他二皇兄,那得该有多销魂啊。 心里原本只是想要在她身上占点便宜,听见她的声音后,他顿时又改变了主意。 这附近有一处阁楼,若是将人弄去那里,定然不会有人发现,到时候他就可以尝尝他这皇妹的滋味了。 容鸢虽然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着什么龌龊的事情,可是光看他那恶心的表情,就知道是在算计什么。 容钰看到了她脸上的防备,想起上次差一点得手的事情,为了降低她的戒备心,他故意放轻了自己的声音,指着她篮子里的花问:“皇妹采了这些花,可是要拿回去做糕点?” 他没有继续往前,停在离容鸢一丈远的地方。 然而即便是这样,容鸢心中仍旧防着他,她虽然害怕,可是表面上却不敢露怯,于是扫了一眼手挽上挎着的篮子,回答他:“皇姐喜欢吃玫瑰酥饼,所以我采了一些准备回去做给她吃。” 她故意搬出容嫣,若是容钰顾虑皇姐,就不会随意对她下手。 然而容钰与容嫣一向不合,听到容鸢提起她,想起上次容嫣给他使绊子的事情,他眼中闪过阴郁,笑道:“三皇妹飞扬跋扈,宫中人人畏惧她,五皇妹还是离她远一些,免得被她给带坏了。” 容鸢皱眉,容钰虽然说得有一半是真的,可是与他比起来,皇姐好上了许多,至少皇姐不会连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都想染指。 她下意识反驳道:“皇姐待我很好,二皇兄不要这样说皇姐。” 容钰不喜欢容鸢维护容嫣,容嫣与他是死对头,他因为容鸢的话心里生出烦躁,看着她因为容嫣而变了脸色,没了方才的柔软。 “五皇妹,我劝你识相一些,容嫣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公主,迟早是要嫁出去的,你就算是要找个靠山,也该找个好的,否则等哪天我坐上那个位子,你猜我会不会放过你们二人?” 这种话说出来,他竟是没有一点的犹豫。 容鸢知道皇帝很喜欢这位脾性和他相像的儿子,所以迟迟没有立太子,且前世确实皇帝动了立容钰为太子的心思。 她紧紧抿着唇,尽量控制自己不发抖,她抬头对上容钰:“皇兄说这些,不怕被父皇知道吗?” 容钰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出忌惮,反而朝着她走去:“父皇早就允诺了我,这太子之位,迟早是我的,皇妹要么乖乖跟着我,要么等我日后登基,成为我的禁/脔。” 说着他已经走到容鸢跟前,朝着她伸出手,眼看着就要碰到她。 容鸢一咬牙,猛地推开容钰,然后朝着另一边跑去。 容钰没想到他说了这么多,她居然一点也心动,被推开之后,看着没跑远的身影,他沉着脸对着那两名呆住的内侍道:“还不赶紧将她给我抓回来!” 那两名内侍听到他的命令,也顾不上那么多,忙追着容鸢去。 容鸢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追自己,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见的就是容钰带着的内侍。 这边没什么人,若是她被容钰的人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她顾不上那么多,只得加快速度闷头往前跑去。 前方不远处有假山,她想都没想就朝着假山那边去了,绕着假山跑了一圈,身后的人仍旧追着。 她走投无路,只得顺着钻进了一个假山山洞中,然而才进去就撞见了一个身影。 宋珣正准备离开山洞,眼前陡然闯进来一个人,对方的脸上带着熟悉的惊慌,一双杏眸瞪大,似乎没想到这里会有人。 他瞥了她一眼,开口:“五......” 然而才说了一个字,眼前的少女却突然扑了上来,薄唇瞬间被一只柔软的掌心捂住,剩下的话被堵在口中。 “别出声!”她将他压在一旁的石壁上,伏在他身上小声道。 一时间,她身上的花香瞬间包围了他。 第15章 真是单纯 假山的山洞狭小昏暗,还带着一点莫名的潮湿。 容鸢情急之下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把宋珣按在了石壁前,许是怕他发出任何的动静,她甚至整个人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一只手紧紧捂在了他的唇上。 霎时间山洞 里只剩下她极力压抑着的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因为两具紧紧贴在一起的身体,而从对方胸前传来的心跳声。 一个平稳有力,一个心如擂鼓。 期间还有一股清甜的花香,萦绕在两个人周身,带着若有似无的旖旎。 以她的力气,宋珣完全可以摆脱,只是他很好奇,为何容鸢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不成真有这样的巧合? 想起方才他做的事情,他没有丝毫的慌乱,一双冷眸垂下,看向伏在他身前的少女。 即便是在幽暗的山洞中,他依旧能看到她脸上满是惊慌,这惊慌倒不像是在这里发现了什么,更像是来自于旁的。 察觉到了宋珣在看自己,容鸢这时候才想起自己的手还在捂着他的嘴巴,于是讪讪地收回了手,用极轻的嗓音对着他道:“抱歉,有人在追我,方才我不是故意的。” 宋珣扫了一眼还按着自己的人,唇边泛起一抹淡笑,回她:“五公主还要这样多久?” 他的鼻间充斥着一股花香,这味道让他不喜。 容鸢这时候才发觉自己还跟人家贴在一起,她面上一热,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低下头,像是一副做错事的孩子。 想要再次道歉的话没有说出口,她就听见外面不远处传来内侍的声音。 “方才明明看着五公主往这边跑的,怎么不见了?” “这五公主,从前看着一声不吭的,没想到连二殿下都敢拒绝,咱家看二殿下方才的样子,分明是不得手不罢休。” “唉,你说这都什么事,好歹五公主也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二殿下还真是......” “住口,不想要你的脑袋了!” 外头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进了二人的耳中。 莫名的,即便是对面站的人是宋珣,心思龌龊的人也不是她,可她心中仍旧生出了一股难堪。 她安静地站在宋珣跟前,突然觉得抬不起头。 宋珣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发现她紧紧咬着下唇,原本捂住他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裙摆,表现出一副窘迫的样子。 “你是为了躲容钰,才到了这里?” 面对他的询问,容鸢知道他已经猜到了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顿时更觉得难受,她在那道清冷的视线下,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良久,都没有听见对方说话,她以为遇到这种事情,是个人都会觉得恶心,果不其然听见一声轻笑。 这笑让容鸢听着有些害怕。 “容钰和皇帝,还真是像。” 一句话讽刺了两个人。 容鸢不置可否,容钰和她那便宜父皇确实都是两个混蛋。 她下意识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话,等发现自己的动作后,又赶紧停了下来,怕被宋珣知道自己很讨厌容钰和皇帝。 不过她的小动作早就被对方收入了眼中,宋珣没有揭穿她,索性靠在石壁上,突然一时兴起,想着要不要弄出点动静来,让外面的两个蠢货知道人在这里。 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却听见了容钰的声音。 “你们两个杵在这里做什么,五公主呢?” 容钰等不及内侍抓了人带回来,于是迫不及待地跟了过来。 骤然听见容钰的声音,容鸢吓得整个人一哆嗦,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她抬眸看向宋珣,眼中带着祈求。 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宋珣见她这幅模样,又想起雨夜那晚,她眼圈泛红的样子。 他本不想管她的事情,甚至想看看他们容家,腐烂到了什么程度。 先是君夺臣妻,如今再加一个兄妹乱/伦。 而眼前害怕得浑身轻颤的少女,说不定也会跟着容家一起沉沦。 容鸢不知道宋珣在想什么,她知道自己不能被容钰找到,否则容钰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她很清楚。 所以只能寄希望于眼前的人。 可是宋珣没有帮她的理由,或者说他恨不得看见容家人互相折磨。 不一会儿,她听见容钰在外面道:“绕过去,我记得那边有个山洞,说不定容鸢就躲在那里。” 容钰的话瞬间让容鸢提心吊胆,这里面除了她之外,还有宋珣,若是容钰发现不止她在这里,说不定会杀人灭口。 容鸢不想他人因为自己而丢了性命,她不愿意牵连到旁人。 宋珣看着少女的脸上出现挣扎之色,他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半晌之后只听见她吸了吸鼻子,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对着他道:“你在这里不要出来,二皇兄生性残暴,若是被他发现你知道了他的龌龊心思,一定不会放过你,我就当没有在这里碰到你。” 话音才落,宋珣眸中闪过诧异。 说完,她也不管宋珣会作何反应,心如死灰地转身往山洞外走去。 然而才走了一步,手腕骤然被人给攥住了,贴着她皮肤的手掌带着冰凉的触感,激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疑惑地回头,却对上一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眸,黑沉沉地眸子看不见底,让人捉摸不透。 “你做什么?” 她低声问道。 这边两名内侍听了容钰的吩咐,绕了一圈,果然看见了一个隐秘的山洞。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面上带着谨慎,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狭小幽暗洞里,分明什么都没有。 “这......” 其实一名内侍打量了这个山洞一眼,面上有些为难。 另一名跟在身后的进来,也发现了里头没有人,他拍了拍身前人的肩,突然有些如释重负:“走吧,回去禀告殿下,就说这里没人。” “可是,咱们要是找不到人,殿下心情不好,遭殃的还是咱们。” “找到人殿下也不一定能吃得进去,五公主是什么人,她可是殿下的亲妹妹,咱们就算是阉人,也知道人伦纲常,哪有亲兄长强迫亲妹妹做那种事的,这一回就当是给自己积德了。” 说着他先走了出去,那名内侍擦了擦额角的汗,也跟着离开。 山洞的另一边,容鸢被宋珣带到了一个暗室中。 隔了一堵墙,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双唇,等待那两名内侍的声音彻底消失之外,才放下颤抖的双手。 她从来不知道,这山洞内竟然暗藏玄机,方才宋珣不知道触碰到了哪里的机关,他们身后的石壁居然开了一个口,在她怔愣时,宋珣拽着她瞬间钻进了这个暗室。 等精神松懈下来后,她总觉得有股奇怪的味道充斥着,就好像是血腥味,可她身上没有受伤,宋珣的身上也没有任何的伤口。 所以这血腥味是哪里来的?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和身前带着自己躲过一劫的男人道谢。 她往旁边走了一步,正欲开口道谢,结果脚不知道踢到了什么,她下意识低头看去,等看清楚自己踢到的是什么东西时,霎时间脸色变得惨白。 喉咙像是被什么掐住,想要惊叫的声音发不出来,她转头惊恐地对上一旁的宋珣。 “你看到了。” 此时清润的嗓音悠然自得地响在耳边,可在容鸢看在无异于来自地狱的恶鬼,此时正朝着她张牙舞爪,随时都有可能会将她吞噬殆尽。 手中的篮子应声而落,掉在了她的脚边,有几朵盛开的月季花,落在了那不知名的尸体上面,显得妖异而恐怖。 容鸢吓得退了几步,直到后背贴上冰冷坚/硬的石壁,她现在才明白,为何会在山洞中碰上宋珣。 因为他不久前才在这里杀了人啊。 这次的惊惧比容钰要抓她还要深百倍,容钰可能还会留她一条命,可撞见了宋珣杀人抛尸,她大约是命不久矣了。 “怕什么?” 宋珣见她被吓得话都说出来,整个人抖如筛糠,看着他的双眼带着惊惧,仿佛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被吓晕过去。 然而他每次这样想的时候,容鸢却异常坚强,即便是怕得要死,可刚才他确实是救了自己,所以只能强行压着身子的恐惧,尽量忽视不远处的那具尸体,颤着声音道:“我第一次看见尸体,所以害怕。” 宋珣觑了她一眼,唇边勾出一个淡笑:“哦,我还以为你是在怕我。” 语罢就看见容鸢用力地摇首,生怕慢了一步,他就会连她也一起灭口:“你帮我躲过了那两名内侍,我为何要怕你,我理应谢你才是。” “这样吗?” “是的。” 如果不是她说话的嗓音带着颤抖 ,宋珣都要信了她的话。 他看着强装镇定的少女,明明每次怕他怕得厉害,却又不得不违背内心,与他周旋。 早在扣下机关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杀人的事情会被容鸢知道。 可他知道,容鸢性子纯良,且他这回帮了她,她大约不会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果然,和他猜得一样。 眼下容鸢的表现,大概是不会把这件事捅出去。 还真是单纯得可以。 他暗自嗤笑。 第16章 祭天之行 岫云发现容鸢从南苑回了碧霄宫之后,整个人都有些怪怪的,一直坐在殿内不说话,脸色看着也不是很好。 明明早上去南苑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许是容鸢的状态实在是有些不对劲,岫云放下了手中的月季花,走到她的跟前,有些担心地问道:“公主,你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只是轻声的问候,倒是吓了容鸢一跳,她身子抖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岫云在和自己说话。 方才她回来之后,脑子里一直回想在山洞的暗室里看见的尸体,加上上辈子,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死人,所以回来之后那个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 她还记得离开的时候,宋珣似笑非笑地问她会不会揭发他。 当时她吓得大脑空白,害怕她若是敢把看见的事情说出去,大概下一个躺在那里的就是自己了。 所以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听着身后的轻笑声落荒而逃。 前世宋珣登基之前,她每日和他接触的时间很短,所以并没有见识到他的另一面,如今短短的几次接触,让她觉得现在的宋珣,似乎比上辈子的还要可怕。 可她却不得不与虎谋皮,至少眼下宋珣没有要杀她的念头,兴许她好好表现,说不定在他登基之后,他会放自己一条生路。 而且,她不能因为害怕就退缩,毕竟她还需要保护皇姐。 这些事情她谁都不能告诉,于是面对岫云的询问,她只好正了正脸色,回答道:“我在那边碰到二皇兄了。” 后面不用说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岫云脸色倏地变了,她上下打量了容鸢一眼,眼中的担忧更甚:“二殿下没对公主怎么样吧?” 容鸢摇首:“没有,我跑了。” 岫云知她没事,心里松了口气:“没事便好,二殿下简直胆大包天,在南苑也想对公主动手。” 南苑离皇后的凤栖宫很近,容鸢也没有想到容钰会色胆包天,可见他是根本没把皇后放在眼中,和他母妃一样。 语罢,她又道:“奴婢听说过半个月后陛下要亲自去霍沧山祭天,祭天的事情陛下全权交给了二殿下负责,今天二殿下进宫,除了给德妃娘娘请安之外,大约是为的这事。” 怪不得会在南苑碰上她。 说起祭天,倒是让容鸢想起了一件事,上辈子,她因为不得宠,所以不在祭天的行列之中,但是在祭天的回程中,他们碰上了一群埋伏的暴民。 那群暴民原是滨河以南的灾民,皆是因为朝廷发下的赈灾粮没有多少,又得知大部分的赈灾粮和赈灾的银两被官员贪了。 所以看着到手的只有一碗薄粥,当下就有人不乐意,加之有人煽动对朝廷不利的言论,不得已,这群灾民索性摔了手中的薄粥,直接揭竿起义。 原本只有几百人的队伍,逐渐壮大到上千人到几千人,且着其中还有匪寇浑水摸鱼,在暗中推波助澜,这群人很快就浩浩荡荡地到了京都几十里之外的霍沧山。 与霍沧山的山匪勾结到了一起。 许是容钰很自信,觉得霍沧山离京都不远,所以只带了两个营的禁军,两个营的禁军只有一千多人,而埋伏的山匪和灾民加起来就有两千多人。 许是朝廷腐败,连带着军营的人也跟着懒散,竟是不敌这些人。 最后损伤了不少人,连带着世家大族的人也有折损。 她记得皇姐那次也受了伤,听说还差点被山匪给轻薄了,回来后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好起来。 思及此,她起身就往殿外跑去。 “公主,你要去哪!”岫云急得忙追了上去。 容鸢只想着若是这一次的祭天,容嫣还是跟着皇帝去了,就会和前世一样遭到那群人的埋伏,受到伤害。 所以她不管不顾地朝着瑶华宫跑去了。 此时是午后,她进了瑶华宫,正好瞧见容嫣半躺在海棠树下的贵妃榻上休憩,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落在她的身上。 周遭静谧,就连枝上栖息的鸟儿都不忍打扰这安静。 可是容鸢打破了寂静。 她的到来惊扰了树上的黄鹂鸟,只见那鸟儿扑腾着翅膀就飞走了。 听到了动静,容嫣睁开一双凤目,神色中带着不善,正欲开口责问,却看见了一脸急切的容鸢。 她瞬间收回了那副不悦的表情,神情变得柔和,问:“小五,你怎么来了?你的风疹好全了?” 容鸢扑到她的膝前,把头搁在她的膝上,闷声道:“都好了,还要谢谢皇姐,我的病才能好得这么快。” 容嫣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低落,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她的脸色,发现她神色不对,顿时眉头一皱:“怎么了,是不是哪个不长眼又欺负你了?” 容鸢咬着唇没有回答她,确实是有人欺负她,只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半个月后的祭天之行,皇姐不能去。 “皇姐,你可以不要去祭天吗?”她没有回答容嫣的问题,而是仰着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容嫣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不想自己去祭天,面带疑惑:“为何不去,最近容钰在父皇跟前殷勤得很,我若是不去,怕是父皇就要忘了母后和我们兄妹了。” 这个兄自然指的是大皇子容恒。 大皇子容恒虽然是皇后嫡出,可是直到现在已经二十有四,皇帝仍旧是没有要立他为太子的打算,身为容恒的胞妹,她自然也是担心的。 毕竟最近朝中除了立长之风,还出现了立贤之风,这个贤意指容钰。 容钰算个屁的贤,容嫣眼中满是嫌弃。 所以这一回祭天之行,她不能让容钰一个人一直在父皇跟前出风头,既然皇兄不愿意去争,那她就替皇兄去争一争。 容钰不过是庶出的皇子,也配觊觎皇位? 没想到容嫣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她,容鸢顿时气馁,她扁了扁嘴,着急道:“皇姐真的要去吗,听说霍沧山那一带很是危险,还时常有山匪出没,朝中派了好几次人前去剿匪都以失败告终,若是,若是碰上了那群山匪那可如何是好?” 容嫣见她急了,伸手捏了捏她鼓起的雪腮,打趣道:“小五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这些事了,天子出行,自然会带上禁军,有禁军在,谁都不能靠近父皇,就算是山匪,见了禁军怕是腿都要打颤,你就不要危言耸听了。” 容鸢见容嫣并没与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于是更加的着急:“算我求求你了皇姐,不要去好吗?真的会有山匪的!” 然而她撒娇也没用,容嫣就是铁了心要随行,她脸色变得严肃:“小五,有些事情不是想当然,身为嫡出公主,总是与你们不同的,若我不去,父皇势必会忘记我,你也知道,最近父皇偏爱容钰,很多事情都交由容钰去做,为了能分走一点父皇的宠爱,我只能去。” “可是......” 容鸢还想要继续劝说,却被容嫣给打断了,她面上露出一抹不虞:“行了,再说下去我可要生你的气了。” 话既然说到了这份上,容鸢也不好继续说什么,虽然焦心,可到底劝说无果。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自己又不能跟着去,也只能提醒容嫣道:“那皇姐此行一定要小心。” 容嫣被她这幅认真地样子给逗笑了,先前心里的那点不虞也跟着消失,她看着少女那双清澈的眸子,玩笑道:“小五要是这么担心我,何不跟我一同前往,要是真的遇到了山匪,说不定还能保护皇姐。” 容鸢不想容嫣去,她自己更是不会跟着去的,她要是去了,真遇到了山匪,估计就是第一个死的。 她白着一张小 脸摇了摇头,婉拒了。 上一世她死得毫不犹豫,可是这一世她惜命得很。 皇姐不愿意去,她只能提醒她身边跟着的人,让那些人护好皇姐。 容嫣知道她这皇妹素来不受宠,自然是不在祭天一行的名单上,她摸了摸她的头:“你放心,若是真的碰上了危险,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得了她的保证,容鸢这才重新露出一抹笑。 二人的谈话并没有避着任何人,所以一字不落地被不远处的宋珣听到了。 他站在回廊下,看向头枕在容嫣膝上的少女,墨黑的瞳仁中泛着晦涩难懂的光。 早在得知半月后皇帝要前往霍沧山祭天,他就传了消息给底下的人,让他们将这个消息传给那些暴民和山匪。 届时那些人定然会有所动作,他也正好趁机试一试禁军实力的深浅,为日后做打算。 可是容鸢又是如何得知或许会有山匪出巢,对祭天的一行人不利?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一个在深宫,且不受宠的公主,再如何都不能察觉到了这些。 更何况是胆子小到只有一丁点的容鸢。 可方才她的话那般笃定,不得不让人生疑,是她知道了什么,还是只因为害怕,所以不想让容嫣前往。 看来还是需要找个机会试探一番。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这边容鸢突然感觉后背一凉,她回头,却发现身后没有人。 第17章 你都听到了? 最终容鸢垂头丧气地从瑶华宫回去了。 因为没能劝说成功,她的心情并不算很好,这一路上就差唉声叹气了。 上一世的祭天,因为她的身份不够格,所以没能跟着皇帝去参加祭天,但也正是因为自己被皇帝给遗忘了,所以也算是因此躲过了一劫。 但是这一次她知道了祭天这一趟,会遭到山匪和暴民的埋伏,而且容嫣还会因此受伤,要不是皇帝还带了禁军,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是她不想容嫣受伤,只想要容嫣全须全尾地回来。 劝说无果,她自己也没有什么阻止容嫣的办法,就算她说出了可能会遭遇埋伏,也不会有人信她。 她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宋珣在推波助澜。 沮丧地推开碧霄宫的门进去,她瞬间闻到了一股诱人的焦香。 是裁云在小厨房做了玫瑰豆沙酥饼,闻到酥饼的香味,她的心情才算是好了一些。 才走了进去,就看见裁云端着做好的酥饼往正殿去。 见了她回来,裁云笑着道:“公主回来得正好,这酥饼才出锅,趁热吃是最好吃的!” 容鸢一直都秉承不能带着不好的情绪吃东西的精神,不然东西就会变得不好吃。 想着反正距离祭天还有半个月时间,说不定这半个月她能成功劝说皇姐不去祭天。 想通了这些,她面上露出笑,踏着轻快的步子跟在裁云的身后进了正殿,如愿吃了几块酥饼之后,她的心情比方才又好了许多。 满足了口腹之欲,她想起原本要装些酥饼去给皇姐的,裁云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贴心道:“三公主那份奴婢已经备好了,可要奴婢送去瑶华宫?” 容鸢下意识想要开口说自己去,可是想了想自己才从瑶华宫回来,要是又去的话,怕容鸢笑她,只得抿着唇点头,等裁云起身离开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了她:“小厨房还有多余的酥饼吗?” 裁云以为是容鸢嘴馋,便道:“今天摘的鲜花有些多,所以奴婢做得多,除去送去瑶华宫的酥饼之外,还剩了好些,公主放心大胆地吃吧。” “我不是馋......” 容鸢下意识出言反驳,可是看了一眼桌子上已经快要空掉的盘子,又有些心虚。 裁云和岫云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促狭的笑意。 岫云看着少女两靥染上薄红,于是忍笑替她解围:“好了,说得公主跟馋猫儿似的,还不快将去酥饼送去瑶华宫,要是冷了,三公主吃着也不会舒心。” 容鸢本就因为裁云的话感到不好意思,如今岫云这样说,更是整张脸都红了,她撅了噘嘴,面上有些不满,可又不能说什么解释的话。 只得任由岫云二人笑话自己。 直到晚上她躺在床上,等岫云以为她睡着了离开正殿去了偏殿之后,她又坐起了身。 透过浅碧色的纱帐,她还能看到放在不远处桌子上放着的食盒,这是岫云怕她半夜饿了,特意装了好几块酥饼在保温的食盒给她备着的。 正好也省去了她的功夫。 她在榻上坐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等偏殿那边的动静彻底没了,这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自己穿好鞋袜,麻利套上衣裳拎着食盒就偷偷走出了正殿。 走在无人的宫道上,想到一会儿要见的人,她心中仍旧有些惴惴。 毕竟白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可是亲眼看见对方留下尸体的。 趁着看守掖幽庭大门的宫人不在,她熟练地进了掖幽庭,很快就走到了角落里,宋珣所住的房间门口,只是她好像听见了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举起放在门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想起宋珣前世能够顺利登基,是因为他有前朝太子留下的势力,不仅如此,当年攻进京都皇城的叛军,也是宋珣在背后谋划的。 眼下屋子里有轻微的交谈声,即便是她站在门口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可要是被宋珣知道她站在这里,就算是她没有听见他们谈话的内容,估计也会被灭口。 想到在暗室里看见的那具尸体,她的心跳瞬间变得很快,抬脚就要马上离开。 然而已经迟了,早在她出现在门前的时候,屋中的人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她还未转身,身后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人。 冰冷的利刃贴上脖子的时候,容鸢的心脏直接跳到了嗓子眼。 她真的不是故意来偷听的,她只是想送个酥饼给宋珣,算是答谢他白天的相救而已,她对他们密谋的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 甚至就算重生那天知道燕国会在一年后被宋珣灭了,她也没有想过要力挽狂澜。 她只是想要皇姐好好的,就行了。 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她的思绪回笼,身后的人低声问:“你都听到了?” 有些熟悉的声音,容鸢想要回头去瞧,但是利刃紧紧地贴着脖子,她要是敢回头,大概身后的人会直接割断她的脖子。 她只得忍着颤抖的身体,怕自己稍有犹豫就会被灭口,她忙回答:“我没有听见你们在说什么,我才来你就出来了。” 这是大实话,他们的声音那么小,除非她有顺风耳,不然如何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身后的赤霄听到她的回答不是很满意,看了一眼少女的装扮,以为是普通的宫女,他手上的力度就要加深,想要了结容鸢,然而眼前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宋珣披着衣裳站在门边,屋内漏出的光照在容鸢的脸上,他见她果然脸色惨白,便知道她是被赤霄吓到了。 他扫了一眼容鸢手中提着的食盒,目光越过容鸢与她身后的赤霄对上,示意他放开容鸢。 赤霄听话地松开了容鸢。 感觉到贴着脖子的利刃消失了,容鸢下意识想要回头看,那听着声音熟悉的人是谁,只是才偏了一下头,就听见倚在门边的男人说话了。 “若我是公主,就不会回头。” 清润的嗓音在寂静的黑夜中缓缓响起,像是一道催命符。 瞬间容鸢把自己的头掰正,对着一脸冷淡的宋珣就差举着手指发誓:“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站在这里的,更没有要偷听的意思,你要是不信......” “我要是不信,你待如何?” 像是听到了很好的笑,他唇边现出一抹淡笑,一双幽深的黑瞳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若是有一句是假话,就,就让我一辈子都吃不到甜食!” 这对她来说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她最爱吃的就是甜食,她都不敢想要是没有甜食,她的下半辈子要怎么过。 说完她垂下眼眸,不敢去看宋珣的表情。 宋珣还以为她要发什么祸及家人的毒誓,没想到却是这个,他睨了低下头跟个鹌鹑一样的少女,一时无言。 对方的沉默让容鸢内心忐忑,耳边的更漏声像是死亡倒计时。 良久,前方传来一道轻笑声,她身体瞬间紧绷。 “进来。” 容鸢正在心里猜着宋珣会如何处置自己,听到这两个字,仿佛已经是被宣布的死刑,她抬眸只看见宋珣的背影消失在门边。 等了半晌,她最终还是咬了咬唇跟了进去。 这道门不是宋珣的房门,而是她通往地狱的鬼门关。 许是之前偷偷前来给宋珣上药养成了习惯,她进去之后顺手把房门给带上了。 跟在她身后的赤霄,鼻子差点被房门给夹到。 赤霄:...... 他冰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正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却听见宋珣说话了。 “没你的事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他离开。 容鸢最后还是没能看见那熟悉声音的主人是何模样,不过想了想,知道得越少,她就越安全,最终没有执着于那人的长相。 她直接装成鸵鸟埋首站在屋内,大气不敢出,在心里猜想宋珣会如何处置自己。 宋珣坐在椅子上,看着乖顺地站在身前的少女,此时她正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原本他打算放任赤霄灭口,可想起白天在瑶华宫听见的话,他心中又对她起了疑,她是如何猜到祭天之行不会顺利。 他不信容家的人会对他生疑,看着手足无措地容鸢,一眼就能猜到心思的人,如何都不像是心机深沉之人。 可就算祭天的事情是她无意中猜到的,但她白天撞见他杀人,今晚又撞见赤霄出现在他的房中。 两次巧合,真的只是巧合? 更何况他至今为此,仍不明白为何容鸢在那晚想要刺杀他。 他不动声色给自己倒了杯茶,在容鸢快要绷不住的时候,才问道:“你来找我有事?” 听到他的声音,容鸢不知为何,总觉还是有把刀悬在自己的脑袋上,顾不得什么了,她猛地把手中一直拎着的食盒举到了身前,小心翼翼说道:“我是来给你送酥饼的。” 宋珣早发现她提了个食盒,他撇了那食盒一眼,心想这酥饼里面,是否下了毒。 不过以她的胆子,大约也找不到毒药来给他下,所以只能是旁人给她的。 未等他说话,容鸢已经走到了他跟前,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从里面取出一碟的玫瑰豆沙酥饼。 许是被这么吓了一通,她居然觉得有些饿了,在闻到酥饼的香味时,她几不可查地咽了咽口水。 宋珣瞧见了她吞咽的动作,似笑非笑道:“所以你大半夜鬼鬼祟祟前来,只是为了给我送吃的?” 第18章 愚笨会传染 容鸢想要反驳他的用词,可是转念一想,她这一路上为了躲避宫人,行为确实有点像他说的一样。 感觉到来自宋珣的压迫感还在,所以她只得道:“我来这是为了答谢你白天的相助。” 说完见宋珣仍旧定定地看着自己,她想起自己之前想要刺杀的事情,于是从上面拿了一块放在唇边咬了一口:“我没下毒,你放心。” 这么好吃的酥饼,下毒不是白白糟蹋了? 然而咬了一口之后,容鸢似乎尝到了滋味,不等宋珣做出任何的反应,她又继续把剩下的那块酥饼整个都吃完了。 宋珣看着她吃的脸颊两边鼓鼓的,吃完脸上还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空气中似乎又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月季花香。 让他想起在山洞里,少女柔软的身躯伏在自己身上的场景。 容鸢吃完了一块酥饼之后,偷偷瞧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宋珣,却发现他并未注意自己,而是目光落在一处,似乎在想什么。 若只是走神也就罢了,可他的眼眸中分明藏着冰霜,容鸢望进去的时候,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莫非是在想着要怎么处置她? 毕竟她今天发现了他的两个秘密,想起前世他对付他人时的狠厉手段,身体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霎时间坐立难安,等待着对方给自己判死刑,在脑中开始给自己设想好几种死法。 想着想着,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眼前的玫瑰豆沙酥饼上,也不知为何,眼下她越是紧张害怕,就越想吃东西,而这酥饼又是她最爱的甜食。 她对着酥饼克制地咽了咽口水,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拿双眼偷觑了宋珣一眼,发现他仍是处在沉思的状态。 许是想就算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心下一横,容鸢又抬手快速地拿了一块酥饼,放在嘴边吃了起来。 这些小动作全部都落在了宋珣的眼中,拿眼看着偷吃的少女,好似完全不知道危险正在逼近。 手指轻扣桌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屋中响起,容鸢嘴边还咬着一半的酥饼,她不解地望向宋珣,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眼中的迷惑差点气笑了宋珣。 还真是不知道该夸她还是该骂她。 宋珣见她嘴边咬着酥饼,面上是懵懂的表情,不知怎的,他突然生出了恶劣的心思。 心思才起,上半身已经朝着容鸢那边探了过去,在对方逐渐瞪圆的杏眼中,他抬手把她嘴边叼着的另一半酥饼给拿走了。 容鸢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惊讶得忘记了害怕,下意识就伸手想要去抢回来,可是手伸到一半,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又立刻怂了,只得委屈巴巴道:“好歹在死前,也让我吃饱一点呀......” 死?宋珣看着手中的半块酥饼,骤然听见这道软绵绵的声音,一时有些疑惑,半晌之后,才明白方才容鸢在脑中瞎想了些什么。 他略带嫌弃地放下那半块酥饼,看向瘪着嘴,一脸委屈的少女,问:“你以为我要杀你灭口?” 不想杀她灭口,那他方才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而且那模样看起来还怪吓人的。 容鸢在心中腹诽。 可她也只敢在心里这样说他,她扣了扣面前的茶盏,不安地问:“我知道了你这些,你难道不怕我说出去?” 说完她把头埋得很低,不敢去看他的神情。 其实她知道的不仅这些,她还知道他手底下有好些势力,那些人还对他忠心耿耿,只要他想要燕国,随时都能跟着他造反。 不过她要是敢说出这些,应该是真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正当她心中七上八下的时候,宋珣才慢悠悠道:“你知道这些,又能如何,就算你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你以为那群人能够查到什么?” 这话旁人说出来大约是狂妄,可宋珣不是旁人,他能亲手灭了燕国。 且是在没有大动干戈的情况下。 就好像攻破皇城,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容鸢哑然,觉得他说得很对,而且她也不会傻乎乎地跑去揭发他,说不定还不等她揭发对方,自己就已经先被了结了。 而且私心里,她其实没有那么反对宋珣日后要做的事情。 燕国皇室早就成了一滩烂泥,朝中上下腐朽不堪,若是祖父在地下得知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父皇继继位二十几载就成了这样,估计能气活。 “怎么不说话了?” 清冷的嗓音打断了容鸢的思绪,她抬眸对上宋珣,心想他方才的话分明就是承认了自己有不臣之心,而她大概是唯一的知情人。 不过虽然在他眼中宫中的禁卫很是废物,但她还是想要提醒他一下,她认真道:“我不知道你在谋划什么,可这里到底是皇宫,父皇再昏聩无用,依他怕死的性子,宫中戒备定然还是森严的,刚才那个人还是少些来吧,万一被捉住了,说不定他还要把你供出来,多划不来呀。” 她说得一本正经,然而落在宋珣耳中,却觉得有些荒谬。 他是将来要造反的人,而她是燕国公主,堂堂燕国公主,竟然替乱臣贼子着想起来了。 这样想着,他也笑了出来。 容鸢不明白自己都这样提醒他了,他还能笑得出来,难不成是在笑她傻? 她秀眉蹙起,不解地问:“有什么好笑的?” 听到她不满的声音,宋珣这才收起了淡笑,一只手随意地撑着侧脸,语气微微上扬:“公主若是知道我想做的是什么,定会后悔方才与我说那些话。” 就是知道你会做什么,我才敢说的。 容鸢在心里回答,反正就算他日后登基了,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甚至可以说 是好吃好喝地待她,她只要安心地当“人质”,他暂时就不会伤害她分毫。 但是为了能让他放皇姐一条生路,她现在只能多接触他,尽量表忠心。 正了正脸色,容鸢为了表决心,特意靠近他,小声回他:“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虽然我应该也阻止不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保守好这个秘密!” 双方的距离被她拉进,许是不久前才沐浴完,她的身上又传来有些熟悉的栀子花的甜香,宋珣眼眸微眯,望向那双纯净的眸子。 “你就不怕,我在谋划的是燕国?” 宋珣那双望不见底的墨瞳盯着容鸢,想要看她听见这句话是何反应。 然而容鸢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只见少女紧张地眨了眨眼,而后又如释重负般道:“若是如此,也是燕国命数尽了,没有你,可能还会有旁人,倘若真有这么一天,我宁愿取而代之的人是你。” 前世她有一次被容嫣带出宫,本以为是一趟不错的出宫体验,结果她看着繁华的京都中,出现了好些食不果腹的百姓,甚至亲眼看着一位妇人怀中抱着饿死的孩子。 京都如此,更何况别的地方。 宋珣登基之后,虽然他的杀伐果决,可百姓确实好过了许多。 这些都是在她还活着的三个月里知道的。 即便是害怕他,可也不得不佩服他。 她的话语中带着坚定,就好像他真的能够成功一般。 宋珣面上微怔,发现他似乎真的不怎么了解,这位面上看起来胆小的五公主,他不过是想再一次试探她到底是不是装的。 不成想,她居然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支持他的话。 说她胆小,可胆子又大得很。 他上下审视了她一圈,发现她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出卖了她的内心。 看来还是胆小的,他一哂。 容鸢任由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想了想,他今晚和她说了这些,大概是没有要灭口的念头了,于是她顺杆子爬,鼓起勇气想要跟他讨价还价:“你日后真的成功了,能不能给我一个恩典?” 宋珣觑了她一眼,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她倒是好意思开口。 他问:“你这么相信我?” 容鸢拿一双明澈的杏眸认真看着他,小鸡啄米般点头:“自然。” 宋珣确实不信她,他道:“你身为公主,会眼睁睁看着燕国被灭?” 容鸢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她只得道:“你也知道我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从前过得甚至不如皇姐宫中的宫人,父皇昏聩,几个皇兄也没有济世之才,只知道玩乐,而且父皇还不喜欢我,觉得我晦气,说不定哪天就把我嫁给老头子,我想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有错吗?” 宋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想要从她的话中看出几分真几分假。 半晌,他不甚在意道:“这样吗?” 之后容鸢从宋珣的屋中离开,走出掖幽庭大门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后背的衣裳已经被冷汗给浸湿了。 夜风吹在她的身上,她猛地打了个冷颤,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同宋珣说了什么。 她双手捂在脸上,造反这种事情,他们二人心知肚明就算了,她怎么还蠢到说出来,而且宋珣居然还默认了。 难道愚蠢还会传染的吗? 转念一想,她是不受宠的公主,而他只是一个掖幽庭的罪奴,就算她把今晚二人的对话传出去,旁人也只会以为是她疯了。 最关键的还不是这个,她是哪来的胆子,竟然敢向宋珣讨要未来的恩典? 想起方才宋珣唇边那冷冰冰的笑,她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他既没有答应她的请求,也没有否认她的请求。 所以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容鸢抓了抓自己的裙摆上的系带,后悔当时还在宋珣房中的时候,没有一鼓作气追问到底,等那股气泄了之后,又不敢吱声了。 直到最后被宋珣下了逐客令,她只得灰溜溜地出来。 这边宋珣站在窗前,他抬眼看向檐下的蛛网,蛛网上传来动静,有一只灰色的飞蛾不慎落在了上面,那只黑色的蜘蛛又一次捕捉到了猎物。 他望着挣扎的飞蛾,淡声道:“盯住五公主,记下她接下来和谁接触。” 似乎有微风拂过,一个影子无声消失。 第19章 带容鸢出宫 那天容鸢去找容嫣,容嫣见到了她身上的彻底好全,又起了别的心思。 想着她这位皇妹除了来瑶华宫找她之外,一向都喜欢窝在自己的碧霄宫。 她吩咐白露:“你去一趟碧霄宫,告诉五公主,就说我明日出宫要带上她,让她准备着。” 白露正要离开,又听见容嫣道:“把今早的山药白玉糕给她带去,她爱吃甜的。” “是。”白露得了吩咐,拿着水晶玛瑙碟装了糕点就离开。 身后给她梳头的宫女不敢抬头去看镜子中长相明艳的女子,眼角余光只能瞧见她涂在指甲上鲜红的蔻丹,见她抬手看着自己昨天才涂的指甲,似乎颇为满意。 许是因为走了神,小宫女一不小心扯掉了一根头发。 只听见身前的女子嘶了一声,她立刻吓得跪下,头紧紧地贴着地面不住求饶:“公主饶命!” 容嫣转过身子冷冷扫了地上的宫女一眼,漫不经心道:“这双手既然这么没用,那便不要了吧。” 话音才落,就有两名内侍上前,两人钳住那名挣扎的宫女,一手捂住她的嘴,将人拖了下去。 正在整理衣裳的绿珠仿佛跟没看见一般,神色如常走到容嫣的身后,重新拿起了梳子,代替那宫女替容嫣梳头,只是她想起方才容嫣让白露去做的事情,不免有些担心:“公主明日当真要带五公主出宫,恕奴婢直言,五公主自小养在深宫,性子又胆小,若是贸然出宫,就怕会有什么意外。” 绿珠说的这些容嫣自然也是考虑到了,容鸢性子单纯又没胆,所以这次出宫,她本意就是让容鸢出去练练胆子的。 容嫣不以为意,拨弄着鲜红的指甲:“无妨,正好借此机会让小五见见外面的世界,也让她多接触外头的男人,否则以她这样单纯的性子,万一哪天碰到个油嘴滑舌的男人,被骗了可如何是好?” 反正只是去安阳郡主的府上,小五若是连宫外的环境都适应不了,那就不是她的妹妹了。 正好也让她多瞧瞧外面的男人,虽然她瞧不上那些男子,觉得他们都配不上小五,但若是小五看上了其中的哪位,她也愿意成全小五。 绿珠猜到了容嫣的心思,脸上会心一笑:“五公主能得到公主的偏爱,是她的福气。” 容嫣闻言轻笑一声:“能够成为小五的依靠,才是我的福气。” 当年若不是没有容鸢的相救,她早就被人害死了,所以小五是自己的妹妹,是她此生最幸运的事情。 不管小五做什么,她都会无条件的包容她,即便是要她的命,都可以。 * 容鸢才醒来没多久,正在殿内和岫云商量端阳节那天,要做什么馅料的粽子,就看见白露从外面进来,手中还拎着一个食盒,她好奇地看了一眼食盒,问:“白露姐姐,你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白露听到她这声软软的姐姐,心也跟着软了下来,心道怪不得公主这样喜欢五公主,若是有人整日甜甜地唤她姐姐,她大约也会很喜欢的。 等裁云从她的手中接过食盒后,她才笑着道:“公主惦记着五公主,所以特意让奴婢带了一碟山药白玉糕来给五公主,还说五公主素来喜欢吃甜食,见了一定会开心的。” 果不其然,在她说出白玉糕之后,容鸢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双圆圆的杏眸都快弯成了新月,尤其在看见裁云从里面取出白玉糕后,唇角都要翘上天了。 她迫不及待地拿了一块放在唇边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口感充斥在口中,她眯起了双眼,面上是一副享受的样子。 等她吃完一块,立刻弯着眼睛对白露道:“这白玉糕真好吃,白露姐姐记得回去后替我谢谢皇姐!” 说着她又拿了一块继续吃。 看着像猫儿一般的少女,白露的神情都和蔼了不少,不过她倒是没有忘记此行真正的目的,等容鸢吃完第二块,想要再吃第三块却被岫云制止之后,她才缓缓道:“奴婢前来,除了给五公主送白玉糕之外,还有一事要告知五公主。” 容鸢的目光颇为不舍地从白玉糕上收回,然后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认真地看向白露,问:“什么事,可是皇姐有什么吩咐?” 还是说皇姐决定不去祭天了,所以特意让白露前来和她说。 白露不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把容嫣交代给她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语罢见容鸢眼中有些不可思议,以为她是害怕,所以柔声安慰她:“出宫一事五公主不必担心,既然公主说要带着五公主出宫,自然会安排妥帖,不会让五公主有任何的不适。” “皇姐可有说是去哪?”容鸢歪头问道。 她记得前世的时候,皇姐第一次带她出宫还没那么快,难道是因为她重生了,所以有些事情也改变了? 那次出宫只是皇姐无聊,带着她在京都繁华的地段随便逛了逛,不知这一次出宫是否和前世一样,只是单纯的逛街。 逛街也好,对她来说出宫不是易事。 白露看着满脸疑惑的少女,开口解释:“是安阳郡主的生辰,安阳郡主与公主的关系还算可以,所以给公主递了帖子。” 安阳郡主是皇帝的堂妹,如今年纪已经接近四十,此番她设宴,邀请的对象不乏京都中未婚的世家少爷公子,明面上是寿辰,私底下不过是想要替自己的女儿相看未来的夫婿。 所以容嫣顺水推舟,也带着容鸢去试试,万一容鸢看上了哪位公子,她就想办法把人弄进宫中给容鸢,只要不生出想要做驸马的心思就成。 容鸢不知道容嫣打的主意,只想着能够出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就算是安阳姑母没有邀请她,可是跟着皇姐去的,安阳姑母看在皇姐的面子上,应该不会让人将她轰出去吧。 而且既然是寿辰,里面定然会有很多好吃的糕点,不去白不去。 带着这样的期待,容鸢今晚早早地就睡下了。 掖幽庭的一角,宋珣坐在简陋的屋子里,身前破旧的桌子上放的是粗制的茶壶和茶盏,茶壶里的水已经凉透了,然而他并未在意,而是给自己斟了一杯冷茶,然后抿了一口。 昏暗的油灯照在他的脸上晦暗不明,一双漆黑的眼眸看着茶盏中的一片带虫眼的茶叶,许是灯光太暗,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屋外更漏声断断续续地传来,直到虫鸣声突然止住,豆大的灯光晃了了一下,他才慢悠悠放下手中的茶盏,“如何?” 不知何时,一身黑衣的少年单膝跪在了宋珣的身前,听到没有任何情绪的嗓音,他如实回答:“今天五公主一整天都在碧霄宫,哪里都没去,只有早上瑶华宫的宫女白露去了一趟碧霄宫,但也没说什么。” 宋珣听着影九描述容鸢这一天,在碧霄宫做的事情,指尖一下又一下地点着桌面,面上的神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影九听着指尖点在桌面上微不足道的声音,身后逐渐出了一点冷汗,明白了主子对他盯梢了一天却没有任何收获感到不满。 只是那五公主这一天确实什么都没做,除了和身边的宫女商量午膳和晚膳吃什么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甚至她呆在房中不出门,也只是无聊地在纸上画些猫儿狗儿的。 难道是这位五公主太会装了,连他都能被骗了过去? 就在影九开始怀疑人生的时候,宋珣总算是说话了:“明天继续。” 影九听着他颇为冷淡的声音,心中打鼓,补了句:“明天三公主要带着五公主出宫,前往安阳郡主的府上赴宴,影十说,三公主此番前去赴宴,为的是让五公主见识见识外面的男人,或许五公主会趁着出宫与幕后的人接触。” 赴宴吗? 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容鸢刺杀他的事是否有人指使还未可知,想起她昨晚猜想他要谋划的事情,甚至还在他故意承认的时候说出支持他的话。 他想容鸢要么城府已经深不可测,要么就是真的是个傻子。 其实他宁愿是后者,至少后者的话他就不用分出任何的心思去对付她了。 是不是真的心机深沉,只消明天他便能知道结果。 翌日,他一大早就去了瑶华宫,然而没想到的是,有人居然比他还早就等在了那里。 少女穿着一身梅子青的对襟襦裙站在海棠树下,差点和海棠树结为一体,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那里站了个人。 只见她仰着头望着树上,似乎在看什么,头上簪的一对琉璃做的棣棠花,在阳光下泛着黄色的光泽,玉色的发带在她脑后的发髻上绑了个蝴蝶结,两根带子自然垂下,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着。 这一身打扮看着娇俏可爱,让人心生好感。 她看的认真,不一会儿才察觉有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一转头,正好对上一双意味不明,带着探究的眸子。 第20章 那些男人有什么好的 容鸢不知道宋珣站在那里看她看了多久,只是见到他,望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本能地想要往后退一步。 可一想到这里是瑶华宫,并不是掖幽庭,对方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于是她又站直了身体,收回自己的视线,继续仰头去看树枝上正在搭窝的白头鹎。 圆滚滚的小鸟似乎没有注意到树下站了人,又或许是因为容鸢穿着梅子青的衣裳,被白头鹎当做了一棵树,所以它没有戒备心,在树上忙前忙后的搭窝。 直到脚步声在她的身后响起,白头鹎被惊到了,才扑腾着翅膀一溜烟儿就飞离了树枝,不知往哪去了,剩下才搭了个架子的简陋鸟窝。 容鸢看得正起劲,陡然被人打扰,她气鼓鼓地看向身后的罪魁祸首,发现来人是宋珣之后,指责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她只得泄气地提了踢脚边的小石子。 “看什么?” 宋珣语调平淡,方才少女明明鼓起了雪腮,似乎想要生气,却在见到他的时候,又生生憋了回去,这些小表情都落在了他的眼中。 许是被打扰了,容鸢面上兴致缺缺,抬手指了指树枝上的半成品鸟窝:“在看小鸟儿搭窝,小鸟儿刚才被你吓跑了。” 后半句中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埋怨。 到底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高兴,可宋珣不明白小鸟搭窝有什么好看的,他没当做一回事,只道:“今日出宫去安阳郡主的府上,二殿下也在受邀名单上。” 听到他提起容钰,容鸢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然而很快又不解地看向宋珣:“你是如何得知的?” 说完她又后悔了,以他的能力,想要知道寿宴的客人名单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你若不想见到二殿下,可同三公主明说,说不定她就不会带你出宫了。”宋珣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说出的话倒像是替她着想一般。 说完他静静看着容鸢的反应,见她听完他的话,一脸纠结。 良久,却见她轻轻摇首:“皇姐想带我出去,是一片好心,我不想辜负她的好意,而且有皇姐在,他应该不敢对我如何,再者是在安阳姑母的府上,料他也不敢胡来。” 她说得很有道理,没有因为害怕容钰而选择不出宫,倒是让宋珣有些意外,不过正中他的下怀。 原本他也没打算真的劝说她,只是眼下见她这般想要出宫,心中的怀疑又深了一些。 他还想说什么,却听见不远的正殿传来动静,于是往另一边走去,与容鸢拉开了距离。 容鸢见他远离自己,先是疑惑,然而在看见从正殿走出来的绿珠时,又明白了宋珣的举动,这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们二人走得近。 方才院中只有他们两个,所以没什么,如今绿珠出来,他自然要与她避嫌。 “五公主今天起得这般早,公主方才梳洗完,此时正准备用早膳,五公主可要同公主一道?今早御膳房送来的早膳中,有一道牛乳糕呢!” 绿珠热络地上前行礼,又询问容鸢。 容鸢许是想着今天能出宫,所以兴奋地一早就醒来了,她来之前早就在碧霄宫用过早膳了,但是听到牛乳糕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肚子又饿了。 原本下意识想要拒绝的话,变成了答应。 宋珣看着 跟在绿珠身边的那道雀跃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用过早膳之后,容嫣带着容鸢顺利出了宫。 坐在马车上的容鸢却有些心不在焉,她想着和宫女一样跟在马车后面的宋珣,心想这样明晃晃的折辱,不知道他在心里又会如何想。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眼下容嫣心情正好,她不想破坏对方的好心情,想着大不了以后宋珣要折磨皇姐的时候,她再求情吧。 反正皇姐对宋珣做的更过分的事情都有,也不差这一件了,若是日后他想要皇姐的命,那她就跟他商量拿她的去抵。 谁的命不是命呢。 想清楚了这些,容鸢当下安了心,她趁着容嫣正在闭目养神的时候,偷偷撩开帘子的一角,打量起马车外的情景来。 繁华热闹的长安街上,商铺鳞次栉比,街上偶有卖货郎推着小推车沿街叫卖,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小贩的吆喝声,热闹得仿佛滨河以南那些饱受洪灾的郡县,不过是假象。 通过受灾的郡县,她想起不久后的祭天之行,当下没了心情,于是放下帘子,不再去看外头的那些繁荣。 马车行了大约半个多时辰,终于停在了安阳郡主府的大门前。 容嫣怕容鸢会不自在,下马车的时候特意牵住了她的手,然后安慰她:“这样的场合等你去多了,自然就不会紧张了。” 容鸢乖巧地点头:“有皇姐在,没什么好紧张。” 容嫣被她这幅依赖的神情取悦了,她捏了捏容鸢鼓鼓的脸颊,笑道:“一会儿若是没什么,也不必拘在我身边,安阳姑母家的园子修得漂亮,你可自行前去观赏,若是碰上那些同龄的贵女,也可与她们交谈,你长这么大,也该结交一些朋友才是。” 容鸢一一记下,努力地点头,反正皇姐和她说的这些话准没错。 宋珣站在她们身后,目光一直落在容鸢的身上,见她一脸懵懂地听着容嫣说话,还时不时点头,就像是学堂里认真听夫子讲课的乖学生。 若是此时她的手中拿着纸笔,一定会把容嫣交代的话一字一句给记下来,他想。 这边容鸢给容嫣交代完这些,想起真正带她来这里目的,她又特意道:“你若是在这里看上了哪位公子,也可与皇姐说,不管他出身如何家世如何,皇姐都会给你把人弄进宫。” 原本还在认真听讲的容鸢,骤然听见她这话,脚下一个不稳,差点一个趔趄摔了出去。 她稳了稳身形,在容嫣不解的目光下,战战兢兢道:“皇姐,这个就算了吧。” 容嫣不满她的回答,戳了戳她光洁的额头:“你真的是我们容家的种吗,先不说我,你看你四皇姐,时不时就出宫找男人,要不是淑妃不许她把男人带进宫中,怕是整个京中的她能看得上的男人都塞满了她的和欢宫。” 仿佛这些行为在容嫣看来并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毕竟整个皇宫,上至皇帝,下至公主皇子,除了容鸢之外,没一个是干净的。 容鸢觉得自己与她们不同,若真的要找一个男人,必定是只对他一个人好的,听多了父皇的后妃争宠的事情,她觉得还是后宅安静一点比较好。 她耳尖红红的,小声反驳容嫣:“我才不要那么多的男人,那些男人有什么好的。” 最好一个都不要才清静呢。 容嫣听着她孩子气的话,却捕捉到了关键词,她双眸微眯,问道:“你同皇姐说这些推辞的话,莫不是心中早就已经有了旁的男人,告诉皇姐,那个臭男人是谁?” “什,什么臭男人,我没有!”容鸢一张俏丽的脸因为容嫣的话而爆红,她不过是不想和旁的男人有牵扯,怎么就被皇姐理解为心有所属了。 她冤枉啊! 将二人的对话原原本本都听进去的宋珣,也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见她红着一张脸,费力地与容嫣解释着,莫名地像一只被人逗弄到炸毛的小猫儿。 可是不管她怎么解释,容嫣都是一副不听的模样。 最后只得泄气地跟在她身边进了大门。 这件事就这样被轻轻揭过,许是第一次参加这样寿宴,容鸢方才还跟容嫣说不紧张,可是当真的进了宴请的园子,她看着里面坐了好些形形色色的人,心跳莫名有些加快。 尤其是她发现自她进去之后,有好些人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各式各样的眼神看得她很是不自在。 于是她悄悄往容嫣的身后躲了躲。 结果这个小动作被容嫣发现了,她直接把人提到了身前,对着上首的安阳郡主道:“姑母,我和小五来祝贺你的生辰了。” 说着示意身后的白露把贺寿的礼物送上。 安阳郡主让侍女手下礼物,面上露出和蔼的神色:“你们有心了。” 说完她不经意扫了一眼站在容嫣身旁一声不吭的容鸢,从前她是见过容鸢的,只觉得这位不受宠的五公主成不了什么气候,却不知道何时,昭华竟然这般看重她。 只是今天明面上是她的寿辰,实际上是为了给女儿挑选夫婿的,如今容嫣带了容鸢来,她都要怀疑容嫣是故意来砸场子的。 从前她没留意过容鸢,如今一看,见少女生得一张和她娘很是相似的脸,她娘从前就是京都第一美人,所以堂兄才会不惜背负骂名,用了点的手段把人给强行带进了宫中。 容鸢的相貌,竟是比她娘还要出色几分。 早在容鸢跟着容嫣进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园子里的男客,他们的目光都快粘在容鸢的身上了。 有了容鸢在,那些在场的公子,可还会看得上她的女儿? 罢了,那等只喜欢皮囊的人,也配不上她女儿。 或许是想起有容嫣在,容鸢紧张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只是总感觉似有一道黏腻的目光看着自己,原先以为是错觉,直到她转身的时候,正好与那道视线的主人对上。 熟悉的轻佻的眼神,看得容鸢藏在袖中的手捏紧了帕子。 视线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容钰。 第21章 五公主不像是有城府的人…… 容钰早在容鸢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不过也是,这满园子里的贵女加起来,都不及她半分。 上次在南苑没有得手,让他想了好久,越是得不到,他就越心痒难耐,今天没想到来参加安阳姑母的寿宴,还能撞见她,看来上天是眷顾他的。 只是这里是旁人的地盘,容鸢又对他一直存有戒备,加上有容嫣在,今天大概也只能饱饱眼福了。 真是可惜,若是容鸢不是自己的妹妹,那该有多好。 在容嫣看过来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而带上一副傲慢的神情。 容嫣白了容钰一眼,转头对着容鸢道:“大好的日子,碰上这么个晦气玩意儿。” 容鸢自然知道容嫣骂的是谁,方才容钰那赤裸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得她心里犯恶心,但是碍于在众人面前,她不敢有任何的举动,只得无视他的目光。 眼下听见容嫣一脸嫌弃地骂容钰,容鸢心中那股恶心的劲儿才渐渐消失。 她亲昵地挽上容嫣的手,面上露出浅笑:“皇姐,咱们是吃过宴席就回去吗?” 容嫣睨了她一眼:“怎么,才来你就想走了吗?” 容鸢摇首:“自然不是,皇姐不是说有晦气的人在,我也不想和他呆在一处,总觉得不舒服。” 其实她犹豫过要不要和容嫣说,容钰对她的那点心思,甚至还想要付诸行动,上一次是她侥幸碰到了宋珣,可若是下一次她没那么幸运呢? 可这种事情她怎么说得出口,同父异母的哥哥对妹妹生出了那样肮脏龌龊的心思,这让她难以启齿,且保不齐她告诉了皇姐,以皇姐的性子,说不定会找上容钰。 又或者皇姐不会直接对上容钰,而是让她自己日后小心。 可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她提到容钰的时候,语气明显带着不快,容嫣觑了一眼眼神时不时往容鸢身上扫的容钰,不知为何,她总觉哪里不对。 可不容她继续深想,就有好些世家贵女前来与她说话,打断了她的思考。 她是 最受宠的公主,那些世家知道自己的儿子没本事尚公主,于是就让自己的女儿与她结交,更是要捧着她。 所以每每容嫣出宫,身边都会围绕着一群贵女。 容鸢很快就被人给挤了出去,容嫣一边应付着那些贵女,想起方才她说和容钰呆在一处不舒服,便对着她道:“你就在这园子的别处逛逛,记住,不要出了这园子。” 这话是在提醒她,园子里是安全的。 容鸢得了容嫣的话,又看另一边的容钰被一群少爷公子团团围住,似乎是要拉着他去府上别处喝酒。 她这才放心地往另一边去了。 这处园子虽然比不上宫中的南苑,可也别有一番风味。 许是因为今日府上举办寿宴,园子中来来往往的都是仆人,又有白露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边,所以她倒是没什么害怕的。 她走在羊肠小道上,为了躲太阳,还特意挑选了有树荫的地方走。 身边来往的都是捧着茶水以及瓜果点心的仆人。 “哎呦!”身后传来身体相撞的声音。 容鸢回身,就看见一位侍女低头与白露不住地道歉,而白露身上的衣裳被茶水洇湿了一块,她身上穿的是浅色的宫女服,所以那一片水渍看起来很是明显。 “怎么做事毛手毛脚的!若是在宫里那还得了!”白露眉毛拧紧,她抖了抖湿掉的衣裳,一脸愠怒。 那侍女见过宫中人的穿着,便知道她是容嫣身边的宫女,听到白露的责骂,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她抽出帕子要给她擦拭:“是郡主那边急着要添茶水,奴婢一时着急,没有注意,这才犯下错,姑母饶了我这一次吧!” 白露推开她拿着帕子的手,抬头看见容鸢正站在身后,想了想,便道:“罢了,你这茶是送不成了,我穿着这衣裳也不成体统,你带我去重新换一身干净的来。” 侍女立刻会意,知道她不会再计较此事,忙点头,可是看见容鸢后,又有些迟疑:“府上下人们住得地方离园子有些距离,姑母若是离开,贵人怎么办?” 突然被提起,容鸢这才道:“无事,白露姐姐,你先跟着她去把这身衣裳换下,我就在园子里,不会有什么的。” 白露仍旧不放心,叮嘱道:“那五公主不要走远,奴婢很快就回来。” 容鸢嗯了一声,目送白露跟着那名侍女离开。 反正这园子处处都是人,而且容钰也被人拉走了,她大约不会碰上什么奇怪的人。 这般想着,她继续沿着小道往前走。 只是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周遭的仆人渐渐没了,不远处是一道月洞门,透过这道门能看见另一处的风景。 那边种了好些竹子,看着很是清幽,她想着竹子没什么好看,正要转身往回走,却突然听见月洞门那边隐隐约约传来谈话的声音,虽然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可其中一人的声音她很是熟悉。 是宋珣。 他不是跟在皇姐的身边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若是皇姐找不到人,一定会生气,然后又会生出许多折磨他的法子。 届时头疼的人又会是她。 理智上告诉她不要去看,可是好奇心却驱使着她的双脚往门边走去。 走到门边,仍旧是听不清楚谈话的内容,她想来都来了,看一眼应该可以吧,于是她整个人扒在门边,悄悄探出了半个头,视线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紧密的竹子间,宋珣背对她站着,而另一个人却被茂密的竹子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到底在说什么? 容鸢好奇得抓心挠肝,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她泄气地把歪出去的身子扳正,背靠在墙边,半晌才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做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竹林里,宋珣身前站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裴家三郎裴延,他扫了一眼宋珣身后的月洞门,方才那半颗脑袋已经藏了起来,他问:“五公主真的能上钩吗?” 宋珣抬手放在一棵竹子上,指尖摩挲竹身,不疾不徐道:“她背后是不是有人,总得试探了才知道。” “所以殿下那晚当着她的面承认想要谋夺燕国,也是为了试探她?”裴延不是很赞同他的做法。 宋珣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五公主到底是心机深沉,还是真的蠢笨。” 裴延知道宋珣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点头:“殿下心中有数就好,我看那五公主不像是有城府的人,不就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 语罢只听见一声轻笑。 这边容鸢趁着把边的人还未发现自己,她抬脚便要离开,只是那边的突然没了声音,她悄悄看了一眼,发现两人已经离开了。 她想着人都走了,她也该回去了,万一白露找不到她,应该会着急。 然而她眼尖地发现他们二人方才站的地方,落下了一个信封,她记得他们还在的时候,地上是没有信封的。 难不成这东西是宋珣不小心落在的? 想到他将要谋划的事情,万一这信封上写的是什么大逆不道的内容,被人捡到了那还得了。 容鸢觉得自己不能任由它在掉在地上不管。 于是她走过了月洞门,到了不久前宋珣站在的地方,看着地上安静躺着的信封,最终弯腰捡了起来。 捡起来的一瞬间,似乎有风吹过,但是很快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她没有察觉到不对劲,而是把信封谨慎地揣进袖中,想着要找个机会把这封信还给宋珣。 说不定现在宋珣已经发现掉了正在寻找,她想着要快些找到他才行。 于是她在返回的路上借看风景寻找宋珣的身影。 “五公主刚才去哪儿了,让奴婢好找。” 白露匆匆走到她的跟前,上下打量了她全身一个遍,发现没有什么不对的地上,这才彻底放心,“午宴应该快要开始了,五公主快随奴婢回去!” 许是不放心,她说完直接轻轻拉住了容鸢的手,带着人往来时的地方去。 原本还想今快找到宋珣,把信封送回去的,结果因为白露的出现,她又不得不揣着信封回去。 等她回到设宴的地方,却发现宋珣早就回去了,对方正举着一个青釉花瓶站在容嫣对面,而容嫣的手中正拿着去了头的箭矢。 这是在玩投壶的游戏。 只是原本放在地上的花瓶,此时却在宋珣的手中,容鸢知道,容嫣这是故意的。 且她还知道,容嫣投壶玩得很差,从来没中过。 所以当她看见一支支箭矢戳在宋珣身上,并且在他海青色的衣摆上留下不少印子,周遭还有不少贵女窃窃私语,看着他那张没有情绪的脸,容鸢在心里替容嫣狠狠捏了一把汗。 还没想到借口让容嫣不要玩了,倒是容嫣见了她后,把手中最后一支箭矢随意往宋珣身上砸,拍了拍手,对着容鸢道:“小五来得正好,你也来玩玩投壶的游戏。” 第22章 是他想错了吗 容鸢快速看了宋珣一眼,拒绝的话到了嘴巴,还没说出口,就被把人塞了一把箭矢到怀里。 顿时她抱着那几支箭矢有些无措,显然容嫣就是故意要让宋珣出丑,对上那双没有情绪的眸子,容鸢的身体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心中左右为难。 容嫣并不知道她此时心中所想,她面上露出一抹淡笑:“小五,只要你把这些箭矢都投进去的话,皇姐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这个条件对容鸢来说很是诱人,若是她真的把箭矢都投进了花瓶中,是不是可以向皇姐提出不要她去祭天的要求? 可是如果她投了的话,势必会得罪宋珣。 这是一个难以抉择的事情,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倾向于前者,她转头对着容嫣问道:“皇姐说的话可算数?” 容嫣没见过容鸢玩投壶,只听过她身边的宫女提过几次,所以不知道她这皇妹投壶的水平,她点头:“自然是作数的,皇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得了她的准话,容鸢当下做出一副认真的神情:“那皇姐可不要反悔,在场的人都听着呢!” 容嫣闻言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起来:“你放心,等你真的全部投进去了,你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皇姐 都摘给你。” 我才不要什么星星,我只要皇姐好好的。 容鸢在心里默默道。 她抱着箭矢走到方才容嫣站的位置上,做出了几个深呼吸,很快一张精致的脸上就换成了认真严肃的神情。 只是在开始前,她特意对着宋珣小声道:“得罪了。” 大约是知道他能听见,她说得也不大声,周围的人只见她唇边动了动,却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宋珣倒是听见了,原本这种事情他经历得不少,本就没什么感觉,可是听到少女软绵绵的声音,心中倒是升起了异样的感觉。 见她难得绷紧了一张小脸,他也开始好奇,她方才说了那样的话,是否真的能把怀中的所有箭矢都投进壶中。 结果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容鸢第一支箭矢轻松地投进了壶中,众人还未来得惊讶,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也相继投进去了。 直到容鸢把手中最后一支投进去的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位五公主投壶竟是玩得这般好。 听着周围人的夸赞声,容鸢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看了一眼脸色如常的宋珣,这才一脸开心地走到了容嫣的身边,抬起一张脸问:“我现在还没想好要同皇姐提什么条件,等我想到了,再告诉皇姐。” 容嫣与其他人一样,惊艳于她投壶的技术,想到这么厉害的人是自己妹妹,听着周围人的夸赞,她与有荣焉,笑道:“那你可要好好想想要同皇姐提什么条件,仔细想清楚,不要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容鸢用力嗯了一声,自然地挽上容嫣的手,然而期间她还是会偷偷去看宋珣,想着方才在竹林里捡到的那封信,要找个合适的时机交给他。 万一信封里面写的是什么很重要的内容,可不能耽误了时间。 宋珣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只是他面上不显,他已经知道容鸢已经捡到了故意落下的那封信,只是不知道她会如何处置。 若是她没有声张,自己把信给留下了,那么前些日子她对他做的那些事情,不过是想要套他的话。 若是她把信还给了自己...... 最后他没有想下去,觉得不可能是第二种情况。 毕竟她连投壶这么厉害的事情容嫣都不知道,可见她有很多东西是瞒着众人的,表面看起来天真单纯,背地里或许心机深沉。 容鸢不知道宋珣把自己想成了什么样,她要是知道他是这样想她的,估计还得谢谢他这么看得起自己。 眼下她满脑子都是要怎么把那封信送还给宋珣,以及要什么时候找容嫣提不许她去祭天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苦恼。 这种心情持续到她吃了安阳郡主附府上的糕点,才慢慢消失。 吃饱喝足,又安静地坐在容嫣身边,听她和安阳郡主说话,听着听着她竟然犯起了困。 在偷偷打第二个呵欠的时候,容嫣终于忍不住对她道:“你在这里呆着也无聊,自己出去和那些贵女一道玩吧。” 容鸢这才站起来,带着白露出了花厅。 只是才走了没多久,就听见后面似乎有人在叫她,她一回头,看见一位年纪大约二十上下的公子,此时正往她这边走来,他的手中还拿着一块帕子,看起来有些眼熟。 “这位姑娘,你的帕子掉了。” 崔玉宸早在容鸢进来园子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京都的女子他大多都瞧不上,不是太过娇气就是自恃清高,在他看来都是庸脂俗粉,家中给他说亲他也全部都不满意,乍然见到容鸢,他瞬间觉得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只是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他原是想上前攀谈,可是又怕唐突了她,所以只得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 没想到还真让他找到了机会,容鸢身上的帕子不小心掉了,于是他赶紧上去捡了要还给她,借机与她搭话。 容鸢不认识他,倒是身边的白露先开口了:“崔公子,这是五公主。” 拿着帕子的人脚下一顿,许是因为白露换下了那身宫女的装扮,才让他以为她是普通的婢女,没想到她竟是宫女。 更意外的是,眼前让他一见倾心的少女,竟是宫中的五公主。 出身博陵世家,自有自己的修养,他并没有因为白露的提醒而表现出失态,而是对着容鸢行礼:“见过五公主。” 容鸢这回倒是看清了他手上帕子,正是她今天出门带在身上的,想着对方应该是捡到了她的帕子要还给她,这才追了上来。 她对着他颔首,这才道:“公子手上的帕子,应该是我的?” 崔玉成没听到她的声音前还好,眼下听到了她婉转如莺啼的声音,脑中突然冒出了非她不娶的念头。 他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压抑着声音,尽量让声音温和:“正是公主的帕子,方才我捡到了,怕别有用心的人捡了去做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只得前来还给公主,冒犯了公主,请公主不要怪罪。” 说着他双手奉上,双眸垂下不去看她,端的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眼前的男子本就生得一张俊逸的脸,加之他说明了缘由,倒是没让容鸢觉得有些冒犯,反而觉得对方进退有礼。 等白露上前接了帕子,她才道:“多谢。” 崔玉宸听到她的道谢声,这才重新抬眼看她,见她已经转身,想要继续往前走,他忙道:“想来五公主不熟悉这园子,我可以替五公主带路。” 容鸢听了他的话,倒是有些好奇,问:“你对这园子很熟悉?” 怕容鸢误会,崔玉成赶紧道:“公主误会了,我与世子自幼相识,常有来往,所以对这里的园子要比公主熟悉。” 说完他眼中隐隐含着期待。 容鸢本来是要出来找宋珣,方才她听见皇姐让宋珣去桑葚园给她摘桑葚,她才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去把那封信还了,要是有旁人在,她不好和宋珣走太近。 不过她不知道桑葚园在哪,于是问道:“既然崔公子这般熟悉,可知道桑葚园在哪?” 崔玉宸道:“桑葚园在园子的西北一角,五公主可是想吃桑葚了?” 容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与他道谢:“谢谢你告诉我,白露,咱们走吧。” 这意思就是不用他跟着,崔玉宸有些失落,只得看着那道亭亭玉立的身影越走越远。 不过没关系,崔家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等他回去找父亲说明了他心悦五公主,再让父亲向陛下求赐婚的圣旨。 于赐婚这事上,他胸有成竹。 这边容鸢快到桑葚园的时候,突然道:“白露姐姐,我们身上没有带篮子,摘了桑葚也没法带走,你去找府上的侍女讨要个篮子来。” 白露不疑有他,领了吩咐就离开。 成功支走了白露,容鸢走到了桑葚园中。 眼前一片翠绿,期间点缀着黑色红色的果子,看得她口中不住地分泌着新鲜的唾液。 此时的桑葚园中并没有什么人,她穿梭在一片绿色之中,寻找宋珣的身影。 深入后很快她就找到了那道海青色的身影。 她看着男人站在一棵桑葚树下,抬起手去碰已经熟透的黑色桑葚果,白玉般的指尖轻易就把果子摘了下来,只是他的指尖染上了绛紫色的果汁,就好像是一块白玉上出现了墨云,看着也让人赏心悦目。 宋珣才把摘下的桑葚随意扔在脚边的竹筐中,一转头,就看见几乎和桑葚融为一体的少女。 “我找你有事。” 容鸢踩着泥土走到他身前,仰起一张巴掌大的脸,用一双清澈的杏眸看着他。 有风吹过,她脑后的发带轻轻摇晃,带着若有似无的撩人意味,轻轻晃进了他的眼中。 宋珣喉头滚了滚,半晌才道:“何事?” 语罢就看见容鸢从袖口中掏了半天,最后在他猜想她会不会和那晚一样,在袖中藏了匕首,眸色见深的时候,却见她掏出来的是一封眼熟的信。 她双手捧着那封信送到他跟前,双眸亮得如同天上的星子,用甜软的嗓音道:“我捡到了这个,应该是你的。” 他的面上难得出现错愕的神情。 所以是他想错了吗? 第23章 乖,跟皇兄走 然而错愕之后,他却没有伸手去接过那封信,假装不经意问:“你如何得知这信是我的?” 这话一下子就问到了要害,倘若容鸢没有偷听他和裴延 的墙角,自然不会知道这封信是他的,眼下她这么笃定地把捡到的信封送到他跟前,语气也带着肯定,这根本说不过去。 容鸢这才想起,自己情急之下居然给忘了,宋珣和那人是在清幽无人的竹林里说话的,周围根本就没有人路过,而她正巧撞见他们在那边,还偷偷打探了一番,并未露面,所以宋珣完全可以不承认这封信是他的。 可偏偏她方才用确定的语气说这信是他的。 她顿时心生懊恼,面上支支吾吾,半晌之后,才红着一张脸,吞吞吐吐回答:“我看见了你和一个人在竹林那边,这封信,是我在你们停留的位置捡到的......” 虽然是解释,但也间接证明了她偷听墙角的事情。 宋珣睨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哦,所以五公主先前是偷听了我们说话吗?” 容鸢才不会傻到承认自己偷听,而且她确实也没有听清楚他们谈话的内容,甚至连另一个人的长相都没有看清楚,所以她立刻摇头否认:“我觉得你们要说的事情可能很重要,自然不会去偷听。” 宋珣见她说完无意识地抠了抠自己的手指,每次她说谎心虚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做这个动作,眼下她又抠起了自己的手指,说明方才她说的话多半是骗他的,她确实有偷听墙角。 换做是在她送还信封之前否认这些,他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可现在却鬼使神差的觉得,可以原谅她。 难不成他真的被容鸢的愚笨给传染了? 容鸢并不知道宋珣在想什么,只是在她解释完之后,见他沉默着没有回答,心中很是忐忑,举着那封信的双手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她心虚地觑了身前的男人一眼,深吸了口气,最终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宋珣的沉思,他扫了一眼一脸凝重的少女,想起上次她发誓的内容,半晌他嘴边出现一抹淡笑:“这回是一辈子不能吃什么?” 似调侃的话语一出,容鸢脸上的红色又比之前的深了许多,她涨红了一张脸道:“上次我也是真心的!” 一着急,她又觉得有些委屈,虽然先前她偷听墙角是她的不对,可是她也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且她还捡了他的东西还特意前来还给他,他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有心思戏弄她! 宋珣斜睨她一眼,在看见她眼中不出所料出现水雾的时候,这才恢复了冷淡的神色,终于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那封信。 他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完好无损的火漆,这火漆是特制的,只有他才能看出来有没有变,只稍一眼便知道容鸢没有打开这封信看里面的内容。 不过就算是打开了也没有关系,反正里面写没有什么东西。 “多谢。” 听到这一声道谢,容鸢脸上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不打算与她计较偷听的事情了,她立刻把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又换回了轻快的语调,提醒他道:“这里是安阳姑母的府邸,人多眼杂的,幸好是我捡到的这封信,若是府上的人捡到了,追究起来,说不定会查到你身上来,你还是小心行事。” 少女的心情说变就变,明明上一刻还一副委屈得要哭出来,眼下又乌云散开了。 他看着这张花容月貌的脸,才不得不承认,容鸢生得很美丽,这种美丽不带任何的攻击力,却能慢慢让人沉沦。 怪不得容钰会对她生出那样的心思。 只是空有美貌,没有自保的能力,不知道将来会成为谁的玩物。 他愣了一下,他担心这个做什么,容鸢未来会如何,与他有什么关系? 思及此,面对少女的提醒,他只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转身继续要摘树上的桑葚果,一副不愿再理她的模样。 容鸢没有察觉到他的疏离,只是眼角余光扫到他右手食指与拇指的指尖被染成了绛紫色,虽然不妨碍,可是这汁子一旦染上了,没个几天是洗不干净的。 她见他脚边的竹筐中没装多少的桑葚,便自告奋勇道:“我刚帮你一起摘!” 就算是弥补皇姐拿他投壶消遣的事情吧。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宋珣闻言,转头就看见她很快就钻进了另一棵桑葚树下,抬起头认真地摘上面黑子的桑葚果,莹白的指尖被汁水染紫了也不在意。 桑葚果好吃,可是很少有人愿意采摘,只是因为这果子很脆弱,稍微一个用力就会爆出果汁,不仅会把指尖染紫,甚至会把身上的衣裳也染到。 一旦染上,衣裳也别想要了。 所以采摘的活一般都是给最低等的粗使丫鬟和婆子来做。 容嫣让他来不过是顺便借此羞辱他。 只是意外的是,容鸢居然会帮他。 看着认真摘着桑葚果的少女,片刻之后他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 等白露找人拿了框子来的时候,容鸢已经替宋珣摘了好些,听见白露唤她,怕白露发现她与宋珣在一块儿,忙循着声音往白露那边走。 宋珣看着她有些慌张的背影,不知为何,下意识觉得她这样的行为,倒显得他们两个好像在偷情。 很快又觉得自己生出这样的想法很是荒唐。 * 摘桑葚只是借口,所以等白露拿着筐子来后,容鸢随便摘了一些,最后掐着时间回去找容嫣。 谁知半道上她撞见了容钰,此时容钰的身边还站着一位陌生的公子,只是那公子看她的眼神和容钰的相差无几,都是一样令她觉得不舒服。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容钰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想而知与他交好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善类,她想。 她本来想绕道而行,结果容钰早就猜到了她要躲着他们,不知道和那人说了什么,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她的眼前,把她要走的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容鸢心中又气又急,她往白露的身边躲了躲,不想让那两道赤裸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可白露只是宫女,她见了容钰,即便是知道自家公主与他不对付,也只能客气地朝着他行礼:“见过二殿下。” 容钰这才把目光从容鸢的身上收回,白露穿着一身普通婢女的衣裳,配上那张秀美的脸,他从前见她都是穿着宫女的服制,眼下便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他语气轻佻:“白露,你跟了昭华这么多年,昭华的脾气我是最了解的,想必你在瑶华宫受了不少气,不如我今天就去同昭华说,让她把你给我,跟着我可有享不完的福。” 白露面上仍旧是挂着得体的笑,她道:“不劳二殿下费心,公主待奴婢很好,奴婢并不觉在瑶华宫受气。” 一旁的邵承平闻言,大声道:“大胆,二殿下这是抬举你,你一个下贱的宫女还敢拒绝二殿下!” 容鸢不喜欢他人大呼小叫,虽说白露因着皇姐这一层关系,对自己比较恭敬,可是外人说白露的不是,她就不乐意了:“白露姐姐是皇姐身边的大宫女,按理说是有品级的,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就成了下贱之人了?” 方才邵承平还想在容钰跟前表现,谁知道被人反驳了,当场觉得没面子,可这话是容鸢说的,即便是语气不悦,他也生不出一点气,对他来说,美人连生气都是好看的。 一时间,他被迷得神魂颠倒,只得道:“五公主说得对,是在下说错了。” 容钰看了一眼见色忘义的好友,刚要骂他,可转念一想,他自己不也是这般吗? 他咳了几声,道:“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皇妹怎么还着急了,再者宫女就是宫女,就算是有品级又如何,还不是任由我们驱使?” 说话的时候,他往前靠近容鸢,还伸出了手,似乎想要碰她。 白露见状立刻挡在容鸢的身前,语气带着恭敬:“二殿下,男女授受不亲,即便您是五公主的兄长,也得注意分寸。” 容钰没有碰到容鸢的手,心中生气一股气,方才她才驳了他的面子,现在又想坏他的好事,一个小小的宫女,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火气上来,他直接一只脚踹向白露,白露直接被他踹倒在了一边:“认清你自己的身份 ,看在你生得不错的份上,我才给你几分面子,你竟然还敢蹬鼻子上脸了!” “白露姐姐!”容鸢见到白露双手捂着被踹中的小腹,脸色发白,她瞬间一脸的惊慌。 然而不等她上前去扶白露,容钰的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臂。 “皇妹,你担心一个卑贱的宫女做什么?皇兄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跟皇兄走。” 周遭没什么人来往,就算是有,他们也不敢掺和皇子公主间的事情,只得远远地绕开。 容鸢想要挣脱他的手,然而却挣不开。 白露捂着传来阵阵疼痛的小腹,冷声道:“二殿下,公主就在不远处,若是此事闹大了,公主定然不会轻易揭过!” 可是容钰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了容鸢,到嘴的肥肉他不会这么放了。 “容嫣算什么,皇妹,你想要找个依靠,也得找对人,乖,跟皇兄走。” 他要把人带走时,手背突然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松开了容鸢。 容鸢没了他的桎梏,立刻走到白露身边,去扶她,语气中带着哭腔:“白露姐姐,你还好吗?” 白露额头冒着冷汗,但为了不让她担心,反而安慰她:“奴婢没事。” 说着就要借着容鸢的手站起来。 容钰见状不顾手背传来的疼痛,对着邵承平咬牙切齿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帮五公主!” 邵承平知道他的意思,并非是真的帮忙,而是要他钳制住五公主,他会意,反正有容钰在,五公主在宫中又不受宠,就算真有什么,也不会连累到他。 于是他双眼贪婪地靠近容鸢。 可还未出手,他的膝盖上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他甚至能听到骨头响了一下,接着一阵剧痛传来,口中发出哎呦一声直接跪坐在地上。 “是谁,是谁敢暗害本公子!”他忍着剧痛往周遭看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容钰这时候才明白,是有人暗中相助容鸢,他见到了邵承平的惨状,且自己碰容鸢的那只手背也黑了一大块,上面的疼痛越来越剧烈。 他人在暗他在明,若是继续下去,指不定还要继续受伤,他身边又没带护卫,只能吃下这个闷亏,权衡利弊之后,他扔下一句狠话就匆匆离开。 而邵承平也一瘸一拐追在了他的身后,他不死心道:“殿下,咱们就这样走了?” 容钰步履匆匆,仿佛再慢一点就暗中的人盯上,他冷哼一声,终是不甘。 蓦地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冷笑道:“你父亲如今颇受我父皇的信任,届时我在祭天之行的名单上加上容鸢,你表现得好一些,可趁机向父皇提出赐婚的请求,我在一旁帮着说话,以你家在朝中的地位,父皇定然会答应。” 等邵承平娶了容鸢,不就落在了他的手中。 京都中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共同玩一个女人的事情,他还见得少吗? 这边的容鸢扶起白露,忍着要掉的眼泪疑惑道:“他们怎么走了?” 想起容钰和邵承平刚才反常的举动,她疑惑地往周围看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宋珣隐在花障后面,手中还有一颗花生米粒大的小石子。 等容鸢扶着白露离开的时候,才随手扔进了旁边的花丛中。 第24章 皇姐,我求求你 端阳节这天,容鸢一早就被岫云叫醒了,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看见床头已经挂了一串艾叶,是用来驱蚊虫的。 天气一热,各种蚊虫也跟着活跃了起来,加之碧霄宫地处偏僻,更容易出现蚊虫,容鸢记得去年的时候,碧霄宫还进了一条蛇,当时差点把她的三魂七魄都吓飞了。 如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她顿时睡意全无,问道:“各个角落可都有撒雄黄粉,今年可别同去年那般再招来蛇了,怪吓人的。” 岫云一边替她穿衣一边回答:“公主放心,都撒了,那雄黄粉还是奴婢特意去找顾御医要的,保准不会再有蛇敢来咱们宫中。” 如此,她便也放心。 蛇的问题就解决了,她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今年有裁云在,她可有说今年的粽子是什么陷的?” 岫云脸上露出一副她就知道的模样,笑道:“公主上次不是说了吗,一样要在里面红豆花生和五花肉,一样在放板栗和咸蛋黄腊肉,这些裁云都记着呢!” 这样一来,容鸢瞬间就开始期待午膳的粽子了,裁云的厨艺她是知道,做得一手好菜,就连各式的糕点也是信手拈来,总之比从前御膳房那边给送来的饭菜好吃多了。 裁云是容嫣硬塞给她的,所以只要裁云做了什么好吃的,她也会让人送一份去瑶华宫。 这次的粽子若是她吃着好吃,也不例外会送一份前去。 容鸢用过早膳后,又在院子里和岫云裁云以及纤云踢了好一会儿的毽子,等巳时二刻的时候,裁云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轻喘着气道:“奴婢不能继续陪着公主踢毽子了,要趁着现在去把粽子包了煮上,正好可以赶在午膳前煮好!” 纤云好奇问她:“今早我见你在小厨房浸泡了一盆的糯米,旁边还放了好多粽叶,你一个人来得及吗?” 说起这个,裁云这才想起,她去御膳房那边要包粽子的材料,许是看在三公主的份上,那边给得有点多,她不想浪费了,想着粽子可以存放几天,干脆全都包了。 眼下还剩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她一个人的话好像还真的来不及全部都包完。 见她面上露出为难的神情,容鸢突然起了玩心,她长这么大还没包过粽子呢,心思一动,她道:“要不我也帮忙一起吧,多个人比较快!” 裁云立刻拒绝:“公主金枝玉叶,怎么可以与奴婢一起做这样的粗活!” 容鸢立刻不高兴了,不同意裁云说的话,她噘了噘嘴:“包粽子怎么能算是粗活呢,对我来说会下厨可是很厉害的事情,而且你做的饭菜糕点这么好吃,你也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即便是不高兴,可她说的话却让人心中一暖,裁云虽然被她捧得有些飘飘然,但还是坚持不让她碰。 怕她真的生气,岫云笑着解释:“裁云,就让公主与你一道,我和纤云也一起帮你,这样包得快,公主也能快些吃上粽子不是?” 纤云也跟着劝说,最后好说歹说,裁云才答应了她们的相帮。 岫云和纤云做惯了活,所以包粽子学得也快,没包几个就已经像模像样了。 而容鸢却怎么学也学不会精髓,包的粽子要么会漏米,要么就是没有粽子的形状,看着歪七扭八的。 其他三人见了她手中的粽子,都忍着笑,不敢当着她的面笑出来,她看着手中怕漏米而被她五花大绑的粽子,突然有些泄气。 三人见了都纷纷安慰她,有了她们的安慰,容鸢又有了动力,不过直到最后包完,她自己包的那些仍旧是有些不堪入目。 等煮熟之后,她趁热吃了一个,觉得味道很不错,心中的阴霾才一扫而光。 她让岫云装了好些,然后带着粽子走了碧霄宫,才出门,就撞上了绿珠。 “五公主这是要出门?”绿珠见了她,忙行礼。 容鸢抿唇笑了笑:“我正要去瑶华宫,你来这有什么事吗?” 绿珠想起容嫣的吩咐,道:“公主此时在驭兽园,今天有位大人给公主送了只自己猎得的老虎,此时公主正在那边呢,公主说五公主大约是没见过老虎的,所以想要让五公主也前去一同观赏,也好长长见识。” 老虎啊。 容鸢想到那种猛兽,心中便有些害怕,她道:“我宫中做了些粽子,原是想送去瑶华宫的,要不我还是去瑶华宫等皇姐回来吧。” 这可不行,公主是特意让她来就是为了把五公主叫去,壮壮五公主的胆子,绿珠心想。 她劝道:“此番公主遣奴婢来,就是想与五公主一同欣赏那猛兽,若是五公主不去的话,公主大约会觉得无趣。” 话里的意思是让她不要扫兴。 容鸢纠结了一下,想着那老虎定然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就算是再如何凶猛,也伤不了她们。 最终她才勉 强答应,对着岫云吩咐:“你先把这粽子送去瑶华宫,我随绿珠去驭兽园。” 绿珠这时候面上才露出笑意:“那五公主,请吧。” 她跟在绿珠的身边,想起今天来找自己的不是白露,她沉默了半晌,最终问:“白露姐姐她,还好吗?” 没想到她还关心白露,绿珠脚下的步子一顿,道:“白露伤得不重,只是这几天需要卧床修养,还要多谢那晚五公主给的药,给她看伤的医官说大约几天就能好了,五公主不必忧心。” “没什么大碍就好。”容鸢这才放心,白露本是因为她而受的伤,若是有个好歹,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那,皇姐可有说二皇兄什么吗?”她又问。 “公主说了会替白露讨回公道。”绿珠道。 二人谈话的期间到了驭兽园,还未进去,容鸢就听到了虎啸声,那声带着震耳欲聋的效果,她被吓了一跳,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一脸为难:“要不,我还是不进去了吧?” 都到了门口,绿珠怎么会轻易放过她,于是催促道:“公主正在里头等着五公主呢,公主快些吧,不要耽误了时间。” 最后容鸢在门口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抬起有些发软的脚进了园中。 驭兽园她很少来,进去后被绿珠带到了关着老虎的地方。 容嫣正坐在铁栅栏外,那铁栅栏足足有一丈高,关着老虎的笼子则放在栅栏里面。 此时她正颇有兴致地欣赏着在笼中横冲直撞的老虎,见了容鸢来,便对她招了招手:“小五,来皇姐这里。” 容鸢小心翼翼觑了一眼在笼子里的老虎,见那玄铁打造的牢笼并未被老虎撼动半分,这才不情不愿挪着步子走到了容嫣的身边。 “皇姐,我宫里的裁云做了粽子,你要不要先回去吃粽子?”容鸢看了一眼老虎,战战兢兢道。 容嫣正在兴头上,道:“不急,你才来,还没见过这威风凛凛的老虎。” 说完眼角余光扫到垂首立在一旁的宋珣,她突然笑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好玩的。” 蓦地容鸢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小心翼翼问:“什么好玩的?” “让人与猛兽搏斗,不是挺好玩的?” 话音才落,容鸢顺着她的目光看起,正好看见了宋珣,她心里一个激灵,不安道:“皇姐是要人去和那只老虎......” “小五还挺快上道的。”容嫣对她的话颇为赞赏。 可容鸢并没有那种兴趣,那只老虎那样凶悍,一只爪子就能拍死人吧! 不管是谁,她都不想看那种血腥的场面,她道:“皇姐,还是算了吧,太吓人了。” 容嫣既然有了玩乐的心,自然就不会轻易放弃这样的想法,她吩咐绿珠:“去让内侍打开栅栏的大门,再把老虎放出笼子。” 说完又对着宋珣道:“你去里面和老虎玩儿。” 说着还很贴心地让内侍塞了一把匕首给宋珣。 容鸢的心跳都要到嗓子眼了,她来不及继续制止,已经有人推着宋珣进了铁栅栏,很快又把铁栅栏的门给锁上了。 接着又是一声冲破天际的虎啸声,从铁栅栏里传来。 容鸢吓得身体一颤,往那边看去,正好看见一脸冷淡的宋珣拿着匕首对上老虎。 不行,宋珣会死的! 老虎许是被饿了几天,见了人瞬间就做出了捕猎的姿态,它与眼前的男人对峙了许久,但是它的怒吼声似乎没有起到任何震慑的作用,站在它对面的男人甚至还颇有闲心地打量着它。 它有一只后腿在被捕的时候受了重伤,被人盯着那只受伤的爪子,这让它感受到了威胁。 面对这样的猛兽,说实话宋珣并没有几成的把握,好在老虎受了伤,要想全身而退还能杀了老虎是不可能的,他只有一个机会。 老虎的动作很快,它冲上前就要撕咬宋珣的喉咙,但是被躲了过去,可他的手臂还是被老虎的爪子给划破了。 这一爪的威力不小,容鸢能看见他左手的袖子,被锋利的爪子划出了一道一尺长的口子,洇洇的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那伤口被划得很深,再往里一点就能看见骨头。 宋珣半跪在地上,捂着流血的手臂,眸中瞬间染上了森冷的寒意。 老虎闻到了血腥味,更加的发狂,再一次朝着他扑了过去,但是这一回没上一回那样幸运,宋珣轻松躲开,匕首插进它另一只没有受伤的后腿,又被他用力拔了出来。 震耳欲聋的虎啸声瞬间又传遍整个驭兽园,容鸢捂住双耳,听见自己急促猛烈的心跳声。 眼见那老虎拖着受伤的腿又要继续扑人,而宋珣因为受伤一张变得苍白半跪在地上。 容鸢顾不上什么了,她扑到容嫣跟前,眼眶中蓄满了眼泪:“皇姐,我求求你,让人救救他吧,不然他会死的!” 所有人都没预料到她会给宋珣求情,就连宋珣也分神去看容鸢,他有些惊诧,没想到胆小如她,竟敢去求容嫣。 可最意外的是容嫣,她原本带着兴致的脸瞬间恢复平静,看着身子发抖的少女,问:“为何要放了他,我把他从牢中带出来,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好事,能让他免去牢狱之灾,他如今给我取乐算是报答我,不是应该的?” 说着她见容鸢眼中的眼泪掉了出来,拧眉道:“小五,你别告诉我,你喜欢他,才想让我放了他。” 容鸢立刻否认:“不管是谁,只要在里面,我都会替他求情,他们可以因为别的事情死去,但是不能是因为这个。” 容嫣看着哭得楚楚可怜的容鸢,才想起她这皇妹素来心善,估计是被刚才的场面吓得崩溃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怕老虎真的当着容鸢的面咬死宋珣,而让她生生吓出病,容嫣最后想要松口。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蛰伏许久的老虎再一次往宋珣身上跳去,这一次之前还要凶狠,势必要咬下他身上的一块肉。 容鸢听到虎啸,心道完了。 她闭上眼睛,不想敢去看。 然而耳边却听见有什么庞然大物轰然倒地的声音。 她转头就看见宋珣一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上拿着染血的匕首,口中喘着气。 他的眼前,是被他一刀封喉的老虎。 带着寒意的眸子蓦地与她对上,见她脸上还挂着泪珠,一脸的错愕,他垂下眼睫,不再看她,转而借用匕首撑着地板站了起来。 “三公主的老虎被我杀了,还真是遗憾。” 像是夹带了冰霜的话语,就这样落在了耳边,容鸢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记下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浸透入骨,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第25章 难以言喻的梦 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驭兽园的,只记得容嫣看到被宋珣杀死的老虎时,脸色很是难看,以及宋珣轻飘飘说出的那句话。 许是因为她不久前的求情起了作用,又或者只别的,容嫣并未因为宋珣杀了老虎而对他有任何的惩罚。 可容鸢依旧是心神不宁,尤其是想起他那被老虎爪子划伤的左臂,那道伤口流出的鲜血一直在刺激着她的神经。 “五公主,你怎么了?”绿珠跟在她的身边,见她脸色惨白,于是出口问道。 “没什么。” 容鸢摇了摇头,她不能说是被刚才的场面给吓得不轻,只得强作镇定,艰难地往瑶华宫去了。 幸而到了瑶华宫之后,容嫣并未提起在驭兽园的事情,见她脸色不好,便知道她是被吓到了,于是心中生出一丝后悔来,她明知道她胆子小,为何还要让她前去驭兽园一同观赏,甚至还让她看人与老虎搏斗。 若是她吓出个好歹来 ,自己定然会悔不当初。 所以在吃过粽子后,容鸢放缓语气道:“你今天也累了,不必继续呆在这里陪我,先回去休息吧。” 容鸢此时也没有留下的兴致,只是她想起白露的事情,最终还是问道:“白露姐姐的事情,皇姐要如何做?” 经过她的提醒,容嫣这才想起寿宴那天发生的事情,她正了正脸色,望向她,“小五,你如实告诉我,容钰是不是想对你......” 后面的话就连容嫣这种不忌男女关系的人都说不出来。 容鸢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她垂下眼睫,这种事情让她一时开不了口,可是她的沉默容嫣看在眼里,知她是默认了。 容嫣猛地把茶盏重重搁在身旁的桌面上,这一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很是突兀。 容鸢把头低得更低了,容嫣见状就知道了这是真的,她的脸色黑了下来:“那畜生真的对你生了那样的心思,平日里他玩弄女人就罢了,居然还想对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下手,简直是没人伦的东西,加上白露的帐,我这回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没想到容嫣会生这么大的气。 容鸢心中一暖,轻声道:“皇姐,我没事的,我不会让他得手的。” 容嫣听着她天真的话,一脸严肃道:“小五,你不知道容钰这人,他从来都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你以后在宫中碰到了他,一定要远远地躲开,不要和他正面对上,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 见她乖巧点头,容嫣觉得老是躲着也不是什么办法,她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这样吧,这些日子皇姐替你物色一位世家公子,然后让父皇赐婚,只要你嫁人了,他就不敢再想着对你动手,对了,那天在姑母的寿宴上,你可有遇到心仪的男子?” 没想到最后的解决办法,居然是落在了自己的婚事上,容鸢有些愣住了,她想了一圈,她除了碰到那位捡了她手帕的公子之外,就是跟着容钰的另一个。 可是这俩一个她不熟悉,另一位又不是啥好人,两个人她都不想嫁,最后她只得否认:“没有,皇姐这么想我嫁出去吗?” 容嫣自然是不想的,容鸢今年才十六岁,对她来说还小,她在宫中又不得父皇母后的喜爱,听说当年她的母妃难产,生下她之后没多久就咽气了,父皇当时就觉得她不祥,所以竟是对她不闻不问了这么多年。 所以现在能让容钰死心的办法,就是把她嫁出去,最好是嫁去高门世家,容钰忌惮那些世家,自是不敢轻易对她出手了。 可是,容鸢还没做好出嫁的准备。 看出了她的犹豫,容嫣道:“皇姐自然是舍不得你,但是就算嫁出去了,你也还在京都,随时都可以进宫来看皇姐,更何况皇姐的公主府也在建了,说不定等你嫁了,公主府也就建好了。” 容鸢知道容嫣的公主府从去年开始建的,因着她得父皇的宠爱,所有的东西都要最好的,需要精雕细琢,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力求做到完美,加之容嫣偶尔会出宫前去查看,遇到不喜欢的地方还会要求换了,所以工期延长了不少。 她想等自己嫁了之后,容嫣搬去了公主府,她应该还能时时去找皇姐。 有皇姐在,嫁人或许不会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而且如果嫁了人,容钰对她的那点心思就会歇了的话,她会选择嫁人。 反正她这一辈子,嫁人是做不了主的,那还不如交给皇姐,兴许皇姐会替她挑个好的,至少这样能让她好受一些。 最终她还是点头:“那便由皇姐做主了。” 容嫣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不知道以后是谁能娶到你,倒是便宜他了。” 容鸢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回到碧霄宫的时候,岫云三人立刻上前围住了她,她们的脸上皆是担忧的神情,尤其是岫云,她拉着容鸢上下打量了一下,才道:“听说公主在驭兽园替宋公子求情了,三公主素来不喜有人替他说话,她没有因为这个而为难公主吧?” 容鸢见她们面上的担忧不似作假,心中一暖,勉强笑道:“没有,皇姐还说要给我找个夫婿呢。” 虽是笑着说的,可是岫云总觉得她并没有很高兴,于是小声问她:“公主可是不想这么快嫁人?” 容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到容嫣说要给她挑个世家公子时并没有高兴,这对旁人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可是她心里最深处,却隐隐生出了一股抗拒,她不知道这情绪是如何来的,最后只能归结于自己还未准备好嫁人。 这些自然不能告诉岫云,她浅笑道:“皇姐能费心替我挑选未来的夫婿,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好了,我累了,要睡一会儿。” 谁知道这一睡,她又久违地梦到了前世的事情。 那时候皇宫被叛军攻入,她被叛军抓了去,那些将士见了她,无不眼冒精光,眼神贪婪地看着她,直到被那些男人团团围住的时候,她绝望地生出了自戕的想法。 梦里被人按住的感觉太过真实,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那些人不顾她尖声的叫喊,上手要去扒她的衣裳。 耳边全是充满恶意的笑声。 直到她口中传来血腥味的时候,正要撕开她衣襟的人胸前突然开出了一朵血色的花,泛着冷光的剑尖穿透了他的胸膛,剑尖上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那男人就这样睁大了一双眼睛,口中流着血看着她,许是本就处于极度惊惧之中,她竟是没有再被这画面给吓到。 周围瞬间噤声,一只脚从后面把这个已经死掉的人随意踹倒在一旁,而后,她听见了熟悉的清冷的嗓音:“我有没有说过,不要碰这些女人。” 面对美色,总有人会仗着从龙之功,觉得自己有功绩在身,就算是犯了错,也不过是小小地惩戒一下,毕竟与女人比起来,他们这些功臣自然是比较重要的。 所以这群人才敢对容鸢出手。 然而现在,他们错了,眼前的男人,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好说话。 见他眼都不眨一下就把人杀了,几人一脸惊惧,瞬间全都跪伏了下去,背后冒着冷汗。 容鸢这才抬眸去看他,这一眼,竟是让她又惊又怕,那个两个字她卡在了她的喉咙,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男人一身玄衣,血色与黑色融为一体,唯有脸上沾了几滴血,衬得他面色如玉,可在容鸢看来,他比那些人还要恐怖。 他蹲在她跟前,冰凉地指腹拭去她唇角的血,命令她:“松开牙齿。” 这时候容鸢才把咬住舌头的牙齿松了,她原本是准备咬舌自尽的,与其活着遭罪,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口中的血腥味散开,她正要咽下去,下巴却被人用手钳住了,“吐出来。” 仍旧是冷冰冰的带着命令的语气,可她不敢忤逆他,只是要没有痰盂,她不知道要往哪吐,就在她纠结的时候,眼前出现一个茶盏。 她小心翼翼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发现他的神色仍旧是冷淡的。 血腥味实在是太难闻了,她最后只得拿茶盏当痰盂,把口中积攒的血沫吐到了里面。 她双手紧紧握着茶盏,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如何处置她,毕竟她是亡国公主。 她想了好几种自己的死法,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会将她幽禁在后宫之中。 可明面上是幽禁,却又好吃好喝地待她,每天还会在下朝的时候,前来她所在的碧霄宫看她一眼,仿佛是想确认她是死了还是活着。 这样的日子,让她一度忘记了自己是亡国公主。 她以为这一回的梦会和前世一样,却没想到画面一转,她被暗自揣摩圣意的宫人下了药,送到了他的榻上。 原以为他会拒绝,谁知道一夜荒唐。 那双墨玉一 般的眼瞳,难得染上了情欲,看着她的时候,就像是盯住了猎物的猛兽。 容鸢从梦中惊醒,她的心跳仍旧和梦中一般跳得异常快,等平静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坐起身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双颊有些烫,头也有点晕。 她晃了晃头,才唤来岫云给她拿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穿好衣裳后,想起不久前的梦境,她打了个冷颤,好端端的,怎么才做起了那样不堪的梦,估计是在驭兽园中被吓到了。 可一想到驭兽园,她的脑中又出现宋珣捂着手上的手臂,沉默地离开驭兽园的画面。 他受了那样深的伤,若是没有好的金疮药,岂不是要许久才能好? 想起他杀了老虎后说的话,容鸢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去找宋珣。 于是她翻箱倒柜,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金创药和止血药,等夜深的时候,带上一个食盒,独自出了碧霄宫前往掖幽庭。 只是这一回,她却久违地看到宋珣的屋子没有亮灯,她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万一宋珣身上不止手臂受伤了,还有别的伤呢? 顾不上那么多,她直接推开了房门走进去,摸黑放下食盒后,转身就要找火折子点燃油灯。 然而脖子上突然出现冰凉的物什,她身体一僵,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鼻间蓦地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很快身后传来极冷的声音:“五公主又想做什么?” 第26章 傻子,自己生病了都不知…… 容鸢才摸到火折子,没想到就被人拿着匕首抵住了喉咙,吓得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最后才举起手中的火折子,借着月色想让身后的人明白她没有恶意。 “我只是来看你的,还给你带了伤药。”她这话说得艰难,就怕说错了哪个字会惹来杀身之祸。 说完她仿佛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白天的事情迁怒自己,于是只能在心里祈求宋珣还有一点良心。 毕竟她还给他求情了,虽然她这个求情好像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所以三公主害我受伤,五公主又来给我送药,是想弥补?” 一声轻嗤在幽静的屋内响起。 容鸢被他的质问弄得哑口无言,她确实是想要替皇姐弥补,可也不全是因为皇姐,她心里有些担心他,才会来这一趟的。 她动了动嘴唇,最后只得小声说道:“我见你流那么多血,所以有些放心不下,这才偷偷来看你......” 说完等待她的是一阵沉默,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脖子上冰冷的触感消失了。 她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是过了这一关。 身后的人拖着受伤的身体坐到了桌子前,容鸢忙用火折子把油灯给点上。 等光照亮整个屋子的时候,她才小心翼翼地去瞧坐在对面的男人,这一看发现对方的脸色苍白,受伤的左手随便绑着绷带,有暗红的血透过绷带渗了出来。 她看得心惊胆战,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于是从袖中掏出一瓶止血药和一瓶金疮药放在桌面上:“你的伤要不重新包扎一下,我带的药应该会比你现在用的好?” 害他受伤的人是皇姐,可要是最开始的时候她就求皇姐,不要让宋珣去与老虎搏斗,或许他就不会受伤,这样想着,她心中有些愧疚。 “抱歉。”她垂下眼睫,软着声音道。 宋珣闻言抬眸去看她,却见她低着头,浅粉的双唇紧紧抿着,俨然是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样子。 他突然想起白天她给他求情的场景,一双眼睛哭得通红,整个人狼狈不堪,那模样就差要给容嫣跪下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给他求情,给容嫣找不痛快,毕竟在她心中,容嫣大约是最重要的人。 正是因为如此,她今晚才会来找他,想要他再一次原谅容嫣吧。 宋珣静静盯着她看了良久,最终才道:“我与她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不必为她在我这费心思。” 容鸢愣了一下,她这一回不是替皇姐道歉,她还没蠢到觉得他差点命丧虎口,还能原谅容嫣,所以她抬头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眸,解释道:“我不是想要替皇姐求得你的原谅,我只是,只是一想到没能阻止皇姐的决定,导致害得你受伤,心里过意不去。” 说着她的眼眶又红了,仿佛受伤的是自己一般。 宋珣盯着她那双水色的眸子,明明从前不耐烦女人哭,可是每次见容鸢红了眼圈,心中却莫名地有种冲动。 就好像,想要让她哭得更厉害一些。 按下这股令人不喜的冲动,他漫不经心道:“不是给我带了药,那便好事做到底,替我上药,兴许我就原谅你了。” 没想到他会这般理所当然地让她给他上药,容鸢一愣,挂在眼睫的泪珠要掉不掉,半晌后她反应了过来,这才挪着步子走到了他身边。 “我会小心一点,若是疼你就说出来。”说着没有半点扭捏直接上手去拆他手臂上的绷带。 许是害怕弄疼他,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但是却没有拖沓,很快就拆下了缠在他小臂上的绷带,看待伤口后,她轻抽了一口气,她盯着那道半尺多的伤口问:“一定很疼吧?” 宋珣撇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回答:“你说呢?” 容鸢觉得自己不该开口问这个,索性闭上嘴,安心给他上药,先是给伤口上撒了止血药,然后又撒金创药。 仿佛那些药不要钱似的往伤口上撒去。 宋珣忍着剧痛觑了一脸严肃的容鸢一眼,总觉得她是故意的。 最后给他重新缠好绷带之后,容鸢才发现自己的额角渗出了一点汗珠,她拿出手帕擦了擦,最后还颇为贴心地嘱咐他:“伤口不要轻易碰水,不然会疮疡。” 心想自己这一次没有事情要求他,他总不能还同上一次一般,要求她每天来给他换药吧? 如她所想,宋珣确实没有说什么,只是他突然当着她的面,用没有受伤的右手开始解上衣,看到里面的中衣后,容鸢瞬间像一只炸毛的猫儿:“你做什么?!” 她记得他身上只有小臂受伤了吧? 好端端的怎么还开始解衣裳? 宋珣却没有因为她的惊呼而停止手上的动作,很快就连中衣都解开了,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 虽然上次他被杖责的时候,她就见过他赤裸的上半身,可是这一次,看着那裸露的胸膛,她顿时脑中想起不久前做的梦来。 在梦中,她被人下了药送到他的榻上,他也是这般与她坦诚相见的。 思及此,容鸢面上一热,脸色瞬间变得通红,仿佛下一刻能滴出血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宋珣转了身,擦伤的后背暴露在她眼前。 “劳烦五公主。”他的语气不紧不慢。 容鸢这时候看见他的后背青紫了一大块,这才明白原来是想让她帮忙上药。 她方才想哪里去了? 晃了晃自己的头,她才重新拿起药绕到他的身后,认真给他上药。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走到他身后的时候,对方唇角不经意微微往上勾了勾。 滚烫的指尖触碰到他的后背,身前的人身子蓦地比之前绷紧了一些,容鸢似有察觉,以为他是痛的,又放轻了上药的动作。 为了以防他又做出什么吓人的举动,容鸢给他擦伤的地方上完药,直接问他:“你身上还有别的地方受伤了吗?” “没了。”宋珣一边给自己穿好上衣一边回答她。 容鸢这回彻底松了口气,她的目光落在那个食盒上,才想着今晚来的另一个目的,她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装好的粽子:“这是今天煮的粽子,你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就放这里了。” 竹子的清香悠悠传来,宋珣手上的动作一顿,他一早就注意到了那个食盒,原以为是她的婢女又给她做了糕点,却没有想到是粽子。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今天是端阳节。 他的目光落在一个五花大绑的粽子上,问:“这是你包的?” 也不知为何,他一眼就觉得那几个粽子当中,最丑的那个是她自己包的。 容鸢 也不想献丑的,但是白天做的粽子除了给容嫣之外,还分了一些绿珠白露,碧霄宫的三个宫女也分到了。 最后剩下的几个她全部都拿来给宋珣了。 谁知道他眼尖,发现了她故意藏起来的最丑的那个。 被他指出来,她只得红着一张脸点头:“嗯,你要是觉得丑,那还是不要吃这个了......” 话还未说完,就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那几个好看的粽子中,挑出了那个被她五花大绑的可怜粽子。 等他慢条斯理地剥开粽叶,当着她的面咬了一口之后,才不疾不徐道:“不错。” 什么不错? 容鸢被他这两个字弄得一头雾水,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估计是夸里面的馅料不错,反正不能是夸她包的不错,除非是眼瞎了。 然而就在她腹诽的时候,只听见他接着道:“包的还行。” 这语气听起来没有带一丝的嘲弄,应该是认真的。 好的,她承认他瞎了,可是被他夸了,唇角还是没忍住弯了弯,就像是得到了夫子夸奖的学生。 “谢谢。”出于礼貌,她还是道了声谢。 见他吃了自己的带的粽子,想着他大约是原谅自己了,她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脸,转身去收拾食盒,顺便想想明天怎么和岫云解释这几个粽子的去向。 宋珣拿粗布擦了手,见她正在收拾食盒准备离开,意外发现她脸上的红晕从最开始到现在都一直未褪去,看起来倒是有些不正常。 想起她方才给他上药的时候,指尖的温度比正常人的还高,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对着她道:“过来。” 没有客气,是命令的语气。 这一声似乎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容鸢心里顿时生出防备,可是身体还是很听话的走了过去。 就像是习惯了一般。 她还想着跟他说要回去了,谁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情不愿地走到他身前,却见他站了突然站了起来,那道压迫感更加明显了,容鸢仰起头看他,眼角余光看见他动了动右手,她以为他要做什么,见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瞬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躲什么?”宋珣看她一副胆小谨慎的模样,面上生出不满,语气也比方才冷了几分。 这时候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容鸢只得乖乖站在原地,看着他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笼罩在身下。 宋珣看着她轻颤的眼睫,心中道了声没出息。 冰凉的手背触碰到滚烫的额头,容鸢被冻得往后缩了一下,但是很快又被他的手背重新贴了上来。 “傻子,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宋珣感受到她额头的温度,脸色倏地沉了下去。 她生病了?她生什么病了? 而且就算是生病了,他为何要骂她? 容鸢心里委屈。 她眨了眨眼睛,她只是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还以为是被他的举动给闹的,她疑惑地抬手覆在他方才碰过的地方,可是因为她的体温已经升高,连带着手背也是一样的温度,所以她放下自己的手,傻乎乎道:“温度不是正常吗?” 某一个时刻,宋珣觉得容鸢真的是小傻子。 容鸢最后被宋珣往口中塞了一粒药丸,才走的。 回到寝殿的时候,她还心惊胆战。 宋珣总不会是嫌弃她笨,给她吃的是毒药吧? 第27章 无声的互动 翌日容鸢睁开眼看着熟悉的碧色纱帐,半晌之后她吐了口气,看来昨天晚上宋珣塞到她口中的褐色丸子不是什么毒药。 应该是治病的药丸。 摸着温度已经正常的额头,她蓦地想起昨晚贴在额头上的,那道冰凉的触感,以及下巴被男人掐住,对方强行给她喂下药丸的画面。 她愣了一瞬,把脑子里那些画面甩开,然后坐起身,接着惊喜发现自己身体的温度已经恢复了正常,头也没有昨晚那般晕乎乎的感觉,整个人可以说是神清气爽。 看来那药丸的效果很好,她想。 在床上伸了懒腰,她唤来了岫云。 早膳是裁云做的蔬菜粥,粥是砂锅煮的,里面除了时蔬以外,最后还加了切成薄片的猪肉,那猪肉是在粥滚了之后才放下去的,等猪肉被烫熟就立刻起锅,吃在嘴里鲜香爽滑。 吃完一碗之后她还意犹未尽,觉得裁云不在御膳房,在她的碧霄宫中真的屈才了。 用完早膳,在纤云和裁云收拾碗筷离开之后,容鸢喝了一口茶,想起昨晚给宋珣处理伤口的事情,她突然觉得他一只手不好处理伤口,还有他背后的擦伤,他自己也够不到。 还是得找个人替他换药,她放下手中茶盏,对着岫云吩咐道:“你去一趟太医院找顾御医,跟他说宋公子的手受伤了,让他每日去给他换药,我想他会去的。” 前世宋珣登基之后处理了很多人,却意外的没有动顾朝词,后来她才得知,顾朝词和宋珣是旧相识,且在他还是罪奴的时候,对方还帮了他一些忙,所以宋珣饶了他一命,或者说整个顾家他都没有动。 所以她相信,顾朝词和他之间定然是有交集,这个忙顾朝词一定会帮的。 然而岫云却犹豫了,她面露担忧:“公主,宋公子被三公主不喜,若是知道公主让人去给宋公子医治,三公主知道估计会生你的气。” 上次她也是这般劝说的。 岫云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宋珣身上的伤拜容嫣所赐,容鸢只不过是不想他恨容嫣太深,所以她必须要让人去给他医治。 其实她重生以来,为了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忙前忙后,有时候也觉得挺累的,一边是未来手握生杀大权的新帝,一边是皇宫中唯一给她温暖和亲情的姐姐,她一个人夹在中间,心累的时候甚至想要不什么都不要管了,干脆就逃离这里,逃得远远的。 可她受了容嫣这么多的恩惠,又实在是做不出眼睁睁看着她被折磨至死。 所以就算是惹皇姐生气,她也要这样做。 “没关系,你去找人吧。” 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最后岫云只得按照她的吩咐,前去太医院找人。 岫云前脚才走,就有一名眼生的内侍前来碧霄宫,他进了碧霄宫,打量了一眼里周围,眼中很快就因为这简陋的地方而染上了嫌弃。 正好裁云和纤云从小厨房出来,见到他,许是因为少有生人前来碧霄宫,她们二人脸上俱是有些意外,纤云见这内侍身上穿的高品级的衣裳,看着有些眼熟,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问:“不知王公公前来碧霄宫,有什么事?” 王喜连正眼都没有瞧她们,下巴抬起,掐着嗓音道:“五公主呢?娘娘让杂家前来告知,五日后的祭天之行,五公主也在内,可要好好准备准备。” 他口中的娘娘,自然是德妃,皇后从去年病了之后,后宫的很多事情都是交由德妃处理,前几日容钰在祭天之行的名单上加了容鸢,德妃见了,自然是要遣人来告知一声,免得出行的途中给皇家丢脸。 只要吩咐带到了,王喜也不管见没见到容鸢,反正也不指望能从这个不受宠的五公主这里得到什么赏赐,看她的碧霄宫这般寒酸,肯定是没有赏赐的。 容鸢听见外头有陌生人说话的声音,等她好奇地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道趾高气扬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 “他是谁?”容鸢站在石阶上,收回自己的光,转而问一旁候着的裁云二人。 纤云从前在内侍省呆过,所以对宫中这些宫人内侍有些熟悉,便回答:“是德妃娘娘身边的王喜公公。” 王喜? 容鸢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她不解 道:“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德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可是她和德妃之间也没关系,容钰胆子再大,也不敢对自己的母妃说看上了自己的妹妹吧? 纤云见她神色凝重,笑着道:“是天大的好事,王公公说五日后祭天之行,公主你也要跟着去呢,他来这一趟,就是传德妃娘娘的吩咐,让公主这几日准备好。” 闻言容鸢手中的帕子落在了地上,她前世明明没有资格参与祭天之行,为何这次自己也会在随行行列中。 不对,祭天一行早在半月前就有了名单,那个时候她明明还不在列,今天王喜来说这件事,距离祭天已经只剩五天了。 一定是有人临时把她的名字加了上去! 可会是谁加的。 难道是皇姐? 皇姐是想趁着这一趟让她多与那些人接触? 不对,管祭天的是容钰,皇姐根本插不了手,而且要在名单中添人,也是需要其他的人同意,所以一定是容钰把她的名字加上去的。 他如此费心加上她,要她跟着去,到底是何居心? 容鸢想不通这些,她不受父皇的待见,她连见父皇一面都难,更别说想要和他提不去祭天的事情,装病也行不通,所以这一趟是不得不去。 她叹了口气,容钰是铁了心要为难她。 明知道祭天一事很危险,不管是未知的危险,还是已知的危险,她都无能为力避开。 只能祈祷那些禁军能够争气一些,别一下子就那些暴民山匪给打趴了。 裁云见她一脸凝重,手上的帕子落在了地上也没有察觉,她捡起地上的帕子递到容鸢身前,小声道:“公主可是不想去?” 容鸢半晌接过帕子,缓缓道:“我原是没有资格去的,眼下突然把我加上,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公主别担心,这对公主来说是好事呀,兴许这一趟公主还能见到陛下,说不定见了陛下,陛下想起公主,就会待公主好一些。” 她明知道前方会有危险等着自己,却还要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危险的地方走去,能不担心吗? 许是心中实在是抗拒这一次的祭天之行,容鸢越是珍惜这五天,这五天就过得越快。 祭天当天,容鸢为了不过多引起旁人的注意,身上穿的衣裳比平日里还要素,头上戴的几对珠钗也是浅色的。 脸上习惯性的没有敷粉,就连偶尔会涂的口脂都不涂了。 为的就是当一个安静的背景。 容嫣知道她今天也会跟着去,所以让她与她同乘一辆马车。 意外的是,她见到了站在马车旁的大皇子,容恒。 容恒原本还在同容嫣说话,见容鸢,眼中现出一抹惊艳,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脸上挂上温和的笑意,道:“皇妹来了。” 容鸢素日很少和容恒接触,但是想着容恒与容嫣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所以对待容恒的态度与容钰是完全不同的,她不设防地跟着露出浅笑:“大皇兄。” 她并不知道,就算是故意穿得素净,可是她这张,配上这身素净的打扮,正是清水出芙蓉,是别样的美丽。 容恒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良久,最后才后知后觉这样盯着自己的妹妹看很不得体,只得轻咳一声掩饰,道:“皇妹第一次前去祭天,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昭华,只需要跟在昭华的身边便可,不要随处乱跑。” “皇兄放心,我记住了。”容鸢认真地点头。 容恒看着乖巧漂亮的妹妹,心中生出想要摸摸对方头顶的冲动,可是看见她头上挽了发髻戴了珠钗,怕弄乱她的头发,抬到中途的手又放了下去。 最后转头小声与容嫣说了几句话,才与她们道别,往前走去自己的马车边上。 容恒一走,容鸢才注意到宋珣竟然也在,她的目光短暂地在他的左手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又收了回去。 距离他受伤才过了六天,他手上的伤定然是还没好得那么快,从皇宫出发前往祭天的霍沧山需要一天的时间,且天气又热了起来。 他是罪奴,自然是不能骑马坐车的,只能和那些宫人一起步行。 这一趟,他能受的住吗? 容鸢即便是担心,却也不能当着容嫣的面走到他的身边说话,只得偷看了他几眼,然而在她第三次偷看的时候,对方似有所感,朝着她这边看来。 猝不及防对上那双墨黑的眼眸,容鸢差点被那深不见底的幽潭给吸走,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片刻后假装无事地强行移开自己的视线。 却不知道,对方捕捉到了她眼中掠过的担忧。 后者在她转移视线的时候,也跟着垂下了眼睫,将眸中的情绪给遮挡得严严实实。 没人发现他们之间无声的互动。 不远处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里,容钰正半靠在里面,马车里除了他,还有两名貌美的小宫女在,此时两名宫女正在给捏腿。 容钰面上是一副享受的模样,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半透明的琉璃盏,里面盛了外藩进贡的葡萄酿的酒,暗紫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晃。 “殿下,五公主上了三公主的马车。”马车外有人传话。 容钰的神情顿时更加的舒展,他空着的手在身前宫女细腻的脸上摸了一把,惹得那宫女娇笑了一声。 可是想起方才看见的那道娉婷的身影,顿时又觉得眼前的女人索然无味,他一口饮进杯中的酒,面上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皇妹啊皇妹,就算是有昭华在又如何,还真以为昭华能保得住你,只要你还在京都,一样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第28章 谁不想看美人沐浴 容鸢坐上了容嫣的马车,许是要走一天的路程,马车比上次出宫时坐的那一辆要宽敞了不少,不仅如此,上面还放了一个矮桌,靠坐的地方还有软垫。 矮桌上放了茶具和茶点,要不是上马车之前她已经用过早膳了,不然她还要吃几块。 把目光强行从糕点上移开之后,她又开始担心起回程时会遭遇到的埋伏,前世她不在祭天之列,受伤的是容嫣,这一会她在行列之中,所以很有可能受伤的人就变成了两个......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本事能躲开,而且她也不知道那群暴民和山匪具体在哪埋伏的,不能提前做好准备。 若是真的碰上了,她想她一定会拼命保护皇姐,尽自己所能不让她受伤。 这样想着,她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匕首。 还是那把在雨夜她刺杀宋珣未遂带着的匕首,不过她记得那晚宋珣嘲笑她,说这匕首这么钝,是杀不死人的,所以在昨夜,她趁着岫云她们睡下之后。 在寝殿悄悄磨了半宿的匕首。 说不定她这一趟能用上。 许是看出她的不安,容嫣半靠着车壁,懒洋洋地道:“祭天不是什么大事,你届时跟着我就行,那地方不过就是个祭坛,也不用怎么爬山,唯一不好的就是离京都有点远,没事的,你且放宽心。” 容鸢担心的并不是这个,她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估计连给祖宗上香的机会都没有,她担心的是回程很可能遇到的埋伏一事。 “皇姐,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山匪的事情吗,我怕他们会趁着祭天有所行动。” 沉默半晌,她到底是把心中最担心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本以为可以对她提出不要去祭天的要求,可是还未来得及说,容钰就把她加入了祭天行列,她若是再提,容嫣定是不会答应的。 所以她只得再次把自己心中担心的事情说出来,就当是给皇姐提个醒了。 容嫣知道她平时不是喜欢多想的性子,这是她第二次同她提起,于是道:“你上次说的时候,我就和皇兄说过,让他借着担心父皇安危的由头和父皇提了,父皇念在他一片孝心,还赞赏了皇兄,可祭天的事情父皇已经全权交由容钰去办了。”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 容鸢急于想知道后来有没有增加人手,忙追着问:“然后呢,二皇兄有没有增派人手?” 容嫣想起今天容恒和她 说的话,脸色沉了下去,“容钰自大又自负,根本不把皇兄放在眼里,皇兄好心去提醒他,他却觉得皇兄是想要抢他的功劳,还说皇兄自己没本事揽下祭天一事,现在还想对他指手画脚,那天就差指着皇兄的鼻子骂皇兄。” 这口气容嫣如何都忍不下,明明皇兄才是嫡出的长子,父皇却偏偏宠爱容钰这个狂妄自大的庶子,若不是她懂得讨父皇的欢心,身为公主也威胁不到皇位,父皇说不定也会和对待旁的公主那般对待她。 听到这里,容鸢大约是知道了结果,她叹气:“所以二皇兄是没打算增派人手。” 容嫣哼了一声:“若是这一行没有什么意外还好,要是出了意外,父皇一定会怪罪到容钰身上,说他办事不力,这样一来,我还真有些期待你说的山匪出现呢。” 这可不兴说啊,容鸢在心里道。 她正了正脸色:“没关系,就算真的碰到山匪,我也一定会保护好皇姐的!” 似乎被她这副认真地神情给逗笑了,容嫣掐了掐她的雪腮,笑歪了身子:“好啊,若真的碰上了山匪,就靠小五保护我了。” 当然这只是她的玩笑话,要真碰上的话指不定谁保护谁。 紧张的气氛暂时被消解了,容鸢面上勉强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马车行到霍沧山脚下的行宫时,已经接近傍晚。 容鸢被安排住在一处僻静的阁楼,与三公主四公主以及皇后和四妃住的地方相隔有些距离,她知道大约是容钰故意把她安排在这里的。 这一行她只带了岫云和纤云二人,到了望月阁,进去后发现是一座三层楼的阁楼,给她们引路的宫人解释道:“公主今晚就睡在二楼,三楼是琴房和书房,公主有闲情雅致,也可上去瞧瞧,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和奴婢提出来,奴婢会去禀告给二殿下,让二殿下给公主重新换一处。” 容鸢不会弹琴,看书的话也不是很喜欢,而且这里本来就是容钰安排,她若是提出不喜欢,指不定他还要来找她,她想了想,还是算了。 于是浅笑道:“我住哪都一样,没什么可挑剔的。” 反正只是住两晚,她身边带了两名宫女,外面还时不时有路过巡逻的侍卫,容钰就算是再大胆,也不敢动她做什么。 否则闹大了,大家一起没脸。 尽管如此,她还是多留了心眼。 用晚膳的时候也是谨慎,让岫云用银针试了没毒才敢吃,就连房中点的熏香也掐灭了,还打开了窗户把里面的香味都散光,才重新进了屋子。 之后又与岫云二人说了会话,她并未察觉出什么异常,整个人才放松下来,加之赶了一天的路,一松懈,她顿时觉得疲惫显现出来。 于是上了二楼,叫行宫的宫人送了热水来,去了隔间净室沐浴。 谁知到楼下很快响起了男人突兀的声音,她才解了衣裳坐进浴桶中,怎么会有男人出现在望月阁? 那声音断断续续从楼下传来。 这带着轻浮的嗓音,正是她所讨厌的人发出的。 她沐浴的时候很少会让人伺候,只有偶尔才会让人伺候,所以此时净室中只有她一个人。 眼下听到容钰的声音,她顿时心生紧张,想要起身去拿衣裳,可是脱下的衣裳方才才被纤云给拿走了,还要等纤云拿了换洗的来,她才能从浴桶中出来。 岫云现在没来,大约是和纤云一起在楼下拦着容钰,不让他上来。 容鸢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害怕万一容钰要强行进来,她该怎么办。 他敢冒然来望月阁,一定是带着借口来的,不然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夜闯自己亲妹妹的屋子。 如她所料,容钰敢带着人来望月阁,的确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且他还买通了给望月阁送热水的宫人,只要望月阁这边让她们送了热水,马上就告知他。 所以他就是故意掐着容鸢沐浴的时候来的,谁不想看美人沐浴,一想到即将看到那道妙曼的身材,他就忍不住心神荡漾。 但是眼前有两个不知死活的宫女,居然敢拦着他,不让他进去,他脸色阴了下来,一旁的内侍见状,立刻尖着嗓子呵斥道:“今晚殿下居住的宫殿遭了贼,我们一路追来,见那小贼进了望月阁,你们要是再敢拦着,杂家就该怀疑你们故意窝藏小偷!” 岫云知道容钰的心思,即便是畏惧容钰,还是坚持道:“我和纤云一直守在这里,并未看见什么小贼进来,方才还有侍卫从这里经过,若是他们发现了小贼,必然也是会进来查看。” 如今那些侍卫并未惊动,所以容钰口中的小贼根本不存在。 “住口,二殿下和我都看着那小贼进了望月阁,你可以不相信我,难道还敢质疑二殿下吗?”那内侍从来都是被宫人捧的,如今碰到跟他唱反调的岫云,不由大怒。 一直没说话的容钰此时渐渐失了耐心,他道:“我确实见那小偷溜进了望月阁,你们这般阻拦,难不成是和小偷认识,想要包庇小偷?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胆子倒是不小啊。” 这是要直接给她们定罪的意思。 岫云气得不行,心道容钰果然无耻,怪不得能对自己的妹妹生出那样的心思,她道:“奴婢绝对没有包庇小偷!” 此时公主还在沐浴中,她不能说出来,尤其是被容钰污蔑望月阁进了小偷,万一他们编排公主和小偷之间有什么,那公主的清白就会被毁了! 纤云看了眼跟在容钰身后的几名内侍,心中惴惴不安,凑近岫云身边道:“我现在赶紧上去把衣裳给公主穿好,你先稳住他们!” 她原是想下来从包裹中拿了干净的衣裳给容鸢,结果就看见容钰带着几个人气势汹汹地进来,她怕岫云一个人挡不住,这才跟着一起挡在门口。 可眼下见这幅架势,就怕这群人会硬闯,公主此时还在沐浴中,而且说不定公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是真的让他们进去,被人看了去,公主可怎么活? 说着她就要转身进去。 容钰看出了纤云的意图,他道:“你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要去给那小贼通风报信?” 最开始说话的内侍很快就领悟到了他的意思,忙道:“怪不得一直不承认,看来那小偷一定与你们二人相识,今晚我们就替五公主清理门户,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这俩吃里扒外的贱婢拿下!” 说着几个内侍已经冲了上来,想要去抓人。 岫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她怒视着那内侍,大声道:“大晚上擅闯公主的住处,没有证据还敢随便抓人,就不怕皇后娘娘责罚!” 提到皇后,容钰倒是生出了一点忌惮,毕竟这一次祭天皇后也来了,有皇后在,母妃也得靠边站,若是这边的动静闹大了,可能会惊动皇后。 他马上吩咐道:“还不堵住她们的嘴!” “真是热闹。” 冷不防听见这一声,所有人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容钰回头,正好看见来人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第29章 你是怕我吃了你吗 原本还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等容钰看清楚来人之后,面上的轻蔑很快就显现出来,“这不是从前那位被京都众多贵女所倾慕,如今却是丧家之犬的宋家二公子吗?怎么,你学会了怎么伺候,所以昭华派你来伺候她最喜欢的妹妹?” 他瞧不上宋珣,说出的话也带着讽刺。 周遭的几个内侍听了都忍不住发出笑声,那最开始颐指气使的内侍更道:“可惜奴才和宋公子不一样,要是奴才的命根子还在,想来也能靠着服侍公主,而得到公主的青睐。” 话里的意思,不过是说宋珣是容嫣的面首,还拿宋珣和以色侍人的女人放在一起。 这话对他来说无异于是侮辱。 可惜宋珣并未因为他的而恼怒,而 是面色不改,他撇了一眼那内侍,又重新把目光落在容钰的身上,语气平淡道:“二殿下带着人夜闯五公主的望月阁,若是被三公主和皇后知道了......” 后面的话自然不用说尽,容钰脸色沉了下来,他看向宋珣,阴恻恻地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威胁我?” “就是,你不过只是一个罪奴罢了,劝你还是不要蹚这趟浑水,识相点就滚出去!”内侍在一旁装腔作势。 宋珣不为所动,只道:“三公主让我告知五公主,她要前来望月阁见五公主,二殿下在这里不走,是想等三公主来?” 提到容嫣,容钰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冷哼一声:“望月阁进了贼,我不过是怕皇妹在这里不安全,带了几个人前来搜查,就算是昭华来了,也是一样。” 可是他心中却是没底气的,毕竟小偷是他为了前来看美人沐浴而编出来的谎言,若是昭华来了,知道了他的目的,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所以他还是趁着昭华还未前来,赶紧上去二楼,他对着内侍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意会,忙叫人控制住了岫云二人,笑着道:“殿下,咱们在楼下说了这么久的话,五公主还未下来,说不定是被那小贼给抓住了,殿下还是赶紧带人上去救五公主吧!” 容钰面上露出笑意:“都愣着做什么,你们两个,随我上去。” 说着就要往前走去。 岫云阻止喊道:“二殿下,你不能上去!公主还在......” 容钰觑了她一眼:“难不成是你这贱婢和小贼勾结,故意在这里拖延时间?那我更要上去救皇妹。” 说着往前走了一步。 宋珣看着容钰的一举一动,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他朝着某处屋顶扫了一眼,正在容钰要踏上石阶的时候,突然说道:“殿下要找的贼,可是在那?” 容钰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他顺着宋珣的目光往上看去,正好看见西侧一角的屋顶上,有个黑影一掠而过。 他顿时傻眼了,那贼不过是他骗人的幌子,可眼下方才那个黑影,却是存在。 宋珣好整以暇地看着一脸惊讶的容钰:“殿下还不去追?” 真正的贼出现了,容钰若是还想继续在这里纠缠,就会被发现心思不纯,再者说不定容嫣很快就来了。 最后,容钰只得不甘心地带着人离开。 他恶毒地看了一眼宋珣,若不是宋珣是容嫣的人,暂时动不了他,就他今晚坏了自己的好事,日后也会有一百种办法折磨他! 直到容钰带着人消失在外面,岫云和纤云才彻底放心。 岫云先是让纤云赶紧拿了衣裳去给容鸢,等纤云离开后,又对着宋珣屈膝:“今晚多谢宋公子,否则公主就会被二殿下......” 后半句她没有说出来,毕竟二殿下觊觎公主的事情,只有她和公主才知道,而宋珣又是外人,更不能让他知道。 她换了个话题:“方才你说的三公主会前来,可是真的?” 宋珣没有回答,只道:“今晚二殿下不会再来了。” 方才他不过是路过望月阁,听见里头传来容钰的声音,想起容鸢被安排住在这里,本来他不想多管闲事,可是还是鬼使神差地踏进了这里。 而那到黑色的影子,是影九。 他让影九假扮成小偷,把人容钰给带走。 容嫣今晚根本不会来这里,她和容恒兄妹二人都在皇后那里,母子三人大约是想着要怎么重新获得皇帝的注意。 但是皇后母子一向不怎么聪明,唯一有点头脑的容嫣,却太过高傲。 想要重新获得皇帝的重视,不是什么易事。 况且,皇帝最近连德妃都没怎么宠幸,因为宫中多了一位昭仪,此时正得盛宠,就连祭天之行,皇帝也带着她,原是不合规矩,但是容钰为了讨皇帝的欢心,竟是没有拦着。 听说那位昭仪喜欢星星,皇帝已经开始命人建摘星台了。 国库本就紧张,建摘星台定要费不少的银子,可是朝中大臣多是谄媚之人,寥寥无几的反对声也被淹没了。 好像他还没有什么动作,他们倒是自己先走向了灭亡。 收回思绪,他抬头看了一眼二楼,见到二楼的窗户上出现了一个纤细的影子,不用想也知道是容鸢。 所以方才她到底在做什么,为何下面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她还能安稳地在二楼? 难不成怕容钰怕到了这种地步?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岫云想了想,到底还是如实道:“公主她一直没下来,是因为她方才在房中沐浴,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不然公主怕是会被二殿下看了去。” 说完她面上露出愤恨的神情,她真的没有想到容钰会这般无耻。 宋珣的神色仍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双墨玉般的眸子似乎越来越黑。 “若是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 宋珣说着就要离开,现在出去,说不定找到找到容钰一行人。 然而才转身,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道温软的声音:“你等等!” 接着是有些着急的脚步声。 他回身,正好看见她停在了他的身前,因为沐浴完,一头如瀑的青丝随意披散在身后,那双浑圆的杏眸似乎还带着没有散去的不安。 空气中传来清浅的栀子花香,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 他站在原地,安静地等着她说话。 大约是又是道谢什么,他想。 容鸢扫了一眼他的右手,问:“你的伤好得如何了?” 宋珣面上微怔,没想到她这般着急地下来,却只是问他身上的伤。 他看着满脸认真的少女,道:“还行。” 这几天顾朝词一直在夜里前去掖幽庭找他,说是有人拜托他,要帮他医治受伤的手,他便由着对方。 也知道是谁让顾朝词去的。 有了顾朝词的医治,加上她给了伤药,他手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本想说没什么大碍,可话到了嘴边,又变了。 果然他说完,就看见容鸢的脸上露出疑惑。 还行是什么意思? 是好还是不好? 她在心里纠结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自己亲眼看了他的伤口,才能放心。 于是道:“你跟我来。” 说着也不管他答不答应,自己先走了进去。 容鸢进了屋子,想着看他伤口这种事情不能让人知道了,二楼是她的寝屋,也不适合让男人进去,所以只能带去三楼。 只是她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有人的脚步声,她回头,看见宋珣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娇声道:“你是怕我吃了你吗?” 宋珣闻言,睨了她一眼。 胆子倒是渐长了,还敢同他这样说话,这样想着,他抬脚跟了过去。 容鸢这才满意,她弯了弯眼睛,带着人上了楼梯,往三楼去。 宋珣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她身子娇小,即便是走在高一阶的楼梯上,身高也只是和他持平,他的目光落在她毛茸茸的头顶。 指尖微动。 到了三楼,容鸢被装扮雅致的屋子给吸引了,里面放的书架上塞满了书,窗边的案上摆了笔墨纸砚和一些玉器古玩儿。 另一边的矮桌上放了一把七弦琴,那琴看着就不是普通的琴,琴的旁边有一只白瓷花瓶,花瓶里还插着一枝石榴花。 欣赏完这些,她走到一旁的桌案前坐下,对着岫云道:“我有事和他说,你先下去。” 岫云不疑有他,点头离开。 “公主要与我说什么?”宋珣在她对面坐下,神色也不似方才那般温和,变成了她所熟悉的冷淡。 容鸢知道这才是他真正的性子,外人只觉得他温润如玉,可熟悉他的人,才会知道他是清冷的性子。 但是她并未觉得有什么,她不喜欢绕弯子,直接道:“我能看一下你的伤吗?” “为何?” 宋珣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心中有些意外。 容鸢暗自撇了撇嘴,半晌才道: “因为担心你的伤口好得如何,所以想亲自看一眼,看过了我才能放心。” 担心他? 这话是能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上次她深夜前去找他,也说是担心他。 好像每一次,她都是这样说的。 真的只是在担心他吗? 宋珣心中怀疑,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良久,才把手放在桌面上,然后缓缓卷起袖子。 伤口慢慢露出了出来。 看着认真盯着他伤口仔细瞧的容鸢,宋珣突然发现,她今晚好像并不怕他了。 他的指尖轻点了一下桌面,半晌漫不经心道:“我记得,五公主前来似乎很怕我,如今支开身边的宫女,就不怕我对你不利?” 容鸢正查看那道伤口,猝不及防听见他这话,顿时愣住了。 第30章 自然是疼的 容鸢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自己今晚与他相处的时候,似乎心里没了之前的惴惴不安,就好像,把他当成了普通的朋友一般。 明明不久前见了他是害怕的。 她一时想不明白,最后只能归结为今晚在容钰的事情上,他帮了自己,所以她才会不怕他。 怕他多想,她对上那双像是染了浓黑墨汁的眸子,放在膝上的手指抓了抓上面的裙子,半晌之后才软着声音回答:“今晚的事情,我知道是因为你,二皇兄才走的,你帮了我的忙,我理应谢谢你,而且,我也不是每次见了你都害怕,你要是不吓唬我,我才不害怕你呢......” 许是越说越没底气,她后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说完她小心翼翼抬头去看对面的男人,却发现他似乎在想什么,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他没听到也好,反正她确实是怕他。 其实方才她说谎了,她并没有完全不害怕他,只是因为她发现与他相处的这几次,除了雨夜那次,好像都没有表现出要伤害她的行为。 所以才敢说那样的话。 可是面对对方的沉默,她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良久,宋珣的目光才扫向容鸢,发现她正垂下眼帘,一副不安的模样。 少女那张绝色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柔美,只是她似乎从来没有发觉,她生了一张令人见之难忘的脸。 他指尖的动作一顿,想起今晚收到的消息。 那群暴民和山匪将会埋伏在皇帝回程的路上,那一处地方人烟稀少,容钰狂妄自负,带的禁军不过两个营,而朝廷腐败,禁军中多是些酒囊饭袋,对抗那些不要命的暴民和凶悍的山匪,胜算是有,但估计也得脱一层皮。 若是容鸢落在了那群人的手中,怕是...... 他看着因为他沉默的时间太久,已经开始无聊地抠桌子上的漆的容鸢,突然道:“回程的路上,若是碰到什么事情,不要出马车。” 如冷玉般的声音骤然响起,容鸢正抠着桌子的手一停,她心里一惊,蓦地抬头看向宋珣,却见他神色如常,就好像刚才的话不过是随便一说。 可分明那话的意思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这般提醒她的。 她咬了咬唇,猜想他定然是知道山匪会有所行动,又或者,其实这一切都是他在暗中做了推手。 前世皇姐她们遭到埋伏,皇姐都受了伤,可是跟在她的身边的宋珣却没事,她记得自己前去看望皇姐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他,他的身上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也许他是背后的主谋也说不定。 她有很多想问他的话,到了唇边却勉强笑道:“父皇出行,谁会胆子大到敢来闹事,就算是有什么意外,还有禁军在呢。” 说完就见他看着她的眼神中带着审视,她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最后没憋住,到底是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而且你如何会觉得,回程的路上或许会出什么事?” 说完她又避开他的目光,不敢去看他,分明是带了点儿心虚。 她抠了抠自己的手指,明明不久前还在心里把他当成了朋友,可是现在自己却怀疑朋友,实在是不应该。 宋珣看着她心虚的模样,他差点要气笑了。 他都还没质问她为何会在之前,对容嫣说山匪的事情,这会倒是先怀疑起他来了。 “你觉得呢?”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反问她。 这时候容鸢从他冷淡的语气中能听出,他这是不高兴了,不高兴她竟然敢怀疑他。 想来也是,人家好好的提醒自己,她还怀疑人家,这样做好像确实有点不厚道。 容鸢立刻识趣道:“方才的话是我瞎说的,你忘了吧,对了,我这里还有一盒药膏,一会儿我让岫云给你,对伤口愈合有好处,你走时带上。” 她生硬地转了个话题,不再提方才的事情。 说罢,就听见一声轻嗤。 她假装没听见,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正要下逐客令,然而不等她开口,就听见宋珣慢悠悠道:“公主不给我上了药,再让我走?” 宋珣好整以暇地看着瞬间整个人耷拉下去的容鸢,唇角挂着一抹浅笑:“今晚我帮了公主一回,公主帮我上药,就当是回报。” “哪有帮了人还主动要求人回报的。” 容鸢撇了撇嘴,不满地小声嘟囔。 然而这话却被宋珣听了去,他面色不变,却是坐着耐心等她接下来的动作。 片刻后,容鸢才不情不愿地走到楼梯口唤了岫云,没一会回来的时候,巴掌上多了一个蓝釉的小圆盒。 她挪着步子走到他的左手边坐下,然后打开盖子,用指尖沾了一些半透明的白色膏药,接着看向他,用眼神示意他重新把袖子挽上去。 见他挽袖子的动作慢条斯理,容鸢着急道:“你快点呀。” 这语气与平时的小心翼翼不同,倒是带着娇嗔。 宋珣挽袖子的动作顿了一下,到底是把袖子挽了上去。 许是那药膏在的指尖停留的时间有些长,所以涂在伤口上的时候带了一点温热,他低眸,正好看见她一如既往认真的脸。 他突然发现,每次她认真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浅粉的唇都会微微张开。 饱满的唇瓣就像是半开的花朵,在烛光下泛着润泽的光,像是带了晨露。 仿佛等待着谁去采撷一样。 视线往下,莹白温暖的指尖正轻柔地触碰着他的肌肤,被她碰过的地方,温度好像在慢慢上升。 他的眸色逐渐变深,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墨。 容鸢没有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仍旧认真地给他上药,她一边给他上药,一边想着明天的祭天的事情。 也不知道那群山匪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她身上只带了一把匕首,那匕首要是用来防身的话应该是够的,可她可能要面对的是一群山匪。 不过有随性的禁军在,应该能保护她们的吧。 可一想到前世,就算是带了禁军,皇姐仍旧受了伤,她又开始惴惴不安。 许是她想这些事情想得太过入迷,并未发现指尖在伤口处停留了太久,柔软温热的指尖来回轻柔地摩挲着宋珣的肌肤,直到药膏早已融入肌肤也没发现,若不是知道她没那个心思,他都要以为她是故意的。 “行了。” 直到耳边传来略微低哑的清冷嗓音,容鸢才回神,她看着还剩一小块没有上药的伤口,这才抬头道:“还剩一点,你再等一下。” 说着又要重新用手指去挖膏药。 只是身边的男人已经站了起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只给她留下了一个背影。 她忙站起来给盒子盖好盖,抓起它匆匆追了上去:“你等等,你忘记带走这个了!” 宋珣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这才停了下来。 然而才停下来,追上来的容鸢就这样直直地撞到了他的后背,然后整个人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 “嘶!”容鸢疼得抽了一口气,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她见他走得急,自己也跟着着急,所以才会撞了上去,她捂着被撞疼 的鼻子蹲下。 这么疼,不会要流鼻血吧?她忍着痛在心里担心道。 宋珣不喜欢毛手毛脚的人,可听到她的抽气声,最后还是转了身,却见她捂着鼻子蹲在地上。 他眉心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问:“很疼?” 容鸢抬头,用一双泪眼汪汪的眸子看着他,然后点头。 谁知道他的背这么硬,明明上次摸上去的时候没这么硬啊。 她在心里委屈。 但是还没有忘记把手中的盒子给他。 她抬起另一只手,捂着鼻子委屈巴巴道:“给你。” 宋珣见她都疼得要哭了,还不忘记要把膏药给他,他心中难得生出一点愧疚,接过她手中的膏药,然后在她身前半蹲:“让我看看。” 看什么? 容鸢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他应该说的是她被撞到的鼻子。 她犹豫了一会,到底是没有同意,她摇首:“没关系,我缓一下就好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近,宋珣甚至能看见她眼睫上挂着一颗颗细小的泪珠,就像是挂了露珠的叶子。 竟然有点可爱。 心念一起,他微微怔住。 “你走了一天的路,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容鸢觉得自己的鼻子,眼下一定红得很难看,要是当着他的面流出鼻血,那她不要活了,于是想让他赶紧走。 不知为何,她不想他看见她滑稽的模样,所以才一直捂着不给他看伤势。 只是她低估了宋珣,所以在他冰凉的手指握住她手腕的时候,她惊得都忘记了要反抗。 直到意识到她捂着鼻子的手被他拿来之后,才反应过来,一想到自己如今滑稽的样子,她更委屈了,眼眶里一直积攒着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瘪了瘪嘴,不满道:“我都说了不要看,你还看,都怪你呜呜呜......” 这一声里除了委屈控诉之外,还有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撒娇。 宋珣握着她纤细手腕的手顿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般抗拒,许是因为被撞疼了,她那小巧的鼻子整个都红了,一双眼睛哭得通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很疼?”宋珣见她哭得伤心,手下意识松开了她的手腕。 容鸢抽抽搭搭道:“自然是疼的。” 说完她又沉浸在自己的难过中,直到没多久,眼前出现一块干净的帕子,她才不解地看向对方。 宋珣见她脸上还挂着泪珠,难得耐心道:“把眼泪擦了。” 容鸢哭了一通,这才开始有点不好意思,她接过帕子擦干了脸上的泪珠,正要给他,却见他已经站了起来,一只手伸到她眼前。 半晌之后,她才明白这是要让她起来。 想了想,她到底是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 许是当着他的面哭过,她这会倒是有些生出了羞赧,一边擦眼泪小声道:“谢谢。” “若是还疼,就让你身边的宫女去找顾朝词。” “嗯。” 屋内一时陷入了沉寂之中,容鸢绞了绞手中的帕子,想起自己方才对他的态度,心瞬间凉了半截。 她是怎么敢说怪他的? 明明是她自己撞上去的,还敢怪他。 宋珣扫了她一眼,最终没有说什么,拿着膏药走了。 容鸢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最后才松了口气。 看来他这次是不打算计较她方才对他的责怪。 第31章 她有了心仪的男子 翌日,容鸢早早地就起来了。 祭坛离行宫不远,一行人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容鸢虽然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但皇帝还存着想用她笼络朝臣的心思,所以竟是让礼官安排她站在了四公主容媗的身边。 以她母妃的身份,她是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的,若不是容钰把她的名字也添了上去,皇帝也不会想到要她出来露面。 所以当看见她站在身旁之后,容媗不乐意了,她看着站在身旁一身素净却难掩国色之资的容鸢,暗自咬牙切齿。 别以为她没瞧见,周围那些男人不管老的小的,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在容鸢的身上,她原以为自己的姿色已经是上乘,可与容鸢站在一起,还是成了她的衬托。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崔玉宸,见他的视线也同样落在的了容鸢身上,不由地暗自跺了跺脚。 可见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只是看中女子的皮相。 容鸢自然感受大了容媗的不快,同时也察觉到了周围人的目光,于是她默默垂下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开始装鹌鹑。 容媗见她这般作态,轻哼一声:“果然是和你那狐媚子的娘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虽然没有见过容鸢的生母,可是容媗曾经听自己的母妃淑妃隐晦地提起过,说容鸢的生母从前是京都第一美人,在进宫前就已经嫁了人,后来皇帝出宫瞧见了她,使了点手段,让她进宫做了妃子。 直到她生下容鸢之前,皇帝都没去过别的妃子宫中,几乎日日留在她的宫里。 容媗那时听完轻蔑一笑:果然是个不安分的,嫁了人还敢勾引别的男人。 所以她越发对这个女人生的孩子,也就是容鸢不满,若不是容鸢现在得了容嫣的喜欢,她还想要继续变着法欺负对方。 若容媗只是贬低容鸢的话,容鸢大约是会继续装鹌鹑,不会说什么反驳的话。 可即便是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娘亲,但是对她来说,娘亲是给了她生命的人,所以她不允许有人诋毁自己的生母。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上容媗,“皇姐这话是什么意思,父皇宠爱谁是父皇的事情,难道你这是在责怪父皇从前宠爱我母妃吗?而我身为公主,皇姐同样也是公主,皇姐这样说我,不也是在骂自己?” 这些话落在容媗的耳中,她瞬间气红了一张脸:“以前看你柔柔弱弱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你这话明明就是歪曲!你身份低微不受父皇的宠爱,和那些宫人有什么区别?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眼下这种场合不适合吵架,容鸢也不想跟她吵架,只得拿袖子掩了一半自己的脸,露出一双眸子无辜道:“可我再不得宠,也还是公主,皇姐有本事就让我做不成公主呀。” 容媗自然没有这个本事,她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恨不得上去撕了容鸢。 她咬牙道:“你不过是入了三皇姐的眼,我今天不与你一般见识,日后等着瞧!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放完狠话,她发现崔玉宸的目光还在她们二人身上,她立刻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努力做出端庄的模样来。 而容鸢,早就习惯了容媗对自己狠话,自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反正她每次都这样。 只会嘴巴上说说。 而且欺负人的手段也是不痛不痒,她完全没当回事。 祭坛的流程有些复杂,到了上香的环节,如容鸢一开始所料的一般,以她的身份地位,确实没有资格给祖宗上香,她倒是乐得清闲,趁着皇帝带着人上香的时候,一个人跑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乘凉。 春末夏初的天气已经开始变热,她坐在廊下的栏杆边上,远远看着皇帝一行人在太阳底下祭拜祖先,她甚至还能看见一些大臣偷偷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 容鸢拿着帕子当扇子给自己扇风,她转了个方向避开阳光,不再去看那边。 正当她想着祭天什么时候能结束时,一道影子在她的侧后方出现,她不解地转头,看见的却是一张有些眼熟的脸。 崔玉宸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容鸢,他原是和几个好友一同观看皇帝 带着朝中大臣祭天,但是没有在上香的行列中找到容鸢的身影。 这才四下寻找,没想到在无人的角落看到了她,她的身边没有人,他想正是可以单独和她相处的好机会,他难掩心中的激动,原是想着这样的场合不能冒然唐突了她,可双腿还是不听使唤地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 面对那双带了疑惑的眼睛,他顿时有些紧张,半晌才对着她拱手道:“见过五公主。” 容鸢看着眼前朝着自己行礼的人,在脑海中想了一下,片刻才想起来这人是谁,她轻声道:“免礼,你是上次在姑母园中的崔公子?” 崔玉宸没想到容鸢这么快就想起了自己,顿时心中觉得欢喜,他看着这张把你蔷薇花还要娇艳的脸,努力压下心中的惊喜,才低声回答:“正是,难为公主还记得在下。” 说完他见容鸢没有要接话的意思,思索了一番,觉得能见到她的机会很少,不如就趁着眼下把自己心中的爱慕说出来,他轻咳了一声,脸上换上了深情:“不瞒公主,我第一次见到公主的时候,就心悦公主,那日回去后,我每天都在思念公主,若是公主不嫌弃的话,我会让父亲去求陛下给我和公主赐婚。” 容鸢愣住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们加上这一回才见过两次? 难道一见钟情这种事情真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然而她心里并未生出任何的欢欣,她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该如何斩断这朵桃花。 突如其来的表白打得她措手不及,她抬眸看着眼前脸色通红的男子,有一瞬间如鲠在喉,思考了一会儿,到底是选择了比较委婉的说辞:“崔公子的心意我知道了,可是我与你之间并不相熟,要不赐婚的事情还是算了?” 前世并未出现这样的情况,许是因为皇姐带她去了安阳姑姑的府上,才会出现这个插曲。 崔玉宸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他觉得容鸢是因为害羞,才说出这样的话,毕竟以他的相貌家世,很少有人会拒绝他,于是立刻表态道:“无妨,等公主嫁给我之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熟悉,听说公主在宫中过得并不好,我们崔家虽然比不得皇室,但是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公主受委屈。” 其实在安阳郡主的府上见过容鸢之后,当晚回去他就找了父亲,说要娶她的事情。 只是在父亲眼中,他更看中四公主容媗,但是谁都知道四公主容媗早就在宫中养了面首,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事情。 而容鸢却不同,在他看来容鸢单纯又干净,最重要的是她背后没有谁撑腰,如果嫁给他,他就是她最大的倚仗,也只能依附他。 她的心里眼里,也会只有他一个人。 就算是父亲一时不答应,可他总有说服父亲的一天。 容鸢不知道他在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对崔家倒是有一些了解,崔家身为世家,在宋珣登基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新帝,但是也有条件,就是要让崔家的嫡女崔妩做皇后。 最开始宋珣按下不提,崔家也没有办法,后来她死的那天,似乎听到了他决定立崔氏女为后的消息。 所以她不能得罪崔家,万一日后宋珣真的立了崔妩为后,谁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可眼下她听到崔玉宸的话,心中莫名生出不喜,他似乎并不在意她愿不愿意,只想着要赶紧把她娶回去。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觉得先得罪一下崔玉宸,语气与方才的温软不同,“崔公子,赐婚的事情还请慎重,我与你相识不过几天,且我心中已经有了心仪的男子,崔公子若是强行让令尊去求父皇赐婚,只会适得其反。” 本以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对方会知难而退,谁知道崔玉宸却道:“没关系,公主年纪好小,分不清明什么是喜欢,若是公主多与我相处,定然会喜欢上我。” 容鸢:...... 这边的俩人不知道,他们的对话落在了站在不远处的人耳中。 裴延敲了敲手中的扇子,挑眉道:“我竟不知道崔公子对待女人还有这样的自信,若他殿试的时候也能这般自信,说不定早就高中了。” 阴阳怪气的话引得身边的宋珣侧目,他一只手随便摘了一朵纯白的茉莉花下来,不在意地问道:“你与他有过节?”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双颊微微鼓起的容鸢身上,见此模样,他便知道,她这是恼了。 裴延尴尬地笑了一声:“倒也不是,就是单纯不喜欢崔家人而已,而且我瞧着五公主好像被他缠得没法。” 裴家与崔家同为世家,但是世家之间也会有利益之争,而崔氏一向看不上裴氏,而且还试图阻止裴氏重新站在朝廷上,甚至暗地里集结别的世家打压裴氏。 若不是二十年前太子殿下帮了裴氏,说不定燕国早就没裴氏的立足之地。 所以裴延不是讨厌崔玉宸,他是不喜整个崔氏。 河东裴氏与博陵崔氏,从来都不对付。 宋珣碾了碾指尖的茉莉,目光从容鸢的脸上略过,漫不经心道:“此时他与心仪的女子独处,大约是不希望有人打扰。” 裴延像是被提醒了一般,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匆匆对着宋珣拱手,“殿下,我有事先走了。” 然后立刻往崔玉宸和容鸢所在的方向去,不多时就听见裴延欠揍的声音。 “五公主原来在这里,我找你有事呢!” 很快又一道甜软的声音传来:“什么事?” 裴延立刻道:“和昭华公主有关,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珣重新看过去,见容鸢似乎歪头思考了一下,她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崔玉宸,明明是松了口气的表情,但是面对崔玉宸的时候,又努力装出歉然的神色:“抱歉,方才我的话还请崔公子考虑,千万不要做冲动的事。” 说着又转头对裴延道:“走吧,我好像看见那边有个休憩的亭子。” 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欢快。 直到二人的背影消失,宋珣才将视线从有些落寞的崔玉宸身上收回。 随意扔掉被蹂/躏过的茉莉花。 蓦地想起方才容鸢拒绝崔玉宸的话。 他怎么不知,她何时有了心仪的男子? 第32章 山匪追着公主去了 回程的路上,容鸢的手一直放在袖中,手中紧紧握着藏在袖里的匕首,怕匕首不够锋利,昨晚她又悄悄在房中磨了半个多时辰的匕首。 直到匕首上能清晰地映出她的一张脸时,才终于放心。 只是她心中仍旧不放心,毕竟她知道此行一定会遭到埋伏,所以提醒跟着的岫云纤云带上了防身的武器,虽然她没有说为什么,但是她们二人倒是听话。 马车早上从行宫出发,走了一个多时辰的时候,到了一处密林之中,遮天的大树笼罩在头顶,留下阴暗的树荫,若是平常只会觉得阴森。 这条路素日很少有人走,但是祭天的人多,又带了禁军,所以走起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甚至因为有高大的树木在,走在期间颇为凉爽。 容鸢听着树林里的鸟叫声,心突突地跳,这一路上她的心就一直吊着,没有放下过,尤其在进了密林之后,更是觉得不安。 不多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哨声,接着她听见不远处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地朝着他们而来。 直到一支冷箭射在了皇帝和皇后的马车外面,听到有内侍尖着嗓音大喊护驾,她脸色霎时间一白,见容嫣想要撩开帘子查看,忙将她扑倒在车厢里。 “皇姐,小心!” 在她扑倒容嫣的时候,一支利箭从车窗射进去钉在了她的脚边,很快接二连三的利箭全部都插在了车厢外。 容鸢白着一张脸,拉着容嫣躲在了角落里,然后查看了一 番,发现她没有受伤,才悄悄松了口气。 容嫣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脸色比容鸢的好不到哪里,她拉着容鸢,自己先冷静了一下,才安抚容鸢:“小五,外面那些人大约是冲着父皇去的,我们躲在这里不出去,别怕。” 马车早就停了下来,外面的宫女内侍乱作一团,也有身上中了乱箭在哀嚎的,容鸢担心外面的纤云岫云,不知道她们二人有没有受伤。 禁军已经严阵以待,分作几批护在了贵人的马车周围,但是架不住敌人在暗处,而且多大禁军都在皇帝皇后那里,所以好些宫人都受了伤。 容鸢听了宋珣的话,即便是想知道自己的宫女是否安好,但也不敢轻易出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暗处埋伏的人终于是没有继续射箭,只是远处开始传来马蹄声,那群马蹄踩踏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容鸢甚至能感觉到大地都在颤抖。 她的身体跟着一颤,不敢想那些暴民和山匪到底有多少人。 没多久,外面又响起喊打喊杀的声音,兵器相接中混合着宫人的惨叫。 容鸢不由想起前世叛军攻入皇城的场景,她眼睁睁看着那些宫人被叛军无情地砍杀,略有姿色的宫女则被狞笑的叛军拖走。 眼前逐渐被鲜血一般的红色笼住,她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只剩宫女尖锐的叫喊声。 她额角渗出一层冷汗,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整个人缩在了一起,仿佛前世的场景又重新出现了。 容嫣这时候才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见她脸色惨白,双眸紧闭,发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忙抱着她:“小五,你怎么了?” 容鸢陷在那段可怕的记忆之中,陡然听见容嫣的声音,这才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染上了水色的眸子中带着迷茫,半晌之后,她才哑着嗓子道:“皇姐,我,我害怕。” 容嫣见状,将她抱紧了,抬手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慰她:“别怕,有禁军在,那群人伤害不到我们。” 外面的厮杀声还在,时不时有人撞到马车上,连带着马车跟着震动,容鸢这时候才慢慢清醒,回过神来眼下不是前世宫变的时候。 只是祭天回程的途中碰上了埋伏,她知道她们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且皇姐如今也还好好的,若是那群人想要伤害皇姐,她也会努力不让皇姐受伤。 有血腥味从马车外钻进车里,容鸢闻到了血腥味,下意识反胃,她看了一眼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抱着自己的容嫣,到底是将那股反胃的冲动忍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外人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声:“陛下那边的乱匪人数众多,赵将军他们快支撑不住了,你们几个随我前去支援!” 有好些想要趁着这回立功的士兵立刻道:“是!” 然而这时候又有人焦急道:“你们几个不能走,他们去就行,这边山匪的人数也不少!” 然而那些人急于立功表现,哪里会听他一个都尉的话,几乎走了一大半的人。 这一走,他们应对起山匪暴民就愈发的吃力。 容鸢这时候才知道为何容嫣会受伤,大约就是因为有人调走了一大半守着这些皇亲国戚和高官的禁军,所以才会让山匪钻了空子。 为此她越发担心起岫云和纤云二人的安危,身子也抖得更加厉害。 容嫣也听到方才外面的谈话,她脸色一沉,咬牙道:“若是这次我们安然无恙地回去,我定要知道是谁在这种时候还想着功名利禄!” 容鸢已经没有力气回她了,她透过偶尔北风掀起的车帘,看到了一直守在马车周围的士兵接二连三地倒下了。 若是那群山匪看见了在马车里的她们,会如何? 是杀了,还是...... 她不由想起前世被那些男人围住的场景。 感觉到抱着手力度紧了紧,似乎觉得不够,对方又把她按在了怀中,宽大的袖子想要把她藏起来,她抬眸去看容嫣,发现她面上是一副戒备的神色,一双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 她的脑中突然想起前世,在地牢中看见伤痕累累的容嫣的场景。 明明皇姐已经逃了出去,可是在听到她被困在宫中时,又冒险进宫想要救她,才会被俘。 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道外面的禁军还能撑多久,她甚至听到了有世家的人被杀的声音。 马车外又有人倒下,不远处有山匪说话:“这辆马车一看就是公主坐的,兄弟们,今天咱们也能做一回驸马了!” 接着是放浪的笑声此起彼伏。 容鸢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有一瞬间的骤停,紧接着又急促地跳动,她微微喘着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在心里权衡利弊。 直到那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拦着他们,老子今天就要看看这燕国的公主生得什么样,做起来是不是比别的女人爽!” “三哥,也让我尝尝公主的滋味,尝过了死也值了!” 二十几个凶悍山匪冲着马车而去,而剩下的禁军护卫也在负隅顽抗。 只是渐渐的,禁军却落了下风。 容鸢知道自己要是继续躲在这里,也只是坐以待毙,她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定,把手放在容嫣的手背上,轻声道:“皇姐抱我抱得太紧了,我有些喘不过气。” 容嫣见她脸色不好,以为是自己真的勒到她了,只好把手松开,紧张之余替她顺了顺气,“是皇姐太紧张了,现在好点些了吗?” 容鸢面色不改道:“好些了,皇姐,我偷偷看一下外面如何了,你放心,我就在门帘的缝隙里看一眼。” 容嫣点了点头,她提醒道:“小心些,不要弄出任何动静。” “我知道了,皇姐也是,要小心,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说完这句莫名的话,容嫣就看见容鸢动作迅速地掀开了车帘下了马车。 她瞳孔骤然变大,想要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小五!”想起容鸢方才的话,容嫣知道了她的用意,她这是要用自己引开那些人,所以这一声她连喊都不敢大喊,只得死死捂住嘴唇让这两个字消失在唇边。 眼睁睁看着容鸢为了她而陷入危险之中。 正在被禁军拼命拦着的冯老三,突然看见一道浅色的身影从马车里跑了出来,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精神为之一振,对着身边几个人道:“你们拦住他们,方才那位美人一定是公主,等老子将她抓了,给兄弟们也尝尝鲜!” 其他几个人自然也是目睹了容鸢从马车里出来,瞬间所有人眼中都冒着光,团团拦住禁军。 那些禁军自然也看清了出来的是五公主,并不是三公主,许是知道容鸢不受宠,所以他们之中竟然没有人想要去保护她。 而是继续与山匪周旋。 容鸢出了马车,瞬间就被浓烈的血腥味给包围了,她藏在袖中的手中握着匕首,四处张望寻找岫云和纤云的身影未果,同时也发现了一名长相粗犷的男人盯住了她。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一匹枣红色的马跟前,眼看着冯老三就要追上了,立刻用尽了全身力气爬到了马背上,然后骑着马冲出了人群,往一个方向去了。 冯老三自然不会让她这么轻易逃走,没多久,他上了另一匹马,跟着容鸢方才的方向驶去。 剩下的山匪见冯三走了,他们方才也看见容鸢,没多久几人之间交换了几个眼神,也不再与禁军纠缠,赶着马追着冯三去了。 另一边,宋珣早在祭天的部队乱了阵脚的时候,就选了个时机离开,此时他站在一处隐秘的地方,手中拿着从山匪 手中抢来的弓箭。 这个地方视线很好,能看清楚外面混乱的场面,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被禁军护住的容钰身上,此时的容钰早就没有先前的傲慢,整个人都躲在禁军身后,头上的发髻还插着一支羽箭,样子看起来很是滑稽。 “箭给我。”他看着前方,吩咐道。 身旁的赤霄很快就抽出一支羽箭递给他。 宋珣熟练地把箭搭在弓上,然后对准容钰。 赤霄疑惑道:“殿下是要杀了他?” 宋珣没有回答,双眸微眯,抬手拉弓。 他自然不是要杀了容钰,与其让对方死,还不如让他活着受罪,这对容钰来说,才是最大的折磨。 咻地一声,一支利箭从空中穿过,没一会儿,容钰的惨叫声就从那边传来。 宋珣扔了弓箭,转身就要离开。 “回去。” 等他回去的时候,岫云不知道从哪冲了出来差点撞到他。 岫云看见是他,着急道:“我方才好像看见公主从马车里出来了,还上了马跑了,有个山匪追着她去了!我要去三公主的马车里确认一下,但愿是我看错了!” 宋珣周身的气息降了下去,一双冷眸染上了寒霜,他问:“你说谁?” 第33章 痛得掉眼泪 容鸢被马带着跑向了更深的密林之中,她在马背上颠三倒四,握着缰绳的掌心被磨破了皮也不曾发觉,从前只跟着容嫣学过一次骑马,若非想要引开山匪,她是不敢独自骑马的。 她伏在马背上,风刮得脸生疼,耳边是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不知道身后有多少追着,也不知道她这样一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可是回想起前世容嫣受刑后的模样,她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马不知道带着她跑了多久,渐渐地身后响起了马蹄声,她艰难回头,却在看清追来的人的相貌之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不是禁军和护卫,正是她从马车里出来,第一个盯上她的人。 那人身材魁梧,左半边的脸上还有一道两寸长的刀疤,长得凶神恶煞的,光是看着他这张脸,容鸢就被吓得不行。 她不熟练骑马,眼见着身后的人越追越紧,蓦地身下的马一个嘶鸣了一声,马蹄往前一跪,她抱住马的脖子,才发现马的膝盖中了一箭。 许是马腿受了伤,那马逐渐停了下来。 “公主,你还想往哪跑?” 身后的人追了上来,容鸢见状跳下马,许是太过紧张,她下马的时候不小心脚一崴跌在了地上,但是很快又挣扎着站起来拔腿继续往前跑去。 然而她一个养在深宫的女人,哪里是山匪的对手,才跑出没多远,一支利箭擦着她的耳朵射在了她前面,她看着直直插在地上的利箭,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接着转身看向射箭的人。 正好看见好几丈远的地方,冯老三手中正拉着弓,泛着冷光的箭尖正对着她的眉心。 冯老三看着这张被吓得花容失色的脸,心情却极为好,他威胁道:“公主要是敢动一下,我可不保证这支箭会射在你身上的哪个部位。” 容鸢的身子忍不住发抖,她紧紧抿着唇,藏在袖中的手已经握住了匕首,若是这人敢上前欺负她,她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对方得逞。 冯老三看着她,眼中全是赤/裸的贪婪,他慢慢走近,“你要是乖乖听话,我保证不会弄疼你,让你也爽爽,要是敢反抗,就算是折了你的手脚,我也会要了你。” 容鸢干涩地开口:“你既然知道我是公主,你若是敢伤害我半分,我父皇定然不会轻饶你!” “就皇帝老儿养的那群废物,也能动我分毫?” 冯老三听见她说话,不仅没有被她的话唬住,甚至还露出一脸的享受,他舔了舔嘴唇,:“公主的声音这般好听,想必一会叫起来,会更诱人吧!” 说着大笑着朝着她就要扑过来,容鸢躲避不过,被他按倒地上,惊惧之下,她抽出匕首闭着眼睛胡乱往前划着。 利刃割破皮肉,空气中很快就传来血腥味,身上的压迫感没了。 她睁开眼睛,见冯老三捂着手臂站了起来,看向她的一张脸阴沉得可怕,他吐出一口唾沫,语气带上了不耐:“没想到温室里长大的花朵,还带了刺,嘶,老子本来还想将你带回山寨好好享受,竟然还敢伤老子,老子现在就把你办了!” 容鸢双手握着匕首,对着他的时候还带着颤抖,“你别过来,否则,否则......” “公主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乖乖就范,不然可是会受点苦头,我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 冯老三方才被她刺伤,也只是没到她一个娇滴滴的公主,身上还藏了匕首,这一回他有了准备,自然是不会再被她伤到。 容鸢坐在地上,见他欺身而上,只能挪着屁股往后退。 眼见着那只手就要握住她的脚踝,容鸢想要故技重施,然后对方早就做好了准备,轻松夺过了她手中的匕首。 脚踝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冯老三的身后传来了其他山匪的声音,容鸢心中生出了绝望。 但是一想到这些人真的被自己引来了,皇姐现在大约是安全的,她又生出了庆幸。 眼看着那只手就要顺着脚踝钻进她的裙摆里,她奋力挣脱无果,最后一狠心咬住了自己的舌头,然后慢慢用力。 冯老三的手正要继续往上,然后手臂上突然传来剧痛,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骨头,因为被尖锐的物什穿透而裂开。 他猛地松开了容鸢的脚踝,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瞬间疼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是谁敢暗算老子!” 才赶上来的其他山匪见状,脸上皆是露出警惕的神情,拨出腰间的刀。 很快,就看见一身玄衣,背后背着一把剑的少年突然出现。 冯老三见只是他一个人,想起自己手上中的箭或许就是他射的,顿时大怒:“给老子抓住他,老子要亲自砍了他的手!” 很快少年就被十几个山匪团团围住,然而他却没有要拔出身后的剑的意思,而是空手对上这些人。 容鸢这时候看清了少年的相貌,才发现自己前世见过他,少年名为赤霄,是宋珣身边的暗卫,武功高强,替宋珣杀过不少人。 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去找宋珣,那个把剑架在她脖子上的,大约就是赤霄。 怪不得她听着他的声音有些耳熟。 赤霄在这里,是不是说明宋珣也在? 她忍着痛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却发现除了这些人之外,并没有熟悉的身影。 不知为何,心底生了一点失落。 但是很快她来不及多想,因为冯老三咬牙拔了手臂上的利箭,麻利地撕了布条在伤口处缠好,她能感觉到或许自己会成为他泄愤的对象之一。 她立刻撑着站起来想跑,结果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她一个趔趄,往前倒去。 跌倒在地上的时候,手肘被地上的碎石擦破了皮也毫不在意,耳边只剩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她忍着脚踝处和手掌心的疼痛,挣扎着站起来,想要继续往前逃。 然而一把刀鞘插在了她的裙摆上,把她钉在原地,她双手握住刀鞘想要拔起,却是徒劳。 除非褪下身上的裙子。 “你跑啊!”阴恻恻地声音响在耳边,容鸢浑身冒着冷汗,她已经没了力气反抗。 看了一眼还在和山匪缠斗在一处的赤霄,身上的疼痛令她失去了理智,她心里一横,原本咬着舌头的牙齿就要继续增加力度。 可下一瞬,一支羽箭从冯老三的胸膛穿过,她看着冯老三睁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直直往后倒去。 身后响起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容鸢已经没有心思去猜是谁,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眼前死不瞑目的冯老三。 直到熟悉的身影挡在了她的眼前。 宋珣站在她身前,手握住那把让她不能动弹的刀鞘,稍微一用力就拔了出来,随手扔掉刀鞘之后,他发现容鸢仍旧保持着震惊的模样。 就好像是被冯老三的死状给吓得不轻。 他半蹲下来,与她对视,直到看见她唇角出现一抹极淡的血迹,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见她双唇紧紧抿着,他瞬间明白了她在做什么,一瞬间,他心底生出一股怒气,压下这股无名的火,他对着赤霄吩咐道:“全杀了。” 容鸢听到他的声音,这时候才有一点反应,只是方才看见冯老三死在眼前的时候,画面与前世重合在一起,她一时间分不清前世今生,陷入了惊恐之中。 她听见宋珣的声音,双眸动了动,还未有继续的动作,就感觉自己的下巴被带有薄茧的手指给钳住了,接着又是熟悉的冷冰冰的嗓音。 “松开。” 语气中带着少有的命令,她迟钝了半晌,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缓缓松开了咬住舌头的牙齿。 口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理智回笼,疼痛占据了上风,她眉头蹙起,想要开口说话,可是口中全是血沫。 最后为了维持体面,她拿袖子掩住半张脸,转头将口中的血沫吐在了一旁的草丛中。 宋珣见她终于动了,不再是先前那副被抽走魂魄一半,眉头逐渐舒展。 “还能站起来?”他问。 容鸢原本就不是喜欢逞能的性子,可是面对宋珣,她总是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麻烦,于是点了点头,尝试着自己站起来。 然而她的脚踝伤得严重,才用了一点力,就疼得厉害。 疼得额头的冷汗凝成了一颗颗细小的珠子。 就在她试图努力站起来的时候,手臂被人握住,接着整个人被对方从地上提了起来。 他才松了手,就看见她往旁边倒去,于是忙将人捞到了身前。 容鸢一个不稳,撞进了他的怀中。 宋珣眉心猛地一跳,垂眸看着倒在自己怀中的人,语气中略带嫌弃:“痛就别逞强。” 是一贯不咸不淡的嗓音,可不知为何,容鸢再次听到他说话,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她鼻尖一酸,眼前男人的那张脸渐渐变得模糊。 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中用了出来,沾湿了他的衣襟。 见她哭了出来,宋珣莫名反而松了口气。 还以为她经历了这些,没有哭算是进步了,没想到还是那个动不动就会掉眼泪的五公主。 依旧是个哭包。 眼前的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不顾眼下是什么场合。 她的双手紧紧攥着他的前襟,哭得崩溃:“宋珣,我身上很痛呜呜呜呜呜......” 带着鼻音的嗓音传到他的耳畔,伴着浓浓的委屈。 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他的心脏。 * 容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到宋珣,听到他的声音,全部的害怕与绝望都瞬间化作了委屈,一直强忍着的眼泪也开始决堤。 想起方才的凶险,以及那只隔着罗袜碰到自己脚踝的手,她就害怕得紧。 也顾不上宋珣会不会厌恶自己的眼泪,只一股脑就攥着他的前襟大哭起来,借此发泄。 哭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一只大掌放在了她的头顶,接着是清冽的嗓音钻进她的耳朵,“没事了。” 容鸢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那只手掌摸了摸她的发顶,她才错愕地抬眸,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 黑眸中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头顶的手还在安抚着她,许是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她哭着打了个嗝,心中有些无措,为了掩饰慌乱,只得抽抽搭搭道:“别摸,发髻要被你弄乱了......” 宋珣原是想安慰她,谁知道她竟是不领情,嫌弃他弄乱了她的发髻,他差点被她的话给气笑了,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想着自己的发髻。 他顿时收回自己的手,低眸看了一眼沾了她眼泪的前襟,乜了她一眼:“公主弄脏了我的衣裳,怎的不说?” 容鸢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哭得太忘我,直接把脸埋在了他的前襟,此时对方衣襟上濡湿了一块,被眼泪沾湿的地方比周围的颜色深了许多。 很是明显。 而她现在与宋珣贴得很近,后知后觉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这样的亲密实在是不应该,她忙忍痛往后退了一步,郑重地同他道谢:“方才谢谢你救了我。” 她不觉得宋珣是特意来救自己的,大约是这群山匪碍了他的眼,所以顺手给解决了。 毕竟他登基的第一时间,就是先让人把霍沧山附近,祸害了不少百姓的山匪的窝给端了。 为此还得到了百姓的称赞。 少女红着一双哭肿的眼睛,即便是哭花了脸,可却不显狼狈,看着更是让人心里生出怜惜之情。 宋珣见她的左脚点地,并未完全放在地上,这才发现她的脚踝受伤了。 他没有回应她的道谢,而是命令道:“坐下,我看一下你的脚。” 容鸢见他的目光扫过她的左脚,她咬了咬唇,到底是跳着往一处干净的草丛边走去。 宋珣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她那双哭红的眼睛,莫名觉得她像一只兔子。 很快他就收起了这个想法,瞥了一眼已经要把所有山匪杀光的赤霄,这才缓步跟在了她的身后。 容鸢挑了个较为柔软的地方皱着眉头坐下,身前的很快就被阴影覆盖住,直到宋珣在她身前半蹲下,她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最后才咬了咬唇,把受伤的脚伸到了他的面前。 她这回倒是主动,抬手当着他的面,慢慢地褪下了绣鞋和罗袜,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踝,只是有一处红肿了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把脚给男人看,一想到查看伤势的时候可能要褪下罗袜和绣鞋,说不羞耻是假的。 宋珣的视线先是落在她沾了泥土的鞋面上,而后是五个圆润的泛着粉色的脚趾,接着是一只巴掌就能握住的莹白脚掌,最后才往上移,最终停在了她的脚踝处。 视乎被他的视线烫到了,她的脚趾微微蜷缩。 大约是她摔倒的时候扭到的。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肿起的地方,很快宋珣听见她抽了一口气,然后软着声音喊疼。 “你,你轻一些,有点疼......” 他眉头微皱,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眼角泛起泪光的容鸢,他发现,即便她从小就不受宠,可仍旧是不知道从哪养得了一身的娇气。 不过是轻轻触碰了一下,就喊疼。 他觑了她一眼:“知道疼,还敢乱跑?” 语气中带着讽刺,若不是他及时赶到,说不定她早就成了那群山匪的盘中餐,想到她竟然为了容嫣而做到这种地步,他心底顿时生出一丝烦躁,手上的动作跟着一重。 听到容鸢再次呼痛的声音,他的心情才好了些。 活该。 容鸢委屈巴巴地咬着唇,被他方才那一用力弄得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看着一脸冷淡,下手没轻没重替自己正骨的男人,咬着唇敢怒不敢言。 冰凉的膏体触碰到伤处,她被冷得一激灵,发现他掌中的蓝釉瓷盒有些眼熟,她惊讶道:“这不是我前天晚上给你的,它还有这种用处?” 她还以为不过是普通的药膏呢。 半晌她反应过来,忙制止道:“这原是我送给你的,你省着点给我用,万一没剩多少了,你的伤怎么办。” 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想着他的伤,宋珣替她上药的指尖一顿,很快又继续手上的动作,膏药细腻,可是与她的肌肤相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指腹慢慢地在她的伤处摩挲,直到膏药彻底溶于皮肤表面,他这才收手。 容鸢却因为他轻柔的触碰,而轻颤了一下,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明明冯老三隔着罗袜碰她的脚踝时,她只觉得恶心,可是宋珣的指尖接触到她的肌肤,她不仅没有任何反感,还因为他的温柔摩挲而生出异样的感觉。 等对方替她上好药时,她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她见赤霄从不远处走来,忙把鞋袜穿上,然后轻声道:“谢谢。” 向他道完谢,却见他没有动,她疑惑地看向他,眼中 带着不解。 直到她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又听见清冽的命令声:“手给我。” 藏在袖中的手迟疑了一下,到底是伸了过去。 她的掌心被缰绳磨破了皮,但是并没有很严重,于是小声道:“就是擦破了一点皮,没什么大碍。” 说着又想往回缩的手,然而宋珣早就看出了她的意图,直接圈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动,然后对着已经走进的赤霄道:“去找水来。” 容鸢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是很快就看见赤霄从山匪的马上拿了个水壶来,给了宋珣之后,又自觉地离开,背对着他们二人守在一旁。 宋珣不知道从哪拿来一张帕子,从水壶中倒了水沾湿后,示意她把手给他。 这时候容鸢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替自己清理伤口,纠结了一下,到底是重新把手伸了过去。 被沾了水的帕子擦过伤口的时,她整张脸都要皱在一起了,只是这一回她没有说什么。 宋珣手上的动作没停,抬眸瞧了她一眼。 这回倒是能忍了,他心道。 擦干净了她带了血污的掌心,让赤霄给了一瓶伤药,等把药粉细细撒在了伤处,又让她换了另一只手。 如此重复。 容鸢看着自己绑着碎布的手掌,心想总算是完了。 谁能想到未来的新帝会半蹲在她身前,仔细帮她处理,要不是她受伤的地方传来疼痛,她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眼前不过是她咬舌自尽弥留之际的幻象。 可是他明明不用做到这种地步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之前帮了他,所以他这是知恩图报? 她在心里胡思乱想。 直到袖子被人挽起,手肘被冰凉的帕子碰到,她才回神,瞬间瞪大一双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冷着脸替她处理受伤的手肘。 她顿时有些想不明白,这处的伤被袖子遮得严严实实的,他是如何发现的? 女子不能让人看见的脚和手臂,今天都被他看了去,容鸢这时候才被羞怯的情绪占据,看着宋珣认真地给自己处理伤口,心跳莫名地逐渐加快了。 直到袖子被放下,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她看了一眼周遭,树木遮天蔽日,眼下日头西斜,也不知道皇姐会不会派人来找她。 宋珣猜测来找容鸢的人应是快到了,他看出了她的心思,道:“三公主大约会让人来找你,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就起身,似乎要离开。 可是容鸢她一个人在这里的话,她会害怕,所以她鼓起勇气抓住了宋珣的衣角,在对方察觉到而转身的时候,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可怜兮兮道:“你可以先别走吗?” 她仰起脸小心翼翼地看他,就怕他拒绝自己。 有他在的话,她不会害怕,可若是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会忍不住去回想自己不久前的遭遇,而且离她不远的地方,还有好些被赤霄杀掉的山匪。 一个人与这些山匪的尸体呆在一块,她可能会被吓死。 宋珣低垂看向攥住自己衣角的手,许是因为用了力,她的指尖泛着苍白。 方才她独自一人故意引开山匪的时候,怎地不知道害怕? 他在心中算了一下时间,到底是没有走开,而是对赤霄道:“来人了告诉我。” 赤霄收到命令,很快脚尖一点,跃上了一棵高大的树枝上,整个人瞬间隐在浓密的树叶中。 容鸢见状,知道他这是答应,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把你救了我的事告诉皇姐的。” 宋珣不过是罪臣之子,哪来的本事能从山匪的手上救下她,若是被人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惹来杀身之祸,而且他身上有这么多的秘密,更不能被人盯上。 “五公主倒不如担心担心自己,你眼下的处境,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你?” 宋珣扫了一眼狼狈的容鸢,虽然他来得及时,冯老三并未得手,可就算是这样,她消失了一段时间里,别人会怎么想? 人言可畏,谁能证明她并未被山匪玷污? 他看着不知何时拿着树枝戳着泥地的少女,半晌后自嘲自己为何要担心她的声誉。 容鸢拿着一根枯枝戳着地面,知道他话里是什么意思,她咬了咬唇,最后抬头对着宋珣勉强露出一点笑:“没关系,我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若是他们觉得我不干净了,我不听那些流言蜚语就是了,父皇总不能因为这样,就要我的命吧。” 她可知道,父皇还想着用她笼络朝臣呢,定然不会轻易让不好的传言流出。 宋珣没想到她能看得开,声誉对一个女子这般重要,她倒是没心宽。 可却也让他难得高看她一眼。 “来人了。”上方传来赤霄的声音。 远处隐约有马蹄声。 容鸢还想说什么,就看宋珣转身离开。 她看着他很快消失的身影,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小五!” 容嫣骑马走在所有人前面,她看见一棵树下坐着一个浅色的身影,立刻下了马跑去。 然后一把将人搂住,“你没事太好了!” 容鸢窝在容嫣的怀中,鼻头一酸,哽咽道:“皇姐,我没事。” * 遭遇埋伏一事,最后还是禁军险胜,若不是禁军人数比对方多了好几百,而那群埋伏的人中有些是从前耕地的农民,不擅长与人对战。 或许皇帝一行人会折在这里也说不定。 当天回去之后,容鸢就因为密林一事惊吓过度而病倒了,容嫣守着她用完药,等她睡下之后才离开。 容鸢睡了一天一夜,直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翌日的晚上,她睁开一双迷蒙的眸子,看见熟悉的碧色纱帐,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已经回了宫中。 身上的伤也被人重新处理过,两只手掌缠着白色的纱布,不再是宋珣随便扯来的碎布。 “公主,你醒了!” 岫云端着汤药进来,看见躺在床榻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她面上露出惊喜的神情。 容鸢不知道自己醒来已经是隔天,她撑着身体坐起来,问道:“皇姐呢,她还在吗?” 岫云端着汤药走到她跟前,回答她:“三公主才走没多久,可要奴婢让裁云去一趟瑶华宫告诉三公主你醒了?” “不用了。”她接过岫云手中的药碗,慢慢喝着碗中的汤药。 这药喝起来味道很奇怪,她忍着想要吐的冲动,从前她很少生病,所以几乎没怎么喝过汤药,她不明白自己只是身上有擦伤,为何还要喝药。 “这药是治什么的?”她把空碗给岫云,问道。 岫云道:“是顾御医开的安神的药,他说公主受了惊吓,才会突然病倒,所以需要喝一些安神的药,否则公主会因为惊吓过度而影响心脉。” 说完她面上露出为难的神情,看着容鸢好几次想要开口,最后又闭上了嘴。 容鸢看出了她有话想说,她眉头一皱:“可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你从前不是这般犹豫的性子。” 最后岫云还是一咬牙,说了出来:“这两天宫中都在传,说公主被山匪,被山匪......” “山匪欺辱了是吧?”容鸢歪头看向她,见她神色一变,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继续道:“那山匪确实碰了我,可也只是碰到了我一下,后来他就被人杀了。” 她想起那天的凶险,仍旧有些心悸。 岫云面上露出一副果然的神情,她心里松了口气,宫中流言说得和真的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亲眼看见的。 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我就知道公主没事,那天给公主换衣裳的时候,公主除了手上和脚踝有伤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是谁竟敢在背后放出这样流言,若是陛下听信了,不知道会如何 处置公主。” 说着她又担心起来,宫里的公主养面首是一回事,被山匪侮辱却又是一回事,毕竟前者是自己的事情,可后者对皇家来说简直就是耻辱。 “放心,父皇留着我还有用呢,就算我真的失了清白,他也有办法堵住所有人的口。” 估计不用等多久,宫中的流言就会消失,完成没有担心的必要,而且前世她被幽禁深宫的那三个月,宫中不也流传着关于她的各种各样的传言。 如今这种传言已经对她造不成任何的伤害了。 岫云不明白为何容鸢会这么笃定,皇帝不会放任流言继续传下去。 倒是想起了,她跟在容嫣身后找到容鸢的时候,她的周围全是山匪的死尸,而公主在不远处的树下,身上的衣物确实也穿得好好的。 公主说有人救了她,可她们赶过去的时候除了她之外,再没有旁的人。 她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公主方才说是有人救了你,公主可看清楚了是谁?” 真正救她的人自然是不能说的,容鸢临时编了个谎:“我其实也没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只记得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杀了那些山匪很快就离开,没有给我询问的机会。” 岫云恍然大悟:“一定是一位行侠仗义的大侠,他路过那里正好碰上公主被山匪欺负,所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容鸢没想到岫云会这么快,就自己想好了她救命恩人的身份,于是顺着她的话心虚道:“嗯,兴许还真的和你说的一样,是一位做好事不留姓名的大侠,只可惜他未能留下什么只言片语,不然我定要好好答谢他的救命之恩。” 不过反正有的时间,她的救命恩人就住在掖幽庭,等过几日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去答谢对方。 然而一想到要答谢他,又有些犯难,要拿什么去谢他呢? 也不知道他的人杀了那么多山匪,会不会被山匪惦记上。 可一想到他如今在宫中,就算被山匪记恨,应该也不会有事的吧,毕竟那些山匪再如何厉害,也不可能潜进宫中来找他报仇。 想清楚这些,她便放心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又有些懊恼,她何时这般关心宋珣的安危了? 可一想到自己要被冯老三欺负的时候,他突然出现救了自己,她觉得关心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似乎也正常。 她从床榻上下来,神奇的发现自己的脚踝竟然没什么痛感了,脚踝上同样缠了一圈纱布,她看着那圈纱布发呆。 岫云见了,解释道:“说来也奇怪,顾御医说公主明明扭伤了脚踝,但是明显是被人正了回去,而且那人的手艺还很好,说基本没什么事了,只让奴婢简单帮公主上了一些药。” 容鸢只得抠了抠自己的手指,半晌才道:“应该是那位大侠替我正的,我当时太过害怕,所以不太记得了。” 岫云倒是没有察觉她话语中的漏洞,只感叹:“若奴婢是公主的话,说不定当场就以身相许了。” 说完就看见容鸢脸色慢慢变红,最后涨红一张俏丽的脸不高兴道:“你说什么呢,我就算是以身相许,也不能是他。” “公主说得是,公主是什么身份,对方身份来历不明,自然是不能娶公主的,不过他要是帮公主治好了脚踝,是不是已经看过了公主的脚?” 女子的脚不能轻易让男子看见,岫云担心这件事被人知道,于是又赶忙补了句:“就算是被他看见了没关系,只要公主和我不说,就没人知道,顾御医想来也不知道给公主正骨的是男是女。” 容鸢不想听岫云说话,要是再继续说下去,这个话题便没完没了,她走到桌子旁坐下,吩咐岫云:“我饿了,你让裁云给我做些吃的。” 等岫云走了之后,她才吐了口气。 纤云抱着一个花瓶进来,正好见她无聊地坐在桌子旁,手中拿着一个茶盏在桌面上转,她笑着道:“公主可算是醒了,若是再不醒,估计三公主明天还要来一遭。” 容鸢闻言趴在桌子上,目光落在纤云抱着的花瓶上插着的栀子花,她记得前世宋珣似乎喜欢栀子花来着? 当时她殿中的熏香都是栀子花香,身上穿的衣裳也是用栀子花香熏过的,后来她听人说,新帝的寝殿中燃的香,仔细闻的时候,带了一点栀子花的清香,她便猜想宋珣大约是喜欢栀子花的。 直到她在崔氏女崔妩身上闻到了熟悉的花香,才明白,或许宋珣喜欢这种香,是因为崔妩。 “公主,你可听说了二殿下的事情?”纤云见方才还精神奕奕的容鸢,突然没了精神,她便捡了个话与她说。 提到容钰,容鸢果然有了些兴趣,这一次祭天之行遭到了埋伏,容钰身为负责祭天一行的人,自然会遭到父皇的训斥。 她抬起头问:“可是二皇兄被父皇骂了?” 纤云把手中的花瓶放在窗边,“除了这个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二殿下那天右腿的膝上中了一箭,那箭尖上沾了毒药,听说二殿下的右腿是彻底废了,就算医治好了,也是个跛子,看来是与皇位无缘了。” 她在碧霄宫说话一向口无遮拦,这些话落在容鸢的耳中,却让她有些意外,她明明记得前世容钰没有受到任何的伤,更没有右腿中箭一说。 难道是她重生之后,有些事情也跟着改变了。 毕竟有了她引开山匪,皇姐也没有受伤。 不过容钰右腿残疾,确实如纤云所说的一样,彻底无缘皇位了,她还要感谢那位伤了他的人。 哼,看以后容钰还敢不敢嚣张。 听了这个消息,容鸢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她想日后或许容钰威胁不到自己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想想怎么报答宋珣。 那天若是没有宋珣的相救,后果她不敢想会如何。 只是她身上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想了半天,她实在是想不出要给他什么东西报答他,最后选择放弃,干脆等以后想起再说。 可没过几天,她就听到了容嫣又想出了别的法子折磨宋珣。 听到这个消息的容鸢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去了瑶华宫,等她见到宋珣的时候,只见他跪在破碎的瓷片上,膝上的血染红了瓷片,身上也多了好几道鞭痕,有血从单薄的衣裳里渗了出来。 就连脸上也有一道血痕,看着触目惊心。 她看见容嫣手中正拿着鞭子,那鞭子上还带着宋珣身上的血,她瞪大了眼睛,就在容嫣又一道鞭子要落在宋珣身上的时候。 许是身体比脑子快了一步,她突然挡在在宋珣的身前,背后硬生生替他挨了一鞭子。 容鸢吃痛,脸色一白,对上宋珣的时候,看见了他眼中的意外。 “小五!”容嫣没想容鸢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顿时扔了手中的要查看她背上被鞭子抽到的伤。 容鸢挣脱她的手,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对着容嫣一拜,她白着一张脸,忍着后背传来地火辣的痛一字一句道:“皇姐还记得上次在姑母园中,要是玩投壶我连中,你便答应我,不管我向你提什么条件,你都会答应。” 容嫣听了她的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皱眉道:“你想要什么?” 容鸢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抬头对上容嫣,眼中带上了坚定,她抬手指向跪在地上的宋珣:“我要他。” 第34章 我应该和她之间有什么 容嫣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神色怔愣,良久,又重新问了一遍:“你说你要什么?” 语气中明显带着不虞。 容鸢知道宋珣对容嫣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是她为了能够改变容嫣的结局,只能鼓起勇气,对上容嫣那双含了不悦的凤目,眼中带了坚定:“我说我要宋珣,皇姐既然讨厌他,为何不把他交给我,省得日日出现在你眼前碍你的眼,你见了他生气也伤身,既是这般不如眼不见为净,我不想皇姐总是被他坏了好心情。” 这话说得句句都在替容嫣考虑,她不敢去看宋珣是什么反应,说完梗着脖子,双目静静看着容嫣。 容嫣对上这双像是被水洗过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清澈眸子,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容鸢是因为看上了宋 珣,才想要找她要人,没想到却是为的这个。 她觉得自己的皇妹是真的单纯,原是想要拒绝她,可是一想到那天遭遇到埋伏,她为了自己而独立引开山匪,又舍不得对她说重话。 于是只得再次问她:“你真的要他?” 容鸢猜不准她这般问是为的什么,可为了以后宋珣登基之后能减轻对容嫣的清算,她只得点头:“讨厌一个人,那就不要再见到对方,皇姐不喜欢他,那就把他交给我。” 其实这也是她自己的真心话,对她来说,如果她很讨厌一个人的话,这辈子都不会想再见到对方的。 说完现场陷入沉寂之中,宋珣这才掀起眼皮,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瘦弱的身影,她挺直了背,将他整个人都护在了身后,只是他依旧能看出她的身子在发抖,不知道是被方才那一鞭子抽疼了,还是因为害怕。 可就算是这样,她仍旧没有丝毫的退缩。 宋珣突然发现,她似乎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胆小,她敢为了容嫣自己单独引开凶神恶煞的山匪,而现在还敢朝容嫣要人。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容嫣对他多半是以折磨为乐,不过是因为他不肯屈服,所以对方经常变着法想要折断他的脊梁,让他遭受屈辱。 如今容鸢想从容嫣的手中要人,无异于是与她作对。 容嫣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忤逆她。 所以,是不会让容鸢如愿的。 “可以,但是我有条件。” 宋珣没想到容嫣居然答应,他愣了一瞬,最后明白了,在这个宫中,或许除了皇后母子之外,容嫣最在意的人,大约就是容鸢。 容鸢也没想到容嫣这么快就松口,她压下心中的欣喜,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条件?” 容嫣知道容鸢心善,而宋珣,她到如今都还不了解他这个人,甚至她之所以会时常折磨他,就是因为看到他的时候,心底总会生出忌惮的感觉。 为了掩饰自己的这点情绪,只有在折辱他的时候这种情绪才会被消解一点。 如今容鸢告诉她,既然讨厌一个人,那就直接置之不理,她虽然不赞同容鸢这种行为,可到底是拿自己的性命保护自己的妹妹,还是心软了。 她呼出一口气,扫了一眼跪在容鸢身后的宋珣,手指掐进掌心:“不许对他好,改掉你那对着他乱发善心的毛病,只能让他做一些粗活,明白没?” 宋珣生了一张美如冠玉的脸,从前她就是被这张脸给迷惑了,才会对他做了诸多受累不讨好的事情,那是她年纪轻不懂事,如今才明白,男人长得再好也无益,还是需要找一个对自己死心塌地的才好。 他这一块骨头从前的她啃不下来,自然也不希望容鸢去啃。 提这个条件,也是以防容鸢被他这幅相貌给迷惑了。 容鸢还以为是什么为难的要求,她用力地点了下头:“我明白了!” 反正她要人,也不过是想要将他养着,只要她不折磨对方,说不定等明年他成就了大业,她还能让他放过自己,顺便也放过皇姐。 皇姐只是一时糊涂,才会对他做这些事情。 心里松了一口气,容鸢这时候才发觉自己的背上是火辣辣地疼,她忍着疼痛,回身对着宋珣道:“你先回去。” 话里的意思是让他赶紧走,可是一想到他膝上跪着的碎片,她到底是有些不忍让他自己一个人走回去,于是对着岫云吩咐:“岫云,你先带他回去。” 说着还用眼神示意她要请医官给他看伤。 主仆二人相处十年,早就有了默契,岫云很快就看明白了她的眼色,扶着宋珣离开了瑶华宫。 只是出了瑶华宫之后,宋珣却让岫云松了手,道自己会走,也不需要岫云送他回去。 岫云看着宋珣深一步前一步地背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私心里也不想和他走得太近,索性让他独自离开。 她则直接去太医院找医官。 容鸢被容嫣带进了正殿,而后让白露拿了药来,她指了指屏风后的那张贵妃榻,“躺那去,我给你上药。” 方才那一鞭子是实打实的抽在了她的背上,眼下已经是初夏,她身上穿得衣服少,容嫣这一鞭子打得不轻,当时就看见她脸色都白了。 答应得那么快,也是为了赶紧给她看身上的伤。 容鸢知道容嫣喜欢自己听话,于是乖乖绕到屏风后面,走到贵妃榻旁解下衣裳,然后趴在贵妃榻上。 洁白的背部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容嫣见了生出心疼,她没好气道:“以后不许再这般鲁莽,对方身份卑微,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罪奴,而替他当下鞭子,这次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下次不许再为了别人而做这样的事,记住了没!” 可嘴上虽这般说,但是给她的伤口上药时的动作却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容鸢忍着痛,扁了扁嘴,小声道:“日后要是有人欺负皇姐,我也会这样保护皇姐的。” 这话听得容嫣心里一酸,又想起那天她义无反顾下了马车的事情,她叹了口气:“真是傻瓜,皇姐不需要你保护,你要保护的是你自己,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嗯,我知道了。”容鸢闷声回答。 前世她想要保护的人,一个都没能保护住,就连自己最后也死了,这一生她想尽自己所能,让身边的人都能够有好的下场。 而不是死的死,伤的伤。 回去的时候,她有些心事重重,不知道自己这回朝容嫣要了人,会不会让她对自己生出不满,从而导致二人心里生出隔阂。 方才她仔细观察了容嫣的神色,发现她对自己仍旧如常,如此,她心里也好受了一点。 走到碧霄宫门口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最后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往掖幽庭的方向去了。 上次白天带着岫云来掖幽庭,只是因为皇后在南苑举办赏花宴,宫人几乎都去那边,所以没什么人瞧见她来过。 这一回却不同,掖幽庭里有好些宫人。 只是容嫣已经答应把人给她了,所以进去的时候,也不用再避开什么人。 走到宋珣住的屋子门口前,她听见了里头人说话的声音,眼下是白天,里面的人大约不是赤霄,她听着那声音,倒像是顾朝词的。 许是顾朝词正在给宋珣上药吧。 那她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这般想着,她就转身要离开。 可里头的人早就发现了她,清润的嗓音很快从屋中传到她的耳畔:“公主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顾朝词正在给宋珣背后的伤上药,听到这句话,才朝着门外看去,正好对上一双澄澈的杏眸,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赤着上身的宋珣,轻咳了一声,道:“公主怕是不方便进来,要不还是等你穿好衣服再说。” 有外人在,即使以前给光着上身的宋珣上过药,可那事只有他们二人知道,若是这时候她冒然进去,只会显得很奇怪。 她一个女子,当着外人的面,到底是要顾忌一下的。 于是只得转过身去,假装害羞道:“既然顾御医在给你上药,我不便打扰。” 说着就脚底抹油溜了。 宋珣见她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 顾朝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他总觉得宋珣和容鸢之间关系不一般,给他背后的鞭伤上好药之后,才把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你与五公主的关系似乎很好?你每次受伤才找我的那个宫女,我记得好像是五公主宫里的宫女。” 从前他以为是那位叫岫云宫女心仪宋珣,才会在他每次受伤的时候来找他,可是这一回看见容鸢前来,见她脸上担心的神色不似作假,他才想明白,或许不是岫云在意宋珣,而是容鸢让岫云去找他的。 宋珣想起容鸢每次见自己,都是因为他被容嫣伤 了才来,便知道她在意的不是他,而是容嫣。 这一次她把他从容嫣的身边要来过来,不也是因为害怕容嫣真的伤他伤得狠了,担心他日后报复容嫣。 所以,容鸢其实并不是真心想要他好。 他指点在膝上点了点,蓦地唇边掀起一抹淡笑:“你觉得,我应该和她之间有什么?” 顾朝词愕然抬头,明明看着他在笑,可那笑意却没有任何的温度,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只好道:“不过是见你每次受伤,五公主都让人托我来给你治伤,不过也是,听说五公主性子单纯善良,从前不止一次,瑶华宫的宫人被三公主惩罚受了伤,她也让人太医院找了医官去偷偷医治。” 说完他看见宋珣唇边的笑意慢慢消失。 “哦,那五公主还真是心善。” 淡漠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在房中响起。 第35章 指尖勾住了她腰间的系带…… 容鸢把宋珣从容嫣手中要过来之后,除却那天想去看他正好撞见顾朝词在给他上药,之后的几天就没去看过他。 反正人姑且是她的了,她也不用担心容嫣会去找他的麻烦,索性让岫云偶尔去瞧一下,知道对方没事就算了。 这几天她忙着往瑶华宫跑,皇帝也不知道听了谁的话,开始着手给容嫣物色驸马。 “皇姐,父皇之前不是说好的让你自己挑选驸马,怎么现在反悔了,要替你选?而且南召使团这个时候来人了,总觉得有些巧合。” 容鸢坐在容嫣的身边,心中有些不安,这时候恰逢南召使团前来,听说还想要求娶容嫣。 容嫣倒是没什么,她知道父皇不会轻易答应南召使团,除非那使团能拿出什么诱人的条件,可南召不过是一个边陲小国,哪有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的? “小五是在担心我被使团的人看上吗?”容嫣瞧着容鸢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顿时心中一片柔软。 现在所有人都巴不得她这个三公主能被使团的人看上,也就只有小五一个在担心她。 容鸢说担心也不是很担心,毕竟前世的时候,容嫣看不上南召,所以南召的人最后求娶的是四皇姐,可许是因为她的重生,有好些事情悄然改变,万一这一回父皇同意了呢? 而且她也不知道父皇怎么的,明明前世的宴请南召使团的宫宴上,她不在其中,可这次却让她也一同出席。 她虽然喜欢吃宫宴上的吃食,但她记得清清楚楚,宫宴上其中一位南召使者遭到了刺杀,后来刺客虽然被抓了,可南召怀疑这刺客是燕国派的。 刺客出现在燕国皇宫,燕国理亏,为此原本不想答应求亲的父皇,最后还是点头,只是双方各退一步,改送四皇姐去和亲了。 “皇姐,半个月后的宫宴我们可以不去吗?” 一想到那种场面容鸢就开始不安,她想着万一刺客不长眼,伤了她们可怎么办。 容嫣不知道她心中担心的事情,打趣道:“你不是很喜欢吃宫宴上才有的那道糕点,如今有些这样的机会,怎么还不想去,难不成小五是害怕去了会被南召使团的人看上,要替他们的王上求娶你为妃子?” 说到这些,容鸢瞬间红了一张脸,她瘪了瘪嘴,软着嗓音道:“皇姐就会拿我开玩笑,我是什么身份,他们就算是求娶也是求娶皇姐这样的。” 她才不要嫁去那么远的地方,不然以后都见不到皇姐了。 看出了她的心思,容嫣安慰她:“你放心,我已经命人打听了,南召使团这一次要求娶的人不一定非得是我,听说南召王都四十好几了,能当咱们的爹,再者南召拿不出什么诚意来,父皇自然更是不乐意。” 可最后容媗还是去了南召,容鸢在心里叹气。 六月中旬,燕国皇帝在明光殿宴请南召使团。 容鸢是第一次参加这样庞大的宴会,上次她参加宫宴也不过是家宴,一起的都是宫中的妃子以及皇子公主。 才在容媗的身边坐下,就收到了对方隐晦的白眼。 她假装不知道,只顾着低头吃糕点。 容媗见了,又免不了要刺她几句:“你是没吃饱吗,若是被南召国的人见了,丢的不止是你一个人的脸,而是我们整个燕国的脸。” 这样的话容鸢也不是第一次听她说了,于是左右进右耳出,依旧自顾自地埋头吃,权当做是有苍蝇在耳边飞。 容媗被她这副不理睬自己的模样气得差点掀桌,可碍于那些使臣和臣子在,她只能硬生生憋着。 南召使臣很快就被宣进殿,容鸢这时候才抬起来头去看使臣,然而这一看还不要紧,带着使团的使臣,竟然是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 是前世臣服宋珣的南召国大皇子褚邑。 许是她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惊讶,褚邑朝着她这边看了一眼,对上她讶异的目光后,他心中虽有疑惑,但是很快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 容鸢很快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惊讶,她竟不知道,褚邑原来在宋珣登基前就来过一次燕国。 按下心里的情绪,她强作镇定,重新跟着众人一同看向南召使团。 直至宴会行进到中途,褚邑果然提出了要替南召王求娶燕国三公主的请求,皇帝自然不会轻易答应,只说要考虑一番。 “什么弹丸小国,也配求娶三皇姐?” 容鸢正在低头喝茶,听见容媗带着鄙夷的话,她停顿了一下,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宫宴上觥筹交错,容鸢看着眼前的宫女给她倒的一杯酒发呆,直到褚邑艺南召大皇子的身份敬酒,容鸢才不得不端起了那杯酒跟着众人一起喝下。 她很少喝酒,喝下那杯算不得烈的酒之后,没多久就发觉自己的脸有些热,她悄悄拿手扇了扇,又吃了几口菜压下口中的酒味,这才觉得好些。 夜色渐浓,容鸢吃饱喝足,听着周遭的大臣和使团之间你来我往,开始无聊地打起了瞌睡。 这期间,她没发现褚邑偶尔会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直到她一个不慎撑着头睡着,身子一歪把自己吓醒,蓦地对上那双看向自己的眸子。 她不明白为何褚邑会注意到自己,前世宋珣登基之后,褚邑臣服宋珣,所以她在宫中见过他几次,每次他见了自己,总觉得有什么话想要同她说,可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眼下他这副模样,似乎也和前世那般。 容鸢不明白,自己不过是长在深宫的公主,他与她这一世也才第一次见面,为何他看向她的眼神却有些奇怪。 不容她多想,如她所想的刺客如约而至,她惊慌之下见那刺客扮成的几个宫人,手中拿着匕首刺向褚邑,冲着他说了句小心。 褚邑自然是听见她的声音,可是在躲避的过程中分神看了她一眼,但是很快又继续应付刺客。 刺客的目标是南召使团,所以其他人并未受伤。 好在禁军及时出现,换乱的场面很快就被控制住,只是那些行刺的人全部都自杀,一个活口没有留下。 只是皇帝也没了心情再继续,疯了一通火,又安慰了南召使团,最后宫宴草草结束。 容鸢回到碧霄宫,仍旧心有余悸,她让岫云和纤云二人去准备热水,想要洗掉身上沾的酒气。 她一个人进了寝殿,却看见了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昏暗的角落里,她心里一惊,想起来不久前宫宴上的刺客,以为是有漏网之鱼溜进了自己的宫中,不等她喊人,就看见对方转身。 那身影慢慢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熟悉的脸也跟着暴露在她眼前。 “你,你怎么在我这里?” 看清楚是谁之后,容鸢瞠目结舌。 宋珣这才慢慢朝着她走过去,直到距离她只剩一尺的地方才停下脚步。 他很快就闻到了她身上清甜的栀子花香,只是花香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酒的味道。 “公主今晚在宫宴上,可见到了南召国的大皇子?”他突然问。 “见到了啊,怎么了?”容鸢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问,仰起脸懵懂地看着他。 “没怎么,随口一问。”他轻描淡写回答。 宋珣瞧她这幅模样,便没再继续说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在这?”容鸢再次问道。 宋珣垂眸看向她那双有些朦胧的眸子,他才缓缓道:“公主是忘了半个多月前,已经把我从三公主那要了来?” 经过他的提醒,容鸢这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她好像自从那天要了人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甚至让岫云告知他不必前来碧霄宫伺候人,先把身上的伤养好再说。 她任由他看着自己,然后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似乎想知道他好点没,最后才仰起一张脸问:“你身上的伤都好了?” 宋珣的目光落在她浅粉色的唇瓣上,半晌,喉咙上下滚了几下,“好的差不多了,公主可要亲自查看?” 说着他已经动手开始解自己的上衣。 容鸢觉得喝醉的人不应该是自己,而是宋珣。 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脑子,看了他解外衣的动作瞬间就被吓清醒了。 怕岫云突然进来,若是被她看见一定会误会他们两个,想到这里她什么也顾不上,直接按住他的手,制止他道:“别!不用了,不用特意给我看!” 柔软的掌心紧紧贴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带着温软细腻的触感,宋珣掀起眼前去看她,见她眼中出现焦急,一张脸涨得通红,红得像是要滴血。 俩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容鸢的手改为抓着他的,一刻也不敢松开,就怕一松开,他就会继续手上的动作。 宋珣原本也没打算真的在她跟前脱下上衣,不过是想看她会是什么反应,见她的反应果真和炸毛的猫儿一般,这才没有了接下来的动作,可心里却有股说不出的遗憾。 也不知道在遗憾什么。 容鸢把他的手拉下,脑子一时不清醒,下意识替他把腰带上解开的绳结寄了回去,然后抬眸对着他语重心长道:“日后千万不要随便在女子跟前解衣裳,这叫耍流氓,知道吗?” 少女特有的娇软嗓音,像是一根羽毛一般,无声无息扫过他的心尖。 宋珣垂下的指尖微动,半晌之后,他道:“公主可知道,我从前在瑶华宫的时候要做什么?” 容鸢收回自己的手,不解地抬头看着他:“什么?” 然后她就看见宋珣走到她的身前,一字一句道:“自然是伺候公主宽衣。” 这话落在容鸢的耳中,犹如平地炸开的一道惊雷,她身子一僵,片刻后才瞪着一双杏眸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么,我从未听皇姐说过,你该不会是骗我的?” 前世她才是伺候宋珣的那个,虽然他们之间还未到最后一步,可时不时她就要被叫去金銮殿的偏殿伺候他。 活得像个宫女,很是窝囊。 可她并不会因为前世宋珣那般对她,自己也学前世的他让对方做那样的事情。 而且,她还不习惯让男人伺候自己。 就算是宋珣从前伺候惯了皇姐,她没打算让他也和伺候皇姐那样伺候她。 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最重要的是,她老觉得他方才的话是在诓自己,上次明明皇姐说了让宋珣伺候是逗她玩的。 她心里正乱着,宋珣已经走上前,大掌落在了她的腰上,他的目光略过那不盈一握的细腰,接着指尖轻而易举勾住了她腰间的系带。 但是很快,一双手抵在他的胸前上,软绵绵的声音带着急促:“别!” 第36章 哭够了吗 容鸢双手抵在宋珣的胸前,想要把他推远一点,企图阻止他继续接来的动作。 明明她都让岫云告诉他了,让他不必急着来碧霄宫,这半个多月中碧霄宫没有他的身影,她还真的以为宋珣听进去了。 会在掖幽庭好好养伤。 那天他身上的伤她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的,除了鞭伤之外,膝上还有伤。 她想他身上的伤定然是还未好全的,至少也要一个月才能好,今晚这般前来,她猜不准他是为的什么。 总不能真的是为了来伺候她的。 宋珣黑色的眸色在烛光之下显得更加幽深,他的指尖还勾着她腰带上的的系带,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全部解开。 可是抵在他胸膛上的那双柔软的掌心却将他往外推了推,接着是她惯有的温软的嗓音:“我这里的规矩和皇姐宫中不同,有岫云和纤云在,近身伺候的事情暂且还用不上你。” 说话间,她又推了推他,然而许是她原本力气就不大,且又喝了酒,更觉得身上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推了几下发现对方却纹丝不动。 “公主把我从三公主那里要了来,却没打算让我伺候你,那为的是什么?” 就在容鸢久久推不动对方开始气急的时候,却听见身前的男人冷淡地问了这话。 她放在他胸前的指尖微微蜷起,秀眉轻蹙。 宋珣幽潭似的黑眸静静看着她,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若是她回答的话让他不满意的话...... 窗外虫鸣声越来越响,屋子里却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良久,容鸢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对上宋珣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再看见你被皇姐折辱,这个理由可以吗?” 言罢没多久,她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放在他胸前的手不自觉地攥住了他的衣领,用来掩饰内心的紧张。 她知道宋珣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欺骗,可是她总不能说怕他日后登基了会找皇姐算账,所以只想要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让皇姐没有机会再折辱他,这样她才能放心。 又是一阵沉寂,就在容鸢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却听见一声轻笑。 “公主是觉得我很好骗吗?” 说完宋珣垂眸,果然见她抓着自己衣襟的手又紧了紧。 他在心中暗自一哂,容鸢依旧是个连说谎都不会掩饰的人。 容鸢能瞬间察觉到他周遭的气息冷了下去,她回想自己方才的话,明明她说的这一番话很有道理啊,只要他在碧霄宫,就不会遭到皇姐的刁难,对他来说相比瑶华宫好上不少,为何他不相信? 既然想不通,她只得仰头小心翼翼地给自己解释:“我说的都是真的,为何要骗你,而且我向皇姐要了你来,也是为了能让你在这宫中好过一点,至少不会动不动就被皇姐责罚,而且我也不需要你时时伺候......” 许是越说越没底气,她声音逐渐变小,最后垂下眼睫不敢去看他。 她知道她说这么多也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皇姐,每次对他的任何关心,前提都是因为皇姐。 宋珣见少女慢慢蔫了下去,没了方才的理直气壮,尾音还带上了惯有的委屈。 他冷淡地扫了她一眼,唇边挂上没有温度的笑:“这皇宫里还有许多正在遭受主子欺辱的宫人,公主若是真的心善,何不把他们所有人都要了来?” 这话说得容鸢哑口无言,以她的能力,确实做不到去让那些人过得好一点,她也没那个本事,她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公主,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听她的。 心底莫名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伤心,她眼睛变得酸涩,小声道:“我倒是想帮他们,可我,可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还不是让人揉圆搓扁,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自己做主,我还能做什么?” 今晚某个大臣看向她那赤裸的眼神,以及他和父皇之间的眉眼官司,她看得可是真真的,前几天她无意间听到皇姐和裴延的谈话,说是国师看上她,说不定不久就要朝父皇要她了。 那国师就是在宫宴上时不时看她的人,他都快七十了都! 父皇如今到了那般年岁,越来越信那些,对国师也越来越倚重,说不定真的为了讨倚重国师,而把她赐给那个老头子。 越想她便越伤心,上一世她就是差点被父皇赐给了国师,要不是那国师突然暴毙,她这辈子就完了。 宋珣本以为他方才那番讽刺的话都说出口了,她定然会恼羞成怒,谁知道她却是先红了一双眼睛,眼中很快就蒙上了水雾。 他勾住她腰带的手指蓦地一松,把手收了回去,眉心一皱:“不过是反驳你几句,怎么又要哭?” 或许在他这事上她 目的不那么单纯,可对待旁人,她确实真心实意。 他心底莫名生出不该同她说那种话的想法。 可她分明就是因为容嫣,才会把他从容嫣身边要了过来,他不过是想让她承认,她并不是嘴上说的真的关心他而已。 不明白好端端的,她为何又哭了。 容鸢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眼中的眼泪说掉就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哭,许是因为他说的话,又许是因为那虚无缥缈不受自己掌控的未来。 她惶惶然道:“我也不想哭的,说让你说的话那样过分。” 宋珣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姑娘和她一样,说哭就哭的,完全没有任何的征兆,他看着她脸颊上像珍珠一样,一颗颗滚落的珠子,开始怀疑她其实是水做的。 可他看着却不觉得心烦,反而因为她哭得楚楚可怜,心底的某处生出了一股不可名状的,愉悦。 容鸢哭得忘我,浑然没有发现眼前的男人,正用一双墨黑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 “哭够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再次响起清冽的嗓音。 容鸢哭着发泄了一通,只觉得心情好了一些,可听到他的声音,又有些气闷,她抽抽搭搭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进我的寝殿。” 眼下他是她宫里的人,她才是主子,方才他的话她还记着,所以努力让自己对他硬起心肠,她自认为自己的语气难得带上了一点威严,在心里很是满意。 这回宋珣总不能还想以下犯上,不听她的吧? 只是她不知道,她如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出的话也没有任何的威慑力,就像是一只没有利爪的猫儿,没有任何的攻击力。 宋珣漫不经心道:“公主说得可是认真的?” 容鸢摸出一张帕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肯定道:“自然是认真的,你若是敢不经过我的允许进来,我就......” 宋珣见她把一张脸擦得通红,她的肌肤本就细嫩,如今被她这么一通擦拭瞬间就红了,他都怀疑她再用一点力,就会把自己的脸给擦破。 按下心底刚生出的一点想要替她擦脸的冲动,他眉梢往上微微一扬,语气带着不在意:“你待如何?” 容鸢分明是听到了他语气中带着的笑意,知道他分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她不像容媗那般能随便说出一两句的狠话。 眼下见宋珣完全没受到她的威慑,她心里一横,一着急便说道:“我就把你密谋的事情告诉别人!” 说完她觉得自己这一回算是扳回一局,心里还有点得意,觉得自己拿捏住了对方的把柄。 谁知道她却听见宋珣冷笑了一声,接着许久没有的压迫感又卷土重来。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为了不让自己失了气势,硬是抬眸与他对视。 然而对方似乎并未被她的话威胁到,抬起步子一步一步地朝着她走了过去,容鸢见状跟着往后退,直到身后抵在墙上,退无可退。 眼前很快就被黑影笼罩住,她这时候才开始惊慌失措。 宋珣逼近,双目垂下盯着她,冷着声音问:“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容鸢这时候马上怂了,想起那晚想要刺杀他的场景,周身的压迫感越来越强。 可一想到他这般对待自己,她心中又生出了一股子气,抿紧了双唇就是不说话。 面对容鸢,宋珣有的是耐心,见她闭口不言,他便一直堵着她,等她开口。 许是他的目光难以忽视,容鸢把脸别过去,不想看他。 才歪了一下脸,冰凉的指尖却突然钳住了她的下巴,只稍稍一用力,又把她的脸重新掰了回来。 “你再说一遍方才的话。” 容鸢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想要他松手,然而她根本动摇不了他分毫,她急得语气里带上了哭腔:“我为何要听你的,快松开,不然我喊人了!” 虽是警告的话,可却柔软得像一阵微风,很快就散了。 完全对宋珣造不成任何的伤害,而且他想,就她这胆子,估计也不敢真的把岫云给喊进来。 可出于想给一个口不择言的教训,他笑了一声,指腹在她滑腻的下巴上摩挲了一下,他倾身贴近她的耳畔,缓缓道:“公主若是想让她们看见你我亲密的样子,尽管喊。” 温热的气息拂过容鸢的耳朵,激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们现在这幅样子,真的让岫云她们看见了,若是传到瑶华宫被皇姐得知,一定会生她的气。 容鸢被他的话气到了,她眼一闭心一横,张开嘴咬住了宋珣钳住她下巴的拇指。 指尖突然被温暖湿润的唇瓣抱住,上面传来短暂的疼痛,可痛疼之后却是异样的酥麻感,宋珣一怔,垂眸看见少女红着眼睛,浅粉色的嘴唇正含着他半截指尖,他甚至能感觉手指被她的牙齿磨了磨。 可那力道不重,磨得人莫名有些心痒。 原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啊...... 第37章 她居然咬了宋珣 宋珣离开之后,容鸢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想起他临走时看向自己的眼神,她瞬间瘫软在地上。 窗外不知名的鸟突然叫了一声,她才惊醒,然后双手缓缓捂住了自己的脸。 刚才她都做了什么。 她居然咬了宋珣! 她是怎么敢的! 岫云和纤云拎着热水进来的时候,看见她坐在角落里,二人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 倒是岫云先开了口:“公主这是怎么了?” 这时候容鸢才把手从脸上放下了,发出苦恼的声音:“方才我好像做了蠢事,我好像要完了,怎么办?” 宋珣走之前看她的眼神,虽然她看不明白,可总觉得那不是什么好的征兆,他今晚没有发作,说不定等回去之后越想越气,指不定哪天就找她算账了,万一他先记下了,等来日他登基后再秋后算账,那她不就完了? 岫云不明白好端端的,容鸢做了什么,她回想在宫宴上,容鸢除了和容媗说了几句话,别的也没有做,四公主就算是想折腾公主,可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还不至于到刚刚说的要完的地步。 莫非是她和纤云去装热水的期间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个可能,岫云放让纤云先把水拎到湢室,自己则走到了容鸢的身边,她担心地问:“公主,可是刚才有什么人来了?” 容鸢不想让她们知道宋珣来过,只是摇头否认:“没什么人,就是我想起在宫宴上,一直盯着那位南召国的大皇子看还被他看见了,多少有些不成体统,万一他对我生厌,在父皇面前说我坏话就不好了。” 原是为的这个。 岫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她轻声安慰道:“这算是什么大事,公主要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有人趁着我们不在,趁机进来对公主做了什么。” 容鸢听了她的话,顿时有些心虚,她面上强装镇定:“哪能有什么,你别瞎猜。” 可提起了褚邑,她便想起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她读不懂的情绪,她不明白那眼神意味着什么,可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前世他见了她,也总是好想有什么话想说,可最后又匆匆离开。 她记得自己和他之间,似乎并未有什么交集。 不过也只是和他见过几次面,只是她死的时候,弥留之际看到了他,而且他好像还哭了。 那时候她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着他的口型,猜测对方说的是对不起。 可他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呀? 容鸢不解,这些想不通的事情,索性便通通都不再去想。 眼下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宋珣会不会因为她咬人的事情而生她的气。 如果因为这件事记上了,她还得想想怎么给他顺气,而且她承认自己确实不该随随便便把他要密谋的事情挂在嘴边,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可是灭顶之灾。 再者换了旁人,要是她当着旁人的面拿这种事来威胁,说不定她早就被人 给灭口了。 所以宋珣当场没发作,还留着她一命,可以算得上是心善。 要不还是找个时间给他道歉? 毕竟她以后还要靠他,若是他们之间闹掰了,指不定等他登基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收拾她。 想到容嫣在地牢里的惨状,她在六月天生生打了个寒颤。 还是寻个机会主动道歉,求得他的原谅吧...... 与性命比起来,尊严算什么,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自然知道死的时候有多难受。 如今她的命宝贵得很呢。 * 宋珣站在屋中,灯光之下,他伸出那只被容鸢咬过的拇指,发现上面还有一圈小小的牙印,牙印上有一点淤血,但是却没有破皮。 她到底是没狠心把他的手咬得皮开肉绽,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窝囊。 寂静的屋子里出现一抹突兀的嗤笑。 可看着那圈浅浅的牙印,拇指上被咬过的地方,似乎又出现了酥麻的感觉,他眸色一深,垂下手去不再看它。 “使团那边有什么消息?” 油灯上的火苗小弧度地晃了晃,宋珣缓缓出声。 影九这时候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单膝跪在他的跟前,“回殿下,属下今晚跟着南召国大皇子,见他在宫宴上见过五公主之后,回去没多久,就召集了身边的使臣关在房中密谈,谈话的内容有无涉及到五公主,属下实在没能听见,大皇子做事很谨慎,怕被发现属下不敢靠得太近,所以并未听清楚那些内容。” 宋珣扫了一眼手中拿着的一封密信,一时之间沉默不语。 信里面的内容和容鸢的生母有关的,只是能查到的东西并不多,所以他也不确定,容鸢的生母如今是否还在人世。 当年君夺臣妻的事情皇帝做得很隐秘,且那臣子又只是一名不起眼的小官,妻子被皇帝夺去,又听闻相爱的妻子在宫中难产而亡,伤心之下便辞官而去,从此不知所踪。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宋珣也是发现容鸢性子与容家的这些人完全不同,才开始让人去查她母妃的事情。 只是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很多细枝末节都难以辨认,查起来很是麻烦。 甚至他还让人去了陵墓,开了容鸢生母的棺椁验证真假。 最后只查到容鸢的生母曾经是南召国的人,三十几年前南召国与邻国之间的冲突上演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容鸢的生母就是在战乱中与家人走散了,兜兜转转来到了燕国京都。 容鸢的生母,有可能是南召国的皇室中人。 他今晚去找容鸢,也想试探褚邑有没有与她搭上话,看她那呆呆的样子,估计是还没有。 “继续盯着他。”宋珣把手中的信放在火苗之上,很快火苗就把信件烧成了灰。 影九这时候迟疑了一下,前段时间殿下一直让他盯着五公主,他还以为是五公主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害得他兴奋了好久,他天天跟着五公主,就想着有一天五公主能露出破绽,他还能抢个功,没想到这么快又不让他盯了。 他抬头去看眼前神色晦暗不明的主子,片刻后鼓起勇气问:“殿下的意思,是五公主那边不需要盯梢了?” 宋珣闻言轻轻瞥了他一眼,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你知道我的性子。” 只这淡淡的一句话,影九却忙低下了头,把头狠狠磕在地上,“属下僭越了。” 从前就有发生过影卫想要左右宋珣想法的事情,后果自然是死得很快,他身体紧绷,就害怕自己也会和那名影卫一般,身首异处。 “按我说的去做。” “属下遵命!” 影九松了一口气,忙离开这里前往安置南召国使团的地方。 屋子里只剩下宋珣一个人,他看了一眼漫长的夜晚,最终吹灭了屋里的灯。 距离宫宴过了三天,皇帝下朝之后没多久,褚邑就去金銮殿面见了皇帝,正式对皇帝提出要替南召国王求娶三公主的请求。 然而这个请求皇帝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要考虑考虑。 但是褚邑丝毫不着急,燕国看着是个庞然大物,可自从皇帝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渐渐荒废朝事,听信奸臣,只一味纵情享乐,朝廷上下纷纷效仿,腐败不堪,如今的燕国早就千疮百孔,听说上次皇帝祭天之行还被山匪联合暴民埋伏了。 这样的事情,他也只在燕国听说过,简直是个笑话。 或许不用多久,燕国便会内忧外患。 他来这一趟并不是真的想要替父王求娶三公主,不过是借这个机会暗自打探燕国的情况,顺便查一桩十几年前的旧事。 出发前父王还让他小心行事,可到了燕国,这一路上看到了那么多流离失所的人,再见到了燕国皇帝,便觉得燕国的气数大约就要尽了。 这边金銮殿中的所有谈话都落入了影九的耳中,当天他便把这些话全部都一字一句复述给了宋珣。 宋珣听完没说什么,只让他继续去盯着褚邑。 褚邑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明面上他是来求娶三公主,实际上宋珣也猜得到七八分,大约是想打探燕国如今的情况到底是如何。 南边小国对着邻国这块肥肉虎视眈眈。 只是燕国这么大,南召也不怕被撑死。 快要到手的东西,他自然不会允许有旁人觊觎。 南召国他没放心上,眼下最重要的是召集父亲当年的旧部,等旧部齐了,大约就是燕国气数将近的时候。 他突然有些期待,那些高高在上的皇族,亲眼看着自己的国家在他手中灭亡是何表情。 房门那边传来轻微的动静,宋珣瞬间回神,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猝不及防把门打开。 原以为是哪位宫人偷听他屋里的动静,谁知道门边出现一只才两个巴掌大的小黄狗,那狗见他开了门,瞬间欢快地冲着他摇尾巴,嘴巴张开露出粉色的舌头吐着气儿。 宋珣弯腰捏着它毛绒绒的后颈,发现它的脖子上挂了个红色的绳子,绳子上还绑了一张纸。 他抽出纸展开,看见上面出现三个清秀的字,写着我错了。 他扫了周围一眼,看见院中那棵梧桐树后面躲了个人,对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没想到露出水绿色的裙边暴露了她的位置。 容鸢躲在梧桐树后面,想着用这样的方式道歉,不知道宋珣会不会接受。 小黄狗这么可爱,说不定他看在狗的份上,就原谅她了呢。 心里带着忐忑,她也不敢探出头去看那边的情况。 然而没一会儿她听见小黄狗叫了一下,她以为是宋珣不喜欢,要对它下手,急得忙从树后走了出来。 果真见宋珣单手拎着小黄狗的后颈,一双墨黑的眼眸却漫不经心地扫向她。 小黄狗见了她,瞬间尾巴摇得很欢快。 “舍得出来了?” 不咸不淡的语气落在耳畔,原本看着小黄狗的容鸢重新抬眸去看对方。 怕宋珣真的拿小狗撒气,容鸢顾不上那么多,从他的手中把小狗“解救”出来,她把小狗抱在怀中,安抚似的摸了摸它的狗头,甚至不怕死地瞪了一眼身前的男人。 “你怎么连小狗也欺负!”她气哼哼道。 怀中的小狗不知道容鸢此时正生着气,即便被她举着抱在怀中,屁股后面的尾巴还是冲着宋珣摇得很欢。 容鸢见状一巴掌呼在了它的狗头上,把它转了个面,让它面向自己,对上它那双黑葡萄似的圆溜溜的眼睛,鼓起脸颊不满道:“他刚刚还欺负你呢,傻狗!” 这一巴掌并没有用什么力气,小狗还以为她在和它闹着玩,尾巴摇得更欢快了,一张嘴裂开,吐出粉色的舌头,看起来就像是在傻笑。 宋珣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与小狗对视,才发觉她不仅生他的气,连小狗的气都生,墨黑的眼底不由自主浮出一点笑意。 但是很快又消失不见。 “公主就是这样的态度与我道歉的?” 旁人道歉都是态度诚恳,她倒好,他还未说什么,倒先生气了他的气来。 他倚在门边,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 看着她。 容鸢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于是弯腰把狗放下,她就说宋珣是个很难讨好的人,那晚之后她已经自我检讨了,想了许久都没想到要怎么同他道歉。 没想到前天在冷宫附近捡到了这只小狗,她看着可爱的小奶狗,心中瞬间就想到了要如何道歉。 只是没想到宋珣会不喜欢小狗,她方才也是着急,怕他会对小狗下手,一时之间忘了自己是来道歉,才会生气。 她刚才是太过担心小狗,才敢对着宋珣生气,也难怪他不接受自己的道歉。 她整个人都泄气地耸拉了下去,脚边围着她打转的小狗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心情突然变坏了。 它突然咬住了她衣裳上的带子,扯着带子要把她拉走。 容鸢轻轻呀了一声,那根带子是她的腰带,要是被它扯松了,裙子也会跟着掉下去,若是当着宋珣的面裙子掉了,那她可以不用活了。 她忙弯下腰去扯那根带子,娇声呵道:“小黄,快给我松口!” 然而小黄是狗,哪里听得懂她的话。 狗狗听不懂人言,狗狗只想要你开心,见她伸手去扯那根带子,它还以为容鸢是要跟它玩,于是扯得更用力了。 容鸢面上一副快哭的神情,她又不敢太用力,就怕伤到小黄,整个人都显得很无助。 宋珣抱手看着一人一狗在拉扯着,视线最后落在容鸢身上,许是因为到了初夏,少女因为着急,薄红不知何时染上了她的双靥,比染了胭脂还要艳丽,就像是矮墙边上盛开的蔷薇花。 他一直都知道,容鸢的美不同寻常,是旁人如何也无法比拟的,眼下穿着一身水绿色衣裙的少女,就像是落入凡尘的仙子。 怪不得容钰想要将她占有。 思及此,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小黄,你再不松口我就揍你了!” 耳边再次传来少女的声音。 宋珣见她与小狗抢那根带子,一张脸都快憋得通红,他这才缓缓放下手走了过去,然后在容鸢求救的目光之下,一只手捏住了小黄的后颈,轻轻松松单手把它提了起来。 小黄的后颈被捏住,瞬间就松口了,而容鸢看着那根沾了小黄口水的带子欲哭无泪。 她感激地看了一眼宋珣,然后又假装生气地对着小黄的头拍了一巴掌,小黄顿时嗷嗷叫。 容鸢更生气了,她气鼓鼓道:“我都没用力,你叫什么,还学会装了!” 小黄被凶了一下,觉得委屈,冲着她嘤嘤叫了几声。 “这狗哪来的?” 许是觉得容鸢和一只狗说话太傻了,宋珣拎着小黄突然问道。 容鸢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看了一眼已经习惯了被宋珣拎在手中的小黄,半晌才道:“我看见有个内侍把它从冷宫扔了出来,还拿着棍子要打死它,它还这么小,我觉得可怜就把它捡了回来。” 其实她没有说,生小黄的那只狗已经被打死了,小狗是守在已经死掉的大狗身边被她看见了,那狗大约是哪个冷宫妃子的,那妃子护不住养着的狗,眼睁睁看着内侍打死了它。 不知为何,看着小黄守在大狗身边,她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未见过面的娘亲。 所以就把小黄带走了。 宋珣见她说话的时候,手不自觉得揉了揉帕子,便知道她说的话有一半是诓他的。 可他却没有要问到底的心思,冷着声音问:“公主自己都过得艰难,倒是还有心思去同情一只狗。” 容鸢不同意他的话,立刻反驳他:“至少有皇姐在,我过得比以前好多了,养一只狗还是没问题的。” 说完她想起自己才把宋珣从容嫣那要了来,她觉得自己这话有点歧义,于是又补了句:“我说的是小黄......” 她不说这句还好,一说这句,很快就听见宋珣冷笑了一声:“我只是罪奴,公主不用特意与我解释。” 说完就看见他把小黄放在了地上,转身就要走进屋子里。 “公主若是诚心想要道歉,便拿出点诚意来。” 容鸢对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说什么自己是罪奴,可与她说话的时候完全就没有自己当成罪奴,更没有把她当公主啊。 她叹了口气,最终带着小黄离开了这里。 回去的路上,她又开始苦恼了,宋珣不满意她的道歉,还让她要有诚意一点。 只是她都不知道什么样的道歉才算是有诚意。 她用脚轻轻碰了一下小黄,“你说他到底要什么呀?” 小黄自然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而是摇着尾巴迈着小短腿继续跟着她走。 走了没多久,远处隐约传来琴声。 琴声悠扬,即便是距离太远,容鸢听得断断续续的,然而那琴音还是让人神往。 她朝着那传来琴音的方向望去,蓦地停下了脚步。 想起从前京都有关宋珣的传言,说他擅琴律,弹得一手好琴,就连宫中的琴师都是没办法相比的。 而且很少人能够听他弹琴,但是听过他弹琴的人,无不赞叹他的琴艺。 要不就送他一把琴? 容鸢当即下定了决定,可很快又犯难了,要是送琴,就要送最好的,可她哪来的银钱买最好的给他,而且听说那些上好的琴,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 虽是这般想,可她脚下的步子却不自觉地往那琴音的方向去了。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她终于找到了传来琴音的地方。 是南苑的一处园子,这园子里建了好些假山,而假山上有个亭子,那琴音正是从亭子中传来的。 亭子四周垂了清水蓝的纱幔,她抬头细细看去,透过纱幔隐隐可见一道窈窕的身影端坐在其中。 只见她的手动了动,停了没多久的琴音又继续传来。 她不累吗? 容鸢有些疑惑,可却也拔不开腿,认真倾听着她的琴音。 琴音缥缈,听得人心里莫名空落落的,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转瞬即逝,怎么也抓不住。 光是听这把琴的音色,她就知道是一把很好的琴。 容鸢心思一动,顺着假山的石阶往上走去,等爬上了亭子前,才发现弹琴的是个年纪大约二十上下的女子。 女子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一张精致的瓜子脸,身姿纤细如弱柳,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皇帝有许多的后妃,容鸢并不是谁都认识,她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直到琴音停下,传来娇媚的声音,她才回神。 “公主看了这样久,可看出了什么?” 这声音就好像是三月里的春风,听得人都要醉在其中。 容鸢因为自己方才的失神而红了脸,她咬了咬唇,问:“还不知道娘娘是父皇的哪位妃子,方才娘娘弹的琴音实在是好听,我无意叨扰。” 柳凌霜看着眼前还带着一丝稚气的少女,指尖勾了一下琴弦,才回答她:“本宫是柳昭仪,五公主唤我昭仪便可。” 原来是她。 前世她从摘星台跳下,那摘星台听说就是父皇为了讨得眼前女子的欢心而建的,如今摘星台已经要建成了,为此前朝的大臣都在骂柳凌霜是祸国妖妃。 最后国破的时候,还想要推出柳凌霜去死,要不是宋珣不杀女人,说不定柳凌霜就被叛军杀了。 前朝大臣是什么德行她大约知道,自己怕死,就把过错推到女人的身上,那些人也好意思骂柳凌霜,她在心里呸了一声。 收起这些杂念,她看了一眼柳凌霜眼前的那把琴,状似无意道:“昭仪的这把琴看着不像是凡品。” 柳凌霜见她眼珠子都快粘在上面了,眼中现出一抹笑,而后才慢慢道:“五公主好眼光,这把正是焦尾琴。” 语罢就看见容鸢一双杏眸睁得圆圆的,很快就听见少女温软的声音中带着惊讶:“我记得这把琴被父皇收在私库里,没想到如今到了昭仪手中。” 柳凌霜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出什么情绪,只嗯了一声,“陛下把这琴赏赐给我,让我时时能弹琴给他听。” 容鸢一心扑在琴身上, 没有仔细听她说话,心里想的要是能把这把琴送给宋珣,说不定他就原谅她了。 可惜了,这琴是父皇给昭仪的。 她收起眼中的遗憾,道:“昭仪如今风光无限,可方才我从你的琴音中听到了哀伤的情绪,昭仪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柳凌霜倒是没想她能听出她藏在琴音里的情绪,眼中有些讶异,却又有些欣喜,见她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一直盯着那把琴,于是问:“公主是喜欢这把琴吗?” 容鸢想也没想便点头:“我想要给一个人赔礼道歉,听说那人擅长弹琴,所以想送一把很好的琴给他。” 柳凌霜见状莞尔一笑:“公主想要这把琴也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第38章 她的耳朵很敏感 “什么条件?”容鸢捏着手中的帕子有些紧张地问。 柳凌霜见她这幅模样,忍不住想笑,她发现容鸢似乎和宫里其他的皇子公主一样,性格看着也软弱好欺负,旁的皇子公主身上都带了傲气,偏偏眼前的少女身上,无半点皇族的架子。 从最开始客气地唤她娘娘,到现在的紧张,都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她看着那双清澈的杏眸,心里倒是对容鸢生出了一点怜爱,只是说出口的话却没有半分的留情:“我打算七月尾在宫中举办射箭比赛,邀请京中那些世家公子小姐前来参加,男女一视同仁,第一的那个人,奖励便是这把焦尾琴,公主若是想要这把琴,就来参加吧。” 容鸢顿时蔫了,她根本不会射箭,就连弓都没有摸过,若是投壶她还能有信心拿第一名,可是射箭这种事情,她就算是眼头再准,没有长年累月的积累,怎么也不可能和那些善君子六艺的世家子弟比呀。 可这把焦尾琴实在是太过极品,若是把这琴送给宋珣,说不定他一高兴,等日后他登基了,就连她提的放过皇姐的要求都会答应。 怀着这样的念想,容鸢做出视死如归的神情,握紧了手中的拳头,睁着一双圆润的杏眸对着柳凌霜道:“七月底的比赛我要参加,昭仪说话算话,若是我赢了,焦尾琴一定要给我!” 柳凌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拨弄了几下琴弦,叮咚地琴音从指尖流出,她面上挂了浅笑,似乎欣赏她的勇气和自信:“公主这么喜欢这把琴,又能听懂我的琴音,想来也是擅弹琴的人。” 容鸢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不怕昭仪笑话,其实我并不会弹琴,只是认识的一个人,他很擅长琴律,我前几日得罪了他,所以想把这把琴送给他当做赔礼,他见了应该会喜欢。” 柳凌霜停下手中的动作,改为支在下巴上,抬起那双妩媚的眼睛,“那人可是公主的心上人?公主费尽心思,想要把这琴送给他赔礼,能得到公主这般的对待,那人真是好福气。” 语罢见容鸢的脸色更红,她怕宋珣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把他当成心上人,除非她脑子不清醒了,于是忙解释道:“昭仪误会了,不过是普通的朋友,我与他之间没什么的!” 柳凌霜权当她是在狡辩,她看着容鸢那张精致的脸变得通红,瞬间乐不可支,“公主这样倒显得欲盖弥彰。” 容鸢没想到柳凌霜会误会至此,看着对方眼中的狡黠,半晌之后明白她是在拿她开玩笑,顿时她欲哭无泪,不想继续被柳凌霜调戏,她只得匆匆找了个理由离开。 然而身后柳凌霜银铃般的笑声还是传到了她的耳中,她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变热了。 回到碧霄宫后,没想到却看见宋珣,他正站在廊下,一张脸微微仰起望向琉璃瓦上方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容鸢原本还在苦恼要怎么学射箭,她见了宋珣,便想起之前在密林中,他一箭射穿了冯三的手臂。 宋珣曾经也算是世家公子,君子六艺学得应该很不错,或许她可以让他教她射箭? 打定主意后,她抬步就往宋珣那边走去。 许是心中想着这件事没有注意脚下,快走到他身前的时候,才发现小黄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的前面撒欢,结果脚下被它绊了一下,眼看着她就要摔在石阶上。 这石阶不是一般的硬,若是整个人磕在上面,骨头都能磕裂。 容鸢瞬间心里凉了半截,一声惊呼下意识脱口而出,双眼跟着紧紧闭上,在心里祈祷磕哪都好千万不要磕到了头。 她还记得前世从摘星台跳下去,头骨裂开的感觉。 下一刻,身上想象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她直接扑进了一个带着清冽松香的怀中。 好像雪后的松柏树上传来的清香,她睁开眼睛,错愕地抬头,对上那双熟悉的深似寒潭的黑眸,狂跳的心脏骤然停了一瞬,她眸中泛着水色,傻傻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吓傻了?” 宋珣看着怀中的少女,鼻尖全是她身上栀子花的甜香,对上那双带着一点懵懂的眸子,眉梢往上一抬。 少女纤细的腰肢软得不像话,轻而易举就能握在掌中,贴着她后腰的手掌不动声色地收紧。 容鸢听到他的声音,这才从呆滞中回神,发现自己此时正被他搂在怀中,她霎时间想要挣脱开来,然而那只放在她后腰上的大掌,却牢牢地拢着她的腰。 她垂下眼睫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抬手在他胸膛上推了推,小声道:“你放开我呀,要是被岫云她们看到了,恐怕会误会。” 少女的声音带着独有的绵软,语气中带了莫名的心虚,就好像他们此时是在偷情一般。 宋珣闻言反而故意将她搂得更紧了:“我与公主之间,不就是有她们不知道的秘密,公主现在还想与我撇清关系,翻脸不认人?” 容鸢听了他的话,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像是被他的话给震惊到了,她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这种话是宋珣能说出来的,良久,她才娇声道:“你在胡说什么呀,我们之间什么时候有秘密了!” 而且他那话说得,就好像她是抛弃他的负心汉一样,她鼓起雪腮,不满道:“我也没把你怎么样,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 宋珣垂眸看向她气鼓鼓的脸颊,指尖微动,还想继续说什么,可是眼角余光瞥见了什么,很快就把人给松开了。 才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就听见了岫云的声音。 “公主,你不在的时候三公主遣了人来,说是今晚让你过去瑶华宫一道用晚膳。” 她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见到站在容鸢跟前的宋珣之后,眼中出现惊讶,但是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心想如今他是碧霄宫的人,出现在这里也是正常的,如今就要看公主会如何安置他。 只是为何公主的脸上有些红,是天气太热了吗? 这样想着,她忙道:“公主,这七月的日头已经变得毒辣,你还是别站在太阳底下,奴婢瞧着你的脸都被晒红了。” 被岫云这样一说,容鸢的脸更红了,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敢去看宋珣。 这个动作落在宋珣的眼中,他唇边泛起一抹淡笑,“公主的皮肤还真是娇贵,只不过晒了一下,这张脸就红成这般。” 清越的嗓音里,带着一点嘲弄。 容鸢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讽意,抬脚上了石阶躲在了廊下,小黄跟在她的脚边,她瞧了一眼小黄这个始作俑者,气得想要踢它一脚。 但还是忍住了,她对着摇着欢快的尾巴围着她转,想要跟她玩儿的小黄哼了一声,骂骂咧咧道:“狗东西!” 骂完偷偷看了一眼宋珣。 直到宋珣那双眼睛凉凉地看过来,她又立刻低下头,继续对着小黄道:“你差点害我摔了一跤,今晚的晚饭只有半个馒头了!” 说完脚下一溜赶紧回了正殿,直到那道落在身后的视线消失不见,她才得以喘了口气。 岫云不明所以,她问:“公主, 方才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小黄惹你不开心了?” 那么小的一只狗,大约不会吧,而且公主看起来也挺喜欢小黄的。 倒是宋珣的话,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来的时候,方才好像看见他们二人离得很近,等她走近了之后,又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可一想到公主屡次帮宋珣,最后还把人从三公主那里要了来,她心中就忍不住会担心,就像之前三公主问得那般,公主是不是真的心仪他? 那可不行,宋珣是罪奴,公主就算是喜欢谁也不能喜欢他,她犹豫了许久,直到容鸢躺在榻上要午睡的时候,才循循善诱道:“奴婢瞧着公主和宋珣,似乎很是熟络。” 容鸢打了个呵欠,没有听出岫云的言外之意,反问她:“有吗?” 岫云替她细心盖好被子,笃定地点头:“之前他几次受伤,公主就那般着急,甚至还把人从三公主那要了来,如果不是奴婢知道公主与他之间清清白白,要不然还真要以为公主喜欢他呢!” 这是今天第二个人这样怀疑她了,容鸢在舒服的榻上滚了一圈,喃喃道:“谁会喜欢一个会把自己关在后宫的人呀......” 而且还时不时就欺负她。 岫云听不清她在嘀咕什么,她看着榻上快要睡着的少女,在心里叹了口气,公主年纪还小,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也正常。 而且宋珣确实生得一副好皮囊,公主这般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万一与他接触多了...... 不行,她得想个法子,让他们二人少接触。 反正公主不许他进正殿,那以后就让他干些跑腿的活,只要不出现在碧霄宫,什么都好说。 打定了主意,岫云紧绷着的精神总算是松懈了下来。 然而没几天她的算盘就落空了。 因为这一回容鸢主动去找了对方,说要跟宋珣学射箭,还让他亲自教她。 不仅是岫云傻眼,连宋珣都有些意外。 他扫了一身材娇小的容鸢,她手中拿着的那张弓都快有她的人高,看着努力拿弓的容鸢,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讽意。 容鸢手中握着的这把弓是她让容嫣找人要来的,当然,她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柳凌霜要举办射箭比赛的事情,说自己也想参加,只是并未说彩头是什么。 容嫣乐见她去参加这种比赛,毕竟赛场上还有别的世家公子,万一容鸢看上了哪位,她便可以从中做主,去求了父皇,让父皇给她做主赐婚。 所以很快就让人专门给了她一套弓箭,还让她尽管去东苑,那边有联系射箭的地方,只是容嫣没想到的是,这一套弓箭似乎不是很适合女子用,看起来倒像是男子常用的。 容鸢抱着这把弓,整个人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宋珣上下扫了一眼打扮得干净利落的容鸢,能看出她穿这身衣裳是为了方便学习射箭,只是她手上的这把弓却不适合她。 他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公主能拉开这把弓?” 这倒是把容鸢问到了,她看了一眼怀中半人多高的长弓,半晌才泄气道:“我连如何握弓都不知道,怎么能拉开呀......” 说着她垂下了头,顿时像是霜打过的茄子。 她其实也想过,自己一点射箭的基础都没有,相当于是要从头学,宋珣又不是真的是她的罪奴,人家愿不愿教她还是一回事。 可是这宫里,她认识的会射箭的人只有他一个,所以才觍着脸来找他,若是被他拒绝了,她应该就不能去参加射箭比赛了。 要是不能参加的话,意味着她连一点机会都没有,那把焦尾琴就会落在旁人的手中。 最开始她原是想找一位射箭很厉害的人替她去,可是这样一来,总觉得没什么诚意,所以她想自己亲自上场,若是赢了再好不过,输了应该没什么可惜的。 如今她连抱着一张弓都觉得累,更何况是连拉弓都不会,而且宋珣好像也没有要教她的样子,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她上哪去找这么厉害的师父? 越想她心里就越没底。 “走吧。” 宋珣看着垂头丧气的少女,他走到容鸢的身边,把长弓从她的怀中拿了过去,握着长弓越过她往外走去。 回头见容鸢傻傻地站在原地,他默默在心里道了口傻子,“愣着做什么,不想学了?” 容鸢愕然转头,就见他已经朝着掖幽庭的大门那边去了。 她很快就明白过来,脸上瞬间挂上一个清浅的笑意,忙追了上去。 二人来到东苑射箭的场地,管理的内侍见了她,知道她在容嫣那里受宠,又看出了宋珣手中握着的那边弓,正是容嫣让人从他这场地上拿的。 想起容嫣的吩咐,顿时不敢怠慢容鸢,他一路小跑过去,对着容鸢行礼:“五公主可是要来练习射箭,三公主已经吩咐过了奴才,五公主有什么事尽管找奴才,不用跟奴才客气,若是弓不顺手也可同奴才说,奴才再给公主换一把好的。” 容鸢头一次被人这般恭敬的对待,虽然知道是因为容嫣,可她到底是有些受宠若惊,正要同对方礼尚往来客气几句,却听见身边的男人说话了。 宋珣把手中的长弓朝着内侍身上一扔,“换把适合初学者的来。” 李公公不知道宋珣已经是容鸢的人,还以为他仍在瑶华宫,想着瑶华宫的人是他得罪不起的,便抬手接下那长弓,“公主稍等,奴才一会儿就让人给您送几把弓来,您亲自挑选。” 还以为李公公会因为宋珣的无礼而生气,容鸢还替他捏了一把汗,已经想好了要怎么给李公公赔礼,结果没想到李公公这么听话。 不愧是能当上东苑管事的人,气度就是不一样。 她在心里感叹。 “为何突然想学射箭?”宋珣看着容鸢抬手搭在额头看上,看向远处的靶子。 视线落在露出的一截雪腕上,旁的女子手腕上都会戴上金玉镯子,可她的手腕上似乎从未带过什么镯子。 大约是她自己不爱戴这些东西。 这样好看的一截手腕不带那些,着实有些可惜。 念及此,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容鸢骤然听见他的问题,很快就放下手,先是在心里打了一遍草稿,而后才回答他:“昭仪娘娘七月尾在宫中举办了射箭比赛,我觉得很有意思,便想着也去参加玩一下,反正在宫里无聊得很,不如借学习射箭打发时间,当然要是能在比赛中赢得头筹,那更好不过了。” 说完她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异想天开,又小声补了句:“其实不是第一也行。” 提到柳凌霜,宋珣倒是有些意外:“她要举办射箭比赛?” 容鸢听他的语气便知道他是认识柳凌霜的,她眼中露出不解:“你认识柳昭仪吗,哦对了,她出自高门,你从前也是高门,你们之间认识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宋珣还以为她会怀疑什么,他都想好了怎么回答她的疑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自己给自己解惑了。 他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真是傻得可以,以后被人卖了说不定还要替别人数钱。 柳凌霜进宫前原是不愿的,后来她生母被主母欺负得狠了,才愿意代替嫡妹进宫,至于她为何会故意要举办射箭比赛,大约是想借此机会见她那情郎。 只有眼前的小傻子以为柳凌霜是一时兴起。 不过她要是想赢得第一,他倒是可以帮她,“公主想赢得第一很简单。” “什么意思?” 容鸢不会傻到会觉得自己能在一个月内精通射箭,她歪 头看向他,一双圆润的杏眸中带着困惑。 “我代替你去。” 这话说得狂妄,可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容鸢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前世她便知道他很厉害,只不过如今身在宫中一直收敛。 可第一名的彩头焦尾琴,原就是她想用来赔礼道歉的,若是让他代替自己去比赛,届时她拿着他赢得焦尾琴送他,估计又要被他嘲讽一番。 所以她很快就坚定地摇头:“不行,我想要靠自己赢得比赛。” 她对自己的准头很有信心,只要她学会了射箭,至少有五成的把握能赢。 宋珣得了她的拒绝,倒是有些意外,不过等她真正开始学习了,就会知道射箭有多难,以她这体力,能把箭射出去就算是不错了,别想到摸到靶子。 李公公的人很快就带着好几把弓回来,宋珣指了指那几位内侍手中奉上的弓,对着容鸢道:“公主选一把。” 容鸢挨个握住试了试,最后选择了一把对她来说重量刚好,长度也适合的弓,她握在手中仰头看着宋珣:“就这把了。” 宋珣的视线从她那张精致的脸上划过,最后落在她手中的弓上,这才默认。 “那就这把。” 剩下的又让那些内侍带了回去。 容鸢脸上绽出一个微笑,爱不释手地拿着那把弓,带着欢快地声音响起:“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带着兴致勃勃的轻软的声音落在耳畔,宋珣扫了她一眼,发现她因为兴奋,脸颊上浮起淡淡地一层薄红,在日光下明艳动人。 偏偏这张脸的主人,却美而不自知。 若换做是旁人,应该会用自己的美貌,去给自己谋一份前程。 不过若她真的这样做了,便也不是她了。 他的手动了动,最终只是从她的手中拿过那张弓,视线不经意落在她脸上时,才发现她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手上的动作一顿,但是很快又继续拉开了那张弓,清冷的嗓音缓缓响起:“弓要这样握,这样拉开,看清明白了?” 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耐心。 为了让她记住,语罢他又重新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容鸢认真地看着他的动作,在心里一一记下,然后跃跃欲试道:“让我也试试!” 宋珣不知道她是真的看明白没有,只是见她这幅摩拳擦掌的样子,眼底不经意划过一抹浅淡的笑意,他把弓交还给她,提醒她:“记住我刚才说的如何发力。” 容鸢重重地点头:“我知道了!” 说着她尝试照着宋珣说的那样拉开了弓,只是她的力度不如对方那样大,所以拉开的弧度没有达到他的要求。 而且那弓弦勒疼了她的手指,指尖很快就变得通红。 呼,好痛! 容鸢不想让宋珣看出她的窘迫,只得在心中呼痛。 她明明看着那些人射箭的时候,能轻轻松松拉开弓弦,怎么到了她这里,使出了全力还只能这般小的弧度,这样她还怎么能把箭射出去? 即便她用了全力,拉开的弧度仍旧是不行,他眉心一皱,下意识走到她的身后,微微弯腰与她处于同样的高度,抬手搭在了她手中的弓上,另一只手放在弓弦上,往外稍微用了点力,带着她的手一起把弓弦拉到了让他满意的弧度。 “要这样才能把箭射出去。” 他们二人之间靠得很近,他的气息吐在耳畔,容鸢的身体瞬间瑟缩了一下。 “怎么了?”耳边继续传来清冽的声音。 她忍住耳畔那处酥麻的感觉,在宋珣那双黑眸的注视下,不敢回头与他对视,最后才软着声音小声回答道:“你别靠我那么近说话,怪痒的......” 闻言宋珣愣了一瞬,但是很快就明白了她为何会说痒,他的目光撇向她那只小巧的耳朵,发现上面已经红透了。 他眸色突然一深。 原来她的耳朵很敏感。 第39章 别被他蛊惑了 容鸢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手自己已经不是自己的,连抬个手都酸得不行,她翻了个身,盯着头顶的帐顶发呆。 昨天她兴冲冲要宋珣教她射箭,结果自己一点射箭的基础都没有,光是拉个弓弦都废了好些时间,花了一个时辰才拉出让他勉强满意的程度。 然后她就拉了半天的弓弦,她问对方要什么时候才开始教她搭弓射箭,宋珣的回答让她瞬间蔫了下去。 他说,等她能把弓弦拉到他真正满意的时候,就会开始教她。 然而今天起来她就发现自己的双臂,尤其是右臂酸得厉害,她挽起袖子一看,发现手臂上居然有几块青紫。 她盯着自己手臂上的青紫陷入沉默,好像她有点太过于弱了,拉个弓弦都能把自己的手给弄成这般。 “公主,你的手臂怎么回事?” 岫云晨起给容鸢穿衣的时候,也发现了她手臂上的青紫,许是因为容鸢的皮肤过于白皙,所以手臂上的青紫就显得有些可怖,看见的时候她直接吓了一跳。 开始怀疑是谁趁着她们这几个宫女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偷偷欺负她了。 容鸢先前已经就发现了手臂上的青紫,所以当岫云惊讶的时候,只得给她解释:“没什么,许是昨天练习射箭的时候弄伤的,一会儿你去拿了药膏来替我上药,我今天还要去东苑继续练习呢!” 或许是她过于乐观,所以并未觉得这青紫有什么。 只是岫云在给她上药的时候,看着那触目惊心的青紫,还是有些心疼,尤其是把药膏在她手臂上揉散的时候,见容鸢秀眉不自觉地蹙在一起时,最终忍不住劝道:“公主,要不咱们不去学射箭了,奴婢看着你手上的伤都觉得疼,而且听说学射箭手指会起一层茧子,公主金枝玉叶,要是手上起了茧子就不好看了。” 当然最终的原因是,她不想公主和宋珣走得太近。 只是公主似乎很信任宋珣,所以只能选择用别的办法让公主尽可能远离他。 容鸢自然不知道岫云的心思,她还想着要在下个月底的射箭比赛中拿到第一呢,自然是不会轻易放弃,她对着正低头给自己上药的岫云道:“不行,我已经下定决心学了,要是才学了第一天就放弃,不仅旁人会笑话我,我也对不起自己受伤的手臂呀。” 虽然会笑话她的人只能是宋珣,但是她不想让宋珣瞧不起,所以就算是再辛苦,也只能咬牙继续,而且说不定学会了射箭,以后还能派上什么用场。 皇姐都跟她说了,她投壶的眼头这么准,要是会射箭的话,应该会很厉害的,很是期待她学成的那一天。 为了能拿到那把焦尾琴和不让皇姐失望,她如何能就这般轻易放弃? 岫云见她执意如此,也识趣地没有再继续劝她放弃,反正现在天气开始变热,射箭又是一件辛苦的事情,说不定公主眼下只是在兴头上,等被太阳晒得受不了了,就会自己主动不学了。 容鸢用过早膳之后,又去找宋珣。 这一回宋珣倒是没有再说什么打击她的话,只是跟着她又去了东苑的射练习场地。 宋珣看着仍旧兴致勃勃的容鸢,她手中握着弓冲着他认真问道:“今天还是继续练习拉弓吗?” 她说话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仿佛只要他一点头就会继续练习拉弓。 他看着她那双在阳光之下像是被水洗过的眸子,想起昨天结束的时候,她哭丧着一张脸小声嘟囔很累的模样,还以为她今天会找个借口不来了。 所以当今早她出现在他屋子门前时,还是有些意外。 在他看来,她就是磨破了一点皮都会哭的人,怎么可能会吃得了学习射苦? 可她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见容鸢那双杏眸定定地盯着他,他收回心绪,从一旁放着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然后朝着她伸手:“弓给我。” 容鸢见状就知道这是要教她射箭了,她顿时脸上绽出一个笑容,很快就把弓交到了他的手中,然后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宋珣正要搭弓的动作一顿,对方的目光实在是太过于强烈,他根本忽视不了。 可想而知,容鸢 大约是真的很想学。 从前他也教过旁人学射箭,只是对方性子骄纵,才教了第一天就不学了,只说是手累得不行,最终不了了之。 而身边的少女,在昨天练习了几个时辰的拉弓之后,第二天竟然还充满了生机。 原本还想着若是她知难而退,日后她若是再求他做什么,他也不会答应了。 他扫了一眼她脸上兴奋的神情,冷着声音道:“看清楚。” 语罢就见容鸢的目光紧紧盯着他搭弓的手。 为了让容鸢看清楚这一箭是怎么发出去的,他还特意放慢了手中的动作,在那支箭射出去的一瞬间,他眼角余光看见容鸢的视线也跟着追随而去。 很快耳边就听见她的惊呼声,他放下手,双眸不动声色地撇向她。 只见她双颊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那声甜软的嗓音开心地响起:“好厉害,正中靶心了!” 说完她又转头看他,眼中满是崇拜。 宋珣对上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心底生出异样的感觉,有一瞬间失了神。 从前也不乏有好些人对他的箭术称赞不已,可他听了心中却没什么感觉,与那些曲意逢迎的人不同,容鸢不经意间的夸赞,并未让他反感。 等他回神的时候,容鸢已经从一旁拿了一把弓握在手中。 她仔细回想刚才宋珣教她的动作,开始依葫芦画瓢,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然后抬手把箭搭在弓弦之上,只是今天她穿的衣裳袖子比昨天的宽,所以抬手的时候,袖子从手臂上往下滑了一截,雪白的肌肤上露出突兀的青紫。 宋珣的目光落在那突兀的青紫上,脸色不自觉地沉了下去。 容鸢没有察觉到他的神色,箭矢搭在弓上忍着手臂上的酸痛用力拉满弦,然后闭上一只眼睛认真地看着远处的靶子,一副准备要把箭射出去的动作。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蓦地耳边响起低沉清冷的声音,那股压迫的感觉又出现了,容鸢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露出了一截,手上的青紫正好被宋珣看见了。 她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情绪,大约是不高兴,可她不明白好好的,他怎么又心情不佳,她好像没有惹他不高兴吧? 难道是因为自己现在的动作没有达到他的要求? 是了,他射箭这般厉害,要求自然会严格一些,念及此,她又努力调整了一下动作,力求做到动作标准,然后才转头对着他小心翼翼道:“这样可以吗?” 大约是因为宋珣的心情不管好坏,差不多都是那样一副表情,而她又专注在射箭这一事上,所以并未察觉到宋珣沉下去的脸色。 宋珣看着她清澈的眸子,便明白了她根本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又或者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这一回他先失了耐心,把箭从她的手中夺了过去,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你手臂上的伤是谁做的?是容钰?” 被莫名其妙夺了箭矢,容鸢原本还以为他是看不下去了,直到听见他说的话,她才呆了一瞬,反应过来他看见了自己手臂上的青紫。 听他提到容钰,容鸢这才明白他大约是误会了什么,她放下手中的的弓,红着一张脸同他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手臂上的伤是因为,因为昨天练习拉弓的时间太久,而我从前没怎么做过这样的体力活,所以第二天起来就变成这样了,我也不知道会这般......” 这种事情总觉得丢人,而且她并没有想要拿这个在他跟前博得同情的意思,所以并不想让他知道,不然会显得她很没用。 万一他知道了她身体这般不中用,转而不教她了怎么办? 可是一想起方才他的语气有点凶,她又觉得有些委屈。 容钰因为上次祭天之行,不仅一条腿废了,听说还被父皇要求面壁思过,已经很久没进宫了。 他怎么会想到容钰身上去。 就不能是她自己弄伤的吗? 宋珣见她瞬间耷拉着脑袋,即便没有说什么,可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委屈。 他眉心突突地跳了几下,他自问不是什么冲动的人,却在见到她手臂上的青紫后,暗自揣测她遭遇了什么,还被影响了情绪。 这实在是,有些不像他。 他揉了揉眉心,语气难得带上了歉然:“是我多虑了。” 闻言容鸢讶异地抬眸看向他,却见他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她想着或许宋珣也是因为担心她,才会那样说,虽然可能性不大,她还要他继续教她射箭,所以只得摇了摇首:“没关系,所以我们继续吗?” 说完又眼巴巴地看着他。 宋珣看了她一眼,发现她面上确实没有因为他的误会而生气。 想到不久前看到的,她手臂上的伤,这时候他才不得不承认,容鸢看着娇气,可却也会为了达成目的,而愿意吃苦。 容鸢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又开始重复刚才的动作,认真把箭矢搭在弓弦之上拉紧。 “很想赢得第一?” 她这般努力,宋珣不由自主问到。 只见少女唇角弯起,漂亮的杏眸完成了月牙,然后重重地点头:“自然是的,因为昭仪给出的彩头是我很想要的东西呀!” 说着她转头对上他,笑着肯定道:“而且我相信,如果是你教我的话,我一定会得第一的。” 宋珣看着神采奕奕的少女,再度失神。 自那天之后,容鸢都是一个人前往东苑练场。 那日宋珣把射箭基本要会的东西都交给了她,最后便让她自己剩下的日子前去练习,容鸢最开始还想问为什么。 可最终却没有问出口。 她回想了一下前世七月份的事情,才明白他大约要开始布局了,前世他那段时间被皇姐罚得太狠了,身上受了很重的伤,导致在掖幽庭修养了一个月。 也就是那个月里,他跟外界的联系开始变得频繁起来。 这也是她根据当时的一些事情来猜测的,她知道宋珣手上还有他父亲,也就是前朝太子给他留下的旧部,只待时机成熟,就会让那些旧部集结起来,连带着他自己的人攻入京都,直取京都。 她早已知道燕国大限将至,父皇的不作为,皇子之间的争斗,以及腐败的朝廷,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她记得很清楚,宫变成功之后,百姓不仅没有痛骂他,反而没多久宋珣出了一系列利民的政策,百姓很快开始拥戴他。 只是她的魂魄只留在了人间半年,才看见宋珣大刀阔斧地肃清朝堂,又广纳贤士,她还未来得及看后续的发展,就重生回来了。 新朝在宋珣的手中蒸蒸日上,百姓也不再流离失所。 至于皇姐,在她死后,宋珣意外地放了她一马,没有再去把人给捉回来。 她想大约是她当着宋珣的面跳下摘星台,这画面刺激到了他了,觉得晦气,所以他没再追究皇姐的事,甚至在让人把她装进棺椁之后,直到她下葬后也没来瞧她一眼。 而是开始没日没夜的伏案批折子,治理新朝。 这些前世的事情,她很少会主动去想起,可是每当想起,她便会觉得,宋珣想要这燕国,想要夺回本就属于他的东西,似乎也无可厚非。 他们二人虽然立场不同,可她仍是希望由他来结束燕国这十几年的民不聊生。 这样想着,她握紧了手中弓箭,对着远处的靶子射了出去。 结果可想而知,并未射中,只碰到了靶子的边缘。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笑声,容鸢不解地回头,正好看见容媗正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裳,对着她露出一个嘲弄的笑。 容鸢并不恼,毕竟她这才第二天学会射箭,照宋珣的话来说,能碰到 靶子就不错了,而且听说有些人的箭矢还射不远呢! 她现在只是缺少了些力气,等她练多了力气跟上来,说不定就能射中靶心了。 念及此,她又让岫云递了一支箭矢,自顾自搭在了弓弦之上,又拉紧手上的弓弦,手中的箭矢朝着同一个靶子射了出去。 这一回倒是比方才那一箭好了许多,她见了脸上露出浅笑,还有二十几天的时间,说不定等到了比赛那天,她就轻松把箭矢射出去了。 容媗见容鸢没有理她,气得走了过去:“就你这水平,还好意思参加柳昭仪举办的射箭比赛,别到时候拿了个倒数第一,还要哭鼻子!” 容鸢早就习惯了容媗这样与她说话,她转头对上容媗,一双清澈的眸子泛着亮光,她道:“四皇姐这话说得不对,离比赛还有二十几天的时间,说不定我勤加练习,就会超过你。” 少女的神色很天真,但是却不讨厌,容媗觉得她自信过头了,她嗤笑了一声,手中握住弓,从岫云的手中接过那支,原本是要给容鸢的箭矢,搭箭拉弓一气呵成。 “咻”地一声,箭矢划破半空,利落地插在了距离靶心只剩半寸的地方。 这一个操作把容鸢给看呆了,她看了一眼靶子上的箭矢,夸赞道:“好厉害,差一点就正中靶心了。” 容媗骄傲地仰起下巴,又鄙夷地扫视了她一眼:“你以为射箭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还真觉得自己一个月就能超越旁人,没有一朝一夕的功夫,想练成百步穿杨的本事,别做梦了,月底你就看着别人怎么赢得第一吧。” “四皇姐也参加了吗?”容鸢看着眼前这个强劲的对手,歪头问。 容媗觑了她一眼,轻哼一声:“自然参加了,不过我没打算自己上场,你知道崔家的公子崔玉宸吗,父皇曾经还夸过他射箭的,这京中怕是再没有比他厉害的。” 是吗? 容鸢有些怀疑,毕竟她是真的见过宋珣百步穿杨的本领,也不知道和崔玉宸相比,宋珣会不会落得下风。 “四公主,我来迟了。” 崔玉宸出现的时候,没想到容鸢也在这里,他眼中的惊喜一闪,来这里本是为了教容媗射箭的,听说月底柳昭仪举办了射箭比赛,京中好些世家公子小姐,为了能够在正当盛宠的柳昭仪跟前博得好感,都积极报名了。 前几天容媗找上他,说是想让他替她参加,因为她不会射箭,还说能不能让他教她射箭。 一国公主在他面前纡尊降贵,他自然是不会拒绝,谁知道今天进宫教容媗射箭,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容鸢。 容鸢这次的穿着比前两次的风格不同,崔玉宸眼中一亮,对着她拱手行礼:“见过五公主。” 想起上次他在祭坛与她说的话,容鸢心中突然生出些许的烦恼,她看了一眼眼神像是能杀死她的容媗,面上尴尬一笑:“崔公子不必多礼。” 崔玉宸见她手中握着一把弓,为了想要与她多说几句话,便明知故问:“五公主也是参加了昭仪娘娘举办的比赛?” 容鸢道:“正是,听四皇姐说,崔公子是要代替她比赛,还说崔公子射箭很厉害,看来皇姐是势在必得了,皇姐真是好福气。” 她没说一句就要把容媗带上,免得容媗在一旁一直给她射眼刀。 容媗见她有意和崔玉宸避嫌,心中还舒服了不少。 算容鸢识相。 她走到崔玉宸的身边,语气带着撒娇:“崔公子,说了今天你要教我射箭的,事不宜迟,咱们赶快走吧。” 说着还挽上了他的手,一副宣誓主权的模样,崔玉宸不敢随便甩开,紧张地看向容鸢,只是在发现容鸢似乎并不在他们二人之间的亲密,心底顿时升起一抹失落来。 他对着容鸢道:“五公主在射箭上若是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容鸢对着他颔首表示感谢,然而半晌又对着他客气道:“我有人教,不劳烦崔公子。” 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崔玉宸听在心里,更是觉得难受。 她有人教了,到底是谁?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听人说宋珣被容鸢从三公主那要了来。 而宋珣的骑射,京都的所有世家公子都比不上,不仅比不上,简直是望尘莫及,他就算是被人夸射箭不错,可与宋珣相比,也是差了一大截。 毕竟当初,他也见识过宋珣百步穿杨的功夫。 他当时虚心请假,得来的却是不痛不痒的天赋使然这四个字。 气得他脸都绿了,不仅是射箭,很多东西他都被拿出来和宋珣比较,而他永远都居于宋珣之下。 直到宋家在去年被抄家落狱,宋珣被三公主从狱中带了出去,经常被三公主折辱,一直盘旋在他头顶上的,宋珣带给他的阴影才消失。 想到他这样风光霁月的公子被三公主那般折磨,他心里的那股气才渐渐平息,甚至生出宋珣最好死在三公主手里这种想法。 可是他怎么会想到,容鸢竟然会把人从三公主那里要了来。 宋珣本就生得比任何人都出色,他就怕容鸢这样单纯的性子,会受了他的蛊惑。 不,说不定他能从三公主的手中逃脱,就是他迷惑了容鸢,用甜言蜜语骗了容鸢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一定是这样的,容鸢这么单纯天真,怎么会有错,错的都是宋珣。 一时间,崔玉宸心中的妒火开始蔓延。 不管身边催促他的容媗,他突然对着容鸢道:“我听说宋二公子如今成了五公主的罪奴,五公主可要小心他,宋大人能做出贪墨的事情,可见上梁不正,五公主与他莫要走得太近,你性子善良,但是难保有些人心术不正,会害了公主。” 容鸢不明白崔玉宸对宋珣为何意见这般大,她道:“崔公子的话严重了,他是怎样的人,我自己清楚。” 崔玉宸觉得容鸢已经被宋珣给蛊惑了,他着急道:“宋珣曾经侍奉过三公主长达几个月,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五公主把他留在身边,不觉得膈应吗?这种只会以色侍人的男子,崔某瞧不上,相信五公主也同样。” 以色侍人吗? 容鸢歪头想了想,她好像从来不知道宋珣和皇姐之间,有没有到那一步,只是她想起重生回来那天,皇姐罚他跪在殿外,只是因为他拒绝了伺候皇姐用晚膳。 而且皇姐说他侍寝的事情也只是同她开玩笑的,所以他们之间应该没什么吧。 “公主是不愿意相信我吗?”崔玉宸没想到话都到这个地步了,容鸢仍旧没有丝毫的动摇。 容媗看不下去了,她拉着崔玉宸就走:“别跟这呆子说这么多,她傻乎乎的,哪里知道三皇姐放男人在宫中,是为的什么。” 崔玉宸被迫跟着容媗走了几丈远,身后却突然传来脆生生的嗓音,他回头,只见容鸢难得神色正经,对着他们二人认真道:“君子三缄其口,这些话崔公子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免得平白坏了他人的声誉,我宫里的人如何,我自己有眼睛会看,还轮不到他人置喙。” 她的话一出,隐在阴暗处的人一愣,幽深的目光落在容鸢纤细的身影上。 宋珣默然。 还以为容鸢看起来呆呆傻傻的,没想到却能说出这样的话。 明明知道她对他的示好,都是因为容嫣。 可这一刻,心底的某一处,仍旧不受控制地生出一丝愉悦。 第40章 不如让公主一个人看个够…… 七月底,因着天气愈发地热了起来,柳凌霜特意选了雨后的第二天进行比赛。 下过雨的天气带着清凉,比赛的时间在上午,容鸢用过早膳之后,就让岫云和纤云替她收拾好东西,自己也换上了轻便利落的衣裳。 岫云把她的头发用发带帮成了两个灵巧的发髻,上面各簪了一朵小巧的嫩黄色的绒花,配上那身嫩 绿色的衣裳,整个人看着生机勃勃。 容鸢站在廊下仰头去瞧天上的乌云,心中祈祷着等会比赛的时候千万不能下雨。 宋珣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道嫩绿色的身影,少女仰起小巧的下巴,一双圆圆的杏眸盯着天空出神。 他脚下的步子一停,抬眸看向安静站在廊下的少女。 自上次他让她自己练习之后,她还真的听话,果真没有再找过他,时隔了这么多天,他发现她脸上的那点稚气好像慢慢没了,许是练习了二十几天射箭的缘故,整个人变得更加的有生气些。 那张如蔷薇花一般的脸,也愈发的娇艳。 “你怎么来了?” 容鸢低头不再看天上的乌云,却正好见到宋珣站在不远处,许是隔了好些天没有见到宋珣,今天陡然见到他,她竟然有些不太习惯。 而且二十几天不见,她总觉得宋珣身上的气息又深沉了不少,她大约也知道,应该是他的人已经快集结起来了。 用不了几个月,才镇压下去的暴民就会被鼓动加入他的麾下,继而前朝的势力会越来越壮大,从遥远的边城一路杀回京都。 她好像记得,隔年四月,京都就会被叛军攻入,进而破了宫门,占领皇城。 而她的父兄,只能眼睁睁看着宋珣指挥的叛军登堂入室,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届时她唯一要做的,就是保住皇姐,不让她成为阶下囚被宋珣折磨。 她还在想着这些,男人却已经朝着她走来了,最后停下石阶之下,他扫了一眼不知为何突然发呆的容鸢,缓缓道:“看来公主这次真的很想赢,否则怎么会沉迷练习射箭到忘了我的身份。” 容鸢听到清冽的嗓音,这才回神,经过他的提醒,她才反应过来,这半个多月确实因为沉迷于射箭,才把他给忘在了脑后。 可她重生以来,就一直没有把他当成是罪奴,毕竟她喊了他三个月的陛下,而且也知道自己改变不了燕国的命运,所以从来都是把他当成新帝来看的。 若不是没人知道他未来会是皇帝,她还真的不想改了前世对他的称呼。 她对上宋珣,有些心虚道:“我之前就说了,我这里有岫云她们几个在,不需要你伺候,而且我确实因为要练习射箭,所以我们见不着面是很正常的。” 再者,他自己不也没怎么来碧霄宫吗,虽然她白天的时候大多时间都在东苑,白天碧霄宫几乎只剩裁云在,自然是见不到她,可晚上还是要回来的。 可他这段时间的晚上,也没来啊,估计他都是在晚上的时候密谋大事。 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宋珣轻轻瞥了她一眼:“哦,公主是在怪我晚上没能来伺候?” 容鸢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了,脸颊上瞬间染上红晕,她结结巴巴道:“说,说什么呢,谁说了要你伺候!” 看着她手粗无措,又羞又恼的样子,宋珣突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他点头:“确实,公主早已同我说过,不需要我近身伺候你,更不准我进你的寝殿。” 容鸢觉得他不会真的会这般听她的话,多半是原本他自己本就不想来碧霄宫,索性她也不需要他来,只得道:“你说得没错,我不需要你近身伺候,所以晚上没什么事就不要来了,当然白天也可以不来,反正也没什么要你做的......”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碍着他做旁的事情。 她这般体贴,说不定等日后他登基为帝后,还会念着这旧情,放她一马,最好就是让她和皇姐离开京都。 然后她就可以和皇姐找个没人认识她们的地方,好好生活了。 自认为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很好,她说完对着他露出浅笑,一双眸子亮得像是夜空中的星子。 宋珣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那双眼眸之后,半晌之后,才收回,看了一眼天色,漫不经心道:“公主不是还要前往东苑比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时候容鸢才想起来正事,方才和他说了几句话,倒是忘记了眼下还有比赛。 她忙唤岫云把她的弓箭拿出来,从岫云手中接过之后忙提着裙子下了石阶,接着快步往外走去,一边娇声提醒道:“快跟上,不然要迟了!” 宋珣原是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但是想知道容鸢这段时间练习的成果,索性抬脚跟了上去。 到了东苑射箭的场地,容鸢才发觉里面已经有好些人在了,她看着三三两两站在一处的郎君和小姐,心中突然生出一点不自在。 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她走到了一棵树下,耐心等待柳凌霜的到来。 可早就有人在她和宋珣一同出现的时候,就开始将目光放在了他们二人的身上。 “崔兄,宋珣身边站着的那位便是五公主?” 崔玉宸本就觉得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让他看着很是不舒服,所以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们,结果倒是有人先开口询问了。 他只得勉强笑着回答:“正是。” 那位公子似乎没有发觉他在有意回避,又继续感叹:“都说三公主的容貌已是不俗,可今天见了五公主,才发现这才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我还未见过像她生得这般好看的女子,若不是我家门楣够不上,我都想求娶五公主了。” 对于同伴的话,崔玉宸深有同感,他道:“五公主确实是难得的漂亮。” 那同伴听了他的话,这时才察觉到不对劲,他笑嘻嘻说道:“以崔兄这样的人品家世,配一个公主绰绰有余,何不直接同伯父言明,让伯父去求陛下赐婚,也好成就一段佳话。” “赵兄莫要拿我玩笑。” 崔玉宸垂下眼眸,他早已同父亲说明了,可父亲觉得容鸢身为五公主,却不受宠,而且也没有可以倚仗的外祖家,还不如选择四公主来得好。 毕竟四公主的母亲是淑妃,外祖家也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若是娶了四公主,对崔家和他的仕途都会有很大的益处,可是他并不喜欢容媗,容媗刁蛮任性,完全比不上性子单纯的容鸢。 那同伴见他神色不对劲,便也不好继续打趣他,只得换了个话题,“话说那宋珣是怎么回事,他为何同五公主走得那般近?” 崔玉宸不想去看容鸢和宋珣站在一处的画面,因为他们二人看起来实在是般配,想起自己从前处处不如宋珣,他就气闷。 “宋珣生了那样一张脸,自然是哪位公主都想要勾引一下,三公主从前不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如今又想故技重施,勾引五公主。” 这话冒着酸味,但是同伴没有听出来,他看着远处的俩人,摸了摸下巴:“我兄长在刑部当值,听说宋大人和宋公子在牢中过得并不好,我看宋珣在宫中倒是过得挺好的,他难道都没想过去求三公主,把他父兄都放出来?” 崔玉宸冷哼一声:“他这样贪生怕死的人,若真的能想到自己在牢中受苦的父兄,当初就不会让三公主带他出来了。” 说完鄙夷地看了一眼宋珣。 除了他们之外,也有好些世家公子注意到了容鸢。 容鸢不喜欢那些目光,悄悄地往树后面挪了过去,借助粗壮地树干把那些目光给隔绝了。 宋珣看着她跟做贼似的动作,眉梢微微往上一扬,“公主这是在做什么?” 说话的期间又见她往隐蔽的地方挪了一点。 “你没发现那些人都在往我们这边看吗,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看,怪不舒服的,我又不是什么物什。” 说着她撇了撇嘴。 宋珣却能理解那些人为何会把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只因她的相貌太过出色,任谁见了这样的绝色,不管是男是女,都会忍不住去看她。 容鸢倒也没有傻到不知道那些人为何看自己,她知道她这张脸确实生得还可以,可并不觉得能到让人一直盯着看的地步,相反她觉得宋珣才是真的生得俊美无俦,若不是她经常对着这张脸,否则见一次也会惊艳一次。 她伸手把他往外推了推,软着嗓音道:“你别躲着,替我吸引他们的注意。” 宋珣乜了她一眼:“公主觉得我就喜欢一直被人盯着看吗?” 说完,就见容鸢歪头思考了一下,接着见她仰头看向自己,理直气壮道:“你从前在京都不是有第一公子的名声,想来是习惯被人注目的,连 皇姐都曾夸赞过你,那些世家小姐应该还没能忘记你的,而且给人家看一下怎么了,又不吃亏。” 宋珣听了她的话,觉得她还真是双标。 他突然朝着她俯身,带着清冷的低沉嗓音不疾不徐地响在她的耳畔:“既是这般,让那些小姐看,我如今的身份怕是不妥,若公主喜欢,不如让公主一个人看个够,如何?” 看着骤然贴近自己的男人,她眼前出现一张放大的俊美容颜,见状红色瞬间爬上了她的双靥,他们二人靠得极近,这里并不是她的寝殿,也不是他的屋子,在这种地方若是被人发现的话...... 她不敢想。 耳边只剩下自己如雷的心跳声,慌乱中,抬眸对上那双翻涌着墨色的深邃眼眸,脑中好像有一根弦突然断了。 容鸢被那一双近在迟尺的,墨玉般的眼眸盯着,许是靠得太近,她感觉到周身的温度了降了一点,明明是接近盛夏的天气,她硬生生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半晌之后,等她冷静下来才发觉是自己方才的话,似乎有些戳到了宋珣的痛处,眼下他是什么处境,她好端端为何要去提他的从前,导致惹了他不高兴,所以他才会突然这般。 她咬了咬唇,趁着树干的遮挡,抬手抵住他的肩膀,然后在宋珣微微抬起眉梢的时候,将他往远了推开,轻软的嗓音随着而出:“不,不用了,咱们都这般相熟了......” 然而对方的身体却纹丝不动,她一着急,又继续加大了点力气。 宋珣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她压在他肩上的莹白手指,发现她剪得圆润的指甲泛着浅浅的粉色,就好像是宝石一般。 “公主。” 这时候他才缓缓开口。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他明明感觉到了放在他肩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暗示着主人的紧张。 容鸢咽了咽口水,不敢去正眼去瞧他那双清泠泠的眼睛,不安道:“怎,怎么?” 对方沉默了一瞬,就在她开始胡思乱想他会说什么时,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短暂的轻笑声,“公主方才说我们之间这般相熟,可为何我靠近公主,公主会这般紧张?” 被看出了心里的慌乱,容鸢这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被眼前的男人戏弄了,她抬眸看向他,见他唇边还残留着一抹极浅的笑意,顿时双颊微微鼓起,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你是故意的?” 说完就见宋珣不用她推,而自己站直了身子,往后与她拉开距离,然后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敢怒不敢言的精彩表情。 容鸢原来还觉得自己不应该哪壶不开提哪壶,去说起从前他是如何风光,原本她还想同他道歉,可眼下发现他刚才的举动其实是在逗自己玩的时候,她瞬间就没道歉的心思。 她气哼哼地微微瞪着对方,雪腮鼓起。 “难道只许公主说些我不爱听的话,却不准许我与公主开玩笑?” 宋珣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就好像是一只气滚滚的河豚,莫名有些可爱,逗她不过是一时兴起,结果她会这样他也猜到了。 不过就是想看她生气的样子罢了。 容鸢觉得他说的是歪理,可她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去反驳他,只得再次瞪了他一眼。 没办法,面对宋珣的时候,她就是很怂,而且也不能轻易得罪了他,毕竟她以后还想靠着他,才能带着皇姐离开京都。 反正被他逗一下不痛不痒,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很快她的气又消了。 她自认为很大度地对着他道:“是我不该说那种话,咱们扯平了,我也不跟你计较方才的事情。” 说话的时候她的脸微微仰起,露出一副心胸宽广的样子。 宋珣的视线不经意落在她那张脸上,接着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他漫不经心道:“那公主还真是宽宏大量。” 容鸢没听出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抬起下巴,唇角露出一个笑:“那是自然。” 那模样就像是一只被顺了毛的猫儿。 宋珣眸底略过一抹浅笑,但是很快又消失不见。 岫云这时候赶着回来,正好看见他们二人站在一棵粗壮的榕树后面,她手中还抱着容鸢的弓,一张脸因为来回跑动而变得通红。 此时见到宋珣站在容鸢身边,躲在大树底下乘凉,她心里顿时生出一股莫名的危机感。 她觉得宋珣每次都趁着她们不在的时候,往公主身边凑,说不定是趁机讨好公主,他以前可是在瑶华宫伺候过三公主的,若是被他钻了空子,蛊惑了公主,从而占了她贴身宫女的位置,代替她伺候公主,那她可怎么办? 这可不行,公主一直都是她伺候,她可是看着公主从一个小团子,长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不能就这样被人给拐了,她要看好公主! 公主岂是他一个罪奴可以沾染的? 这样想着,她故意往俩人中间一插,企图把宋珣给挤出去。 然而不用她接下来的动作,宋珣在她靠近的时候就已经自觉地退后了。 除了容鸢,他似乎并不喜欢旁人的女子接近他。 至于为何容鸢的靠近他心中没有明显的排斥,他自己也不明白。 容鸢见到岫云回来,也顾不上宋珣,她忙问:“怎么样,比赛何时轮到我上场?” 参加这次射箭比赛的人少说也有上百个,京都世家虽不多,但都是些名门望族,一个家族除却嫡支之外,还有好些旁支,族中那些未婚的郎君和姑娘也不少。 而如今的世家们都知道柳凌霜正得圣宠,平日里他们没什么机会能见到她,所以趁着她举办比赛的机会,都派了自己的儿女前来,目的不在于比赛,而是想着借比赛来想法设法巴结这位,据说不久后就会封妃的昭仪。 而皇帝为了博取美人一笑,大手一挥,明说除却世家之外,那些朝中七品官以上的未婚子女,也可参加。 就为了人多热闹一点,让柳凌霜看得开心。 所以当岫云看着一长串的名单,找了许久,才在倒数的角落里找到了容鸢的名字。 她将容鸢的顺序说了出来,“公主,前面这么多人,每人还要射出三箭才能结束,公主都快被排到一百名之外去了,等轮到公主都不知道要何时,昭仪娘娘也是的,怎么就不知道把公主排到前面去。” 容鸢却是没觉得有什么,反正届时她前面的人若是成绩不好,说不定射完箭就走了,等轮到她的时候,定然是没什么人在。 不多人看的话,她应该还是能发挥正常的水平。 当然,要是能超常发挥就更好了。 “放心,咱们就当自己是观众了,而且这里这么热闹也是难得,宫里从前很少有这些新鲜面孔,要不是皇姐要去给皇后娘娘侍疾,说不定她也会来凑这个热闹呢,而且皇姐说了,若是我能夺得第一,她就把她宫里去年蜀地上贡的花灯送给我!” 那个花灯是她见过最漂亮的花灯,是蜀地一个郡守在去年中秋的时候,为了讨得皇姐的欢心而上贡的,她当时见了很是喜欢,只不过这东西是旁人给皇姐的,她自然没有厚着脸皮要。 岫云也见过那花灯,她笑道:“公主练了这么久的射箭,一定能拔得头筹!” 宋珣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他瞥了一眼因为谈论花灯,而兴奋得两腮浮起胭脂色的少女,不明白一个花灯有什么好的。 可一想到她从前的处境,想起她住的寒酸的碧霄宫,或许对她来说那花灯是遥不可及的。 因着没那么快轮到容鸢上场,她便挑了个不易引起旁人注意的棚子坐下,棚子上准备了好些新鲜瓜果,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茶点。 她回头,正好看见岫云瞪着同她一样安静跪坐在身后的宋珣。 她突然想起他最近大约是忙的,而且他在这里,周围那些人又会对着他窃窃私语,她推己及人,觉得自己不喜欢被人当成谈资,心想他大约也不会喜欢。 所以她很贴心地说道:“这里有岫云就行,你先回去吧。” 虽然语气听着没有什么不对,可落在岫云耳中,便是赤裸裸地嫌弃了,她跟着附和 :“就是,公主这里有我就够了,你要是实在没事做,就回去喂小黄吧,小黄估计已经饿了。” 话音才落,就引得容鸢一阵心惊,她看了一眼岫云,觉得岫云胆子也忒大了点,她自己都不敢用这样的语气同宋珣说话,这不是在找死吗? 她偷偷瞄了一眼宋珣的表情,发现他虽然神色如常,可是她总觉得自己身边突然多了些无形的压迫感。 为了保住岫云的小命,她忙道:“岫云在同你开玩笑呢,小黄有纤云喂,你没事就回掖幽庭去吧,若是我有什么要你做的,自然会让人去叫你。” 岫云不满容鸢的话,她觉得宋珣既然都是公主的罪奴,她们这些比罪奴身份还要高的宫人,自然是可以指使他做事的。 “公主,他到底是掖幽庭的罪奴,本就是用来给公主使唤的,不然公主把他从三公主那要来,除了让碧霄宫多一张嘴吃饭,还能做什么?” 见容鸢对宋珣的语气这般亲和,岫云心里觉得酸酸的,虽然公主待她也很好,可她就看不惯公主对宋珣这般好。 容鸢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她不知道岫云怎么,今天说话做事这般针对宋珣,她只得朝着岫云撒娇:“好姐姐,咱们宫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而且我当初把他要来,不过是想让他少吃些苦头,你那天也看到了皇姐是如何对待他的,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计较好吗?” 娇娇软软的嗓音像是一把羽毛做的小刷子,无声无息间轻轻扫过在场之人的心尖,宋珣目光扫向抱着岫云的手撒娇的容鸢,心脏处最隐秘的地方,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悄悄融化。 岫云被她晃得心软了,只得无奈道:“那公主以后不会让他近身伺候吧,伺候公主的事情还是奴婢来做?” 这时候宋珣才知道,岫云会这般对待他,大约是在跟他争风吃醋,他心中生出莫名其妙的感觉,安静地看着容鸢亲昵地抱着岫云撒娇。 她像只小猫一般,毫无防备地粘着岫云,与和他在一起时,骨子带着的防备是完全不同的。 蓦地,他想起她得了风疹那晚,那具贴近他的柔软身躯,以及与他说话时软得不像话的嗓音,那而双带了盈盈水光的杏眸,像是带了钩子,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他静默地看着与岫云撒娇的容鸢,眸色愈发的幽深起来。 第41章 能不能把我也带走 容鸢好不容易把岫云安抚下来,转头却见宋珣一双清冷的眸子在看自己,她明明让他没什么事就可以回去了,他还在这里做什么? 见他无动于衷,她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祈祷岫云不要再针对他了,毕竟这位可是尊大佛,惹了谁都不能惹了他呀。 容鸢一手拿一个鸡蛋大的李子,先是递给了岫云:“这李子我方才尝过了,很好吃,你也尝尝。” 她经常会把吃不完的疏果分给身边的宫女,这场比赛是柳昭仪举办的,宫人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人,即便是临时搭建的用来给世家公子小姐休息乘凉的棚子,里面也摆了好些瓜果茶点。 燕国本就国库紧张,如今还大肆浪费,宫中但凡举办个什么宴会,都不会节制,而皇帝为了填充国库则在别的地方减少支出,甚至加重徭役赋税,导致百姓苦不堪言。 容鸢想起这些,顿时觉得眼前的这些东西不香了,她一个人吃不完这些,为了不浪费掉,所以打算让身边的人一道吃。 岫云已经习惯时不时被容鸢投喂,很是自然地接过了她递来的李子,想着公主就算是有吃的要赏给他们这些宫人,头一次想到的也是自己,心里那点不高兴也随着烟消云散,她在公主心里应该挺重要的吧。 于是她隐秘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宋珣,眼中带了不易察觉的得意。 看来他们这些人,除却三公主之外,在公主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她了。 她没有推迟,笑着接过那李子,语气带着明显的高兴:“多谢公主!” 宋珣这回倒是明白了,为何岫云会突然无缘无故对他带着敌意,大约是觉得他在容鸢这里夺去了容鸢的注意力,所以眼下是在同他争风吃醋。 不止皇帝的后妃之间会争宠,宫里好些宫人之间也会为了能够得到主子的更多注意,而私下底暗自较劲。 他觑了一眼与岫云说话的容鸢,发现她似乎并未察觉到这一层,仍旧傻乎乎的笑着。 见此他一哂,与宫女争宠这种事情他做不来,且他也并未真的把容鸢当成自己的主子,容鸢把他从容嫣那里要来,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从来没觉得她有这个胆子朝容嫣要人。 可似乎每次当他看轻她的时候,她又总能做出出乎意料的事情来。 所以这一次,他对她射箭的技术有些好奇,想知道她练习了二十多天的成果,还有就是柳凌霜说的彩头究竟什么,她这般想要夺得头筹,大约是冲着那彩头去的。 正思考着这些,眼前突然出现一只白皙的手掌,手掌上正躺着差不多有一个圆滚滚的李子,这种李子出自岭南,不仅个头大,而且还丰富,味道还不同于旁的,不仅没有一点酸味,吃起来香甜可口,带着蜜糖的味道。 这些李子,都是皇帝特意让人,从岭南采了快马加鞭送来的。 而今容鸢倒是有口福了。 她本就爱吃甜的,所以一下子吃了三个。 这么好吃的水果,自然是要与身边的人分享的。 所以她打算也让岫云和宋珣尝尝。 容鸢见宋珣没有任何的动作,小声催促道:“快拿着,这李子可好吃了,一点酸味也没有,你也尝尝?” 语气中带着轻快,一双圆润的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他。 宋珣不爱吃甜的东西,尤其是这种甜腻的水果,原本要说出拒绝的话,却在看见她那双像是水洗过的,清澈的杏眸后,又忍住了。 他从她的手中拿起李子,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柔软白嫩的掌心,那种触感就好像是刚出炉的嫩豆腐,温软得不像话。 然而很快他的指尖就离开了那柔软的掌心,拿着李子的手指紧了紧,到底没有说什么。 岫云先得了李子,所以这会也不计较宋珣的无礼。 容鸢见他拿了,心里也松了口气,他愿意接过她给他的东西,大约是没有生气的。 这样一来,她的心情便又好上了许多,她方才吃了几个李子,如今已经饱了,干脆朝着比赛的地方看去,认真观看排在她前面的世家公子小姐射箭。 大约那些人当中,有好些都是冲着讨好柳凌霜去的,很多人的射箭的技术并不怎么好,她还看见了好几个郎君和姑娘,连挽弓都不会,还有些虽然会拉弓,但是要么箭射不出去,要么就是射出去了,但是射程太近,连靶子都没挨到。 场上时不时就发出嘲笑声,那些射得不好的公子小姐,则红着脸下去了。 容鸢看得瞠目结舌,她还以为今天来参加比赛的都是个中好手,原来还有这么多水平在她之下的。 这样一来,原本还没有什么信心的她,被这些人这么一衬托,显得她像个高手了。 不过她没高兴太久,因为后面的人技术也是越来越好,甚至还有差一点就中了靶心的,容鸢见了手掌不自觉得握紧,若是有人连中三发,她的焦尾琴就没了。 宋珣的目光落在她不自觉得握紧的手上,感觉到了她的焦急。 “听说四公主请了崔家郎君替她参加比赛,崔公子在射箭一事上,倒是还行,有他在,今天的第一大约是没悬念。”他缓缓道。 本来就紧张的容鸢,听到宋珣这样说,她的心里更没底了,她撇了撇嘴嘟囔道:“不许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若是他不能连中三发,说不定我还有机会。” 宋珣听着她似是负气的话,他如今还记得她射出人生中第一支箭矢的场景,即便是他不知道她眼下训练的成果,可觉得她说着话是有些不自量力。 他唇边弯起一个没有温度的浅笑:“公主能有如此信心,也是好事。” 容鸢自然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嘲弄,她软软地哼一声:“若是我赢了,你待如何?” 大约是被宋珣的话激起了斗志,她的身上也没了方才的丧气。 宋珣瞧着容鸢被他这么一激,瞬间 就把身上的丧气变成了志气,不禁觉得好笑,他自然不认为容鸢能够赢崔玉宸,他指尖敲了敲膝盖,半晌之后,才慢悠悠道:“你若能赢了他,我许你一件事。” 语罢就看见少女的眼眸倏地亮了,那双水润的眸子中,此时就像是星河倒映在了里头,盛满了星子,晃得人挪不开眼。 “果真!”容鸢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双靥也变得红扑扑的。 不知为何,宋珣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喜欢看她这样生动的表情。 思及此,他的身体一僵,按下心底冒出的想法,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冷着声音道:“你赢了他,便是真的。” 容鸢得了他的保证,觉得自己这回是真的赚到了。 怀着期待的心情,一个时辰之后,终于轮到容鸢上场了。 在她前面的那些人,成绩最好的当属崔玉宸,而宋珣说了京都年轻的世家子弟中,射箭最厉害的就是崔玉宸,所以她只要能连着射中三次靶心,赢了连中两箭靶心的崔玉宸,她就是第一名了。 她跃跃欲试地从岫云的手中接过那把跟着她练了二十多天的弓,最后走到射箭的地方,她在白线外面站定,这个位置是她习惯了的地方,所以她在三个靶子中选了这一个。 站在这里,场上的所有人这回倒是更能看清她的长相。 容鸢努力克服那股子被人看着的不适感,来回深吸了几次,最后才勉强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她拿起一支箭矢搭在弓上,然后想着宋珣教她的那些技巧,最后慢慢地拉开了弓弦。 看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宋珣站在不远处看着,在心里点评,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石子。 在场的人虽然见多了姑娘家射箭,可却是第一次见皇家公主射箭的场景,且这位公主还生得这般耀眼,所有人都跟着屏声静气,双目直直盯着容鸢手上的弓箭。 崔玉宸之前见过容鸢射箭,只觉得她水平一般,在心里已经估算出了结果,所以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弓箭上时,他则紧紧盯着她的脸,细细描摹她的神情。 容鸢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很快夹着箭羽的手指一松,弓弦上的箭矢咻地一下射了出去。 看着第一箭就中了靶心的箭矢,宋珣面上的神色一怔。 “怎么可能?”崔玉宸死死盯着靶心上的箭,不敢置信。 除了他们,在场的其他人都跟着变了脸色,甚至还有世家贵女激动地鼓掌,出声夸赞容鸢。 容鸢听到那几声夸她的话,脸色一红,但是很快又重新拿了一支箭。 第二支箭不出意外也是射中靶心,场中又是一阵哗然,容鸢转头,就看见有些面熟的两位贵女毫不避讳地称赞她。 最后一支箭,她抽中第三支箭矢,感觉掌心不知不觉已经濡湿,周围的声音渐渐消失不见,只剩下她那急促的心跳声。 她下意识往自己坐的棚子那边看去,却只看见岫云,没有了宋珣的身影。 许是第三支太过重要,她反而没来射出前两支的从容,把箭矢搭在弓弦上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右手微微颤抖。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右手仍旧有些不受控制,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箭她再如何也要射出去。 等待的时间有些久,最后她只得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松了弦。 这一箭她没有了把握,射出去的那一刻,她的心底充满了忐忑,甚至不敢去看前方的靶子。 直到身后传来欢快的欢呼声,她才抬眸去看靶子。 第三支箭,仍旧和前面两支一般,射中了靶心。 宋珣看着空空的手心,悄无声息的离开。 容鸢放下手中的弓,她有些不可思议地又眯着眼去看中了靶心的那支箭矢。 明明,明明她方才在射出那支箭的时候,就能感觉到是不可能射中靶心的,可那箭眼下分明是插在了靶心上。 难道是她有神仙保佑,上天听到了她心里的祷告,所以她真的射中了? 懵了一瞬之后,听到身后有内侍唤她,她只得把手中的弓箭交给对方,很快又有另一名内侍来请,说是柳凌霜那边已经等着她前去领彩头。 听到彩头二字的时候,容鸢这才从不可置信的情绪中回神,她面上挂上了浅笑,迈着轻盈地步伐跟在了内侍的身后。 快走到柳凌霜所在的棚子下面时,她看见一位长相温润的男子似乎在与她说话,那男子穿着一身月白的袍子,只是那袍子看起来有些朴素,并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穿的。 郎君约莫二十出头,与柳凌霜说话的时候,一双眸子认真地看着她,因隔得距离有些远,容鸢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只见他神色温和。 “五公主来了,我先告辞,娘娘想要见我,还是不要用这样的办法,日后少些见面吧。” 许是察觉到了容鸢往这边来了,说完那男子对着柳凌霜行礼,然后转身出了棚子,徒留柳凌霜神色落寞地站在原地。 与容鸢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朝着容鸢行礼,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一扫而过。 容鸢客气地让对方免礼,然后继续跟着内侍往前走,并未发现他停顿了一下。 她好奇地问带路的内侍:“那位郎君是谁?” 内侍恭敬地回答:“是昭仪娘娘的表兄,听说是一直借住在柳家。” 再多的内侍也没有说,容鸢倒也不是特意要打听,便也没有说什么,只嗯了一声,很快就把这个人抛在了脑后。 进了棚子,容鸢才发现柳凌霜的这个棚子可比他们的豪华多了,只是她没有闲心欣赏,满心满眼都是那边被柳凌霜放在一旁的焦尾琴。 “没想到五公主这般厉害,方才还真的是让我大开眼界。” 柳凌霜见了她来,面上已经挂上了一抹笑,真心开口称赞她。 那日在假山上一见,她还以为容鸢只是个表面上看起来柔弱的女子,没想到今天的表现倒是让她出乎意料。 容鸢学习射箭的事情她略有耳闻,当时她还觉得容鸢为了焦尾琴而做到这份上,已是难得,根本没想到她会才短短的二十几天,就能赢了崔玉宸。 崔玉宸射箭的功夫,虽然比不上殿下,可到底也是不容小觑,而今天容鸢竟然能赢了崔玉宸,该说不说,容鸢在射箭上确实有天赋。 她让身边的宫女把焦尾琴抱来,“我月前就说了,谁得了第一,这把琴就赠给谁,公主放心,我已经问过陛下,陛下说了这把琴已经送了我,所以我随意处置,公主请收下。” 容鸢没想到她还能想到这一层,毕竟这把琴是父皇给她的,若是转赠给旁人,或许父皇会因此生气,然后怪罪柳凌霜,如今她既是这样说,那她便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她小心翼翼地从宫女的手中接过这把琴:“谢谢昭仪。” 这把琴如今就是她的了,她弯起一双眼睛,对着柳凌霜道:“昭仪的琴音很是好听,若有机会,我还想再听一次昭仪弹琴。” 柳凌霜不知道她这是真心实意的,还只是客套话,只笑着说好,便让内侍送她离开。 看着容鸢离开的背影,她收起了脸上的笑,想起前几天,皇帝在她的殿中提起,说国师想要求娶五公主的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中书令邵大人,也想替自己的小儿子求娶容鸢。 皇帝倚重国师,很多事情都是听从国师的,而这国师也有两把刷子,一些事情真的能算出来,所以对于国师偶尔提出的要求,皇帝几乎都是答应的。 而中书令在朝中的声望也不低,皇帝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抉择。 她想起这个心思纯净的公主,知道国师和中书令那小儿子邵承平是什么德行的人,不想她陷入泥沼中,便难得吹了耳旁风 ,说容鸢还小,又生得这般貌美,指不定以后还有更大的用处。 不必急于一时。 皇帝思索之下,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只说先按下不提,再过些时日再说。 容鸢并不知道有不少人打她的主意,抱着得来的琴高高兴兴地往回走,一边寻找宋珣的身影。 只是她发现棚子下只剩岫云一人,宋珣早不知道去哪了。 她想了想,他不在也好,她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把焦尾琴送给他,也不太好,容易让旁人生出误会来。 再者若是让皇姐知道了,也会生气。 她可以在晚上趁着大家都睡着的时候,偷偷带着琴去掖幽庭,再把这把焦尾琴赠送给他。 想好之后,隔日不如撞日,今晚便决定要把它送出去。 “公主,这琴很重吧,要不奴婢帮你抱着。” 走在回去的宫道上,岫云见她一直抱着琴,想着自己身为宫女,抱琴这种事情应该她来做,怎么能让公主自己抱着,于是主动开口。 容鸢倒是没觉得累,一想到这琴要送给宋珣,她心情就很好,所以摇了摇首:“没关系,不重的,而且前面就是后宫了,没多远的路了。” 岫云看着牢牢抱着这把焦尾琴的容鸢,心想她大约是很喜欢这把琴,所以不想让旁人碰,她当下了然,只是夸赞道:“这琴奴婢看着还真是好,不过昭仪娘娘宫里的东西自然是好,陛下这般宠爱昭仪娘娘,什么好的东西都往她的宫里送。” “是啊,昭仪这会倒是受宠。” 容鸢想起叛军攻入皇城的那天,柳凌霜被那些大臣推了出去,说她是祸国妖妃,甚至想要将她献给军中的谁,可是后来她到底如何了,她却不知道。 被幽禁在深宫的三个月里,外界的消息很少能传到她的耳中,她想应该是宋珣授意的。 她现在只希望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柳凌霜能得到好的结果。 虽然大概是不可能,可她却还是真心想要大家都好好的。 她要好好地对待宋珣,等那一天真的到来了,就求他放过那些无辜的人,不要让叛军滥杀无辜,欺辱旁人。 虽然很难,可她想试试,毕竟她发现宋珣也不像她想得那般冷血无情。 至少这辈子与他相处的这些日子,比前世好说话多了。 念及此,她脚下的步子又欢快的许多。 只是还未进入后宫,她却碰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本不该出现这里的褚邑,此时正站在不远处的红墙边上,看起来并不是路过,发现她之后,很快就直直地朝着她走来。 看起来是在等她。 岫云在宫宴那天见过他,见他往这边来,面上露出一点疑惑,小声道:“南召国的大皇子怎么会在这里,公主,他往我们这边来了,该不会是特意来找公主的?” 似乎为了印证她的疑惑,褚邑走到容鸢的身边,离她还有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目光落在容鸢抱着的焦尾琴上,但是很快又往上移,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眸子,沉声道:“五公主,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容鸢不记得自己和他之间有什么,而且她是燕国公主,他是南召国大皇子,他们二人之间若是私下说话,好像也不太好吧。 可想起前世的那句对不起,她心中又生出一点好奇,好奇对方会和自己说什么。 于是在心里纠结了一下,她把琴给了岫云,让她抱着:“你在这里等我,我与大皇子说会话。” 岫云自然地接过琴,可她有些担忧,提醒容鸢:“那公主不要走远了,虽然这里是咱们的地盘,可是对方是成年男子,而且还不是我们燕国的子民,若是想对公主不利,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公主和他说几句话就回来,若是有什么记得喊奴婢。” 容鸢点头:“自然,你在这先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交代完,她转而对褚邑道:“旁边正好有个小花园,咱们去那边。” 说着自己先走在了前头,进了花园后,她选择一棵紫薇树,站在开满紫色花朵的紫薇树下,问:“你有什么话想与我说了?” 褚邑看着面前这张有些眼熟的脸,道:“公主想来也知道,南召国向燕国皇帝求娶三公主,不过陛下应该不会同意,而且据说三公主和公主的关系很好,对公主照顾有加,若是三公主去南召国,就没人能够庇护公主。” 容鸢不知道他从哪打听到的这些,倒是前世父皇最后没有答应褚邑的请求,但是退了一步,人选变成了四皇姐,可最终也没去成。 直觉他想说的不是这个,容鸢便道:“大皇子想同我说什么?” 褚邑想了一下,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若是冒然与她提她生母的事情,或许她会觉得他在骗她,于是只得到:“若是三公主届时真的去了南召,公主该如何?” 他早已知道,在容嫣庇护容鸢之前,容鸢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很苦,甚至那些在后妃和别的公主宫中得脸的宫人,都过得比她好。 所以他知道容鸢与容嫣的关系不一般,他若是带走了容嫣,容鸢在宫中的处境又会回到从前。 容鸢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若是你真的能让父皇答应,能不能不让皇姐嫁给你爹,毕竟他这年纪,都能当我爹了。” 她突然福至心灵,想着若是皇姐真的去了南召也好,至少宋珣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南召,届时皇姐不就安全了? 褚邑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他顿了一下,才缓缓道:“求娶三公主,并非一定是给父王求的,可三公主若是跟我们走了,那你呢?” 容鸢没有丝毫地犹豫:“能不能把我也带走,随便挑个南召国的皇室嫁了也行。” 好,这下连她的问题都解决了,她还能和皇姐在一起,远离宋珣。 她觉得自己真聪明。 褚邑:...... 眼前这位疑似表妹的少女,脑子似乎过于天真了...... 第42章 公主可要随我进屋 褚邑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的少女,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可听了她这般说,却也真实地感受到了,她是真的喜欢容嫣这个她名义上的姐姐。 可她的身份到底存疑,如果确定她的生母丽妃真的就是姑母,就算皇帝若是不同意南召提出的求娶三公主的事,他也打算要想办法把容鸢带走。 毕竟,这事关到姑母的血脉。 想起临行前,父王曾秘密让他前来燕国查探姑母的事情,说姑母很有可能在二十几年前流落到了燕国国都,而他循着蛛丝马迹,最后锁定在了容鸢生母的身上。 容鸢的生母,很有可能就是二十几年前走丢的南召国公主。 虽然眼下还未确定,可他曾听父王说过,姑母是个天真善良的性子,而且从小就生得很美,也给他看过姑母小时候的画像。 所以在他看见容鸢的第一眼,就开始怀疑她就是姑母的孩子。 这位自出生就没了母亲的妹妹,性子还真的和父王口中的姑母一模一样,甚至没有被燕国皇室的乌烟瘴气所污染。 容鸢看着自己说完话就陷入沉思的青年,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话有多离谱,皇姐又不是什么物品,怎么还能买一送一的? 她踟躇了一会儿,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方才我的说话是同你开玩笑的,你不必当真,但三皇姐若真的能嫁入南召国,对她来说也是好事,不过能不能不要给你父王做妃子,我看你就挺好的,要不你把三皇姐娶了吧?” 说完又觉得不行,万一褚邑在南召国已经有了正妃,皇姐嫁去只能当侧妃,皇姐自然是不会做侧妃的,那她 岂不是在害皇姐? 思及此,她看向还在因为她的话而沉默地褚邑,谨慎地问道:“你娶亲了吗?” 这些话原是不该问的,可是不知为何,她见了褚邑,总是隐约觉得有些亲切,所以在面对他的时候,话也跟着变多了。 褚邑还未从她的话中回神,又听见她这般认真的问他,心中觉得好笑,回答:“不曾,公主是打定了主意,让我娶三公主吗?” 容鸢得了他的回答,觉得自己不能这么独断,她轻轻摇首:“若我父皇真的同意了,我自然是欢喜的,可若是皇姐不同意,可以便让她挑一个你们南召国的皇子,哪个顺眼就嫁哪个吗?” 反正是南召前来燕国求娶公主,并不是燕国的公主上赶着要嫁去南召,主动权自然是在燕国的手中。 她说得头头是道,褚邑算是看出来了,她是真的想让容嫣离开燕国。 难道是她也看出来了燕国大限将至,所以想要趁着内乱开始的时候,先让容嫣离开? “那么,公主呢?”他问。 前面他也问了这个问题,可是容鸢并未直面回答,甚至还跟他讨价还价,想要给容嫣的未来的去处安顿好。 容鸢被他问得愣了一瞬,良久,才缓缓道:“我自然有我自己的去处。” 她想起今天宋珣与她说得,等她在射箭比赛中夺得第一,就答应她一个条件,有了他的承诺,日后他登基为帝,皇姐若是已经去了南召,她就让宋珣给她一笔钱,然后让人护送她前去南召寻找皇姐,届时她和皇姐不就可以继续在一起了? 褚邑不知道她是何打算,但是想起她前面说的话,心中顿时生出了把求娶的对象换成容鸢的想法,不过是用求娶做幌子,只要人去了南召,自然是从南召那些年轻的郎君中挑选一个好的,让容鸢嫁给对方。 可他这样做的话,大约容鸢是不会高兴,她想的是容嫣离开燕国,而并非是自己。 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他想。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银手镯,递到容鸢的面前:“这是我南召国特有的手镯,就当是我送给公主的见面礼。” 容鸢看着他掌心中躺着银手镯,发现上面雕刻的是古老的,她看不懂的花纹,看起来像是什么图腾。 她自觉自己和褚邑之间没什么关系,只得婉拒:“这镯子我不能收,我与你才第二次见面,若是被人发现了会不好,而且皇子公主私下不能与他国使臣来往,免得平白惹出许多事端。” 如今她能在这里与他说这些话,也是想要让容嫣能避开日后叛军攻入皇城的时间,不用受前世的那些苦而已。 褚邑见她自然是做好的准备,特意挑了这个没什么人经过的地方。 见她不愿意收,直接把镯子塞到了她的手中:“这镯子重要,公主切记要保管好,日后若是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公主便会明白它的由来。” 容鸢还想要再把镯子推回去,可那边岫云着急的声音传来:“公主,有人来了!” 没有办法,她只得对着褚邑行礼,然后匆匆离开。 只是握在掌心的镯子,却像是烫手的山芋, 得找个时间,把镯子还回去她才能安心,不然好端端地送她镯子,万一是故意用来陷害她的,那她有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即便他方才对她表现出的是善意,可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谨慎些好。 岫云跟在容鸢的身边,见她自从小花园出来之后,就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于是忍不住问:“公主,刚才在小花园中,他同你说了什么?” 谈话的内容容鸢并不想让旁人知道,她道:“没什么,他们不是想求娶皇姐吗,那大皇子知道皇姐与我的关系,所以想从我这里打探皇姐的喜好,讨好皇姐。” 岫云不疑有他:“三公主是什么身份,自然不会轻易被他们的小恩小惠所打动,而且南召国从前依附前朝,趁着前朝覆灭,这才独立出来,如今还想要肖想咱们燕国的公主,陛下大约是不会答应的,公主请放心。” 她就是不放心啊,毕竟前世父皇确实没有答应南召的请求,不仅没让皇姐嫁去南召,就连四皇姐也没能出嫁,因为距离出嫁没剩多久的时间,宋珣的人就攻入了皇城。 燕国就此灭亡,而新帝登基之后,这件事情自然是不作数了。 她勉强笑了笑:“你说得对,父皇肯定不会同意的。” 怀着沉重的心情,容鸢回到了碧霞宫。 让岫云把琴放在殿内之后,她就等着今晚去找宋珣。 夜晚,掖幽庭的一角,宋珣端坐在简陋粗糙的桌子旁,正听着影九的汇报。 “殿下,南召国大皇子不久前,特意找了五公主,五公主带了他前去僻静的小花园说话。” 话还未说完,影九期间下意识抬眸去观察宋珣的神色,刚好捕捉到他眼底的冰冷转瞬而逝,他瞬间额头留下了一滴汗,谁知道五公主好好的,干嘛和这个南召国的大皇子走得这样近,万一是想要做些对殿下不利的事情呢? 殿下这般生气倒也情有可原,毕竟殿下如今明面上是五公主宫里的罪奴,虽然他感觉五公主似乎没有把殿下当成奴仆,可之前殿下让他去盯着五公主,说明五公主是不可信的。 “继续。” 影九听到冷淡地两个字,只得继续道:“五公主想让大皇子娶了三公主,甚至还说若是她也能跟着去南召便再好不过,不过后面又说是开玩笑的。” 宋珣指尖时不时地轻扣桌面,影九听着时不时传来的声响,又见他神色如常,心中瞬间没底,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直到他说到褚邑把一个镯子塞给容鸢之后,宋珣轻扣桌面的手指才停了下来,他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寒意:“镯子?” 影九忙回答:“正是一个镯子,那镯子属下看着像是他们南召国才独有的,五公主原是推辞不肯手收下,最后是大皇子直接塞给了她,那镯子上的花纹属下还记得,与常见的花纹不同,只是属下见识短浅,不知道那花纹有什么旁的意义。” 他还想继续禀告这几天跟着褚邑的结果,突然听见门外不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殿下?”影九面上瞬间露出警惕。 宋珣指尖放在唇边,直到房门外传来熟悉地温软的声音:“宋珣,你睡了吗?” 这一声带着小心翼翼,仿佛和做贼一般。 影九用眼神询问宋珣该怎么做,宋珣倒是气定神闲,轻声吩咐:“回去后把那镯子上的花纹画出来给我。” 很快一阵微风吹得桌上的油灯晃了晃,屋子里只剩下宋珣。 容鸢抱着焦尾琴左顾右盼,生怕被起夜的宫人发现自己出现在宋珣的房门前,即便不是第一次偷偷摸摸前来寻他,可她的心里总是会莫名生出一股子半夜偷情的感觉来。 屋子里亮着灯,她猜测宋珣此时应是还未睡下。 正当她准备再一次轻声唤他的名字时,眼前的房门蓦地从里面打开了。 宋珣披着外衣站在门边,一双墨色的眸子没有波澜地看着她,气息清冽:“公主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他神色淡淡地站着,没有要让容鸢进的的想法。 容鸢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似乎不好,她怀疑是因为自己打扰到了他的休息,可一想到要把怀中的琴送给他,她也顾不上那么多,抱着琴往前一站,浅笑道:“你上次不是说道歉要有诚意吗,我听说你擅长弹琴,所以我用这把焦尾琴给你赔礼道歉。” 宋珣这时候才注意到她怀中抱着一把琴,他擅琴律,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琴的好坏。 蓦地他想起,今天射箭比赛的彩头,便是皇帝送给柳凌霜的焦尾琴。 他面色微怔,所以容鸢这二十多天来下苦工学习射箭,只是为了能够赢得这把琴,然后再送给他赔礼吗? 容鸢在对方久久的沉默中,听着耳旁屋檐下草丛中的虫鸣声,悄悄抬眸去看他的神色。 可宋珣的神情若是那么容易看出,也就不是他了。 所以她只能看着他神色如常的脸,在心里猜测他这是喜欢这把琴还是不喜欢这把琴,若是他不喜欢的话,那她再换旁的东西好了,反正距离他登基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呢。 草丛中传来的虫鸣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从里面传来窸窸窣窣轻微的声响,容鸢一心想着宋珣的事情,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异常。 宋珣慢慢回神,垂眸看 向抱琴的少女,这才缓缓问道:“这把琴,你舍得给我?不自己留着?” 容鸢倒是没有任何的犹豫,她道:“我不会弹琴,而且本来最开始就是想要赢了它送你的,我留着它做什么,既不能当饭吃,还白白占了房间的位置。” 后面的话倒像是嫌弃一般,可他却能看出,她是喜欢这把琴的,奈何她自己不会弹,也对,她自幼不受宠,皇帝和皇后从来没管过她,差不多是当她不存在一般,若不是她自己生命力顽强,或许换做旁人,已经早夭也未可知。 他道:“既然如此,你的赔礼我收下了。” 容鸢见他愿意收下这把琴,面上露出一道清浅的笑意,檐下的烛火映照在她清澈的眸中,倒映出一片星河,带着莫名的吸引,让人一眼就能望进去,感受其中的美好。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往前走了一步,正要伸手去接她递上前来的焦尾琴,眼角余光却瞥见距离她脚边一尺的距离,一条绿色的蛇正吐着信子,慢慢朝着她爬来。 这时候容鸢也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她一偏头,正好与那竹叶青的竖瞳对上,她瞬间一惊,背后冷不防冒着冷汗。 她最怕的,就是蛇。 而这蛇,是她认识不多的种类中,最害怕的一种,同时也是有剧毒的蛇,要是被咬到一口,基本必死无疑。 可偏偏这个时候,她身体不听使唤地停在了原地,丝毫不敢动,而那蛇却突然上半身立了起来,已经做好了攻击人的准备。 容鸢的额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去思考为何这蛇会有攻击性,她的脚就像是惯了铅,根本就抬不动,眼看着那蛇对着她吐着信子,就要对她发起攻击。 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肩膀被人扣住,接着就是整个人被带着往前踉跄了几步,接着是迎面扑来的清冷松香,她瞪大眼睛,惯性让她整个人都扑进了眼前人的怀中。 她抱着琴,就这样撞上了宋珣的胸膛。 这种时候她脑中却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想法,焦尾琴会不会被宋珣给撞坏了。 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把琴,而是那条莫名出现的蛇,她忍着惊惧,转头去看,发现那蛇已经被一支簪子钉在了地上,挣扎了一会儿很快没了声息。 蛇的七寸上正插着一支眼熟的银簪,那是一支白梅簪,是本该戴在她头上的簪子。 鲜血染上了簪子上的花苞,就像是暂放的红梅,看着有种诡异的美感。 “它,它死了?”容鸢惊疑不定,明明方才还对她做出攻击状的竹叶青,转眼间就死了,她盯着那条已经死掉的蛇怔怔地问。 宋珣隐去眼中的阴鸷,看了眼她只剩一支银簪的发髻,许是少了一支簪子固定,显得有些松松垮垮的。 情急之下他手中没有任何的武器,只能拔了她发髻上的簪子做暗器。 “簪子,我会还给你。”他低头见容鸢还靠在他的怀中,从前害怕他的时候,每次都会因为他的接近而吓得不行。 可是眼下他们二人离得很近,她却没有任何的抗拒,或许是被那条蛇吓傻了。 听见宋珣近在迟尺的声音,容鸢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二人贴得极近,她闻着鼻间熟悉的松香,突然想起前世他身上,也是这种香味。 这种像是雪后松针上的清冽香味,并不是熏香,而是他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带着若有似无的清冷。 她从他的怀中退出,想了想,到底没有退太开,因为那条蛇就在不远处。 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她把怀中的琴往他身前一送:“这把琴你收好,听说焦尾琴是难得的名琴,你若是日后不喜欢了,也要好好善待它,不要随意把它扔在角落里,送给喜爱弹琴的人也可。” 宋珣从她的手中接过这把琴,不紧不慢道:“公主送我的琴,自然是要好好保管,不会随意丢弃。” 他说话的时候看着手中的焦尾琴,一双漆黑的眼瞳中,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垂下眼眸,想起他方才说起的簪子的事情,轻声道:“至于那簪子,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没了就没了,不用特意还给我。” 其实她害怕的是,宋珣会把钉在蛇身上的簪子拔了还给她,若是这般,她大约会被吓死,原本她就怕蛇,那簪子还曾经插在蛇的七寸上,真的再送到她的眼前,她估计会尖叫的吧。 可他真的把这只银簪送还给了她,她似乎不能拒绝,只能强迫自己收下,好难啊。 宋珣低眸看向眼前的少女,发现她的神色透露着纠结的神色,期间还拿眼睛去瞧地上的那支银簪。 半晌之后他便明白了她心里在想什么。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脸上一点事都藏不住,他见她后来整张小脸都快皱在一起了,唇边也跟着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公主经常带着这对白梅簪,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吗?”他故意问。 被他问到了心坎上,这对簪子是她八岁生辰的时候,宫里的一位嬷嬷送给她的,那位嬷嬷曾经是母妃身边的宫女,从她出生的时候就一直伺候着她。 只是在她十岁的时候,她被放出了宫,所以她经常戴着这对簪子,算是怀念她,可她也知道嬷嬷出了宫会过得更好,所以心里替她高兴。 这簪子沾了蛇的血便脏了,那嬷嬷忌讳这些,所以她即便是心疼,也不想要了。 幸好是一对的,她头上还戴着一支。 她隐去眼中的心疼,摇头道:“沾了血的东西,我不想要了,而且它也算是物尽其用,算是救了我一命。” 宋珣看出了她眼中的心疼,只是他原也没打算把插在蛇身上的簪子还给她,毕竟他和她的想法一样,被血染过的东西,便是脏了。 他把目光从染血的白梅簪上收回,然后抱着焦尾琴转身,“外面不安全,公主可要随我进屋?” 想起脚边不远处的竹叶青,容鸢丝毫没有犹豫地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进去,然后颇为谨慎地关上了房门。 她见宋珣把琴放在窗前的桌案上,想起那条莫名出现的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月初的时候,父皇听闻柳凌霜在南苑碰到了蛇,被吓得生病了,所以让内侍省的人,在后宫的所有宫殿任何角落检查了一遍,把任何可能藏了蛇的地方都清理了一遍。 自然包括了她的碧霄宫和掖幽庭,为了讨好的柳凌霜,父皇可是花费了很多的人力和物力,就为了能够让柳凌霜安心 甚至她还在宫道上看到好些宫人拎着抓到的蛇去领赏,之后宫中的所有蛇都不见了。 这附近并没有竹林,所以今晚出现在这里的竹叶青,她心中仍旧有些疑惑。 “你有没有觉得,这竹叶青来得有些奇怪,看着也不像是京都里会有的。”她见宋珣似乎并不在意出现在他屋子前的竹叶青,她想起斗得乌烟瘴气的后宫,下意识觉得是有人想要害宋珣。 所以买通了宫人,想要往他居住的屋子里放蛇,刚才那蛇分明就是想要从他的房门进去,谁知道正好碰上他们二人站在门前。 宋珣一只手随意撑着脸,看着桌面上跳跃的火光。 那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灭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晦暗不明。 她不明白,他现在已经是罪奴了,在瑶华宫受尽了屈辱,在外人眼中什么都没有了的人,为何会有人想要害他。 其实宋珣也很好奇,到底是谁想要他的命,不过用这种小计俩,他没放在眼里。 他指尖点了点桌面,漫不经心道:“公主觉得,以我现在的身份能给造成威胁?” 容鸢被他问得愣了一瞬,半晌才皱眉道:“皇姐已经把你给我了,所以不会再对你如何,这蛇绝对不可能是皇姐授意的。” 她第一反应就是把容嫣从中摘出去,不过她说得也有道理,容嫣一旦送出去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不会再插手。 宋珣虽然没怀疑到容嫣的头上,可见她第一反应是替容嫣开脱,他唇边的那抹笑意,逐渐没了温度,直至消失。 他冷笑一声,嗓音恢复平日 里的清冷:“为何公主这么确定,三公主这般厌恶于我,说不定就是她故意的。” 容鸢见他怀疑容嫣,瞬间有些着急,她道:“皇姐就算是要处置一个人,也不会用这样的办法,她......” 她有比暗害更残忍的方法,这些话容鸢说不出口,她见过容嫣残忍的一面,也知道皇姐做的那些事情是不对的,可她却阻止不了。 她无能为力,只能偷偷叫医官去给那些受罚宫人医治。 宋珣见她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他那双落在她有些难过的脸上,“公主也知道三公主是什么样的人,还觉得她无辜吗?” 容鸢面对他的质问,一双眼睛渐渐染上水雾,她摇了摇头,语气带了哽咽:“不会的,皇姐不可能做这种事。” 她面上有些无助,许是内心也在挣扎着,一张脸透露出惶然的神情,整个人瞬间失去了颜色,就像是即将枯萎的花。 宋珣这时候才发现她有些不对劲,他神色一凛,道:“我只是怀疑她,并未说就是她,你也不必这般。” 说完见她似乎并未听见他说话,神色仍旧是带着哀戚,双眸空洞,他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唤了她的名字:“容鸢?” 只有前世他登基之后,容鸢才听到他这般唤过她的名字,半晌后,她挣扎着回神,对上眼前男人漆黑的双眸,想起他方才的话。 他说他只是怀疑容嫣,并未笃定是她做的。 容鸢这才缓缓压下心底的惶恐,可是没多久,她心慌之余又不禁想,到底是谁想要害他? 第43章 二弟忙着伺候公主 刑部地牢。 宋漳父子坐在牢房的一角,半年前,宋家还是京都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年将五十的宋漳已经是中书令,在朝中可谓是风头无两,没想到一桩贪墨案牵扯到了宋漳。 而他藏得那么深的秘密,不知为何被人送到了他的政敌邵均的手中,邵均借着二皇子的手,硬是把他拉了下来,从而取代了他从前的位置。 那不过是早年他为了能够跻身京都,给自己身在吏部的老师送的礼物,那礼物不贵重,可却因着是前朝的东西,所以陛下得知之后尤为不喜,短短的几天就抄了宋府,若不是老师已经在去年辞官,告老还乡,否则现在老师也在狱中。 在暗无天日的牢中呆久了,宋漳从最开始惶恐,到不忿,再到如今只盼着宋珣能够把他们父子二人给救出去。 眼下只希望宋珣还能顾念着养育之恩,没有忘记还在牢中的父兄。 毕竟最受宠的三公主看上了他,只要他在三公主身边好好表现,说不定还能求得三公主大发慈悲,把在牢中的父兄也救出去。 “父亲,你说二弟都出去半年了,怎的还没有消息,难道其实三公主并不是喜欢他,他在瑶华宫并不得宠?” 宋琢早已没了耐心,宋珣被容嫣带出去的时候,他也曾希冀过,觉得自己这位光风霁月的弟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兄长在牢中受苦,等讨得了三公主的欢心,就会央求三公主把他们也给放了,谁知道都半年过去了,硬是没有任何的消息。 就连找机会来见他们都没有,就好像这个弟弟凭空消失了,他们在牢中甚至听不到宋珣的任何消息。 宋漳倒是比宋琢沉得住气,他背靠着粗糙潮湿的墙壁,仰头看向那个小小的,透着光亮的窗户,缓缓道:“他是我儿子,也是你弟弟,自然不会忘记我们,只是他在宫中还要与三公主周旋,你且耐心等待便是。” 宋琢一向没什么耐心,他从前对公主养的面首嗤之以鼻,可如今,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宋珣被容嫣看上。 可是从小到大,不管是相貌还是学识,他从来都比不上宋珣,若不是知道宋珣是外室生下,他才是嫡出,身份上压了宋珣一头,否则他将会无地自容。 即便是宋珣从前被三公主看上,他也不曾嫉妒。 可眼下这么久了,宋珣呆在三公主的身边也好些日子,为何没有传来任何一点要救他和父亲的消息? 甚至都没有想办法来牢中看望他们父子。 思及此,他面色有些阴沉,语气不善:“二弟怕是忙着伺候三公主,在瑶华宫享福,而忘了还在牢中受苦遭罪的父亲和哥哥了。” 宋漳一向都知道自己这儿子沉不住气,他道:“你放心,你二弟心肠再怎么冷硬,也会想办法将你我救出去,若是我们死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毕竟他的手上还有宋珣想要的东西,若是他死了,宋珣没有那件信物,就没办法去调遣他父亲留下的旧部,想要重新复辟前朝,怕是做不到。 宋琢不明白他指的什么:“父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父亲手中还有什么东西,是二弟想要的?” 宋漳扫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该知道的东西,就捂紧自己的耳朵闭上嘴,不要随便打听。” 宋珣前朝太子遗孤的身份只有宋漳知道,毕竟还是前朝太子亲自给他托孤的。 只可惜他那好表妹和好妹夫没有这个福分,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得这般优秀,更不能看着他收取自己外甥的劳动成果。 最开始他原是不想蹚这趟浑水的,可是当得知那位精于算计谋划的妹夫,就是前朝太子时,尤其知道他的手中还培养了很多前朝旧部,他便从对方的手中接下了年仅十岁的宋珣。 他想要宋珣复国,但是同时还想控制宋珣,让他做手中的傀儡,等宋珣大业成就后,他就独揽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谁知道他会被牵扯到一桩贪墨的案子中,眼下还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脱身。 正感叹之际,没想到今天破天荒的有人来瞧他们二人了。 宋漳看着站在牢房外的崔家郎君,以及顾朝词,心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顾朝词早就想来看望宋家父子,只是碍于一直没办法进来,之前他来了好几次都被地牢门口的狱卒给拦下了。 今天他仍旧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碰上了崔玉宸,他知道崔府和宋府之前有来往,而崔家是世家,那些狱卒自然要给几分薄面,所以借着崔玉宸的光,他也跟着进来了。 “宋伯父,宋大哥,我来看你们了。” 顾朝词说着从篮子中拿出好酒好菜,放在了牢房中那张简陋的小桌子上面。 “宋伯父,许久不见。”崔玉宸见了宋漳,也跟着见礼。 宋漳倒是有些意外,他忙回礼:“我如今已是阶下囚,崔公子还待我如此客气,我实在是惭愧。” 崔玉宸面上谦虚:“我听父亲说,伯父也是被人连累的,才会落得这般田地,刑部那些大人定然会洗脱伯父的冤屈。” 这种事情说冤不冤,说不冤又冤,宋漳自己做过的事情,自然是不会觍着脸说没做过,他叹了口气:“怪只能怪我当年糊涂。” 顾朝词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忙安慰道:“如今南召使团前来,想要求娶三公主,陛下这般爱重三公主,等公主出嫁,说不定会大赦天下,届时伯父和宋大哥说不定就能出来了。” 崔玉宸面上却有些意外道:“说到三公主,宋兄之前不是被三公主给带出去,难道他不曾求三公主,让她将伯父和宋大哥给救出去?” 提起这个,宋琢就来气,他冷哼一声:“二弟恐怕是沉迷在了温柔乡,哪里还顾得上我们这些还在牢中受苦的父亲和哥哥,不像你们,念着往日的旧情,还能来探望我们。” 崔玉宸惊讶道:“他从前那般得三公主的喜欢,三公主好不容易得到了他,理应会听他的话才是,竟是不曾前来看望过伯父大哥吗?” 顾朝词闻言看了崔玉宸一眼,他正要开口解释宋珣在宫中的处境,却被宋琢打断了:“父亲真是白养他了,果真 是外室子,随了他那卑贱的娘,不懂得感恩。” 崔玉宸听着宋琢贬低宋珣,得知了宋珣的身份,心中的那团郁气才慢慢散去,可是还不够,他隐去眼中的阴戾,道:“那这就是他的不对了,伯父养他这么多年,他如今出去了,也该替牢中的父兄做打算。” 宋琢自然是同意他的话。 顾朝词总觉得崔玉宸说话有些奇怪,他看了一眼对方,发现他仍旧是端着一副温和的模样。 眼看着狱卒给他们的时间到了,他忙道:“时间快到了,伯父你若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宋珣的,尽管说。” 宋漳想着自己不能一直在这里坐以待毙,示意他附耳过来,等顾朝词走近的时候,便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告诉他,想要成就大事,少不得要父亲的帮忙。” 顾朝词虽然没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想了想,大约是提醒宋珣,若是想要摆脱罪奴的身份,重新屹立于朝堂,还需要他这个父亲的相助。 离开牢狱之后,顾朝词见崔玉宸和狱卒在一旁,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还拿了一包银两给了那狱卒。 他想应该是为了答谢那狱卒给他们刚才行的方便。 崔玉宸给狱卒交代完,这才走到顾朝词的身边,状似不经意地问:“方才宋伯父找你说的是什么?” 顾朝词道:“没什么,只是让我提醒宋珣,在宫里要小心行事。” 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崔玉宸只是点头,反正他方才已经交代狱卒,让他们盯紧宋漳父子,若是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告知他。 上次他找那位宫人做的事情,怕是没成,所以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了。 二人离开之后,落在刑部大牢外的一只黑鸦,也跟着飞远了。 想着择日不如撞日,顾朝词与崔玉宸道别之后,直接回了一趟太医院,提着一个药箱就往掖幽庭那边去了。 他走到宋珣所住的地方,却见宋珣正站在梧桐树下,他的手臂上落了一只黑鸦,另一只手正拿着半个馒头喂它。 那黑鸦似有所觉,一双豆大的眼睛突然盯着他。 顾朝词被黑鸦看得有些后背发凉,他心底下意识生出一丝害怕,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往前走。 “你来有何事?” 树下的男人发现了他,手臂轻轻一抬,那黑鸦叫了一声,然后飞往了别处。 顾朝词手上还拎着药箱,他看了下四周,虽然没什么宫人,可想起宋伯父交代给他的事情,还是谨慎问道:“要不,进屋里说?” 宋珣轻轻瞥了他一眼,倒是没说什么,而是转身从梧桐树的阴影下走了出来,继而进了屋子。 顾朝词见状忙跟在了他的身后。 进去后,他一眼就看到了横放在窗边的焦尾琴,他虽然不懂琴,可一眼便看出了那是一把名贵的琴,那琴被保护得很好,可宋珣身在掖幽庭,如何会有这样稀有的琴? 宋珣忽视他眼中的疑惑,直接问:“你找我有何事?” 语气虽然冷淡,可也能听出他的耐心不多。 顾朝词把药箱放在桌面上,道:“今天我去看你父兄了,他们在狱中过的并不好。” 宋珣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粗糙的茶盏中,棕色的茶汤,眼中泛着冷色,道:“难道我在这里过得就很好?” 顾朝词被他的话噎住,想了想,确实,宋珣之前在三公主手底下的时候,经常会被责罚,甚至还会被打得皮开肉绽。 可宋伯父和宋大哥在狱中,除了清减了许多,并未受到任何的皮肉之苦。 但是他们到底是失去了人身自由,他道:“他们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出来。” 宋珣喝了一口冷茶,哦了一声:“你今天来,就是替他们卖惨来了?” 顾朝词这时候也感觉到了他的不耐,只好歇了试图劝说的心,道:“宋伯父让我给你带了句话,他说,若是想要成就大事,少不得要他的帮忙。” 宋珣放下手中的茶盏,嗓音如常:“既然话带到了,那便请回。” * “公主,那天你赢得的琴呢,怎么不见了?” 岫云在打扫容鸢的内殿时,发现上次她在射箭比赛中得到的焦尾琴不翼而飞了,似乎好几天前她就没有见到那把琴,一开始以为是自己没留意,今天她发现不见的时候,还特意去找了一圈,正殿内和寝殿内都没有焦尾琴的影子。 容鸢知道岫云对宋珣抱有敌意,所以也不好直接和岫云说,其实那把琴在当天晚上就给了宋珣,索性道:“这么好的琴,我收起来了。” “公主得了这把琴,不打算学弹琴吗,不然放着落灰怪可惜的。”岫云不疑有他,觉得容鸢这么费劲赢得了焦尾琴,但是却让它落灰,实在是可惜。 容鸢心虚地嗯了一声,这才轻声道:“你知道我不爱乐器,从前皇姐不是让宫中的乐师教我弹琴,但是我始终学不会。” 那时候她因为手指因为弹琴弄伤了,死活不愿意再学,那乐师只得放弃教她。 皇姐还笑话她来着。 后来她只学了乐理,剩下的就没有学了。 反正现在那把琴的作用已经发挥了,至少宋珣不再计较她那晚上咬他的事情,而且不仅如此,她赢了比赛,宋珣现在还倒欠她一个承诺。 想想这场比赛真的是有意而无害,她还得谢谢柳凌霜呢。 只是想到宋珣,她便想起那晚出现在他住的屋子外边的那条竹叶青,她总觉得那条蛇来得蹊跷,她看了一眼正在擦拭桌案上的白瓷瓶的岫云,状似无意问:“宫中如今还有蛇出没吗,现在这天气,蛇早就出洞了。” 岫云手上的动作没停:“公主忘记了,不久前陛下才让宫人在阖宫上下,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理,那些蛇早就被抓完了,别说是蛇了,就连那些像蛇的麻绳,全部都不准随便出现在视野,就怕吓到了柳昭仪。” 容鸢听完岫云的话,更加肯定了那条蛇不是偶然出现的,一定是有谁想要害宋珣,毕竟宋珣住的地方偏僻,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所以目标很明确。 皇姐那边的嫌疑是没有,那只能从别的人身上找,她蓦地想到了一个人。 大皇兄。 前世大皇兄虽然看着温和,可是内里却不像表面那般和善,他从前便不喜欢宋珣,只因为宋家还未被抄前,宋珣在京都的名声太好,甚至在太学里,也是压了他一头,大皇兄虽然面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却是不喜的。 所以在宋珣沦落成为罪奴的时候,故意让身边的宫人去传播他受辱的事情,传得宫中人尽皆知,甚至还示意宫人对他落井下石。 只是这些他做得很隐晦,所以没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在宋珣登基之后,大皇兄还在行宫策划了一次行动,召集以前的部下,想要刺杀宋珣,然后自己取而代之,然而他的计划很快就败露了,还未来得急实施,就被宋珣的人给拦截,最后败得一塌涂地。 这些都是她后来才知道的。 幸而她沾了皇姐的光,所以大皇兄倒是没有针对她,念在皇姐的份上,日后大皇兄若是想要刺杀宋珣,或许她可以劝他不要想不开。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大皇兄做的。 于是她前往瑶华宫去打探消息。 因着暑热,容嫣这几天都在殿中懒懒的。 容鸢被白露迎进了正殿内,却发现殿中除了容嫣之外,还有一位算是熟人的人。 裴延正在给半靠在美人榻上的容嫣剥着葡萄,见到容鸢进来后,他面上露出温和的笑:“五公主,你来了。” 容鸢对于裴延的感情还是挺复杂的,因为前世容嫣被关在地牢的时候,已经是新朝官员的裴延,似乎没有要救容嫣的打算,她试图找他救人,然而被宋珣的人看得很紧,根本没有办法接近裴延,等好不容易找到机会。 裴延却拒绝了她,说什么时机还未,明显就是推脱的借口。 想起以前的事情,容鸢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没有理主动给她打招呼的裴延,而是对着容嫣道:“我宫里很热,皇姐这里比较凉快,所以我厚着脸皮来皇姐宫中纳凉,我来没打扰到皇姐吧?” 她的语气轻软,尾音带着 寻常与容嫣说话时惯有的撒娇。 容嫣以为她是因为碧霄宫太热了,所以才会来她这里,她吃下裴延送到嘴边的葡萄,这才对白露吩咐:“去一趟内侍省,让他们给碧霄宫多送些冰去,要是热坏了小五,我拿他们是问。” 说完又笑着对上容鸢:“你来我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打扰,来皇姐这里坐。” 容鸢闻言走到裴延的身边,不动声色地把他给挤开了。 然后还偷偷瞪了他一眼:哼,你个负心汉,离我姐姐远点! 被挤开的裴延觉得有些莫名,今天的容鸢似乎有些对他不满,他不明白自己何时得罪了他,心里带着疑惑,无奈地坐到了桌子旁的椅子上。 “三公主,上次我同你说的去避暑的事情,你可考虑好了?” 裴延看着她们姐妹二人说着悄悄话,而他则被遗忘在另一边,为了能够插上话,他强行打断了她们之间的聊天。 上回他同容嫣提起,说他们裴家在京郊有一处园子,建在山林之间,那园子依山傍水而建,夏天的时候有山风徐徐吹来,很是凉爽,而冬天的时候,若是下雪了,更是可以煮酒赏雪。 这园子明面上是裴家的,实际上却是宋珣的父亲,也就是前朝太子让人建造的,为的是给太子妃养胎,只是知道的人多,为了避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是挂在裴家的头上。 容嫣原本是不想去的,可一想到方才,她这妹妹还说宫里很热,正好裴延又提起了这个建议,她觉得可以带着容鸢出去,到那园子中小住几天。 等天气没那么热了,再回来。 她略作思考,而后才缓缓道:“既是如此,你这几日便去让别院的仆从准备准备,把园子修整一番,我再带着小五一道前去。” 容鸢原本还在想这种事情跟她无关,正吃着绿珠给她剥的葡萄,在心里祈祷容嫣拒绝裴延的提议,结果容嫣不仅没有拒绝,还答应了,不仅答应了,还想要把她也捎上。 虽然能出宫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坏事,可是一想到那园子是裴家的,她又有点不想去了。 可是皇姐都这样说了,她要是这时候说不愿意去的话,可能会扫皇姐的兴。 罢了,去就去吧,大不了去了之后,少去找皇姐就行了。 裴延没想到容嫣会这么快答应,但是看见容鸢之后,又想明白了,大约是因为容鸢方才说了热,所以容嫣这一回才会答应得这么快。 只可惜,容嫣除了对待容鸢真心实意的好之外,待旁人从未有过真心,他想。 “公主放心,我回去之后就立刻让人着手准备,公主见了一定会满意的。” 原是想趁着容嫣在园子小住的机会,争取同她多相处,在她那里多些好感,结果她却要带上容鸢这个拖油瓶,看来他的算盘是要落空了。 但是殿下交代的事情,也算是完成了一半。 直到裴延走后,容鸢还在粘着容嫣说话:“皇姐,那园子离京都远吗?” 自从上次遭遇山匪和暴民埋伏之后,她现在心里还有阴影,就怕裴延不安好心,心思一歪会做出什么对她们不利的事情来。 容嫣道:“上次裴延说过,似乎只离京都十五里地,咱们从宫中出发,到那里不过才一个多时辰,不远的。” 听完之后容鸢心里算是放心了。 她又吃了一颗绿珠剥的葡萄后,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来瑶华宫的目的,于是假装不经意说道:“我听说最近贵妃娘娘因为什么事惹怒了父皇,被父皇禁足,而二皇兄的腿又坏了,如今皇后娘娘重新执掌凤印,大皇兄重新得到了父皇的重视,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容嫣虽然不知道容鸢为何突然关心起了这些,可到底是接了话茬:“母后容忍了贵妃这般久,也该好好地管教管教她了,容钰虽然已经成了残废,可是他外祖家还在,父皇不会轻易冷落了他,只是可怜皇兄,前几日竟是被父皇派去跟着李将军镇压暴民。” “父皇难道不担心大皇兄会受伤吗?” 容鸢面上一瞬间出现错愕的神情,大皇兄不在这里的话,那在宋珣屋子前放毒蛇的人又会是谁? 二皇兄因为祭天一事遭到了父皇的责罚,一直都没有机会进宫,所以不可能是他。 她脑中一片混乱,可容嫣说起暴民,她又想起燕国花了好些时间,才彻底镇压了这群暴民的事情。 可暴民才镇压住没多久,可眼下暴民还未彻底镇压,如今西北又起了内乱,而那些发起内乱的人,让燕国彻底陷入民不聊生的地步,不过用不了多久的时间,这些人最终都会被宋珣的人收服。 容嫣见她皱起眉头,以为她是在担心容恒,她心里一暖,安慰她:“没关系的,王将军是母后的表弟,会在途中格外关照皇兄,只要等着暴民被镇压了,这个功劳也会算在皇兄的头上。” 容鸢在心里算着宋珣谋反的日子,根本没有认真听容嫣的话,只是胡乱地点了下头。 最后她发现再过不了几个月,就是宋珣的人带着叛军攻入皇城的时候。 第44章 手落在她的眼睫上 很快,裴延那边就已经安排好人手收拾好了别院,只待再过几天就可以前往。 一场雨过后,京都的天气愈发热了起来。 容鸢在晚上的时候,若是放在殿中的冰全化了,很快就会出一身的汗,她生来怕热,从前被苛待的时候,一整个夏天几乎都没有冰块,她便直接洗冷水澡降温。 如今有了容嫣给她撑腰,习惯了用冰块后,她变得愈发不能忍受暑气。 若是以后没了皇姐,谁还能这般想着她? 她感觉身上热得不行,听着窗外激烈的虫鸣声,睡意全部顿时全无,索性起身往寝殿外面走去。 廊下挂着的灯笼散发出柔和的光线,她坐在廊下,静静看着外面已经西斜的月亮,慢慢感受着一点点微风往自己的脸上拂来,内心逐渐归于平静。 那点子燥意也渐渐消失不见。 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蹭她的脚,想起那晚在宋珣屋子前看见的那条竹叶青,她身上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差点整个人吓得跳了起来。 低头才发现是一团圆滚滚的东西,借着烛光,她定睛一看,正在蹭她的腿的东西,正是不知何时醒来的小黄。 夜晚小黄一直都睡在偏殿,它现在醒来,估计是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想要出来瞧瞧,看见坐在廊下的人是容鸢,于是屁颠屁颠蹭了过来。 容鸢看着明显比之前长大了一圈的小黄,和一个多月前捡到它时胖了不少,至于它为何会被喂得这般胖,也许要问问宋珣才行。 之前岫云为了挤兑他,而让他喂小黄,他不仅没有拒绝,还真的照做了,不仅接下了这个任务,还每天都很准时地喂它,导致小黄除了容鸢之外,最愿意亲近的人就是宋珣。 甚至会在宋珣用饭的时辰点去找他,而宋珣不想吃的东西,通通都喂给了它。 所以小黄就成了圆滚滚的模样。 眼下它小胖身子在她的脚边一直打转,想要吸引她的注意。 容鸢觉得身上不热了,于是顺手把小黄抱了起来,感受到了小黄的重量,她眉心一皱:“小黄,老实交代,你到底吃了什么,为什么长得这么重。” 小黄欢快地摇着尾巴,吐着粉色的舌头,不知道容鸢在说什么。 她自然知道小黄不会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哼了一声:“你可长点心吧,别被人喂着喂着,被卖了都 不知道,俗话说得好,猪养肥了过年再杀,好吧,我也不是说你是猪,不过你还是说警惕一些,懂吗,有些人看着是好人,实际上可不一定呢!” 寂静的夜晚,少女一个人坐在点了灯笼的廊下,双手举着一只还没两个月大的小狗,一人一狗就这样对视着,少女软着声音絮絮叨叨地对狗说着话,伴随着虫鸣声,显得美好。 这时候,一道清冷的嗓音慢悠悠从偏殿的门口响起:“公主是觉得我不该把它喂得这般好?” 冷不防听到宋珣的声音,容鸢身上好不容易攒到的睡意,瞬间被吓得飞到了九霄云外,她一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偏殿门口,男人正懒散倚在门边,一头墨发随意地挽起,柔和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更加的俊美出尘。 容鸢眨了眨眼睛,在心中告诫自己不可被美色给诱惑了,然而她那双藏在发间的耳朵,还是悄悄红了。 除了直面宋珣那张脸带来的冲击之外,还有更多的是因为方才趁着没人之际,对着小黄说对方的坏话,被当场抓了个正着。 在宋珣好整以暇的神情之下,容鸢心虚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管继续与他对视。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没有回答宋珣的话,反而理直气壮地问他,为的就是先发制人, 然而问了之后,她才想起岫云昨天生病了,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拉了一天的肚子,而纤云今晚要照顾岫云,裁云一大早就要起来做容鸢的早膳,一直都是不用她值夜的。 所以今晚没人值夜。 不得已,纤云在傍晚的时候,看到正在喂小黄的宋珣,只好心惊胆战地托他今晚代她们值夜。 她知道岫云不想让宋珣接近公主,可是眼下实在没有办法,她们碧霄宫本拢共就四个人,宋珣勉强算一个,虽然他几乎不用伺候公主,但好歹也算是公主宫里的人, 她不明白为何岫云这般抵触宋珣,最后无计可施,到底是找上了宋珣,硬着头皮让他帮忙代替她们在今晚值夜。 反正也就一晚,而且公主是她伺候过的主子中,脾气最好,也最不折腾人的主子,她在值夜的时候,几乎从未见过公主半夜传唤。 没想到他还真的答应。 宋珣应该和公主之间不会发生什么。 谁知道今晚容鸢被热醒了,出了寝殿,还在背后说人的时候被正主逮了个正着。 宋珣见她抬起着一张洁白无瑕的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底气,可在小黄挣脱她怀抱的时候都没有察觉,可见是虚张声势。 见状,他一步一步往她身前走来:“我是公主的罪奴,给公主值夜,伺候公主,这些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容鸢知道他的话根本不是发自真心的,而且她也说过了不需要他伺候。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男人,她心里不自觉地生出警惕,即便是与他相处了这么久,可还是会下意识地害怕他。 “那你就今晚值夜,明晚不用再来了,反正我夜里大多时候也不会叫人伺候。”感觉到了周身莫名的压迫感,她想要说的话脱口而出。 “是吗,公主对待宫人还真是好。”漫不经心地语气传到耳边,容鸢怯懦地垂下了眼帘,不敢去看他。 “那是自然。”容鸢小心道。 直到高大的身影覆在她的身前,把烛光给挡住,鼻间又闻到了雪后松香,原本不敢与之对视的她,不得仰起一张脸,一双水润的杏眸怔怔地看着他。 宋珣目光落在她那双澄澈,如同装满了星子的眸中。 墨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的情绪,直到后者被看得后背起了鸡皮疙瘩之后,突然倾身靠近。 容鸢被眼前之人的动作吓了一跳,出于本能,她的身后下意识就要往后倒去,可是身后没有栏杆,她坐得地方离地面足足有三尺多高,若是不小心摔下去,定然会受伤。 且她的姿势是后仰,最先着地大约也会是她的头,可她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想到可能会受伤,心跳瞬间加快。 察觉到她将会面临的危险后,宋珣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得的紧张,接着眼疾手快,伸出大掌顷刻间钳住了她的肩膀,接着把她歪掉的身体给扶正,用冰冷的嗓音说道:“公主若是想要自残,也当选个别的方式,总比摔成傻子来得好。” 方才那一幕,虽说这么摔下去也不至于会摔得很严重,可他的内心深处,却莫名地生出了慌张,就好像容鸢掉下去的不是这里,而是一处十几丈高的地方。 他不明白,为何会生出这种错觉。 不知为何,容鸢总觉得他是生气了,可她不明白他为的什么而生气,总不能是因为方才的危险吧? 感觉到了钳住她肩膀的力道有些重,重到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她疼得眼中浮出一层薄薄的水雾,眼尾泛红,对着眼前似乎在走神的宋珣委屈道:“还不是因为你突然靠近吓我一跳,谁知道你要做什么,我才会做出那样的反应,而且你现在弄疼我了......” 轻软的声音缓缓钻进宋珣耳中,他才发现他钳住容鸢肩膀的手掌,在刚才走神的时候,力度不自觉地加大了。 隔着衣物,他甚至能感觉到容鸢的身子在轻颤,他瞧了一眼委屈巴巴的少女,这才松开了手掌。 感觉到肩膀上一轻,容鸢在心里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还在痛的肩膀,然后那眼角余光偷偷觑了他一眼。 哼,狗男人,这么用力做什么,差点疼死她了呜呜呜。 她在心里狠狠地骂着宋珣,可是面上却楚楚可怜的模样。 “哦,原来公主一直都这般怕我,所以说上次公主说的不怕我是骗我的。” 上次还骗他说不怕他,他不明白,除了知道他要做的事情之外,他们二人之间当下的处境,明明是她压他一头,如今却好像他才是那个主子。 难道是,她怕有一天他真的造反成功了,会和从前燕国开国皇帝处置前朝的那些人一般,也将她连同那些皇室一道杀了? 如果她担心的是这个的话,他倒是可以放她一马,至于要如何处置她,暂时还没想好。 容鸢揉了半晌的肩膀,觉得没那么痛了之后,才瘪了瘪嘴,为了圆谎,只得轻声反驳道:“我没怕你,刚才是意外!” 宋珣自然是不信她的话,可鬼使神差的,他却又再次倾身靠近她,在看见她面上出现错愕的时候,语气不疾不徐地问:“真的吗?” 容鸢这回学乖了,她梗着脖子,强迫自己仰起脸对上他。 可她紧绷的身体,早就出卖了她的紧张。 看着越来越近的脸,容鸢的手掌不安地收起。 直到她看见宋珣抬起手落在她的眼睫上,她脸色一变,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宋珣他该不会想要戳瞎她的双眼吧? 正当她在心里胡思乱想时,她感觉到了微凉的指尖,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她的睫毛。 那种异样的感觉有点说出来,还有些痒,她的睫毛轻颤,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直到耳畔传来宋珣的声音,她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公主的睫毛上,粘了小黄的身上的毛。” 宋珣看着听完他的话,面上生出错愕的容鸢,语气中不禁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容鸢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借着烛光,发现还真的有几根绒毛。 她方才好像用脸蹭了小黄毛绒绒的身体,才会不小心粘了它的毛...... 所以是她误会了宋珣。 想清楚之后,她的一张脸变得通红,然后站起来捂着脸跑回了自己的寝殿。 留下站在原地的宋珣,他隐去眼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笑意,弯腰摸了一把 趴在地上的小黄。 * 翌日晨起,是纤云来唤容鸢起床的。 “岫云好些了吗?” 容鸢从榻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转头问岫云的情况。 醒来看到伺候自己起身的人是纤云,她便想起生病的岫云,今天是启程出发前去裴家在京郊的别院的日子,若是岫云仍旧是没有好转,便只能让纤云跟着。 纤云想起昨夜岫云起了好几次夜,只好皱眉道:“昨天夜里岫云姐姐起了好几次的夜,还吐了两回,后来奴婢给她找了药丸吃了才好睡一些,今早奴婢起来时,她还在睡着呢。” 说完她才想起今天公主要和三公主一道前去别院,平日里都是岫云贴身伺候公主的,只是岫云如今的身体怕是不能跟着前去。 她有些为难:“公主,岫云姐姐正在病中,怕是不好动身跟着前往裴家别院,公主可否让她留下好好养病?” 只是这样一来跟在公主身边的人只有她一个了。 容鸢自然也想到了这些,比起自己身边能不能多个人伺候,她更担心的岫云,略微思索了一下,她道:“岫云病着不宜劳碌奔波,跟我前去别院的人,你一个就够了,裁云留下照顾岫云,别院那边也有丫鬟仆人,人不够使了就使唤他们那边的人,反正是裴延邀请皇姐去的,他是主家,定然不会怠慢客人的。” 纤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于是附和道:“正是呢,还是公主得周到。” 容鸢要带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些换洗的衣物和几件首饰,纤云收拾了半个时辰就把东西给收拾好了。 用过早膳之后没多久,瑶华宫那边就遣了绿珠前来,得知容鸢身边只带了一个宫女之后,绿珠还想回去禀告容嫣,想要容嫣派几个宫女跟在容鸢身边,也好多些人伺候她。 不过最后被容鸢给婉拒了,她只道自己习惯了身边只有一两个人伺候,多了人反而不自在。 而且很多时候,她也不是事事都需要人伺候着才能做。 只是没想到还未走到自己坐的那辆马车前时,远远地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正静静地站在马车旁,颀长的身姿在几个宫人之中显得很是惹眼。 容鸢眨了眨眼睛,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她明明记得自己没打算让他跟着去别院呀。 而且昨夜他值了一晚的夜,难道不困的吗? 更重要的是,不能让他出现在皇姐跟前,要是皇姐见了她,定然是不会高兴地。 可是她要是现在让他不要跟着的话,他会听自己的话吗? 想起昨夜的事情,她心里又有些发憷,她还记得他生气时的样子,一想到他那双盛了冰霜的眸子,她就觉得昨夜被他钳住的那个肩膀有些疼。 她慢慢挪着步子走到了马车前,想了一下,到底还是轻声对着他道:“别院那边有奴仆的,你不用跟着了。” 语罢她就要上马车,只是纤云还未上前扶她的时候,一只宽大的手掌已经托住了她的手肘,她面上一愣,偏头对上宋珣,眼中带着一点疑惑。 这种事情原是宫女做的,他怎么做得这般顺手? “裴家别院除了打扫的扑人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女婢,公主身边只有纤云一个,怕是不够。” 耳旁是清润的嗓音,容鸢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可就算是这般,她也不想宋珣跟着 而且他是如何得知那别院没什么侍女的,她还想要开口,却被对方给打断了。 宋珣此次前去,自然不是为了伺候容鸢,他有不得不出宫做的事情,所以不管她如何拦着,他这一趟势必要借着去别院见一个人,“别院建在山林之间,难免房前屋后会出现虫蛇,公主不是怕蛇?” 话不用说得太清楚,容鸢听到蛇,想起那晚的竹叶青,果然脸色白了一些。 她和纤云都是害怕虫蛇的人,若是岫云在的话还好些,可是岫云这次没有跟着来。 宋珣说得话并无道理,别院居于山中,眼下又正值夏天,定然是会有虫蛇出没,即便是每天打扫,但是哪有清理得完的? 不过经他提醒,她借此问道:“你可查出了那蛇是谁放的?” 宋珣道:“不值一提的人罢了。” 他不愿意说是谁,容鸢心中却松了口气,听他语气便知道是与她不相关的人。 沉默了一瞬,她想到他方才说别院那边的环境,可能会有蛇出没,纠结了一下,最后只得妥协,道:“那你尽量不要出现在皇姐眼前,你知道她不喜欢你,若是见了你,定然会不高兴。” 软绵的话语全是为的容嫣,宋珣也总算明白了,她不让他跟着的原因,大约就是不想他碍了容嫣的眼。 听她提到容嫣,心底突然生出一丝不耐,可最后却没有说什么,他只冷着嗓音道:“公主,时间不早了。” 纤云这时候也上前,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宋珣,最后扶住容鸢的另一只手道:“公主上马车吧,三公主的马车已经出发了。” 容鸢这才从宋珣那突然冷下去的嗓音中回神,忙上了马车。 这一回她没有选择和容嫣坐一起,她昨夜没有睡好,所以想要在马车上小憩,若是和容嫣共乘一辆马车,她一定会忍不住和容嫣说话。 最后马车行进了多久,她便睡了多久,直到马车停在一座淡雅别致的别院前停下,容鸢被纤云唤醒了。 “公主,别院到了。” 容鸢正在做梦光怪陆离的梦,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睁开迷离的眼睛,在纤云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 “皇姐!”下了马车,她看见容嫣已经站在了别院的大门前,身后跟着五六名的宫女,还有几个内侍。 容嫣看见容鸢身边只有纤云一人,顿时眉头一皱,她问道:“你只带了一个宫女?” 容鸢知道容嫣身边一直都要好些宫人伺候,她上前亲昵地挽住容嫣的手臂,道:“一个人就够了,皇姐知道我不习惯身边那么多人。” 容嫣原是想让身边的宫人去伺候容鸢,可是想起她却是不太喜欢人多,只得作罢,她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那抹身影,没想到容鸢还把宋珣给带在了身边,她很快收回自己的目光。 却没有说什么,只装作没看见他。 听人说,小五待宋珣很好,几乎没有把他当成罪奴来看待,更没有随便使唤他。 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初答应把人给她,不过是想要让她知道,宋珣这块硬骨头谁都啃不下,眼下她看小五倒是乐此不疲。 得赶紧给容鸢定一门亲事,否则前有狼后有虎,就算小五没有被宋珣蛊惑,也会被父皇当做是礼物送给国师。 那国师都能当小五的祖父了,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还这么异想天开。 倒是崔家的那位公子,生得芝兰玉树,又出身世家,与小五倒是般配,还听说他似乎倾心于小五,这般优秀的世家公子,配小五正好。 而且容媗看上的人,定然是不错的,毕竟容媗的眼光是出了名的高。 所以她要赶在容媗下手之前,先去找父皇说了,崔家在世家中的威望甚高,即便是改朝换代,仍旧不改其地位,甚至如今朝中的好些臣子,都是出自崔家太爷的门下。 父皇未必不会答应她的这个提议。 想清楚了这些,她也不再担心宋珣和国师了,等这次回去后,她就去找父皇提议,让他给小五和崔玉宸赐婚。 容鸢跟在容嫣的身边,被裴延亲自带着人迎了进去,她听着裴延和容嫣说话,一边四下打量起了这座别院,发现别院建得相当得雅致,虽然还没有安阳姑母的府邸一半大,可胜在布局精巧细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一路上鸟语花香,甚至每座单独的院子风格都是不同的,裴延安排她住的院子在一处清幽的地方,许是因为知道她怕热,选择特意给她选择。 她进了院子,只觉得一阵清风扑面而来,身上因为走了这许久的路生出的热气,瞬间就被清凉的风给吹散了,不仅如此,院中还种了好些她喜欢的蔷薇花,她看见墙边那一片盛开的紫色蔷薇时,觉得其实裴延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公主快看,这片蔷薇花开得真好!” 纤云见了那开成一片紫色花海的蔷薇花,眼中满是惊艳。 想起还要去收拾房屋,她匆匆看了几眼,便对着容鸢道:“奴婢找去收拾屋子,公主先在这赏会儿花。” 容鸢 点头,自己走到了蔷薇花墙跟前,她把脸靠近其中一朵,拿鼻子轻轻嗅了嗅蔷薇的花香,她脸上露出一抹笑,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花可不可以摘了拿去做酥饼……” 才走进院子的宋珣突然听见少女的声音,于是视线落在了她那张比蔷薇花更甚的脸上。 明明方才裴延带她走到这座院子前时,因着与容嫣住的院子有段距离,她还有些不情不愿,进了院子见了这一墙的花,就如他所想的一般,脸上的阴霾没了。 看着抬手去触碰花朵的容鸢,宋珣慢慢走了过去,停在了她的身后。 谁知道容鸢的手被花枝刺到了,她抽了一口冷气,条件反射往后一退,突然撞到一堵结实的肉墙。 她捂着被刺痛的手指,眼中含着泪花转身,却骤然撞进幽深的眼眸中。 第45章 她安心地窝在他的怀中…… 看见身后的人是宋珣之后,她下意识把被蔷薇花刺给扎到的手藏了起来,她明明方才看见宋珣还远远地落在他们的后面,怎么这么快就进来了。 她突然想起来,在宫中的时候,他一直都是住在掖幽庭,如今在裴延的别院,他身为她的罪奴,裴延竟是没有给他安排住处吗? 方才好像裴延确实没有让院中管事的人与他说起。 她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对着他道:“这院子的后房应该还有地方住人,你就住在那里吧。” 这后房原是给丫鬟住的,可是如今宋珣没有住的去处,她只好把后房给他,至于纤云,就让她睡在耳房好了。 这座别院本就是前朝太子留给宋珣的,他怎么会没有住处,只是听容鸢纠结着替他安排住宿,他到底没有说什么,嗯了一声。 见他没反对,容鸢松了口气,毕竟后房简陋,可能要比掖幽庭的环境还要差,她只希望他不要嫌弃才好,就算是嫌弃,她也不能把正房让给他呀。 宋珣见她秀致的眉毛微微凝在一块儿,也猜不到她在心里想着什么,很快他的目光随意往别处一瞥,却见她的右手紧紧藏在袖中,似乎还微微发抖。 他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半晌后,才缓缓道:“手怎么了?” 容鸢听见他的声音,这才回神,却见他的视线落在她藏起来的那只手上,夏天穿的衣裳单薄,半透明的袖子根本遮不住她的手。 “没,没什么......”她磕磕巴巴回答。 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了,她藏在袖中的五指慢慢蜷起,只是一不小心碰到了被刺扎到的地方,她小声抽了一口气,眉毛瞬间拧起。 宋珣见她这幅样子,就知道她的手指受伤了,看着此地无银三百里的少女,他面无表情道:“手给我。” 是不容拒绝的语气,容鸢咬了咬唇,看了一眼周围,纤云在正房里收拾东西,而别院的下人没吩咐一般不会进这院子,所以院中只有他们二人。 最终在宋珣明晃晃的目光,她把左手伸了过去,接着在他眼前摊开,白嫩的掌心和五指上,除了掌纹之外再无别的,就像是一块完美无瑕的羊脂玉,在阳光之下白得发光。 宋珣扫了一眼她的左手,乜了她一眼,瞧见她心虚的脸,这才慢悠悠道:“公主知道我说的是哪只手。” 容鸢知道跟他耍花招没什么意思,她迟疑了一下,最后才收回了左手,磨磨蹭蹭地把右手递到了他的身前。 不是她不想给他看被蔷薇的刺扎伤的地方,而是觉得自己赏个花都能被刺扎到,实在是太蠢了,出于不想被他笑话的心理,才这般的不情愿。 可碍于对方身上传来压迫感,她又不得不听话地把被扎伤的那只手送了上去。 见她总算是听话了,宋珣的视线重新落在她的右手上,见她的食指和和拇指上有血痕,甚至其中食指上还有一颗血珠凝在上面,就知道她被扎得不轻。 容鸢实在是不习惯被他这般看着,没一会儿伸出去的手就想要往回缩:“不过是方才不慎被蔷薇花的刺扎到了,我现在就回去把这伤口处理一下,其实也没什.......” 话还未她的手才动了一下,手腕就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掌给圈住了,她还来不及慌乱,就听见他吩咐:“帕子给我。” 容鸢每天都会带着帕子,尤其是大热天的时候,为了方便出汗的时候用来擦拭额上的汗珠,身上更是随时都离不开帕子。 她感受到圈住自己手腕的虎口处,传来粗粝的触感,耳朵不知不觉悄悄红了,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手起鸡皮疙瘩,她另一只没被桎梏的手慌张地掏出了一条雪白的帕子。 只是在给他的时候,她还是挣扎了一下:“我自己来就好,不用麻烦你的......” “闭嘴。”宋珣冷着声音道。 容鸢瞬间不敢说话了。 宋珣接过手帕,然后另一只手改为捏住了她被刺伤的手指,接着是手上稍微一用力,把里面的血水挤了出来。 容鸢被他捏疼了,但是又不敢说话,只得含着泪,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不过很快他就替她处理好了伤口,看着血已经止住的手指,容鸢泛着泪光小声同他道谢。 沾了血的帕子仍旧被他拿在手上,怕这沾有血污的帕子惹得他不喜,她见状道:“这帕子脏了,给我吧。” 闻言宋珣看了一眼手上那染了血色的手帕,那血迹倒像是点点开在雪地的红梅。 他一向不喜欢旁人的血沾染上自己,可手上拿着沾了容鸢的血的帕子,心中却没有半点的厌恶,思及此,他把手中的帕子捏紧,然后转身离开。 “去让人给你的伤口上药。” 只留下这一句话,他走的方向并不是院子的后房,而是往院子的大门走去,似乎是要出去。 容鸢心中虽然有些纳闷,可却没有说什么,反而因为他的离开,七上八下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只是一想到他带走了她的帕子,一张脸又皱了起来。 希望他扔那帕子的时候不会被人发现,毕竟那帕子上面有岫云绣的字,是她的鸢字。 但愿不会有人发现吧。 她恍恍惚惚地进了正房,此时纤云已经快收拾好了,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她收拾的,来之前别院的下人已经把房屋都收拾干净了。 不过是把带来的,容鸢身上穿的衣物和戴的收拾一一拿出来放好,剩下的就没什么了。 等容鸢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想起方才公主看见蔷薇花的模样,便知道她喜欢那花,于是抱着个青釉花瓶,准备去找别院的仆人那把剪子,剪几朵蔷薇插在花瓶,这样公主就可以在屋子里欣赏蔷薇,而不用站在晒人的日头底下。 还未出门,就看见容鸢走了进来,她见了容鸢红着的脸,心想自己要把花剪了来的想法果然不错,她道:“公主的皮肤太过娇贵,不能在日头底下站太久,都怪奴婢方才没想到要给公主撑伞,瞧公主的脸都晒红了。” 容鸢听了她的话,手下意识去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有些困惑,方才她站的位置是一处阴凉处,阳光被遮挡了,她根本就晒不到日头呀。 只是放下手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另一只手被刺伤了,本想问纤云拿药膏来抹一下,却见她抱着一只花瓶,便问:“你拿着花瓶是要出去?” 纤云笑道:“奴婢知道公主喜欢外面的蔷薇花,所以想去找人 拿了剪子剪几支插在这花瓶里,放在屋中后,公主不出门的时候也能欣赏。” 她想得周到,容鸢不想麻烦她,只得道:“那你去吧。” 等纤云走后,她在屋内翻箱倒柜,若是在碧霄宫,她自然是知道那些膏药放在了哪里,可这里是裴延的别院,所以只能一个一个柜子暗格慢慢找。 从外间找到了内室,仍旧没有见到类似膏药的的瓶瓶罐罐。 容鸢在内室走到最后一个柜子前,再次打开柜子,看到里面素雅的衣物时,她累了,不想再继续翻找。 她猜想着屋子之前应该是住过哪位女子,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女子的衣物,想来是裴家之前的哪位姑娘在这里住过。 只是这衣物的料子,看起来有些旧了,而且有些颜色都淡了不少,就好像放在这里十多年了。 这样想着,她的手下意识摸了上去,然后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物什,她以为是藏着的药罐瓶子,于是趴在在柜子上,垫起脚拿手去够那东西。 只是隔着衣物,她手上的力道一时没有控制住,那物什被她按了下去,身后响起一阵动静,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接着是脚下一空摔了下去。 她掉在了一个昏暗的密室中,整个人都摔懵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头顶的石板瞬间就合上了。 容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就变得一片漆黑,她打了个冷颤,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身处幽暗之中,她的心跳还是没忍住加快。 周遭寂静一片,蓦地她想起在南苑的时候,宋珣带着她进了带了机关的假山那边,还有那具流血的尸体。 顿时她更害怕了,试图在幽暗中寻找机关,把这石门重新打开,可是她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期间她还冲着外面叫喊了许久,可除了听见自己的回音之外,再没有旁的动静。 这个幽闭的地方,就好像是与外界隔绝了。 现在她一个人被困在这里,如何都不敢再随便动周遭的东西,只是这地方太过狭小了,就像是一条幽深的通道。 她蹲下抱着自己的双腿,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外面的纤云,希望她能发现她不见了,继而告诉皇姐,让她找人。 只是两个时辰过去了,她的喉咙喊哑了,这扇石门仍旧是没什么动静。 渐渐地,她心里的那点希望也慢慢被磨灭。 万一,万一他们不知道其实她被关在了这里呢? 她把头搁在膝上,但是很快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她抬起头,看着眼前像是没有尽头的通道。 这座别院她曾经裴延说是前朝大臣留下的,是不是意味着,其实裴家也不知道这里面还藏着机关? 她以前读的书上,有记载一些人家会在自家修建暗道,为的就是应对突然发生的情况,用来逃生用的。 而前朝末期,正是燕国太祖皇帝想要谋反的时期,所以这位大臣在自家别院修了暗道,也不是不可能? 那她要试试走出去吗? 纠结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最终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往更深处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外面的人也因为她不见了而着急。 宋珣沉着一张脸站在空无一人的屋子,身边是跪着的纤云。 “属下不过是出去了一会,公主就不见了,这期间并没有任何人进来的痕迹,而且属下就在外面,也没有听见公主的呼喊声。” 宋珣冷冷瞥了一眼纤云,他道:“等回宫后,再去领罚。” 纤云不敢抬头,只是周身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她心里生出了巨大的恐惧,她重重把头磕在地上:“多谢殿下!” 宋珣看了一眼逐渐黑下来的天,“三公主那边不必知道,去告诉裴延,五公主不见了,你知道该怎么说。” * 容鸢惊惧的情绪一直持续了很久,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这么倒霉,恰巧碰到了这个隐秘的机关,才会导致掉进这个密道中。 时间逐渐过去,狭小的空间里什么动静都没有,她甚至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幽暗的环境给她带来了极度的不安。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等了多久,头顶的机关一直都处于安静地状态,万一他们一直发现不了这个机关呢? 难道她要在这里等到他们找到为止? 可这机关这般隐蔽,且寻常人也不会想到这里会有一个密道呀。 会不会等他们找到的时候,她就已经因为撑不住死在这里了? 越想她月害怕,为了给自己壮胆,觉得方才力气回复了一些,她又冲着头顶上方大喊救命,只是喊了许久之后,仍旧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先前就喊哑的嗓子开始发疼,最后只得有气无力地又喊了十几遍,才灰心地重新坐了回去。 密道不比通风的屋子,渐渐地,只觉得身上愈发的冷了起来,她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然而因为怕热,她身上穿的衣裳都是薄薄的一层,眼下在这种地方,根本起不了一点保暖的作用。 没多久她打了个喷嚏,那喷嚏声在这狭长的密道中渐渐回响,发冷的身子加上饥饿,让她已经猜到了自己在这里,如果一直都没有人发现的话,要么冻死,要么饿死。 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望着幽暗的尽头,最后站起身,觉得不能坐以待毙,还是寻找出去的路。 但是走之前,她拔下了一根珠钗放在了地上显眼的地方,然后扶着墙壁慢慢地往前走去。 如她之前的猜想,这确实是一条用来逃生的密道,这一路上都是平坦的地面,而且墙壁也被修整得光滑,再没有什么奇怪的突起的机关。 容鸢忐忑地扶着墙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却仍旧没有看见密道的尽头,身上又冷又饿,她的体力很快就用得差不多了。 她这一路上走走停停,走了有半个多时辰,才看见不远处的幽光,那几个光点一闪一闪的。 容鸢精神为之一振,猜想那个传来光点的地方大约就是密道的出口了,虽然是有些害怕,可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下。 她加快了脚上的步子,快步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就到了出口。 有几只萤火虫在出口的地方飞着,她顺着萤火虫所在的地方往外面看去,发现出口长着一丛一人高的杂草,半遮半掩地挡住了出口。 容鸢拔开这从杂草,手指被草叶割破了也没什么感觉,她眼前出现一大片的萤火虫,这些发光的虫子飞在有膝盖高的草丛中,就像是天上的星子掉落在了林间。 只是她没有心情欣赏眼前的美景,因为她不知道如今自己身处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回去别院的路该往哪里走。 耳边的虫鸣声白嫩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声,她找了个棵粗壮的树干,背靠它缓缓的坐了下去,任由那些萤火虫落在自己身上。 她现在累得不行,身上传来的滚烫让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了下去。 * “殿下,裴公子秘密带着人出去外面找人了。”纤云带着消息回来的时候,却看见宋珣站在廊下,似乎在想着什么。 宋珣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方才屋子里他已经搜了一遍,并没有任何痕迹,所以容鸢不可能是被人绑走的。 这座别院是父亲曾经让人建造的,听说是为了给母亲修养身子住的,以父亲和母亲的身份,这别院定然不会这般普通。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再次问纤云:“容鸢进了屋子之后,直到不见也没见她出去?” 纤云想了一下,如实回答:“属下一直呆在院中,并未见五公主出来,等属下回去的时候,五公主便不见了,难道是这屋子有古怪?” 很快纤云也和宋珣想到一块去了,她恍然大悟:“会不会是太子殿下当初建别院的时候,故意留了机关以防万一?” “有可能。” 说着宋珣又转身进了屋内,他爹娘的身份非同寻常,既然敢隐瞒身份在京郊建造别院,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进了屋子,命令纤云在屋内寻找会藏了机关的地方,自己也跟着寻找。 容鸢胆小,若是不慎 掉进了密室,想必会被吓破胆。 说不定此时不知道在哪哭唧唧等着他们去救她。 即便是面上表现得很淡然,可是他寻找的动作却比纤云还要快。 外室找了一遍没找到,进了内室之后,他的视线先扫了一遍内室,最后落在那被打开的柜子上,他双目一沉,缓步走了过去...... 不多时,密道中落下一道挺拔的身影。 宋珣抬头看了一眼入口,这才观察四周,发现不过是只有一丈宽的密道,他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脚下踩到了一个物什,这才停了下来。 他移开脚,即便是密道的光线幽暗,可他还是看清楚了方才踩到的物什是什么,正是今天容鸢头上戴的浅碧色珠钗。 心跳因为认出那珠钗的样式而停了一瞬,他不动声色地弯腰捡起那支珠钗。 收好那支珠钗,宋珣继续往前走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就走到了出口处,拂开那从遮挡出口的茅草。 前方不远处的树枝上挂着一根嫩绿色的发带,也是今天容鸢绑在头上的,他盯着那根在夜风中缓缓飘着的发带,眸色愈发地幽深了起来。 走了一百多米,他的目光触及到一处时,呼吸骤然一滞。 远处的一棵树底下,少女正靠在树干上,一双眼睛紧紧闭着,嫣红的双唇边微微张开呼吸着空气,有萤火虫落在她的发间也并未察觉。 耳边虫鸣啾啾,夜晚的凉风时不时吹来,他路过萦绕的萤火虫,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朝着她所在地方走去。 只是脚下的步子却极轻,像是怕吵醒了她一般。 他甚至能想象出,等他走近的时候,她会突然睁开眼睛,红着眼圈委屈问他怎么现在才找来,她一个人在这里很害怕。 只是知道他在她跟前蹲下的时候,容鸢仍旧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这时候他才发觉,她双颊和唇上不正常的红色,他才抬手去轻触她的额头,手背处传来滚烫的触感,他眉心一紧。 这是发烧了。 容鸢本就因为靠着树干睡觉而不舒服,她觉得自己浑身发热,正在做着被自己变成了白白胖胖的包子,被人放在了蒸笼中的梦,热得不行的时候,额头上突然传来冰凉,她于是顺着那冰凉的物什贴过去,舍不得它的离开。 “公主?” 直到听见带着担忧的清润嗓音在耳畔响起,她才渐渐地从那个奇怪的梦中缓缓脱离,她努力睁开眼睛。 今晚的月亮很亮,月亮的柔光照在宋珣那张清冷绝尘的脸上,只是与平日里不同的是,眼下的这张脸上,明显带着担忧,这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毕竟她加上前世,即便是她转身跳下摘星台的那一刻,她都没从他的脸上看见除了冷淡之外的任何表情。 除了做梦,她不相信宋珣会在现实中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神情。 所以她下意识靠近他,然后慢慢地抬起了手,接着去触摸宋珣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她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碰到他被夜风吹得微凉的侧脸之后,还有些舍不得放开。 她张着嫣红的唇瓣急促地呼吸着,许是脑子不清楚,她并未察觉到了当她的手指碰到对方的脸颊时,身前的男人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宋珣,你能快点来找我吗,我迷路了,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我都做梦梦到你了,你知不知我在这里等着你们,等着你们找我......” 平日里温软的嗓音,因为在密道喊了太久而变得喑哑,到最后带着哭腔。 少女的委屈一声声传到宋珣的耳边,心脏像是被手骤然攥紧,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甚至容鸢口出呼出的,带了浅淡的栀子花香的气息都能散在他的颈边。 周遭的虫鸣声抵不过心脏跳动的声音。 容鸢的手停在他的侧脸,说完了心里的委屈,这时候的脑子仍旧像是被一团浆糊糊住了,她觉得自己眼下的行为,跟流氓没什么区别,居然敢去揩宋珣的油,她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便要把自己的手收回去。 可手还未完全收回,手腕就被眼前的男人给圈住了,她抬眸,睁着迷糊的杏眸不解地看向他,“你......” 话还未说出口,她的手被对方轻轻一拽,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朝着他的怀中跌近。 幸而她被烧得糊涂,反应很是迟钝,等她整个人都被宋珣环住的时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前,听着对方沉稳的心跳声,本就发热的脸颊,此时变得更加的热了。 宋珣抱着这具温热的身体,放在她后背的手轻轻拍了拍,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嗓音道:“抱歉,现在才找到你,别担心,我现在带你回去。” 清冷的嗓音在热闹的虫鸣声中,显得异常的突兀。 听到他的声音,容鸢原本平静的心跳,又跟着快了不少,她眨了眨眼睛,这梦怎么还带这样的? 可是这样温柔的宋珣,她还是头一次见,温柔得她竟然有些舍不得这个梦结束。 她安心地窝在他的怀中,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第46章 破天荒地低声哄她 纤云亲眼看着宋珣找到了房中机关,见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然后又按照他的吩咐,一个人守在这个入口,等着他带人回来。 她猜想五公主应该是不慎触动了柜子中的机关,然后掉了进去,只是殿下跳下去的时候并未发现五公主在里面,说明五公主是知道这条是密道,转而顺着密道往出口处去了。 她一直在房中,等在这个密道的入口处,一点也不敢松懈,就怕外头有人进来发现这个密道。 距离殿下进去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也不知道殿下眼下有没有找到五公主,纤云蹲在一旁,一边想着这件事情,一边困得开始打盹,但是很快又惊醒,生怕宋珣回来的时候发现她在打瞌睡。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已经带了后半夜,纤云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醒,她心神为之一振,端来烛台趴在在密道口中,往里面一照,很快就看见宋珣抱着人走了回来。 他的怀中紧紧抱着的,正是突然消失不见的容鸢,纤云见状心中松了一口气,若是五公主没有被殿下找到,被三公主发现的话,或许她就被三公主迁怒,届时三公主要如何处置她,殿下也不能拦着。 等宋珣抱着人上来之后,纤云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抱着人径直往床榻的方向走去,期间她想要伸手去接,他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纤云看着那道背影,面上若有所思。 殿下他,该不会是对五公主...... “去打盆水来。” 直到宋珣那冷淡的嗓音想起,纤云才回神,她忙应下,转身就出了外面,不多时端了一盆清水进来,洗了帕子之后,她正要替容鸢擦拭脸上的汗珠,帕子却被旁人夺了去。 纤云看着宋珣从她的手中拿走了帕子,小心翼翼道:“殿下,这种事情还是奴婢来吧。” 宋珣没有理她,而是轻柔地给拭着容鸢脸上的汗珠,和沾到的尘土,她的双颊因为身体的发热而变得绯红,比平日里看起来更加的艳丽。 只是他无心欣赏,细细替她擦拭干净之后,他把帕子扔进盆中,水光溅了几点出来,半晌,他吩咐道:“去找裴延,让他找荀大夫前来给五公主看病,三公主那边不要惊动了。” 纤云瞧容鸢的身体像是烧得不轻,需得赶紧找了大夫来看才行。 于是忙出去找裴延,知道容鸢不见的只有宋珣和裴延,他们并未把这件事告诉容嫣,容嫣的性子他们都知道,为了不牵扯到无关的人,只能把这件事情瞒下 ,否则容嫣生气起来,别院的人都要遭殃。 这里很多都是宋珣的人,几乎全是他的下属,一个都不能有闪失,容嫣折磨人的手段他是知道的,他的人自然是不能随便任人处置。 纤云走了之后,屋内又安静了下来,只有容鸢偶尔急促的呼吸声。 宋珣抬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发现比起在树林中的时候,她的体温又上升了一些,他的身上没有带上次喂给她的药丸,只能等荀大夫来了之后,才能给她开药吃下。 收回手,他起身想要去换一盆清水,然而却发现自己的袖子被人给拽住了,他回头,正好看见容鸢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他。 在他冷静地注视之下,便听见她缓缓地开口了:“宋珣,我口渴......” 容鸢烧得厉害,只觉得喉咙干得紧,她半梦半醒中,似乎听见了宋珣和纤云说话,等纤云离开之后,没多久额头又传来冰凉的触感,她被那只冰冷的手背冻得一激灵,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只是才睁开一半的眼睛,就看见宋珣起身似乎要往外面走去,她一慌张,下意识便伸手去攥住了他的衣袖。 即便是烧得糊涂,但是她也知道定然是宋珣把她给带了回来,许是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心里明白,或许前世的她和宋珣之间有什么误会,才会让她重生以来一直都害怕他。 可是这些时日与他接触的点点滴滴来看,她发现宋珣并未做什么伤害她,甚至是对容嫣不利的事情,反而还帮了她好几次。 还可以说是救了她两次,除开这次,就是上次在山匪的手中救了她的命。 她一直都不愿意承认,他于她,其实有着救命之恩。 可越是这样,心中就越害怕,因为她发现自己似乎,好像每次自己有什么事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他...... 掉进密道时,她心里希望找到她的人是他。 所以方才他要走的时候,她瞬间惊慌失措,心里生出了害怕,但是又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于是手比脑子快了一步,把他的袖子给拉住了。 “松手。”正在她心里正乱的时候,宋珣说话了。 容鸢听着他清冷的声音,顿时有些委屈,心底也跟着生出失落的感觉,可到底是在他冷静的目光之下,到底是缓缓地松开了手。 然后垂下眼睫,不想去看他离开时的背影,整个人像是一朵被霜打过的花,瞬间蔫了下去。 她突然生出一丝懊恼,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希望宋珣能留下来,还敢使唤他给自己倒水,真是脑子烧糊涂了。 可没在心里自责多久,一道影子很快又落在了榻上,床前的光线被人挡住了,她反应迟钝,半晌之后才木讷地抬头,发现原本离开的人又回来了。 对方的手中多了一个茶盏,她愣了愣,直到他坐在了床边,伸手把茶盏送到了她的眼前,这才明白他方才不是离开,只是去外室给她倒水去了。 容鸢心中的阴霾,在看见茶盏上的水之后一扫而空,她没有去接眼前的水,而是直接低头,就着宋珣的手喝了茶盏中的水。 宋珣在她嫣红的双唇碰上杯口的时候,双眉倏地一抬,他觑了一眼身前乖巧地喝着茶盏中的温水的少女,发现她是真的很会顺杆子爬。 喝完了半盏茶的水,容鸢这才小心翼翼抬眸去查看他的神色,发现他面色如常,于是轻声道:“我还渴。” 她的嗓音带着沙哑,没了平日里的甜软,可落在人的耳中,却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 宋珣看了一眼她的唇瓣碰过的杯口,最后没说什么,转而又去了外室。 这一回他装得满了一些,这次见她仍旧要他喂的行为,却也见怪不怪了,只是看着她低头慢慢喝水的模样,看着她毛绒绒的发顶,总觉得手有些痒。 所以当容鸢喝完茶盏中的温水后,她一抬头,正好对上那双愈发幽深的黑眸,恍惚间,突然生出有种被什么东西给盯上的错觉,她轻轻晃了一下有些眩晕的头,才别开眼,小声道:“我喝完了,你若是还有旁的事,便让纤云进来伺候我吧。” 她这时候稍微清醒了一些,不敢真的把他当成奴才一般使唤,反正喝过水之后,她嗓子舒服了不少。 这时候宋珣的眼睛动了动,最后视线落在她那双被水浸润过的,变得更加饱满,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的唇瓣上,然后起身靠近她。 容鸢不明白怎么回事,睁着一双圆圆的杏眼,看着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两人的距离很快就缩短了。 生病中的她反应早就没了正常时候的灵敏,直到他停在与她只剩一尺的距离,这才察觉到了什么,她双手不知不觉紧紧攥住了盖在身上的锦被,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双唇,看着眼前这张俊美不凡的脸,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即便是脑子不甚清醒,可她的直觉还是告诉她,危险在慢慢就靠近,她随着本能想要后退,可是她原就靠在床上,根本退无可退,最后只能强装镇定,磕磕巴巴地开口:“怎,怎么了?” 她的所有行为,落在宋珣眼中都能轻易看出她在紧张,宋珣却没有要轻易放过她的意思,而是继续靠近,然后在她因为他离得越近而要呼吸不畅的时候,抬手。 被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唇瓣的时候,容鸢脑中的一根弦瞬间就断了,除了狂跳的心脏之下,脑中只剩下空白。 直到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瓣,她才回神,然后瞪大眼睛。 他他他...在做什么? 容鸢想要推开他,可是瞥见他那双深似寒潭的黑眸,又没有胆子,只得任由着他手上的动作。 宋珣的指腹轻轻拭去她唇上的水渍,只是水渍被拭去之后,指尖却对那柔软温热的唇瓣有些留恋,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 直到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之后,才将手收了回去。 然后神态自若地对着她道:“嘴唇上沾了水。” “你怎么能这样呀......” 容鸢看着气定神闲的男人,觉得他就是故意的,可对上他那双黑眸,到嘴的又止住了。 她瘪了瘪嘴,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宋珣见她双眼和鼻尖一红,这模样像极了兔子,只是与兔子不同的是,眼前的这个急了是真的会咬人。 见了她眼中蓄满的眼泪,他难得生出一点无奈,破天荒地低声哄她:“方才是我不对,不该那般对你,你先躺下,好吗?” 他的声音本就好听,尤其是温声和她说话的时候,让她心跳没来由得又逐渐变快了。 想起梦里在林间被他抱住轻声安慰的场景,她瞬间顿了一下,莫非眼下其实也是在做梦。 老天真的听到了她的话,没有让她那么快就从这个梦中醒来? 她在疑惑中慢慢躺下,只是不愿意闭上眼睛,只直直地看着坐在一边的宋珣,仿佛害怕闭上眼睛之后,他就会消失一般。 宋珣安静地坐着,手中握着已经空掉的茶盏,回想自己今晚的举动,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何时,对容鸢这般有耐心了? 第47章 她哭得更凶了 纤云带着大夫进来的时候,宋珣仍旧坐在容鸢的榻前,那大夫是宋珣的人,见床榻上躺着的少女已经昏睡,于是对着他供了拱手:“老臣见过殿下。” 宋珣抬手,嗓音清润:“荀大夫不必多礼,去瞧瞧她。” 说着他已经起身让荀大夫,往外室去了,只留下纤云在立在荀大夫的身边,等着听他的吩咐。 出了内室,便见裴延也正等在那里。 裴延见了他,忙行礼:“殿下,密道的事情纤云已经同我说过了,是我失职,并未察觉到当初太子殿下建造这座别院的的时候,还特意留下了密道,等三公主回去之后,我会再让人仔细查看其他的院子,是否也和 这座院子一般暗藏玄机。” 宋珣面色平静,只是一想到得知容鸢不见之时,那种心底生出的惊慌,他的脸色就冷了几分。 最开始他以为容鸢接近他有什么目的,所以由着她的接近,想要顺藤摸瓜找到她背后的人,可后来他发现她接近他除开为了容嫣之外,再无任何的目的,至于她是如何得知他想要做的事情,他也不想继续深究。 只是在一潭死水一般的生活中,用她来解闷,可他发现,他好像不知不觉中,开始在意她了。 他扫了一眼开始泛白的天空,不再去想还在内室躺着的人,冷着声音道:“宋漳在牢中,还想拿父亲旧部的事情威胁我,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他表面虽是想要帮助我复国,实则想在复国之后操控我,他好当个真正掌权的摄政王。” 裴延敲了敲手中的扇子,提到宋漳,他面上露出鄙夷:“十五年前,就是因为他偷偷告密,太子殿下才会功亏一篑,与太子妃娘娘落得那样的惨烈的下场,如今殿下只是让他呆在刑部大牢,都算是对他的仁慈,现在还想拿太子殿下的旧部来要做筹码。” 宋珣唇边浮现一抹极浅的笑意,“父亲的旧部大多年事已高,就算是找到了,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你告诉荀冀,西北一带内乱渐起,让他趁着这个时间去把那些人收归麾下,切忌大张旗鼓。” 说罢他顿了一下,到底是不愿意父亲的旧部落在宋漳的手中,杀父之仇他是要报的,所以就算父亲的旧部于他而言作用一般,可也不能为宋漳所用。 他继续道:“派人去找一名叫杨宽的人,带着我父亲的信物去,他是旧部中的一员,有了他的认可,宋漳手中的信物便废了。” 裴延接了他的命令,想要立刻去执行,可想起因为他的疏忽,造成容鸢遭了不小的罪,到底是没有立刻动身,而是有些担心地问:“五公主她,还好吗?” 宋珣轻轻瞥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他找到容鸢时,少女已经烧得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居然还敢对他动手动脚,还在被抱住的时候,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主动环住他的腰,依赖地枕在他的胸口前睡着的场景。 然而却听见她极为亲昵地喊出陛下两个字,他眉心一皱,上一次她得了风疹时,也是无意识地喊了陛下,所以她口中的陛下,到底是哪个男人? 思及此,他神色一变,冷着声音道:“还死不了。” 裴延不知道好端端的,宋珣怎么突然脸色又变了,以为是因为他的大意,才会让殿下亲自前去找人,给殿下添了麻烦,所以提到容鸢,殿下便心情不佳,他忙拱手:“殿下请息怒。” 他于容鸢虽然接触不多,可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公主,不想她出事,所以也不想殿下迁怒容鸢,毕竟容鸢是无辜的。 宋珣压下心里的那股郁气,他道:“三日内,我要见到杨宽。” 语罢,裴延的眉心几不可查地跳了跳。 三天的时间哪里够的,杨宽这号人他从来只在父亲的口中听闻,想要在三天之内知道他的消息,无异于大海捞针。 方才他就不该提容鸢的,他这张嘴的是。 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得领命。 等裴延离开之后,宋珣又重新走进了内室,正好看见容鸢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荀大夫正在给她施针。 纤云站在一旁轻声哄着她,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 许是怕疼,她眼圈泛红,泪光在眼眶中打转,杏眸呆呆地看着前方,不敢去看被针扎的手背,嫣红的上唇咬着自己的下唇,硬生生忍着疼痛,那要哭不哭的模样,看着倒是有些楚楚可怜。 这样的一张,谁见了都不会无动于衷。 宋珣把目光从她的脸上收回,安静地立在一旁,直到荀大夫把针拔了,给开了药让纤云去煎药,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才缓步走了过去。 却见容鸢坐在榻上,水润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被针扎过的手背,默默地不说话。 “很疼?”床前落在一道阴影。 容鸢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宋珣还在,她对上他的黑眸,下意识想要撒娇,可一想到对方是谁,又勉强摇了摇头,软着声音回他:“不疼的......” 明明一副要哭的样子,却还是想要当个没事人,宋珣面上一哂,“憋着不难受?” 他早就看出了她想哭,但是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却一直在忍着,如今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也没必要强撑着,“难受就哭出来,你从前不是从不忍着的?” 一直都是个哭包,动不动眼眶里就蓄满了眼泪,被吓唬了会哭,生气了也会哭,就连磕着碰着了一点也会哭,眼下也不知道她在逞强个什么劲儿。 果然,听了他的话,容鸢眼中的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慢慢地掉了下去,她哭得怔怔地看着滴在手背上的眼泪。 本来这疼其实可以忍住的,可听了宋珣的话,她心里也不知为何会生出委屈的感觉,最终蓄在眼眶中的眼泪就这样生生落了下去。 想起她掉在密道中,在幽暗的密道中只有她一个人的场景,她便哭得更凶了。 宋珣听见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他垂眸看去,就见她哭红了一双眼睛,整个人显得彷徨无助,像是被人抛弃了一般。 心底最深处,突然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歪腰靠近,指腹拂过她的脸颊,拭去她温热的泪珠。 正哭得伤心的容鸢,没反应过来会这样,她神色微愣,不解地看向宋珣,却见他已经收回了手。 “哭够了吗?” 仍旧是微冷的嗓音,容鸢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她不仅哭够了,而且还哭累了,想要睡觉。 她哭得头有点晕,迟疑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头。 只是她脸上沾了泪水,黏黏腻腻的,下意识想洗干净,可是她身上没有帕子,而纤云又不在,于是她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宋珣,怯懦地开口:“你可以帮我把帕子拿来吗?” 虽然宋珣如今是她的罪奴,可使唤他的话,说出口时仍是很不习惯,说完她就后悔了,她是怎么敢去使唤未来的皇帝的? 见他神色如常,似乎没有生气的意思,她又忙补了句:“算了,我自己拿......” 说着她掀开了被子,想要自己下床去拿放在不远处的手帕擦脸。 然而她才起身,一阵清冷的雪后松香便迎面扑来,在她出神之际,一只大掌已经按在了她的肩膀上,稍一用力,就把她给轻松按回了床上。 容鸢睁大眼睛看着在自己上方的人,脑中的线绷成了一根弦,心也突突地跳,但是很快,就看见他起身了,还顺手把被子给她盖了回去。 容鸢看着他转身走到放置了铜盆的地方,然后把手帕浸在干净的水中,最后拧干,又重新回到了床边。 她见状要起身伸手去接手帕,却被他打断了:“躺好。” 带着命令的语气,容鸢果真没有再继续身上的动作,而是乖乖地重新躺了回去,眼睁睁看着他俯身,把冰凉的帕子覆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闭上眼睛,感觉到他正认真给她擦脸,不知为何,眼睛又开始泛酸,好像曾经,他也这般贴心地替她擦过脸,可是那记忆有些模糊,模糊到她已经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了。 擦拭完,见她眼尾泛红,又是一副要哭的模样,于是眉头一皱:“我弄疼你了?” 他知道她的皮肤一向娇嫩,只要稍微用点力就会破皮,可方才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时,他手上的力度已经尽量放轻了,难不成还是让她不舒服了? 容鸢摇了摇头,用带着浓浓地鼻音回答:“没,只是身上有些难受......” 用身体的不舒服借此掩饰。 宋珣得了她的回答,没有多想,“好好休息,明天三公主要是知道你生病 了,定然会来看你,不想她担心的话,现在闭上眼睛就寝。” 提到容嫣,容鸢心里的那点难受便渐渐消失,她清楚自己掉进密道的事情,容嫣并不知道,否则在这里的只会是她,为了能够明天应付容嫣,她只得听话得闭上了眼睛。 只是在宋珣洗帕子的时候,她又悄悄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那具挺拔的背影,眼中是她从未有过的依恋。 * 翌日。 一大早容嫣从裴延那里得知了容鸢生病后,连早膳都来不及用,就赶来了她所在的院子。 进了内室,正好看见纤云正在喂容鸢喝药,她眉心皱了一下,“好好的,怎么就生病了,可是因为昨日的奔波?” 见了容嫣脸上的担心,容鸢只得安慰她:“大夫说喝了药就没事了,而且皇姐来看我,我定能好得更快一些。” 容嫣却有些后悔道:“我不该带你出来的,害得你生病,不过听说别院后面有一处汤泉,等你病好一些了,便可以去泡一泡,虽说眼下是夏天,可那汤泉温度适宜,你泡着应该会舒服。” 容鸢并不知道温泉的事情,见容嫣提起,她问:“皇姐不去吗?” 容嫣道:“我不爱泡汤泉,从前冬天在去过汤泉宫,泡了之后会头晕,便再也没泡过。” 原来是这样,这个容鸢倒是听人说过,说有的人体质就是不适宜泡汤泉,许是气血太旺,泡了反而会头晕不适。 大概皇姐就是属于这一类人,她想。 容嫣与她聊了一会,见她喝完药开始昏昏欲睡,于是叮嘱万纤云要照顾好她,就起身离开。 纤云伺候着容鸢躺下,“公主好好歇息,奴婢就在外面,若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唤一声奴婢就行。” 容鸢看见她眼底的青黑,知道她昨夜没怎么睡,只好道:“外面有一张卧榻,你去那边休息,有什么事我会叫你,煎药的事情让别院的下人做就行。” 其实她身上已经好了许多,体温也在荀大夫施针之后没多久就降了下去,她重新闭上眼睛,困意很快就来袭。 喝了药,这一觉她睡得很踏实,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纤云早已休息好了,见她醒了,立刻去让别院的丫鬟端了晚膳来,只是用晚膳的时候,容鸢发觉自己的的口中苦得不行,没喝几口粥就没了胃口,无论纤云怎么哄她,就是不愿意再吃。 她开始想念裁云做的糕点,只是荀大夫说了,她眼下只能吃些清淡的菜色,糕点那些要等过几天才能吃。 可是她吃了药,即便是漱了口,嘴巴里仍旧带着浓浓的药味,还发苦,令人难以忍受。 可纤云在房中看着她,根本不给她吃旁的东西,无论她如何撒娇也没用。 她只得泄气地躺在床上。 到了晚上,纤云给她擦拭身体,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趁着对方抱着她换下的衣裳离开之后,容鸢悄悄下了床,然后蹑手蹑脚走出了内室。 外室的桌上放着一碟精致的点心,她对着那碟点心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打量了四周,发现纤云确实出去了,这才走到那点心的跟前,抬手拿起一块慢慢吃了起来。 可才吃了一半,就冷不防听见了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荀大夫的话,公主是忘记了?” 容鸢原本就是做贼心虚,突然出现的声音直接把她吓了一跳,那糕点本就是细腻的米粉做的,她一不小心就被呛到了。 她咳得一张脸变得通红,泪花在眼眶中打转。 宋珣见了她这幅模样,大步走了过去给她倒了一杯水。 容鸢忙接过水,喝了几口之后才好受了许多,可一想到自己被噎到,都是因为他突然出现在背后,才会导致她被吓到了。 于是她埋怨道:“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少女的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娇嗔,绯红的脸颊微微鼓起。 宋珣本是想来看她的身体好得如何了,眼下见她还能与他生气,就知道她这是快好了。 也是,荀大夫的医术,放眼整个燕国,怕是没人能比得上。 他道:“公主若是不想要身体好得快些,尽管吃这些。” 容鸢偷吃被他抓了个正着,本来想要那被噎到的借口,转移这个话题的,谁知道又被他绕了回来。 只是委屈道:“我也想好得快一些,可是喝了荀大夫的药,嘴里苦得厉害,纤云又不许我吃糖,我吃一点怎么了。” 后面的话突然变得理直气壮,她生病了,想吃点好吃的怎么就过分了? 说完她气哼哼地扭头不去看他,一副吃了就吃了,他能奈她何的模样。 宋珣乜斜了她一眼,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他起身,顺便把放在她跟前的那叠糕点端了起来,几块糕点上面还放着半块她吃过的,边缘被她咬过的地方,明显有几个小巧的牙印。 这时候容鸢反应过来,他这是要把屋里唯一的一叠糕点带走,她不满道:“不许把它拿走!” 她都想好了,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偷吃一块,这样就没人知道了。 眼见着宋珣要把她心心念念地糕点端走,她彻底急了,上前想要从他的手中抢回来。 然后就看见宋珣把拿碟糕点举过头顶,冷着脸道:“我若是不拿走,难道等着公主在夜里偷吃?” 容鸢攥着他的袖子,想要把他的举起的手扯下来,只是半天也撼动不了半分,只得红了眼睛:“别拿走,我保证不会偷吃的!” 放在这里给她看着也是好的,有个念想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不行。”为了她的身子着想,这一次他不管容鸢那双通红的眼睛,没有心软。 他不为所动,抬腿就要往外面走,不过才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细细的呜咽声。 他眉心一跳,一转头就看见容鸢站在原地,一只手放在眼上擦着眼泪。 少女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簌簌地往下掉,根本擦不完。 宋珣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半晌之后,到底是没有继续往前。 容鸢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宋珣跟前动不动就哭,她本来不想哭的,可是看着他毫不留情地带走了那碟糕点,眼泪便控制不住地掉了下去。 “我不带走,但你不能偷吃。” 还以为他走了,但是听见这一声的时候,容鸢怔愣地抬头,就见他重新把糕点放了回去。 容鸢见状眼中的眼泪很快就止住了,她心想只要他不在这里,就算是偷吃了他也不知道。 于是表面上点头,答应得很快:“我不吃。” 然后她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因为今晚一整晚,宋珣都代替纤云守在了外室,根本不给她偷吃的机会。 气得她拿枕头当成他发泄,狠狠锤了好几下。 宋珣只当是不知道,听着内室嘀咕着骂他的绵软声音,唇边慢慢染上笑意。 第48章 没良心 容鸢的病才好了没多久,还未来得及去泡容嫣说的汤泉,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说是皇帝突然病了,切似乎病得还有些严重。 这病来得让她觉得有些蹊跷,因为在记忆中,前世的父皇知道叛军攻入皇城,身体也是健康得很,这个时间她明明记得父皇没有生病。 不过她也知道,自她重生以来,有些事情和前世变得不一样了,比如她把宋珣从皇姐那里要了来。 又比如二皇兄在祭天之行受了伤,自此腿部落下了残疾,再也无缘皇位。 还有一些旁的细小变化的事情,很多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就改变了。 想清楚这些之后,她便也没有继续去深想为何皇帝好端端的突然病了,她才被纤云从被窝里挖出来,白露就已经急匆匆前来,告知皇后遣了人来说,昨夜皇帝多喝了几杯酒,加上在摘星台吹了风。 第二天便醒不来了。 提到摘星台, 容鸢神色一变,摘星台还未建好的时候,她没有太多的感觉,可是如今已然建好。 那个前世她命陨的地方,如今听到仍旧会心悸。 白露见她神色不好,以为是她身上的病还未好全,便道:“三公主说了,五公主若是身子不适,不必这般着急回去,可以过几天等身子好些了再回去。” 这种事情容鸢自然是不能不回去的,虽然她不受宠,但好歹也是公主,若是所有人皇子公主都出现了,单单少了她一个,反而更加引起旁人的注意。 她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还是跟着容嫣一道回去,“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在这里其实和在宫中也没什么多大的差别,父皇病了,我理应回去看望才是。” 白露听闻,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只说时间紧迫,今天回去的话要快些收拾。 等容鸢收拾好上了马车,车夫便快马加鞭地跟上了前面容嫣的马车,直直地往京都的方向驶去。 并未注意到宋珣上了裴延的马车。 裴延的马车里,宋珣端坐在一旁,他撩开车帘,看着道路一旁倒退的景物。 “殿下昨天见过杨宽之后,接下来有何打算?” 原以为宋珣交给他的找人的任务会很难,没想到杨宽此人就藏在京都,他不禁怀疑,其实殿下是知道杨宽的藏身之所,才会只给了他三天的时间。 杨宽曾是太子殿下一手培养的将领,只是太子殿下的身份不知被谁泄露了出去,才会导致他养的旧部就这样被分散到了各地。 十几年过去了,能够被调遣的人应该也不多,而杨宽就是其中之一。 宋珣要裴延找到杨宽,要的也是他手中的那一支精锐,他藏在京都,他手下的人定然也是分布在了京都的各处。 杨宽已经见过了他,说手上大约还有三千的精锐,随时都听候他的调遣。 宋珣收回视线,放下车窗的帘子,道:“再过三个月,便可让余下的那些攻入京都。” 最开始的计划要等到明年,只是皇帝的几个儿子已经等不及了,想要亲自把他们的父亲从皇位上拉下来。 不过就凭那几个废物,也敢肖想皇位? 裴延心惊:“殿下,这是否有点操之过急了,驻守西北的镇北大将军还在,他的实力不容小觑,若是皇帝派他前来镇压,我方怕是会折损不少人。” 宋珣倒是没有这个担心,“李将军手中的兵权都被皇帝收了回去,再者他那小女儿,被三皇子欺辱而死,三皇子却没有得到任何的惩罚,这个仇他大约还记着,他和几个儿子为了容家在沙场卖命,死得只剩一个小儿子,而自己的妻儿在京都,却皇室肆意欺辱,就连手中的兵权也被夺了去,你觉得,他能忍得下这口气?” 语罢,只见裴延脸色变得凝重。 他道:“我曾与李家的三姑娘有过几面之缘,是位和五公主差不多性子的小姑娘,没想到,被容玦生生给凌/辱而死。” 三皇子容玦,是个比容钰还要好色的主儿,在房事上尤其残忍,只要他看上的,不管是骗还是抢,都要弄到手,即便是知道李三姑娘的父兄为了燕国出生入死,可还是不顾她的拒绝,趁着她的父兄远在边关,强行把她给抢到了府上。 还把前来要人的李夫人给拦在了大门口,一天一夜过去后,让人抬着李三姑娘的尸体从后门出来,当时李夫人看见自家女儿那惨状,因为悲伤和惊惧之下,生生吐出了一口血。 李夫人把女儿的遗体安顿好之后,就穿着诰命服,进宫讨要说法去了。 可皇帝包庇自己的儿子,不痛不痒地训斥了他几句,容玦没有得到任何的惩罚,李夫人给远在边关的丈夫和儿子写了信,跟着在女儿出殡的当天,一头碰死在了棺椁旁。 这件事要不是皇帝压下,否则京都非得闹得沸沸扬扬。 而这些,李将军也是在半年之后才知道,还是从旁人的口中得知的,当初李夫人让人送的信被容玦的人给拦了。 直至半年之后,有友人看不下去,这才偷偷给李将军写了信。 至于后来李将军看到那封信,得知自己的妻女死得这般凄惨,会如何,便不得知了。 宋珣放在膝上的手点了点,道:“一个月前,我故意让李洵发现了我的人,他却没有往京都这边递信,你猜为何?” “自然是因为杀女之仇。”裴延沉吟了一下,然后回答。 “所以,李洵会好好地守着边关,不让他国有可乘之机,但是皇城的事情,他不会插手。”宋珣道。 最强劲的敌人不在这里,拿下京都是迟早的事。 * 容鸢和容嫣回到宫中的时候,已是很久之后,她没有会碧霄宫,而是跟在容嫣的身边,直接前往皇帝的寝宫。 到了殿门口的时候,容鸢见好几个有些眼熟但是又不知道品级的妃嫔,正站在一处儿窃窃私语,而石阶之下,正跪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她路过的时候,才发现跪着的人正是柳昭仪。 眼下正是正午,容鸢见她跪在被晒得发烫的石板上,一张脸发白,看着像是跪了许久的样子。 “我听说,都是因为这狐媚子,陛下才会生病的,眼下她被皇后娘娘罚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勾/引陛下。” “可不是嘛,那摘星台就是陛下为了讨她的欢心建的,昨夜陛下还只带了她一人上去,不许旁人跟着,要不说人家就是有那个魅惑人心的本事呢。” “就算陛下宠爱她又如何,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再得宠也不过是个玩意儿。” 容鸢听着那些令人不适的话,眉头微微皱起。 父皇自己好色,难道还能怪柳凌霜吗,就她父皇那年纪,要是没皇帝那层身份,谁会看得上他? 她心里愤愤不平,可是又没有办法给柳凌霜辩解。 等她和容嫣到了殿门口,那几位宫妃才止住了话语,对着她们二人行礼。 容鸢瞥了一眼这些年纪不大的宫妃,只冷冷地应了一声,转而走到了柳凌霜的大宫女跟前,道:“你家娘娘在外面晒着日头,还不去给她撑把伞。” 那宫女却一脸为难:“皇后娘娘吩咐的不许人给昭仪撑伞,奴婢也不敢违背皇后娘娘的话。” 容鸢这时候转身对着容嫣道:“皇姐,你让她给柳昭仪撑把伞,这么热的天,要是柳昭仪有个三长两短,届时知道是皇后娘娘责罚的缘故,父皇这般宠爱她,说不定还会怪罪皇后娘娘。” 容嫣原是不想管的,毕竟只是一个对她来说无足轻重的妃子,就算是帮了她,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 可听容鸢这么一说,倒还是有些道理,万一柳昭仪因为母后的责罚而出了什么问题,借此对父皇用苦肉计,说不定父皇还会怨母后多事。 于是她对着那宫女道:“去给你那主子撑把伞,再跪一会儿便让她起来,皇后那有本宫。” 宫女得了她的吩咐,忙谢恩,又拿了把伞走到了柳凌霜的身边撑开:“三公主让奴婢给娘娘撑伞,还说娘娘待会儿就可以起来,不必再跪了。” 方才她们姐妹二人的对话柳凌霜已经听了个大概,她自然知道容嫣不会有这般好心,这一切都是因为容鸢的话,若不是容鸢,她不知道在这里跪到什么时候。 只是可惜,容鸢帮了她,她却不能回报对方了。 眼看着容鸢就要进去了,她突然开口道:“殿内还有国师在,五公主 和三公主大约不便进去。” 容嫣倒是没有理她的话,国师对她来说算个什么东西,她想进去见父皇,难道还要避着这老东西吗? 倒是容鸢的反应有些不一样,她知道从前世的时候,国师就觊觎她,要不是这他死得快,说不定父皇真的要让她嫁给他。 她回忆了一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国师过不了多久就会死了。 原因是和家中的小妾玩得太狠了,死在了小妾的床上...... 一想到他是这样的结局,容鸢的心里更是鄙夷。 觉得这种死法还是便宜了他。 跟着容嫣进了殿中,她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得药味,那药的味道闻着有些怪,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只得压下心中的疑惑,进了内殿。 进去后,她发现除了皇后之外,贵妃和淑妃也在,此时她们二人正拿着帕子拭泪。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爹已经驾鹤西去,不过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如此。 正出神,她感觉到了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一转头,正好对上一双浑浊又带着精明的眼睛。 这双贪婪地看着她的眼睛的主人,正是燕国的国师。 容鸢下意识往容嫣的身边靠近,小声道:“皇姐,国师为何那样看着我,好奇怪。” 她就是故意的,她不能拿国师怎么样,但是皇姐就不一样了,若是让皇姐知道这恶心人的老家伙,想要占有她,一定不会对他客气的。 容嫣果真将她往身后一拉,对上国师道:“国师也算是外男,与后宫的嫔妃呆在一处是否不妥,还请国师回避。” 她的语气不善,带着不容拒绝,而且说出的话有理有据。 国师见容鸢被她挡了个严严实实,知道容嫣在皇帝这颇为受宠,又有皇后在,他只得对着皇后和两位妃子行礼:“三公主的话说得有理,陛下喝了老臣的药,看着已经好了许多,老臣也该退下了。” 皇后一向偏宠容嫣这个女儿,所以就算是容嫣对国师说的话不怎么客气,但也不舍得责怪女儿,只轻声道:“辛苦国师。” 这是默认了容嫣的话。 国师行礼的身体一顿,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开。 只是离开之前,还是偷偷看了一眼站在容嫣后面的容鸢,看着少女那窈窕的身姿,和堪称绝色的脸庞,他心里更是笃定了一定要把人给要来,这样的尤物,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在旁人的手中。 容鸢实在是恶心他那目光,直到人彻底离开之后,才垫脚往龙床上看去,这一看不要紧。 印象中一直没怎么生病的父皇,此时正虚弱地躺在榻上,脸色惨白,要不是看见他的胸膛还微微起伏,容鸢都要觉得他已经去了。 她觉得自己这般的态度还挺冷漠的,可她自小就被父皇忽视,在宫中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甚至还会被宫人欺负,也不见父皇前来关心她一下。 要不是后来有皇姐在,她现在的日子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所以她对皇帝并没有什么亲情可言,皇帝于她而言,更多的是一个有些陌生的人。 但是见殿内的众人都哭了,就连容嫣也拿了帕子擦拭眼角,没办法,容鸢只能把自己这十六年来悲惨的事情想了一遍,才不至于让她看见皇帝的惨状时笑出声。 她酝酿了一下,在自己的眼眶中蓄满了眼泪。 皇帝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见她红着眼眶,静静地看着他,恍惚中,他对着容鸢唤道:“念念,你总算愿意回来看朕了吗......” 念念? 这是谁? 容鸢脸上露出疑惑。 容鸢正疑惑着,倒是皇后很快反应了过来,道:“陛下醒了,快去让御医进来瞧瞧,其他人不要在这里碍事。” 站在皇后身边的淑妃和贵妃,在听见皇帝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脸色也跟着变了变,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一旁的容鸢。 许是因为她长开了,这样一看,真的越发像极了故人。 只是容鸢青出于蓝胜于蓝,比那位看着还要美上几分,怪不得她们听说邵家和崔家,都曾向陛下暗示过,想要陛下赐婚给他们的儿子。 思及此,又觉得她不愧和她那死去的娘一般,都是魅惑人心的妖精,到底都是男人争着想要的玩意儿。 “还愣着做什么,陛下需要清静,你们几个都出去,免得在这里吵到了陛下。” 皇后面色严肃,说出的话也带着威严。 二皇子已然残疾,贵妃知道自己的儿子没有了竞争的资格,自然是夹着尾巴做人,忙给淑妃使了个眼色,二人默契地退了出去。 而容鸢见状,也拉了拉容嫣的袖子,示意她一道离开。 转身的时候,却听见皇帝着急的声音:“念念,你要去哪,别走,求求你......” 接着就是皇后的着急的声音:“陛下,你还病着,不能起来,来人,快看着陛下!” 出了寝殿,容鸢心中仍是带着疑惑,皇帝口中的念念到底是谁? 过了半晌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父皇是对着她唤的这个名字,所以这个念念,大概也许就是她那一生下她就撒手人寰的母妃。 看父皇那模样,她猜想当初父皇应该是很喜欢母妃的。 不过再喜欢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后宫里有一堆的女人,甚至还把母妃强抢了来,这种喜欢或许对母妃来说是可怕的。 伤害他人的喜欢,算得上是喜欢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她回了碧霄宫。 才一进门,就有一个黄色物体扑了过来,她因想着事情,一时没留意,被那小东西扑得往后一仰。 后腰上突然贴上一只手掌,稳稳扶住了她。 “公主走路总是这般不小心?” 依旧是清冷的嗓音,不等她回答,那只手很快就不着痕迹地松开了。 接着对方弯腰,捏住了罪魁祸首的后颈,把它提到了跟前,对着它道:“我不在,你倒是瘦了许多。” 容鸢顺着他的视线,把目光落在了小黄的身上,发现没几天不见,它确实比离开之前瘦了好些。 她抬手去摸了摸小黄的头,有些心疼道:“好像确实是瘦了一些,难道是岫云给它喂得少?” “才不是呢,是它自己知道公主不在,这几天整只狗都闷闷不乐的,给它喂吃的也不怎么吃。” 岫云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她见到宋珣和容鸢站在一块,那画面看着莫名的和谐,她虽然对宋珣颇有微词,可也不得不承认,若是单论相貌的话,整个燕国或许只有宋珣能配得上公主。 容鸢见了她,忙走了进去,问:“岫云,你的身体好了?” 岫云见自家公主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在关心自己,脸上的笑容更甚:“公主前去别院的第二天就好了,可惜奴婢生病了,不能跟着公主前去裴家的别院,听纤云说,那别院依山傍水而建,进了里面很是清凉,正适合避暑呢!” 容鸢道:“若是还有下次,一定带上你。” 主仆二人说着话,把宋珣和小黄落在了后面,宋珣看着那道削瘦的身影进了殿内,直到手中拎着的小黄对着他叫了一声,他才收回目光。 他放下手中的小黄,小黄冲着摇了摇尾巴,很快就转头跑着进了殿内,不多久就听见里面传来容鸢甜软的嗓音,那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大约是在逗小黄玩。 “没良心。”他突然道,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他没有跟着进去,而是回了掖幽庭。 影七早已等在了屋中,见了宋珣,她忙行礼:“殿下。” “如何?” 宋珣越过她走到桌边坐下。 影七道:“皇帝昨夜确实是和柳凌霜在摘星台喝了酒,不过没有殿下的授意,柳凌霜不会轻易对皇帝动手,所以老皇帝生病的事情,大约是别的人做的,属下猜应该和宫外那位才解了禁足的二皇子有关。” 宋珣不置可否,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问:“今天在寝殿可有发生什么?” 说起这个,影七立刻道:“皇帝喝的药是国师配的,但是那药属下闻着味道有些奇怪,属下猜想那药有些古怪,所以偷了一些药渣,发现还真是被下了药,哦对了,还有就是皇帝才醒来,把五公主错认成了 旁人,一直唤她,念念?” 念念...... 宋珣在心里跟着默念了一遍这名字。 容鸢的生母,名唤林念,不过这名字很少有人知道,皇帝会将容鸢认成自己曾经最爱的女人,似乎也说得过去,他见过林念的画像,确实和容鸢有些相像。 “那是五公主的生母。” 影七瞬间来了精神,她隐藏住自己心里的八卦,问道:“是那位五公主一出生就离世的丽妃娘娘?” 没想到这老皇帝还是个痴情种,十几年了还记着丽妃。 只是可怜了五公主,母妃这般受宠,自己却不得亲爹的宠爱。 宋珣看出了她面上的疑惑,他冷笑了一声:“五公主这般不受宠,大约是因为,皇帝怀疑她不是自己与丽妃的孩子。” 影七暗自深吸了一口气,想起关于丽妃以前的事情,她是被皇帝给强行抢进宫的,在此之前,就已经嫁了人,只是嫁的人是位小官,所以被皇帝看上后没有办法,为了保全自己与夫君,只得含泪进宫做了皇帝的丽妃。 嘶,这狗皇帝还真是不做人,君夺臣妻的事情是干得一点儿也不含糊。 她在心里骂了几句,突然想起国师那老东西看容鸢的眼神,近来听影九说殿下对五公主有些不一样,万一是她想的那样,那她还是很有必要把这事告知殿下。 “属下今天见那国师好像对五公主有意,五公主一进去,那双眼睛一直瞧着五公主,皇帝之前似乎有把五公主赐给国师的想法。” 宋珣右手握着茶盏,漫不经心道:“是吗?” 影七听到细微的声音,她悄悄抬头,正好看见宋珣手中的茶盏,杯身上已经出现了好几道裂痕。 嘶,殿下这是生气了吗? 那有人要倒霉了。 第49章 想哭便哭了 皇帝这一病一直不见好,而南召使团得知皇帝病了,一直商议着求娶公主的事情只得搁置,突然改变了主意,转而动身要回去了。 只是在回去之前,褚邑还是找了容鸢。 容鸢看着等在小花园一角的褚邑,心中的疑惑更甚。 不知道褚邑为何在离开之前还会来找她,她快扫了一眼周围,又让岫云守在小花园的入口,若是见到有人来了,就立刻唤她离开。 这种私自与外国皇子见面的事情,要是被人发现了,那问题可就大了。 褚邑见她神色谨慎,心中有些好笑,可到底没有说什么,只等她走近的时候,才收起眼中的笑意。 容鸢见了他,小声问:“大皇子找我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大有他说出的事情不是什么要紧事,她就能做出立刻转身就离开的举动来。 褚邑打量了一眼容鸢,这段时间他的人已经查清楚了,容鸢的生母有很可能就是他那位流落在燕国的姑母,姑母的事情他得知之后,虽然愤怒,可眼下却做不了什么。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眼前这位姑母唯一留下的血脉,也就是他的表妹。 他见容鸢生在这种地方,从前被那般对待,性子仍旧保持着纯善,实属不易,也庆幸她并未和宫中的其他公主皇子一般长歪。 因为这一点,他开始怀疑容鸢的生父并非是皇帝,而是那位早已没了消息的姑父。 容鸢正好奇他会说什么,然而接下来他说出的话,到底还是吓了容鸢一跳。 “公主可愿意同我回南召?” 如果不是知道褚邑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容鸢会觉得他在怂恿一国公主跟他私奔。 她瞪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半晌之后,才抖着声音问:“你方才,说的什么?” 面上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褚邑早已知道这话会吓到她,可是见她一双杏眼瞪大,却觉得有几分可爱,他压下想要伸手摸她头顶的想法,严肃且认真地重新说了一遍:“五公主在宫中的处境不好,婚嫁也不能自己做主,五公主就没想过要逃离这里?” 他说的话声音很轻,却也带着坚定。 容鸢从前确实生出了想要逃离的想法,可是这种也只能想想,毕竟她是公主,无论如何也逃不出皇宫去,就算是逃出去了,那又能如何,整个燕国都是父皇的,想要抓她回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褚邑却不一样的,他是南召国的皇子,倘若她跟着他离开,就算是发现她不见了,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南召使团中去,而且等她跟着褚邑到了南召,父皇的手再长,也伸不进南召中去。 除非她在南召自己暴露了身份,不然父皇根本不知道她会藏在那里。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一瞬间动摇了。 她知道自己虽然有皇姐护着,可是真正能决定她生死的人是父皇,而父皇对她一向是没有什么感情,甚至或许在父皇眼中,她只是一件商品,一件有些价值的东西而已,只要能给他带来利益,就会毫不留情地把她给卖了。 褚邑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见她神色凝重,就知道她有在认真权衡利弊,他可以肯定,容鸢在这件事上会心动。 容鸢想了很多,最后却问:“我与大皇子非亲非故,大皇子突然和我说这种事情,为的是什么,我能怀疑你居心不良吗?” 她到是直白,不过褚邑不仅没有不喜,反而对她生出更多的好感,他道:“公主的事情我已经打听过了,与其在这里任人摆布,为何不自己选择一个更好的去处?” 这个理由对容鸢来说不够,她眼中生出警惕:“大皇子的话,我今天就当没有听到过,今日我也当没见过你。” 说着她就要转身离开。 关于姑母身份的事情还未彻底查清楚,褚邑并不想这么快告诉她真相,可是眼前的少女似乎反应了过来,觉得他不安好心,虽然有些动摇,可到底是谨慎,已经开始对他生出了怀疑。 她在宫中的这些年,也并非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有防人之心。 他虽然对此有些欣慰,可到底是有些不想她白白错过这个能逃离皇宫的机会,只得道:“我对五公主一见钟情,所以想要五公主跟我走,这个理由可以吗?” 容鸢摇头:“自然不行,你要真的对我一见钟情,跟父皇求娶的人就不会是我皇姐,而是我了,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总之我不会跟你走的。” 说着她转身就要离开。 褚邑没办法,只得对着她的背影道:“若是与你母亲有关,你还愿意跟我走吗?” 母亲?容鸢的身子一顿,其实娘亲对她来说一直都是很陌生的,因为从她出生之后,就没了娘亲,即便是羡慕旁人有娘亲,小时候在夜里会偷偷躲在被子里,偷偷想娘亲,可她现在长大了,知道娘亲死了就死了,她不会再有娘亲了。 只是听见褚邑提起娘亲,心里还是会有所动摇,她回头:“你知道我母妃的事情?” 褚邑见状,便知道她是在意自己这位一出生就没见过面的母亲,他神色柔和了下来,道:“你母亲的事情,或许牵扯到了南召,且和南召皇室有关。” 容鸢有些讶异:“你说母妃是南召人?” 褚邑点头:“我跟着使团来燕国,其一是为了求娶三公主,其二则是为了想要寻找二十几年前,在战乱中走丢的姑母的踪迹。” 容鸢:“所以你查到了我母妃的身上?不可能,母妃怎么会是南召人呢。” 她立刻否认,心想或许是褚邑为了说服她,而故意编出的借口。 褚邑知道她不会这么容易相信,只好退一步问她:“你身上是不是有凤尾蝶的胎记?” 闻言容鸢的脸色一白,她的左腹确实有这样一个胎记,这个胎记只有岫云才知道,就连皇姐也不知道。 岫云不可能会被褚邑收买,所以这个胎记,或许有什么她不 知道的秘密。 褚邑见她面色一变,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七八分,他继续道:“凤尾蝶是南召皇室的图腾,寻常人家不会用这个,且你身上要是有这个胎记,大约也不是生下来就有的,而是姑母画上去的。” 他们南召皇室有特殊的办法,能让画在身上的图腾一辈子都不掉色。 在每个出生的婴儿身上,男孩就会画上凤凰,若是女孩则会画上凤尾蝶,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而他方才观察容鸢的神色,更加确定了她身上一定是有这个胎记,她的生母就是姑母,而她是他的表妹。 容鸢还是做着最后的挣扎,咬了咬唇,轻声道:“你说的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想,为何这么笃定母妃就是你姑母?” 他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觉得要说服容鸢和他一道离开,还是需要把姑母从前的事情与她说清楚,虽然会有些残忍,可她作为姑母的女儿,理应有知情的权利。 这是容鸢没有想过的,没人和她说过关于母妃的事情,她从前一直以为是父皇爱惨了母妃,才会在母妃死后,不许任何人提起母妃的从前,她唯一知道的只有母妃曾经是父皇最爱的妃子,位分在后宫也不小,是四妃之一的丽妃。 可她从未想过,母妃在成为妃子之前,曾经是某个臣子的妻子,而父皇,就是那个罪大恶极,强行夺走下臣夫人的昏君。 她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直到褚邑离开之后,整个人才浑浑噩地走出了小花园。 这样的真相让她一时难以接受,原来母妃是逼不得已,才会入宫的。 那母妃怀上自己之后,是否会讨厌她这个身上带了父皇的孩子? 是不是因为讨厌她,所以生下她之后才会撒手人寰? 或许她是不被母妃期待所生下来的孩子。 想到这些,本就这皇帝没什么感情的容鸢,慢慢地对他生出了些许的厌恶。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罔顾人伦的事情来,如果不是父皇强夺臣妻,是不是她就能在爹娘的宠爱下长大。 岫云见她出来,一只紧绷的心总算是松了,她上前想要去扶容鸢,却被她一把推开了:“岫云,我想要一个人走走,你先回去吧。” 她的语气很是低落,就像是丢了魂一样。 岫云停在原地,她回头看了一眼小花园的方向,直觉告诉她,一定是那个南召国的大皇子与公主说了什么,才会让公主这般魂不守舍的。 难道是他威胁公主了? 岫云在心里猜想,随后又觉得反正他不久之后也要离开,若是还想再私下见公主,她一定要拦着公主不让她去见这个大皇子了。 她远远跟在容鸢的身后,见她走在人来人往的宫道之上,不小心撞到宫人也没什么反应。 最后看不下去,她还是忍住出上前劝说:“公主,咱们还是回宫吧,这里人多眼杂的,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公主便不好了。” 容鸢眼下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她在道:“我没事,只是想随便逛一逛,你不用跟着我,你回去和裁云说,就说我想吃蒸糕了,让她给我做。” 她要吃的蒸糕是用糯米粉和红枣做成的,曾经一位嬷嬷不小心说漏了嘴,说母妃最爱吃的就是这种蒸糕,听说是南边的一种特色小吃。 后来她找到机会,终于尝到了母妃生前最爱吃的蒸糕,果真是好吃的。 她每次想母妃的时候,就会让岫云去御膳房要,如果要不到的话,就自己掏些银两去贿赂御膳房的御厨,让对方偷偷给她开个小灶。 眼下她虽然害怕知道真相,害怕母妃真的会讨厌自己,可她心里委屈,所以想要吃母妃爱吃的蒸糕。 岫云没法,只得应了下来。 等岫云离开之后,她又漫无目的地在宫道上走着,直到无意识地停在了掖幽庭的门前。 她抬头,看着掖幽庭三个字。 突然想起,宋珣似乎和她差不多,甚至比她还要惨,年少就失去了双亲。 可他却又比她好上许多,至少他的爹娘曾经是爱过他的,甚至他父亲也就是前朝太子还为了他处心积虑,在死前给他留下了自己的心腹和旧部,他若是想要复国,这些旧部就会帮助他。 而她,母妃除了在她的身上留下一个胎记之外,什么都没有留给她。 越想她心里越失落,等她走到宋珣门前的梧桐树下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到了这里。 看着宋珣屋子紧闭的大门,她想眼下他应该还在碧霄宫,做着岫云让他打扫的活。 宋珣住的屋子周遭没有人来往,当下只剩她一个人在梧桐树下。 如今已经到了初秋,梧桐树的叶子在慢慢变黄,她从地上拾起一片梧桐叶放在眼前细细查看,原本能够看得很清晰的脉络,慢慢地在眼前逐渐模糊。 她眨了眨眼睛,最终一滴眼泪从眼角掉了下去。 寂静无人的院中,少女缓缓蹲了下去,最后把头埋在了双臂之中,微微颤抖地身子预示着她此时正在哭着。 宋珣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粉色的身影蹲在树下,不久前他看着她带着岫云出门了,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只有岫云一个,他还以为她是去了容嫣的宫中。 却意外见到她一个人躲在这里,而且看样子似乎还在哭。 他眉心拧起,从前的容鸢想哭就哭,从前不会偷偷躲起来哭。 眼下这样子,大约是真的伤心难过,才会这般在无人的地方哭。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停下,听见细细的呜咽声传来。 那声音似乎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掌,慢慢地将他的心脏攥紧,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可见她哭得这般难过,到底是没有出声打扰,而是耐心地等在一旁。 容鸢哭得忘我,根本不知道有人靠近,直到她哭累了,她拿帕子胡乱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珠,最后把埋住的脸抬起的时候,才惊觉身边站了个人,她先是吓了一跳,直到看清楚身边的人是谁之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 许是她蹲着哭了太久了,脚已经蹲麻了,起身到一半,身体狠狠晃了一下,这时候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扶着了她的手臂,才让她没有跌倒。 她感受着小腿肚里传来的酥麻的感觉,另一只手自然地抓住他扶着自己的那只手的手臂,然后委屈道:“方才蹲太久,脚蹲麻了,借我撑一下。” 虽说语气是委屈的,可她说出的话却又理直气壮,仿佛把宋珣当成支撑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明明在一个月前,还怕他,想要远着他。 宋珣扫了一眼抓着自己手臂的白皙的手,半晌之后把目光落在她还带着泪痕,就像是被雨水冲刷过的花朵的脸上,他扶着她手臂的手微微收紧,道:“为什么躲在这里哭?” 容鸢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不能把褚邑和她说的事情道出,只得摇了摇头:“没什么,想哭便哭了。” 宋珣觑了她一眼,“这些话搪塞别人倒是可以。” 这是觉得她在敷衍他了。 不想让宋珣知道自己母妃的事情,她只得转而问他:“你要做的那件事,能不能提前?” 她现在冷静下来,越想母妃被抢夺的事情,就越讨厌父皇,加之燕国在父皇的手中越发的破败不堪,那不如让一个她信任的人来结束燕国这几十年的飘摇。 就算是骂她白眼狼也好,她不想再看见父皇坐享其成了。 母妃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虽然也与生下她有关,但是更多的是因为父皇造成的。 宋珣见她认真地问出这样的话,神色微怔,“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即便他已经早已想要提前自己的计划,可是容鸢身为燕国公主,说出这样的话,又让他有些怀疑,她是否是在试探他。 容鸢没发现他神色变了,只是自顾自道:“那天我见过国师了,他看我的眼神,能让我猜出大约是很想娶我,如果你成功了,国师就不能娶我了。” 宋珣自然不会信她的这个说 辞,她不可能只是因为不想要嫁给国师,就想要自己的国家被覆灭,可与她接触下来,她确实没任何的心机,但是为何她会突然这般急不可耐地想要他计划提前。 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他打量一眼略显心虚的容鸢,淡然道:“你若是不想他娶你,我可以让赤霄杀了他。” 这倒是个简单粗暴的办法,可是容鸢要的自然不是这个,她知道就算宋珣不让赤霄去杀了国师,国师不久后也会死在自家小妾的榻上。 让赤霄去杀人,反而脏了他的手。 万一被人查出来,更是一个大麻烦。 她忙制止他:“不,不用劳烦赤霄。” 宋珣还以为她听见他说要杀了国师,她会高兴,谁知道她第一反应却是制止了他,他眉头轻蹙:“为何,你不是不想嫁给他?” 方才她明明说了,只要他计划成功,她就可以不用嫁给国师,可眼下她拒绝得这般快,难不成只是单纯地想要他快些造反? 可他就算是计划提前,于她而言有什么好处? 容鸢立刻摇头:“嫁给谁也不能是嫁给一个老头子!但也不用把他杀了呀......” 只是她知道国师都快死了,所以才不能让宋珣去把人给杀了,免得手上白白沾上一条人命。 宋珣眉梢微微上挑:“不让我杀了他,难不成真的想我去造反,你觉得可能吗?” 为了她一个人而去造反,他又不是疯了,她于他而言什么都不是,又不是在演话本,还能冲冠一怒为红颜。 容鸢读懂了他的潜台词,她对上那双过分冷静的黑眸,心底骤然生出一股失落的感觉来。 她如今知道了宋珣不会提前造反,大约还是和前世一般,不过原本就是知道的事情,所以即便他方才间接否定了她的建议,除了心里有点失落之外,倒也没有太大的失望。 若不是因为从褚异的口中得知母妃的事情,她大约对那个名义上的父皇没什么感觉,可他从前那般对待母妃,导致母妃生下她之后便撒手人寰。 她心里便开始厌恶这个父皇,连带着也讨厌自己。 如果母妃不是为了生下她,如果母妃没有怀上她,也许母妃就不会死了。 母妃的人生,似乎从走失开始,就再也没有顺遂过。 宋珣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容鸢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可他不会因为容鸢,而改变自己的计划。 他垂眸看向拉耸着脑袋的少女,见她扁着一张嘴,眼中又慢慢蓄起了眼泪,便又开始头疼,从前他想要看她哭,可现在却发现她要是哭了,自己的心情也会跟着变差。 可她什么都不愿意同他说,他想要帮她解决国师,她也不赞同。 思及此,他的心里突然变得有些烦闷,转而道:“我不会提前计划,你就算是在我面前哭也没用。” 这般冷硬的话,让容鸢的眼泪硬生生掉了一颗下来。 她忍着还想继续往下掉的眼泪,勉强笑道:“我知道,我自然是不值得你那样做,我回去了。” 说着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就朝着外面走去。 宋珣看了一眼她那略显慌乱的背影,脚往前走了一步,可最终又止住了步伐,到底没有追出去。 接着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没多久,一只灰色的不显眼的小鸟落在了他的窗台,他走了过去,从它的脚下取下一个纸条。 看完上面的内容之后,宋珣的眸色一深。 唤来影九,他问:“今天褚邑是不是和容鸢见面了?” 影九心想他正要与殿下说这件事呢,殿下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他迟疑了一下,点头:“不久前,大皇子确实是在小花园与五公主见了一面,说是要带五公主回南召国。” 语罢,他瞬间感觉到周身的空气冷了下去。 “五公主,可答应了?” 影九道:“没有,只是也没有拒绝。” 说完他停了一下,抬眸偷偷看了一眼宋珣的脸色,发现他神色如常,只是那双眼睛里却像是盛了冰霜。 他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继续说道:“大皇子把查到的关于丽妃的事情,都告诉了五公主......” 宋珣也是才从方才的信上确定了,丽妃就是南召国王的妹妹,可褚邑不知道的是,丽妃当年只是借生女一事死遁,并非真的死了,这件事她做得隐秘,所以他的人在开棺之后,发现里面并没有丽妃的尸体。 而丽妃如今的下落,无人能知。 方才容鸢会哭,是因为得知了自己的生母,是被现在父亲强迫的,她身上还流着皇帝的血,她大约是觉得生母不会喜欢自己,所以自我厌弃的同时,也开始讨厌这个所谓的生父。 才会想要他,帮着她毁了这个生父所拥有的一切。 他将纸条紧紧攥在掌心,最后那纸化作齑粉。 第50章 赐婚 容鸢浑浑噩噩地回到碧霄宫,才坐下,还未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就看见岫云一脸惊慌地进来。 还差点撞到了一旁的花瓶,容鸢不明白她如此慌张是为的什么,她皱眉道:“怎么了?” 岫云这时候上前,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公主,方才我听见有人在传,说是二皇子的腿好了,并且他带的一位据说是神医的大夫,还一下就治好了陛下的病,陛下一高兴,就封了贵妃为皇贵妃。” 可这些事情并不会让岫云这般慌张,容鸢觉得事情不简单,她道:“父皇的病好了,不是好事,你怎么是这幅神情?” 话音才落,就看见岫云快要急哭了,她道:“那位神医是邵家的五公子给找的,陛下得知之后,还特意召请了邵五公子前去觐见,原是想要给他嘉赏的,但是那五公子却说自己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求陛下赐婚他与公主!” 事情的发展出乎了容鸢的想象,她知道父皇病得严重,且一直都不见好,太医院中的那些太医都束手无策,就连大皇兄都回来了,怕的是父皇会突然病逝,以防万一。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邵家不知道从哪找来神医,还让容钰带进了宫中,甚至治好了皇帝的病。 “所以父皇是答应了?你这消息又是从哪来的?” 容鸢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邵五公子,和容钰有关,她突然想起了,那位邵五公子便是那天她在安阳姑母的院中看见的,与容钰同流合污的男子。 本以为祭天之行之后,他们二人不再想着这件事了,没想到还在这里等着她。 岫云的消息之所以来得这般快,也是因为在路上碰上了白露,才从白露那里知道的,她道:“听说三公主得知后,气得在殿中摔了好些东西,还罚了好几个宫人,这件事大约是定下来了,不用多久,公主就会知道婚期。” 容鸢微怔,问:“皇姐也没有办法阻止父皇赐婚吗?” 岫云摇头:“三公主说,这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谁也拦不住,最早明天圣旨就会送到邵府去,而公主,就要准备待嫁了。” 容鸢听了,掌心紧紧攥住,她本以为国师的寿命将近,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躲过这一劫,谁知道这回却是直接掉进狼窝。 岫云实在是担心,她道:“奴婢听说那位邵五公子和二皇子关系很近,而且还从白露那里知道一些,一些荒谬的事情......” 容鸢原本就心乱如麻,如今听到皇帝给她与邵承平赐婚之后,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她恹恹地趴在桌面上:“什么事情 ,总不能是比嫁给他更惨了吧。” 岫云看着性子柔软的少女,眼中出现酸涩的感觉,她道:“那种杀千刀不要脸的东西,居然私底下做出与二皇子换妾的事情,而且那邵五公子,曾经还娶过一位妻子,那妻子和二皇子还有染,后来五夫人与二皇子的事情被人知道,五夫人觉得没脸见人便自杀了。” 谁知道那五夫人是不是被逼迫的。 这些事情从岫云的口中说出来,实在是骇人听闻,换做是旁人说出口,容鸢是万不敢相信的,可这是从白露那里得知的,所以这些必定是没有错的。 她喃喃道:“父皇难道不知道这些事吗,为什么要把我嫁给他,就因为他找的神医救了他的命吗?” 想起皇帝曾经对自己生母做的事情,她再也忍不住干呕起来。 岫云见她反应这般大,眼中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忙出门唤纤云打了水来。 容鸢胃里翻腾得厉害,自从知道邵承平和容钰做的事情后,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如今她还要被那个伤害过母妃的男人赐婚给这种人。 她吐得厉害,脸色煞白,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直到她把胃里的所有东西都干净之后,整个人都瘫软在桌边,她伏在桌子旁,突然想起今早时,褚邑和她说过的话又响在耳边,她离开时只是含糊其辞,并未答应过他同意和他离开燕国,跟他回南召。 可是眼下,若不是和褚邑回去,她只能被邵承平和容钰折磨死。 她抬头看了一眼宫殿上的横梁,要么她偷偷跟着褚邑走,要么就一根白绫吊死在这里,前世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如果真到了要嫁的地步,大不了鱼死网破。 可她看了一眼正在给她洗净帕子的岫云,和给她倒茶的纤云,觉得自己若是真的死了,她们几个一定会因此被迁怒。 想了许久,她还是决定去找褚邑,答应他,愿意和他离开,但是离开之前她需要去见宋珣,她还记得他之前说过,只要她赢了射箭比赛,就会答应她一个要求。 翌日,宫中赐婚的圣旨果然很快就送到了邵府,而皇贵妃也派了一位嬷嬷前来教容鸢出嫁时的礼仪。 时间定在十月初,这是礼部那边给出的大吉的日子。 岫云听闻之后愤愤道:“什么十月初五是大吉,明明那礼部侍郎是邵大人的好友,知道邵五公子急着娶公主,才会故意选了个这么近的日子。” 容鸢被嬷嬷教了一天的礼仪,整个人都累得不行,前世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眼下她瘫在床上,只觉得不仅是身体上很累,就连心也累得不行。 她原是想今天找机会见褚邑,告诉他,她想好了,愿意跟着他回南召,谁知道皇贵妃的动作这样快,她才起床就看见那嬷嬷来了。 那嬷嬷很是严厉,她一整天几乎都没怎么休息过,若不是她有着公主的身份,按照民间的风俗,说不定晚上还自己亲手绣嫁衣。 她心情不佳,不想再去想那些烦心事,所以早早地就睡着了。 许是她睡得太早,半夜突然醒来,她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碧色的纱帐,良久,再次闭上眼睛的时候,却一直想着她十月初五要嫁人的事情。 被皇贵妃派来教导她的嬷嬷,似乎有对方的授意,在白天一直看着她,不让她离开碧霄宫半步。 她根本没有任何的机会出去找褚邑,把自己决定的事情告知他。 还有就是宋珣和皇姐之间的事情。 乱七八糟的这些事情一直盘旋在脑中,导致她很难继续睡回去,她索性起身,穿了鞋往殿外走去。 出了殿门,才惊觉如今的夜晚的风已经带了凉意。 小黄听见了响动声,从它的窝里跑了出来,黏在在她的脚边,尾巴摇得欢快。 容鸢蹲下身子,摸了摸它毛绒绒的头,叹了口气:“还是做小狗好,除了吃饭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烦恼了。” 说完小黄张开嘴冲着她小声叫了两声,似乎在回应她。 有了小黄的回应,她又继续说道:“你说我要是真的嫁给了那位邵五公子,二皇兄会放过我吗?” 其实她心里也有了答应,容钰这样的人,没得到手的,一定会想法设法得到,而他三番五次想要染指她,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她的。 宋珣从偏殿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廊下蹲了个人,少女一边摸着小狗的头,一边唉声叹气,仿佛遇上了什么天大的难事。 他想起今天得知的,皇帝赐婚的事情。 邵承平他知道,和容钰一类的人,在还未娶第一任夫人的时候,后院里就养了不少小妾,甚至喜欢狎妓。 常常流连在烟花柳巷之中,还在他祖父寿辰之时,公然带了妓子进府上,差点把他祖父气病了。 可邵夫人宝贝得紧这个儿子,不许让人罚他,否则就要大哭大闹,完全没有一点主母的样子。 这样一个废物,如今却能娶皇家公主。 而且还是娶回去做续弦的。 看来皇帝是真的没把容鸢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这般随意给她赐婚。 容鸢最后摸了一把小黄,起身后才发现身后站了个人,她愣了一瞬,但是很快就看清了来人,正是宋珣。 她不明白今晚,为何又是他在值夜。 想起她还有事要与他说,便走了上前,在他静默地注视之下,仰起脸对着他道:“你还记得之前射箭比赛,你曾说过,只要我赢得了第一,就满足我一个要求。” 她的声音温软得不像话,在静谧的夜里,一个字一个字轻敲在了他的心上。 想起前几天她试图让他计划提前的事情,他下意识便要出口拒绝,可是想到她如今的处境,到了嘴边拒绝的话却没有说出口,他扫了一眼她紧紧攥着衣摆的手,问:“想好要我做什么了?” 若她真的要求他提前计划,他要是再次拒绝的话,她会不会难过? 容鸢一想到要提前让他放过皇姐,心中就有些忐忑,她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发现他神色如常,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软着声音道:“你要是他日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能不能,放皇姐一马,不要为难她?” 说完她咬了咬唇,带着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心跳也跟着加快。 她的要求不是要他计划提前,也不是要他帮她摆脱赐婚,只是为了让他不要为难容嫣。 不知为何,听完她的话,宋珣的脸色沉了下去,他冷着声音道:“我答应你的要求,只能是你自己的事情,换一个。” “为什么?”容鸢没想到他拒绝得这般干脆,她从始至终只想要他不要报复皇姐,至于其他的,她自己会解决。 明明他之前答应得好好的,可她现在跟他提了,却又不行。 宋珣假装没看见她泛红的眼圈,冷笑一声:“三公主从前对我做的那些事情,难道公主是打算视而不见?还是说与她比起来,旁人的尊严算不得什么?” 容嫣不过是待她好了一点,她便这般替对方着想,若是以后他待她好点,她是不是也可以满心满眼的都是他? 思及此,他觉得大约是不可能的。 容鸢听着他冷冽的嗓音,摇了摇头:“皇姐从前做的确实不对,我代她向你道歉,可是她如今没办法再对你做什么了,从前的事情,能不能一笔勾销?”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要求对宋珣来说不公平,可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皇姐被折磨,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倘若她真的和褚邑回了南召,留在这里的皇姐就会遭到宋珣的报复。 可话才说完,就看见宋珣朝着她逼近:“公主说得轻巧,那不如去问问除我之外的,同样被三公主折辱过的宫人,你觉得那些人会轻易原谅三公主?三公主做的恶事这般多,公主还要这般维护她?” 容鸢看着覆在身前的男人,对上他那双含了冰霜的眼眸,她的心瞬间跌落到了谷底。 她自知理亏,沉默地垂下了头。 然而很快下巴就被对方的手指钳住,然后强迫她对上他的眼睛:“公主也知道三公主做的这些事情,不会轻易获得他人的原谅,还是你觉得我答应满足你一个要求,就可以和我耍小聪明。” 容鸢仰着头,她眼中有眼泪掉了出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知道眼下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不会答应。 他与皇姐之间,早就是仇人了。 难道这一世,最后也要和前世那般吗?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最后滑到他的指尖,宋珣触碰到温热的泪水,却见她眼中似有挣扎,半晌之后,才听见她道:“对不起,我只是怕若我不在了,皇姐她......” 不管是她嫁给了邵承平,还是去了南召,没有了她拦着宋珣,怕他登基之后第一个就是找皇姐算账。 源源不断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似乎被她的眼泪烫到了,宋珣最终松开了钳住她下巴的手,最后转身 不再看她:“你现在还有机会换一个要求。” 容鸢看着他的背影,即便最开始猜到了他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可当真的听见他无情拒绝的时候,心底还是会被失落和难过的情绪占据了,所以对于他说的话,再也听不进去。 她瓮声瓮气道:“除了皇姐的事情,我对你没什么要求了。” 宋珣藏在袖中的手掌慢慢握紧,最终只冷冷丢下随便她三个字便离开。 容鸢瘫倒在地上,最后双手捂住脸,无声地哭着。 *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眼看着就到了十月,距离容鸢嫁给邵承平的日子越来越近。 皇宫的各处也在张罗着公主的婚事,就算是容鸢曾经不受宠,可如今她要下嫁给邵家,皇帝为了不显得自己是个不合格的父亲,叮嘱皇后操办的时候,尽量多费些心思。 皇后为了把公主出嫁的事情做好,阖宫上下都布满了红色的绸布。 就连掖幽庭的灯笼都换上了喜庆的大红灯笼。 “殿下,杨宽已经把太子殿下的旧部都集结起来了,我们自己的人也在赶往京都,殿下可是想好了什么时候让他们进京?” 影七跪在一旁,低头汇报着这几天的事情,只是说完之后,上首的人却迟迟没有回应,良久,她忍不住悄悄抬眸,却看见男人端坐在矮桌前,目光落在了眼前放置的焦尾琴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视线一直在焦尾琴上,说话的时候也不曾离开:“去找裴延,让他尽早做好准备。” 听到他的声音,影七忙低下头应下,她还以为殿下难得走神了呢。 她正要离开,又想起自己前几天到处瞎逛,从邵府经过的时候,刚好撞见的事情,想着五公主与殿下到底是有些不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殿下,我那天路过邵府,看见那邵五公子让下人买了好些折磨人的工具,都是些在房/事上的......” 那些东西是做什么的不言而喻,都是些折磨女人的东西,想到那位娇弱的五公主,要是那些东西用在她的身上,大约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她知道有些男的在房/事上有特殊的癖好,可那邵五简直就是畜生。 不多时,房中骤然想起一道琴音,那琴音带了杀伐之气,影七瞬间把头埋得更低了,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窗边的男人。 也不知道殿下是不是因为邵五的事情生气,或者是旁的,毕竟殿下的性子她也猜不准。 只是可惜了五公主。 她虽然没与五公主接触过,可在她监视三公主的时候,也是时常躲在暗处看五公主与三公主相处,觉得五公主是个性子很好的姑娘,要不是她身为暗卫不能出现在人前,她都想要和五公主交朋友了。 只是没想到这样好的人,却要嫁给邵五那畜生。 听说那邵五前面的那位夫人,是被人发现和二皇子有染,为了保全自己的脸面,才会自杀的,五公主是二皇子的妹妹,二皇子大约是不会对自己的妹妹下手吧? “下去。” 影七正在心里想着那些事情,骤然听见这两个冷冰冰的字,心想殿下这是不会去管五公主的事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等她离开之后,宋珣又抬手随便波动了几下焦尾琴,清泠泠地琴音从他的指尖流出,他蓦地想起那晚,少女抱琴,仰起一张脸,笑着看他,一双杏眸中落满了星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鸽子落在窗台上,他开始研磨,最后把写了字的纸条绑在了鸽子的腿上。 很快,一只不显眼的鸽子从掖幽庭的上方无声无息略过。 他重新坐在了焦尾琴的旁边,右手抚着琴弦。 公主大婚的日子,到了晚上京都各处都会有所松懈,大约是个攻入皇城的好日子。 第51章 用你来换她 大婚当日,容鸢被一群宫人按在妆奁前,而岫云纤云二人连靠近她都靠近不了,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容鸢前一晚根本没怎么睡,这会跟个提线木偶一般任由那些宫人给她梳妆打扮,陌生的宫女给她绾发髻的时候,她甚至打起了瞌睡。 看得一旁的岫云,开始怀疑昨天晚上伏在三公主膝上哭的人,不是容鸢。 容鸢自知嫁给邵承平已是定局,这一个多月来,她曾尝试去找褚邑,可是她被皇贵妃那边的人盯得很紧,根本没办法见上他一面,而南召那边也在催促褚邑回去,所以在半个月前,褚邑不得已只能离开了京城。 只是离开之前让人偷偷给送了个纸条,上面写得是让她先安心待嫁,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她不明白他都离开了,除非带走她,否则哪里还有什么变数呢? 即便如此,她心底还是会去想,万一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还有转机呢? 于是她怀着期望的心情,在碧霄宫等了一天,直到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吉时已到,她听见礼官的声音从宫门外传了进来。 最后的希冀被一盆冷水浇灭,容鸢僵硬着身子,被宫人扶着走出了殿门,最后又被推着上了轿子。 喜帕罩着她的头,眼前是一片黑色,她突然像是溺水的鱼儿,感觉自己要呼吸不上来了。 岫云和纤云跟在轿子旁,皆是一脸严肃,尤其是岫云,神色不像旁人脸上的喜色不同,反而是愁眉苦脸的,那走在前头的礼官若是回头,就能发现她的神色看着不像是送嫁的,倒像是哭丧去的。 “岫云姐姐,你放心,公主会好好的。”纤云在碧霄宫的时候颇受岫云的照顾,她见岫云紧皱眉头,只好出言安慰她。 岫云知道她是好心,公主都要嫁给邵承平了,她怎么可能不担心,邵承平是什么样的人,她早就在得知赐婚的时候,从白露那里得知了。 这样的畜生,根本配不上公主,谁知道他把公主娶回去之后,会怎么对待公主,况且他还和二皇子沆瀣一气。 二皇子也是个不可多得畜生,要是邵承平把公主送到二皇子的榻上,公主还要不要活了。 她有些烦闷道:“真希望有人能够破坏今晚的婚礼,这样公主就不用嫁给他了。” 容鸢坐在坐轿子里面,也能隐约听到她们二人的对话,她垂下眼眸。 除非宋珣今晚就造反,让他的人攻入皇城,不然谁还能破坏得了皇帝的赐婚呢。 她的手伸进袖中,摸到了冰凉的匕首,她想她今晚不会和邵承平圆房的,如果他要来硬的,她只能用匕首来自保。 况且就算是下嫁给了邵承平,她的身份仍旧是公主,她不信邵承平敢以下犯上。 轿子走在冗长的宫道上面,容鸢昨晚在容嫣那哭过之后,原本觉得自己的眼泪已经哭干了,然而在上轿子前,看见容嫣亲自前来送她,又忍不住想要落泪。 可她的脸上花了几个时辰画的妆,要是哭花了便不好了,所以她硬生生忍着,没让眼泪掉下去。 这样想着,她又感觉到了眼睛处传来酸涩的感觉,她用帕子在眼角处按了按,把眼眶中的眼泪逼了回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远处似乎传来些热 闹的声音,只是越听那声音越不对劲,与其说是热闹,不如说是叫喊声,甚至伴随着尖叫声和呼喊声。 还有厮杀声。 “不好了!有逆贼冲进了皇城!” 远处不知道是谁冲着轿子的方向大喊了一声,接着轿子突然传来剧烈的颠簸,容鸢一个不稳磕在了轿子上,她捂住被磕到的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道轿子落在了地上,那厮杀声越来越近,轿子猛地被岫云掀开,然后岫云和纤云二话不说把容鸢从里面拉了出来。 “公主,不好了,有人今晚偷袭皇城,那些叛军打了进来,公主快跟着我们逃吧!” 岫云的声音里带了惊惧,她如何都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说的话,真的实现了,可是她没有一点高兴地感觉,谁知道那些叛军是什么人,万一见了公主,公主岂不是才脱离了虎口,又要掉进狼窝了? 容鸢听闻,一把扯下了头上的喜帕扔在地上,她抬头看向远处的被火光染红的天空,这一刻只感觉到了自己心跳得很猛烈,最后心跳声盖过了耳边所有的声音。 是宋珣吗? 明明他一个月前,还拒绝了她的请求。 她不会自恋到认为宋珣是为了帮她,才会在今晚提前带人攻入皇城,只是心底仍旧会忍住不住生出一丝庆幸。 但是当她听见远处传来凄厉的叫喊声时,心里的那点庆幸瞬间荡然无存。 今晚注定会有很多无辜的宫人死在乱刀之下,她稳了稳呼吸,踉跄地跟着岫云和纤云往回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的声音仍旧还在,她累得停了下来,双手撑在膝上弯腰喘着气:“我,我跑不动了......” 她们带着她跑了一炷香的时间,她的脚已经被新的绣鞋磨破了,要不是怕后面会有追兵,否则她早就停了下来。 岫云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追兵,见状直接在她身前蹲了下来,“公主,奴婢背着你走吧。” 容鸢看着岫云的背影,眼圈一红,前世岫云就是为了保护她而死在了那些人的刀下,这一世她断不能出事,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走吧,不用管我。” 岫云自然不会听她的话,拉着她的手道:“公主,你生得这般出众,若是被那些男人见了,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不等容鸢回来,已经有人接近了她们:“自然是与本将军春宵一度。” 三人脸色皆是一变,尤其是纤云,她回头,正好看见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容鸢。 容鸢记得他,他就是前世想要对她不轨,最后被宋珣杀了的男人。 她下意识把岫云和纤云护在身后,白着一张脸对上他:“放肆,你可知道我是谁?”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人前释放公主的威仪,可却是对着叛军,说来实在是可笑。 赵五自然是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一双眼睛在她的脸上流连,接着发出一声大笑:“你自然是公主,不过也只是亡国公主罢了,今晚就让我来做你的驸马。” 说完慢慢朝着她一步一步逼近,即便是看着这个面露凶色的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她仍旧是紧紧把岫云纤云二人护在身后,不曾后退一步。 若是细心的人,此时定能发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前世她是被岫云护在身后的人,这一世她想要护着她,念及此,她抬头对上停留在离自己一丈远的男人,似乎下定了决心,道:“如果我今晚跟你,你能不能放了她们两个?” 话音一落,身后的岫云立刻从身后抓着她的手:“公主千金之躯,怎么可以为了奴婢而委身给他!” 纤云的目光也落在了容鸢的身上,只见少女努力让自己挺直了脊梁,方才即便是知道自己的国家即将要灭亡,仍旧没有一点要屈服的意思。 反而是为了她们两个对他人来说无足轻重的宫女,却愿意挺身而出,不想要那些人伤害她们一丝一毫。 赵五听了容鸢的话,只觉得她不愧是养在深宫的花朵,真是单纯得可以,她是亡国奴,哪里还配和他谈条件。 他的视线越过容鸢落在岫云和纤云的身上,发现她们即便是宫女,也生得细皮嫩肉,相貌不比那些世家小姐差。 今晚他有肉吃,他的手下自然也是要吃的,等他尝过燕国公主的滋味之后,还想再尝尝这两个小宫女的滋味。 “公主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他看着一身红妆的容鸢,觉得口干舌燥,他本是没什么耐心的人,谁让这公主的嗓音这般好听,所以故意引她多说些话。 容鸢后知后觉,明白了他们这种人,根本就不会与她讨价还价,她咬了咬牙,突然从袖中抽出匕首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放她们走,否则你今晚只能得到一具尸体。” 说完匕首往脖子上紧紧贴住,赵五甚至能看见锋利的刀刃在她白皙的脖子上隔开了一道口子,很快就有血珠从那道口子中流了下来了,最后与她红色的衣领融为一体。 赵五没想到眼前这位看起来娇弱的公主,性子竟是这般的烈,那两个小宫女可以先假装放他们走,但是不放她们,或许这位公主冲动之下,真的会抹了自己的脖子。 权衡利弊之下,他神色有些动摇,正当他要松口时,身后有人急匆匆赶来:“赵五,周将军抓到了三公主,殿下正在金銮殿中,等着他把人带过去,将军可要前去?” 赵五原是前朝太子的人,他心中并不服宋珣,觉得一个靠自己亲爹才能造反的人,一看就是中看不中用的。 他不在意道:“没看见本将军还忙着吗,赶紧滚,不过是抓了个三公主,还能有我眼前的这个好,让殿下自己好好享受,就不用想我了。” 那传话的得了他的回答,身后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他和赵五一样都是前太子的旧部,一开始也和赵五一样,看不上那位听说曾经伺候过燕国公主的殿下,可方才见识到了他的手段,才明白那位殿下并不是表面上看起那般。 他还想继续劝赵五,却见他已经不耐烦了,“行了,你先去,等我解决了眼前的事情,便立刻前往。” 那人看了一眼用刀抵在脖子上的容鸢,眼中瞬间出现惊艳之色,瞬间就明白了为何赵五不愿意马上动身前往了。 他不是什么贪图美色的人,只得自己先行带着人离开。 赵五这才重新看向容鸢身后仍旧没有动作的人,“怎么,本将军留你们一命,还不快滚?” 岫云确实站着不动:“公主,奴婢不能抛下你!” 纤云也跟着附和。 赵五没了耐心,给身后的士兵使了眼色,他则趁着容鸢和她们说话的间隙,一个健步上前夺去了她手中的匕首,然后笑道:“好啊,既然都不愿意走,那便留下了犒劳我手下的弟兄们!” 匕首骤然被夺了过去,容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那群男人笑着把她们三个团团围住。 赵五往旁边吐了一口唾沫,然后一只手朝着她伸过来:“春宵一刻值千金,公主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可他的手还未碰到容鸢,就被另一只手给钳制住了。 岫云瞪大眼睛,不知道纤云是怎么出手的,更不知道纤云为何会有这样的功夫。 “赵将军,殿下的人也是你能碰的?” 赵五没想到这位看似柔弱的宫女,竟然是会武的,他想要从她的手中挣脱,可竟是被她控制得死死的,而且对方的模样看起来还很是轻松。 他自觉自己的身手已是不错,没想到眼前这位宫女的身手,更是在他之上,且高出许多。 听到她方才提到殿下,他的额角瞬间渗出了汗液,不禁问道:“你是殿下的人?” 纤云直接卸了他的整条胳膊,一脚将他踹到在地上,等如愿以偿听到杀猪般的叫声之后,才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手,睨了他一眼:“自然是,殿下让我保护五公主,你若是敢碰五公主,便让我直接杀了你。” 赵五这时候才明白,为何方才那位同僚会这般着急来找他,大约是已经见识到了那位殿下的 手段。 周围的士兵见到赵五就这样被人轻易地制服,个个都吓得大气不敢出,纷纷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赵五见势,立刻道:“是末将有眼不识泰山,没有认出姑娘,姑娘饶过我这一回。” 纤云冷哼了一声:“你别以为你是太子殿下的人,殿下就不敢对你动手,除开今晚的事情,你先前做了的那些事,殿下知道得一清二楚,本想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谁知道你还是这般不知悔改。” 耳边赵五的求饶声逐渐听不见,容鸢呆呆地看着站在赵五跟前的纤云。 她从来不知道,宋珣竟然在她的身边安插了个人,只是她想不通,他把纤云放在她的宫中,为的是什么事情。 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想这件,而是皇姐被宋珣的人给捉了,她再顾不上什么,拉住纤云的袖子,着急问道:“你可以带我去金銮殿吗,我想见宋珣!” 纤云转头,看着一身大红嫁衣装扮的容鸢,想着宋珣吩咐她的话,道:“殿下说了,暂时不会见公主,公主要不还是先回碧霄宫?” 原本叛军进来的时候,她就想着先带容鸢回碧霞宫安心等着,谁知道岫云二话不说拉着她和容鸢就往别的地方逃去。 她还来不及表明自己的身份,就被赵五追了上来。 想起影七和她说起赵五的事情,她就想看看这个赵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没想到还真的如影七所说的那般是个品行不行的人。 她正好先把赵五给料理了。 只是没想到容鸢会知道容嫣被捉住的事情,她知道容鸢一直很在意容嫣,原先殿下还让她带容鸢回碧霄宫之后,再不许她出去,也不能让外面的消息传到她的耳中。 眼下只能先稳住容鸢,方才她为了保护她们,连用自杀威胁赵五的事情都能做出来,若是让她看见容嫣在殿下的手上,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来。 然而容鸢确实摇头:“我不回去,你若是不带我去见宋珣,我就自己去。” 岫云从他们几个的对话中,大约也知道今晚的事情,背后策划的人是宋珣,她在震惊之余只剩下害怕,毕竟之前她那般对待宋珣。 还有公主,她不能让公主去找他,万一他见到公主,想起曾经受辱的事情,便要杀了公主呢! 所以她瞬间拉住了容鸢的手,焦急道:“公主,你就听纤云的话,先回碧霄宫吧!” 只是容鸢现在一心都在容嫣的身上,怎么可能会听岫云的话,她甩开岫云的手,提着裙子就往金銮殿的方向跑去。 “公主!” 岫云没想到她会这般不听劝,忙跟着追了上去。 纤云眼睁睁看着容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跑了,心道完了,她对着周围的士兵吩咐道:“把他带上!” 说完她也跟着容鸢岫云的方向去了,那些士兵虽然是在赵五的手下当兵,可看了方才的情景,没人敢忤逆纤云的话,三下五除二就把赵五给绑了。 赵五嘴里对着他们骂骂咧咧,可是他的右手被纤云给卸了,且他一个人抵不过这么多的人,只能由着自己曾经的手下动作。 这条宫道到金銮殿需要些时间,容鸢是一路跑过去的,她一刻也不敢停下,只能一直朝着金銮殿的跑去。 岫云气喘吁吁地跟在她的身后,一颗心始终悬着,她知道容鸢对容嫣的感情很特别,不会眼睁睁看着容嫣被宋珣折磨。 她原是可以拦着她的,可是一想到方才她不顾自己的性命,都想要保护她,于是选择跟在了她的身后,若是宋珣迁怒于容鸢,她就代替容鸢去死。 不知道跑了多久,容鸢终于到了金銮殿的门口,她看见两排穿着黑甲的士兵站在金銮殿前,快步上前想要进去,却被拦了下来。 她看着士兵手中明晃晃的刀,冲着里面喊道:“宋珣,你放我进去!” 宋珣此时正站在殿中,他的下首跪着狼狈不堪的容嫣。 骤然听见容鸢的声音,他的眉心一皱,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来了。 倒是跪着的容嫣听见了容鸢的声音,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这时候出现了担忧,她对上宋珣:“从前折辱你的人是我,你要如何处置我都无话可说,可是小五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你不能伤害她!” 宋珣像是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只对着外面道:“让她进来。” 容鸢看见拦住的士兵让开了一条道,忙进去。 她先是看见跪在殿中的容嫣,然后是站在上首的宋珣。 今晚的他穿了一身玄色暗金的衣裳,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前世的宋珣,她记得前世的时候,他经常穿着这样的衣裳。 收回思绪,她在容嫣的身边跪了下来:“求你,放过皇姐。” 闻言宋珣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她一身大红的嫁衣穿在身上,更加衬得她肌肤胜雪,那张上了妆的脸,像是六月里开得最美的蔷薇。 而他,借着她出嫁的日子,精心谋划了一场复国大戏。 他的视线落在她白皙的脖子上,突然看先上面有一道新的伤口,上面的血已经凝固,可在白皙的皮肤的映衬之下,很是明显,他的心脏骤然一紧,幸而那道伤口看起来不深,只是破了一层皮。 他看着挺直了背,与他对视的少女,即便她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他仍旧看见了她微微颤抖的身子。 突然想起那天,她也是这般挡在他的身前,替他挡下了容嫣落下来的鞭子。 蓦地,他低声短促地笑了一声,最后一双墨黑的眼眸看向她,缓缓道:“可以啊。” 容鸢没想到他今晚竟是这般好说话,面上送了口气,露出一个浅笑,正要说话,却在听到他接下来说的话,笑容僵在了脸上。 只听见他淡淡道:“那便用你来换她,如何?” 第52章 她又被宋珣幽禁在了后宫…… 容鸢没想到宋珣会说出这样的条件,她一时之间有些震惊,瞪大一双眼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直到跪在她身边的容嫣突然抓住了容鸢的手,尖着嗓音道:“不行!小五她没做错什么,小五你不要答应他!” 宋珣似是没有听见容嫣说话,只是目光仍旧在一身嫁衣的容鸢身上,他看着因为他的话而垂下眼睫,陷入沉思的少女,想着她是会答应,还是会拒绝。 但是转念一想,容鸢这般在乎容嫣,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害怕今天容嫣会落在他的手上,被他报复折磨,所以答案大约他也是知道的。 果不其然,容鸢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子,抿着一张嫣红的唇思考了半晌,最终才重新仰起一张比花还娇嫩的脸,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缠着声道:“我答应你,用我和皇姐换。” “宋珣,你这么做不就是想要用我逼迫小五,我不会让你得逞!”容嫣隐隐察觉到了,宋珣大约是对小五有几分兴趣,可是她不想让灭了自己国家的仇人,拥有小五。 且小五的身份,若是被他放在后宫,定然会遭受许多的流言蜚语,一个前朝公主,想想都不可能会有安生的日子过,况且宋珣当了皇帝,后宫自然就不可能只有小五一个人,她不能让小五受制于人。 这般想着,她骤然从头上拔下一支尖利的簪子,对着自己的胸前想要刺下去,然而这个时候容鸢却比她快了一步,紧紧握住了尖利的那一端。 有血从她的指缝落下了去,她的手被簪子刺伤了,忍着那尖锐的疼痛,她着急道:“皇姐,我这般也是为了你,求你不要这样,好吗?只有你好好的,我才能安心呀!” 容嫣没想到容鸢会拦着她,她忙松开了手中的簪子,因为自己方才的举动伤了容鸢而惊慌:“小五,你是不是傻子,皇姐要是死了,他就没什么可以威胁你了,皇姐不想你因为我而被迫呆在他的身边,你明白吗?” 容鸢仍旧握着她的金簪,她轻轻摇头:“皇姐要好好活着,只有皇姐好好活着,我才会开心。” 宋珣听着她们二人的对话,他扫到容鸢手中的血,瞬间没了耐心,眼神一沉,冷着声音对着外面的人道:“把三公主带下去。” 很快就有两个士兵进来,径直把容嫣给带走了。 容鸢扭过身去看被带走的容嫣,神情凄凄:“皇姐......” 直到一道阴影落在了自己的前方,她才重新转身,抬头看向已经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从前他是罪奴,如今地位转换了,反而她现在的地位还如他之前。 如今她是亡国公主。 连罪奴都不是,周身的压迫感越来越近,她回神,才发现宋珣已经弯腰,视线落在了她握着金簪的手上。 她顿了一下,才把那这金簪的手背到后面,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怯懦,接着小心翼翼道:“你方才说了,用我换皇姐,你不会再对她怎么样了吧?” 带着轻颤的软绵的声音,慢慢地落在他的耳边,宋珣觑了她一眼,都到这个时候了,她的心里还只想着容嫣。 他轻笑了一声,“你如今该担心的不是她,而是自己才对。” 她愕然,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若不是知道前世他只把自己幽禁在深宫,她也不敢这么果断的答应他,可他现在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她代替皇姐受罚。 一想到前世皇姐亲眼看见皇姐受伤的样子,她身体忍不住颤抖,然后一双带了水色的眸子中含着害怕:“可以不要把我关在地牢吗,我怕黑......” 而且地牢的味道还很难闻,又潮湿,说不定还有老鼠,她越想越害怕,眼中逐渐蓄起了眼泪。 宋珣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想歪了,可一想到她方才奋不顾孤身挡在容嫣跟前的情景,心底又生出一股郁气,于是在她跟前半蹲下,定定地看着她,道:“前朝公主被抓,要么处死,要么只能和那些犯人一起关在地牢受刑,你那般想要代她受罪,难道没想到这些?” 说完就看见她身子抖了一下,眼睫上瞬间挂了眼泪。 容鸢原是被他这话吓到了,可到底是自己答应的事情,若是反悔了,说不定皇姐会被宋珣的人捉进地牢中去,遭受那些非人的折磨。 那不是她想看到的,于是她仰起脖子,强迫自己对上宋珣,嗓音轻颤:“好,那,那你不能再动皇姐了......” “你若是再提一句她,我立刻改变主意。”宋珣不喜欢她在他跟前提容嫣,也不想她的心里只有容嫣。 说着他的视线不禁又落在了她仰起的脖子上,那道细细的伤口,那个位置,看着不像是旁人伤到的,且他让纤云跟在她的身边,为的今晚的时候能保护她,更是要让那些手下知道,容鸢是他的人,谁都不能动。 可她的脖子还是伤了,且极有可能是她自己伤的。 那是什么情况下,她才会自伤? 倏地想起上次她被山匪抓到的时候,是因为那山匪欲对她不轨,她不想受辱,才会选择咬舌自尽,这一次呢? 他眸色一深,脸色变得骇人。 容鸢不敢继续说话,她知道宋珣讨厌皇姐,可今晚也只是因为她心急,害怕他会对皇姐不利,更担心他言而无信,才会时时提醒他。 听了他刚才的话,这回是默默地闭上了嘴,重新低下头,开始装鹌鹑。 只是没多久,冰凉的指尖抚上她把纤细的脖子,她猛地一激灵,抬眸看向对方。 他该不会是要掐死自己吧? 思及此,她僵着身子不敢动,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怎么伤的?” 清冷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容鸢愣了一瞬,心中却松了口气,还好,她还以为他气得想要掐死她呢。 她小心描了他一眼,发现他神色虽然还是沉着,可没了那股子压迫感,于是小声回答:“我自己弄伤的,只是破了一层皮,不疼的。” 闻言宋珣觑了她一眼,冷声道:“我问你疼了?” 说完就容鸢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呵,宋珣见状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这般胆小,方才是怎么有胆子要代替容嫣的? 殿内一阵沉默,容鸢不敢吱声,感受到他的指尖触碰那道伤口,那道口子很细,过了这些时间根本就不疼了,可是此时被他触摸着,反而有种奇怪的感觉,酥酥麻麻的,还有一点儿痒。 她的皮肤很是细腻,宋珣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摸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他把伤口上的血污拭去,这时候才缓缓道:“纤云没有护好你,会受到惩罚。” 这话说得风轻云淡,容鸢不知道纤云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若不是纤云,她早就被赵五占了便宜,于是怯怯道:“可以不要惩罚她吗?” 宋珣睨了她一眼,“你干脆让我谁都不要动。” 容鸢被他说得脸一红,可半晌后又小声嘀咕:“你要是真会听我的也不是不可以......” 宋珣听见她的话,差点被她给气笑。 “手给我。” 容鸢听出他生气了,只得把那只握着金簪的手从背后伸到了身前。 宋珣从她的手中拿过那只带了血的簪子,然后嫌弃似的扔在了一边。 金簪落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容鸢被那声音吸引了注意力,怔怔地看向安静躺在地上的簪子。 宋珣见她这时候还能分神,于是捏住她的手掌的时候用了点力气,听到她小声抽气的声音时,才慢慢松了力。 簪子在她的手掌上划出了一道口子,这道伤口比她脖子上的还要深,宋珣从她的衣袖处撕了一块布,简单给她包扎。 容鸢看着垂眸替她包扎伤口的宋珣,心中泛起酸涩的感觉,想到自己以后的处境,或许眼下是宋珣与她最后的相处时光。 “很疼?” 宋珣的嗓音已经和缓了许多,他见她的眸中又泛起了泪光,怀疑是自己给她包扎伤口的时候,又把她给弄疼了。 却见容鸢摇头,语气带了一点哽咽:“没有,多谢陛下。” 这一声陛下说得很是自然,就好像是曾经她也这般唤他一样。 宋珣明显愣了一瞬,他用复杂的眼神看了半晌,才道:“我还未正式登基,你不必改称呼。” 容鸢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一不小心,就唤了宋珣陛下,为了不让对方觉得奇怪,她咬了咬唇,轻声道:“反正都是早晚的事。” “殿下,裴大人那边有急事找您。”一位士兵匆匆进来禀告,宋珣只得起身。 但是走了几步之后,又回头,正好看见容鸢也正拿着一双眼睛不安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着他的处置。 他原是想吓唬她,要送她地牢,可看见她那双兔子般的眼睛,又只好对着等在殿外的纤云道:“送五公主回碧霄宫,不许让她离开碧霄宫半步。”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容鸢眼中有些诧异。 所以这一次,又是和前世一般,她又被宋珣变相幽禁在了后宫? 可皇姐这回没有逃走,他仍旧把她留在碧霄宫,为的是什么? 第53章 宋珣要立她为皇后 容鸢被纤云带回了碧霄宫,她一路上都在想着方才的事情,她大约知道了,这一回宋珣是真的放过了她,只是方才宋珣只让人将皇姐带走,却没说要如何处置。 只希望他能够遵守自己的话,不会和前世一样再次把皇姐关进地牢就行。 她记得燕国皇室的人全部都被圈禁在行宫,除了她还在宫里之外,没有一个人是能逃过的。 思及此,她突然有些庆幸,与其被圈禁在行宫,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呆着,似乎要好上许多。 “公主,你没事了?” 等她进了碧霄宫,岫云迎了上来。 她看着公主进了金銮殿,没多久,纤云便打发她先回碧霄宫,她原 是不肯的,只是殿外的士兵对她这个前朝宫女虎视眈眈,她想着估计是纤云也想到这点,才会让其中一位士兵护送她先回了碧霄宫。 在碧霄宫等待的时候,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就害怕宋珣会对公主做什么。 毕竟公主如今成了亡国公主,不再是公主。 眼下看见公主回来了,她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围着她转了一圈,见她身上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天知道当时她听见公主让宋珣放她进去的时候,心里有多害怕。 “我没事,只是手受了点伤,你去找金疮药来。” 容鸢进了殿内,在里面坐下之后,抬起手看被宋珣包扎过的手掌,她盯着那红色的布,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纤云也看见了她受伤的手,即便是好奇,她也不能眼下问着道伤是怎么来了,她站在殿外,并不知道容鸢进了殿中之后做了什么,为何手会受伤。 “纤云,你去打听一下,柳昭仪眼下如何了。” 想起柳凌霜的事情,容鸢对站在一旁的纤云说到,可是一想到纤云是宋珣的人,她又道:“算了,还是让岫云去吧。” 她在回来的这一路上,所有的宫人都被宋珣的人控制住了,没了最开始的慌乱,这一次似乎和前世不一样,好些宫人都没有受到伤害,只是被关在了一处。 所以让岫云出去打探个消息,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纤云道:“公主,奴婢是殿下安排到你身边的人,便是公主的人了,所以不只是听命于殿下,更是听命于公主。” 她看出了容鸢的犹豫,只得坦白。 语罢,容鸢眼中出现一抹惊讶,她问:“为何他要把你安排在我身边?” 她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宋珣借皇姐的手把纤云安排到了她的身边,可那时候她与宋珣之间本就不熟,他为何要把人安排在碧霄宫。 纤云自然是不能说最开始安排她进碧霄宫,目的和影九一样,只是为的监视容鸢,后来她发现五公主没有旁的心思之后,殿下也没让她离开,而是继续呆在碧霄宫。 别院一事之后,她又多了个新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容鸢,不能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前面的事情不能说,她只能挑后面的来说:“公主也知道奴婢会些武功,所以殿下便让奴婢守在公主身边保护公主,可奴婢的身份比较特别,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暴露,今晚也是为了不让赵五伤害公主,才出手了。” 容鸢不是个多疑的性子,听了她的话深信不疑,但是她仍旧是有些疑惑:“可他为何要让你保护我,我有什么要保护的价值呀。” 说着岫云已经拿了金疮药进来,听见她的话,岫云笑道:“公主还不明白吗,宋,他在意你,才会让纤云保护你,不然皇宫里这么多的主子,为何偏偏他只放了你回来,奴婢听说其他人都要被送往行宫关一辈子,公主不用被关在行宫,不就是特别的吗?” 特别的吗? 容鸢想起上辈子被宋珣幽禁在深宫的日子,除了皇姐之外,燕国皇室中人确实和这一世一般,同样要被押送去行宫。 岫云的话让她迷惘了。 前世很多人都说宋珣宠爱她,才会只让她一个人呆在后宫,可是他却从未碰过她,即便是让她伺候的时候,二人也没有肌肤之亲。 所以前世她只能认为宋珣把她关在后宫,只是为了要挟皇姐。 可这一次呢? 是她自己为了皇姐,才让他留在这里的。 她想了想,道:“别瞎说,他留着我定然是有用的。” 眼下她心里乱得很,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起她前世跳下摘星台的那一天,正好听见宫人说宋珣要册立崔妩为后的消息,而她一个前朝公主,名不正言不顺的在后宫,就像是一个笑话。 或许也是想到了如今的容鸢在这里,身份有些尴尬,岫云便也不再说什么。 这一晚所有人都睡得不安心。 自那天那晚之后,容鸢已经差不多半个月没见到宋珣了,她知道眼下他一定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所以并不在意他会不会来找他,而且她心中也不是很想见到他。 因为他们二人的身份,更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被他留在宫中,用的又是什么身份。 前世她还能安慰自己是他用来要挟皇姐的人质,可是这一次却是和前世有些不同了,毕竟皇姐没有能逃出去。 眼下到了初冬时节,行宫那边比不得皇宫,没有地龙,若是到了下雪的天气,怕是会特别冷,也不知道皇姐能不能适应那里。 从前皇姐的身边都是一大堆人伺候的,在行宫没人伺候她的话,她会习惯吗? 她坐在廊下想着容嫣的事情,直到听见有脚步声响起,一抬头,看见的却是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这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生了一张清丽,被几位宫人簇拥缓缓走了进来。 容鸢还在脑中搜寻少女名字的时候,已经有宫人指着她叫道:“大胆,见了公主,为何还不行礼?” 从前都是旁人对她行礼,容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晌之后终于想起,眼前的少女正是宋珣养父的女儿,宋芷晴。 她记得宋珣复国之后,封了自己的养父为宁国公,而养父的妹妹,却被他封为了公主,住在宫中。 从前她和宋芷晴之间其实并未有什么交集,所以她不知道今天对方来她的碧霄宫,是想要做什么。 宋芷晴在她怔愣的时候,也在悄悄打量她。 她只听说过五公主生得好看,却不知道是这般好看,之前听说兄长把燕国皇室全都圈禁在行宫,却唯独让这位五公主留在了宫中时,她就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能让性子那般孤高冷清的兄长特别对待。 如今见了,总算是明白了,换做是她,也会把这样美的人藏在自己的屋子里,自己一个人独自占有。 只是一想到将来或许会成为皇后的崔妩,她心中只觉得可惜。 这时候容鸢已经站了起来,她走到宋芷晴的跟前,对着她行礼:“见过公主。” 这种时候,容鸢觉得自己还要识时务,她没怎么和这位宋姑娘接触过,摸不住对方的脾性,怕对方会不高兴,她还行了个特别标准的礼。 只要对方挑不出错,就不能把她怎么样。 宋芷晴见少女在她跟前行礼,目光落在她那不赢一握的细腰上,同时心中又生出一些微妙的感觉。 从前都是她给公主见礼,如今倒是反了过来。 她顿了一会儿,才道:“起来吧。” 等容鸢站起来,她才发现走上前来的容鸢,比刚才远远一看还要让人经验,那张脸实在是太过美丽。 怪不得兄长会不听父兄的劝诫,要执意把她留在这里。 “公主可要进去坐坐?” 容鸢见宋芷晴盯着自己的脸发呆,心里便有些不大舒服,于是出声打断对方。 宋芷晴此时也反应过来了,自己这样直白地看着人家,确实有些无礼,她尴尬地笑了笑:“我来这里,也是想看一看,让兄长这般着紧的人,到底生得是何模样,眼下见了,倒是可以理解了。” 宋珣着紧她? 容鸢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只轻声道:“公主说笑了。” 宋芷晴觉得自己不能再和她继续呆在一起,原是只看容鸢的外貌,已是一等一的出挑,如今听见她说话,更是觉得这样的人,被兄长关在后宫,实在是可惜了。 若不是她是女子,她都想要求兄长赐婚。 原她还为崔妩觉得可惜,眼下她觉得更为可惜的是眼前的人才对,崔妩是世家女,并不会因为朝代的变动而受到影响,而且兄长要建立新朝,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世家,崔家更是世家之首。 父亲已经提议让兄长考虑立崔妩为皇后。 如果兄长真的立了崔妩为皇后,那容鸢,只能是他后宫中的一位妃子,且因着前朝公主的身份,定然不会过得好。 她在心里 叹了口气,不过是第一次见容鸢,怎么就这般替人担心,果然是美色误人。 “兄长这段时间忙着政事,所以大约不会来看你,你若是一个人觉得闷的话,可以来棠梨宫找我玩,这宫里,除却宫女之外,怕只有我们两个女人。” 宋芷晴喜欢容鸢,所以不想她在这里香消玉殒,想着趁崔妩还未被立为皇后,兄长还未选秀的时候,多与她相处,日后说不定就难了。 毕竟她可是听见父亲要求兄长把容鸢给送去行宫,甚至还让兄长在登基之后快些选秀。 容鸢没想到宋芷晴脾性这般好,她浅笑着点头:“公主不嫌弃我打扰到你就好。” 宋芷晴被她这个笑晃了晃,道:“没事,等崔妩成了皇后,估计就没什么机会了。” 听到崔妩,容鸢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宋珣要立她为皇后?” 宋芷晴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她忙道:“也没有确定,只是父亲一直在殿前提,兄长便说要考虑。” 容鸢垂下眼睫,不再说话。 过了一个月,容鸢终于见到了宋珣。 这晚她如往常一般沐浴过后,一个人正坐在窗边想着事情,自容嫣被带走之后,她再也打听不到一点对方的消息,不知道她有没有和燕国的其他皇室一般被押送到了行宫,她曾试图问纤云和岫云,然而她们两个只称什么都不知道。 她无聊地坐在案前随手拿着笔在雪白的宣纸上作画,因为有心事,听见脚步声,还以为岫云进来的,她没有抬头,继续低着头,只道:“今晚没什么事,你先下去休息吧。” 过了一会儿,她没有听见身后脚步声离开的声音,然而察觉到人走到了她的身边,她这抬起头,却意外发现站在身边的人不是岫云。 而是许久不见的宋珣。 第54章 我的后宫不会有其他人 她愣了一瞬,看着站在身边一身玄色刺金衣袍的宋珣,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怎么来了?” 容鸢下意识就把这话问出了口,只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顿时又有些尴尬,更何况先前还听说宋芷晴说到,宋珣的养父和兄长,提议让他立崔妩为皇后的事情。 宋珣现在让她继续住在碧霄宫,却没有谁要如何处置她,她虽听不到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可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 最重要的是,想起之前父皇那乌烟瘴气的后宫,她就下意识反感,虽然前世直到她重生前,也没有见他立后和选秀,但是时间久了他也会有后妃的。 想到这些,她又压下了方才因看见他而微微弯起的唇角。 宋珣走到案前,他的目光落在她画的梅花上面,只是寥寥几笔,画上的梅花已然栩栩如生,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她的画技了得,他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问:“你喜欢梅花?” 容鸢顺着他的话看向纸上的梅花,她抿了抿唇,最后才道:“我母妃生前最喜欢的就是梅花。” 这也是曾经的那位嬷嬷同她说的,她说母妃最爱的就是红梅。 提到她的生母丽妃,宋珣把目光从纸上移到了她的脸上,却见她神色如常,没有透露出任何伤感的神情,便想起之前查到丽妃的事情。 丽妃的棺椁中没有尸骨,他猜测丽妃可能是借着生容鸢的时候,假死脱身,只是他至今还未查到丽妃假死脱身之后的踪迹。 不过他想也快了,毕竟燕国已经覆灭,若她这位生母还挂念着容鸢,一定会想办法前来京都打听她的情况。 “你不想你母亲?”他突然问。 容鸢听得心一紧。 “自然是想的。” 她轻声回答。 只是母亲已经逝世多年,她想也没用,且和他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倒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他,她想她总不能一直以前朝公主的身份呆在这里。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他能让她去行宫照顾皇姐。 宋珣见她情绪有些低落,若不是知道她本就对他复国的事情没有什么意见,他都要以为她是因为他害得她成了亡国公主,因此并不想与他好好说话。 他想了想,到底是没有把丽妃还活着的事情告诉她,一是丽妃的踪迹还没有找到,二是即便是告诉了她,估计会让她觉得生母抛弃了她,难免会惹得她伤心。 殿内一时之间沉默,容鸢在心里打了几遍腹稿,最后还是试探道:“你将我留在这里,就是惩罚吗?” 没来由的问题,问得宋珣愣了一瞬,当日她挡在容嫣跟前,不让他伤害对方的时候,他故意提出用她来换的话,原本只是想吓唬她的,谁知道她真的答应了。 可她的答应,却又省去了他想别的借口把她留在身边。 如今她直白的问这话,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他只得道:“把你幽禁在这里,自然有旁的用处。” 容鸢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对,他从来不做毫无意义的事情,或许她在碧霄宫里,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旁的用处。 只是她自己却不是很愿意,她觉得可以和他商量一下,于是道:“我一个前朝公主在后宫,大约会惹得你那些臣子们的不满,还会给你安上不好的名声,要不还是让我去行宫吧......” 宋珣听了她的话,瞥了她一眼,发现她每次说这些话,都是打着为他人着想的名义,其实都是她自己真正的意愿。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送你去行宫,这样你就可以和容嫣在一起了,是吗?” 小心思被宋珣戳破,容鸢这回的神色倒是没了从前的羞怯,而是抬头对上他,认真道:“虽然你说的是我想的,可是还有一个缘由,你登基之后,终究会选秀,也会立后,如果一直让我一个前朝公主呆在后宫,别人会怎么想我?” 既不是妃子,也不是公主,而是一个身份尴尬的前朝公主,就算他不在乎旁人怎么说他,可是她自己在乎。 宋珣没想到她真正在意的是这个,可他眼下并没与选秀和立后的打算,就算是宋漳自他登基之后,经常在他的耳边提,但他从未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甚至听得烦了,也不会顾及曾经的父子情分,给对方好脸色。 宋漳大概是忘了,十几年前害死他父母的事情了,还真以为假惺惺把他带在身边养大,对他便是莫大的恩情。 他后宫的事情,没有人有这个资格插手。 只是方才容鸢的话,倒是让他不得不考虑她如今的处境,他忘了,以为把她放在宫中就可以保护好她,却没有想过以她从前的身份,呆在后宫会遭受多少流言蜚语。 他可以不在意,可她身为女子,却不能不在意。 对上她那双琉璃般的眼瞳,他突然问:“你想要从我这里讨一个名分?” 容鸢没想到他会这般问,只是她并不想要什么名分,若是他的后宫将来会有后宫佳丽三千,那她只想离开。 蓦地她想起之前他曾说过会答应她一个要求,她道:“我想好要同你提什么了。” 宋珣眉梢往上一扬,上次他拒绝了她要他放过容嫣的事情,今晚不知道她又会提什么要求,“什么?” “如果你要把我留在后宫中,这后宫中只能有我一个人。” 容鸢这是以进为退,宋珣登基之后,后宫自然是不能只有她一个的,而且还要从世家中选一位贵女立后。 她提这个,不过是想要为难他,让他放她走,她不信这个要求这般过分,他会答应。 果不其然,宋珣皱着眉头直接拒绝了:“不行。” 容鸢瞬间心里松了口气,正好顺水推舟提出让他把她送去行宫。 谁知道他又冷着声音道:“我的后宫不会有其他人。” 容鸢不服气:“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而且你说的没用,届时自然有的人要你选妃子!你身为一国之君,迟早要为了皇室开枝散叶,你后宫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 宋珣见她睁大一双眼睛,似乎没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他忍住抬 手轻轻掐住了她微微鼓起的雪腮,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 “傻子,还没听明白我的话?”他语气中透露出一点无奈。 容鸢被掐得有些疼了,加上宋珣一直不答应她去行宫的事情,她的眼中瞬间泛起泪光,委屈道:“你不就是不想我去见皇姐,还想把我关在这里,让我谁也见不到。” 宋珣看见她眼中泪光,这才心疼地松开了手,迟疑了一下,又帮她揉了揉,“我说了这后宫不会再有别人,要我明说才明白?” 容鸢正伤心着,骤然听见他这话,心中震惊之余,却又慢慢地生出欢喜。 只是她不愿意承认自己为了钻牛角尖,而没听明白他话的事实,她扁了扁嘴:“我只知道你就是不想让我去行宫。” 宋珣见她这幅模样,觉得手又痒了,他睨了她一眼:“我说得这般明白,你若是真想我去选妃,那我明日就命人着手准备。” 选妃的事情从旁人的口中说出,容鸢还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宋珣自己当着她的面说,她心里便难受得紧,她其实不想他真的去选妃。 她的心底泛起酸涩难过,再次抬眸去看他的时候,眼圈已经红了,然后在宋珣毫无准备下,大颗的眼泪珠子掉了下去,她哽咽道:“你想选妃就去,不必在我面前说......” 宋珣见她眼泪说掉就掉,在心里叹了口气。 还真是像他之前说得那般,是个哭包。 容鸢抽抽搭搭地哭着,心道反正自己没几天好日子过了,等他真的选妃立后完,自己的苦日子就来了,越想她的眼泪就掉得越厉害。 直到柔软的帕子触碰到她的脸,才顿住。 耳边是宋珣难得温柔的声音,“难道只许你说那种话,却不许我说?” 容鸢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故意说那话,只是想要他放她去行宫,可他说那话,她哪里知道他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 她吸了吸鼻子,说话还带着哭腔:“万一你说的是真的,毕竟你是皇帝,哪家的姑娘不惦记着你,就算是你不选妃,旁人也会让你选。” 宋珣一边替她擦干眼泪,一边听着她说话,面上有些好笑:“你都说了我是一国之君,难道我连决定自己后宫的事情都做不了主,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倒也不是她小看他,而是他身为皇帝,为了平衡朝中的各种势力,只能往后宫扩充人。 容鸢可怜兮兮地:“可是,可是......” 看出了她的心思:“没什么可是的,你是第一天认识我,还是觉得我坐上那位子,靠的是那些没用的世家,以及前朝的那些废物?” 对于他的直言不讳,容鸢并未有太多的意外,宋珣能够复国,确实没有靠过那些人,都是他一手培养的人。 她突然想起,前世的时候,那些世家要挟他,若是想要拥有一个好名声,就要重用世家,还有前朝有些名望的大臣,也是这般想的。 结果宋珣并未如他们的愿,不管是哪一方都没有重用,甚至把试图对他指手画脚的人,全部都扔进了大牢,从此再也没有敢生出这些小心思。 可为何,到她死的时候,仍旧还是个前朝公主的身份。 甚至还听到他要立崔妩为皇后的消息。 “可我听说,宁国公要你立崔家的四姑娘为后的事情。”她小声道。 莫非是他虽然不选妃,但是会立崔妩为皇后。 宋珣感受到了她的不安,道:“不会。” 真的不会吗? 容鸢心中虽有怀疑,但是却没有说出口,只得点了点头。 她看了一眼外头浓黑的夜色,想着如今他们二人的身份,小心提醒他:“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回去吧......” 宋珣觑了她一眼,“这是要赶我走?” 容鸢怯懦地看着他,问:“陛下再不走,明天估计宫中就会传我受宠了......” 毕竟前世他在她这里站了没多久,都能传这种事。 宋珣原是想逗一逗她,可是想到她的话,确实有几番道理,而且他就算是想要她,也得让她名正言顺。 第55章 低头覆在了她的唇上…… 岁末除夕,容鸢一早醒来,发现下了半个多月的雪终于停了。 她正围着熏笼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光秃秃的压了雪的树枝发呆,听见一声鸟叫声,她收回神思,想着今晚除夕要让裁云做哪些吃的。 虽说如今她已经不是燕国的公主,可是往年的除夕,大多都是她自己和岫云一起过的,今年还多了纤云和裁云二人。 正当她想得出神的时候,却听见外头有动静,是一位宫女和岫云说话的声音。 没一会儿,岫云就进来了,见了容鸢便道:“方才柔嘉公主身边的宫女来了,说是请公主过去南苑的梅园一道赏梅,” 自那次宋芷晴来见过容鸢之后,宋芷晴经常邀了她去南苑或者棠梨宫闲聊,只是今天是除夕。 宋芷晴理应和家中的人团聚才是,为何好端端的邀了她出去? 可对方如今是公主,她想着白天里没什么事,索性让岫云拿了斗篷披上出了门。 经过上次宋珣和她坦白了不会选秀和立崔妩为后之后,宫中再也没传出什么关于她的不好的流言,那些道上扫雪的宫人见了她都很恭敬地唤她一声公主。 就好像,她如今还是燕国的五公主一般。 甚至还比从前还要好些,毕竟从前她不受宠,宫人对她大多不怎么客气。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她到了梅园。 梅园里种了好些红梅,以前她就听人说,这是父皇为了讨母亲欢心的时候种下的,如今过了十几年,这些梅花早就长成了大树。 血色的梅花开在雪地里,就像是一片红云。 进去没一会儿,她就看见穿着一身粉的宋芷晴,她正要上前,却意外见到了另一名穿着浅蓝衣裳的女子。 她面上的神色一愣,那女子正是崔妩。 若是知道崔妩也在这里,她想她大约不会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有些陌生的男子,三人站在一处赏梅,面上有说有笑。 正在她愣神之际,倒是宋芷晴先看到了她,对方眼中出现一抹惊艳,然后远远冲着她笑着打招呼:“五公主来了!” 宋芷晴发现了容鸢面上的怔愣,她原是只邀了容鸢前来的,奈何哥哥和崔妩知道了,非要跟着来,说是想要瞧一瞧被兄长金屋藏娇的前朝五公主,是何模样。 二人面上虽是这般说,可内里的真实心思便不知道了。 容鸢只得缓缓走了过去,若是有人心细,便会看出她走得极其不情愿。 宋琢这回见了容鸢,见少女款款走了过来,随着她的走进,一张芙蓉脸也越发的清晰起来,他的目光放在她的脸上,心里却开始嫉妒起宋珣来。 原以为是外室子的弟弟,不仅是前朝太子遗孤,甚至还复国了,不仅如此,就连五公主这样的绝色也成了他的。 没见过容鸢前,他还想着她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宋珣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一意孤行把她养在后宫,如今见了,总算是明白了。 而崔妩,原先她总以为自己能成为宋珣的皇后,在宋珣还是宋府二公子的时候,她便对他倾心,得知他复国之后,还期待着自己能够入他的眼。 就连父兄都说她能成为新帝的皇后,可这么久过去了,宋珣根本就没提过这件事。 听说 谁跟他提立后选秀的事,都是在触他的霉头,他不似燕国皇帝那般好说话,见识过他手段后的那些朝臣,再也不敢提这件事了。 “五公主生得这般美丽,怪不得二弟会这般着紧。” 容鸢才走进,就听见宋琢说这话。 她眉心几不可查地轻蹙了一下,他的话明面上是夸赞自己,可暗含的意思,却是把她和宋珣都贬了一遍。 “宋公子谬赞,陛下留下我,是还有旁的用处,也是陛下仁慈。”她面不改色地回答,毕竟最开始确实是因为皇姐的事情,才会把她留下。 宋琢见她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身为亡国公主的自觉,也没有身为宋珣的笼中鸟的自觉,他笑了一声:“五公主还不知道,二弟为了你,可是与前朝的那些大臣作对,连崔家的姑娘都看不上。” 崔家的姑娘自然只的是崔妩,站在一旁的崔妩听了他的话,对他侧目,心想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突然后悔不该跟着来凑热闹。 这些容鸢确实不知道,只是以她对宋珣的了解,她觉得宋珣不至于被那些大臣拿捏,只有他拿捏旁人的份。 她自然也知道宋琢为什么会同她说这些,不过是想让她心中不好受罢了。 可她并不会不好受,是宋珣让她留在这里的,且她也曾提过想要去行宫与皇姐一起,只不过被他拒绝了,他们有什么不满的,找宋珣去呀,在她跟前说这些做什么,觉得她好欺负吗? 她虽然心中不高兴,可想着对方好歹曾经还是宋珣名义上的兄长,于是面上装作害羞道:“陛下待我这般好,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语罢宋琢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 宋芷晴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只是她不喜欢宋琢说这样的话,于是对着他道:“哥哥见过了五公主,也该满足了,我们女孩子家还有事情要聊,哥哥在这里多有不便,不如去找皇兄下棋?” 这是在赶人走。 宋琢见了一眼如今被封了公主的庶妹,心里更是嫉妒得很,明明他也是宋珣的兄长,还是嫡出的,却连个王爷的封号都没有,只封了个侯爵,而这个傻妹妹居然能被封为公主。 他对着宋芷晴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宋芷晴倒是像没听见一般,笑嘻嘻对上容鸢:“你别管我哥哥,他就是这样子,都是被我爹给惯出来的,从前在府上的时候还经常拿鼻孔对着我呢!” 容鸢倒是没被宋琢的话影响到,她听见宋芷晴在背后这般说自己的哥哥,忍住不笑了。 前世宋琢的下场她不记得了,只是宋漳却是被宋珣杀了,不为别的,只为了宋漳是害死了宋珣父母的凶手。 倒是宋芷晴,宋珣并未拿她怎么样。 一直没说话的崔妩,听见容鸢的笑声,忍不住抬眸去看她,却被她那张脸晃了晃,没来由的,她也跟着笑了。 想她的父兄和姐姐都被关在行宫,而自己被关在宋珣的后宫中,想来一定是苦闷的。 她道:“除夕之际正是家人团圆的时候,五公主一个人在这里,想来会孤单吧?” 说完又后悔了,自己怎么被宋琢给传染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脸色讪讪:“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起公主的伤心事......” 容鸢对崔妩没什么印象,眼下与她接触,到觉得对方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她笑了笑:“无妨,除却皇姐之外,我与其他人到没有多深的感情。” 她口中皇姐自然是容嫣,崔妩道:“公主口中的皇姐,可是三公主?” 容鸢道:“正是,皇姐从前待我极好。” 崔妩听了,纠结了一下,到底是把前几天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她:“我前几天听见兄长与裴大人说话,说是三公主在行宫病了,得了风寒,公主可是知晓?” 闻言陡见容鸢脸色一变,她知道行宫那里没什么人伺候皇姐,且冬天还没有地龙,而宋珣又不让人告诉她行宫的消息,所以并不知道皇姐病了的消息。 “不过公主不用担心,听说裴大人已经找大夫前去给三公主医治了。”崔妩见她脸上一白,只得出言安慰她。 容鸢此时听不见这些话,满脑子都是容嫣病了的事。 晚上的时候,她想要去找宋珣,可是一想到今晚或许有家宴,她只得先回碧霄宫。 谁知道岫云才摆好了晚膳,就听见外头传来内侍的声音,是宋珣来了。 容鸢忙起身,见到一身玄衣暗金描纹的男人进来后,自然地行礼。 她一心挂念着宋珣,等所有人都退出去之后,才问:“陛下怎么来?不是有家宴吗?” 宋珣见她明显是有心事的模样,他知道今天她见了宋琢和崔妩,想来是宋琢或者崔妩在她跟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顺势在她身边坐下,问:“家宴?我父母早已不在世,何来的家宴。” 这倒是,容鸢见他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觉得还是先把饭吃了再说,便试探道:“陛下若是不介意的话,一起?” 宋珣眉梢一挑,原是等着她说事的,眼下她不说,他便没问,对上她那双暗含期待的眸子,似笑非笑道:“我与你这一顿,可算是家宴?” 这话问得容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迟疑了一下,只得小声道:“陛下觉得是,便是了......” 说完听见身边的男人轻笑了一声,她疑惑地抬眸去瞧他,见他唇边挂着一抹淡笑,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一顿家宴是什么意思。 在宋珣的目光下,她的脸慢慢红了。 这一顿饭,因为方才的对话,容鸢吃得有些艰难,加上心中还想着容嫣生病的事情,她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一时没注意,还喝了几杯酒。 用过饭之后,等岫云几人收拾了残局,她见宋珣走到她经常作画的案前,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察觉到少女的靠近,正在欣赏她昨天画的图的宋珣转头,就见她站在一旁,一副有话要对他说的模样。 他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道:“这幅画,画的是那晚我找到你的林子?” 没想到被他看出来,容鸢缓缓点了点头:“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了,没想到陛下这般快就找到了我。” 而且她后来才知道那晚在林中,她并不是在做梦。 “景珩。”宋珣突然道。 容鸢面露疑惑:“什么?” 宋珣倾身靠近她,语气轻缓:“我说,景珩,是我字,你可以唤我的字。” 容鸢眨了眨眼睛,唇瓣微张,半晌之后才轻声道:“景珩?” 似乎被她的这一声给取悦到了,宋珣唇边的笑意更甚。 见状容鸢觉得打铁要趁热,趁着他心情不错的时候道:“我听人说皇姐病了,你可不可以......” 宋珣原本因为她这一声景珩而泛起的笑,倏地消失了,还未等她说完,立刻道:“不行。” 容鸢见他变脸这般快,她反问为什么。 他没说,只是脸色冷了下去:“别的什么事都可以答应你,除了容嫣的事。” 这样毫不留情的话,让容鸢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很快就有眼泪掉了下来:“我只不过是想去看一眼皇姐,都不行吗?” 说着眼中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宋珣看着她委屈巴巴地掉眼泪,在心里叹了口气,把人拉进怀中,抬手拭去她眼中的眼泪,“这样的天气不好出宫,且我怕她过了病气给你,等她出嫁的时候,你便可以看见她。” 听到出嫁二字,容鸢顾不得眼中的眼泪,她仰头看向身前的男人:“皇姐她要嫁人了,嫁给谁?” 原本不想那么快告诉她的,可为了哄她,宋珣只得继续道:“裴延半个月前曾向我求娶容嫣,我答应了。” 容鸢瞪大眼睛,居然是裴延,他前世不是不管皇姐的死活吗? “人已经在医治了,你不必担心。” 说完,他又道:“还哭吗?” 容鸢除却心中惊讶之外,听见他带了调侃的语气,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想要从他的怀中退出,却发现自己被抱得死死的。 于是只 得吸了吸鼻子,“我就是听见你这般无情地拒绝我,所以伤心,你若是早些说后面的话,我也不至于哭......” 这是在怪他。 听见一声嗤笑,容鸢的脸更红了,然而过了一会,却感觉宋珣把什么东西插在了她的头上。 她正要伸手去摸,却被他制止:“别动。” “什么东西?”她问。 宋珣道:“上次不是弄脏了你一根簪子,现在赔你一根。” 还特意选在今晚,容鸢面上露出浅笑,抬脸看向他,眸子亮得像一颗星子:“这算是新年的礼物吗?” 宋珣唇边泛起笑意:“许是吧。” 容鸢得了他的回答,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谢谢陛下!” 只是很快又有些苦恼,她道:“可是我还没给你准备礼物。” 宋珣垂眸看见她粉色的唇瓣,眸色愈发地深了,他一只手抚上她的侧脸,低声道:“那我自己讨要一个。” 然后在容鸢不解的目光之下,低头覆在了她的唇上。 一瞬间,容鸢感觉自己的心脏骤停,直到耳边响起烟花炸开的声音,才回神。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56章 宋珣在骗你 三月十五,裴家二公子娶亲。 据说娶的是远方表妹,这位表妹一直借住在裴家,二人就这般生出了情愫,也算是一段佳话。 只是他这表妹性子内向,不爱出门与人相交,听说裴延还惯着她,就连洞房都不让闹。 裴延跟在新帝的身边立了大功,所以成亲当晚,新帝也来了,还是裴家家主亲自将人迎接进门的。 众人回避,只能远远地看见新帝,以及他身边带着幂篱的女子。 听说新帝登基以来,一直都未选秀,后宫中除了幽禁了一位前朝公主之外,再无旁的女人,今晚他身边跟着的女子,即便是看不真切,单看那窈窕的身姿,也知道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这让那些原本不抱希望的世家,又生出了一点想法。 新帝不可能带着那位公主出宫,所以今晚他身边的这位,定然是别的女子,既然他都带了别的女子来,说明他们的女儿孙女也还有机会。 宋珣带着容鸢走到了主位,并不知道外面那些人的心思,若是知道了,只怕今晚又要有人倒霉了。 进了前厅坐下,容鸢安静地听着宋珣和裴家家主说了几句话,渐渐地开始按捺不住,她动了动身子,想要与宋珣说话,想告诉他,她要去找皇姐。 这时候已经送了新娘回新房的裴延,又折返了出来,他先是见到宋珣,行礼之后才发现他身边还有一位戴了幂篱的女子,他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又认出了幂篱之下的人是谁,他道:“五公主?” 在这里没有什么人,容鸢想着如今裴延成了自己的姐夫,不理他似乎不太好,只得隔着幂篱轻轻点了下头。 就在裴延震惊的时候,裴家家主咳了一声,示意他别管什么公主不公主,先招待新帝才是正事。 于是又有新一轮的君臣闲聊,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容鸢就忍不住了,她伸出莹白的手指在桌下扯了扯宋珣的衣袖,等身边的男人止住了话,偏头温柔看她的时候,才轻声问道:“我可以去看皇姐吗?” 宋珣早就知道在走出宫门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在容嫣的身上了,眼下他要与裴家父子说正事,她坐在一旁确实有些不便,于是点头:“去吧。” 得了宋珣的同意,容鸢欢快地起身,走到门口让跟着出宫的宫女带着她去了新房。 进了新房之后,她看见一身红色嫁衣的容嫣正端坐在喜床上,此时她的喜帕已经自己取了下来,见有人进来,尤其看见来人还带着幂篱的时候,先是面露不解,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露出惊讶的神色:“小五?” 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容鸢立刻一把扯下幂篱放在一旁,然后飞扑到了容嫣的身边,眼中含着泪:“皇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为了不弄皱容嫣的嫁衣,她只得伏在容嫣的膝上小声啜泣。 直到一直手温柔地落在了她的头上,她感受着久违的温暖,最后抬头:“上次听说皇姐生病了,我却不能前去照顾皇姐,对不起。” 容嫣怜爱地看着伏在自己膝上的少女,心中一片柔软:“小五,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们容家对不起你才对。” 早在半个月前,容嫣就从裴延那里得知了,容鸢并不是父皇的骨血,丽妃在进宫前就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她的生父,是那位被皇帝夺了妻子,一怒之下离京的七品小官。 容鸢愣了一瞬,不解道:“皇姐是什么意思?” 容嫣还以为宋珣会告诉她这件事,以及她生母已经回到了南召的事情。 许是想要报复宋珣,她直接把这些事情告诉了容鸢,“小五,他把你关在后宫,还不让你知道你真正的身世,甚至连你母亲还活着的事情都没告知你,你觉得他还可靠吗?” 容鸢没想到他们都知道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想着今天为了让她开心,还特意带着她出宫的宋珣,她只觉得自己被宋珣骗了。 “小五,他能为了复国潜伏在你身边,在你还是五公主的时候,丝毫没有想过,你如果成了亡国公主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国破后又将你幽禁在后宫,至今没有给你任何的名分,你觉得他还是好人吗?” 容嫣见她有些动摇,继续说着宋珣的种种不好。 本来是姐妹相见的好时光,直到容鸢离开前,容嫣仍在数落着宋珣。 容鸢出了院子,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夜空,今晚的夜空一颗星子都没有,月亮也躲在了云层中。 她心中想着事情,并不知道跟着她的宫女脸色逐渐变得谨慎,还往四下看了看,等路上没什么人的时候,她走上前道:“公主,对不住了。” 说完一个手刀把容鸢打晕了。 容鸢陷入黑暗前,距离前院只差一堵墙的距离。 她听见前院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唯独没有听见宋珣的声音。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在一处简陋的屋子里,她被绑在了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之后,她环顾了一下陌生的屋子,想不明白是谁把自己绑了来。 以及绑她能做什么。 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她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时辰,直到听见有人开门,她下意识抬头往房门的方向看去,看见进来的人之后,心中大概也明白了。 容恒穿着一身简陋的衣裳,身上没了还是大皇子时的矜贵,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眼中透露着惊诧的容鸢。 “皇妹,好久不见。”他缓缓走了过去,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容鸢往旁边挪了挪,警惕地看着他,前世容恒带着人想要夺回皇位,结果被计划才实施到一半就被宋珣的人给发现,最后一败涂地,她不明白容恒把她抓了来是想要做什么。 用她威胁宋珣吗? 可自从听了容嫣的话,容鸢觉得自己在宋珣那里,还没有到能与他自己的安危一样重要的程度。 “皇兄,你捉了我来,想做什么?”即便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可她仍旧装傻充愣。 容恒嗤笑一声,一只手抚上这张让人留恋的脸庞,“皇兄?皇妹难道还不知道,你我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吗?” 容鸢眉头一皱,看来容嫣是把她的事情告知了容恒,只是她却不知道,这样做会害了自己。 容恒见她不说话,手指恋恋不舍地抚摸着她的侧脸:“皇妹生得这般美,若是早知道你与我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现在也轮不到便宜了宋珣。” 容鸢把脸移开,不让他继续碰自己:“我一直将皇兄视为兄长,皇兄想要活命,就不要与宋珣对上。” 容恒却不以为意:“如今你在我手上,宋珣自然不能把我 怎么样,皇妹还不知道吧,他已经在着手办立你为后的事情了,皇妹还真要庆幸自己生了这张脸,才会被他这般着紧,皇妹在我手上,我与他谈条件,也会好上许多。” 他说话带着笑,落在容鸢眼中却让她觉得瘆得慌。 明明皇姐还说宋珣并不在乎她,可为何皇兄又说宋珣要立她为后? 她觉得皇兄是在骗她,于是道:“皇兄说笑了,他如何会立一位前朝公主为后。” 容恒:“皇妹莫不是忘了我方才说的话了?” 容鸢:“谁知道皇兄是不是诓我的。” 容恒笑了起来,但是很快又止住了话头,他看着仍旧一脸天真的容鸢,“容嫣怕是已经与你说了丽妃的事情,我也不再多说,皇妹想知道宋珣到底在不在乎你,今晚就会知道了。” 容鸢的神色瞬间变得紧张:“你要做什么?” 容恒没有直面回答她:“到了晚上,皇妹自然就知道了。” 容鸢原是已经对宋珣失望,只是一想到容恒在这里给他设了圈套,而且还拿她当诱饵,又想着要是宋珣因此受了伤,她就成了罪魁祸首。 她不想宋珣因为她受伤,不想欠宋珣人情。 只是她被被容恒绑得很结实,完全没有一点逃跑的机会。 她就这般浑浑噩噩地在小破屋中呆了一天,到了晚上,外头的月光从窗户照了进来。 很快她就被容恒的人带了出去。 出了外面,她才发觉自己身处在一片荒郊野岭中,周围都是些杂草,除了身后的屋子之外,再也没有隐蔽的地方。 她被人带着往前走,直到那人带着她走到了一处悬崖边上。 容恒早就等在了那里,他见了容鸢之后,语气有些遗憾:“真是可惜了皇妹。” 意识到他的计划之后,容鸢神色变了变,到底没有在他面前露怯,她强壮镇定道:“皇兄就算是把我从这里推下去,宋珣也不会有什么表情。” 话才说完,却听见容恒道:“我舍不得皇妹死,要从这里掉下去的人,是宋珣才对。” 容鸢觉得容恒可能是傻了,宋珣来都不一定会来,今晚估计是要白等了。 果然如她猜想得一样,到了约定的时间,宋珣还未出现,她道:“皇兄,放弃吧,他是不会来的。” 容恒看了一眼远处,笑道:“谁说的。” 说完没多久,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马蹄声越来越近,没多久,宋珣就带着人出现了。 他下了马,看见被押着站在悬崖边上的容鸢,他脸上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看向容恒的眼神中泄露了几分杀气。 容恒仿若未觉:“宋珣,我让你一个人前来,你却带了这么多人来,是不想救皇妹了吗?” 宋珣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只冷声道:“放了她,否则容家一个人都别想活。” 容恒像是无所谓:“那些人你要杀就杀,与我无关。” 他又道:“想要我放了容鸢可以,你代替她成为人质。” 容鸢觉得容恒疯了,除非宋珣是傻子,不然他一个好好的皇帝不做,为什么会代替她。 “好。” 清冷的嗓音很快就传到耳边,容鸢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宋珣走进,成了新的人质之后,她被人推着往前一个趔趄,才惊觉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回去。” 正当她想要转身的时候,却听见宋珣命令式的语气。 她咬了咬唇,往前小跑到了裴延的身边。 容恒看着已经被绑好的宋珣,笑道:“宋珣,没想到有一天,你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这般听话,我绑了你有什么用,我只是想让你死罢了!” 说着带着他往悬崖边上走。 容鸢心中一紧,如果宋珣今晚真的因为救她而出事,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转头却看见身后的士兵手上拿着的弓箭。 而他身边的裴延立刻对着容恒大喊:“容恒,你冷静下来,皇后还在行宫,难道你不想想她?” 容恒一心只想着要宋珣死,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只是听见裴延提到前皇后,到底是停了下来。 裴延见状,立刻道:“你要是放了陛下,陛下一定不会为难你,还会放你和皇后离开!” 容恒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他继续往悬崖边上走:“我要是放了宋珣,死的就会是我们容家的所有人!”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与裴延说话的间隙,隐在另一边的容鸢,已经悄悄拉起了弓箭,正在慢慢对准他。 她只射过靶子,从来没有射过活物,更何况还是人,可是只有射伤容恒,才能救宋珣。 宋珣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深沉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她,然后又收回。 容鸢短暂地与他的目光对上,能从他的眼神中看见,他让她动手。 眼见着俩人离悬崖边越来越近,最后距离悬崖只剩一步,容鸢没办法,只得松了弦。 利箭划过寂静的夜晚,噗地一声没入了容恒的身体,容恒痛得松开了宋珣,后退一步,却不想身后就是悬崖。 下一刻,他整个人掉了下去。 容鸢怔怔地看着容恒掉下去,手心脱力,弓掉在了地上。 直到自己被人圈进怀抱,身子仍旧止不住地颤抖。 “别怕......” 温柔地嗓音从头顶响起。 这时候容鸢才回过神来,她喃喃道:“宋珣,我杀人了。” 她杀了皇兄。 宋珣安抚她:“是他自己掉下去的,与你无关。” 容鸢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就陷入了黑暗中,晕倒前还紧紧地攥着他的前襟。 第57章 你愿意吗? 容鸢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先是不顾宋珣的阻拦的跳下了摘星台,然后是自己杀了大皇兄,亲眼看着他掉下悬崖,再最后是一个长相和她相似的女子,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她,说她是孽种。 她惊醒的时候,满头的冷汗,她大口喘息,仿佛刚从溺水的状态中出来。 突然一只拿着帕子的手出现,温柔地的替她拭去额上的冷汗,她转头,对上一双冷眸。 “陛下?” 看着眼前略显憔悴的一张脸,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容鸢觉得自己突然有点不认识他了,半晌之后这才想起自己在晕倒前的事情,蓦地她抓住宋珣的手臂,一脸惶然:“我杀了皇兄,是不是?” 宋珣对上她那双带了水雾的眸子,一只手安抚似的抚了抚她的脸颊,柔声道:“两天前我已经派人在崖低找到了他,还没死。” 两天前? 容鸢愣住,所以她昏迷了多久? “你昏睡了三天三夜。” 微哑的嗓音再次响起,容鸢对上他那双带了血丝的眼眸,这时候再傻也知道了,宋珣大约是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猛地扑进他的怀中,语气带了哽咽:“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宋珣感觉到了怀中少女颤抖的身子,抬手轻轻将她搂住,安慰她:“是我大意,没有怀疑你身边的宫女,才会让你被容恒掳走,抱歉。” 说完就见她在他怀中沉默地摇了摇头,然而抱着他腰身的手却紧了紧。 宋珣喉头上下滚了滚,良久,才缓缓道:“关于你的身份,我不是故意瞒着你。” 容鸢没想到他会提到这个,她抬头,看向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半个月前我才确定,你并非燕皇亲生,丽妃,也就是你的生母在进宫前, 早已怀了你。” 想起方才梦中母妃看向自己的眼神,容鸢红了眼睛:“母亲在怀我的时候,还要对他曲意逢迎,所以我是累赘。” 宋珣知道她一直很想她母亲,见她这般伤心,想起昨晚收到的南召的来信,他原是不想理的,在心里叹了口气,眼下他只能道:“南召那边来了信,说是你母亲没有死,已经被南召皇室寻回,你想不想见她?” 容鸢还以为容嫣之前说的话是骗她的,没想到却是真的,她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居然愿意让她走。 “我,我想见她,可是我怕她不想......” 宋珣摸了摸她的发顶,轻声道:“她有不得已离开你的苦衷,可你是她唯一的骨血,你觉得她会不想见你吗?” 容鸢心里乱得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直到看见了南召的信,看见上面说他们的公主想要见自己的女儿一面,言辞恳切,若是宋珣不放人,他们会不顾一切把人要回来,看到这里她忍不住崩溃大哭。 不管是母亲的意思还是其他人的意思,至少她好像在他们那里,应该挺重要的。 宋珣一下一下慢慢抚着她的后背,等她哭得差不多的时候,才问:“要回去一趟?” 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让她去了之后便不回来了,而是只去一趟,还要回来。 容鸢点了点头,“我要去。” 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你愿意让我去吗?” 宋珣轻笑一声,柔声道:“这是你的事情,不用我同意,你想去就去。” 容鸢没想到他这般好说话,一高兴,抬头在他脸上快速亲了一口,然后红着脸道谢。 宋珣感受到了一瞬间的柔软,低声笑了一下,然后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低头靠近,额头与她相抵,哑声道:“不够。” 就在容鸢疑惑的时候,炙热的吻已经覆了上去。 * 容鸢出发的时候,已经到了三月底,马车才走出皇城的大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是一位带着幂篱的女子拦在了马车前,她的身边站着裴延。 “五公主,内子有话想要与你说。”裴延对着马车里拱手道。 容鸢知道容嫣,她想起那晚的事情,原是想拒绝的,可一想到从前的种种,到底是让她上了马车。 容嫣摘下幂篱,露出一张略显憔悴的脸,见了容鸢,第一句话只是道歉:“抱歉,那晚是皇姐不对,我只是不想让宋珣轻易得到你,所以才那般说的,后来皇兄把你掳走的事情,我也是后面才从裴延口中得知,皇兄有没有伤害你?” 容鸢见她眼中显现的担心,心中的那点怨气也逐渐没了,反而见她脸上有憔悴之色,还关心起她:“我没事,虽然最开始有点怪皇姐,可是以皇姐的立场也没什么错的。” 容嫣听了她的话,眼圈一红:“皇姐真的希望你能与自己的爹娘团圆,也不知道你这一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其实容鸢也不知道这一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想到临走前,宋珣还亲自送她,她心中顿时生出不舍。 她勉强笑了笑:“总会有再见的时候,倒是皇姐,今日的脸色怎么这般憔悴?” 提到这个,容嫣脸色一红,若不是昨晚裴延一直拉着她...... 她咬了咬牙,今晚决定不让裴延进房门了。 为了掩饰内心的尴尬,她只得道:“没什么,就是昨晚没睡好,倒是你,路上要小心。” 容鸢想起宋珣让赤霄护送她的事情,笑了笑:“嗯,我会的,说不定等我再回来,皇姐都有孩子了。” 听到她的打趣,容嫣红了脸,她嗔了容鸢一眼:“还有心思拿皇姐玩笑,说明心情不错。” 姐妹二人说了好一会的话,直到有宫人前来催促,容嫣才离开。 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容嫣倚在裴延的身边,叹了口气:“你说那位,会不会忍不了多久,就让人把小五接回来?” 裴延一手扶着她的肩膀,笑了一声:“谁说得准呢。” 马车行走了两个多月,最终停在了南召的皇宫大门前。 容鸢被人带着进了宫中。 南召皇宫不如燕国皇宫,规模不大,很快她就见到了许久不见的褚邑。 “表妹。” 容鸢见了他,行礼之后问:“我母亲呢?” “鸢鸢......” 褚邑还未回答,一道温婉的声音从她的后面响起,语气中还带着颤抖。 容鸢一回头,就见两位中年男女含泪看着她,其中女子的相貌和她是惊人的相似,若不是那女子年长了许多,还以为二人是姐妹。 而另一位长相儒雅的男人,眉宇间也与容鸢有些相似。 “娘亲?阿爹?”容鸢觉得自己的手有些抖,她有些怯怯地开口。 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画面,以为是在做梦。 褚念着急着走了过去,一把将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女儿给紧紧搂住了,“是娘亲对不起你,不该把你扔在那种吃人的地方!” 说着便哭了。 当年她假死脱身,原是想带着女儿一起,只是女儿才出生,若是跟着她奔波,对女儿不好,她只能暂时把女儿留在宫中,谁知道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让她彻底失去了重新带走女儿的机会。 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设法想要进宫见一面女儿,可却屡次失败。 直到燕国被灭了,她便回到南召,找到王兄,想要他帮忙把人给要回来。 容鸢听着褚念说着这些年来的事情,心慢慢地变得饱胀,原来娘亲从来没有讨厌过自己,娘亲是爱她的...... 见了爹娘,容鸢直接住在了她娘的公主府上,一家人都在一起。 她每天沉浸在爹娘的宠爱之中,渐渐地忘记了答应宋珣的,要记得回去的事情。 直到三个月后,晋朝那边遣了人快马加鞭送了一封信来。 信上说他们的皇帝,要求娶南召公主的女儿容鸢为皇后。 上面的字容鸢见了,正是宋珣的笔迹。 褚念知道宋珣和容鸢之间的事情,便问了她的意见。 容鸢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如果她嫁给宋珣的话,以后可能又见不到自己的爹娘了。 她爹得知了,立刻道:“我和你娘习惯了在燕国,晋朝的生活,来这里之后反而住不惯,你若是愿意嫁给他,我与你娘也会回去京都。” 容鸢觉得她爹的话真假参半,估计是担心她,才会这般说的。 可若是爹娘真的能随她一起回去,她心里会更开心。 褚念本就不打算在南召长居,她更想回到从前她嫁人后住的地方。 所以事情就这般定下了。 南召给晋朝回了信,答应了宋珣的求娶。 等容鸢再次回到京都的时候,京都下起了第一场雪。 马车才进了皇城,她掀开帘子,就看见了站在前方的挺拔身影。 她让马车停了下来,自己下了马车,然后提着裙子朝着前方的身影跑了过去。 如愿扑进男人的怀中,她闻着他身上雪后松香的味道,仰头看他:“这些日子,我好想你......” 她这般直白的话,让宋珣的眼神一下就温柔了下来,他抱着怀中的少女,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我亦是。” 半晌之后,他的唇才离开她的额头,摩挲着她被冻得通红的侧脸,温声问:“虽然南召已经答应求娶的事情,但我还想当面问你,你愿意吗?” 闻言容鸢眼睛弯了弯,甜软的嗓音慢慢钻入他的心间:“自然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