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撕了师尊的男配剧本后》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x)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题名:我撕了师尊的男配剧本后[穿书] 作者:焰衣侯 【女主版】 皎皎穿书了。 作为工具人女配,她兢兢业业,用咸鱼挺尸衬托女主的努力修仙,最终为男配挡刀牺牲,走完剧情。 本以为就此自由,哪想结局出了差错,她又穿了一次书! 重回九重天,这次她努力上进一心证道,昔日表里不一的好友竟对她尊崇有加,瞧不起自己的神仙大佬们俨然把自己当成团宠。 嘶——与此同时,她还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男主版】 夕月本是四海八荒,堂堂神君。 实乃千年难得一遇的标准男配。 被剧本强行安排,他淡定又苦恼。 索性阳奉阴违,不但收了剧本安排的女主为徒,而且顺带上一个猞猁小妖。 猞猁小妖叫皎皎,一个不小心把他的剧本撕掉。 他还没来得及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瓜子,说:“撕得好。” 皎皎便为他挡刀,香消玉殒。 那一刻,他的魂终是堕入深渊。 【食用指南】 1.前期温润后期黑化偏执神君×咸鱼团宠小妖精 2.男女主身心如一。HE,有玻璃渣。 3.只有女主能手撕剧本;男主不按剧本走会被剥夺五感。 2020.12.29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异能?女配?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皎皎,夕月 ┃ 配角:《黑莲花亲手促成修罗场》求收藏 ┃ 其它:师尊,男配 一句话简介:师尊说撕得好 立意:不要甘于现实,要勇于挑战自己,实现自己的价值。 第1章 第一个秘密 第一个秘密 “喂——你没事吧?”少女清脆的嗓音在山谷里传响。 银杏黄的树林茂密,飘落着银杏雨,雨坠在宝蓝色的湖面,泛起涟漪,扩散到无边无际。 饱和度极高的蓝与黄交融,却不觉刺眼,在这极具视觉冲击的银杏湖上,静静盛开一朵白色睡莲,无根漂泊。 可皎皎知道那不是睡莲。 白色衣袂层层叠叠,铺散水面,倒真像是莲瓣。 可也正是这抹不容忽视的白,让路过的她不得不注意到。 他在水面上平静的漂泊,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一想到那是个泡得鼓胀,面目全非的尸殍,她的尾巴登时竖直! 没错,她是只大尾巴妖精,身为威武霸气的猞猁一族,她却活成了憨憨。 在外妖看来她天生就不像妖,不但没有一点修炼的慧根,还总爱亲近凡人。 皎皎每每闻之都会象征性地叹一口气,在弱肉强食的妖界她委实咸鱼了些,谁叫她是穿书而来,自睁眼的那一刻,书中关于原身的剧情立刻涌入自己的脑海,她也知道了自己将要面对的结局—— 为深爱女主的男配挡刀而死。 男配身为四海八荒,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人物之一,名叫夕月,传闻他风华天成,郎艳独绝,为人却是温润可亲,丝毫没有神君架子。 这本书的女主出自人界是个草根,为了复仇屠杀自己满门的魔族头头,惹上了魔界的追杀,寻求庇护便来到天下第一修道门派,并机缘巧合拜夕月神君为师。 而书中的女配,也就是皎皎穿来的这个角色第一眼见到男配时,便爱极了他,可谓是一见夕月误终身,但原身做的一切不过是飞蛾扑火罢了,一介小妖就算是修炼得道,也攀不上那高高至上的神君。 因此,不怪皎皎不够奋进向上,料谁出生起便知道自己永远是一片绿叶,一个工具人,一个挡箭牌,还知道自己将凄惨死去,不想混混度日都难,自是能咸鱼者皆咸鱼处之。 何况,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只要按照剧情走,她壮丽“挡刀”的那天,便是回去的时候。 皎皎褪下衣裙,湖面芦苇深深,倒将她娇小的身影掩映。 □□的足踏入深蓝湖水,顷刻间从脚趾蜕变成猞猁前掌。 她虽然外形是兽身,本质是妖怪,但这颗心还是人类,见死不救,她做不到。 身上只有自制的吊带短裤,雪白光洁的躯体沉入湖水的那一刻,再浮现出来已经是初见威武的猞猁,但仍能看出幼兽未褪掉灰蒙蒙的毛的样子,她游向湖中心,接近那漂泊的人。 近了才看见他身上穿的荼白衣裳光华流转,不似凡品,乌黑的发海藻般覆盖住他的面容,辨不清模样。 她如今是兽身,全靠四肢凫水,略微思了思,她张开嘴,尖利的牙展露出来,伸向那人的脖颈,没有意料之中的殷红涌出,尖牙咬住了他的衣领,轻轻地拖行。 即使男子并不重,但加上水的阻力,以及并不怎么强壮的自己,她非常吃力。 按照妖龄来算,她还是一只毛都没长齐的幼兽。 皎皎的牙被拖拽得酸痛,凭着一股劲儿朝岸边游去,她看不见身后之人的变化。 那人受到拖拽如梦惊醒,乍地睁开眼,下意识进入到戒备的状态。 皎皎只觉得牙齿被扯动,咬着的衣领倏忽不见,身后响起有人站立的哗哗水声,她敏捷地跳回身,却再也动不了—— 谁!?谁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原本清波荡漾的银杏湖霎时被冻住,随水流下的银杏叶也像时间静止般,凝滞不动,冰封千里,寒气逼人。 而那个男子足尖立在冰湖之上,安之若素,衣袂携风。 皎皎又惊又惧,她到底救了个什么大妖啊! 她太无措了,不止湖面被冻住,就连自己半边身子也被冻在湖中。 她原本接近岸边,四肢都踏在岸边石块,这一下子,她四肢被冻住,想拔都拔不出来。 变故来得太快,冰湖的寒气像刀子一样刮在她的腿骨上,她忍不住呼救,结果一出声:“嗷呜——嗷呜——” ??? 呜呜呜,都怪这个大妖威压太厉害了,她不仅化不出人形,连话都说不出来。 皎皎奶声奶气的求救,终于是唤回了男子的注意。 面前是一只灰白相间的猞猁兽,可以看出还没有完全换毛成年,约莫七八十岁的妖龄。 居然是常年居住在北寒极地的猞猁兽。 想起什么,男子温润一笑,心中尘封已久的桎梏如被晨光照破,蓦然碎了。 可皎皎却是不敢看他,未曾见到那抹倾尽月华的笑容,感受到他的威压收回,霎时冰封千里迅速解封,被冻结的银杏叶也似无事发生般随水而逝。 能一下子使千里冰封变万里芳菲,如此收放自如必是千年以上的修为无疑。 男子眼含着一丝抱歉,正欲开口,哪想那一恢复自由的猞猁兽便如同滑溜溜的鱼儿,几个跳跃冲进了芦苇丛,再也找不出踪迹。 咸鱼生存法则之一——面对大妖,能跑则跑! 命是逃掉了,可皎皎悲催发现自己落下了衣裙。 她担忧自己化出原型将衣裙撑碎,结果没想到会差点丢掉性命。 化作兽身没有衣裙也可,但她还有要事需做,必须化出人形。 书中女配就是在无华派上对男主一见钟情的,她必须要想办法混进那天下第一的修仙大派。 矫健的身姿在树林中穿梭,不多时,她便到了山脚下。 无华派位于直冲云霄的南鼎峰上,南鼎峰山路崎岖,有的甚至几乎垂直于峭壁,是以阻挡凡人的同时,也给无华派中人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皎皎在山脚树林徘徊,想着怎么混进去。 原剧情女配被捉进无华派的锁妖塔,趁着初虹会人手紧张,看守不够时逃出来,见到男配夕月,一眼万年。 可皎皎见过那两个凶神恶煞的捉妖长老,受不了皮肉之苦,便有意绕过了这段剧情。 如今,她正想着法儿,忽闻一阵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传来。 “呜呜……云深师兄怎么能这样……” 皎皎放轻脚步,一点一点接近。 “我不想回门派,想回家……” 兽掌踩在枯枝上——“啪”。 哭泣的女子循着声回头,就见草丛里有一只灰白吊睛大花虎正蠢蠢欲动。 猞猁身居北寒极地,在中原近乎绝迹,凡人乍看也会以为是长得不寻常的老虎。 “啊——” 皎皎怕她大叫,立刻扑了上去,双掌按在她的肩膀,却没有使力。 女子和“大白虎”眼对眼,鼻尖对鼻尖,吓得尖叫卡在喉咙,眼一黑昏死过去。 若不是兽身,皎皎很想摊手,她可是什么都没做,明明是女子先动的手。 正要瞌睡便有人递枕头,皎皎联系女子之前的话,加上她穿着一身飘飘荡荡的修仙道服,心下有一计。 她扒下她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幸好女子觉得这轻纱做的衣服太过透明,多穿了一套亵衣,皎皎便给她留下亵衣,把她拖进树丛掩映处,周围还施加了一层结界,保她不被野兽叼走。 对不起了,既然你不想回门派,我也正好借你身份一用。 皎皎化作人形换上衣裳,略施法术幻化成女子的样貌,回身时发现身后站了个人背对着自己。 一看那人,皎皎便立刻扑过去,满脸欣喜:“天寻!” 正当韶龄的少女挂在他背上,迫使他转过身来,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是否有撞见她换衣裳,皎皎意识到这个问题,收敛了一下欢欣。 天寻妖龄只比她大了两百多岁,在动不动年龄就拿成百上千来计数的妖界,他俩的年龄差实在是不值一提。 皎皎刚穿来时便和家族走丢,彼时还是幼崽的犬妖天寻嘴下留情,非但没把她吃掉,还跋山涉水将她送回北寒极地。 此后各有机缘,天寻与她修成人形,再次重逢。 天寻身为犬妖一族,从小被抛弃,在弱肉强食的野外长大,经历过无数血泪洗礼,伤痕累累,才能活到今天。 他一头褐色带卷的刺猬短发,锁骨前坠了一个灰白色的犬牙项链,劲装短打裹紧少年瘦削的腰身,眼睛却是炯炯有神,耳尖透出一丝不寻常的绯红。 “皎皎……”他深呼吸才平复住心情,“你向来喜欢游玩四处游玩,我担忧你安危便跟过来。” “还是天寻待我最好。”皎皎还没来得及扬起笑脸,就听天寻加重语气—— “可没想到,你竟然敢溜到南鼎峰,你知不知道……” 她最怕天寻老妈子似的碎碎念,于是赶紧打断:“我就是好奇人间的修仙之人于我们有何不同,天寻无须担心。” “你啊……”天寻没说完的话消散于叹气之中,她看上去悠闲释然,实际执拗得很,认定的事,除了她自己无人能改变。 好歹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他拿她竟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还再想念叨些什么,耳尖微动,听到风声,“有人来了。”撂下一句,化成风悄然无息隐去身形。 而皎皎顶着别人的样貌,心想那人许是来寻女子的,便站在原地,不打算躲。 未几,一个云衣轻纱的男子用剑拨开草丛,遥遥看向她,眉间促凝,明显透着嫌弃,“暖墨师妹不要乱跑耍性子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了,这次写了万字大纲,还有好几万字的存稿,初步定下25万字左右完结~~~~收藏一下嘛么么(*  ̄3)(ε ̄ *) 第2章 第二个秘密 皎皎观他衣着虽不似天上之物,但与自己身上的衣裳是相同款式,只不过他的衣裳是天蓝色,薄纱上绣着暗纹,随着行走站立,可稍稍变化颜色。 那挽着发髻的玉簪,玉中光辉似流水,动静皆有,衬得他整个人剑眉泠泠,气质不俗。 可紧蹙的眉心,却表明他的脾性并不如玉。 皎皎本就不是现世人,当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后便从北寒极地出来周游四海,见识不多却也不少,是以才能看出来者身上的衣料非比寻常。 若说无华派的衣料比寻常人家要上等一些,才能有飘飘似仙的风味,而他身上的缎子比无华派来得更精致。 惯会察言观色的皎皎,不枉多活了□□十年,见到招惹不起的人立马缩成乌龟。 可这时,偏有人出现动手敲她的龟壳,妄想把她敲出来—— “暖墨师妹怎么不说话?可是羞愧得无话可说了?”另一道女声斜插进来。 皎皎乍见出声女子妙丽动人,可第二眼,她下巴尖尖,眼距太近,自带一股锐利刻薄的气质,只有肤色白皙若雪,样貌实在是不能细看,每细看一分,滤镜减少一层。她身着绿衣,相同款式。 “修道之人就应该断情绝爱,何况云深师弟天资卓绝,以你的资质如何配得上。暖墨师妹你说,是吗?” 将人从道义和情感上都贬在尘埃里,完了还要踩上两脚,让尘埃里的人亲口承认自己的低微。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可幸好,她不是暖墨而是皎皎,否则定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料想暖墨应是对云深诉说了自己的情愫,被拒绝后跑到树林里独自垂泪,说到底还是小女儿心思,无伤大雅。 展歌见“暖墨”并没有被自己的话刺激得恼羞成怒,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暖墨可一直都是叽叽喳喳,守不住心事的人儿,她可不信暖墨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到底找不出她一丝一毫不痛快的表情,展歌本欲释放的畅快感一下子堵住无法释放。脸色沉了下来。 “师兄师姐,我们可以回门派了么?”皎皎弱弱地问。 云深玲珑心思怎么会看不出她们之间的明枪暗箭,不过他并不想插手其中,没有说话,转身率先离开。 展歌一心向着他,便不再管“暖墨”,跟着走了。 皎皎落在最后,走出几步,耳边传来天寻的声音—— “皎皎,我不放心,我定要陪你一起去。” 修炼到一定程度,可以使用传音给对方,而他人无法听见,除非道法更高深。 皎皎本想拒绝,她是有剧本护体按照剧情走不会丢命,可天寻一个四阶犬妖落在惩妖除魔的地方,一旦败落怕是连渣都不剩。 可转而一想,若她拒绝,依照天寻的性子也会悄悄跟来,不妨将他看住,彼此间还能有个照应。 “好,你且跟着我,不要现身。” 走在最前方的云深眉头一皱,突兀地停下来。 “云深师弟怎么了?”展歌关怀问道。 云深却是视线略过她,看向“暖墨”,道:“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暖墨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呀。”澄澈的双眸如水洗,没有一丝异样,不像作假。 云深见她直视自己,恍如触电,迅速移开了目光。 皎皎收回眼神时,瞥见展歌正一脸怨妒的看着自己,仅仅一闪而过,之后跟上云深的脚步。 上山的路非常太平,一个缄默只顾着往前赶路的师兄,另一个吃味善妒沉着脸色的师姐,还有一个皎皎,落在最后,她还能分出一丝心情去欣赏沿途风景。 南鼎峰与其他延绵千里的山大相径庭,它仿若一柄利剑直冲云霄,巍峨绝壁,登山路也非常险峻艰难,但登过山腰后,柳暗花明,瀑布清泉似仙人奏乐。 走过小径,道路豁然开阔起来,前面十几丈远便有一座大石,上阴刻“无华派”,大石后则是一座依山势而建造的石雕大门,门旁有弟子驻守,森严戒备。 若非入道之人,不能见那大门之后被一个宽约几百里的半圆形结界罩住,结界上彩光流动,可庇道人安危,也可困妖魔邪祟。 “待会我引开驻守弟子的注意力,你趁机溜进去。”皎皎密音给天寻。 “好。”天寻回道。 就在三人已经离大门不远时,驻守弟子见到当先的蓝衣云深,皆恭敬地朝他持剑行礼。 云深回礼,姿态讲究,正要跨入门槛时,猛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叫。 “暖墨”以四肢着地的方式摔在地上,冲击不小,激起一片尘土,她缓缓抬起头,脸上也满是灰尘,还蹭破了脸,挂着一小片破皮血痕,着实是滑稽蹩脚。 展歌原本只想看戏,暗啐活该,可又不得不作作秀,显示一下自己关爱师妹师弟之风,便去拉她。 驻守弟子也被她这滑稽的模样逗得憋笑,注意力全被她吸引了去。 皎皎不敢碰脸上的伤口,她本想假摔,可不作真一点,怎么骗得过这些弟子。 “天寻,快!” 天寻迅捷如风,就要踏进去—— “铛”的一声,他撞在结界壁上,十分清脆。 ……好听么?好听就是好头。 “别用法术……”她提醒。 她早下足功夫,无华派的结界只要不施展法术强行,就能安然无恙地进入,倘若在结界中施展,派中长老也定然会觉察到,但不施展法术与凡人无异,何必在遍地修道之人的地方找不痛快? 也只有一心一意放不下她的天寻会。 “啊!”为了盖住那清脆的声音,皎皎发出石破天惊的尖叫。 她深深低下头,捂住受伤的脸,好似一个柔弱女子担忧自己会因此毁容而尖叫,双肩止不住颤抖,让人好生怜悯。 其实,她在憋笑……唔,天寻的脑袋真是颗好头。 传音给天寻没有收到回复,他应该是成功混入了。 “暖墨,你这算作什么样子,不就是摔了一跤。”展歌趁机补刀,实则她心中可是大为叫好。 “暖墨师妹先起来吧,地上脏。”驻守弟子却是见不得女子垂泪,纷纷想去搀她。 皎皎伸出手,即将搭上一名驻守弟子的手掌心时,另一个大掌,顺势将她握住。 “暖墨师妹可要当心。”云深将她拉起,君子风雅,令人艳羡。 驻守弟子有些瞠目,因为云深的身份,他向来不与异性接触,可今儿这……这真是出乎意料。 他们不由多看了一眼“暖墨”,圆圆的脸肉多可爱,但灰头土脸,还有血痕,那一份可爱着实不够看。 展歌咬碎了牙,下巴都快拧歪,她是真的想不明白,暖墨到底哪里可以让云深看上的?她竟然还能输给暖墨? 可实际上只有皎皎知道,他披着风度翩翩的皮,行着表里不一的事儿。 天知道,他握住自己握得有多么紧,好像她是一只暴露的妖怪,一松手就能跑掉。 云深接二连三听到不寻常的声音,恰恰每次都是在“暖墨”出状况的时候,他不信南鼎峰下还敢有妖邪作祟,但怕就怕一些不怕死的无名小妖。 他“牵”着“暖墨”,步步走进大门,那缓慢的步子,极尽温柔。 实则皎皎与他在暗地里争着,她装作摔得严重,吊在后面,其实是想挣开他的手,从而拉低了他的速度。 云深拽着她往里走,竟然敢混进无华派,定叫她有来无回。 皎皎吃痛,但也不忘回头朝展歌笑一笑,那样子似乎有些得意。 哼,谁叫你明里暗里处处针对,她是皎皎,可不吃这亏。 展歌本就见不得云深和“暖墨”亲近,一看到她略带得意的笑容,也维持不住往日温柔风度,面目狰狞,扭曲得吓人。 * 初虹会上,无华派新招收的一众新晋弟子们列队而站,听候各长老与掌门发言。 “吾无华派三百年前成教以来,一直以教导弟子成才为旨。仙魔两派自古分立,你们修道不仅为安天下,还要飞升成仙,除魔卫道……” 皎皎打着哈欠,这种集合起来听领导训话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她表现懒懒,实则是训话的内容,她早就一清二楚。 天地初开,混沌一片,道生一,一生二化为阴阳,演变为善恶。三中的仙魔两界一向势不两立,此消彼长;人界力量虽不及,但胜在人数众多,一直是两界生生不息的力量之源。凡人修仙,既是为了长生不老,亦是除魔卫道。 “吾门派以实力至上,只要你们新晋弟子焚膏继晷,每三年仙界将有使者下界,届时杰出者自当荣升仙界,成为除魔卫道的一份子。” “礼毕,会开!” 初虹会也是早已入门派弟子的试炼会,意在给新晋弟子树立威望,立下马威。 大会开始,先是师兄师姐的试炼,台上他们风姿潇洒,行云流水,间或红的白的各种灵力五光十色。 皎皎品了一阵,倒也摸出些门道,无华派按照弟子实力着不同颜色衣裳,层次分为九阶,一阶最低,九阶最高,每一阶中还分为上下。 衣裳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长老着赤色衣裳,鲜少有人着橙黄,其余颜色则是弟子所穿。 令她颇为惊讶的是云深并没有参加试炼,说明他也是今年招的新晋弟子,却已经着二阶蓝袍。 皎皎汗颜,她咸鱼了快一百年也才二阶上而已,还不如一个区区十几二十几岁的凡人。 怪不得他能觉察到自己与天寻的密音。 说起天寻,她与他先后进来,不能施展法术,二人联系切断,也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不过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说明他没有被抓。 展歌入门两年从白衣换到青衣,实力不错,试炼中她成功且漂亮地击退了对手,赢得新晋弟子的一阵欢呼。 毕竟又美又强的师姐谁不喜欢。 展歌走下台,连一向心心念念的云深都没有一眼相看,反而看到了旁边一脸淡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欢呼的“暖墨”。 “暖墨师妹如此从容,莫不是比台上弟子还要来得厉害?” 皎皎瞧自己穿的是白衣道袍,料想暖墨刚入门,是一个连一阶都未到的凡人,展歌说出这一句话来,当真是莫名其妙。 “暖墨师妹不说话,呀,原来是白衣,今年的新晋弟子都如此弱么,连一阶都达不到。” 云深看向她,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展歌连连解释:“云深师弟,我不是……” 忽地,展歌被人撞到肩膀,她稳住身形,朝冲撞她的人喝道:“你作甚?” 冲撞之人是一清冷女子,她顾盼生神,飘逸浓发,白衣轻然,样貌竟不比展歌差,仅仅只是瘦削营养不良,掩盖了她一分光彩,显得不耀眼,“身为师姐,喜欢奉承,不顺心便轻蔑师妹,堂堂百年无华派就是这样的道风?” 展歌脸色阴沉:“我教导不懂礼仪的师妹干你何事?” 她给清冷女子一个白眼,不过是个白衣而已,“有本事你行你上?随便打得过我们在场的任何一个弟子,我……” “你就像小师妹赔礼认错。”清冷女子接道。 “好。”众人看着,展歌不情不愿点头。 此时,台上传来主持长老声如洪钟:“试炼结束,接下来请新晋弟子代表上台。” “云深师弟你且当心。”展歌温声对云深说,能成为新晋弟子代表,说明还没有入派便有不错的实力,他也要和试炼弟子一样,与上一届的弟子过招,以此证明新晋弟子的实力不弱。 云深淡淡回道:“我不是。” 展歌瞠目,不是二阶的云深还能有谁? 主持长老已宣到那人的名字:“新晋弟子代表——楚飞星!” 清冷女子白衣当风,翩然步上台阶。 静静观摩的皎皎淡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一样的神色——楚!飞!星! 她快一百年日思夜盼都想遇见的人啊! 第3章 第三个秘密 楚飞星登上武台,与对面弟子行了个抱拳礼。 对面弟子身穿青衣,抬手示意她先出招。 楚飞星不遑多让,招式狠辣,竟不似寻常。 二人纠缠争斗在一块儿,两道灵光交织,速度之快,竟无法让外人看清。 皎皎却能辩轻其中情形,楚飞星招式刚猛,对面青衣弟子已经面露难色。 按照书中所写,楚飞星出身山野农女,原能无忧无虑度过一生。 可父母兄妹皆被肆虐的魔族杀害,她受伤颇重,被路过的高人捡回一条命并指点教导,步入修仙之道,修到二阶后九死一生复仇当初灭门的魔族头头,但同时她也惹上了魔族的追杀。 为了寻求庇护,辗转来到无华派,并在初虹会上大放异彩,成功拜入男配神君夕月的门下。 皎皎所拿的剧本只交代,最后魔族少主掀翻天界找楚飞星寻仇,神君夕月彼时已爱上她,决心为她赴死,可没想到杀出来一个爱慕夕月已久的女配替他去死。 后事如何,皎皎也不得知。 楚飞星,她自穿书以来念了近一百年日日夜夜的人,只要遇上她便算是拉开了书中剧情的序幕,她按照剧情赴死,很快就能摆脱这里,回到自己原先的世界。 皎皎沉浸在欢欣中,并没有察觉到身旁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云深。 云深自将她拽进来时,便未松手,一直凝神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虽然不知道她进无华派到底是为的什么,可一旦出现异动,他会立刻捏死她的命脉。 偏偏眼前狼狈的圆脸少女,面对他人欢呼场景,她反而懒懒散散,昏昏欲睡。他分明看见她好几次都一点一点脑袋,濒临睡着时又惊醒。 哪里能找来这么憨憨的妖怪邪祟? 可当名叫楚飞星的新晋弟子一上台时,她整个人都鲜活了过来,旁人看见台上密密麻麻灵光交织的场景只觉头晕,她却看得津津有味。 武台上楚飞星的对手青衣弟子已经耗尽力气,是以楚飞星下一道剑光而至,他已无法接住,堪堪躲闪。 这一躲避,楚飞星的剑光势不可挡,朝新晋弟子的阵列席卷而去。 新晋弟子大多才入门,虽有天资但灵力低微,这一剑下去不死也伤。 长老们纷纷惊得站了起来,有心想阻拦,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展歌看见,下意识地躲开,舍弃了一旁的云深和皎皎二人。 云深因注意力都集中在皎皎身上,等反应过来时,剑光已经近在咫尺…… 剑光直劈一名身着白衣的新晋弟子,她吓得腿软,高声尖叫—— “啊——” 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与血溅当场,被惊吓到的新晋弟子抱头,缓缓睁眼。 她看见一名瘦弱的女子,脸上还带着伤,结出手印,以结界抵消了那危险的剑光,白色衣袂激荡若展翅的蝴蝶,微微轻落…… 本是一场令人后怕但又庆幸的结果,就连展歌都十分震惊,即使楚飞星只有二阶,但实战经验一看就不少,“暖墨”竟然深藏不露,真的接住了她倾尽全力的一招。 可当她看见“暖墨”的模样时,她却阴测测地笑了。 “抓住妖孽!”长老们大喊。 方才她千钧一发接招,救下新晋弟子的性命,但也因为使用妖力的关系引起了结界的反应。 何况,皎皎也知道楚飞星与自己旗鼓相当,为了接下,她被迫现出妖身。 头顶上冒出一对兽耳,耳尖上还有一小撮簇毛,立得像根天线,身后还有一只毛茸茸的大尾巴,拖曳在地。 皎皎与新晋弟子极近,又一直在关注楚飞星,是以变故发生时她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况且她无法冷眼看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陨落。 因此,她使用妖力了,不惜暴露身份为代价。 这一幕尽落入云深眼中,他瞳辉明灭如灯,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展歌的一声叫喊,唤回了他的神:“云深!抓住她!” 猞猁一族向来迅猛,生活在极寒北地若没有矫捷的身手,连兔子都抓不到。 云深只觉白色轻纱轻擦脸颊,下一秒人已在一丈开外。 他伸出的手,终是放了下去,即使他只需要趁她擦身而过时,扯住她的衣袂,以自己的实力她便无法逃脱。 “云深?”展歌明显发现他的不对劲,却又不好诘问。 “她很快。”云深找了一个借口。 事实也如他所言,眼见皎皎离山门还有几层人群便能突破,可无华派并非徒有其名。 除了被突然冒出来的妖弄得措手不及,无华派弟子在长老们的指挥下反应过来,很快结出阵仗。 皎皎被层层阵法围在中间,眼看他们持着灵剑寸寸逼近,她才觉得无华派也并非浪得虚名,光是门下一众弟子释放出来的灵气都将她压得无法喘息。 这是一道杀阵,而她无处可逃了。 数名弟子举剑,欲朝她刺下,皎皎闭目,或许就这般死去,也了无遗憾。 “皎皎!快跑!”耳边如平地惊雷乍响,她不禁回身望去,只见远处人群中,天寻妖气暴涨,以一己之力将周围弟子震开,而这一变故,也让她有了稍纵即逝的喘息时间。 傻天寻…… 皎皎眼角泛红,可容不得她迟缓,天寻为了救她,自爆身份,她只有尽快出去才不辜负他。 “竟还有一只妖怪!一起拿下!就地格杀!” 原本若只有弟子出手,皎皎和天寻虽然不能一夫当关,但逃却是可以逃走。偏偏,这是在初虹会上,集结了无华派一干长老与精英弟子,在长老与弟子的联合下,他们还是被抓住了。 皎皎和天寻都被捆妖索绑住,无华派的廖掌门十分气恼,自建立门派以来,头一回有不知死活的妖邪敢混进精英荟萃的初虹会上来作祟,简直是不把他们无华派放在眼里,吩咐下去,就要将他们二人拖进锁妖塔,受永世无法超生之苦。 却被楚飞星拦了下来,“掌门教导弟子,身为无华派人,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而这妖明明没有作乱,反而救了新晋弟子一命。飞星当真想问,无华派到底除的是什么魔,卫的是什么道?” 若不是被捆绑住,皎皎恨不得拍手称好,不愧是大女主三言两语就能将掌门怼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此番言论,于在场弟子脑海里深深刻下印记,的确,她说的没有错,若没有妖邪出手相救,可能新晋弟子便会命丧于此。 世上的妖难道一定都是茹毛饮血,杀人诛心的么? “放肆,掌门决策岂是你能左右的?何况那致命剑招可是你自己使出的,一点都没有正道的样子,谁知道你是不是与妖邪一伙的?”展歌厉声,她早已盘算好,只要拉楚飞星下水,她非但不用兑现道歉的诺言,并且还能将那与云深接近的妖孽一起处死。再说,维护掌门威望,也是在掌门面前刷脸的最佳时机。 “掌门决策的确非我能左右,但是若有不妥,身为弟子不应该及时提醒告之?否则,世人皆知我无华派竟是恩将仇报之类?”楚飞星振振有词。 “掌门,楚飞星之言也不无道理……”有位长老被说动,他一直想收楚飞星为徒,此时自然为她开脱。 众人都等待着廖掌门的决定,局面一时僵持不下。 而就在此时,天地忽变,浓雾骤起,迷蒙众人耳目,他们不得不提剑警惕起来,怕又是妖邪作祟,然而雾很快散去,几番银杏叶从其中飞散开来,雾散,现出一端庄雅丽的男子身形。 众人又惊又艳羡,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烟霞轻笼,非尘世之人。 他一头墨发束进玉冠中,发簪上垂着的飘带无风自扬;眉宇间一点朱砂;瞳仁竟是异于常人的星蓝色,仿佛将万物刻入眼;他身着厚丽君裳,深蓝色如水光流转。 是人?是妖?亦或是仙? 众人不懂,可廖掌门却知能从天而降,又不惊动无华派结界之人,定是九重天派来的使者。 九重天,即是修仙之人穷尽一生的追求。为了布泽苍生,九重天每一百年会派使者下界带走一名卓越弟子,成为第一重天的见习弟子,这也是无华派能屹立世间,成为天下第一大派的原因。 凡人若想羽化而登仙,要么苦修得道,要么成为被使者带上九重天的幸运儿。 可九重天有八仙君、四神使、二神君,竟不知眼前之人是哪位? “敢问神使尊称几何?”廖掌门毕恭毕敬。 众人皆倒吸一口气,竟想不到眼前的青年男子居然是九重天的神使,无华派每百年有神使下界带领强者入道的事众所周知,这也说明今日他们之中会有人因此得道! 在场众人包括楚飞星,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可皎皎清楚,眼前的出世之人便是四海八荒,堂堂夕月神君,同时也是爱女主爱得要死的男配。 在此之前,她本对书中逃命的女配在濒死时,对夕月神君一见钟情是不信的,但当自己真真切切见到他时,皎皎的呼吸也不由一窒。 他本是云端之人呐,却也会为情所困,甘之如饴。 “本君不才,镇守龙岭之南,南海之北,一方平安。”夕月开口,嘴角温润浅笑,却令人不敢逼视。 廖掌门心神一震,若不是他久居高位竭力控制,整个人都将颤抖起来。 九重天有两位神君,一位镇守龙岭以北,极地以南,尊称千鹤神君;而另一位则守护龙岭以南,南海以北,尊称夕月神君。二人日月同守,护人间海晏河清。 廖掌门从主位站起,伏地行叩拜大礼,嘴里高喊:“微无华派掌门,见过夕月神君!” 其余人见身居尊位的掌门都叩拜于地,他们焉有不跪之理? 在场之人全跪下,表示心中尊重,包括楚飞星虽然纳闷,但也震撼于夕月的气场。 除了被相背捆绑的天寻与皎皎。 夕月淡淡扫了一眼皎皎,温润的笑意一僵,眼神却是无法挪动了。 第4章 第四个秘密 第四个秘密 廖掌门见此,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道:“他们乃锁妖塔潜逃出来的妖孽,神君勿怪。” 他可不能说这二人是特意混进来的,否则他们无华派的脸面往哪儿搁? 精英荟萃的无华派竟神不知鬼不觉混进妖孽?岂非贻笑大方? 夕月凝视着皎皎,缓缓开口。 他的视线像暖云,将皎皎烧得脸红心跳,他一定会按照剧本开口救下自己吧? 但一切都出乎她的意料,因为夕月话到嘴边,竟临时改口:“楚飞星资质天成,天资超凡,本君欲收之为徒。你可愿意?” 后一句显然是问楚飞星的。 楚飞星被陡然从天而降的大饼砸得有些迷糊,但她很快清醒,她上无华派就是为了找一个庇护所不被魔族追杀,如果能成为神君徒弟,上九重天,自是更好。 “弟子愿意!” 廖掌门没有出声阻止,首先面对的是夕月神君,九重天的执掌者之一,他哪来的地位可以指手画脚?其次,无华派出了个神君弟子,更能远播门派名声;再者,楚飞星在初虹会上大显身手,除了掌门怕是无人能教。 眼见这个双赢的局面就要落下帷幕,皎皎也见到掌门暗使眼神,让人将她与天寻拖走,拖去什么地方?想都不用想,自然是锁妖塔。 一提到锁妖塔皎皎便害怕,书中所说,被关进锁妖塔的妖魔无时无刻都会受风吹、日晒、雷劈、火烧之苦,消磨掉精神,变得麻木不仁,再也无法逃出去。 因此,一向惜命的她才故意绕开了女配被关进锁妖塔的剧情。 皎皎拼命挣扎,希望引起夕月的注意,可她每挣扎一分,捆妖索就会收紧一分,直将她勒得全是血痕。 忽然,她变回兽身,缩小体型,趁着捆妖索没来得及收缩的刹那逃出去。 她动作迅速还带着一股拼命的猛劲儿,直直朝着夕月奔去。 这一举动无异于飞蛾扑火,众人有心拦住,可又怕冲撞到神君,只好等着瞧她如卵击石、灰飞烟灭。 然而,皎皎距离夕月几步之遥时,体力不支狠狠地摔在地,呲溜滑到夕月深蓝色的衣袂,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像只温顺的猫儿蹭着他的衣裳。 “嗷呜,喵呜……”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吧。 皎皎为了活命,不惜牺牲面子,试图卖萌。 面子是什么?能当饭吃么? 云深捂住胸口,好……好可爱,毛绒绒的一定很好摸吧? 夕月瞳孔微缩,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因为被脏污的妖孽冒犯而生气时,他却将毛茸茸的猞猁幼崽抱在怀里,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怀里幼崽的被毛。 皎皎只觉得在他的抚摸下,身上因为捆妖索而烙下的伤痕都在缓慢恢复如初。 “此小妖与本君有缘,本君不介意再多收一个徒弟。” 夕月不知道他平淡的一句话恰如平地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开,直炸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弟子不服!”展歌咬着牙,眼角泛红,“区区一个妖孽,凭什么比得上我们这些清修苦练的人修?” “展歌!退下!容不得你置喙!”展歌的师父莫长老制止。 但展歌的一句话不仅仅是她的不服,更是在场众多弟子的心声。 一介小妖,怎么能得神君垂青?她凭什么? “凭她不惜暴露自身,也要救人一命。”夕月出言,嗓音如柔和的风拂静沸腾的喧闹,“万物有情,你自诩修道中人,不可不知其中道理。何况谁说妖就不能得道。” 皎皎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她怎么觉得他的最后一句,指的不单单是自己呢?还沁了许多不易察觉的辛酸。 一句话讲廖掌门烧得窘迫,原来神君早就知道来龙去脉,“展歌,你且退下。灵兽能得神君垂青,自有机缘。” 展歌想再反驳什么也说不出,能得夕月神君一言一语都让她止不住心动。 夕月怀中之物跳离,他顿时觉得空了些,皎皎来到天寻身边,呜呜地哼唧几下,又用清透的眸子凝着夕月。 在夕月的授意下,天寻也被释放。 皎皎跟随在夕月左边,右边立着楚飞星,她们即将与夕月一同去九重天。 临走时,皎皎回望茫茫人海以天寻为中心,自觉离他三尺远,站在中间显得孤零零的天寻,她密音道:“天寻,不要等我,快走吧。” 或许,她这一走,就再也难见。 云深立在人群中,与天寻不同的是,众人是对他尊敬才离他有距离,他目视着神君旁边小小的如奶猫一样的猞猁,眼里溢满了向往,转瞬又被藏好。 而天寻,遥遥望着她,直至再也看不见,他的眉头皱得不能再紧,没有丝毫为朋友得道的喜悦,反而充满了不安和纠结。 真的阻止不了么?他想。 * 皎皎以为上了九重天顺利完成书中的第一步,接下来都会顺风顺水。 哪想还有一道难关摆在面前。 上九重天,成为夕月座下弟子并非易事,还要经过一系列繁复的拜师礼。 洗浊气,受清礼,练心髓。而夕月贵为神君,九重天唯二的执掌者之一也不能坏了规矩,只得让她与楚飞星待在第一重天进行“洗浊气”第一步。 “洗浊气”说白了就在一重天不吃不喝,辟谷三日,排尽身体浊气。 一般需要修到四阶以上才能达到辟谷三日后还精神奕奕。 而皎皎只是一个接近一百年还停留在二阶的资质愚钝的小妖,楚飞星身为女主,自然极有慧根,在上无华派之前就已经达到二阶,因此算起来真正挨饿的只有皎皎一人。 罢了罢了,她早知道书中有此剧情,特意上无华派时就吃了许多吃食来垫肚子。 不就是三天么,大不了睡过去,也就是眼睛一睁一闭的事。 皎皎与楚飞星在一重天的山门前伫立,看清周遭景色,不看则已,一看惊人。白玉为筑,高高砌起巍巍山门,山门后修造了各色宫阙、灵台、角楼,一应俱全,依傍山势,掩映在苍松绿海之间,银河如瀑一泻千里,激起的浪花辉映出七彩虹光,透过水汽彩虹后面完完全全是天上宫阙。 天界分九重天,第一重天乃尘世人飞升羽化,或者被神使带来历练的人,他们其中不乏凡间修仙界的佼佼者或者大成者,在外人看来已然飞升成仙,可最终大多数都在第一重天,无法突破。 一重天是凡人眼里的峰顶,但对于天界来说不过是最底层,虚度了许多英雄的岁月。 它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了有朝一日抵挡魔族的死灰复燃,人界的天地动荡。 除魔卫道,海晏河清。 所以一重天的人都在拼尽全力,希望能得八仙君、四神使、二神君中任何一人的青眼,升往更高的境界。 宫门前立了个绰约的人影,前来接引她们。 二人走近,果然见得一女子素裙轻衫,头梳飞天髻,手臂挽着轻盈披帛,气质出尘。 “在下银灯,接引二位。”她微微施礼,簪着的银色步摇铃铃,给人不远不近的态度。 皎皎打眼便被银灯出尘的气质所吸引,又见她温声细语,不由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楚飞星。”楚飞星回以抱拳礼。 “皎皎。”皎皎有样学样,耳中却钻进一个刺耳的声音。 “哪来的妖骚味儿,真难闻!”宫门后还有两个女子,其中一个穿着鹅黄衣衫的女子,她皱着鼻子,面上嘴里都表现出恶心的模样。 皎皎已经跟随银灯走进宫门,那鹅黄衣衫女子又连退好几步,“离远点,别挨着我,臭死了!” 皎皎步伐凝住,怎么都迈不出去,将求救的眼神投向一旁温柔的银灯身上。 可银灯转瞬便朝楚飞星说道,“她叫黄鹂,另一个是翠雁,她们都是春神句芒的助手。” 皎皎觉得她被晾在一边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一重天的宫门迈也不是。 “你就是千鹤神君新收的徒弟?”明明新收弟子有两名,黄鹂却只把注意力放在皎皎身上,她绕着皎皎,边走边嗅,“低级的猞猁妖,也不知道神君看中你哪一点。” “许是比你安静。”皎皎回道。 族落是她的逆鳞,贬低她可以,但贬低猞猁一族她却是不答应的。 “你!”黄鹂瞪她,却见原本畏畏缩缩的人忽地变了一个人,她只能酸溜溜地道,“还有三天的试炼,能不能过,能不能成为神君座下弟子都是未知数,你且走着瞧。” 银灯在一旁笑看一切并不插话,直到楚飞星不耐烦地催促,她才将二人领到一处僻静之处。 此处竹林茂密,有清泉作响,幽然安静,翠竹筑舍,冬暖夏凉。何况天界就是天界,灵气之充沛在人间非宝地不可得。 银灯吩咐,她们需待在此地洗尽凡尘杂念,三日后她还会来接她们。 竹屋有三间,楚飞星挑了左边的那间稍小的,皎皎便挑了右边的房间。 若不是在一重天,皎皎以为自己走进了贫民窟,竹子搭的屋舍外面看起来遗世独立,令人心旷神怡,但走进来踩在地上却是咯吱咯吱地响,内屋只能用“一贫如洗”来形容,除了竹塌上的一块软垫,供人打坐外别无他物。 皎皎化作兽身,比奶猫略大的体型在软垫上打盹绰绰有余,她蜷缩着,似乎更有安全感。 睡吧,三天睡着睡着就过去了。 事实如她所想,第三日晚,皎皎醒了,却不是自然醒,她是被竹窗外漫天的紫光唤醒。 那紫光如有实质,丝丝缕缕交融出现,细听似冰泉碎裂。 皎皎轻盈身姿跳出窗外,落地时已经化作人形,只见屋外漫天紫霞,煞是动人。 可她知道,这是如书中所写,女主楚飞星在灵气充沛的第一重天成功跨阶,从二阶升到四阶。 皎皎往左侧竹屋看去,楚飞星正依在门边视线锁定在自己身上,她双目赤红,气息紊乱,似蛰伏的猛兽。 她跨过三阶直接升到四阶,控制不住体内力量是难免的,换言之现在的楚飞星处于走火入魔的边界,极其危险。 第5章 第五个秘密 一片风刃擦脸而过,待皎皎反应过来时,她的右脸已经被割开一道口子,血滴渗出滴落,宛如一行血泪。 无形的罡风将她掀翻倒地,来不及跃起,楚飞星以风卷残云之势来临。 皎皎看着居高临下的楚飞星,她才升阶,释放出的威亚比四阶更高,而自己只是一个二阶小妖,远远不敌。 楚飞星举起手中剑,往地上的人的脖颈刺去…… 皎皎被压迫得无法动弹,下意识闭眼…… “嗯……”剑尖没入土足有三指深,楚飞星握剑柄的手止不住颤抖,看得出她在竭力控制。 皎皎睁眼时便看见她通红的眸子近在咫尺,理智一点点被她拉锯回来。 “帮我保密,谢……”她晕倒在皎皎身上。 书中所写,女配在楚飞星的武力胁迫下,自从帮她保守升阶的秘密后便在无形中成为她的挡箭牌,直到后面有一次大会,楚飞星锋芒毕露的同时她也被打回原形…… 但对于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系列事,她反而很淡然,毕竟她只把自己当做一个履行剧本的工具人,“杀青”后就能回归属于自己的世界。 翌日。 银灯终于来接引她们,虽然后面跟着皎皎见到都会忍不住颦眉的黄鹂。 “哟,居然升阶了呢。”黄鹂上下打量着皎皎,忽地凑在她耳边,不阴不阳道,“可莫说是在九重天,区区的四阶在下界也算不得什么。” 她没有刻意降低声量。 昨夜楚飞星突破后,便将自己的灵阶隐藏起来,渡了一些气息给皎皎,从而让皎皎有一种刚升阶不稳外露的假象。除了亲自探查,否则外人都会以为她四阶了。 原书中楚飞星半恳求半胁迫,但皎皎十分听话,愿意给她做挡箭牌。 没有触及到逆鳞,皎皎也不想搭理黄鹂,她只是一个假“四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其实她说的也无错,下界修道四阶连进入佼佼者都十分勉强,大成者需八阶往上,而集大成者中能进入九重天的又是凤毛麟角,十阶是仙家弟子的底线,再往上则是下界无法想象的境界——神凝一重、神凝二重……直到神凝九重。 神凝九重者,非神君莫属。 黄鹂自讨无趣,嗤之以鼻,由银灯引着她们四人上九重天。 银灯在前,黄鹂与翠雁次之,楚飞星和皎皎最后。 她们一行人的目的是九重天的最高峰,而九重天往下依次有八重天、七重天、六重天……分别是四位神使,八位仙君的住所,银灯、黄鹂和翠雁等小仙的住所,而五重天则是试炼之地。只有过了试炼之地的考验,才有飞升成仙的资格。 另一种意义,五重天也是仙凡的分水岭。 皎皎与楚飞星虽然被神君收为弟子,但等时机成熟,她们必须要通过试炼之地的考验才能荣登仙班。 一路行至四重天,与其它不同,四重天只有一段长长的玉石雕刻的阶梯,抬眼望去,四处被云雾所缭绕,看不清尽头。 “登过天梯,即入仙门。”银灯道。 皎皎一踏上白玉阶梯,身上陡然于无形压下千斤重量,她咬牙才不至于摔倒但还是被压得直不起腰,更别说还有砭骨的寒风刀子般割着面颊。 忽地,腰际有一股热流覆上,源源不断地力量充盈着皎皎的身躯,使她得以抵抗这凛冽寒风与沉重威压。 “谢谢。”皎皎道。 楚飞星微微颔首,不言,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银灯三人早已入仙门,是以她们在天梯顶端等候。 天道如此,在人界修炼百年得上九重天,以为自己终于成仙,未料想九重天严科律令,升阶不仅升的是灵阶,更是身份。 登上顶端后,纵使有楚飞星与皎皎分担,她也觉得有些力竭,微微喘息。 旁人先不吃不喝饿上三天,美名其曰洗浊气,之后又来攀登这九百九十九步天梯,没有被罡风掀翻,全凭自身实力过硬。 幸好皎皎抱到了女主大腿,若倒在天梯上楚飞星让自己做升阶挡箭牌的事情败露无疑,再来,她们也算是同门,于情于理楚飞星都要帮上一把。 走过五重天,景色全变了。若说五重天往下是宫阙与鬼斧神工的山水结合,蕴含天道自然大观;那么五重天往后整齐对称的檐角玉楼,少见的人气,都沉着一股肃穆无声。 八重天与九重天之间分开两个岔路,左边道路银杏铺路,蜿蜒辉煌,却萦绕了一种无法言喻的萧瑟愁闷;右边道路则白雪皑皑,剔透寒冷,寸寸透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 一向沉默的翠雁开口,将楚飞星领到左边的道路上。 浓雾将她们渐渐吞没,皎皎抬脚欲跟上。 “哎!慢着。”黄鹂高调的嗓音传来。 “何事?”皎皎没有回头,但停下步子。 黄鹂也意识到自己不妥,墨黑的眸子一转,脸上掐起一抹笑,上前去拉她,“之前多有得罪,你一入九重天,可就是神君的弟子,我们也是同门。还望皎皎师妹不要怪罪。” 皎皎是神君座下弟子,论辈分也只是神君所收的徒弟楚飞星的师妹,黄鹂这一称呼倒把皎皎身份叫轻了。 可大而言之,她们同修一道,且皎皎入门晚,黄鹂腆着脸叫她一声师妹也不是不可。 皎皎回:“我自然不会介意。”只要你不再招惹我。 “我乃句芒神使座下弟子,这是给皎皎是师妹的赔罪礼——宝灵果,吃了可助修炼。”黄鹂从灵戒中取出一颗红彤彤的果子递给皎皎。 皎皎灵光一闪,忆起书中黄鹂曾嫉妒女配明明身份低下,刚来九重天又升阶,便给了她一颗果子,女配不疑有他,食了后却得罪了另一个大人物,被狠狠责罚,若不是夕月出手,她差点被褫夺灵根,形同废人。 可她是皎皎,携着前世记忆,有了自保能力后用一寸寸的脚印丈量了四海八荒,通晓不少事。 黄鹂给的宝灵果细看上面缠绕一圈淡淡如红线的痕迹,实则这是食了可令人中毒的缠灵丹,二者非常相似,区别在于宝灵果更大,缠灵丹小巧如丹药,且有一圈红线缠绕。 而黄鹂显然是格外用心,特意找了巴掌大的一颗缠灵丹。即使她送自己是毒药而非灵果的事情被拆穿,她大可以说自己见识少,疏忽大意认错了。 打的真是如意算盘。 “师妹怎么不吃?”黄鹂见皎皎手里拿着果子打量,竟有些心虚。 皎皎顺手揣进衣襟,“多谢黄鹂姐姐心意,我自当捂热乎了再吃。” 嗤!真是没见过世面!黄鹂暗讽,面上不露声色,“那我赶紧领皎皎师妹上第九重天。” 皎皎见黄鹂引着自己朝右边积雪道路走,问道:“为何不与飞星师姐同路?” 黄鹂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说出:“那条路上设了许多关卡,专门对付妖邪,皎皎师妹不如走这条。” “噢。”皎皎淡淡回应,她留意了银灯,既然银灯没有阻止,说明前路不会十分凶险。 毕竟她只是一个不知道排到多么后面的女配,原书中没有太多笔墨描写。 越前行,风雪更盛,黄鹂显露出疲态,银灯比她好一点,但越来越慢的步伐说明她并不好受。 要说最轻松的当属皎皎,她来自极寒北地,四海最恶劣的蛮地,和她们撑起结界抵御的小仙相比,对她来说这点风雪着实是小菜一碟。 若是她们居心叵测引错路,也是自讨苦吃。 “皎皎师妹,再往上是神君所住之地,不是我等能踏足的。”黄鹂神色肃穆,但仍旧没有欠身便要走,仿佛皎皎不值得让她行礼,“我就不送皎皎师妹了。” 银灯与皎皎擦肩而过,她柔柔地一笑,似乎能融化冰雪,“保重。” 皎皎觉得银灯这一句话十分耐人寻味,她心有顾虑,但这千里冰封的景色让她忆起久居的族落,冰蕊绽开,无情动人;雪山泉流,令人咫尺向往。 前方似乎有一根丝线牵连她的心…… 就一下,她再走近一步……以后再也回不到极寒北地,再也感受不到那忽而绵绵似羽毛,骤然肆虐如浪涛的雪了…… 翠雁从左边的道路步下来,见黄鹂便急匆匆跑去,“真的不会有问题么?万一被发现……” “说什么呢?她自己找死与我们何干?”黄鹂厉喝,“再说她没有行拜师礼,算不得神君弟子。看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估计此时正在无人处狼吞虎咽地吃着我给她的灵果呢。” “可是……”翠雁仍旧十分担忧。 “可是什么可是!等她吃了果子将圣洁之地污染,依照那位神君的脾性肯定把她扔下九重天,活活摔死!”黄鹂一股脑说出来,发现自己妄议神君立刻噤声。 黄鹂告诫道:“你莫要再提此事。” “嗯嗯。”翠雁如小鸡啄米点头。 “你说是吧?银灯姐姐?”黄鹂皮笑肉不笑询问身旁的银灯。 银灯似乎没听到她的一番话,兀自转身下山,实则她回身之际,嘴角的笑容泠泠。 黄鹂在后面腹诽,呸!最烦她这副与世无争,虚情假意的模样。 第6章 第六个秘密 苍灰色的天空下,雪山千年等候,等得山巅白了头。脚下的冰原坚硬澄澈,清晰雪粒荧荧添生机,山谷中充盈孤寂空旷,没有一丝人气。 皎皎纤瘦的身影散出一阵光,在光中她渐渐变小。 当衣裳落在地上,一头幼崽妖兽从软塌塌的衣裙里钻出来。 她甩甩被压乱了毛的耳朵,两只耳朵上的簇毛竖起,抖抖身后的尾巴,舒展开身子,小巧但不失强健的掌攀爬在雪山绝壁上,撒野狂奔。 只有冰雪注意到她衣裳里掉落出来的红色果子,骨碌碌滚下山崖,掉进了渺茫仙云之中。 这里竟比极寒北地更冷。 念起来,她离开极寒北地已经有三四十年了。一百年前,初到这里,不敢置信,接受后度过了想也不敢想的多年时光,再如何否定也变得云淡风轻,与其在极寒北地等候命运,不若趁着数十年光阴出去看看瞧瞧。九州海内、仙山神河,无一没有她的足迹。 时光太久,对于最初的归心也不那么似箭,相反她在极寒北地出生、成长了二十余年,许久未归,她竟也有些思念。 或许是来源于妖兽身体的本能,但她并不排斥。 脚掌攀爬在陡峭山脊,小小的身姿灵快,飞岩踏雪洒落山脚。 山脚凹陷,群山环绕,与冰天雪地不同的是,这里竟有一方温泉。 温泉中有一人,他唇角噙笑,闭目享受那难以言喻的温暖舒畅,乌黑的发丝濡湿贴在锁骨上,绕了几个小卷儿,如婴孩般浓密的睫羽垂挂着热气蒸腾出的水珠,雪粒扑簌簌落在他赤/裸的肩膀,犹如冰被火焰侵蚀,了无痕迹。 嘴角的笑意顿失,羽睫如蝴蝶轻扇翅膀,水珠抖落,他睁开双目,狭长的眸里蕴含万里河山,那双美眸望穿仙雾缭绕的穹顶,似乎看见了什么。 “嗷……”幼兽的吼叫传入耳里,他复又勾起微笑,却是惬意不在,多了残忍。 * 皎皎临崖,寒风夹杂冰雪拍在身上,却被厚厚的皮毛阻挡,源于内心深处的渴望让兽身的她仰天长啸。 “嗷呜——” 凶猛很少,奶声奶气有余…… 在苍茫天地,她的声音传不了多远,像是被静谧所吞没,一点回音都没有。 好在她早已习惯自己奶气的吼叫。 好想回去。 回哪儿? 心底浮现疑问,她竟有一丝犹豫,是回自己的世界,还是极寒北地……? 皎皎摇摇头,日子过得太久,她连自己原先的名字都忘了,只好日日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梦,都是话本小说,不是真的,她也不属于这里,她终将回去。 正要下山,脚下地面竟开始颤抖,一开始只是微微发颤,越到后面颤动变震动,似乎要山崩地裂。 皎皎惊在原地,难以站立,只好用并不怎么锋利的爪子扒拉在地。 九重天也会地震的么……? 耳边轰隆隆作响,狂风大作,刀子一样割开皮肉,皎皎只好眯着灰亮色眼睛,才能保持平衡。 “哗啦——” 随着一声水声,周遭像是被冻结,霎时安静,紧接着“轰隆”地一声,天地忽开。 许是风雪太过冰冷,那水滴溅在皎皎的脸上她才能清晰地感受到,它是温热的。 诶——? 皎皎瞪大眼才看清眼前,一条雪白的龙缠绕在自己所处的山峦上,像是一座牢笼禁锢自己,铁灰色的峭壁与龙洁白无暇的龙身交相辉映,银色的龙鳞在阳光下璀璨生辉。 白龙长长的龙须犹如白练当舞,龙角剔透如水晶却又坚不可摧,他喷出的气息恰好布满皎皎,皎皎不仅四肢软弱无力,全身都被一种来自体内深处对上古神兽产生的威亚而折服。 呜呜呜……太可怕了。特别是白龙用他那巨大的龙头伸过来时,好像他一张嘴就能把整座山崖连带自己都能吞下。 皎皎腿软,扒拉在地的爪子顿时松懈,措不及防她一头栽下去。 缠绕雪峰的白龙长吟,直冲霄汉,复又钻入缭绕云烟之中,急切地想捞起下落的幼小身影。 皎皎被风刮得睁不开眼,两个呼吸间落至谷底的一汪温泉里,在即将触底落得个粉碎下场时,有一股力量将她托住。 “呼啦——”破水而出,皎皎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虽然因呛水止不住咳嗽。 后脖颈有点紧,幼崽在空中扑腾四肢,忽地她瞪大水灵灵的眸子说明她认清了当前的情形。 自己的后脖颈被拿捏得死死的,像提小鸡仔似的被拎起来与他平视,竟是一个男人。 皎皎一时竟找不出词来形容他的样貌。当他一眼看过来,无论何人都会有一种瞬间被日光倾落的充盈感,琥珀色的眼瞳如同琉璃珠,音容在水雾中虚幻,也给观者镀上一层如梦似幻的魔咒,令人痴迷…… 男子晃了晃手上提溜的幼崽,感觉到她正逐渐僵硬痴傻,他见怪不怪且十分嫌恶地道:“居然是一只猞猁妖兽?” 皎皎心神被一副无形的枷锁锢住,她能分明看得清男子脸上的邪气,却无法做出反应。 没错,是邪气,一张恍若天人的脸上竟流露出一丝意料之外但并不冲突的邪气—— “本君最讨厌的便是猞猁。”男子手势旋换,一把掐住皎皎的脖子。 哔哔哔——猞猁招你惹你了?!皎皎心中开骂,再美好的滤镜也在生命垂危时瞬间破碎成渣。 他的手中,是猞猁幼崽因厚重皮毛显得看起来粗壮的脖子。 他怎么会不知道夕月近来收了一个猞猁妖兽作为徒弟,而这只妖兽又不知道因何缘故竟然敢闯进他的玉雪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 他厌恶猞猁是真,何况这只猞猁竟然脏污了他最心爱的温泉,不可饶恕! 太弱小了。手里是她跳动的脉搏,只要轻轻一捏,悦耳的错骨声响起,她的生命就此终结。 皎皎呼吸被扼住,目之所及天旋地转,随即眼前就是一黑。 死亡是一刹那,黑暗似乎也是一刹那。 她脖子的扼制消失,温暖取代周身寒凉。 一抹玄蓝在眼前闪过,提拎幼崽的右手瞬轻,男子定神一看,幼崽已经被夕月环臂合抱,柔柔安抚。 不知为何,皎皎霎时心安,她明明整个人都耷拉着,偏生一在他怀里就有了底气,生龙活虎地指控起来。 “嗷呜,嗷呜呜呜……” 夕月抚平她脖颈上的毛绒绒,肯定地道:“你是说,他欺负你。” 男子一个哆嗦,微眯的桃花妖陡然瞪大,暴跳如雷,“夕月你发什么疯!” 夕月原是悬浮于温泉一指距离,他脚尖随着话尾而落,立时,整个温泉以他为中心寒气四散,嘎吱嘎吱声响,化水成冰。 夕月凭空化出一件大氅,兜头披在他的肩上,倒是将男子袒露的部分都遮盖起来。 做完后,还贴心地说,“天冷,多穿点。” 男子捂住心口,心如刀割,他宁愿夕月和他打一架,也不要将他心爱的温泉冻起来。 九重天有三宝,一是夕月所住的千秋林,二是千鹤所住的玉雪宫以及玉雪宫里面的那汪灵泉。 最初,温泉本算不得三宝之一,怎奈它是千鹤的心头宝,谁玷污了都不能活着出去。 “他叫千鹤,镇守北方,与本君同住九重天,算起来倒是你的师叔。”夕月摸着怀里的毛绒绒,方才不悦的心情晴了不少。 “你倒是极为护短,尚未行拜师礼便如此护她。”千鹤对着缩在夕月怀里的皎皎冷哂道。 “她才入九重天,灵力低微,冒犯到你但罪不至死。” “灵力低微?那你看中她哪点儿?竟值得你破天荒地收徒。” 说实话皎皎也挺好奇,书中对皎皎与夕月二者的感情线寥寥几笔,更多时候她是被用来衬托楚飞星的绿叶,一个会下线的配角而已,哪能多费笔墨? 夕月颦眉,似在思量如何作答。 趁他不注意,千鹤将皎皎拽出来,脚步挪移到夕月一时无法触及的地方。 “憨头憨脑的模样看着就不聪明,灵根也未见得有何惊奇之处,灰扑扑的还没有句芒后院里的花豹好看。”千鹤活把皎皎当成棉花做的,又是扯耳朵上的簇毛,又是扒拉还没成型的獠牙,“倒是这双水灵灵的眼珠子颇为可爱,很想挖出来把玩……” 皎皎一直觉得自己的眸色是燕子尾巴的颜色,青中带灰,十分白内障。 可她完全相信千鹤绝对是想挖她眼珠子,昧着良心说出口的!这不,手指头已经按在她的眼眶了! 皎皎也不是好惹的,她拼命挣扎,利爪打上千鹤,登时在他光洁如玉的手背留下三条血痕。 “嘶——”千鹤没想到看起来软软可欺的幼崽凶起来也有两把刷子,竟在未设防的情况下伤到自己。 他吃痛,下意识松开皎皎。 就在皎皎以为自己会跌落冰面摔个屁股蹲时,夕月将她捞起,抱在怀里。 血滴从千鹤手背滑落滴在冰面上,冰面像是受到硫酸侵蚀,“滋滋”作响,很快融化了他们站立的一方冰面。 “滚!”千鹤怒吼。 皎皎傻眼了,这是啥?他的血有毒啊? 夕月拍拍她的飞机耳,抱着她步步离开,还未被血滴影响到的冰面,随着他移动的步履渐渐解冻。 千鹤送走了一大一小两尊佛,裹着身上的火绒大氅来到泉边,随手捡了银盘里的果实塞嘴里。 莹白的手臂与果实的鲜红对比鲜明,他却没注意果子上并不明显的一圈红线,只因他越想越气,不愧是师徒俩儿,还没正式拜师,都能把自己气得够呛! 第7章 第七个秘密 夕月带皎皎回了自己的住所。 楚飞星在此已等候多时,还未落地,皎皎便从他怀里跳出。 说不清道不明,到底是因为夕月终将倾心于楚飞星,自己半点可能都无;还是害怕他乃之前自己在银杏湖遇到的千年大妖。 是了,皎皎不傻,单从夕月化水成冰时,她就认出来了。 可笑她起初见识短浅,竟然没认出他是神君,还错认成大妖怪。 他不说,她也权当不知。 “拜见神君。”楚飞星破天荒卸下清冷的保护壳,恭敬地对夕月行礼。 她们还未行拜师礼,算不得师徒,是以楚飞星唤夕月为神君。 皎皎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团,能清楚看见楚飞星低下头露出的腼腆笑容。 夕月眼中浅浅带笑,“免礼。” 两人一个是天上神君,一个是清冷女修,一温一凉,非常互补般配。皎皎真是想不透,楚飞星后期怎么会年纪轻轻瞎了眼,看不上温柔又神气的男配。 她没看完书,且只知道自己挡刀之前的剧情,心里却觉得夕月当真是顶顶好的人。 千秋林铺满了银杏,深秋景色中建造一座巍峨宫殿,这里与千鹤的玉雪宫不同,玉雪宫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凉,而千秋林却是弥散着一种孤寂悲凉。 许是偌大的宫中只有夕月一人居住,现下虽然收了两个徒弟,但依旧寂寥,也没有森严的规矩,除了夕月的寝殿禁止入内,其余的房间随她们挑。 楚飞星出身山野,修道后躲避追杀漂泊无根,她的物欲并不高,选择了一个装饰朴素内敛的偏殿,虽然内里不如外面雕镂的华美,但好在僻静利于修行。 皎皎则不一样,她特意挑了个一应俱全的偏殿,既然迟早都要挡刀的,不如好好咸鱼享受一番。 二人分别而居,甚少交集。 * 翌日,乾坤朗朗。 九重天的拜师礼格外隆重。九九八十一阶划分尊卑,从一重天堪堪得道而无法成仙的弟子中选出实力最强悍的十名弟子立于最末阶;二十五阶则站了银灯、黄鹂和翠雁等小仙;五十阶时,八仙君分列左右;七十阶乃四神使;第八十阶则置了两座席,夕月和千鹤分列左右。 紫日高照,众人肃穆,天地浩然,正气长存。 四位神使先是从一重天的卓越弟子选出心怡的,收为徒弟;剩下的弟子,再由八位仙君做出选择。 被神使或仙君收入门下的弟子,齐声以道号宣誓:“除尽魔邪,佑天下太平,天地悠悠。” 他们眼中闪烁出坚定的光,意气风发,势如破竹。 然而,九重天比无华派初虹会更恢宏的拜师礼,重头戏才刚刚开场。 赞礼高唱:“拜仙祖。” 声气传遍浩渺七重天,虹光平地而起,如利剑劈开云雾,八十一阶梯突生异响,霎时地动山摇。没有准备的皎皎趔趄几步,腰际忽然有一股力量稳住她。 八十一阶后是一座山峰,此时它从中间破开,拨开云雾见真容,一座玉雕的塑像呈现眼前。 那塑像雕刻得活灵活现,连袂接云烟,长身玉立,手中持着一柄归鞘的剑,她敛眉似俯仰苍生,眼中山河万朵。 和楚飞星一样,皎皎也不由惊叹,这塑像上下皆是整块白玉,最妙的是眼中黑白交杂,成了画龙点睛的一笔。 众人投去尊崇的目光,也只有在拜师礼这等大事上,八十一阶山崖才会分开,显露出琉璃玉雕塑。 皎皎站在弟子中,她素来耳朵敏锐,听到旁人在窃窃私语。 “她是谁?仙祖怎么是个女子?” “嘘——仙祖怎容你妄议?” “我听说三千年前的神魔之乱,仙祖为了封印魔宗伤及元气,早已隐遁,你我未尝未见过也是自然……” 夕月一直将一半的注意力都放在皎皎身上,此时见她四周有窃窃声,一个眼神过来,便止住了。 他收回,看向塑像的眼里流露出倾慕,隐遁不过是对外的借口……他如今倒是寻到她了。 赞礼高唱:“弟子拜师。” 楚飞星和皎皎从第一阶,步步踏上,承载外人眼里的艳羡,那一层层的阶梯不仅是实力的证明,还有身份的象征。若实力与身份不相衬,免不得被讥讽嘲笑。 “左边的女子正气凛凛,倒有仙风道骨的模样,可另一名的实力连我都能探查清楚,莫不是靠着什么关系才登上去的?”从第九重天来既没有被仙君,也没有被神使收归门下的弟子,颇为挑刺。 “不但如此,且妖气重重。” “实力浅薄的妖怪怎能踏上九重天?” 那话语化作细刺,根根刺入心脏,皎皎并不好受,虽然知道自己身边都是纸片人,但这□□十年是她切切实实活过来的,不是游戏里面的快进,所感受到的一切是真实的,在她心里皎皎便是自己,自己便是皎皎。 维持秩序的仙君和神使也任由流言蔓延,他们更像是在默许弟子的嘲讽,神君为何会收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妖,简直是有辱九重天。 皎皎咬牙,没有弯曲自己挺直的脊梁,与楚飞星一同登上七十九阶。 说是阶梯,其实非常宽阔,能容五人并排站立,旁边有侍者端着束脩来到楚飞星面前。 而另一名侍者却不为所动。 为什么,独独会冷落她? 不能亲自将束脩献给师父,便无法拜师为徒。 看着皎皎逐渐苍白的小脸,千鹤像看笑话般,侍者不敢擅自做主,可有他嘱咐便不敢不从。 他无法眼睁睁让有辱仙道的卑微小妖拜进夕月的门下。 这不仅有损夕月身份,若被魔族知晓更是对九重天最大的玩笑。 “束脩被污染,且去换新的来。”眼瞧着会是一场下不来台的闹剧,却被夕月淡淡一句给击退。 皎皎重新拿上新换的束脩,与楚飞星一同双膝跪地,束脩捧过头献给夕月。 “拜过师父。” 夕月收下束脩,再回赠龙眼、芹菜、水葱,寓意开窍、勤恳、聪颖,便算是第二礼完成。 最后一礼,是身为师父的夕月训话及赐名。 “……凡仙道修炼者,最忌贪婪与妒忌,此乃一切恶念的源头。”夕月似有意强调最后一句话,场下之人对皎皎不免多看了一眼,尤其是那些个从九重天而来又落选的弟子,像是被扇了一耳光般,面红耳赤。 他们本就落选,颜面无光,此时又被说成六根不净。 而后,夕月给楚飞星赐名为飞星。 皎皎心想,神君莫不是取名困难症,不然为何如此简单。 见他澄澈的目光看向自己,皎皎收起杂念,却听他说出的话惊了满堂—— “本君不为你赐名。” 尽量维持自己与世无争人设的银灯,都不由抬眸看去,莫非神君终于后悔收她为徒了?她无法忍受,一个出身和实力都比自己还低的妖怪,怎么能得到神君的垂青。 与银灯想法一致的不止她一人,他们宁愿神君反悔,即使有损神君威严,也不要收下一个小妖为徒,沦落成魔族的笑柄。 夕月特意说出一句惊炸满堂的话后停顿,将众人反应都瞧了瞧,“本君赐你青锋剑。” 此言一出,众人皱眉的皱眉,惊愕的惊愕,嫉妒的嫉妒。 青锋剑,是上古神器,早已经修出了剑魂,是修剑道之人的毕生所求。 竟……竟拿来配这么一个小妖? 有修剑道的弟子面目涨得青紫,那是青锋剑啊……若在人间,怕是得引起多么大的浩荡声势。 可大多人也都知道,夕月竟然能把青锋剑赠予皎皎作佩剑,即是打心里承认她是自己的徒弟,甚至是护短得可怕。 因为一向浅笑温润的夕月神君,偶尔瞥在台阶下的眼神都带着冰霜。 身为神君,夕月他不能直言袒护,却能用实际行动以此来证明,皎皎是他亲自相中的徒弟,不容置喙。 “你可知本君为何会收你为徒,赐你青锋。” 皎皎被从天而降的青锋砸得七荤八素,在书中不该是这样的,青锋是夕月承认楚飞星的实力,并赠予她的拿手神器,甚至还掺杂了一些定情信物的意味。 “是善。”楚飞星脱口而出。 夕月终于将目光第一次落在自己的另一个徒弟上,他颔首表示无错。 众仙也第一次从夕月的口中知晓皎皎不惜暴露自身,也要救无华派新晋弟子的光荣事迹。 “修道也谓修心,不仅是对实力的追逐,更是要以己身除魔卫道,人间安泰。” 言下之意,皎皎虽实力出身未能所及,但她的一颗心已修炼纯臻。 夕月也赠给楚飞星一件碧霞天,虽然也不是凡品,但与青锋剑相比,偏心得可以。毕竟青锋剑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神器。 银灯见夕月毫不顾忌的偏袒,竟然在心里埋下了一颗嫉妒的种子,正悄无声息地延伸,生长…… 千鹤脸色略青,众仙知他像往年一样跟个石头一样从未动过收徒的念头,也不敢触他霉头。 忽地,他们发现一向暴脾气的千鹤神君竟捂着肚子,脸色古怪,青白交加。 肚子疼痛难忍的千鹤,第一次觉得天崩地裂,他竟然吃坏肚子了? 顾不上满堂哗然,他甩袖火烧屁股似的腾云而去。 第8章 第八个秘密 千鹤身为神君,修为早已化臻,辟谷更不在话下,但他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癖好——极爱口腹之欲。 他常狡辩:“不怪自己,全怪人间珍馐太美味。” “没被自己吃过的都算不上珍馐佳肴。” 千鹤思来想去总算忆起一些端倪——有人竟胆敢投毒于自己,且这投毒的剂量拿捏得极为精准,只待拜师礼上当着众仙的面神不知鬼不觉开始毒发,并且当他想用神力压制时,已然是来不及了。 扶着墙才能稳住酸软双腿的千鹤神君,就如那被扔在一边的红绸伞,风流姿态不复存在,捏了个清洁咒将自己清洗了个遍,他发誓定要找出那让自己颜面扫地的投毒者!然后严惩不贷!挫骨扬灰! 因着千鹤神君“愤然离席”,拜师礼也不得不由此中断,但该行的礼数都已完毕。 拜入门下的弟子都需要师父领着去长明殿,点亮自己的长生灯。 皎皎和楚飞星跪在蒲团上,烛火幽幽,暖光勾勒出夕月沉静的轮廓,灯明如星,看似脆弱的烛火却与绑定命运,人亡则灯灭。 “为什么这盏灯是灭的?”楚飞星问。 在夕月名下有着三盏长生灯,其中两盏是刚刚点亮的,代表楚飞星和皎皎。 而在两盏的前面还有一盏早已落灰,看上去年代久远的长生灯。 皎皎也十分好奇,因为拜师礼上赐号时,夕月将楚飞星收为二弟子,而自己则是三弟子。那么大弟子呢?如此恢宏重大的礼会,不可能不在。 楚飞星认为夕月温润可亲,当不会计较,可当她问出口的刹那便后悔了。 夕月脸色愈沉,没有应。 楚飞星心道,这怕是个不能提及的忌讳。 夕月下意识将眼神放在乖巧跪在蒲团的皎皎身上,皎皎见他目光扫来,扬起一个嘴角弯弯的笑。 皎皎认为笑容能缓解尴尬,却不知在夕月眼里她嘴角的浅浅梨涡,满是机灵讨好,惹人可爱,只一眼就能扫清心底阴郁。 “她,一直都在。” 楚飞星将情形悉数收尽眼底,她若有所思,皎皎身上总有一种能怡人心神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而关于夕月没头没尾的话,她推测那传说中的大弟子已经身死,只是夕月不愿相信,心里还固执地认为他还活着。 按照地位尊卑,她们是第一列进殿的人,不能多耽搁,点完长生灯后夕月让她们回千秋林。 夕月指尖凝出一丝明兰色的火焰,将其渡在第一盏灯上。 “神君……”一边的小灯娥见状欲阻止,可碍于神君威严,她将话尾吞下去。哪有人不在殿内,便点上长生灯的? 等神君走后,她才敢上前去看那不同寻常的长生灯,只见那灯上的火光微弱,似一叶破土重生的嫩芽。 回到千秋林后,夕月将二人宣进殿内训话。 之前在拜师礼上的训诫大都是些场面话,正式结为师徒关系后的训话则是与心法修炼、提升实力、练心修身有关。 作为二弟子的楚飞星率先被召进去,皎皎在外等候,忍不住打量内殿的装饰,简约奢靡,低调中透露出华贵,但华贵的地方都少有使用痕迹,然干净整洁,没有落灰。 视线回到屏风上,一屏风之隔,皎皎能清楚看见二人的剪影,像皮影戏般,夕月葱白玉指捻起楚飞星头上落下的银杏叶,楚飞星抬眸对上他和润的笑眼,别样的情愫在心底蕴生。 皎皎怎么都移不开眼,她能想象到夕月和楚飞星之间是怎样的一眼万年,此生难忘,夕月如何将一颗芳心暗许到楚飞星身上,甚至往后为此付出性命都在所不惜。 而自己只是一个不该有名字的挡箭牌,是的,她认为夕月将青锋赠给自己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楚飞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还有什么方法比这更好? 夕月已达神阶,轻轻一扫便能探查出她的灵阶,想必在他心里自己只是一个抢了楚飞星连升两阶光环的跳梁小丑。 皎皎陷入沉思,渐渐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屏风后,一直将尊卑规矩铭记于心的楚飞星不敢抬头看对面端坐的人,只感觉头上暖风拂过,抬眸则是夕月手中捻着一片橙黄的银杏叶。 楚飞星受宠若惊,一眼望进夕月的眸子,似沉溺深海。 夕月的眸子十分特殊,墨黑的瞳仁边缘还有一弯月牙的星阑色,非亲近之人不可得见。 他收回僵硬的手,给楚飞星传授一些适合她现在阶段的修炼之法。 楚飞星心性坚韧鲜少有失态的时候,但她不得不承认夕月的天姿容妍令人恍神。 传道结束,皎皎稳稳心神,就见楚飞星红着脸从屏风后退出来。若不是提前知道剧情,皎皎都会觉得古井无波的楚飞星竟然也会有铁树开花的一天。 她走进去,端坐在尚有余温的软垫上。 夕月:“且将手伸出。” 她记得楚飞星没有伸出手过呀,可嘀咕归嘀咕,皎皎照做。 夕月将她的手腕握住,跟中医把脉一样,分出一丝小鱼似的灵气探查她的经络。 皎皎当场呆掉。自己这点“薄底”何须夕月神君亲自探查?不但探查,还有了肌肤接触,她记得书中神君洁身自好,除了楚飞星非旁人不可触碰。这,这这……是她剧本没看仔细吧? 快一百年了,她记不清细节倒也没错。 灵气仔细地游走于她的全身经脉,不放过一个角落,夕月睁开眼,像早就了然般,缓和道:“你的灵根先天不足,修道之路于你而言并不好走。” 何止是并不好走,简直是难于上九重天。 像是常年沉疴缠身的人,皎皎不意外。 从回到极寒北地时,猞猁族的族长便探查过她的灵根,也曾寻过许多法子,都未曾奏效,皎皎本身就是凡人,在和乐融融的猞猁族中倒没有痴长出追寻至尊之道的执念。 “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未能参透天地奥秘,达到天人合一,其实天地万物所修的道就在脚下,修道亦是修心。” “从今往后,你大可锻炼心性,秉承良善,纵情逍遥,也可得大乘。” 皎皎忍不住头上冒出问号,她以为夕月会传授给自己一些道法,再不济灵根不足,也应该传授些强身健体的心法。可听夕月的言外之意,是想让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 哪有人收徒不教功夫的? 可皎皎却并不讨厌,漫漫九重天能有一人荫庇,夫复何求?。 “谨听师父教诲。”皎皎磕头以示敬意。 “咕噜——” “咕噜……” ……内殿很大,肚子打鼓的声音也非常响,还有回音,一遍遍地提醒令人尴尬。 不知道夕月如何作想,皎皎已经尴尬得抬不起头,维持磕头的姿势当场僵硬。 “九重天右边是千鹤的玉雪宫,千鹤最爱人间美食,你可以去他那儿食些,就说是本君让你去的。” 皎皎只不过是一个二阶小妖,登上九重天之前在无华派悲催地挨了顿打,之后又历经三天的“洗浊气”,拜师礼……一番折腾下来,她五天滴水不沾,未脱胎换骨,肚子打鼓十分正常。 只是,一阵衣料摩擦声后,夕月的声音渐响渐远。 皎皎抬头,才发现他已经先行离去,倒是缓解了自己的尴尬。 不过……师父,这不是你自己的寝宫么? 皎皎触碰被夕月握住的手腕,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很烫。 * 玉雪宫。 一直以为像千鹤那样骚包的人,所在的住所定是比千秋林还要辉煌宏伟的金楼玉阁。 可出乎皎皎意料,在雪山上绕得七荤八素,最后回到山脚,才发现在热雾氤氲的温泉边,建了一片竹屋。 能把竹屋建在温泉边,如此矛盾的布局大概也只有千鹤能做到…… 竹屋不大不小,比起千秋林的宫宇来说更不值一提,但好在冬暖夏凉,刚走入就有一股特有的竹香扑面。 石桌,棋局,躺椅……可以想象主人如何在此一方天地看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享返璞归真、物外洒脱的闲散。 皎皎不敢直接闯入最大的主屋,她在旁边找到了千鹤给自己开的小灶厨房。 千鹤果真是个吃货,拨霞供、黄金鸡、樱桃煎、山海兜……,她走遍四海见过的,没见过的,应有尽有,且为了保留最佳口感,还特意用法术保鲜。 顺了几碟常见的桂花糕和桃花酥,皎皎实在饿惨,肚子不停打鼓,口中涎水不停分泌,几口下去迅速吃了个肚撑。 虽然有师父的金口玉言,可身为主人的千鹤不在,她留了一张纸条,先表达了这次突兀到来的歉意,且承诺下次一定亲自补上被自己吃掉的糕点。 皎皎临走前还在回味,那桂花糕香味浓郁,入口即化,竟比她吃过的任何一次都来得好吃。 而另一盘堆积起来的红色却撞入她的眼,皎皎定睛,有些眼熟,这不是跟黄鹂曾送予自己的缠灵丹十分相似的宝灵果么? 好家伙,别人得一颗集天地精华的宝灵果都喜出望外,千鹤这儿倒是跟野果似的堆做一盘。 然而,皎皎并未鬼迷心窍,虽然一颗宝灵果可以使她的灵力充沛。 这两种果子经常容易混淆,也让皎皎想起之前不翼而飞的缠灵丹,也不知被她弄丢到什么地方。 “你不觉得它很眼熟么?”忽地,耳边幽幽声音响起。 第9章 第九个秘密 千鹤面容苍白,眼窝青黑,幽幽说道:“你竟敢对本君下毒!” 他不是质问,心里打定认为给自己下毒手的就是皎皎。 “不知夕月是否见过你这副表里不一、蛇蝎心肠的面孔?” “你擅自闯入玉雪宫本君已经看在夕月的面上饶你一命,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将玉雪宫当做什么地方?任你来去自如?” 千鹤怒火烧心,在拜师礼上当着众仙的毒发,他本可以动用法术压抑住,但谁知道那剂量拿捏得精准,让他毒发却又不好动用法术,等他能用法术时已经遭了不少罪。 他思来想去只有皎皎在昨日曾闯入,在果盘里混入那颗罪该万死的缠灵丹。 面对咄咄逼人的千鹤,皎皎一脸懵逼,“我根本没有下毒!” 千鹤肺都快气炸了! 继而,她想到那颗果子,猛然道:“你是说缠灵丹?” “还说不是你下的?”千鹤一脸冤魂索命。 “等等!真的不是我下的毒。” “休要狡辩!” “缠灵丹是黄鹂给我的,她说是吃了可以增进修为的灵果。” 千鹤不信:“夕月就教出你这么个信口雌黄的徒弟?” 一提到夕月,皎皎瞬间炸毛,夕月仿佛是她的逆鳞,侮辱自己可以,毁誉夕月她是决不会答应! “黄鹂与我有过节,在我上九重天之前塞给我缠灵丹,随后又将我引到错路来到玉雪宫,打扰了千鹤神君的清修。彼时,缠灵丹放在我的衣裳,但如何去到果盘里被神君误食我却不知。” 千鹤见她义正辞严,不像作假。 “你是想搬出夕月来压我?夕月虽然同本君同为神君,却是两不相干,我要你的命他也拦不住。” “非也。只是人间尚且求个水落石出,我与神君无冤无仇怎么会在第一次上九重天时就要对神君下毒?其中一定有误会,皎皎有一计,可以解开误会。” “况且,倘若皎皎真的不是下毒之人,却被神君褫夺性命,反而让那真正的下毒之人逍遥,神君你咽得下这口气么?”皎皎清灰色的眸子熠熠生辉。 千鹤努力将目光从她的眸子上挪开,看向别处,心中怨气却是没来由地消散一大半。 * 是夜,黄鹂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处。 她的住处远远比不得神君仙君们的琼楼玉宇,更像是凡间大户人家的院落,这处院落还是她特意向句芒邀功要来的。 不像翠雁还住在那儿磕碜的地方。 句芒是春使,凡间入春是最忙的时候,她和翠雁的职责就是辅佐句芒布春。 用凡间的话儿来说,春来到,黄鹂叫。 唤醒人间,万物复苏。 打坐前,黄鹂吞下一颗护嗓的丹药。 正入神时,响起敲门声。 黄鹂蹙眉,慢悠悠地去开门。 门外立着鲜艳红衣的千鹤神君,他五官浓艳深邃,令人过目难忘,像日光倾洒,耀眼炫目。 黄鹂心中小鹿乱撞,收敛下衣裳领口,反应过来时,又拉大了一些。 “不知神君前来有何事?”黄鹂低头,又忍不住去瞧他。 九重天并不阻止有情人互相结为道侣。 千鹤玉白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黄鹂并未觉得唐突,甚至浮想联翩。 可下一刻,她的梦全碎了。 “大胆黄鹂,竟敢给本君下毒!”千鹤手里使劲,力道大得将她掀翻在地。 黄鹂连忙跪爬,求饶:“小仙没有,小仙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给神君下毒!” 千鹤遥遥站立冷眼瞥她:“那缠灵丹你又作何解释?” “缠灵丹,缠灵丹……”黄鹂眼神闪躲,“小仙不知道什么缠灵丹,只是曾经给过皎皎一颗宝灵果,却不知道怎么会被神君误食。” “到现在为止你还想将一切罪责都推脱在旁人身上?”“千鹤”踱步,姿势略显怪异,可隐于夜色中,没有引起黄鹂注意。 “小仙一番心意,却不知道竟曾了自己的催命符,神君应当好好查清罪魁祸首,小仙自认清白,毫无心虚。”黄鹂几百年的岁数并不虚长,此时已经沉下心。 “皎皎一个常年生活在极寒北地的小妖,极寒北地是什么地方?天寒地冻,不毛之地,别说她有没有见过缠灵丹,即便她见过,可缠灵丹只有句芒的甘棠古才有!” 黄鹂狡辩:“甘棠谷地大物博……” “千鹤”打断:“你是不是想说甘棠谷地大物博,她要是想溜进去偷偷采摘也不是不行?可她初上九重天,连甘棠谷在何处都不知晓。” “你既然不承认自己送的是毒果,那么你自己尝一口吧。”千鹤掏出那枚红彤彤的果子。 黄鹂脸色惨白,在她眼里,夜色晦暗,那红彤彤的果子上面竟真的好似有一圈红线。 “我,我……” 黄鹂的心理防线彻底溃败了,她怎么都想不到千鹤神君会和皎皎一起联合来给自己挖坑。 她送给皎皎的那颗果子,皎皎非但没吃,还借题发挥,想让她自食恶果。 对于那颗缠灵丹,她比谁都再清楚不过,只因是她从甘棠谷与宝灵果精挑细选采摘出来的。 “我不懂!她一介上不了台面的小妖,缘何能得神君青眼?还能成为神君的座下弟子?我不服!” “我勤苦修炼、理解成仙,辅佐春神布春,好几次哑了嗓子。我哪里不如她了?!” “就连千鹤神君你也是!竟与她一同设计害我!” 黄鹂崩溃,歇斯底里。 “你再好好看看我是谁。”“千鹤”摇身一变,显然是穿着红衣的皎皎,她身形变矮穿着不适合自己的衣袍,松松垮垮、机灵古怪。 而真正的千鹤阴着脸,从暗处走出。 “你……”黄鹂心情一上一下,整个人都被惊得做不出反应。 皎皎一本正经:“你要是不服,像现在这般从实说来,自有神君给你做主,而不是在背后使坏。” 千鹤侧目,与皎皎不约而同,他心中也最厌恶在人背后说话使坏的小人。 “咔嚓——”皎皎咬了口手里的果子,特意朝黄鹂炫耀手里的果子,“真香!” 黄鹂这才看清那果子上没有一圈红线,是货真价实的宝灵果,差点被气得吐血。 千鹤:“闭嘴!” 烦死了!在皎皎面前,他竟然会觉得有些扫面子。 “黄鹂。” 被点到名的黄鹂一哆嗦,二位神君中她最怕的便是千鹤,夕月向来怀柔,千鹤却是个暴脾气。 “多嘴之人,是嫌辅佐句芒的事物太清闲了吗?本君罚你五年内不得开口!”千鹤拂袖,他不想再多待此地。 黄鹂心如死灰,瘫倒在地上一蹶不振。 皎皎跟上,嘀咕道:“会不会处理得太轻了?”不是她人心险恶,只是觉得依照千鹤斤斤计较的性子,这种程度的惩罚都不像出自他之口。 “你觉得轻?”千鹤停步。 “黄鹂的辅佐工作你不会不知道吧?我让她闭嘴五年,即五年内不得辅佐句芒,可句芒布春的工作却不能因她耽搁,到时只有找人代替她。你说,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无限风光被人取而代之,会如何?”千鹤嘴角浮现出笑意,却带着初见时的邪气。 皎皎惊!!! 好家伙,杀人诛心这招太狠了。 皎皎打定主意,她以后见到千鹤,一定会绕着走。 千鹤比病毒还可怕!杀人于无形。 “至于你……”千鹤摆出一副秋后算账的模样。 皎皎三下五除二啃完剩下的果肉,两颊鼓鼓,一副仓鼠屯粮的无辜样子。 千鹤将目光从她身上拔下来,转向别处,嘴角扬起捉弄的笑:“吃了本君的果子,必须罚!” 甘棠谷。 “千鹤神君大人有大量……”皎皎软着语气,试图卖萌。 千鹤问:“宝灵果是你拿来骗黄鹂的吧?” 皎皎:“是……” 千鹤:“宝灵果也是你自己吃的吧?” 皎皎:“是……” 千鹤玉盘里的宝灵果个个又大又饱满,她特意挑中一个与缠灵丹差不多大小形状的果子,本来是想拿来当道具唬一唬黄鹂的,结果黄鹂现行,自己太过得意,竟忍不住啃了一口…… 她上一秒才说不能惹千鹤,下一刻旗子就倒了。 千鹤本就看自己不爽,这下拿到自己把柄,怕是得往死里整。 皎皎为自己的小命担忧。 “你吃一颗宝灵果,本君大度不与你多计较,只要摘下一千枚完整无缺的六月脆便抵消,且不许用法术。” 六月脆是一种类似樱桃的小果子,在灵气充沛的甘棠谷肆意生长,没有宝灵果来得奇效,但因其汁水丰沛,嘴馋的小仙们经常当做零食。 但六月脆麻烦在十分精贵,采摘时需格外小心。 完整无缺的六月脆一千枚,无异于要了皎皎的老命。 千鹤坏坏地笑:“本君仁慈么?” 在他的“逼问”下,皎皎言不由衷:“多谢神君仁慈……”仁慈你妹! 千鹤说得轻巧,走得也轻巧。 皎皎看着漫山遍野的六月脆树,陷入无限惆怅。 一枚,两枚,三枚…… 闪烁淡蓝色荧光的传音鸟出现,皎皎接过,凭空浮现出一列娟秀小字:吾徒皎皎,千秋林佳肴珍馐,静候君来。 说白了,夕月传书喊皎皎回家吃饭! 第10章 第十个秘密 皎皎回复:徒儿在甘棠谷给千鹤神君摘果子。 传音鸟轻巧飞走,传递消息。 弯下腰,继续摘果子。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 夕月接到传音鸟便迅速赶到甘棠谷,果然在漫山遍野的红绿掩映中,找到了正在爬树摘果的皎皎。 皎皎摘果时一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心翼翼的模样,令他哭笑不得,巧手轻挥,东边的一片六月脆扑簌簌地落在地上。 和下六月脆雨一样,但每一颗果子都夕月都分出一丝灵气,稳稳托住,不至于摔破。 看似简单,但能凝神聚气托住成千上百颗脆果,足以见得夕月境界莫测。 “师尊!”皎皎开心,眼光澄澈。 为了讨徒弟开心,夕月决定再把西边的六月脆全打下来。 皎皎见他抬手,猜他意图,连忙制止:“师尊师尊一千枚就好,够了够了……” 若不是皎皎制止得及时,另一半六月脆都要遭殃。 当皎皎捧着一大筐六月脆给千鹤时,千鹤抽抽的嘴角扯不出一丝笑,“你找外援?” 你只说不能让自己用法术,可没让师尊不能用法术啊。不过皎皎不敢说,她可是打定主意不敢招惹千鹤的,此时万不可顶嘴。 夕月淡淡:“本君还没有问你为何擅自罚吾徒儿。” “本君是他师叔,”千鹤反讽,“少本君本君的。” 千鹤吃味,要知道在皎皎来之前,夕月都是以“我”自称。 他真是越发看皎皎不爽。 将黄鹂“投毒”事件如实说出,千鹤继而道:“她吃我宝灵果的事就当算了,可擅闯玉雪宫饶不了。” 夕月哪能不清楚千鹤是对皎皎吃他美食耿耿于怀,玉雪宫常年冰寒,加上他火爆的性子,整个九重天都不敢乱入。 千鹤虽然喜欢这宁静,但久而久之,整个玉雪宫都少了生气、变得空寂。 “千鹤神君,您大人有大量……”见千鹤为难自己师尊,皎皎看不下去出声道。 此话,千鹤怎么听怎么耳熟,可一看皎皎湿漉漉的眸子,语气连自己都没有察觉软了几分,“本君不计较,赔我一桌佳肴即可。” 自三百年前夕月闭关,前不久才出关以来,他们整整三百年都没有在一起把酒言欢。 只是,每次把酒的只有千鹤而已,夕月……暂且按下不表。 夕月面露难色,“下次……” 千鹤开始闹脾气:“不可!本君说是现在就是现在。” 夕月妥协:“是去玉雪宫还是千秋林?” 句芒去布春,整个甘棠谷都是他的后花园,千鹤一身懒骨干脆选在甘棠谷。 夕月二话不说召出一桌美食佳肴,哪想千鹤再度跳脚—— “夕月你少拿一桌子石头糊弄我!”境界再高深也不能凭空化物,九重天除了玉雪宫有吃的,其他地方都无,夕月不敢拿玉雪宫的美食,那只有用石头做幻术欺骗自己。 “唔……还挺好吃的呀。”皎皎食指大动,认不出尝一口,夸赞道。 千鹤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疼…… 他落落大方恍若无事发生,夹了一口杏仁佛手,极为挑剔的细细品尝。 在这一桌子佳肴美食前,皎皎之前果腹的糕点不值一提,她正准备大快朵颐,筷箸就被千鹤手疾眼快打掉。 千鹤笑道:“还不快去将六月脆洗洗,给本君端上来。” 她忍了!认命地抱着一筐六月脆。 “要去川松泉,一颗一颗洗干净。”千鹤叮嘱。 川松泉在甘棠谷的另一侧,一来一回要耗许久,千鹤明摆着是要捉弄自己,等她回来怕是只有喝汤的份儿了。 皎皎觉得千鹤真像皇宫里折磨人的嬷嬷,她好比刚进宫的小宫娥敢怒不敢言。 千鹤支走皎皎,凭空取出一壶酒,给自己满上,对夕月道:“看不出来你还会特意准备一桌美食给本君赔罪。” 千鹤此时高高端起架子。 本不是给你准备的。性子温和的夕月腹诽,但他清楚在千鹤面前说得越少越好。 千鹤将一杯酒放在夕月前。 夕月瞟也未瞟,像是早知道千鹤这一动作,他凝眉道:“我不喝酒。” 千鹤不依不饶:“今天要么你喝酒,要么她……” “你为何偏要与皎皎针锋相对。”念起她,夕月舒眉。 千鹤冷然一笑:“我倒要问你,为何如此偏袒她?” 夕月对皎皎的偏爱完全是毫不遮掩的,他断不能让好友沉沦。 “修道者断情绝爱,若生出妄念,不止是境界凝滞那么简单……”千鹤难得的循循善诱。 夕月怎能听不出他的意思,打断道:“我知其中道理,可你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懂?!”千鹤跟个炮仗一样,一触犯自己便会炸毛。 他一推夕月,哪想夕月坐如磐石,毫不动摇,且面色惨白,额间冒汗,似在隐忍什么痛苦。 千鹤明显不是第一次遇见此等状况,他很快冷静下来,却也不敢乱动怕添乱:“如何?” “无碍。”几个呼吸,夕月恢复如常。 “又是那天道?”千鹤带着些自嘲,又有坦然,“即使身处九重天的你也逃脱不了天道。” 倘若夕月不按照剧本走,便会被剥夺五感,呆滞若木偶,且造成的后续影响越深刻,时间也会越长。 他把剧本里的青锋剑强行给了皎皎,受到约束。 剧本也会自动修复走偏的剧情。 这不是第一次发生,千鹤虽然见怪不怪,可仍然担忧好友。 夕月不能告诉千鹤自己受制于人的原因,只说那是天道,他还需经历的劫难。 千鹤初始不信,久而久之也信了。 闭关的夕月之所以出关也是因为剧本的突然出现,强行中断他的修炼。 剧本指派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让他下界去无华派,收一个名叫楚飞星的女子为徒。 夕月回想闭关前的往事,不理会剧本任务,可剧本霸道,直接封闭他的五感,剥夺身体控制权,从云间坠落到银杏湖。 误打误撞,达成了与皎皎的初见。 夕月调整气息,是以未曾注意身边的千鹤,他看着杯中酒水,若有所思。 既然是劫,总有破解之法。 等到皎皎赶回来时,酒足饭饱的千鹤腆着肚皮腾云离去,还顺带上她辛辛苦苦洗好的六月脆。 皎皎望着一桌半点都看不出原样的杯盘狼藉,无尽惆怅。 确认千鹤已走,夕月拿出私藏的奶白葡萄。 瞬间,拨开云雾见月明,皎皎扬起甜甜的笑,“谢谢师尊!” 师尊对她真好! 受到皎皎笑容的感染,夕月面容柔和,恍若春风十里,拂过碧波褶绿。 * 千秋林。 皎皎的吃食问题暂时解决,楚飞星升到四阶可以辟谷,一直都在勤于修炼,二人甚少见面。 忆起去玉雪宫蹭吃蹭喝,千鹤曾给她一罐茶叶,说是夕月最爱,让她一回来就赶紧泡上。 皎皎纳闷一毛不拔的千鹤也有大方的时候,但他们毕竟是好友关系,皎皎泡完后以身试毒,并无不妥便给夕月端去。 除了下界巡视,夕月一般都待在千秋林的主殿打坐。 一般人打坐时都会布下一层结界,以防被人突然闯入,气息倒流。 可皎皎叩了叩门,门却自动打开,她向里望去。 夕月在屏风后的蒲团上盘膝打坐,身上浅蓝色灵息涌动,缓缓收敛进身躯。 “给师尊奉茶。”皎皎小心翼翼,捏着托盘边缘的手有点紧。 皎皎刚走入门廊时,夕月便察觉她的到来,此时已经收好修复自身受损经络的气息,看着她毕恭毕敬的头顶,不说话。 皎皎又将茶水递了递。 夕月半垂着眸子,“这茶……” “可是茶水有问题?”皎皎立刻收回来,她就说千鹤没安好心。 夕月看她一副幼兽炸毛的模样,安抚道:“这不是茶是酒。” 皎皎:??? 她味觉丧失了?不至于连茶和酒都分辨不出。 “你是从千鹤那儿取的?”夕月问。 皎皎点头,又将来由陈述一遍。 夕月解释道:“千鹤喜欢烈酒入喉、醉生梦死的滋味,却不喜喝完之后留下一身的酒气。因此他自己亲手培育了没有酒味的桂浆茶。” 皎皎有些黯然,她将端盘收回,果然又被千鹤摆了一道,师尊会不会觉得她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即使走遍四海,殚见洽闻,但九重天甚少涉足,她的知识面显然受到限制。 “既然是你奉的茶,为师便喝。”夕月见乖巧的三徒弟黯然伤神,心隐隐难受,非常豪爽地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师尊?!”皎皎惊。 皎皎也不知道自己在惊什么,甘棠谷千鹤劝酒夕月不喝时她并不在场,可当自己奉上的是酒而非茶,一眼辨出的夕月并且有喝下,说明他至少是有顾忌的。 皎皎不傻,一些细枝末节她能把握。 “师尊,你,你还好么?” 夕月咽下那杯酒后,手里的杯子都来不及放下,仿佛如老僧入定般,无神地直视前方。 皎皎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只听“哐”地一下,杯子掉落,夕月软倒在蒲团上。 皎皎:啊啊啊……她都不知道师尊居然是一杯秒倒! 而倒正在蒲团上的夕月,乌黑的发顶竟慢慢长出一对毛茸茸的兔耳来…… 第11章 第十一个秘密 那对兔耳白绒绒、粉粉嫩嫩,还能看到耳缘薄皮里缓缓流动的血液,竟和小白兔的耳朵别无他样。 皎皎完全是下意识咽口水,好……好好吃的样子,肉质一定很嫩吧? 他们猞猁一族常居极寒北地,经常会捉一些小兔子来吃,兔肉美味可口。 皎皎想起自己好久没开荤了。 打住!师尊不能吃!皎皎强行拉回理智。 在来自“师尊的诱惑”后,对于师尊竟然是只兔子精的惊吓才渐渐涌起波涛。 怪不得师尊在展歌不服气收自己为徒时,说出的话语气冷硬。 原来,他们是一类人…… 意识到这点,不知不觉皎皎的心更贴近夕月一分。 凭借妖身修炼本就是逆天而行,在这条道上不知多少妖会因执念堕入魔道,能得大乘者都是佼佼者。 皎皎心想,师尊的兔耳看起来软乎乎,她不吃,但是偷偷摸一摸总行吧? “恶”向胆边生,皎皎如愿摸到那柔柔的兔耳,她长舒一口气,居然比猞猁小崽崽还好摸! 可毕竟是师尊,皎皎不敢欺师灭祖,她将夕月扶向床榻。 修道之人只需要打坐就可恢复精力,床榻就是一个装饰,但许久未用,上面也没有沾染一丝尘埃,可见居住之人的细心。 将夕月放平,手背无意扫到兔耳,皎皎心里又是一麻。 她知道自己该尽快退出主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望着夕月,脚下像生了根。 此时的夕月平静躺在榻上,水润的唇微启,一双兔耳垂在脸庞,像是酣睡的小兔子,毫无防备,与平时相比他少了威严疏离、多了柔弱可欺的脆弱感。 吃了他吧,吃了他吧…… 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呼唤。 小白花一样的他一定很好吃…… 皎皎像被心底的欲望控制,鬼使神差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窗外,灯火如豆,明灭闪烁,内殿顿时暗下不少。 这无声的光影变换敲打皎皎,她吸气回神,匆匆跑出屋。 翌日。 三百多年未踏足千秋林的千鹤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二话不说直入主殿。 夕月察觉有人来,很快苏醒,耳边响起千鹤的声音:“还未醒呢?” 眉尖微皱,夕月最大的缺点便是不能饮酒,他一杯倒的速度根本来不及动用内息逼出酒水。 幸好,此点鲜少有人得知。 千鹤冷嘲热讽:“你这副模样竟然都没让她做出些什么事?” 他在屋中踱步,自来熟地斟茶:“想当初九重天的引路灯芯见你熏醉模样,都迫不及待修炼成形。” 彼时,千鹤不知夕月弱点,拉着他喝了许多酒,导致夕月一醉三日。 九重天万事万物都被浑厚的灵气熏染得有灵性,那照路灯芯修炼五百年却卡在最后的化形阶段,某日见到醉梦中的夕月,竟激发了她修炼之心,突破那一层阻碍,成功化形。 千鹤向来毒舌,全挑人痛处指点,夕月虽然脾性温良,也耐不住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 就算是圣人,听千鹤一席话,也恨不得揍他。 因此,夕月也这么做了。 千鹤像是知道自己会被打,在夕月招未动时,便闪身躲开。 背后的蜡烛被拦腰斩断。 他瞪大眼,声音发紧:“你来真的?” 要不说是小白花呢,夕月收招,不再与他动手,却还是眉头未舒:“你是不是做得太过分,皎皎从未害你,你却总想要她的命。” 西王母曾规定外人不得见神君半人形态,否则有辱神君威严,降罪褫夺性命。 “她见了你的真身,不处死不足立威。”千鹤不自然摸了摸鼻尖。 夕月:“五百年前……” 千鹤:“五百年前灯芯的事你没有告诉西王母,她因祸得福,可这次不行。” 灯芯修成人形后,冒着必死的风险忍不住将心思告予夕月。 夕月不忍心她百年修行化为云烟,竟未曾告知西王母。 灯芯没有受罚,自然也不会将此事到处宣扬。 除了无意得知的千鹤。 千鹤:“再说,我还以为她见到你那副模样,至少会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那样,他就更能治皎皎的罪。 可在夕月耳里,这话怎么听都像是:你不行,任人摆布的风姿仪态都打动不了自家徒弟…… “哎唷——”突然被打,千鹤捂胸。 千鹤:??? 千鹤反击,夕月抬手抵挡,却是虚势,他被震得退后半步,扶住桌角才稳住身形。 夕月为了徒弟是个没良心的,千鹤却是知道自己出手的力道,可见夕月并不似作假,他心下一骇。 趁机把住他的脉搏,千鹤惊诧,“气息凝滞阻塞不通,你何时受的伤?” 夕月苦笑:“闭关之时。” 千鹤:“又是天道?” 夕月点头:“天道指引,我不久将有一劫,但会有一猞猁妖替我挡下。”他浅浅一笑,“我总感觉,她又回来了。” 千鹤状似毫不在意地扔开他的手,道:“看在她是你保命符的面上,本君勉强高抬贵手。” 夕月不置可否,不需高抬贵手,他也容不得他伤她分毫。 转念一想,他问,“皎皎呢?” 他醒来未见皎皎,且并不知道千鹤才来不久,以为是千鹤将皎皎藏起来。 “是死是活谁知道呢?”千鹤升起逗弄的心思,煞有介事道。 夕月心中担忧,往皎皎偏殿赶去。 * 偏殿。 楚飞星小有所成,一直泡在试炼之地修炼,增进实战经验。 她将夕月所授融会贯通,且加上实战得来的经验,做出调整,全部内化为自己的,青出于蓝胜于蓝。 她每日勤奋修炼,不仅是为了早日大乘,更是为自己。 不知为何,她隐隐有顾虑,魔族不会就此罢休。 当对上他们时,自己必须要有保全己身的实力。 回到偏殿,楚飞星惊讶发现,一柄锋芒毕露的剑正安稳躺在桌上——正是青锋。 另一边,回到寝殿的皎皎也发现青锋剑消失不见。 果然不属于自己的,无论如何都留不住。 囿于剧本,她没有多想,因为还有一件引起她思绪万千的事。 传音鸟送来一份来自极寒北地的家书,上书:吾儿皎皎亲启。 皎皎细细看来,不禁眼眶湿润,她在异世生活了一百多年,俨然把这里当做第二个家。 信中皎皎母亲叮嘱,猞猁族不能让她在九重天受到出身族落而带来的待遇,希望她勤勉修习,增进实力,与人为善。 能上九重天成为神君座下亲传弟子,她已然是他们猞猁一族的骄傲。 可若是累了也可以回极寒北地看看,他们永远都给她留了位置。 极寒北地永远是她的家,她的依靠。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皎皎却深知这一别可能永远不会再见,于是她在临走前已经料理好身后事。 然而,猞猁族的族人,包括那些还未成形的小崽崽们还盼望她赶快回来,和以前一样每次回家都能带来好多外界新奇的玩意儿做礼物。 老当益壮的猞猁族长老,常常持着顶端镶嵌石头的手杖,严厉却又和蔼地督促他们修习。 猞猁族讲究一夫一妻,是以人丁稀薄,经常受到其他族落的欺负,苦寒的极寒北地也不是他们最初的居所。 皎皎曾问族长猞猁族人数并不多,为何不全体迁徙到优渥的土地。 族长捋着胡子,语重心长:猞猁族有守护的东西,即使舍身忘死,也在所不惜。 皎皎回信,像远在家乡的游子即使遭受委屈,也要告诉亲人自己一切都好,不让他们担心。 她情绪起伏颇大,在异世生活百年,自己的思维或多或少都受到影响,她只知道自己履行完剧情就能回去,可回去后又会怎么样? 是回到自己穿书那一刻,还是和书里一样,一百年过去了?亲人故友皆不在,自己又当何去何从? 久而久之,她连现实中父母的样子都忘了,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个穿书人还是觉醒的纸片人。 怀着纠结、忧虑等复杂情绪,皎皎渐渐睡去。 门开。 夕月快步进来,他内心焦急,竟忘了规矩礼仪。 直到目光所及,见她在床榻上睡着,眼角还挂着清浅泪痕,他的心才稍稍放回。 “往事虽然你忘了,可我都记得。”深深叹息在空中悠悠回荡。 皎皎做了一个怪异的梦。 梦中光怪陆离,像是电影在眼前闪回。 ——无华派的山门前,还没有流光溢彩的结界。 ——九重天漂浮的仙山。 ——少女在银杏叶堆成的海里欢快撒泼。 ——星蓝色的眼眸近在眼前,月色溶溶。 好像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被打碎,碎片映照出回忆片段。 那些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片段。 直到镜花水月被撕裂,露出背后的狰狞景象。 ——紫气萦绕,妖魔作乱。 ——铺天盖地的呐喊、惨叫…… ——血染红的大地。 那道道哀嚎似乎要把耳膜穿破才肯罢休。 别喊了,别吵了! 周遭声音渐弱,忽地惊雷划破黑夜,骤亮。 眼前出现一只灰扑扑脏兮兮的小狼,它拾到了一个受伤极重的人,准备饱餐一顿时,却被那人的动静吓到。 那人有着一双像是被遮盖上的灰白色的眼,被褫夺了一切原有的光彩,“……如果可以,宁愿天地不容也不要,不要……再与他纠葛不分……” 即使再多的恨意,也被死亡割裂成□□。 皎皎似乎化身成小狼,与临死之人面对面,面对她的无奈、绝望、怨恨。 头好痛,不想再看,她想醒来,想醒来…… 夕月安抚睡得极不安稳的皎皎,念着承诺的话儿。 像是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亮了陷入无尽黑暗折磨的皎皎。 “你回来我便为你庇护,无人敢欺你。” 不知是谁的柔声轻语,抚平她的躁动不安,让她沉沉睡去。 第12章 第十二个秘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试炼的日子。 试炼之地位于第六重天,是九重天中唯一鲜有人气的地方。 此时,试炼之地的入口集结众多弟子,他们皆拜在位列仙班的仙君或神使下修炼道法,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仙君或神使的接班人。 皎皎和楚飞星一同到达,可待遇却天差地别。 楚飞星之前便多次来到试炼之地,结识了不少勤奋弟子。虽然她性子冷淡,但仍有相识的人围上去。 反观皎皎,众人对她身上的妖气避之不及,只上下打量她,并不凑上前。是以造成以皎皎为中心,周遭的人都十分默契地离她半丈远。 皎皎淡定: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其他人。 “你就是皎皎?”一道朗润的男声响起。 “恩。”皎皎点头,见他一身利落整洁的劲装,面目柔和却不失硬朗,且他化解自己不合群的尴尬,对他第一印象很是不错。 “谢乔,开阳仙君座下三弟子。”他笑容略微僵硬,似乎并不是常笑的人,“看你柔柔弱弱的,要是试炼之地中有困难,可以来找我。” “呃,好。”皎皎一时不适应谢乔突如其来的示好,愣了半秒,才应。 谢乔顿住片刻,侧耳听清传音,朝皎皎说:“师尊唤我,我先走了。” 他走到开阳仙君那派,众弟子皆有师尊相送,夕月因事未至,倒显得楚飞星与皎皎孤零零。 “拜见神君。” “拜见神君。” 皎皎寻声看去,一柄红绸伞下面庞如玉,他着赤炎君装,立如乔木,行如疾风。 试炼之地需神君贯注神力开启,夕月有事不在九重天,这份职责便落在千鹤身上。 千鹤开启阵法,火红色的灵光从他掌中流出,逐渐遍布所有,似天边红霞,而他整个人也浸没在虹光中如火光烈焰。 众人屏声静气。 片刻,千鹤收势,不可抵挡的威压稍轻,众人得以吐气纳息。 神君威压,不怒自威,天地间鲜少有人能抵挡,因此神君一般为二人,必要时会互相压制。 各仙君都给予自己门下弟子一块护身符,若是有危险可用护身符抵抗致命一击,虽然对试炼的成绩有所影响,但也算是一次补考的机会。 夕月没有来,楚飞星和皎皎二人两手空空。 论神力的浑厚程度千鹤比夕月稍稍弱,他若无其事抹了抹额角的细汗,又将红绸伞打开,才摸出两块护身符丢过去。 楚飞星的那块护身符呈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稳稳当当落在她怀里。 而幸亏皎皎眼疾手快,及时拦截下直直往自己面门上砸来的护身符。 他是有多不待见自己,直接是用砸的! 千鹤一眼都难得施舍,若非她是夕月的护身符,早就在自己手下死了千百回。 举着红绸伞,千鹤脚下生烟离去,透露出万分嫌弃。 众人也未觉怪异,毕竟千鹤神君的脾性难以揣测,阴晴不定,没有发怒已是大好,他们不敢奢求过多。 还是夕月神君温润,每次开启阵法后会说些预祝弟子试炼成功的话儿,二人一对比简直是两个极端,天差地别。 已经有弟子率先进入,皎皎与楚飞星也没有多废话,走到试炼之地入口前,试炼之地入口两旁是高高伫立的石柱,上面雕刻着咒语,中间宛若一个有实质的漩涡。 “走吧。”楚飞星淡淡道。 皎皎点头:“好。” 九重天的试炼和无华派弟子的初虹会一般,只不过更高级些。 试炼之地乃仙祖凝神力结成的虚幻空间,模拟下界的南方凶险之地。 可以这般来说,南方凶险之地中的妖魔乃真实存在,而试炼之地虽然与其一模一样,但仅仅是它的虚像,当弟子受到致命袭击时只会被打出空间。 然,一旦被打出虚幻的试炼之地空间意味着试炼失败,会令师尊颜面扫地,这在九重天是极少的。 楚飞星在进入试炼之地时拉紧皎皎的手,但一阵天旋地转后,四周仅剩孤身一人。 果然,试炼之地无论如何进入,进入者都会被分散投放到不同的地方。 楚飞星轻轻勾起一笑,她听说试炼之地深处有一秘宝,可以前去一探。 …… 话说另头,皎皎亦被试炼之地分散到孤身一人的地方,她见四处无人,茂密的树林空寂无声,虫鸣鸟叫皆无,静得能听见自己砰砰如擂鼓的心跳和脚步声。 第六重天的试炼之地平时也有开放供弟子实战,但放出来的妖魔皆是低等且未开化的,只要弟子组队互相照应便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而试炼考核之日由神君开启的试炼之地却能直通中心,其间危险重重,虽然不至于丢掉性命,但被强行打出空间比没命更丢人。 他们试炼考核的标准便是,最先到达试炼之地中心的人成绩最佳。 听起来简单,可一路上波云诡谲,皎皎不得不提心吊胆。 忽地,前方暗处响起沙沙声,很像魔兽走动的声音。 崩着一根弦的皎皎想也未想,凝气挥了出去。 “锃——”气刃碰撞金属的声音。 “是我。”紧接着响起一道男声,他从暗处走出,身影逐渐清晰,正是开阳仙君座下三弟子谢乔。 紧绷的皎皎松懈下来,她还以为是什么魔怪,原来是谢乔。 她连道抱歉,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 谢乔没有介怀,他侧了一眼自己的佩剑。 他以为夕月神君座下弟子总有过人之处,当初拜师礼上只不过是扮猪吃老虎,可方才一试探,她挥出的气刃竟让自己没有出鞘也能接下,并且这算不上神兵利器的剑鞘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皎皎背后一凉,像是被毒蛇盯上的粘腻感觉。 她旋即想到,若是谢乔早认出是自己,为何不先出声,而是隐在暗处,除非……他在窥探自己。 防人之心不可无,仙家子弟尚未完全得到成仙,六根未净,何况他们还是竞争关系,在高手如云的九重天,她简直就是一只柔弱可欺的小白兔。 “不如我们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谢乔道。 皎皎本想推辞,但转念一想,自己没有保全之力,跟在谢乔身边总比失误被打出试炼之地空间,给夕月丢脸来得好,他是否对自己有威胁也难说,只是猜测,何况他们在试炼之地的一举一动皆在仙君神使们的掌控下,料他也不敢出什么阴招。 “好,多谢。”皎皎诚挚道,水灵灵的眸光能往人心里去。 谢乔点头应下,并没有觉得皎皎的道谢有何不妥,经过方才试探,他打心里认为皎皎实力低微,依附自己前行当然得道谢。 试炼之地外。 入口处集众人之力凝出一块偌大的水波纹镜子,可自由观察接受试炼的弟子们的动向。 开阳仙君:“这算作弊吧?” 蹈矩践墨的摇光仙君:“试炼规则也没说不可以与人同行。” 天枢仙君:“没错,且一同前往也可考察弟子们的互帮互助。” 母性爆棚的天璇仙君:“是啊,你看皎皎柔柔弱弱的,都不够里面的魔怪塞牙缝的。” 被怼的开阳仙君:“……” 试炼之地。 虽然知道弟子们的动向都会尽收仙君们的眼底,可夕月未来,皎皎心中仍有些失望。 就像参加亲子活动,得知家长没有来时无依无措的小孩子。 罢了罢了,即便夕月神君没有来到,她这段日子承蒙神君荫庇和教导,总该将所学呈现出来,至少不能令神君颜面扫地。 如此一想,皎皎便打起了万分精神。 与此同时,开启阵法便离去的千鹤来到千秋林。 他依旧直入主殿,还未推门便说:“六重天但凡弟子进入试炼之地的仙君们都翘首以盼,你从南海回来有时间怎么不去?”如此无所谓,可不像护犊子的你。 推开门,千鹤边走边道:“何况,试炼之地外还有碧光镜,你就不担心你宝贝徒弟的状……” 千鹤愣住,正因他看见夕月正端坐在练功的蒲团上,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用灵气凝出的碧光镜。 上面映照出的人除了皎皎还会有谁?! 好家伙,那一堆仙君还在六重天人挤人地看自家弟子状况,夕月倒在千秋林给自己开起小灶。 “嘘,安静。”夕月瞥他一眼,温声提醒道。 哑口无言的千鹤:“……” 夕月正屏气凝神瞧着碧光镜中自家徒弟遇到的险情—— 皎皎与谢乔二人直线往试炼之地中心赶,一路上有惊无险,大都让谢乔化解下来。 “救命——救救我——” “这呼救声很是耳熟。”谢乔皱眉,犹豫着该不该上前。 “救人要紧。”皎皎焦急道,听声音是个女子。 谢乔拉住她:“慢着!” “我知你心中担忧,试炼之地会模仿人声诱人深入的魔怪也不少,可你也说过声音耳熟,若真是同门我们见死不救岂非负了修道的初心?”皎皎挣开被他拉住的手,“当然,我不会让你我陷入险境,我先去前方探路,有什么险情我再提醒你。” 谢乔是人修,虽然修为在她之上,但论敏锐度还是身为猞猁一族的皎皎来得好。 试炼之地外的众仙君们见此一幕。 天玑仙君:“看来夕月神君收徒不是没有缘由。” 开阳神君:“谢乔此人过于谨慎,要知人至察则无徒,唉……” 千秋林。 千鹤见凝眉沉重的夕月露出一抹浅笑,不禁纳闷:“你笑什么?” 夕月:“天上地下,惟有皎皎得吾心。” 千鹤:真拿这个炫徒狂魔没办法! 试炼之地。 谢乔没有再阻挠,皎皎提起一口气朝声音来源寻去,拨开层层叠叠的滴水观音,只见一名粉衣女子被藤蔓束缚成茧,凭空吊起。 她见到来人,眼神放光,急切大喊:“谢师兄救我!” 第13章 第十三个秘密 第十三个秘密 “安歌师妹?”谢乔惊道,他连忙上前,用剑斩断缠绕在安歌身上的藤蔓。 可藤蔓却像有生命一般,越缠越紧,越来越多。 “呃……啊!”藤蔓收紧,安歌苦不堪言。 若再不尽快除去,安歌怕是要被藤蔓掩埋。 “你还愣着干嘛!”谢乔吼道。 皎皎心里也着急,却并不显露出来,她知道面对险情,最重要的便是保持冷静。 不管谢乔的大呼小叫,她仔细查看了束缚住安歌的藤蔓。 “是摧心兰。” 谢乔:“我不管它是什么东西。如果再不快点,安歌师妹就会命丧于此!” 于此同时,安歌也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她想让谢乔停下手,藤蔓也就不会收紧,至少还能喘口气。 再次被吼的皎皎也没有足够的耐心,她语气冷厉了几分,道:“你砍是砍不完的,相反会刺|激藤蔓,你没看到你师妹有多么痛苦吗!” 谢乔怔愣,正欲劈落的剑滞在半空。 “师兄……”安歌终于得以喘息,她惨白的脸扬起一丝笑,似在安抚谢乔。 “是我太心急了。”谢乔垂头道,虽然知道试炼之地不会出现致命伤害,但当同门师妹真的遇险,他无法保持冷静。 安歌不会真的丧命,但她受到的痛苦都是切切实实的。 谢乔看着脸色苍白的安歌,问道:“现在怎么办?” 明明一路上都是依靠谢乔的实力去击退魔怪,但此时他竟失去了主心骨一般,询问皎皎的意见。 “摧心兰如沙漠中的流沙,你越是挣扎它越会收紧,直至被束缚者断气为止,摧心兰就会饱餐一顿,待事毕后于顶端绽放出一朵兰花。”皎皎走南闯北,曾在北方的密林里见过,那里树木高大,遮天蔽日,犹如原始森林,同时灵气四溢,助长了不少颇具灵性的草木。 摧心兰火烧不尽,当地人有个办法便是将醋泼洒在藤蔓上。 “我需要醋。”皎皎道,愣了一下,“油或者盐也行。” 谢乔:??? 是要把安歌师妹就地烤了么? 不过,试炼之地乃原始森冷的形态哪里能找得到醋、油和盐。 皎皎退而求其次:“只要是酸的就行。” 醋不好找,但试炼之地植物众多,找些根枝或者叶带酸的植物还是有望可图。可花费的时间不算少,安歌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千秋林。 千鹤一边咀嚼从玉雪宫隔空取来的冰糖葫芦,一边凑到夕月旁边,看着碧水镜,指点江山道:“摧心兰啊,烧不尽,砍不断,却唯独怕人喝的醋。没有脑子的人还真不破解不出。” 说完,他注意到夕月盯着自己手上的冰糖葫芦,千鹤假意试探,吃着东西含糊不清道:“来点?” “多谢。”夕月低声道。 速度之快,出其不意。 反应过来的千鹤才发现自己手上的冰糖葫芦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竹签。 试炼之地。 “谢乔,我找到了!”皎皎朝不远处的人喊道。 她捡起草丛中的几颗山楂果,拿在手里黏糊糊的,仔细一看上面似乎还有一些……糖渣? 来不及细想,她捧着山楂果在被困的安歌前。 安歌此时已经被摧心兰藤蔓包裹得只剩下脑袋,露在外面的脸也青紫得可怕,情况迫在眉睫。 “这个真的行么?”谢乔担忧皱眉道,对于皎皎提出的办法,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真的可以用几枚小小的山楂果去对付火烧不尽的摧心兰? 皎皎将山楂果碾成泥,对安歌说:“待会我将山楂泥涂抹在藤蔓上,你要抓紧藤蔓松开的机会,努力挣脱出来。” “呃,恩……”安歌出声,也不知是痛苦的呻|吟还是答应。 皎皎二话不说,将果泥涂抹在束缚住安歌的几根主要藤蔓上,只要作为主干的藤蔓松开,其他的小藤蔓也会相继松弛。 果然,沾上酸汁果泥的藤蔓如有生命触及到可怕的事物般,松弛了紧紧缠绕的力道。 皎皎抓准时机,一手扯开藤蔓,一手拉起安歌,安歌也奋力挣脱,可她们二人的力气在摧心兰面前杯水车薪。 “还不快来帮忙!” 形势反转,只不过这回愣住的人换成了谢乔,奋力解救的人是皎皎。 在谢乔的帮助下,集三人之力,终于成功将安歌救出。 谢乔扶住气喘吁吁的安歌,心里的震惊还没有完全消散,传说中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摧心兰,居然真的只用几颗山楂果就解决了。 何况解决之人还是他打心底认为实力低微,毫无用处的皎皎。 安歌衣裳凌乱,发间沾满了树叶、断枝,无比狼狈,她虚弱道:“谢谢你……” 皎皎回:“无恙便好。” 谢乔眸中藏着心疼:“安歌师妹,身体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安歌:“谢谢师兄,我稍作休息,就能继续赶路。” 皎皎内心通透,一眼看出谢乔深藏的异样,只是安歌似乎并未领会到。 她沉默不说话,但并不代表不知道。 稍作休息,三人不敢再耽搁,立刻又往试炼之地中心赶去。 一路上,安歌简直就是属鸟的,叽叽喳喳个不停。 她被摧心兰困住,除了呼吸凝滞、头晕乏力,休息过后便恢复如初,哪里还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你就是天上地下、睥睨众生、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夕月神君新收的弟子皎皎?”安歌一口气说完,不带喘的。 皎皎:…… 点头,便算作承认。 “弟子们一直说你废柴无能,全靠走后门进的夕月门下。而且……”安歌顿了顿,低声说,“传言你初来九重天便连升二阶也是骗人的,连升二阶的是楚飞星,却被你抢去了功劳。弟子们都说你又蠢又坏,什么灵阶师尊们看一眼就能认出,做不得假。” “安歌。”谢乔皱眉,似乎也并不喜欢安歌说私下里的小话。 安歌说完,立马捂嘴,嘟嘟囔囔道:“我可没这样说过你。” 皎皎抿嘴一笑,落落大方,问:“那你觉得呢?” 在夕月面前她可以是撒娇卖萌的小猞猁,然而在遇到夕月之前,更长的时间里,她一直都是孤身一人,漂泊四海。有些事不是靠撒娇卖萌就能解决的。 安歌斟酌道:“说实话,今天第一眼见到你,我便认出你了。拜师礼上,不光我,所有弟子都对你印象深刻,可……” 安歌低下头,不好意思勉强笑道:“我未曾向你呼救,是不相信你能救我。” “抱歉,最开始看轻你了。你很厉害,居然解决了摧心兰,若不是你,想必我现在已经被打出试炼之地,给开阳师尊丢脸。” “师兄,你说是吧?” 突然被cue的谢乔,很快理解安歌的意思,他不太适应地小声说道:“不好意思,我起初也是这么……” 皎皎却浑身不自在,她连忙制止:“知道了,大家同在九重天理应互相扶持。” 安歌继续叽叽喳喳:“没想到久负盛名的夕月神君收的弟子也这般玉雪可爱,居然还是个只有一百多岁的小猞猁……” 皎皎:虽然按照妖龄计算,一百岁尚在幼年期,但算起来仍然比你大不少呀…… 三人在安歌狂吹彩虹屁中一路前行。 试炼之地以外。 一众仙君观碧水镜后,集体陷入沉默。 静,静得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摇光仙君率先打破死静局面,问:“夕月神君可曾来过?” 天枢仙君:“未曾。” 天玑感慨:“我现在终于知道神君深意。” 徒弟不争,开阳仙君叹气:“唉……” 有人说道:“他们要进入囚蛟渊了。” 碧水镜只有一块,往年众仙君与神使皆是默认每人轮流使用查看自己门下徒弟状况,可今次他们都对夕月新收的低微小妖颇感兴趣,便一直观察,竟忘记切换。 碧水镜上映出皎皎三人,他们的身形渐渐没入烟起雾涌的囚蛟渊,紧随其后,碧水镜也发生了变化,清晰可见的景象逐渐化为一片朦胧,再也看不清其中局势。 试炼之地内。 “相互牵引,不要迷失方向。”谢乔拉着安歌,沉声道。 囚蛟渊如其名,深陷其中就算是即将化身为龙的蛟也不得出口,一丈开外雾气浓浓,人在其中恍若失去双目,只能在危险中摸索前进,谁也不知道下一步究竟是安然无恙,还是面临着吃人魔怪。 然而,进入囚蛟渊有忧有喜,忧的是其中危险莫测,喜的则是渡过此地,离中心便不远了。 皎皎三人将精神绷到最紧张处,放缓呼吸,耳边只有脚步的声音。 然而,皎皎耳尖微动,她轻语道:“左侧方约五十步处有异响。” 异响声,有可能是人,亦可能是魔怪。 谢乔与安歌立刻拔剑作防御状,有什么轮廓即将从浓雾中现行。 安歌执剑的手颤抖,先发制人挥出剑光。 “铿——”剑招被接住了。 “在下许清。” “在下吕星。” 两道声音随着他们现形同时响起,见来者是同道之人,安歌与谢乔才放松下来。 谢乔作揖:“方才多有得罪。” 安歌单刀直入:“你们是哪位尊上弟子?” 左边青衫男子许清,嗫嚅道:“我们是……” 右边男子接过话:“第一重天修炼弟子。” 他们便是在人界几经磨难以为飞升九重天便可成仙的人界佼佼者,然而升入九重天,却在第一重天苦修多年仍无法进展,得仙君或神使垂青的人,被称为修炼弟子。 修炼弟子与座下弟子犹如外门与内门之别,座下弟子有师尊传道,修炼弟子全靠己身。双方明里暗里泾渭分明。 吕星回答安歌的话儿后,见到一旁默不作声的圆脸少女,青灰色的眸子水灵透彻,一看便不是人族,迟疑道:“这是……?” 许清是参与过拜师礼,却没有得尊上垂青被淘汰的弟子,他顺着吕星目光看去,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暗含不明意味,“可是夕月神君座下弟子皎皎?”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五一快乐~~~~~~ 第14章 第十四个秘密 皎皎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往谢乔高大的身后挪了半步。 许清的眼神滑过她交领衣襟,纤弱腰际,在一把平平无奇的佩剑上停留。 下意识,皎皎握紧剑柄,这把剑被她用碎布条缠绕,装饰得破旧,并不会引人注目。 “我们不能再耽搁时间了。”谢乔道。 “好。”许清和吕星二人点头。 三人行变成五人行,对于新加入的两个人,皎皎更加不能适应,尤其是名叫许清的弟子,目光一直粘腻在她背后。 他们二人落后几步,吕星觉察不对,朝许清使眼色询问。 “你可知青锋在她身上。”许清唇未动,密音道。 “何事?”谢乔转身,他一直分出一丝注意力在二人身上。 吕星面上的震惊之色来不及褪去,怕人瞧出端倪,他眼神闪躲,“呃,没……没事,只是在囚蛟渊行得太久,感到虚弱。” 谢乔只当他道行不够,并未多想。 “知道青锋,有何震惊?”许清继续密音,不难听出他话里讥讽。 “天下第一神兵利器竟落在一个小小妖修身上,使神兵蒙尘,光辉暗淡,形同废铁,如何不大惊失色?”吕星回。 他死死盯着皎皎腰间的佩剑,眼眶红丝逐渐蔓延,渐渐整个眼白都变得血红。 有时候,眼一红,心也黑了。 一路前行,在囚蛟渊中万不可迷失方向,只有朝一个方向坚定不移才能走出。 “到了。”穿过一片雾蒙蒙处,眼前豁然开朗,领头的谢乔道。 “终于到了,诶……皎皎呢?!”拉着谢乔的安歌惊呼。 皎皎原是牵着安歌的衣袂,动作一僵,衣袂从手中滑过,她却无能为力。 修炼弟子趁着谢乔走出浓雾的一瞬间,使用禁锢咒将皎皎禁锢在原地,另一人怕她发出声音,也使了噤声咒。 他们要做什么?难道…… 吕星就要去拿皎皎腰间的佩剑,被一旁的许清拦下。 “慢着,神兵定已认主,强行取下只会受伤。”许清踱步到皎皎面前,粗粝的手指划过她细嫩的脸颊,留下红痕,继而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像拎着受伤的猎物。 许清狠戾道:“我可以给你解咒。但你最好听话!乖乖将青锋解契交给我!” 千秋林。 “夕月!”千鹤大呼。 碧水镜开始如涟漪般波动不稳,映出的情景忽而清晰忽而透明不见。 碧水镜乃夕月用神力凝成,他心绪波动也将影响碧水镜。 几个呼吸,碧水镜渐渐平静下来。 夕月袖中紧握的拳微微松开,掌心掐出深深印迹。 试炼之地以外众仙君围观的碧水镜因凝结者道行不够,窥探不了囚蛟渊,可夕月登峰造极,凝出一块可探上至黄泉下至碧落的镜子不在话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千鹤悠悠道,“你对她的好过于外露,甚至将青锋都赐给她,就不怕她被反噬么?” 千鹤继续道:“你可知,你对她的好已经不受控制?” 夕月闭目,袖中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真的错了么? 他一无所求,只要她能安然无恙,潇洒自在。 在自己的臂膀下无忧自由,亦如她曾经对自己的那般。 却忘了,有时候千方百计,毫无保留的好心,也会成为伤人的利刃。 “我懂了……”夕月垂眸,碧水镜上的情景却仍在变化。 修炼弟子解咒后,少女趁着间隙,想利用自身敏捷的优势逃离。 可她还是抵不过人界飞升上来的灵修之间的联合对付。 白雾蒙蒙,皎皎身形迅捷,听到后面疾如风的咒语念成。 头一偏。 割断了脸侧飞扬的发丝。 “许清!”吕星急吼道。 试炼之地中的规矩二人不可不知,若受到致命伤害便会被打出空间,这样一来,就给了皎皎活命的机会,许清那一剑怎么会往她脖颈挥去。 若是二人得剑,则可使她经脉俱裂,挖眼割舌,形同废人,再互相包庇胡诌青锋来历。 要知在囚蛟渊,没有人能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试炼之地不再是你我起初认为的那样。”许清像是早就得知内情,一时半刻不能解释,“她既然不从,只要剑主身死,神剑也能自动解契。” 二人尚能分出力来互通一气,皎皎已经是气喘如牛,心跳得像要爆炸。 她怎么会忘记,原书中试炼之地是南方凶险之地的映照体,但结界松动,两个空间经常出现重叠。 即试炼之地的某些魔怪危险也有可能是真实存在,而不是先人设下的障眼法,受到致命伤害不仅不会被弹出空间,相反是真正丧命。 这也是书中女主楚飞星能找到秘宝的原因之一。试炼之地已与现实出现重合。 她一路提心吊胆不是没有理由的。 “快!她要体力不支了!” 身后穷追不舍,皎皎已然辨不清方位,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一路向前,没有任何屏障,除了四处雾气茫然。 骤然,脚下踩到粘腻东西,触感极为古怪。 一股莫名阴风迎面吹过,所过之处,宛若冰针砭骨,附骨之疽的粘稠恶寒瞬间袭满全身。 那阵阴风令许清和吕星停下脚步观望,依靠他们二人的实力完全不担忧皎皎会逃脱,追下去只是时间问题。 可眼前突变异象,让他们警惕起来。 皎皎所踩脚下,竟像一滩黑色的血,在缓缓蔓延。 白雾被驱散,腾起丝丝黑气,黑气凝成一股实质,它活了起来,化成千万触手。 皎皎踩在“黑血”上便再也动不了身。 像黏在砧板上的鱼肉。 活活被触手穿体、缠绕。 拖往深处…… 两名修炼弟子被那骤然出现的怪物骇得魂飞魄散,不敢再跟上前去贪念青锋。 * “你不能去试炼之地!”千鹤拦在宫门前,欲走的夕月。 “她不会受到任何危险,顶多只会被打出空间,你现在火急火燎跑过去,将神君颜面往哪放?!” “千鹤,别拦我。”皱眉,逼不得已再是霁月清风的夕月,也会使用强硬手段。 “给我个理由。”他只有在极为生气时才会连名带姓,千鹤不得不退让。 “试炼之地结界松动,其中危险半真半假,若是真的,便会令人丧命,连打出空间的机会都无……”夕月一口气说完,像是说出长期积压在心中的沉闷。 千鹤狭长的美目瞪大:“你……你从未与我说过。” “整个九重天暂且没有人能将上古结界修复。” “即使集你我之力也不能?” 夕月颔首。 “所以,倘若你说了只会引起不必要的动荡。” “嗯。并且我隐隐觉得此事与魔族有关。”夕月贵为神君,出言向来金科玉律,为维持九重天平衡,对于没有确凿证据的事他尚且不能妄下论断。 然而,试炼之地在九重天的存在不是千百年。 三万年前,仙祖亲自布下的上古阵法建成试炼之地。 如今仙祖隐遁,下落不明,身为顶端人物的夕月,自是不能惊动九重天,使得人心惶惶。 而今,皎皎被突然出现的黑血触手拖走,不知所终。 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夕月都不忍眼睁睁将她置于险境。 夕月拂开千鹤离去,千鹤亦不放心,紧跟其后。 * 另一处,潮湿的洞穴,寒气阴恻,啃食入骨,耳边响起水滴声,亦如血滴落坚硬岩石的声音。 一路拖行,砾石划破肌肤,嵌入血肉,再加上之前的夺命追逐,皎皎半分力气也无,像一条离岸的鱼,在潮湿的地面苟延残喘。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依稀见得眼前是一张巨大的狰狞兽脸。 要死了么…… 她想。 “竟能在此处见到吾猞猁族人,只可惜过于弱小……” 粗重的气息,近在咫尺,片刻后,皎皎居然感受到一股源源不断的外力正驱散体内侵蚀的寒气…… * “师兄,我们真的不继续找皎皎么?”安歌内心不安,脏兮兮的脸上写满自责与担忧。 谢乔安慰她:“安歌师妹,我们已经花费不少时间找皎皎,她既然作为神君弟子,自然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宝傍身,更别说这仅仅只是第一道试炼,无性命之虞,你不必太过自责。” “可……” “时间不多了。” 安歌终是被谢乔说服,若皎皎当真遇到危险被打出试炼之地,他们也是寻不到的,拖延下去反而会影响试炼成绩。 人,终究是利我的。 试炼之地中心,以一块儿三丈高的古朴界碑为点,四周无草无树,与莽莽密林树丛有着鲜明对比。 正赶来的谢乔遥遥望见界碑,喜出望外。 他们竟是第一? “吼——” 摧枯拉朽的兽吼声震耳欲聋。 西北方一清冷女子正疾步躲避身后紧追不舍的猛兽。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身形似猿猴,移动如泰山,四肢赤红,头白而牙尖,吼声震天。 它随意一挥,好似能徒手将一座高山削平。 “啊!” 安歌来不及做出反应,谁知它的吼叫音波如有实质,能将人震得肝胆俱碎。 “师妹!” 谢乔尚好,体内气息乱窜,嘴角溢血,可安歌七窍出血,密密麻麻的红点从毛孔中渗透出鲜血,明显是生命垂危的模样。 可为何,为何她没有被打出试炼空间? 第15章 第十五个秘密 “这是怎么回事?!” 试炼之地以外,密切关注的众仙君均大骇。 “是朱厌!朱厌怎么会出现在里面!” 朱厌乃上古凶兽之一,凫篌朱厌,见则有兵,因此仙祖曾将它封印于凶险之地,不得扰乱人界。 容不得细说,已有神使撕开界门,进入试炼之地,救人为重! 安歌已然重伤昏迷,谢乔尚好但内伤犹在,只得带着她左躲右避。 被朱厌一直追赶的清冷女子,除了楚飞星还有谁? 她早有准备,堵住了双耳,听不见朱厌吼叫,至少不会被震伤內腑。 然,她的灵力并非源源不断,额间鼻尖汗水涔涔,显出油尽灯枯之兆。 朱厌抓住楚飞星脚下一滞的时机,朝着她的背心,挥出足以拍碎山石的一掌。 “嘭——” 巨响过后,万籁俱寂。 岚衣君装携风而至,手上展开结界为盾,替她拦下致命一击。 霎时灵气四散,缕缕墨发被染成星蓝色飘散于空。 眉宇间的朱砂痣化作一点印记烙印进她的心里。 朱厌捂着灼痛的手掌,从外泄的灵气中感知到此人能力远远高于自己,它狠狠地仇视楚飞星一眼,悻悻离去。 “师……师尊。”一向淡漠如水的楚飞星此刻内心是说不清的激荡。 被称作师尊的人,如玉的面庞却阴沉得很。 他想动动手脚,却发现僵硬不堪,恍惚间不属于自己。 又是该死的“天道”么…… 皎皎……该怎么办…… 赶来的谢乔,抱着安歌,瞧见面色不善的夕月,恭敬道:“拜见神君。” 与此同时,从试炼之地中心以外的弟子也渐渐赶来中心界碑处,再加上撕开界门而来的神使和仙君们,偌大的空地竟显得有些拥挤。 这恐怕是千百年里,试炼之地最热闹的一回。 “拜见夕月神君,千鹤神君。”众人异口同声道。 千鹤难得好脾气地微微颔首。 众仙家们暗自觑一眼一改常态的夕月,若是换作千鹤,他们是断不敢。 “此次幸得神君赶到,才击退上古凶兽朱厌,以免给弟子们造成更大的伤害。”有人说道。 “谢神君。” 有人带头跪拜,便引起一片跪拜。 人群中除了与夕月平起平坐的千鹤不动。 众生景仰,万物宠辱皆乃一人所赐,可夕月却毫不在意。 他的眼神掠过,引起惊羡一片,牢牢锁在人群中的两个人身上。 “你们,”夕月走在众人自动分开的道上,“将她弄在哪儿去了?” 将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弄丢在哪里了? 许清与吕星在囚蛟渊中兜兜转转,赶到中心时,已然见到一群人都跪拜下来,他们也跟着跪拜,未看见夕月击退朱厌的始末。 将心中的腹稿说出,许清正色道:“我们的确曾与皎皎同行过一段路,可囚蛟渊中地形复杂,难辨方向,我们走失了,不知她现在所在何处。” 囚蛟渊中的复杂,众人当然知晓,许清一番话滴水不漏。 谢乔也道,他与安歌可以作证,安歌此时得到开阳仙君的治疗,已经恢复神智。 “嗯……走出囚蛟渊的一瞬间,我们的确与皎皎走散了。”安歌虚弱道。 “神君,眼下难道不是查清朱厌的来历更为重要吗?要知道它可是被封印在险恶之地,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此处?”天枢仙君道。 “是啊神君,若皎皎真的有什么危险,也会被弹出空间,你大可不必如此……动怒。”天璇仙君身为女子,柔柔说道,话吐自一半,眼见向来霁月清风、温润可亲的神君射来刀子般的眼神,讷讷地差点说不下去。 “本君再问你们一遍,皎皎去了何处?” 眼见夕月连长年累月挂在面上的笑容都消散无所踪,众人才知事情的严重性,不敢再触霉头。 夕月刻意外放的威压令许清和吕星觉得全身骨头都在寸寸碎裂,痛苦难捱。 “我们……”许清还想狡辩。 “你们若是以为囚蛟渊中发生的事无人能知,却是大错特错。”夕月两指一并,运气凝神,蓝色灵气于指缝间迸出,缓缓化出一面水波镜子,上面赫然重演皎皎被追杀的情形。 吕星已然被夕月的威压,压得痛苦不堪,眼见证据确凿,他大呼:“我说!我说……” 身上泰山般的威压骤然变轻,吕星道:“她,她被一团黑气拖走,我们也不知道……啊!” 话未说完,压力再至。 二人痛苦呐喊:“求神君,饶命……” “你们曾是人界人人艳羡的飞升者,然到了第一重天未勤勉修行,相反生出贪念,迫害同门,有愧道义。”九重天许久未出现纷争,倒让众人忘记,夕月曾有过冷面无私,铁血手腕的一面, “褫夺灵根,贬作凡人,重新历劫罢。”夕月低垂的眸子不含半分感情。 吕星仿若被抽去魂魄,呆愣如木偶。 许清听后发出“嗤嗤”的怪笑。 谁曾想,一时贪念,会使人万劫不复。 夕月深呼吸,对于众仙家他必须有个解释:“试炼之地结界松动,已经与南方险恶之地有所关联……” “什么?!” “这,这该如何是好?” “试炼之地乃上古阵法,不知能不能修复好……” 众仙家一时间议论纷纷。 “被弹出空间的弟子有两名,其中……没有皎皎。”查看过的千鹤来到夕月身边低声道。 没有皎皎意味着她…… 夕月不敢想,也不能想。 他没有任何一次像今天这般庆幸过“天道”,那本蓝皮书里分明说着,这不是皎皎最终的死因。 他也绝不可能让皎皎在自己眼前陨落…… 他再一次搜寻眼前的人群,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她不是,她亦不是。 总共四十八名弟子,夕月的目光一一逡巡,直到最后,眸光都变得暗淡。 忽然,地动山摇,乱石飞沙。 “天啊,是朱厌!” “它,它怎么又回来了!” 众人做出防御状,第一次事出突然且人数不够多,可即便是上古凶兽,也无法对抗一干仙家子弟。 朱厌似觉察到,它停下脚步,与众人相隔百米。 “你们,别打她……”弱弱的声音从朱厌处传出来。 众人:???上古凶兽居然进化出口吐人言? “哗啦”衣袍摩擦声中,君装在疾风中猎猎作响,眨眼间,夕月兔起凫举已经立在朱厌肩头,怀中还环绕着一个瘦小身影。 众仙家惊诧,定睛一看,竟是……失踪的皎皎?! 她怎么和朱厌在一起? “师尊……”皎皎轻唤,眼前人在自己出现的第一时刻便认出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身边,背心紧贴着他的掌,正向体内输送灵力,修复满身伤痕,即使那些伤已经不致命…… “嗯,为师在。”夕月满目柔情,眉心红痣溶溶。 竟有些熟悉,亦如初虹会上,她被捆妖索弄得皮开肉绽,依旧是他轻抚间治愈伤疤。 皎皎沉溺在他的柔情似水中,竟觉得不真切。 不该,不该是这样的…… 他,说到底不是属于自己的。 猛然间,瞥到人群中的清冷女子,正一动不动望向这边,怔怔看着,眼中盛满羡慕。 他……终究是楚飞星的。 皎皎想通,旋身离开怀抱。 夕月掌心落空,流泻出的蓝色灵气似雾遮掩住他的神情,似冰让他的手迟迟未有动作。 “朱厌说,有人拿了她的琉璃心,因此她才不依不饶追赶。”皎皎站在朱厌小山似的肩头,拍了拍她猿面庞的白毛。 “吼——”朱厌吼叫,似在附和皎皎。 众仙家:???上古凶兽怎么在少女肩头乖得像只猫。 人界常说,朱厌现世,必起兵戈。然,罪责不在朱厌身上,亦在朱厌身上。 每只朱厌都有一颗琉璃心,璀璨夺目,光是粉末都可令人耳聪目明,整个食之,便能羽化而登仙。 人界不知真假,然宁可信其有,朱厌出现处,便是烽火燃起时。 仙祖封印朱厌的原因之一,便是不让朱厌现世,换取人界安宁。 虽说是封印,但朱厌只要不离开所画出的界线,也可自由生活。 “朱厌还说,那颗琉璃心是她死去的爱人遗留之物,对她极其重要。”皎皎垂眸,背后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身上,和它的主人一样,进退有度、温浅亲和,不给人一丝压迫,却令她格外难受。 心里,一抽一抽的。 九重天中妖修虽然稀少罕见,但也不是没有,已经有妖修听懂兽言,向旁边的人转告皎皎所言非虚。 仙家修道秉承万物有灵,不得胡乱杀生,既然朱厌没有伤人之心,那么问题便转移到寻找琉璃心。 谢乔算是较早来到试炼之地中心的,他记得朱厌一开始只追赶楚飞星,那么…… “我知道琉璃心在哪儿。”谢乔道。 “谢乔,勿乱言!”开阳仙君道,生怕弟子不省心,胡言乱语。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移在自己身上,谢乔有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他挺胸,“琉璃心应在楚飞星身上。”紧接着,他又说出自己初来时见到朱厌对楚飞星锲而不舍的追逐情景。 “拿来吧。”皎皎对楚飞星道。 众人像捉贼般的眼神直往自己身上扎,饶是再如何淡漠的人,也禁不起这番对待,楚飞星到底是一才及笄的女子,面红耳赤地从衣襟中摸出那颗琉璃心。 一时间,七彩虹光乍现,宛若明珠照破尘世万朵。 “慢着。”夕月道。 皎皎诧异回头。 第16章 第十六个秘密 第十六个秘密 原书中,楚飞星在试炼之地勤于练习,偶然发现试炼之地与险恶之地连接处,于是她决定在试炼当日前去一探,刚好发现了一颗琉璃心。 然而在书中,楚飞星不仅悄无声息拿到琉璃心,还在紧急时刻被男配夕月救下,由此对夕月分了半丝感情,还获得了试炼的第一名。 事后,琉璃心被她拿去融入青锋,使自己的战力更上一层楼。 皎皎隐隐猜到,触发到了剧本自动修正的机制?夕月是不是要阻止自己? 一阵温暖袭上肩头,夕月为她披上鹤氅。 将她满布伤痕的背部遮盖。 皎皎拽着鹤氅边缘的指尖发白,到处都是他的气息,令自己遁无所遁,逃无可逃。 他到底想如何?她到底该如何? 众人中已有心思细腻之人察觉气氛微妙。 “交出来罢。”夕月走上前,将皎皎掩在身后,淡淡对楚飞星说。 夕月神君不会无的放矢,话一出口,便是定下了楚飞星的罪。 僵硬着从衣襟摸出尚未捂热的物什,楚飞星难以扼制地颤抖交出。 七彩虹光霎时照破天际。 光芒在面上流转变幻,皎皎终于知道,缘何琉璃心会成为天下人抢夺之物,那夺目的光辉似乎握在手中便能羽化登仙。 夕月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用灵气将它悬空托起,缓缓浮至朱厌面前。 没有一把将其拿住,朱厌小心翼翼地将其捧起,贴在心间,发出一声低吼…… 若是由皎皎出面向楚飞星要琉璃心,难免会落得个同门相戕的坏名声,而夕月贵为神君又是师尊出面再好不过。 夕月有自己的思量,才会叫住皎皎。更何况,她背后的伤……实在是触目惊心。 只是在外人看来,手心手背都是肉,缘何神君只选择了皎皎,而忽略了一向天赋不凡、勤奋有加的楚飞星? 朱厌得了琉璃心便开始对人多的场面无所适从,皎皎听懂她的话,拍拍她,“那你回去吧。” 朱厌得言,正要回去,却被人叫住。 千鹤步出来,尽量使自己显得亲和,含笑问道:“囚蛟渊中你去了何处?” 熟悉千鹤脾性的人,知他一向爱摆着一张臭脸,此时皆被他莫名奇妙的笑弄得头皮发麻。 “我……”皎皎吞吐道。 “那本君换一个问法,”千鹤凤眼微眯,“既然你认识朱厌,楚飞星被朱厌追赶时你又在何处?” 千鹤这番话,倒有点逼问的意味了。 往她们二人同门相残的道上引。 “彼时,我收到囚蛟渊中魔怪的攻击,在朱厌肩上打坐调息,并不知外界。”皎皎索性将身上披着的鹤氅掀开披落在地,露出后背可怖的伤口。 衣裳已经碎成密密麻麻的破洞,透过薄薄的布料看去,竟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血块凝固,一呼一吸都牵扯疼痛。 此时,由于她动作过大,又挣裂了伤口,鲜血滴落在土地,悄悄没入。 “神君不信么?”皎皎指向朱厌肩头,“我便一直在此打坐。” 朱厌脸颊四周有一圈如烈马般的白色鬃毛,和泰山样的朱厌一对比,娇小如鸟的皎皎掩在鬃毛下打坐,像是身处静态瀑布内,外人的确不容易察觉。 皎皎话说得圆滑,摒去了耐人寻味的细枝末节,还将伤口露出试图转移众人注意。 实则她是为了隐瞒此前的不同寻常的遭遇。 当时,她被黑影触手拖入暗窟地穴中,的确危在旦夕。 身上是拖行时被碎石划破肌肤的伤痕,可与被黑气侵蚀体内灵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她像空空如也的器皿,灵力与生气都被黑气攫取。 就在她无限接近死亡时,一股暖流进入身体,抚平伤痛,充盈干涸的丹田。 …… “吾泱泱猞猁族后辈怎如此孱弱,不堪一击,令人嗤笑。”粗壮的四肢,身披豹纹,巨大的身躯上萦绕着枷锁般的黑气封印,仅仅屹立在前便给人排山倒海的气势。 “猞猁族还是有很多青出于蓝的后辈!”即使眼前是只看起来极度不好惹的猞猁大妖,皎皎亦立时否认,维护族落荣光。 “青出于蓝还会被打得屈居一隅?香火凋零?”金色瞳仁瞥来,那是只有功力深厚的大妖才有的睥睨气势。 皎皎缩了缩脖子:说得好像没错…… 倒三角尖的簇毛微乎其微地耷拉,猞猁大妖垂头:“吾猞猁族竟没落至此,任区区银狼族欺负□□……你在做甚?” 皎皎觉得休息差不多,正要找出口回去,被猞猁大妖抓了个正着,于是便将来龙去脉以及自己出现在自己的原因一一解释。 皎皎解释完,口干舌燥,心想他总该放过自己了吧。虽然自己实力低微,但为了师尊面子,在试炼之地中还需拼一拼,争取前面的名次。 猞猁大妖有恩于她,皎皎也曾观察过他身上的封印,繁复奇怪,只能看出源自上古,不是她能解开的。 然,被困了不知多少年的猞猁大妖,不由她分说,便向其灌了许多早已失传的修炼之法,大有揠苗助长的意图。 像是身在漩涡中央,身体被不断撕扯,再愈合再撕扯,皎皎只能听到耳边的喋喋不休。 “如此羸弱,当真是给吾猞猁族丢尽颜面。” “居然连猞猁族的血脉之力都没有开启,丢人。” “太虚当临,天命神启。” 一连串古老的咒语灌入脑海,全身仿佛被重压过一般酸软疼痛。 “先天灵根残缺,只能救到如此,滚吧。”在大妖恨铁不成钢的唾弃后,紧接着皎皎陷入无尽黑暗,模模糊糊感受到体内气息紊乱,作为修道者下意识打坐调息。 待她灵台清明时,已经身处朱厌柔中带硬的鬃毛下。 …… “你……”千鹤还想再诘问下去,被人截住话头。 “够了。”夕月捡起掉落的鹤氅,重新给皎皎披上。 他站在皎皎身前,为她挡下一切审视、度量、质疑的目光,缓缓说道:“皎皎在此次试炼中取得第一。” “神君,这,有失公允。”开阳仙君第一个站出来急道。 一向公正严明的摇光仙君毫无感情道:“规则上说第一个到达试炼之地中心处为第一。” “可,她也不是第一个呀。” “那开阳仙君认为,第一应该是谁?” “唔,是,是楚飞星……吧?”开阳想说谢乔,可又怕是自家弟子,被戴上护短的帽子。 然,极度护短的某神君表示无所畏惧。 “徒儿不知,只是来时看见朱厌正拍在界碑上。”谢乔垂眸道,捏紧的拳头泄露他的心绪。 “要不,楚飞星与皎皎二人并列第一?”天璇仙君说了一个两全的法子,她还想在神君面前挣回些颜面。 “此举不错。” 众人眼瞧温润笑意终是爬上夕月脸上,不由松了口气。 不约而同,众人想起百年前的一件事。夕月不怒则已,若是真的动火,连千鹤神君都难以制止…… 千鹤向来甩手掌柜,九重天大小事宜都堆在夕月身上,如今夕月一锤定音,倒也没人会说他太过擅专。 “恭喜神君喜获两名根骨极佳、颇具气运的弟子。”有人恭敬道。 根骨极佳说的是楚飞星,颇具气运则是指皎皎。 曾经不起眼的皎皎不仅有青锋神剑傍身,还驯服了上古凶兽朱厌,荣获试炼之地第一名。 明明只是一个实力不配位的小妖,缘何能得此机缘?大抵这就是运气。 修道之人并不讨厌气运之子,要知道千百年修行,往往只差一点气运,有的人能得大乘,有的人就此陨落。 她能得青锋,又有睥睨众生的神君作为师尊,真真是羡煞旁人。 可这羡煞中也有许多包藏妒心的人,默默眼红、暗暗酝酿。 虽然有些偏离原书剧情,但她到底还是成为女主楚飞星的挡箭牌。 没有人会去想楚飞星才入九重天不过数月,便能发现并取得琉璃心,躲过朱厌追杀,甚至成为试炼之地的第一。 她才十六岁,进步神速,恐怖如斯,却能藏在锋芒下,躲开嫉妒与暗杀,悄然壮大。 然,就在众人以为尘埃落定时,却有一道身影横冲直撞,被反应极快的仙家施咒拦下。 定睛一眼,竟是之前被拖去褫夺灵根的吕星,此时他头破血流,匍匐在地,嘴里大喊:“求求你,求求你,让我看一眼青锋,就一眼,我保证只看一眼……” 吕星原就是一名剑修,为了达到人剑合一的剑道,能不眠不休昼夜习剑,成为一名人人景仰的剑痴。 凭着这股韧劲,吕星登临天界,然迟迟不能悟剑,突破境界,令他心中蕴生出执念,一念之差,百年修为,付之一炬。 作为一名如痴如魔的剑修,在他看来世间万物都不及一柄青锋神剑。 “你是说这个?”皎皎握在腰间佩剑上,低眸道,“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唰——” 剑出鞘。 没有想象中的锋芒毕露,没有泠泠剑锋,更没有充沛灵气。 只有……一把缠着破布条的做工粗糙的木剑。 众人愣住,说好的青锋神剑呢?怎么变作了一把木剑。 “这只是我做的桃木剑罢了。”皎皎解释道。 为了一把破烂木剑而丧失几百年的修为,吕星终于是受不住打击,疯魔着被人拖下去。 而真正的青锋拥有者,楚飞星紧紧握住手中佩剑,分外烫手。 皎皎觑了夕月一眼,发现他波澜不惊,似乎早有预料。 第17章 第十七个秘密 皎皎在第一重试炼上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绩令她名声大噪,遮掩了同样第一的楚飞星的锋芒。 七重天最角落处绿草丛生中搭建了一处屋棚。 屋棚只有一间逼仄的房间,远远比不上其他小仙的亭阁居所。 “联手吧?”飞天髻上流苏轻晃,手臂挽着半透的披帛,散发着出尘不争的气质,正是银灯。 黄鹂坐在矮凳上,漫不经心晃动着手里的粗瓷茶杯。 她看向银灯,眼里写满讥讽,仿佛在问:“为什么?” “你被害得有口不能言,搬至荒凉处,难道你心中就没有过怨言?”银灯轻轻说,忆起数月前的那一幕,宛如割心。 熏醉的如玉脸庞,绒绒兔耳,本该是只属于她的…… 若不是她及时变幻灯影,不敢想象那个卑贱的妖物会怎样玷污她心中可望不可即的神君。 然,黄鹂知她意图,转身背对她,示意慢走不送。 “我知你不信。”银灯清冷的脸上勾起一抹笑,不急不缓道,“可若是我有办法解开你的禁言咒呢?” 黄鹂迅速转身,愕然看她。 屋外,青色泛黄的树叶打着旋儿飘落。 * 澄黄的银杏叶扬起又落下,打着旋儿轻飘飘落在皎皎的头顶上。 刺出,收回,再刺出。 随着木剑刺出,空中偶尔响起轻鸣声。 不够,力道还是不够。 皎皎不禁怀疑自己一向一学就会的脑袋瓜子,是不是蠢笨如猪,连最基本的剑招都无法做到百发百中。 数日前,在她练剑始终不得要领后,腆着脸去偏殿找楚飞星。 “我给师姐带了枣花糕,师姐尝尝正不正宗?”从怀里摸出油纸包,皎皎略微紧张地递在楚飞星手上,瑟瑟问,“师姐,你能教教我这套剑招么?” 楚飞星端着手中有心维持温度的油纸包,看着她抿紧唇角,水汪汪的青灰眼瞳藏着快要溢出的希冀。 罢了,她答应。 一方面为了增进她们淡如水的同门之谊,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在师尊面前争得良好印象。 楚飞星这段时日心念出现动摇,她向自己发问,到底是该一心修道,无欲无求,亦或是像这个一无所用的师妹一样,攀上高枝…… “剑招讲究轻巧灵动、内外合一,你太死板了。” 楚飞星边讲解边演示,“缩身斜带需整体舒展……” 教了一遍后,楚飞星摇头,“你还有很多需要勤加练习的地方。” 皎皎:“我会努力,师姐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憩吧,我再练练。” 楚飞星点头,正当她转身欲走时,深呼吸一下回头问道:“师妹,你是如何讨得师尊欢心的?” 皎皎:??? 哈?欢心?她好像什么也没做啊? “罢了,当我没有问过。”楚飞星鼓起的勇气松懈,飞一般逃离。 此后数日,皎皎在千秋林练剑练得废寝忘食,好像大学期末考试前的拼命复习,抱抱佛脚,毕竟距离试炼会到来的日子不多了。 弟子们的训练不仅是在试炼之地,试炼之地仅仅是第一关而已,里面多是没有心智、尚未开化的魔怪。 然而第二关即试炼会,和无华派的初虹会大同小异,弟子间随机抽取相互比试。 但每届弟子数量不多,是以一些神使座下的小仙也会系上抑灵符来降低灵阶,同弟子比试,简而言之便是凑人数。 皎皎在试炼之地中稀里糊涂捡到大便宜,她并不想让那圣雅温柔的师尊颜面无光,一向咸鱼的人也起来好斗之心,再不济也不能输得太难看。 凝神,提气,体内气息经手臂游走,贯穿剑尖。 “唰——”响亮的破空声,刺向空中飘飞的落叶。 无形剑气化作实质,将树叶击穿偏离原有轨迹,半空中几不可察地一滞,很快被钉在树干上。 诶?她竟成功了?! 就在皎皎欢欣雀跃时,却瞥见身后的一抹白色衣角。 如瀑发丝由一根玉簪堪堪别住,额际垂下的几缕墨发稍稍掩住温柔眉眼,眉心一点朱砂惊艳绝伦,细碎的阳光亲吻他的素色衣裳,仿佛给他笼上一层圣洁的光晕,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君子当如是。 “见过师尊……”皎皎从没见过如此清闲慵懒的夕月,加之方才的雀跃傻样被他瞧见,不用摸都知道脸正烧得发烫。 夕月笑容更深,“在练剑。” 皎皎:“嗯。” 夕月:“清光剑招讲究外拓其意、内擫于心;剑为己身,以身驭剑。方才若不是为师替你送了一气,树叶是万不会钉在树上。” 诶这,原来师尊早就在一旁看了许久。 皎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为别的,只为堂堂四海八荒神君,居然有一个不成器的徒弟。说出去只会令人耻笑大方。 潜移默化中,皎皎已经把夕月看得极为重要。 “提剑,将眼前的树木看做你真正的敌人。” 夕月并指为剑,亲授皎皎一招一式。 为了矫正她的错误,夕月有时会挨得极近,几乎将娇小可人的皎皎环在怀里。 夕月一心一意讲解剑招,并未留意到怀中人已然熏红了脸。 心很乱,皎皎拼命将注意力集中在剑势上,然未几,又游离出去,缓缓来到夕月身上,在他的如玉面上逡巡,细细的绒毛,没有一丝瑕疵,长眉入鬓,眉下眼眸并不是纯黑色,在墨仁边缘镌刻一弯月牙般的星阑色,荧荧生辉,万物刻入眼。 鼻间充满他的气味,淡淡的,像是银杏叶的清新木香,同他整个人般,似水似空气,接近时毫无察觉,等觉察时,他已浸入肺腑间,深种于心…… 在教授楚飞星时,他们是否也如……这般亲密? 胡思乱想间,这个疑问当头一棒,敲醒了皎皎。 “皎皎,为师知你先天灵根残缺,修道已是不易,但有些事情勤勉可改之。”夕月不舍地抽离,与她拉开距离。 可在皎皎眼里,他远离的步子加上他略带责备的语气,更令自己没来由的心烦意乱。 女主楚飞星悟性极高,已经获得大数真传,而自己连个最基本的清光剑招都不会。 “徒儿知道了,天已晚,师尊请去歇息吧。”说罢,皎皎转身继续练剑,然心已乱,剑招凌乱,毫无威势可言。 眼不见心不烦。 索性将木剑一扔,随手向那纷飞的落叶挥去一掌。 “皎皎。” 回身看夕月,离他极近的树干上明显多了三道爪痕。 皎皎:?!? “师尊,我不是故意的!”赶紧解释,差点背上欺师灭祖的锅儿。 皎皎看了看自己的爪子,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这般事。 “赠你青锋,倒是成了你的禁锢。”夕月叹息。 妖修与人修不同,妖修天生便有过人的能力,甚至有的妖能觉醒血脉之力,而平常的妖也能展现出原形所独有的招式。 皎皎原身乃猞猁,位居极寒北地、迅捷勇猛、利爪锋利。 再凝气于指尖挥出,对面树干“啪”被劈断。 得到意外收获,皎皎便将此等爪法称为“落枫掌”,为何不叫“爪法”,原因是皎皎怎么听都像是形容鸡爪,毫无霸气可言。 * 试炼会很快来临。 地点选在三重天,即当初拜师礼的地方。 玉白石所筑成的地面平整,在夜里亦能放出淡淡银辉,九九八十一层阶梯下,中心一个突起的圆台,一丈高,人立其上可揽全局,台下亦可观纤毫。 比试时,将会有大能施法于中心圆台,布置结界,以防法术溢出伤人。 此时,三重天集结众多精英,虽然人数众多但也称不上摩肩擦踵的地步。 九重天一直为了维持人界稳定、消灭魔族而存在,每届新进弟子的拜师礼、试炼赛算是这些活了成百上千年,只知修道的仙家中的调味剂,有事没事都会前来观赛。 两名神君坐在琼玉高座上,秉持着仙界威严。 阶上仙家按品阶入座,注视着台上比赛状况,或皱眉、或欣慰、或平静。 皎皎站在弟子中,不似试炼之地那般尴尬,但大多数人都对她捡漏成第一的行为嗤之以鼻,零星的几个人对她殷勤也只是为了捞好处。 皎皎索性缩在角落,如老僧入定,放空自我,咸鱼起来。 “皎皎!”少女特有的银铃笑声响起,声音说大不大,可也不小,引得人打眼看来。 安歌才发觉不对,低了声音,道:“皎皎,你怎么在这儿,太远了只能看到台子的边。” “安歌,你的伤可痊愈?”皎皎问。 安歌转了个身,“你看,有师尊和师兄照料,我完全好了。还得谢谢你在我不能下床时,给我带了小食点心,很好吃。” 皎皎:“那便好。” 一把挽住皎皎的臂弯,安歌将她拉进人群,“快来吧,万一待会该你上场呢。” 此刻,台上是冷冽清寒的楚飞星,对阵的是摇光仙君座下弟子,楚飞星已经升到六阶,虽然在九重天这样的地方算不得什么,但进步神速让人不得不引起重视。 在她对面的弟子已是七阶,在人界已经是长老级别的人物,楚飞星不敢怠慢,几乎是拿出以死相抵的信念,用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将其打落圆台。 “居然能跨阶获胜,夕月你觉得呢?”千鹤侧头问身边的人。 夕月一袭隆重君装,端坐高座,脊梁挺得与椅背一般笔直。 他全神贯注,望向人群中。 听到千鹤所问,微微答:“甚好。然,徒有狠劲,不知是幸是祸。” 第18章 第十八个秘密 第十八个秘密 夕月所说不无道理,楚飞星根骨奇佳有目共睹,但性子冷戾,若不多加引导,许会走入邪道。 台上风云变幻,轮了几组人后到了谢乔接受试炼。 “师兄加油!”安歌呼道。 谢乔朝安歌处看去,微微笑,算是应了。 谢乔的实力在新届弟子中,除了楚飞星算得上是佼佼者。 同他抽到一组的亦是开阳神君座下弟子,两人是同门,对面一见是谢乔上场,登时便泄了士气,被谢乔打落不在意料之外。 “师兄好棒!”安歌挽着皎皎的手晃啊晃。 “恩……”皎皎不忍看她花痴的模样,脑袋一点一点,正要与周公约会。 “啊!” 皎皎瞬间清醒,一脸懵道:“怎么了?” “到我试炼了……”安歌垂头道。 皎皎学着她的语气鼓励道:“加油。” “可是,对面是银灯仙子……”安歌快哭了,“完了,我输定了。” 因弟子常年稀少,银灯是被拉了凑人数的小仙之一。 皎皎:“别怕,她不是绑了抑灵符么。” 此刻,银灯已经立于台上,众弟子被她出尘的气质吸引,白衣轻纱,腰间系着绣有“七阶”的灵符,代表她如今的灵阶已经被降至七阶。 “师妹,莫怕,你同她皆为七阶,孰胜孰负还未可知。”下场的谢乔亦第一时刻走过来。 安歌一听不知为何更慌了,“七阶,不是人人都是么。” 二阶的皎皎:有被冒犯到。 安歌这磨磨唧唧的性子是怎么上九重天的?皎皎不禁发问。 若不上场只能当做认输,成绩记为零,最后一刻安歌冲向圆台。 然,安歌未上场时,心便乱了,挥出的招式破绽百出。若是她能赢,只能说是银灯刻意放水。 银灯会放水吗?当然不会,且将安歌灰头土脸的打下台。她卓卓立于台上,安之若素,勾人眼球。挺胸昂首,寻常人的赞赏她无所谓,只将眼觑向主位上的人。 而那人,眼里满满都是一人,却不是她。 银灯,握紧了手,旋即想到什么,又松开。 安歌垂头丧气回到皎皎身旁,“我输了……” 不管她性格如何,好歹也是自己在九重天为数不多的朋友,皎皎放缓语气安慰道:“你是第一个对战仙家的弟子,成绩不会太低,何况第一重试炼你成绩斐然。安歌别想啦,都过去了。” 谢乔展露笑颜,“师妹,无论如何,你在我心中最棒。” “是吗师兄?”听闻,安歌仰头看向谢乔,杏眼闪烁着什么。 一愣,谢乔点头。 安歌立时打了鸡血般拉住皎皎的胳膊,又恢复成叽叽喳喳的样子,说个不停:“你看到没,师兄说我可是最棒的。” 莫名被喂了一嘴狗粮的皎皎:…… 在圆台的另一方位,秋神蓐收并未到场,是以他的座下弟子主要由位列首尾的大师姐管理。 “季蝉呢?”大师姐问。 “不知道啊,今天一天都未见她人。”一旁的弟子回。 大师姐吩咐:“还不快去找,试炼完毕的弟子越来越多了,该到她了。” 众弟子正要去寻季蝉,却见她已然出现。 “季蝉来了。”有弟子喊道。 台上正念到持蓝色手牌的人上场比试,接受试炼。 季蝉一言不发,径自走过去,在经过大师姐身旁时,大师姐笑道,“加油。” 除了被她的肩膀撞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大师姐的笑僵在脸上。 “你人怎么这样!”有弟子不服,欲冲上去。 大师姐望着季蝉的背影陷入深思,她怎么觉得一向桃面粉润,待人亲和的季蝉,今日竟会从五官中透出一股刻薄之气。 另一边,安歌牵住将要上场的皎皎的手,一对眼眸笑成了月牙,说:“皎皎,加油!” 一股暖流流经心底,皎皎觉得自己在九重天一直格格不入的屏障出现了裂痕,她小声说,怕惊扰了这种暖心感觉,“谢谢你,安歌……” “手牌拿好,不要再弄掉了唷。”安歌说的是今日来到第三重天时,皎皎被人撞到,差点弄丢手牌的事。 手牌分为不同颜色,随机抽到相同颜色的两个人即是对手。 皎皎抽到的手牌是蓝色。 二人从圆台的对象拾阶而上。皎皎今日着日常穿的普通衣裳,衣袂不长,但风起时轻纱飘荡,颇有仙骨。对面之人着的是修身劲装,束身腰带一圈圈缠绕衬得腰肢纤细,面色粉润,鼻头钝圆,杏眼炯炯,却现出一股不合衬的阴戾。 皎皎皱眉,未来得及细想,已经宣判比试开始。 起初皎皎看见季蝉腰牌显示的是六阶,觉得渺茫的希望大了一丁点。 九重天新进弟子中,皎皎灵阶垫底,倒数第二便是六阶的季蝉。 东躲西躲,凭借自己矫健身手,皎皎也能在季蝉的手下过上几招。 但,她总觉得自己是条翻滚的咸鱼,在台上翻来覆去,只消腌入味便能任人鱼肉。 精力总是有限的。 握紧腰际剑柄,皎皎在躲闪中注意季蝉的出招起势。 就是现在! 以惊人的柔韧度弯出不可思议的姿势,皎皎趁机拔出鞘中剑,乌钩剑通体黑亮,趁季蝉露出破绽的一瞬刺去。 这一刺,皎皎几乎拼尽全力,迅猛不可挡,即使以自己二阶的灵力不足以重伤季蝉,但让其挂彩还是绰绰有余,挣回一分颜面。 不想,季蝉像是早就看透她心中所想,弃掉手中剑,转而从腰际抽出化作宫绦的九节鞭,九节鞭如银蛇缠绕乌钩剑,皎皎虽一愣,但仅仅是半个眨眼,两方拉锯起来。 不仅是与之对战的皎皎怔愣,台上还从未出现试炼中途换武器一事出现,懒散的大多人不免精神抖擞,全神贯注看起来。 要知道,修道人向来注重专注,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说得好听,却只有千年的大能者可以修炼到达此般境界,寻常人,更别说是新进弟子,若能将一样兵器使得得心应手,已是难得,哪还有半分精力去掌握其他。 本以为灵阶排名最末尾的两名弟子的试炼只是菜鸡互啄,可眼下看来似乎并不是啊…… “师尊偏心!凭什么只给她一人开小灶!”台下已有和季蝉同门的弟子不服,以为秋神蓐收单独给季蝉补课,因此季蝉才耍得一手出神入化的九节鞭。 大师姐张了张嘴,却发现吐不出半颗字。她心道事显怪异,季蝉才入秋神门下不久,从未见她舞过鞭子,剑也算不上炉火纯青,而这一手鞭子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可又一想平时季蝉能多得师尊关心问候,大师姐说不羡嫉也是假的。 索性闭口不言,看台上变幻。 台上二人拉锯中,皎皎紧紧握住剑柄,手心被摩擦得鲜血淋漓,将剑柄打湿得更滑。 很痛,快握不住了。 与皎皎的满头大汗不同,反观季蝉,她单手拽着鞭子,面色怡然,似乎在欣赏皎皎痛苦的模样,忽地手上用力一抽,将乌钩剑抽了出来。 剑柄脱手,手心像是被火烧般,十指连心,手上伤疼很快钻进心脏。 因着难以忽略的痛,皎皎连闪躲的速度都慢了许多,九节鞭在季蝉手里如有生命,朝着她一次又一次挥去。 “啪——” 不止是衣裳破裂的声响,还有皮开肉绽的声音。 急促的“啪”还未完全停止,下一声接踵而至。 不多时,皎皎已然变成一个血人,在台上艰难翻滚躲避。 即使那无济于事。 而对面的季蝉甚至连位置都没有挪移,挥舞着手中七尺长的鞭子,无论皎皎躲在台上何处,她动动手腕便能触及到。 季蝉手中鞭子挥得起劲,一次一次鞭打在皎皎身上,抬起时沾血带肉。 已经不能说是试炼了,只能说是季蝉单方面虐杀。 如今,皎皎所过之处皆会滴下她的鲜血,在玉石的圆台上,白玉缀着殷红,绘制成惨烈的画面。 谢乔将不忍再看的安歌护在怀中,安歌瑟缩,她真的不敢再睁眼了,起初皎皎还会传出痛苦的闷哼,直到现在台上已经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九节鞭的破空声,一下又一下打在心上。 她沉了沉气,带着哭腔朝台上的人喊道:“皎皎你快认输吧,再下去,你会死的……” 弟子试炼有两种结束方式,一种是双方中有一方被打落圆台,另一方获胜。 亦或是其中一方认输,默认另一方得胜。 然,从开创伊始,便没有人会不战而输,认输无异于□□之辱。 然而,也从来没有二阶对战六阶的比试过,在外人看来,皎皎必输无疑,何况她都奄奄一息,但是连季蝉的衣角都没摸到。 真的会死么? 可对手告诉她不会。 季蝉尽是挑着身上最不耐疼痛的地方鞭打,虽然皮开肉绽,但并没有打碎筋骨。 可皎皎也不会对她抱有庆幸,认为是她手下留情,相反此举是最阴毒的手法,没有快速将自己打死,而是反复折磨。 她到底什么时候招惹过她?竟能惹得她如此憎恨自己。 皎皎分神,一个不注意,鞭子落在面上,她没有躲过。 “欻”地一下,白净的脸上多了一道血痕,很深,好了之后也会留疤。 这一鞭亦将皎皎的魂打碎了,没有一个人会忍受毁容带来的痛苦,她并不是心胸宽广之人,做不到看淡皮囊相貌。 她张口想认输,却被季蝉一脚踹落圆台边缘。 随后,脑海里冒出一道声音:“我不会给你认输的机会!” 主位上,早已按捺不住的蓝色君装倏地站起。 ------ 作者有话要说: 安歌和谢乔不算是副cp,后面会写到。 真正有副cp的是剧情中的女主楚飞星,但是不会写多,只会一笔带过。 看文嘛,当然是看皎皎女鹅和神君的凄美爱情咯~ 第19章 第十九个秘密 第十九个秘密 “夕月!”一旁的千鹤将其拦住,“倘若你此时出手,你可知她会面对什么?胜之不武、天生废材的帽子她带了便永远摘不下。你想让她在九重天再也抬不起头,如同活在逃而不得的牢笼中吗?” “她身处圆台边缘,只消一动,便会结束这场比试。她受的都是皮肉伤,夕月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冷静些!” 虽然知道她性命无虞,可有哪位女子能忍受毁容灼心之痛…… 夕月身躯立如乔木,他不管外界如何议论,难道在九重天自己还不能给她搭出一片天地,护她无忧? 他想动,可身体却僵硬如石,眼睁睁目睹却无能为力。 剧本发挥效力,阻止主要角色做出本不该有的行动。 贴在圆台边缘,皎皎半个身子都探在空中,“砰”乌钩剑坠落。 “有口难言的滋味是不是很难受?”季蝉单脚踩在皎皎腹部,以此稳住她的身形,不掉落圆台,结束这场虐杀。 这是皎皎第二次听季蝉说话,声线很耳熟,似乎在何处听过,可她却一时想不起来。 不经意扫向主位,那蓝衣君装,没有端坐在座位上,反而立于云烟中,一双泉眼般的眸子升起氤氲雾气,惴惴难安。 仅仅是一眼,皎皎心中被打杀的羞耻、无能为力的自卑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她趁季蝉趾高气扬时,使出落枫掌,空气宛若化成实质随着她的挥动,像刀划过季蝉腰间。 可皎皎灵力将枯,只抓伤了她的皮肉。 然,此举已经触怒了季蝉。 小小妖修竟能伤到自己! 她后退时,假意失力,给即将坠落的皎皎祭出必杀绝技。 九节鞭游龙惊凤,残影化实质,刹那间,空中出现万道长鞭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啪——” 鞭子落地瞬间,鞭网朝皎皎铺天盖地而去。 即使坚硬如磐石,此招亦能粉身碎骨。 “轰——” 当尘烟弥散,徒留地面裂痕,玉台被抽碎一个角变成不完整的圆,尘灰落在殷红凌乱的斑斑血迹上,掩盖皎皎的痕迹。 仿佛,她已不复存在…… 在众人眼中看来,事出于瞬息之间,只见皎皎偷袭季蝉,季蝉躲闪后无意识使出必杀绝迹。 众人亦万分震惊,震惊中带着惊喜,能使施加了咒法的白玉台碎裂,这绝不可能是六阶的实力,莫非九重天出了千年难得一遇的修行天才? 而至于皎皎,谁会去在乎一个满口谎言、不自量力的无能废柴呢?若非是神君徒弟,谁会给予一个眼神? 众人震惊后,有惊喜的,有艳羡的,也有恐惧的。 恐惧的大都是方才说了季蝉坏话的同门弟子,也有平常给她穿小鞋的人,他们再也不敢招惹季蝉,毕竟是人都不想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安歌不敢相信皎皎真的神形俱毁,她欲冲上台看个究竟,却被一旁强忍着情绪的谢乔拦下。 季蝉站在台上宛如一只斗胜的孔雀,等待宣判胜利。 “胜者,乃季……” 局势骤变,季蝉头顶的空间竟开始扭曲变化,忽地撕开黑色裂缝。 “太虚当临,天命神启。” 伴随着话音落下,黑缝中伸出一只粗壮的兽爪,势不可挡地向季蝉头顶抓去。 季蝉躲闪不及,被抓伤后背,背部衣裳撕裂,三道抓痕深入骨,与此同时往外渗出黑气。 黑气顺着伤口钻进季蝉身躯,所过经脉寸寸冰冻,瞬间令她失去战斗力。 与此同时,黑缝裂隙变开,直到容下一人进出,皎皎现身,依旧是血衣乌发的模样,只不过原本是青灰色的眼,此时却如猞猁大妖的金眸,瞳仁的金光正缓缓褪去。 似乎真的被伤得毫无招架之地,季蝉匍匐在地,“哇”地吐出一口瘀血,丝丝寒气从血中散出,她眼角瞪得通红,道:“卑鄙无耻……” 可在皎皎看不见的地方,季蝉落在地上的九节鞭凝了她的一丝神识,悄无声息如蛇盘曲升起,锋利的尖端直指皎皎背心,刺去—— 在锋利的尖端刺在皎皎鲜血淋漓的衣料,将要刺破肌理时,九节鞭蓦然凝固在半空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冰霜。 “哗啦——” 九节鞭随着冰霜碎裂成片。 虽然九节鞭离皎皎不过毫厘之间,然那蚀骨寒气并未使之沾染半分。 岚衣在眼前闪过,皎皎力竭踉跄几步往前倒时便觉一人站立于前,宛若重山为她筑起牢不可破的保护屏。 只听他带着一分冷怒的清磁声音响起,“胜负已分,点到为止。” 圆台布施的结界一是为了保护外界弟子不受试炼弟子斗法波及,二也是为了阻挡外人施展手脚。 对于夕月来说,突破结界甚至称不上略施小力。 可,神君怎掺和进弟子试炼? 果然,神君亲传弟子可以不受规则束缚。 台下已有人耳语议论纷纷。 实则,夕月并不是担忧有辱自己名声,他更怕自己的所做在他人眼中化作恶意,转移到皎皎身上,给皎皎带来伤害。 “还不跪下认罪。”夕月难得的严厉,像一记闷捶砸正在皎皎心上。 她忍住伤痛,缓缓跪下,先是左膝,再是右膝。 石头做的圆台并不凉,因为上面铺满了她的温血。 “宣判季蝉胜利时,你不服,便偷袭同道,于公于私本君不能包庇你。” 果然,自己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啊,何求能得他一眼? 这一份心绪还未升起便被剧情强制压下,她只是一个女配,全心全意爱着男配夕月。 为他去死也在所不惜的女配。 皎皎垂眸,不敢再看他,便也看不见夕月如水眸中泛起的心痛。 她在季蝉的嘲笑中磕下头,道:“弟子知错。” “见过夕月神君,我教徒无方,理应接受惩罚。”秋神蓐收幸得赶上试炼,了解来龙去脉后,无论谁是过错方,他都得站出来,维护神君威严。 神君亲传弟子犯错,是不允许发生的,意味着神君教徒无方。 众人心知肚明,蓐收一番话是给双方台阶下,若皎皎受罚,季蝉也得受罚。 “师尊!”万籁俱寂,女子嘶哑的声音从台下响起。 这一句呐喊,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怎,怎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两个季蝉?” “未曾听说过季蝉有血缘同胞,其中一个定是假的。” “难道季蝉特意找人代考,可为何此时又出来暴露?” 另一个季蝉的出现如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一块石头,泛起层层涟漪经久不散。 “师尊,那人不是我。弟子被人打伤晕厥,醒来后身上试炼的腰牌便不见了。师尊我才是季蝉啊!”台下季蝉由着旁人搀扶,声声泣血。 蓐收着实也吓得不轻,孰能料想在众仙睽睽之下竟有人敢大胆伪装? “你是季蝉,那她又是谁?”蓐收脑子混乱。 此时台上的“季蝉”已经站直身,她想逃出去,可结界未止,自己又没有夕月强大到能无视结界的能力。 季蝉拼命摇头道:“弟子不知道,弟子是真的季蝉,她是假的。” “我知她是谁。”皎皎擦了掉嘴角流下的血块,“黄鹂,是你吧。” 与此同时,夕月施法将“季蝉”原身逼出,仿佛佐证了皎皎的话,确是一身黄衫的黄鹂无疑。 “不!”尖锐的声音由黄鹂发出。 她是高高在上的春神助手,怎能,怎能……在众目睽睽下看见自己的丑态。 皎皎淡看黄鹂发丝凌乱、狼狈不堪的模样,颦眉。 在九重天,她一向咸鱼度日、深居简出,熟识的人还没有冷淡的楚飞星结识的多,若说能与谁结怨,除了平白无故的千鹤便是黄鹂。 “黄鹂,你曾陷害皎皎未果,本君罚你口不能言,你便记恨于心。”千鹤插话道,若不再多帮衬,恐事后夕月不会放过自己。 自个门下人出事,春神亦不能坐视不理,他叹息道:“本使将你调于清修小院,望你能悔过,不想你竟误入歧途,唉……” “那能叫清修小院吗?!不过一间透风的破茅屋罢了,还用咒法将我全身灵力禁锢,不就是想让我死吗!春神,我辛辛苦苦辅佐你布春百年,你竟不听我一句解释,就让翠雁代替我,那个贱人她也配!”黄鹂疯了,现身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今天逃不过去。 她发泄一切不公、愤怒、嫉妒,朝皎皎吼道:“我就是嫉妒你,恨你!你凭什么能得神君垂青,凭什么一跃枝头,抢了我苦苦追求一生都求之不得的珍宝!” “你凭什么啊?凭你那满身遮不住的妖骚味儿吗?哈哈哈哈哈哈哈……”黄鹂狂笑,笑出了泪。 “明明就差一点,你就可以死在我手上了……怎么样?是不是非常恨我?毁了你的容,将你抽得面目全非。” “我不恨你,但也不可怜你。”皎皎眉目舒展,十分平淡,嘴角甚至都带着几不可察的微笑,带动面上可怖的伤口都不再狰狞,“修道最忌动情,喜、怒、忧、思、悲、恐、惊,我只会静以待之。成为我得道路上的阻力,黄鹂,你不配。” 四两拨千斤,面对黄鹂的疯狂宣泄,皎皎完全不动怒,不在乎。 她知道这是对黄鹂最尖锐的伤害,黄鹂自作自受,摧毁了身为神使助手的身份光环,自尊自信,皎皎的话好比最后一根稻草,将她完全压垮。 而对于“毁容”一事,她想开了,自己将死,身躯都会化作一抔尘土。 只要能回去,她愿意承担一切苦痛。 皎皎像一个任人揉捏的软包子,但如果只要有一个人敢捏下去,必定会被其中掩藏的刺扎穿。 她弱小,但不代表不会用自己的方式进行反击。 ------ 作者有话要说: 皎皎现在很弱,在九重天吃的苦痛会成为她变强的推力,那些白眼和道歉,终有一天她会自己讨回去。 下一章黄鹂下线。 第20章 第二十个秘密 黄鹂懵了,她想不到自己拼尽全力、堵上一切的报复在敌人看来都是无用功,好比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释放出力,反而反噬了自己。 “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她像是被抽去魂魄,独留空壳,在即将被拖下去时,忽然醒悟,她挣脱开。 “砰——砰——” 柔嫩的额头死命地往地上砸,砸得鲜血直流,砸得碎肉四溅,活活砸出一个口子,黄鹂才停下。 她泪水涟涟,跪着爬到皎皎跟前,欲抱住皎皎的脚,却被不习惯的皎皎躲开,摔在地上。 她索性不起来,向来清脆的嗓音此时变得嘶哑难听,道:“皎皎,我错了。不是我,是银灯她教唆我对付你的,我被逼无奈,对不起,真的不是我……皎皎,你饶了我吧。” 黄鹂变脸比翻书还快,可又有谁敢信她? “你不要泼脏水给银灯仙子,她向来出淤泥而不染,怎会与你同流合污?”有人出声为银灯打抱不平。 “是啊,银灯仙子好比浊世清莲与恶毒之人不能相提并论……” “说话还是需要讲究证据,人证、物证你能拿得出否?” 银灯清透名声在外,加之方才与安歌对打,所展现出的女神风骨,让许多年轻气盛的新进弟子纷纷出言报不平。 小仙之列中,银灯穿过人群遥遥看着台上愤恨的黄鹂,听她针对自己吐出“贱人”二字,却并不气恼,相反抬高下颌,露出精致的下颌线,因为自会有人替她出口。 黄鹂输了,输得彻彻底底,没有一个人信任她,身处九重天宛若“社死”。 “褫夺灵根,贬入牲畜道历经六世轮回。”夕月温浅的声音在黄鹂耳里,恍若惊雷劈下。 她肆无忌惮地痛哭,带着曾经高傲的记忆堕入牲畜道,历经六百年的轮回,成为自己口中“妖骚味”的妖精,重头修炼,无异于打断了她所有的傲骨,再揉碎进尘土里。 眼见将被拖去轮回台,黄鹂瞪着红肿的眼向皎皎说:“小心……”银灯。 像是突然被扼住脖颈,失去了声音,黄鹂不敢置信。 她反应过来了。 最开始在清修小院,银灯答应她,只要在试炼会上假冒弟子失手打死皎皎为代价,便能恢复声音。 黄鹂渴望恢复声音已经化作执念,她之所以能受人尊崇、住所奢靡,皆是因为一把好嗓子能辅佐春神布春。 让她失语,比杀了她还难受,无异于要她去死。 加之,她对皎皎本就怀恨在心,在确定银灯真的能解口禁言咒,没有欺骗自己后,她二话不说便应下。 先是一早,伪装成新进弟子撞落皎皎腰牌,找到与皎皎腰牌一个颜色的对阵弟子,再偷梁换柱,重伤该弟子,拿走她的腰牌代替她。 本以为皎皎三脚猫的功夫,自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对付,便起了猫捉耗子的心,玩弄起来,未想竟在银灯那里出了差池——银灯竟没有依言杀死真正的季蝉,还让她醒来赶到试炼会拆穿自己! 黄鹂现在才反应过来,她被当做借刀杀人的刀,这一切虽然是银灯授意,但真正实施的人却是自己。 银灯能轻松脱身摘掉帽子,为了让人永远不知道她的真面目,还过河拆桥,置自己于死地! 更可怕的是,银灯给自己的根本不是真正的解咒药,只恢复了一段时间后便失去药效。 呵!竟连解咒药都是假的。 “哈—啊—”黄鹂想仰天大笑,嗓子却挤出难听的断续的音,在捋清楚事情后,她紧绷的弦断了,疯了,终于是疯了! 即使带着记忆轮回,黄鹂也只会是一个傻儿,任人笑骂、任人践踏。 皎皎还没有细思黄鹂的未尽的话儿,便体力不支,在将要摔倒在地时,被人稳稳接住。 不顾被鲜血弄脏的君装,夕月怀抱皎皎飞速离去,这是他第一次当众失态,只为怀中一人。 千鹤知道自己也不是个看住场子的主,跟上夕月,在他耳边化身老妈子絮絮叨叨:“她伤得不重,你又何必火烧屁股似的,我看你就是自作多情……” 夕月第一次表现出不厌其烦,停下步子,朝他凶道:“你没有过徒弟,一向孑然一身怎知我心牵挂?我心如何?何况若不是你懒怠修炼,实力倒退,怎会连一个禁言咒都施不好?” 说完,鼓起灵力更快驭云离去。 留下风中凌乱的千鹤。夕月一两句话信息量极大。 第一,嘲讽自己没有徒弟,炫耀他夕月的徒弟。 第二,指责自己实力退步,掐不好禁言咒。 不可能啊!他千鹤神君再退步也不可能让人解开自己下的咒术,不可能,绝不可能! 千鹤在原地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 又痛又痒。 忍不住去挠,却被人抓住作乱的爪子。 “乖,别挠。”旋即一阵清凉敷上伤处。 皎皎睁眼,四周是富丽堂皇的宫殿,烛火幢幢,身下是整齐毫无褶皱的床,还带有淡淡的银杏木香。 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是夕月。 他今日身着月色长衫,满头青丝由一根玉带束起垂落左肩,挺翘的鼻尖冒出细密的汗,他正全神贯注地给皎皎的背上药。 皎皎才发现自己是趴着的,看不见他的全貌,但所有的感官全部集中在他沾满药膏触碰肌肤的指尖,他离得极近,四周满是他的气息,仿佛皎月入怀,如梦似幻。 他,总是让人不知不觉沉湎。 皎皎再一次感叹,楚飞星年纪轻轻瞎了眼,怎么就看不上温润如玉的男配呢? 待他上完药,皎皎才虚弱出声:“谢谢师尊,弟子会尽快离开师尊寝殿。” 听此,夕月握着药罐的指端发白,虽然和往常一样,并没有哪里有错的话,可偏生里面夹杂的一丝疏离,令他忍不住难受。 若是其他人,比如千鹤,夕月不会有此反应,但皎皎不同。 夕月其实一个异常敏感的人,他能轻易察觉到别人的喜与不喜。 夕月:“皎皎,为师自知冤枉了你,你对为师冷淡也是自然的……”可为师心里好难受。 皎皎:“???”她只是觉得身为弟子躺在师尊床上有伤风化,怎么师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眼前的人盈盈如水的眸子看来,他宽窄相宜的双肩,纤细却不失刚劲的腰身撑起一袭白中带蓝的素色长衫,十分清瘦但挺立如松。 皎皎差点觉得自己眼花了,竟会看到夕月头上两只耷拉下来的白绒绒兔耳,一抽一抽的,像在抽泣。 “师尊,你误会……” “你三天滴水未进,先食点清淡的吧。”生怕她再说出更疏离的话语,夕月放下托盘,逃似的离开。 皎皎:怎么觉得师尊莫名有点可爱。 小桌上莲子羹温热稠稠,散发出热气。 接下来几日,皎皎觉得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便回到自己的偏殿。 偏殿一如数日前那般,干净整洁,像是有人打扫过。 皎皎坐在圆凳上放空自己,不经意瞥到凝出的镜面,原本玉雪白净的面上陡然出现一道狰狞疤痕,她摸着结痂的伤疤,不说话。 轩窗外,月明星稀,月光倾落在身穿素色长衫、茕茕孑立的人肩上。 “你疯了?青云灵芝那可是传说中不存在的东西!”听闻夕月的计划,千鹤目瞪口呆,“她就是你的一道保命符,迟早会陨灭的,你又何必至此?若不是你,以她的能力一辈子都登不上九重天,没有你的庇护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夕月淡淡:“南海多有魔族动荡,此去为了平复,青云灵芝顺带一探。” “你要去就去吧。我不管了!”千鹤疯狂挠头,夕月看着平易近人,实则认定一件事后冥顽不灵、十分固执,若连这点都不知道,他们白认识几千年了。 面对未知的危险,夕月并无担忧,他并没有立刻动身前往南海。 来到千秋林偏殿,轻叩房门,门迅速打开,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师尊!” 弯弯笑眼,似乎没有什么变化,除了面上可怖的伤疤,痂已脱落,留下新长的粉肉。 “你在昏迷时传音鸟寄来的信,为师暂且收下,一直忘记给你。”夕月从灵识空间中取出一封信笺。 “谢师尊,师尊还有何事?”皎皎接过,挂着甜甜的笑。 夕月长长的羽睫垂下,掩住眼底浓浓的自责,道:“无事。” “弟子需要休息了,师尊再见。” “等等。” 门即将关时,被夕月拦住。 “皎皎,为师知你定不甘心因无法修炼,修为低下被人打压,若有朝一日为师能修复你残缺的灵根,你可会原谅为师?”夕月扬起褪色的苦笑,“你在试炼台上即使身死也不愿认输,一直拼尽性命,就算对方于你而言不可战胜,你必输无疑。为师都看在眼里,皎皎,你要相信,在为师心中不会因修为高低去否决你。” 你永远都是,我的不可或缺,我的唯一。 皎皎呆住,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去说些什么话儿。 今日的夕月不同以往,不仅仅是话变多了,还有更多平常感受不到的细节都在她看得见的放大。 真的只是单纯的师徒情么?皎皎情不自禁画问号,却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 “你休息吧。”仿佛她还是小小猞猁兽趴在自己臂弯的模样,夕月揉了揉她脑袋上的发旋,然后将只关了一半的门带上。 自夕月说话时,皎皎便像被枯藤缠绕,不曾动过。 终于,她重新打开门冲出去,她要知道夕月到底要去做什么,以什么样的代价,来修复她的灵根? 第21章 第二十一个秘密 皎皎没有傻到直接跟上去,她远远落在腾云驾雾的夕月身后,期间还拆开了信笺。 信笺是封家书,不长,如以往诉说了家中平安、兄弟姊妹猞猁小崽崽的日常有趣生活。令皎皎多加留意的是,将年幼走失的自己送回极寒北地后,原本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天寻在皎皎原身父母的感激下,留在了极寒北地,算是家里的一份子。 而今,寄来的家书也有提到天寻另有机缘,在游历中遇到修为登峰造极的高人,便拜师为徒,此后会远离极寒北地的家。 虽然此去一别,不知何时能见,但作为相依为命、亲如兄长的玩伴,皎皎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修真界,强者为尊,天寻一心问道,终于不是单打独斗,独自试错了。 随着夕月从九重天一路飞经八重天、七重天,为了不被发现,加之学艺不精,皎皎不得不贴地而行,听到了许多墙角。 “哼,若不是假季蝉,她也就不会赢了。” “我怀疑那个假季蝉,噢对对对,是黄鹂仙子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才陪她演了一出戏。” “是啊,没本事还想争第一。” “我曾亲眼看见,她在台上所使的一招一式都是楚飞星教授的,决不会假!”九重天的灯芯仙道。 “说起楚飞星,她人多好啊,修道者当如此清修苦练,而不是走些旁门左道。” 皎皎想不到,她疗伤已花了数日时间,竟还能有人津津有味地谈论试炼当日的事。 在皎皎晕倒后,黄鹂伪装季蝉的事迹已经败露,那一轮的胜者自然落在皎皎身上,更不可能是未参加试炼的真季蝉。 不过也如她所想,一切都在按照书中剧情发展,虽然稍有偏差,但她仍然成为了吸引火力的楚飞星的挡箭牌。 渐行渐远,纷纷议论声已被抛在身后。 跟随夕月脚步,她十分顺利地出了九重天,毕竟九重天结界只拦外来者,并不阻止结界内的人出去。 一路上,跨过灵髓氤氲的银泉曲溪,水脉流经落差极大的山崖,翠绿色的水雾在崖底花开四溅,给天堑重山涂抹浓重墨彩。飞渡地裂火喷的往生谷,遮天蔽日的密林在暗夜中悄悄静谧。 打远处一看,漆黑的密林与北边的□□天差地别,树枝时不时摆动树叶,发出簌簌喑哑,嘶喊着逃离无穷黑暗。 此处是七重天试炼之地的映照实体,是真正危机四伏、吃人销骨的险恶之地。 夕月足尖落地,轻身落下,他整个人如玉出尘,像是黑夜中的夜明珠,照亮萧瑟四周。 没有停留,他步步走进险恶之地。 险恶之地张开了充满锯齿的深渊大口,吞没逐步进入的夕月。 皎皎嗓子吞咽几下,那可是险恶之地啊,不是九重天过家家似的试炼之地。 可转念一想,若再不跟上,就要将夕月跟丢了。 皎皎尾随在夕月身后,怕他修为高深,特意距离十丈远。放缓呼吸,收敛气息,用灵力压制着内丹流转的速度,这样既不会让夕月轻而易举感受,也减少作为魔怪口粮的皎皎暴露的风险。 险恶之地的魔怪大多视力不佳,全靠识别活气来侦查、攻击。 夕月运功,刻意将气息外放,“哗”地一下,犹如烟花绽开,灵识像是扎进渗透土壤的树根无边蔓延,一瞬间星阑色的灵气“燃起”,亮如白昼。 险恶之地占地万顷,山脉延绵众多,地形复杂难行。若一寸寸寻找,颇费力气,倒不如放出灵识地毯式搜索,找到魔气浓厚的源头。 就算引起魔怪注意,低级魔怪也会因血脉威压不敢前来,因贪婪前来的也只会是不怕死的魔族。 皎皎被突然“燃”起又突然熄灭的星阑色萤火,刺了一下双目。 这就是传说中大佬的灵识么?竟然可以探测到千里之外。 比只能探测周身三尺的自己厉害多了。 可惜这么厉害的人居然收了一条咸鱼为徒。 皎皎躺平任嘲…… 魔怪的声音响起,像用尖利的指甲刮擦树干,刺耳穿脑,皎皎头发都快竖起来。 虽然被吸引来的都是些低阶魔族,但它们多如牛毛,青面獠牙,全身分布鳄鱼般厚实的青绿皮肤,那一双不能称作手的爪子,不难想象可以将人连皮带肉一起撕下来。 它们虎视眈眈,像草原狼群,但相比狼群而言,它们并未开窍,像饕餮一样见什么食什么。 在夕月闭眸的一瞬,空中水汽凝结成冰粒,运功,冰粒四散如万箭齐发,将数十只低阶魔族射成筛子。 一粒冰晶从魔群缝隙钻出,往皎皎的藏身处直射—— 当她得以看见时,冰粒离眼球仅有毫厘之差。 惊——! 幸好,冰晶瞬间融化蒸发。 然而她胸腔提起的气还没呼出,脚边“砰”地摔落一只低阶魔族。 皎皎被吓了一跳,压制的气息外泄。 脚边的低阶魔族并没有死,它看见一只可口的妖兽,便想一口吞下,增长损耗的魔气。 “歘——” 一道化水为冰的冰箭从它后心飞来,将魔族扎成对穿,灵力之霸道,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便使之形神俱灭,而冰箭也随之融化。 土地上的一滩水迹告诉皎皎,方才弹指间的变故并不是做梦。 糟了,自己不会败露了吧?! 皎皎急急看去,发现夕月再度挪步前行往更深处走。 她不敢多想,赶紧跟上,然而目睹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夕月竟捉了只灰不溜秋的咕咕鸽,施法处理,做起了烤乳鸽? 先将咕咕鸽灰扑扑的羽毛拔干净,处理好内脏,剩下光不溜秋的鸽子肉,从灵识空间内折了两根荆木枝条串起来。 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堆柴禾,夕月捏了个明火决,一点如豆火星落在柴堆上,仿佛烟花炸开咻地点燃。 他渡了灵气将串好荆木条的鸽子肉悬浮于火焰之上,如丝如缕的浅色灵气缠绕带动鸽肉旋转,均匀慢烤,不愧是险恶之地食人心智神魂的咕咕鸽,与寻常鸽肉不同,油脂丰富,肉质肥美,油滴落进火堆中,“滋滋”作响。 滋滋冒油的鸽子肉冒出诱人香气,皎皎养伤期间一直食得清淡,此时闻到久别重逢的飘香肉味,皎皎口中唾液不停分泌。 师尊不是早已辟谷么?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手艺。 鸽子不大,不过半晌便烤得外酥里嫩,可夕月却不知为何走开。 眼见着鲜美多汁的鸽肉快要烤糊师尊却还不回来,躲在暗处的皎皎着急万分。 不,不管了!趁师尊不在,她冲上去替师尊试毒! 二话不说,皎皎蹿出暗处,拿起烤得喷香的鸽子肉,掰下一根鸽腿,啃了起来。 唔……完全找不到词语来形容的好吃,幸好她来得及时,不然烤糊了多可惜。 三下五除二,皎皎便解决了一根鸽子腿。 嗯……师尊还没来,鸽子本来就不大,此时少了半边大腿肉让人不察觉也很难,不如她再吃一块儿吧。 不多时,皎皎将烤乳鸽解决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个鸽头正在她嘴里奋力嘬着。 “看看,本君诱捕到一只贪吃的猞猁兽。”突然响起的温润嗓音,皎皎差点没吓得吞进一整个鸽头。 “咳咳咳——”皎皎飞快将荆木条背在身后,却不小心戳得自己龇牙咧嘴。 抓包被抓了正着,很尴尬。 要不笑一个? 皎皎勉力弯出一个笑容,弱弱地说:“弟子在给师尊试毒……” “无妨,本就不是做予我吃的。”夕月来到身边,手里又拎了一只咕咕鸽。 皎皎:“!?!”搞半天师尊早就发现自己,烤乳鸽只是“皎皎诱捕器”?! 一只咕咕鸽半大不小,对于日行千里消耗过半的皎皎来说只是打牙祭,夕月心思细腻,又去捉了一只手法娴熟地烤上。 “师尊,你就不怕弟子病体初愈,吃坏肚子?”皎皎状似轻松地问。实际内心紧张得要死,绝口不提自己跟踪师尊,出逃九重天的事。 “如若你能从九重天一直追随我到南海险恶之地,千里之行你都捱过来,这小小的烤乳鸽怎在话下?” 呃……简直是暴击! 皎皎最怕夕月用最最平淡地口吻指出她的过错,熟不知软刀子最易伤人心。 皎皎不敢再吱声,反观夕月一直烤着咕咕鸽肉,没有一丁点责备的意思,直到烤好后交在她手上。 在无言中,皎皎很快将鸽子啃得一干二净。 俗话说,饱暖思……睡意,作为一个二阶小妖,日行千里不是信手拈来,她其实早就丹田瘪空,一歇下来加之火堆熏烤得暖洋洋的,便浑身睡意。 皎皎睡着了,许是有师尊在侧,她睡得极为安稳。 夕月看着她的睡颜不说话,抬手在她的头顶捏诀,皎皎恢复成猞猁原形。 将如小猫般的她抱在怀中,听她呼呼地呼噜声,夕月心中有前所未有的心安。 师尊又有什么坏心思呢? 只是被当做暖手宝罢了。 夕月的轮廓被温柔地镀上火光,在这事件最危险的吃人境地,他贪恋着小小的美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皎月cp真的超甜!我在现场啊!我就是那只被烤的鸽子!!! get成就:我烤我自己,咕咕! 第22章 第二十二个秘密 待皎皎苏醒时,绵绵的爪子下是师尊温暖的臂弯,鼻间充斥着清新木叶香。 从臂弯上看去,居然是在云海中疾驰飞行,穿云破海,风驰电掣,然夕月特意为皎皎撑起一个透明的结界,恰好罩住她,不至于被疾风吹得睁不开眼。 皎皎在他怀中缩成小小的一团,一抬头不仅能看见云烟浩渺、翻涌无常的别样景色,还有他挺翘得恰到好处的鼻尖,清晰而不显锋利的精致下颌线,以及……诱人忍不住遐思的喉结。 无愧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九重天神君,他眉目间的融融柔意连日月都要暗淡几分。 忽地,骤然下降,皎皎忍不住扒着夕月手臂,但又怕将他抓伤,肉掌里下意识伸出的爪子收回,却还是钩住几根丝线。 夕月另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摸了摸她的飞机耳,加快下降的速度以此减少时间。 直到失重的感觉减轻得可以忽略,皎皎才再度睁眼,穿破云层后的景状豁然开朗。 山峦起伏,银雪覆盖,若不是如破土嫩芽般冒尖的黑褐山石,她还以为自己仍然身处天上云间。 当夕月脚踏实地,皎皎也不好意思再赖着,跳下来,深深呼吸。 呼!好冷!一股冷空气钻进体内,皎皎冷得脊梁都麻了。 这里竟比极寒北地更寒冷。 这种冷既是触觉,亦是四处无声、没有活气令人心底发憷的孤冷。 夕月跟随灵识探查魔气源头,竟被指引到南海冰原,灵识告诉他魔源就在附近,未免打草惊蛇,不如步行而至。 夕月不是一个多话的人,皎皎虽然古灵精怪,但碍于此时坏境所迫,一张嘴仿佛牙齿都能被冻掉,说话都打颤,索性也闭口不言。 夕月踩在雪地上,轻得不留足迹。 天地缓缓,终于行至一处冰镜雪川。 冰镜无暇,天地一色。 不远处一个茧型物体静静悬浮,它周身萦绕青金石色的光晕,中心处亮得发白,像是有一股未知力量促使它在原地缓缓旋转,吸纳日月精华。 此处鬼斧神工、不似人间,孕育出一些奇珍异宝在所难免。 皎皎误以为师尊让自己恢复人身,赶紧从灵戒中掏出衣物,将衣物叼着往上一抛,落下时已然穿戴完好。 “师尊走吧。”皎皎牙齿打颤。 灵戒是她在九重天的住所随意翻找到的,里面只带了轻薄简装,好在她身为猞猁皮糙肉厚,换作其他人来必须一直施法维持体温。 皎皎虽然经过一夜整顿精力恢复不少,但害怕本就不多的灵力浪费在取暖上,不能在险要关头帮助师尊,宁愿受冻。 夕月不动,反而转回来看自己。 皎皎:“师尊?” 夕月从灵识空间拿出一件白毛大氅亲手给她披上,不长不短,恰好到她脚踝处,皎皎不多时便暖和起来,不再打颤。 做完后夕月才柔声哄道:“你在此处等为师可好?” 皎皎有时神经大条,没听出他话中的哄意,且知道师尊一向吃软不吃硬,略带撒娇说:“师尊你让我去罢,虽然弟子修为低微,但必要时帮你挡挡刀还是可以的。” 明明知道她在打趣儿,可为何夕月心中还是一刺? 皎皎就见夕月脸色倏地暗下,变化之快实在吓人,长袖一挥,一个半圆形的结界将她罩在原地。 既是保护,也是禁锢。 “师尊,师尊!”皎皎急喊。 结界的隔音效果着实显著,她仅能看见夕月嘴巴张张合合,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结界里的少女肤白似雪,整个巴掌脸埋在白绒绒的大氅里,小巧的鼻尖红红,贝齿咬紧下唇,眉目如画,青灰色的眸子楚楚泛波,含着快要溢出的慌张与担忧。 他说:“等我回来。” 皎皎心底深深的无力感开始蔓延,她亲眼见夕月独身一人前去,茫茫风雪快要将他的清瘦背影掩埋。 离茧型物体越近,夕月脑中谨慎的弦便绷得越紧。 然而随着距离缩短,灵识中感受到的魔源开始消散不见。 莫非,是找错了? 夕月并不怀疑灵识会出错,偏偏他抬眸发现茧型物体中心刺目的亮光中,隐隐透出一个灵芝似的影子。 青云灵芝!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本想探查并清除扰乱南方生灵的魔气源头后,再去寻青云灵芝,未想这传说中人人求之的灵丹妙药竟送上门来? 真的会如此轻而易举? 夕月不是一个畏首畏尾的人,他总是千回百转,反复思量。 可六合浩大,八荒无穷,他本就只求身后之人平安无恙。 相传,青云灵芝无论是凡人、亦或是修道者食之,皆能与天同寿、长生不老,但其并不寻常,生长环境苛刻需集日月精华才能长出一株。青云灵芝形似伞形,色如翡翠,从上往下观之如同荷叶,功效若其名,服下便能从此平步青云,万寿无疆。 即使民间如何绘声绘色描述青云灵芝,修道者中心如明镜之人亦不会信。长生不老是多么大的诱惑?修道者如若不能一直突破境界,停滞不前,长此以往或是百年或是千年,终有陨灭的一天。 千鹤始终是不信的,若真有此天材地宝,仙祖也不会…… 然,无论他信与不信,机会在眼前,不抓住便稍纵即逝。 夕月擅凝水成冰,他本欲集空中水汽包裹青云灵芝再瞬间冻结,但冰天雪地何来流动未成冰的水? 只好分出灵气,轻裹白光中苍翠欲滴的青云灵芝。 可就在此时变故陡生,一丝诡异无形的力量冲撞夕月脑海中的神识! 不好!青云灵芝竟有迷惑心神的力量。 天下大道至高境界无不追求心无杂念,断情忘情,因情愫执念最易生祸端,心不清正是修道者大忌,任你功力天下无二,心防不牢,必会自毁。 夕月也不例外,他倒不怕出现实打实的魔群,只能说神识攻击对于凡人乃至修道者都是杀手锏,不得不慎之又慎。 夕月想退出,然为时已晚。 茧型物体原本绽放出的青金石色光芒骤然暗淡,从鸦青过度到玄黑。 那是魔族的气息。 夕月运功,却发现经脉如干涸的河床,灵气堵塞。 竟是闭关时被强行打断所受的伤…… 鹅毛大雪,堆积在结界上,透明的结界上结出霜花而变得雾蒙蒙,皎皎只能模糊看见青金色的光乍变,黑雾翻涌将夕月吞没。 “砰砰——” “师尊!” 她拍打着结界的双手冻得紫红,结界越来越薄,说明施结界的人状况并不好…… 汹涌黑雾中一缕蓝色灵气似穿透云层倾洒而下的曙光般泄出,像是冰湖只要有一处裂痕,随之而来的破碎便会越来越多,蓝色灵气也从黑雾中越散越多,渐渐现出一人清瘦身影。 他右手两指并拢,敛眉捻诀,撑起周身结界不被黑雾侵蚀。 可黑雾霸道至极,将夕月的结界逐渐压缩,直至缩小到紧贴他的身躯,颀长的背影像是被镀上一层浅蓝色光晕,薄如蝉翼。 夕月千年修为犹如诱人美食,黑雾不顾一切都要将其吞没,竟从粘稠的雾气中逐渐露出锋利的尖刺,如附骨之疽贴在薄薄的结界上。 尖刺穿透结界,像是玻璃裂纹,破绽越来越多,尖刺延长深深扎进夕月肌肤。 白衣,墨发。先是双肩、背部再是腰际,越来越多的鲜红顺势流下,还未落在地上,便被冷冽罡风、四散灵气冻成血粒,滚落在皓白的雪堆中。 “砰砰砰!!!” 困住皎皎的结界渐渐稀薄如纸,寒风吹得她睁不开眼,却还死命想看清夕月的状况。 神只要流过一次血,人们便不会再相信他。 皎皎拍打着结界,竟挣开了手臂上的伤口,殷红随着她猛烈动作,溅洒在结界上。 结界竟像薄冰触碰烈焰,“嗞”冰消瓦解。 如一尾掠过水面的惊雁,皎皎一头扎进黑雾中,就要去捞那个快沉入雾中的人。 “师尊!师尊!师尊醒醒!” 夕月的神识亦在与纠缠粘腻的黑气做斗争,二者此消彼长,不分胜负,记不得有多久了,千百年来竟是夕月遇到的最棘手的对手。 而这对手没有实体,仅仅只靠一朵引人遐想、妄图长生的饵去放大人心的丑恶,它便以贪婪为食。 是谁?是谁急切带哭腔的声音犹如拨开了黑云,乍泄天光。 像是一把助力,让夕月的神识终是击退了步步紧逼的黑雾。 他睁眼,眼中似有星海垂暮,明眸澄澈,墨仁边如水中映月的星阑色照亮无边。 第一眼便是眼前的少女,清白的脸上挂着凝成冰粒的血珠,宛如泣血,声声急切,青灰色的瞳孔里满是自己。 亦只有自己。 皎皎见夕月终于苏醒,展露若莲瓣轻颤似的笑颜,周围无穷黑色似乎都消失无影无踪,然莲尚未开尽,他却使力将二人位置旋转调换,替她挡下夺命的箭矢—— 不敢闭上眼,怕会是最后一眼,皎皎死死瞪着,那无形的黑雾终是突破屏障,化作穿心的箭矢贯穿夕月。 白袂翻飞,若凋零的莲瓣。 皎皎接住他坠落的身形,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身体本能的动作。空间撕裂,出现金色裂缝,待皎皎接近时,裂缝变大,她携着他以最快的速度沉身进入。 天旋地转,索性闭目,任由身体充满撕裂感,只觉得师尊好轻好轻,宛若一片羽毛,拂之即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替女鹅虐回来了,平衡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个秘密 身体的撕扯感并不陌生,这是皎皎第三次感受到。 第一次则是在试炼之地的石穴中。 “太虚当临,天命神启。”随着猞猁大妖话音落下,皎皎被强行灌输一系列口诀和运功方法。 恍如断骨重塑,当一切结束时,皎皎汗水淋漓,靠在石壁上无力地低垂脑袋,整个石穴只有她急促的喘息,擂鼓般的心跳。 终于,一炷香后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少女嗓音喑哑,不可置信道:“我能撕裂空间了……?” 输送心法,重塑躯体本就是极度消耗的事,趴在原地休憩的猞猁大妖听后,懒懒睁开金瞳,道:“撕裂空间,任意穿梭,本就是吾族天赋。” 听他的语气,似乎猞猁族人人皆会一般,可皎皎从未在族中听过见过,难道真的如他所说,猞猁族真的日渐式微了? “砰砰砰。”皎皎给猞猁大妖嗑了三声响头,“谢谢您,若有朝一日,我会回来救你。” 可一想到自己的结局,皎皎补充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还有活命的机会,定不会食言。” 猞猁大妖睨她一眼,兴趣乏乏,便再度懒懒闭眸,“走罢。” 叹出的气像一阵风将皎皎送了出去。 像武侠小说里摔下悬崖的主人公,不但不会摔死,还会获得盖世秘籍。皎皎也因祸得福,开启了族中遗失多年的血脉之力。 开启血脉之力便意味着她拥有了猞猁族独有的撕裂空间的能力,修为高深的猞猁妖能随心所欲地穿梭到想去的地方。 试炼会上对战黄鹂,便是皎皎趁机使用能力,有意将降落位置控制在黄鹂周围,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此刻,皎皎体力不支,已无法控制位置,像一块浮萍,兀自漂泊。 浮萍漂泊无依,随水逐流,终于被浪涛拍上不知名的岸。 皎皎渐渐转醒,浑身像被反复碾压过一样酸痛无力,睁眼模糊的场景开始清晰,入眼便是富丽的莲花帐顶,荷叶如众星捧着中央的七重莲花,花瓣一叶一叶四散蔓延到床沿的四角。 “小友,你受苦了。” 床沿边置了一张美人榻,上面端坐的女子珠翠环绕,点翠金步摇,朱红色的上襦金色卷边,绣着栩栩如生的百鸟蔽膝下压着水绿的逶迤长裙,裙袂山河万重,仿佛将山川河谷踏于锦履之下,手臂挽着的披帛无风自动,波澜起伏,她整个人雍容华贵的气质浑然天成。 因离得较近,细细看来贵气女子的眼角藏着一丝岁月纹路。 再看四周,皎皎发现自己所躺的床榻悬浮于空中,身下是青山万重,软草遍野,山花烂漫,蝶飞蜂鸣将自己包围,显出一派祥瑞之景。 “这里是……”皎皎讷讷,此处灵气浓郁,即使身为低阶小妖都能感受到躯体充沛,对养伤来说绝佳,加之眼前雍贵不失面善的女子,她才敢问出口。 “此处乃昆仑山。”雍贵女子眼角皱纹都夹着温慈笑意,悉心为她解释道。 竟是昆仑山,那么…… 一声高亢凤鸣入耳,自天际处飞来一尾朱色影子,接近时如浓墨滴入水般流畅化为人形来到华贵女子身旁稍后的位置站立。 是一位傲然挺立的朱衣女子,她抬起尖尖的下颌,冷声道:“既然已醒,还不快拜见太华西真万炁祖母元君。” 皎皎僵住,什,什么?果然眼前之人便是西王母娘娘! 传闻西王母一直居住在南海尽头的昆仑山,昆仑山四季如春,花繁鸟鸣,是比九重天还要神秘的地方。非天地倾覆,神君更迭,西王母并不会出尘问世事,虽没有实权,更是一个象征,但其身份尊贵是连九重天两位神君见之都要敬拜的人。 “晚辈见过西王母娘娘。”皎皎反应过来,立刻下榻,磕头敬拜。 西王母受礼后,让皎皎起身,说道:“观你左顾右盼,并不安心。” “娘娘,你可见过我师尊,就是夕月神君。”没想到她竟误打误撞掉落在昆仑山,可比起来到传说中可望不可即、天材地宝遍地生的昆仑山,皎皎更担心夕月的状况。 “你竟是夕月神君弟子?!”一旁的朱衣女子惊呼。 传闻中还说到,西王母有驭鸟的能力,身边左右有着玄凤、青鸾伺候,玄凤冷傲,青鸾沉静。 皎皎会意,颔首诚恳道:“回玄凤姐姐,师尊收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少有能力将师门光耀,但为师尊不避汤火,在所不辞。” 玄凤不得不重新审视皎皎,点头道:“倒是个有心之人。” “娘娘,师尊情况可好?”皎皎转向西王母,抬起水汪汪急得快要落泪的眼。 西王母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你说夕月啊,他的情况并不好……” 跟随西王母和玄凤,乘仙鹤而至白云间。 他静静躺在那里,肌肤比云还白上几分,卸下一切神君威严,露出最里层包裹的柔软脆弱。 印堂有黑气隐现,他却连皱眉都无力做到。 一路上西王母的话语言犹在耳。 “想当年夕月灭魔族,平祸乱,上可九天揽明月,下能黄泉斩妖邪,世间无人能出其右。本宫还纳闷谁能将他伤得如此重,若你说是南海尽处那股不同寻常的魔气,倒也在情理之中。” “夕月镇守龙岭以南,南海以北,自南海再度南下便是与昆仑山的交界处,这交界处也不知什么时候孕育了一股魔怪来,便是你们遇到的那股魔气。” 皎皎问:“既是害人的魔气为何不除去?” 西王母:“唯有恶才有善,世间万物无不遵循阴阳调和,你要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她思了思继续道,“夕月一心想荡尽天下邪魔,这份执念被魔气利用,化作锋利的剑直指自己。” 皎皎沉吟,看着昏迷不醒的夕月,他已有魔气入体之象,耽搁过长怕是会损伤根基。 带着沉重的自责,皎皎说:“都怪我,若不是师尊为我挡那一箭,也不会……” 西王母温言开导:“祸兮福所倚,小友若不是你及时将夕月救出,他受的伤便不仅如此了。” 皎皎瞪大眼:“娘娘的意思是我,我救了师尊?” 西王母微笑颔首。 原来,她也不是一事无成,不仅没有拖后腿,反而在危急关头救下师尊。 这是皎皎没想到的,作为一只二阶小妖,能保全自己就是善莫大焉。 皎皎突然很想渴望力量,唯有强大的力量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而不是被一层薄纸般的结界阻拦,眼睁睁无能为力。 然而当下还有更紧迫的事,那便是如何唤醒魔气入体的夕月。 所幸西王母并不是没有办法,但却有些棘手——必须让一人进入三清幻境,经历心结突破心魔后,拿到冰灯玉露。 冰灯玉露以赤子心凝结而成,是世间最纯净的东西,除去夕月体内的少量魔气自然不在话下。 可,能平安无事将冰灯玉露带回的人已经是千年之前。 皎皎二话不说便答应入幻境,取得冰灯玉露。西王母也吩咐玄凤带皎皎去三清幻境入口。 袅袅山巅白云间,剩下西王母和身旁的青鸾。 “娘娘不怕她被迷惑,永远迷失在幻境中么?”连一向沉稳的青鸾都忍不住问。 太难得了,这么多年一直有不少人闯过幻境,无功而返已是最最幸运,十之八九都被永远留在幻境中了。 “本宫看好她,能在魔气中不被控制神识,撕裂空间来到昆仑的人,总是有分寸的。” 西王母又问:“还记得上一次取回冰灯玉露的人么?” 青鸾觑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人,昭然若揭。 * “你想好了,进入三清幻境能安然出来,已经是两千年前的事。” 清风拂山头,吹起四溢芬芳,三清幻境界门似一面漩涡镜子,看不清里面状况,可一旦进入吉凶未卜。 昆仑众生心怀慈悲,即使是最为冷傲的玄凤亦非铁石心肠。 “谢谢玄凤姐姐,我做好准备,无论生死都要闯一闯。”言罢,皎皎踏入界门,只余山岗清风依旧。 界门后是一派钟乳石形成的山洞蔚然景观,那些钟乳石似水雕刻成密林,或白浪涛涛,或玉柱从天而降,或雨云倒悬,波涌成天。 皎皎穿梭其中似乎如蜉蝣般渺小,她警惕地行走,耳边回响着水滴石穿的声音,连脚步声都无。 熟不知三清幻境悄悄睁眼,正打量着百年来闯入的第一人。 快要走出洞穴仍然无事发生,前方出口白光乍泄,看不清状况,但目前只有一条出路,皎皎迈步上去。 “唰”地白光将眼睛刺得生疼,适应几息后皎皎放下遮眼的手,眼前竟豁然开朗。 蓝天白云下,仙女板、乌饭树肆意生长,厚厚的草甸上疏花与雪粒并存,远处山脉横亘如银龙,几只似狼猫的生物兔起鹘落来到皎皎跟前。 “皎皎姐姐回来啦!”一只土黄棕色皮毛的猞猁崽崽蹦跳着来到跟前。 “嗯,回来了。”另一只浅灰色的猞猁崽崽来到跟前化成人形,分明是一个粉雕玉琢的正太脸,偏生说话故作老成,与旁边雀跃的猞猁幼崽形成鲜明对比。 土黄棕色的猞猁崽崽叫团团,修为尚浅,还不能化形,她只好用两只前爪扒拉着皎皎的衣裤,撒娇道:“皎皎姐姐这回又给团团带了什么稀罕的玩意儿呀。” 皎皎有点懵,恍然若梦的感觉,她竟回到极寒北地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个秘密 第二十四个秘密 可是一切真实得不似作假。 身边还有一堆用麻布打包好的包裹,显然是要带给猞猁崽崽们的礼物。 “哇偶,有新鲜玩意儿玩咯。”团团咬着一个木身羊皮的拨浪鼓蹦跳着离开。 正太样的猞猁崽崽叫宴乙,眼巴巴目视团团离去,偏生还要装作老成不在意的模样。 “咳,你回来了,跟我走吧,族长爷爷们都久等了。”收回目光,宴乙说道。 灼灼日光,是切肤的真实感受。极寒北地大部分时间都是冰天雪地的状态,但偶尔也会有好天气。 那是皎皎美好回忆的所有,不必担忧道行低微的崽崽们受冻挨饿;稀疏却倔强的野花从荒芜不毛土地冒出;冰雪消融后的雪兔肉更加肥美…… 远处猞猁族长绕湖朝拜,梧桐木做的手杖顶端镶嵌拳头大的石球。 细草吹拂眼前,花满遍山野,呼吸间尽是平安祥和的气息,这是猞猁一族毕生的追求,此刻竟一一实现。 不,这不是真的。 “哗啦”随着皎皎幡然醒悟,整个世界轰然破碎。 场景变幻,又回到了最初的钟乳石洞,原来她一直在石洞内团团转,方才一切皆是幻象。 回身看,是来时的亮光处,前方亦有白光隐现于逼仄处。想来一处亮光代表一重幻境,她成功突破后,不再犹豫迈向下一处白光。 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的感觉再度袭来,皎皎不适应地闭上眼,当方向感重回己身时,耳边响起播报的声音。 “乘坐AB123航班的乘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速到1号登机口进行登机。” 高阔明亮的厅堂,拖动行李箱步履匆匆的行人擦肩而过。 “皎皎,愣着干嘛,动作还不快点。”身后蹿出的中年女性将拉住皎皎的手径直往登机口跑。 “你呀,明明耍性子不去,等我和你爸到机场了又反悔跟过来……”皎皎妈一边拉着女儿还不忘数落一番。 “妈……?”皎皎恍然。 “幸好妈还没把机酒退了,不然你就在家里蹲十天半个月等我和你爸回来吧。诶,听说那c市的一品锅特好吃,樱花也值得一赏……” 似冬壤中破土而出的虫蛰,似曾相识的一幕在脑海中炸开,皎皎登时拔高音调道:“妈!你们不能去!这趟飞机会失事,你们会再也回不来……” 想到那浑浑噩噩充满灰色的日夜,历历在目。 “妈,你们不要去!不要去!会失事的,我会永远失去你们的……” 皎皎心神大恸,无数个日夜她翻来覆去,抑郁混沌,将自己活成一个无知无觉的僵尸度日,她多想当初若不是自己宅家成性,随父母一同飞往c市,葬身山海也是好的。 而不是黑发人送白发人,一夕之间举目无亲,空守偌大的不能称之为家的房子,不分昼夜。 奇怪的是,皎皎情绪崩溃,大叫乞求竟像被一层薄膜屏蔽般,来往之人步履不停,充耳不闻。 “飞机失事”四个字像一颗哑雷,没有惊起一丝水花。 “和妈一起走吧,和妈一起走吧……”皎皎妈像是被预先设定程序,因皎皎俯地停步而循环念叨同一句话。 这一下令皎皎顿醒,四周人来人往,播音往复,起落的飞机,来回的地勤都是同一班、同一队…… 皎皎处在登机口,面对熟悉的母亲,背后是甬长的廊桥,深不可测,仿佛是一个伪装大张的嘴,引诱猎物深入。 她渐渐平稳,还夹杂着不可抑的抽噎,展颜道:“女儿过得不苦,吃得好睡得香,就是不长肉,体重还往下掉。毕业后入了c市,替你们看过那儿的风土人情,水清天蓝,奶茶淳甜,清风吹拂洗涤心灵,女儿也更想你们了……后来,找到了一家私企上班,工资不高恰好过活,忙得脚不沾地,想跟你们说女儿也有在努力地活下去……爸汗牛充栋的书架我每周都有打扫,你养的绿植也有悉心照顾,还是耐不住手生浇死了一盆吊兰。” 眼眶红润,一眨眼,泪水模糊了视线,“妈,你怎么不骂我浇死你的吊兰?又给你操心了。” 心脏抽痛,皎皎压抑着颤抖的声音道:“我知道了,你不是我的母亲,他们早已因飞机失事去世,你,只是一个幻影罢了。” 话尾落下,提线木偶般的母亲身躯边缘开始迅速风化、粉碎、散落成灰。 即使知道她不是真的,皎皎仍大睁着眼,细细描绘母亲的模样,纵使只是一个幻象,看她在眼前一点点消散…… 身处空间立时扭曲、弥散,一阵天旋地转,皎皎无力支撑,摔落在地。 身下是坚冷的石洞,她仍然处在三清幻境里。 “幻境,你错了,不该拿他们设下幻境。可我还是要谢谢你。” 胡乱地抹掉脸上未干的涕泪,皎皎挣扎着起身,忽觉右手臂一阵刺麻,掀开袖子一看竟布满了点点针尖大小的红点,撩开另一只手臂亦然。 丹田内的灵力轻如蝉翼,薄薄一层,不知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前方亮光大盛如之前情景无二,一重山又一重山,皎皎走入白光中心…… “啪嗒——”棋子随意落在棋盘上,皎皎一点一点的脑袋瞬时惊醒。 “可是累了?”温磁的声音响起,像柔柔月光撒在湖面,银粼泛波。 皎皎怔怔看着眼前之人,错愕不敢置信:“师尊?” 夕月一袭月白长衫,暗织山川云纹,随举止泛出细碎的光,瞅着皎皎懵懵然,他失笑道:“夜委实已深,药浴已吩咐人备好。” “师尊,你的伤好了么?我……”不是在三清幻境里么?还没有拿到冰灯玉露师尊是如何好起来的? 眼瞧着皎皎未动,他的浅笑沉了下去:“皎皎,你是不是有很多疑问?” “嗯。”皎皎点头,她从上一个幻境出来时便有些体力不支,晕头转向,怎么一下子又见到师尊,莫非是另一重幻境? 可皎皎又心生疑惑,之前遇到的幻境中人木讷呆滞,与眼前霁月清辉,绰绰约约的师尊大不相同。 “你过来,先把药浴泡上再同你解释。” 皎皎目光追随那清辉身影,是熟悉的千秋林主殿无错,依旧是整洁无尘的布置,但多了些有趣的赏玩,绝不是师尊会用到的。 皎皎听从夕月的话儿,乖巧坐下,急待他解惑。 而夕月却没有失去半点分寸,泰然自若地替她脱去锦鞋与足衣,放进灵气袅绕的玉足盆中,此举仿佛做了千百次,无比熟稔。 “师尊,不可!”皎皎惊,哪有师父给徒弟洗足的,有违伦常。 “你不是想知道怎么回事么?泡上它便与你解惑。”夕月按住她乱动的足,无波无澜道。 皎皎觉得奇怪,可又说不出道不明,只能任由夕月动作。 玉盆的药水灵气四溢,汇聚十来味珍贵药材,且温度不烫不凉恰恰合适,仿佛炎炎夏日在清凉湖水旁浣纱嬉戏,分外宜人。 伴着沁人的宜人感,且听夕月缓缓说道:“自从你为了救本君,脱险于三清幻境便昏睡不起,每日需泡药浴灌注灵力,才使你转醒——勿动。”夕月把住皎皎欲抽回的脚踝,有了丝不易察觉的恼意,“即使你苏醒,但体质虚弱,这药浴加上灵气催动进入全身经络,有助于你固本培元,不可分心。” 皎皎不敢再动,向来温如春风的师尊若是发怒,不用想也知定如春月料峭寒风,侵入骨髓。 她不敢挣脱,更不敢目视师尊亲自为自己弯腰洗足的模样,目光完全不知道往哪里放,扫过夕月乌黑厚密看不见发旋儿的头顶,在屏风处凝了目光。 千秋林冷清寂寥,伺候的人也没几个,就算有也不敢进入主殿,屏风不厚隐约见得床榻上置了两个枕头,齐叠被褥。 她才发现,熟悉的主殿又有了几分不熟悉感,有的用品竟都是成双成对。 夕月兀自说着,柔柔的音色浸没了捣碎的月光:“虽然苏醒,但你终是记忆混乱,丧失记忆的次数时多时少,你也不必慌乱,本君每次都会同你解释,已成习惯。” 皎皎仍是难以接受,“师尊……” 夕月打断,“皎皎,你已经许久未曾叫本君师尊了。” 抬眸望她,二人一高一低,皎皎端坐于高椅之上,夕月半蹲,衣袂铺展似清莲,像是人间为女皇穿靴、极得宠爱的侍从。 “琼华台上,姻缘树下,天地为证,你我结为道侣,此生唯一。” 皎皎怔愣的眼神撞入夕月明眸,墨仁边银钩般的星蓝色与眼角的泛红,是如此明显,不容忽略。 像是一团乱麻,怎么也找不到伊始的线头。 “不,不该是这样的。”脑海里乍现一个身影,皎皎道,“楚飞星呢?” “皎皎,无关他人,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不好么?闲谈观花,煮酒烹茶,一直,一直待下去,只有我们。” “还是说,你其实没有半点喜欢过我……”他眼里的委屈更浓了,连自称都换了。 夕月欺身而上,将皎皎囚于双臂间,背后是雕镂云鹤金丝椅背,她逃无可逃,被迫与他注视,看他将满心的难言受伤都倾注而来。 “皎皎,你可有半点喜欢过我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就像是一场梦醒了还是很感动.jpg 第25章 第二十五个秘密 第二十五个秘密 “我……”话语如锤心如鼓,一下敲击在心上,余音回荡。 喜欢师尊?张口想否认,却发现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 怕是有一点点吧? “对师尊确有一点点喜欢,”皎皎咬唇,“可这份喜欢仅存在师徒之间,别无其他情愫。” 夕月呼吸渐乱,缓缓摇头。 皎皎闭眼,不忍再看。 银杏湖泊一瞬苏醒,千里冰封消融芳华齐绽;初虹会上黄叶翻飞,恍若谪仙落凡尘;七重天众人刁难羡妒,他一心维护;千秋林醉酒,兔耳柔糯粉透,诱人堕落…… 过往一幕幕闪回,怎会不喜欢?可是她有什么资格说喜欢,不过是剧本命定的将死之人,他们是没有未来的。 “铛”琉璃打碎的声音,皎皎睁眼,三重幻境都被她一一破解,成也剧本败也剧本,若非有剧本存在,她差点就沉沦下去,永远留在三清幻境中。 打量四周,环境依旧。 空旷洞穴的最深处传出一声悠悠苍老叹息,三清幻境终于输了,他没能将皎皎永远留下。 皎皎岿然不动,只见身前三尺之外,冉冉升起一株冰莲,散发出能洗尽世间铅华尘垢的暖暖气息。 她上前几步,伸手拿过战利品,黑暗中的手臂暴露在暖光下,针尖大的红点蔓延全身,鲜红的液体成簇流下…… * “三清幻境自上古伊始存在于世,早已修得神识,进入其间的人不仅会受到心魔阻碍这般简单,后天之精渐渐消散,立身之本的先天之精被削弱,灵力一丝丝被抽离,等反应过来时已经经脉寸断,气血弥散,待得越久越难保命。”绿树草海,花鸟缠绵,西王母说着,“本宫却未想到她真能拿出冰灯玉露,道行虽低,但脊骨却硬。” 此时,有了冰灯玉露,夕月早已苏醒,榻上躺着的人却成了皎皎。 想起他辗转初醒,第一幕便是满身血衣的她,静静地躺在那儿,脸色惨白如纸,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飘逝。 三清幻境的苦他是吃过的,彼时他还有强大的灵力护体,而灵力耗尽,形同凡胎的她是靠什么捱过来? 他再欠她一次,无妨,甚好。 像是藤依附着树向阳而生,越是纠缠不分,他心中竟越发欣喜。 突觉呼吸一窒,全身发硬—— “本宫想你颇有微词,怎能置你心爱的徒儿性命不顾。中了魔气的毒,你虽然不会陨落,但没有冰灯玉露作解药,本宫也只能先暂时稳住你的元神,使你沉睡下去,再寻其他办法。可九重天一日无神君,魔族虎视眈眈,天地将会动荡频起……”西王母何其敏锐,觉察到夕月不对劲,食指指尖分出一缕灵力探查他的脉搏,发现除了刚刚解毒有些虚弱,还有一处旧伤。 西王母略一思忖,心中便有了答案,“又是那天道。” “嗯。因为它,闭关时还受了点小伤。”此时夕月已然恢复正常。 “她,如何?”夕月蹙眉,淡淡问道。 看见夕月甚少苍白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西王母叹了口气,“经脉寸断,脏腑出血,时日无多。” 时日无多……夕月紧锁的眉讶异展开,胸口疼痛,仿佛一个冰锥刺入。 “带她回去罢,她气运不错,兴许还会有转机。” 夕月行了礼,无言将皎皎打横抱在怀里,然皎皎变回兽身,乖巧得像颗灰扑扑的小团子窝在他臂弯中,仍然未醒。 她连人形都难以维持了。 返回九重天,夕月安置好皎皎,摸出一本蓝色封皮的线装书,细细阅读,将其中一页翻来覆去看得页脚卷皱。 * 常年银杏叶铺地,风一吹便惊起漫天飞舞如蝴蝶的银杏叶,今日不同往日置了一套楠木桌椅,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人说话的声音。 “樱桃淋雨易生虫,只需将其泡在水中,待小虫自己爬出;之后再取五月新梅榨得梅子水,将樱桃煮熟,去核捣成果泥,填进花朵形的模具,往盘中一扣,便成了樱桃煎,世上再无比它好吃的水果。 食了点开胃小点心,再来例山海兜,新鲜鱼虾切成块儿,鱼只用当季的鳜鱼最是肥美,再加上春笋和蕨菜,冬笋可不行,必须得刚破土的春笋尖儿。 吃完山海兜便是主菜,你可吃过山野间自由生长的野兔?料你粗野之地来的也没怎么吃过,别拿极寒北地的雪兔来比,肥腻得一口咬下去满口油。而这拨霞供的野兔肉最是讲究,切成片用酱料腌之,备一炭火小炉,炉上煨着鸡骨和豚骨吊的高汤,待其沸腾,将野兔肉涮成色泽如云霞便能吃了。 最后再来杯松间云雾茶,清新解腻,还有那豌豆黄、桃花酥、云片糕、梅花渍……” 皎皎望着这一桌精致菜肴,纵使她没吃过皇家满汉全席,估计也比不过眼前这桌菜。红的黄的绿的青的,蒸的炸的炒的煮的,无一没有,满满一大桌,放在人间就是一家人三天的饭量,他当她是猪啊? “诶……你怎么不吃?” “呃,恩恩,在吃了在吃了。”皎皎拿起一片糕点掩在嘴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之前可是非杀死自己不可,想尽一切办法折磨自己的人,怎么一夕之间倒请她吃起饭来? 皎皎不敢与千鹤硬碰硬,想打哈哈搪塞过去,无奈他一直盯着自己,好像自己不吃他便不肯罢休。 试探地咬一口嘴边的糕点,绵软细腻、甜而不齁,咽下去后唇齿间还有一股特有的花香。一不留神,便将手中的桃片都吃了个干净。 瞥到千鹤面露喜色,糟糕,该不会他不能亲手杀死自己,干脆在菜里下毒吧? “咳咳咳……” “嗤,真没出息。”千鹤恢复原样,嫌弃道。 果然,她还是比较适应他一副欠了百八十万的臭脸模样,但还是放心不下饭菜。 “为何你不吃?”皎皎装作毫不在意,随口一问。 “都给你,你大可敞开吃。”千鹤掸开肩上飘落的银杏叶。 “你……你悉心为我准备这么多,好歹吃一口尝尝呀——”一抬眸,看见千鹤乌云低垂般的面色,皎皎嘴里的话梗了一下,“再说这么多,我也吃不完,九重天最近提倡节俭,杜绝浪费,千鹤神君你说是吧?” “麻烦!”千鹤握起一旁的筷箸,夹了山海兜中的一块山药,放进嘴里咀嚼时,唇角微微勾起。 呼——他吃了,代表菜里没毒。 诶?说好的品尝呢?怎么把整整一盘山海兜都快吃完了,那河虾看着就新鲜甜美,绝不能让他吃独食。 于是,皎皎也执起筷箸,却晚了一步,在空空如也的盘子里夹起一根“逃过一劫”的蕨菜。 千鹤是个爱吃的,食完一盘菜只是打个牙祭,吃完后又瞄准一旁的拨霞供,皎皎哪能再让他得逞,二人筷箸不时碰撞、击打、抵挡、进攻,好比刀光剑影,孰也不肯退让,满满一桌菜肴便在争斗中渐渐殆尽…… “嗝——”皎皎抚摸着仿佛怀胎五月的肚子,满足地打嗝。 千鹤虽然是个吃货,但也从未一下子吃得肚儿圆,幸好衣衫宽大,遮住鼓胀的肚子,留了一分颜面,只起身时悄悄扶一下腰,旋即抄起椅子旁的红纸伞,准备离去,步履比来时缓慢。 虽然一桌子菜有一半悉数落进他的肚子,但好歹是完成了嘱托。他真是一刻都不愿与她待在一起。 也不知道夕月到底眼瞎看上她什么了,不过是一个保命符罢,用完即弃,竟然破天荒地去玉雪山“求”他出马。 这一桌子玉盘珍馐不单单看上去那般简单,融了许多珍贵灵药,功效类似于人间药膳,但比药膳还要灵丹妙药,同时五味俱全。料这天上人间,也只有他千鹤才能做得出。 真真是便宜了这低卑的小妖。 夕月不愿皎皎知道她经脉俱断、时日无多后难过,花了全身十之八九的灵力才将她的身体修复得七七八八,可仍然需要灵丹妙药滋养,为了不让皎皎每日喝药起疑心,便借食物来起到滋补作用,反正她也是要每日吃饭的,饭菜中用到再好不过,润如细无声。 临走时,千鹤不禁对皎皎露出一丝怜悯。就算治好保住性命,她这辈子都无法修行了,对于修道者来说不如一死了之。 皎皎坐在椅子上仍觉得肚子撑得难受,索性四肢张开呈“大”字瘫在铺满银杏叶松松软软的地上。 吃下肚的药膳开始发挥它滋补的作用,悄无声息修复皎皎的身体。 然皎皎无知无觉,只感到困意如波涛海水阵阵袭来,承受不住,睡了去。 “啊,皎皎!!!你怎么了?” 好吵,勉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在千秋林,那尖叫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皎皎,你怎么回事?怎么昏倒了?” 定睛一看,这不是安歌么? “安歌?你怎么在这儿?”她没梦游的话,这里可是九重天千秋林,安歌是怎么上来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再撒会糖,快要挡刀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个秘密 第二十六个秘密 安歌将她扶起来,才道:“神君让九重天加紧戒备,人手不足,便加派内门弟子巡逻。” 皎皎疑惑:“怎突然加强巡逻了?” “这我也不知道,再说你,怎么回事?”安歌担忧道,“距离试炼已过三月,你的伤势如何了?” 安歌指的是上次她与黄鹂对战,除了楚飞星,外人并不知道皎皎跟随夕月偷溜,伤上加伤,捡回一条命。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谢谢安歌关心。”皎皎勉笑。 “既然好得差不多,怎么还躺在地上?若不是被我发现,你岂不是……” 皎皎眨巴着眼:“只是累了,稍作歇息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安歌无需多虑。” “你呀——”安歌状似亲近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扯着她兴奋道,“皎皎,我从未上过九重天这还是第一次来到神君寝殿,你可得带我多逛逛呀。” 千鹤设宴在九重天千秋林的入口,离宫殿还有一段距离,她们便是在此处相遇,踏着银杏叶编织的地毯,朝宫殿方向前行。 说起千鹤,皎皎问:“你可看见千鹤神君?” “千……千鹤神君?!你是说——”安歌陡然拔高音调,忽觉不妥又如悬崖勒马般用气声小小声说,“他,他也在么?” “……他应当是走了。你好像很怕他?” “何止是我怕啊。”安歌哭丧脸,“整个九重天就没有不怕千鹤神君的。” 皎皎顿时想起自己被千鹤百般折磨,非常理解安歌的感受,一下子像是找到了队友,开始诉苦:“他是不是经常草菅人命,不,是妖命?” “倒也没怎么听过千鹤神君会不分青红皂白沾染血腥,但他性格阴晴不定,不知什么时候惹着他,比死了还难受。唉,总之,我本来是抽到巡逻玉雪山的,幸好谢乔师兄同我换了,不然我冒冒失失的,一定会被千鹤神君丢下九重天。”说完,安歌恶寒地抖抖肩膀。 “那,千鹤神君可有对人好过?”一个人好比多面体,总不能面面都是坏的吧? 安歌思索一番,摇头:“倒没怎么听过他对什么人好过,除了夕月神君,其间道道大家也都不清楚,只能妄加猜测,大概千鹤神君痴长夕月神君五百岁,二人互为左膀右臂,同出同进千八百年,与他人相比自是不同吧。” 哈?千鹤竟然比夕月还年长?九重天与人间诸多事都是夕月在忙,千鹤老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她还以为他是走后门坐上的神君位置呢。 “对了,咱俩认识我才跟你说,听说千鹤神君素来洁癖,是个暴脾气,只在夕月神君面前乖得跟兔子一样。” 安歌得意地分享自己知道的独家八卦,皎皎漾起笑,果然自古以来,八卦之心人人皆有,就连修道者都不意外。 二人好似一对亲姐妹,在银杏树林里同游玩乐,大多是安歌叽叽喳喳地说,皎皎安静地倾听,她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却是一个有耐心的听众,而安歌平日被人厌烦话痨,两人互补,很快达成交心知己。 终于行到开阔处,白玉石筑造的巍峨宫殿,碧瓦流光。 安歌正欲推开主殿的门,却被皎皎制止:“别去,那是师尊主殿,他不喜外人进入。” 讷讷收手,安歌尴尬道:“我当然知道这是夕月神君寝殿不能随便进入啦。” 皎皎转移话题:“我带你去我的住处坐坐吧。” 说罢,和来时一样,走在前面引领安歌。 安歌觑一眼寝殿大门,咬唇,才跟上去。 皎皎的住所虽然处在偏殿,其中布置典雅古色、翡翠摆件、玉屏画卷随处可见,像是人间出身贵族的小姐厢房。 她领着安歌落座,端来一杯清茶,热情地招呼她:“一路行来渴了吧?” 安歌捧着清茶,人间难得一见的夜光杯,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在九重天只是一只小小的茶杯,热气氤氲双眼,她没喝,说道:“皎皎,你真幸运。” 坐在另一边的皎皎歪头,像一只懵懂的小兽。 安歌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茶盏,“呐,你看这九重天,有多少人穷尽一生都做不了神君座下弟子,你简直就是气运之子,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神君青睐。” 简直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将茶盏放在小桌上,这杯茶终究是她不配喝。 “师尊常说修道亦是修心,我初始不懂后面渐渐悟了。世间人何其多,修道者何其多,心在,道则在,那时,大道不过是手里的一朵花,一株草。”皎皎恍然,书中若不是原身为了追求夕月,爱得卑微、放弃一切原则,做尽泯灭人性之事,一心妒忌、加害女主,也不会死无埋骨处,将自己献身于对夕月的爱,为其挡刀,也是她最后仅存的良善。 外人眼里看来她幸运异常,可她很想说,这幸运给你要不要? 瞧着她一副无辜淡然的楚楚样子,安歌举起旁边的茶,一口饮尽,摸干嘴角站起来笑道,“你房间的装潢真好,我和其他师姐都挤在一个小院里。” “要是师尊不介意,你可以时常来九重天找我。这儿的灵气更浓郁,也有助修行。”皎皎眸子水亮亮的,诚挚地邀请她,毕竟她是自己在九重天的第一个朋友。 安歌别过脸不看她,走出门:“不早了,我该回去禀报情况。”临走前她又说,“你可知,现在的千秋林不是以前的千秋林?” ?她哪里知道,才活了几十年,怎么比得上在九重天修行几百年的人?况且,书中给她的剧本也没有提及过。 皎皎实话实说:“不知。” “你就不觉得千秋林有什么不妥么?” 皎皎思索,千秋林终年黄叶纷飞、除此之外头顶青灰色的天,还有白玉做的宫殿,委实单调很多,与千鹤的玉雪山相比,千鹤是大雪苍茫、天地空旷的孤寂,他也不嫌冷清,偏爱清净。 而师尊,她经常见到师尊立在树林里,深蓝色的君装与金黄的树叶浓烈相衬,更显他背影寂寥。待她挡完刀下线后,楚飞星一心扑在修炼上,想必随着剧情发展也会离开九重天,身为男配的师尊又要回到之前的生活,偌大的九重天没有一个可说话的人,孤零零地立于天地,好像在期盼什么。 皎皎:“似乎,清冷了很多。” 安歌收起微微露出的讶异,她怎么知道?继续说道:“你说的没错,据说很久以前九重天并未一分为二,四季如春、花草烂漫,比昆仑山还繁茂。” 昆仑山?皎皎倒是去过,那里生气盎然,蜂、鸟、虫、鱼;山、丘、湖、泊,无不点缀满小小生命。彼时,师尊躺在西王母娘娘用藤蔓编制的榻上,苍白透明的脸色也被勃勃生机映照得恬静。 “很喜欢……”见安歌看过来,皎皎改口,“很喜欢那样的千秋林。” 如果那般,师尊也不会孤单了罢。 “我送送你吧。”皎皎道,见她左顾右盼,又问,“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没有,我只是好奇怎么不见楚飞星师姐。”亏她特意耽搁了许久时间。 在九重天,若是实力强而后入门者,叫其一声师兄师姐也不为过,也是打心眼里对其敬重。 “二师姐大概是在试炼之地修炼。”皎皎见怪不怪,楚飞星甚少回来。 “哦,听闻最近楚飞星师姐又升阶了,我特意备了一份礼物想送她呢。”安歌握紧手中的南海珍珠手链,她耗费了许多力气才得到,务必要亲自交给楚飞星师姐,加深她对自己的印象,好好抱大腿,或许会得到夕月神君垂青…… “你是说二师姐又升阶了。”皎皎似想起什么。 目标落空,安歌随意道:“是啊,二师姐升到七阶了呢,九重天都称她为百年一遇的奇才。” 七阶!怪不得夕月会加紧巡逻。按照原书的时间线,楚飞星升到七阶不久后,魔族便攻上九重天,被魔族头领认出便抓了她,夕月为其拼尽全力,未想楚飞星出其不意,在众仙魔面前一招制敌,从此锋芒毕露。 而她,皎皎眸中水光暗了暗,不久将会挡刀赴死…… 皎皎送流连忘返的安歌离开,二人都未曾注意,从主殿到偏殿的小径上,一片如云霞低垂的月白衣袂静静伫立。 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皎皎应该高兴,她很快就能完成任务回去,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懒懒度日。 自从上次,她再未见过千鹤,似乎是九重天加强戒备之事令他忙得脚不沾地,但吃食却是一日不少地送来。 知道无毒,色香味俱全,皎皎自然爱吃,吃了几天后,觉得不该再宅在偏殿,免得挡刀的时候脂肪太多,得再补一刀。 她已经发觉,自己不能内视丹田,也无法感受到灵力流经脉络的感觉,只是不知道这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但,都已经不重要了。 推开门,打算出门透透气,入目便是远处高山在湛蓝的天空下如伊人孑然而立,湖光捧着山峰,鱼儿跃空,疏影横斜门外,脚下是松软的茵茵绿草,万木招展,仿佛身处昆仑之巅。 不远处,桃树下,夕月一身雪白的长衫,青丝未束,齐腰如瀑,听得“吱呀”声偏首,眸如寒潭映星河,眉间一点朱砂,看见她,展颜一笑,一瞬间桃花云蒸霞蔚,“皎皎,可喜欢?” ------ 作者有话要说: 再撒会儿糖~~~ 第27章 第二十七个秘密 第二十七个秘密 九重山很大,此时青山峰峦处在云烟波涛中,青灰色的天褪去遮盖颜色,变得湛蓝,粼粼湖畔旁,虫鸣像是精灵在吟唱。 皎皎抱膝坐在柔软的草上,身旁是一袭白衣如雪的夕月。 不知为何,面对天地顷变的千秋林,她并不惊愕,相反觉得千秋林就该如此。 蓝尾蝶轻轻绕过二人,夕月问:“皎皎觉得如何?” “很喜欢,跟昆仑山一样美,不,比昆仑山还美。”皎皎看夕月的侧脸被澄净的湖波泅了点点光斑颜色,恬静宜人。 “不过,徒儿不明白师尊为何将千秋林改造成这般?” 夕月闻言,低眸,一头未束的墨发倾落,掩住了神色,“不是改造,千秋林本来便是这般光景。” “那为何会变成之前那样?”皎皎不免好奇,也未曾看书里提及过千秋林,主要的笔墨都用来描写女主楚飞星,男配夕月只是女主用来进阶,寻求庇护的工具人,而她若是没有剧情需要,也会刻意绕开楚飞星,不与其处在一起,到底是两个世界的人。 “有一个人曾跟本君说,让本君在满地翻黄银杏叶的地方等她回来。”那只漂泊的蓝尾蝶轻落在夕月耳尖,微微阖动翅膀。 “后来呢?” “后来,她食言了。那时,我已几近大道,周身灵力无驱自放,也许正因此,千秋林受心境影响渐渐从紫陌浅红变作苍凉。” 那个人是谁?是不是跟长明殿中已经熄灭的大弟子的长生灯有关?纵使有许多疑问,皎皎也不敢说出口了。她竟有些退缩,不敢深入了解夕月,怕与他交心分离时便是最深的痛,置身局外静看也好。 “师尊,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子? ”可她还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这么好的师尊只能是一个男配,为别人的爱情而黯然神伤。 师尊会委托臭脾气的千鹤给她日日送吃的;会不辞辛苦、上天入地给她寻药;会悄悄听到她的话,将千秋林化作比昆仑山更甚的模样…… 而对于夕月而言,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三徒弟,便能做到至此,可想而知他对心上人楚飞星该有多好。 “不敢说是喜欢,倒是有些许在意……”话至一半,夕月停了口,耳垂红红的,蓝尾蝶似乎是被烫到了触脚,惊起。 可惜皎皎并未看见,她将目光投在湖面,说:“师尊你就是太温柔内敛了,心底里有什么都该说出来,不说出来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胸口有些闷闷的,皎皎揪着旁边的草。 “难道就不怕会唐突到人么?” “哪有什么唐突啊,师尊你只要在九重天勾勾手指头,趋之若鹜的女修能从第九重天排到第一重天呢,咳咳,你自信点呀师尊……”她真是想不通,难道这就是夕月沦为男配的原因么?性子含蓄,处处为他人着想,关键是楚飞星也是块冰呀,两个人都内敛,怎么可能处在一起?“师尊,你若心中喜欢,就得跟她倾诉出来。” 然夕月似乎并不在意,他话头一转问:“皎皎喜欢这样的么?” “那是当然呀——”诶?关她什么事? 皎皎奇怪转头,便见身侧的夕月倾身而来,两人距离顿时拉近,似乎再近一毫,气息就能交织在一块儿。而她也更加看清夕月亮晶晶的眸像一弯月睡在湖水中。 “师师尊……”心跳得好快,快要把胸膛撞破,“我突然想起千鹤差人送的吃食到了,我回去看看!” “果然。”还是唐突了。待她逃没身影,夕月才坐正,嘴角微抿。 “师尊你好久没教弟子修行,业精于勤荒于嬉,弟子不想再荒废下去了。”皎皎的声音远远传来。 将熄未熄的眸瞬间回了光,夕月回:“待你身体再恢复些。” 远处,梨花四起,似雪飘落。 * 雪花飘落,玉雪山又开始下雪了,扑簌簌地,看似很大,落在身上却没有重量的温柔。 “你又来找我作甚?”千鹤泡在氤氲温泉中,背对身后之人说道,身披湿漉漉的玄色衣袍随着上岸的动作水汽四散变干,“又是她?” 千鹤气不打一出来,每当他发脾气时夕月雷打不动、不温不凉地笑,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他尝过几次也不再干了,但也不能不说夕月这招很奏效,很能治他的暴脾气。 “我真是搞不懂,往重了说她是你的弟子,你又不是没死过弟子……”见夕月的脸色难得的急转而下,千鹤如愿吞了话,心中窃笑又不形于色,“我已经日日给她送去滋补身体的吃食,你还要得寸进尺?” “此次来不是为了这个。你还记得上次我向你讨要的一簇九转业火?”夕月从灵识空间掏出一本蓝封皮的书,“我试过,烧不掉它。” “不可能!”千鹤果然不再将注意力关注于皎皎身上,听夕月的话惊得眉毛差点倒竖,“世上没有我九转业火烧不掉的东西。” 千鹤让夕月将书搁在一旁,他并指,只见指间蹿出一条紫红色的火带,直往书本上烧。接下来情况骤然一变,看上去不堪一击的书正源源不断吸收千鹤施展出的火焰。 “怎么会!”千鹤仍旧不信,加大灵力,指间的火焰也从紫红色转到黄色、白色、最后蓝色,可那本书仍旧像个无底洞吸收着一切欲毁灭它的力量。 不得不收回招式,千鹤累得气喘吁吁,他怀疑夕月下了什么禁咒,不然他这能烧毁灵魂、燃尽世间的九转业火怎么会毫无作用,但夕月哪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千鹤咒骂一声,就要去拿。 “不可!”夕月来不及制止,千鹤已经握住书脊,然下一刻便被弹开,手心一片焦黑—— 他竟然被自己的九转业火反噬了! “滚!”千鹤真的怒了,一气之下跳进温泉里,他居然没烧掉区区一本破水还被自己的九转业火反噬,比拆了他的脊梁骨还难受。 * 此后数日,夕月将余下事物都推给千鹤,似乎有意留在千秋林。 第一日,阴云绵绵、蜻蜓低飞,夕月执着鱼竿在湖边垂钓,收获颇丰。皎皎无事便整天默默猫在树后,据说钓上来的太湖银鱼都被送到隔壁玉雪山了。 第二日,果然夜里下起了半大不小的雨,鼻尖充斥雨后的清香。皎皎把昨日送来的鱼肉都吃尽,今日又见夕月执了鱼竿前来,地面雨后潮湿可在他身下却是干燥柔软。皎皎在不易察觉的角落坐了一会儿,发现臀下的湿草竟也干了。 第三日,每月猞猁族从极寒北地都会寄一封家书,今日却不见,皎皎思忖,许是传音鸟出了状况,毕竟是纸折的,浸不了雨水。 依旧远远守在夕月身后,不像前两日站或坐,今日变成了蹲,她体内的灵力时聚时散,已经维持不了人身。蛱蝶飞过,落在湖畔夕月发间,他闭眸一动不动似在小憩。 大概是变回猞猁,激发了皎皎心中的兽性,她从树后踱步来到夕月身畔。 像是在极寒北地匍匐在岩石后,蛰伏着,只为一顿美味。当肉食的猞猁遇上柔弱可欺的兔,是吃还是不吃呢? 皎皎心中隐藏的兽性给出答案,她悄悄、悄悄地低下头,连发间的蝴蝶都没被惊扰,她体内的灵力又聚了回来,弹指间化作少女的样貌,下一刻,两唇相触,温温软软,比心中预期得还要甜。 那一刻猞猁在用另一种方式吃着美味的兔子。 但是夕月不知道,他看似恬静的模样实则五感封闭,正承受着剧本带来的石化痛苦。 ------ 作者有话要说: 满地翻黄银杏叶:引自《晨兴书所见》作者:葛绍体。 第28章 第二十八个秘密 第二十八个秘密 自那一日偷亲后,皎皎整个人都懵了,再也不敢去湖畔偷看师尊,那日心中大发的兽|欲难以遏制,她真的害怕自己再做出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情来。 夕月一如既往,但皎皎不来找他,他便亲自找上皎皎。他来兑现承诺,待皎皎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便再教她新的术法。 可又和往日不同,皎皎被引入主殿,以为会很往常一样跪坐在蒲团上听师尊传授术法,未想夕月走到墙壁,掀开山水画卷,露出一块突兀阴刻的符印,他灌输灵力,符印旋转,完好的墙壁中间出现一道裂缝,向两侧打开,清凉的风从里面灌入,不知通往何处。 “进来。”夕月说。 皎皎跟在夕月身后,千秋林宫殿皆以上万年草木灵气浸润过的汉白玉砌成,这个掩藏的地道亦然,非但没有晦暗阴冷气息,行走其中好似被关在一个充满浓郁灵气的匣子里,像泡在温泉里暖暖舒畅。 夕月引路走在最前,淡淡说道:“万年前混沌初开,清气上升,浊气下降……” 皎皎细心聆听,但师尊所言都是她对这个世界已知的。混沌初开长年累月后,海内逐渐分成仙魔人三界,夕月和千鹤虽贵为神君,有一个“神”字,但也是九重天对其近神的实力的认可和尊崇。 仙魔一向势不两立,此消彼长,为此,两界一直有意识培养人才,可与之一战,而人界虽力量不及两界,但人数众多,是两界生生不息的力量来源。人界的邪念欲望供给魔界,信念供奉供给仙界;人界会有人堕入魔道,也会有人修仙飞升。因此仙界每三年会派使者来到无华派,收杰出弟子晋升仙界,凡人修仙飞升也会来到仙界,他们都将作为大战魔族的后备军。 “……好比潮汐涨落,东升西落,仙魔两界纠缠不断,阴阳调和,仙界一直无法将其完全制服,魔族亦无法将仙界赶尽杀绝。这么多年,历任神君都在寻求一个平衡,若平衡被毁,仙魔大战,天地激荡,万物哀嚎,黑暗遮天、人间离乱。”夕月顿了一下,继续道,“可知本君为何同你说这些?” 皎皎敛眉,按照剧本来说,楚飞星升到七阶不久后魔族会攻上九重天,意味着仙魔大战拉开帷幕,而自己……她嗓音低哑,“大战在即么,师尊弟子能做些什么?肝脑涂地、上刀山下火海,弟子愿尽力抵挡魔族。” 然夕月并没有回答她。 在夕月引领下,他们走到一间宽敞密不透风的宽敞密室,之前感受到的清风是汉白玉砖静默流淌的灵脉溢散成的。 皎皎有样照做,跟着夕月席地坐下。 “修道者穷其一生只为追求世间至高力量,达到巅峰。皎皎你可想过触及大道时,会如何做?” 再过不久她就要回去了,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追求大道而来,问她有什么想法,皎皎默了一会儿,才官方地答道:“想像其他弟子学成后光耀师门,接管职责,荡尽世上不平事,护天下海晏河清。”非常官方,非常完美,不可能出错。 哪想夕月摇首,“本君这一生身上的担子太重。”像溺水的人喘不过气,“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倘若你执意如此,本君也不能多言。” 之后,夕月让皎皎将手腕伸出,他分出一丝灵力潜入并游走于她的奇经八脉,面上毫无异色,但心却是沉了下来。 像是一条条洪水后干涸阻塞的河道,好不容易用药物修补,但仍旧不通,比凡人还严重。 放在以前皎皎还能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灵力探查己身时出现的不适感,但如今她完全感受不到,隐隐觉得自己怕是不会再恢复到重前,可好歹她活了下来,虽然与剧情有了些不同,但她没有早夭,努力活到完成任务便足够。 今日不同往常,但到底是何处有变她又说不上来。 她的思绪渐渐飘远,在夕月收手后,开口道:“师尊,你可曾听过一个故事?” “曾有一苗疆奇女子,身上以血滋养出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凤凰蛊,后来她曾在江湖之中见过一侠客男子,二人相交甚欢。可惜后来苗疆女子因师门立场,不得不与侠客男子对立,侠客男子虽对她独有情钟但为以平众愤,不得已重伤女子,他说他知道她身上有凤凰蛊,等她养好伤便归隐不理江湖事。” “可女子摇头,说凤凰蛊她已种在心爱之人身上,之后静静在侠客怀中死去。” “师尊,弟子想说若你心中亦有一人,不妨早些告诉她。”皎皎劝道,事实摆在眼前,她很快就要下线了,最挂念不下的便是师尊,他一定要好好争取,那么好的师尊怎么有人舍得让他黯然神伤。后悔不应该总是躲着楚飞星,应该在她耳边吹师尊多么多么好的风,可是来不及了。 但不知哪一句话刺痛到夕月神经,他忽地神色凝重,语气都加重了些,“换作本君定不会让心爱的女子因自己之故陨灭。”哪怕是付出生命,逆天而行。 话音才落,皎皎震惊未落,就感觉地面剧烈颤抖,一晌后又平静。适才惊变像是地震般,可九重天又怎会有地震? 他倏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甬道口,背对皎皎说:“今日便如此,你且好好在此地打坐,充沛灵气对你有益,本君三日后再来看你。”结出一道半透明的结界封住出口,夕月离去。 “师尊,师尊!”哪有让人安心修炼会把人关在一个密不透风,且施了禁止的密室?这分明就是囚.禁。 皎皎呼喊,可仍旧换不回他的回头,夕月是铁了心要将她关在这儿。 不行,若真是魔族攻上来,她必须出去。皎皎四下搜寻,寻找有没有其他的突破口。 这个密室一眼望去宽敞透彻,六面都是汉白玉砖,甚至没有烛光,全靠白玉砖散发出的玉髓灵光照亮。她敲敲打打,发现没有丝毫漏洞,除了被结界封住的出口。 很是气馁,皎皎走至比平地略高两寸的玉砖上,上面放了蒲团,许是师尊闭关打坐用。她心中有怨,此时也不管什么尊师重道,一屁|股坐蒲团上,然下一刻她发觉一丝不对劲,从坐着的蒲团摸出一块蓝色封皮的书来。 这本书光看封面是线装的,且十分崭新,跟其他讲解功法、上了年代的书完全不同,这间密室上上下下她都翻找过,很是诧异到底是什么书值得师尊放在平日决不会有人进入的密室中。 皎皎翻开书籍,是晦涩的繁体字,但叙述的事无不与被灌输入她脑海中的文字一一相同。 【只见光芒大作,魔族少主将猞猁小妖推向九重天神君时,暗含了一道倾注全力的攻势,悉数向他打去,距离极近无法躲闪。 然,令人想不到的事发生——猞猁小妖调转身形,以胸口抵挡致命一击,骤然间她被击飞,落入神君怀中,她脉脉凝着九重天神君的面容,来不及吐出一颗字,便形神俱消。】 前三分之一的剧情无一不是她经历过的,翻到此处书页皱旧,页脚微损,有反复翻开摩挲的痕迹,再往后纸张便没有翻动的痕迹。 啪嗒。 书掉落,皎皎用手指捂住启开的双唇,止不住颤抖,“……怎么会这样?” 她一直以为在这个世界只有自己洞察走向,可以做一个深陷其中却并不茫然的局外人,她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中,一切都按照已有的轨迹运行。不曾想还有一人也知其中…… 而那人还是她最想亲近的人。 眼里噙着泪水,她瘫坐在玉砖上,顿觉冰凉一片,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都是假的,他什么都知道……” 她初见他时的拼命卖萌,只求饶命;奉茶却奉成酒,看着他醉态时的蠢蠢欲动;昆仑山三清幻境为了救他时的出生入死;湖畔躲起来偷偷瞧他,为偷亲得手而无措慌乱…… 原来他都知道! 身上最后一块儿遮羞布被扯下,明晃晃地暴露在最不想暴露的人面前。 嗓子发堵,似塞了一大块儿棉花;心底发凉,闷痛难以呼吸;想笑,刚扬起来,几滴泪便从眼眶滚了下来。 皎皎此时一点儿都不想承认,她到底是有几分喜欢他的…… 待泪流得濡湿前襟,发热的脑袋也恢复平静,她嘴角弯了个自勉却苦涩的笑,捡起掉落的书,不,是剧本,揣在胸口。 她触碰门口的结界,并没有被弹开,是他的作风,温柔却不会伤害到人,只是将她困在密室。 皎皎体内灵力几近干涸,眼下除了柔软的蒲团也没有其他东西,只好发狠咬破手指,点在透明的结界上,结界像蜡油遇火,从指尖为中心扩散融化。 果然,上次师尊遇险时,她便无意发现自己的血竟能解开师尊施下的结界,师尊没有深思,只当自己身陷囹吾暂时无法控制住灵力。 但现在并不是深究的时刻,她急急走出九重天,怀里是书写着命运的剧本。无论师尊如何想,如何做,她都没有资格指责。离回去就差临门一脚,她也绝不能退缩。 为了师尊,以身所挡亦在所不惜。 ------ 作者有话要说: 皎皎所说的故事化用了剑网三剧情歌《蛊梦》。 第29章 第二十九个秘密 第二十九个秘密 九重天时不时像地震一样激荡,皎皎走出千秋林后体内灵力不足,变回猞猁兽型,比最初大了许多,已经初见壮健的骨骼、油亮的皮毛,若是日子再久些,又是一只威风凛凛、单观之就宁人胆寒的成年猞猁。 甘棠谷的灵兽飞禽似乎也被惊动,纷纷从八重天俯冲而下,这般看来变回原形也不是错事,皎皎混在其中,穿梭而过,左右是疾驰的猎豹、极蛟、毁羊,头顶是饮鸟、雪鸾、胜雕等等,省去了被认出来的许多麻烦。 从第九重天到第一重天,三万七千八百一十一阶,阶阶高至膝盖,她以最快的速度跑至,嗓子眼冒出一股腥甜,强行吞下。 一重天已不是初时彩虹宫宇、水雾缭绕宏伟又壮阔的模样,依山傍水、休养生息的宁静被打破,两方人混乱缠斗在一起。 一方身着铁甲荆衣,暴露在外的皮肤是死气沉沉的青灰色,脸上或多或少纹着繁复的纹路,有的仅额头、眼下点缀,但观之凶神恶煞;有的甚至遍布整张脸、恐怖如修罗。 他们使用的兵器并不统一,七星拐、八梭锤、蛇燄箭、十三节骷骨鞭不一而足,使出的路子也不尽相同,但都暴戾直接,一出手便是不留情的杀招,一时间残肢断臂、血流如海。周身魔气环绕,他们竟都是魔族! 皎皎不由捏了把冷汗,虽然早就从剧本得知魔族终有一天会攻上九重天,但当身临其境,很少见识血腥场面的她不免瑟缩。 目光调转,另一方是仙姿飘逸、灵气飞散的仙家弟子们,其中八仙君、四神使竟都在奋力杀敌,他们大多使剑,但魔族皮糙肉厚,实力不够者非但没有伤其分毫,反而被其捏碎了脖颈。眼睁睁看着同伴惨死的仙家弟子目眦欲裂,他们结出冲天法阵,魔族一时也不得奈何。 八重天冲下来的灵兽也投入纷乱中,它们或撕咬、或啄目,数量虽多,但对比心性狡诈的魔族,受伤得更多。 皎皎发现纵然局面离乱,但魔族一方仍有一队人马并不妄动,参与争斗,他们背对背保护,围绕站立,似乎保护着位于中心的人。 句芒神使驭出座下似牛非牛的坐骑青煞兽,捉住他们的一丝漏洞,见那壮如牛的青煞兽像道影子飞去,倏地缩小钻进空子,一息间挟出一人,身形又倏地膨大回原样,带着人直直往句芒处赶。 青煞兽嘴中含草木之毒,被咬者瞬间不省人事,倘若用量加大,可见血封喉。 单边嘴角勾起,句芒冷道:“不过尔尔。” 看魔族如此紧张保护的样子,中心的人应该是他们的主心骨,又怎会被轻易捉住?句芒擒贼先擒王不错,但皎皎仍隐隐不安。 果不其然,在青煞兽将浑身裹着藏蓝衣袍的昏迷的人带到句芒面前时,那人暴起,从青煞兽嘴中尖牙巧妙挣脱,眼看蕴含无穷魔气的一招便要往句芒身上招呼。 这一招落在句芒身上,不难想到仙界将会折损一名大将。 就在血染青衣时,一道白绫见缝插针挡在句芒身前,藏蓝衣袍之人全力一掌击在白绫上如同打在面团中,力量尽数被吸收,而看上去脆弱不堪的白绫洁净如初。 白绫收回,现出一道着深蓝君装的人来,是夕月,他眉间朱砂红似血,神情是罕见的凝肃。 句芒安抚住快跳出胸腔的心脏,恭敬道:“谢过神君。” 夕月点头,未说什么。 “好久不见,”藏蓝衣袍之人咬牙切齿,“夕、月、神、君!” 夕月从容劝道:“郗凤,将你的人都撤了。” “哈哈哈哈……夕月太久不见,你是活得魔怔了么?居然命令在我头上了。”郗凤把玩着手里的弯刀武器,“就算哪一日你想入我魔族,也要看我同不同意。” 郗凤一袭冷冰冰的藏蓝衣袍,胸前是护心的铁青铠甲,肩后的披风无风自招展,手腕处绑着皮甲护腕,一身杀伐血气,只要他所站之地便不容他人忽视。 奇怪的是,他暴露在外的肌肤并不如其他魔族一般青灰,非常白皙,白如死人,连灼目日光都无法为其镀上温度,但他唇色似血红润,眉眼深邃,常常挂着命如草芥的玩味儿笑容,整个五官给人一种浓艳冲击。 “还与他费什么话!杀光便是!”红绸伞旋转飞出,所过之处无不割喉放血,硬生生在魔族聚集的地方开辟出一片道路来。红绸伞又飞回千鹤手中,旋了几圈儿才完全停住。 别看千鹤平时不着调,脾气还爆,论打架还真没人能一下子制住他。皎皎躲在暗处嘀咕。 “皎皎——?”诧异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皎皎被身后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她从第九重天依次下来,正好躲在第一重天往第二重天的入口一块山石处,背后便是通往上面的阶梯。 “天,天寻?”揉了揉眼,她更不敢相信。 一头银白色短如刺猬的头发,黑色劲装紧紧包裹他的身形,肤色呈晒足阳光的小麦的颜色,他褪去了少年青涩,变得成熟,若不是大大敞开的胸口上坠着一个犬牙项链,压根看不出他会是天寻。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九重天,天寻是怎么上来的?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上来? “他有没有欺负你?你是不是过得不好……?”妖族轻易不会以显露兽身,一旦显露便是暴露弱点,他想上前如以往拍拍皎皎的头,却看见皎皎下意识的后退而止住动作。 “嘘,先别说话。”皎皎怕暴露,便用密音传给他,“我过得很好,只是试炼受了点伤,你呢?” 虽然早在无华派她便做好再也见不到天寻的准备,但现在见到如同亲人的他仍然安好,似乎还得了不同寻常的机遇,心底终是为他欣慰。 她也怀疑天寻是不是入了魔族,但观他衣衫整洁,没有打斗血迹,便打消了疑惑。 “我……”天寻有口难言,不知该回些什么。 “什么人在那里?”郗凤察觉到什么。 下一秒不待皎皎反应,整个身子腾空翻转,当天地不再旋转时,自己竟已在郗凤手上。 郗凤抖了抖手里猫一样的小兽,“怎么还逃了一只?”旋即貌似想起来一些事,对夕月说,“听闻你最近可是收了一只猞猁妖做弟子,想必就是她咯?” 厌弃抖抖,嫌她没几两肉,“你何时这么饥不择食了?” “放了她。”夕月道。 仙魔拼杀依旧,却因气场不敢接近他们双方,郗凤环视周围,“叫你的人都停下。” 夕月也不愿看厮杀继续,对方实力不低,继续下去只是无谓消亡。 仙家弟子得令虽心中不愿,仍立即停下,未想与之对战的魔族却抓住他们停手的空隙,直取性命。 “铛——”白绫挡下。 看似柔软,实则比之金属更坚韧。 夕月:“本君已叫人停手,尔等趁人之危,又算什么。” 郗凤被喝,瞬间沉了脸,“听不见吗?叫他们都住手。” 双方暂时歇战,持兵对峙。一重天从未有此时这般血涂满地、一片狼藉的景状。 “魔族果然是卑鄙无耻之辈,只会拿一个灵力低微的小妖开刀。”摇光一向公正严明,看不得阴谋诡计,忿忿道。 谁知郗凤压根不理会,被他提拎在手的皎皎奋力挣扎,但后脖子的肉是弱点,皎皎在空气中四肢乱蹬,也无法转头狠狠咬他一口。更甚,在他的威压下,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眼珠子颜色灰是灰了些,但晶莹如露,”郗凤将她拎起来与自己平视,略长的指甲沿着眼眶打圈儿,“不如挖下来把玩把玩。” 与千鹤的逗弄不同,他明显不会手下留情。 眼皮一痛,就是一股鲜血流淌,打湿睫毛,留进眼里,所见之处一片通红、刺眼。 “放了她。”夕月声音冷若冰封,“你想怎样?” 伤口溢出的不仅是殷红还有黑色魔气,钻进深处噬咬血肉与神经。皎皎不争气地发出痛呼。 郗凤却像逗弄小鸟一样,一会死命揉搓她的背毛,不搓下一层皮来不罢休;又一会儿揪她的耳朵,皎皎变成飞机耳妄图藏起来也难逃魔掌。 “够了!”祭出白练,似箭矢般射向郗凤所在。 “嗷——!”白练忽地滞在当空,像是忌讳着不敢前进。 只因郗凤手里攥了一撮黑色的簇毛,在他一捏之下化成灰尘,随风飘去。 就像皎皎最后比命还贵的尊严,在绝对的实力下,灰飞烟灭。 身为猞猁一族,耳朵上的簇毛便是命根,珍之惜之,亲密之人连碰都不能碰。 “想救她,也可以。我要你夕月自毁一身经脉、褫夺神骨。”郗凤勾起残忍的笑,“然后跪爬着过来,抱着我的大腿,磕头求我饶了她。” 此言一出,仙界一方立时如热油滴进滚烫的沸水里。 “神君不可!” “他根本就是在侮辱我们九重天!” “郗凤,有本事一战!!!” 神君代表九重天不容分说的威严,郗凤的要求无异于一巴掌狠狠打在仙家弟子脸上,还踩上几脚,抽去脊骨跺进泥土尘埃里。 皎皎忍着剧痛看向对面的夕月。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像他这般美好的人怎能卑躬屈膝、磕头求饶。 她想说,不要了,她不要他那样做。 ------ 作者有话要说: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引自《白石郎曲》,作者郭茂倩。 第30章 第三十个秘密 第三十个秘密 “别上当,夕月,冷静。”别人不知,但千鹤深知皎皎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他真怕夕月的倔脾气上头,头脑一热,便废了全身功力,那样就着了魔族的计,天地将倾。 一名弟子冲上来,附耳千鹤。 千鹤眯眸,对夕月道:“他们在拖延时间。” “怎么?不愿意?”郗凤晃了晃手中□□得跟破布一样的猞猁小妖,皎皎还真希望他能将自己当做破布随手扔开,“我还有一个办法,你可别说我不近人情呐。” “将人带上来。”魔族左右按照郗凤命令将押解之人带上场。 仙家子弟眼神一凝,顿时躁动。 “怎么是她?!” “飞星师姐这么厉害是什么时候被抓住的?” “两名弟子都被抓住,夕月神君一定很悲痛吧……” “你本就应该在见到我的一瞬间死了,谁叫你现在成了夕月的得意门生?”郗凤扼住楚飞星的脖子,眼睁睁看她的脸色在自己手中变得青紫,然后松开,待她喘上半口气,再度捏紧,以此往复,像是猫儿在逗临死的老鼠。“我魔族左护法的内丹用得可还顺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楚飞星被掐住呼吸,一双雪眸坦然地直视他。 “是啊,魔族不但性狠狡诈,还尽做些泼脏水的下三滥事。” “飞星师姐卓绝的天赋,怎么可能是靠魔族那腌臜的东西修炼的。” “你放开飞星师姐!” …… 郗凤将注意力都放在楚飞星身上,倒给皎皎一点喘息时间,她半睁着眼,看向楚飞星。郗凤说出的话并不假,楚飞星手刃魔族左护法后,意外发现其内丹对修行有绝佳用处,便强行纳为己有。 郗凤闻言怒火烧心,狠狠地从她脖颈扯下一颗还没有被完全吸收,但只剩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内丹,“你还敢嘴硬!” “我只知,魔族左护法灭绝人性,屠我全家满门,我死里逃生将其诛杀报仇,又有什么错?!”楚飞星不甘示弱,谈及灭门惨案那一夜,她的眼里满是鱼死网破的恨意。 谁知,郗凤竟“嗤”地笑了,“倒是有些骨气。” “别以为你骨气铮铮我就能放过你,本以为要捅破九重天才能抓住你,怎么就轻飘飘让你揭过呢?” “放过师姐!”有人喊道。 郗凤:“好啊。” 那人也未曾想过郗凤会干脆地答应自己,一下子憋得脸红脖子粗。 “既然你夕月不愿放下区区神君之位来救你这个弟子,那我再宽宏大量给你一个选择。”郗凤晃了晃手里奄奄一息的猞猁小妖,她已在白玉地砖上流了一摊血。 “她们两个你选一个吧。”郗凤戏谑提醒,“记住咯,只许一个生,一个死。” 红通通的一双眼朝自己怯生生地望来,似乎害怕下一刻就被抛弃,一对平时意气昂扬的耳朵此时被活生生揪秃了簇毛,粉红的皮肤渗出血,一滴滴汇聚成行,化作血泪,滴落在白玉地面,溶进砖缝。 夕月袖子下的手,捏成拳,指甲嵌进肉里,却缓解不了半丝心痛。 “别上当,他在拖延时间。”千鹤提醒。 郗凤三番两次提出无理要求,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有意拖延时间。 郗凤大肆□□起手里小小的妖兽,一会儿揪她一撮毛,一会一根根拔下她的胡须当做计数的工具。 难以抑制被折磨羞辱的痛苦,声声撕心裂肺的痛苦从嗓子里破碎挤出。 快杀了她吧,纵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她也想不到临死前还要受到百般折磨。 “夕月!你就这么不信我?以为我在拖延时间?”郗凤暂时放下手里的折辱,取出一个物什,“以为我魔族上不了你九重天么。” 此物一出,仙界众人并无过多表情,并非是他们不露声色,而是不懂。 夕月微微凝起的眉表明他的心境,天曜石居然出现在郗凤手上,郗凤做事狠厉、秉承斩草除根,那么…… 除夕月外还有一人惊诧万分,那便是皎皎,这不是族长爷爷手杖上镶嵌的石球么? “魔族人是不是傻了,拿个石头做的球做甚?” “区区一块儿石球便能突破我九重天专门针对魔族的禁制?简直是笑话!” “他分明在羞辱我们九重天!” “闭嘴!”魔族右护法穆厚,豹首虎面,蛇肤熊身,见仙界人不知好歹竟哄堂大笑他们少主,横眉怒目吼道,并同时挥出烟涛钯。 幸得夕月半途拦下,才没有伤及无辜,他轻轻朝人群做了一个手势,便止住了喧闹。 “嘶——”郗凤痛呼,想不到手里一直跟死了一样的猞猁妖竟突然奋起反抗,宁愿被薅掉后脖的皮毛也要挣脱开来咬他一口。 倒是个性子烈的。郗凤暗道,手上动作却并不留情。 皎皎被狠狠地摔在地上,仿佛全身骨头都碎了,她虚弱得根本没有半分力气逃跑,但仍迸发出最大的力量,向前匍匐。 对面,是师尊的方向…… “嗷…呜……”尾巴被人揪住,连带整个身体都被提起,爪子在坚硬光滑的地砖上抓出一道道抓痕。 “夕月,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郗凤左手扼住楚飞星的脖子,右手掐住皎皎。 夕月的目光追随着皎皎,看她像从血水里捞起来,湿漉漉的,皮毛杂乱,受尽郗凤百般折磨…… 他没有挪过一分目光,受人所制的滋味,郗凤,他记住了…… “本君选……” “夕月神君三思,楚飞星之天赋难得一遇。”天璇仙君开口请愿。 “我只认飞星师姐。” “神君快做选择吧,飞星师姐快喘不上气了,救飞星师姐,飞星师姐不能死,她绝不能死啊……”安歌混在人群中喊到,谢乔师兄不知去了哪里,失去他的保护,她身上挂彩不少。 皎皎动了动耳朵,根据声音传出的方向,一下子就锁定安歌的位置,安歌见她望过来,喊声渐熄。 “恨吗?同为他的弟子,却是被放弃的那个。” 皎皎倏地抬头望向郗凤,他的唇并没有动,他在传音给自己。 郗凤的实力不能说是至上,但作为魔族领头人,天上地下能与之对抗的也不过一两人,他的传音其他人压根听不到。 “猞猁一族躲躲藏藏几世几代,把当初给予的天曜石当做传世宝,但是他们又怎么知道,甲之蜜糖乙之□□,他们守护天曜石世世代代,也被天曜石世世代代削弱,只能躲在不毛之地苟衍生息。” “你说他们傻不傻,天曜石与九重天阻碍我族的禁制出自同源,对妖族有什么用?还为之付出一族衰败的代价。” “为了捅破九重天,我特意命人去探查,彼时威风凛凛、叱咤一方的猞猁族竟脆弱如纸,连我都没出手,就给灭得干干净净、寸草不生。” 皎皎不敢相信,剧本分明没有写猞猁会被屠族啊,但郗凤手上原属于族长的石球便是最好的证明,猞猁族,生她,养她,念她的地方,真的……殆尽了。 仇恨、愤懑、怨怼化作海啸,排山倒海向她袭来,眼角逼出血泪,死命地盯着他不放。 手里的蝼蚁进行最后的挣扎,他心中升起肆虐的快感。 恨!怎么不恨?可是她更恨自己,猞猁族衰微之势她早发现端倪,为何不去深究!为何要终日咸鱼度日,不试着去改变! 【皎皎,你是我们猞猁一族的骄傲。】 她终究是辜负了。 暗地里,天寻全身紧绷,只要她受到一点儿伤害便冲出去护在她左右。 “嘀嗒。” 一颗鲜红的泪敲在地砖上,如墨泅染。 楚飞星能感受到夕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身边之人,无论其他人的声音干扰,他始终未变过。生死仅在一线间,她并不想死在脏恶的魔族手上,面对夕月,落下了泪:“师尊,救我……” 她向来清冷孤傲,若高岭之花,此时垂泪另有一番难以言喻的动人感染无数仙家弟子。 “飞星师姐好可怜,救救她吧……” “皎皎在师姐面前算什么,不过是个能吃能喝的废物!” 夕月听在耳里,心被无形地揪住一圈圈拧转,“我选……”他的语速极为缓慢,因僵硬石化的惩罚再度袭来,张了张嘴,想吐出那两个字,眼前一黑,五感渐失之际,听到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却是从自己口中吐出—— “楚飞星。” 像是等待死刑宣判的囚犯,皎皎早已知道结局。可为什么心还是会痛,胸口像被绳子勒住,眼里又涌起热意,模糊了他卓卓而立的身影。 夕月闭上眼,不是的,他想说不是的。为什么总是身不由己,口不由心。 “既是天道,她生来便是为你死的,你不必太过难受。”千鹤原想安慰好友,却不想一向毒舌嘴笨,说出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惭愧。 不远处人群中的安歌,捂住胸口,泪一滴滴滚落,抽噎嘀咕:“皎皎,对不起,你安心去吧……” “说到做到,既然你选择她就自己过来。”郗凤看了一眼楚飞星,“算你走运,下次遇见我,必将你抽筋拆骨。” “魔族性狡,你不可去……”千鹤拦在前面,谁知夕月竟闭眼推开他,像被控制成提线木偶一般,姿态略显异样走上前去。 郗凤亦然,掐着楚飞星的脖颈,另一只手提着软了身子的猞猁小妖,低垂脑袋看不清神色,没有任何动静,不知死了没有。 第31章 第三十一个秘密 仙魔两方对峙,各自占据了一重天西方和东方,中间留出一大块儿空地,堆满了残肢断臂,血流浮屠。二人走至中央,都离背后的势力十丈远,防止对方的人暴起下阴招。 “给你。”郗凤松开楚飞星将其推向夕月,随之而来的还有他掩藏在楚飞星背后的杀招。 楚飞星突觉背后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袭来,绷紧的神经不消她思索,下意识躲闪,那蕴含郗凤全力的一掌径自向夕月心口拍去。 在楚飞星躲闪开时,郗凤的阴招暴露在众人眼下,但都距离尚远,根本来不及抵挡。 掌势只离三尺,掌风已击碎他的外衫。 郗凤得逞而笑,夕月,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夕月!”千鹤大骇。 夕月受到威胁,周身自然结出结界,然郗凤的实力不但天上地下数一数二,还受到夕月千鹤的忌惮,结界不过缓冲了一下他的杀招,魔气与结界摩擦迸射出刺眼、吞没一切的白色闪光。 “咔嚓”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是夕月的结界吧?众人猜想,待白光褪去,视野恢复,定睛一瞧,竟是一名身形娇小的少女被击飞落在夕月怀里,被极致地呵护着怜爱着。 而郗凤与夕月错身,捂住胸口,噗地喷出一口黑血。 “少主!” “少主!” 魔族右护法赶忙上去搀扶起他,郗凤想不到惊变只在刹那间,他都快要击碎夕月的结界了,却不知那手里跟死了一样的猞猁妖诈尸般冲向夕月,竟还浑身是血的融入夕月的结界,替夕月挡下致命一击,而夕月也反应过来,朝自己出招。 原本即使夕月有结界,也不能在他倾尽全力的杀招下得活。却不想被手里的低贱妖给阻拦,早知如此他应该一早就捏死她,也不会落得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下场。 皎皎落在夕月怀中竟是无比安心,方才的清脆声其实是她全身骨骼在一瞬间被击碎的声音,除此外,内脏也被震碎,汩汩的鲜血夹杂碎肉从口中、鼻腔流出。 “你说,我都听着。”夕月为其输入醇厚灵力,但也仅是化作一团线暂时连接她的经脉碎骨,缓解痛苦。 皎皎感觉五脏好受些,能抬起手替他擦拭血迹斑斑的君装,上面的血有他奋勇杀敌溅的;为了放人质走过空旷中央蹭的;还有属于自己的……唯独没有他的,真好,他就应该不受世间一切污渍玷污。 “不用了,别擦了,皎皎……”夕月握住她沾满血污的手,无力颤抖。 此时,安歌已经冲上前来,却在离皎皎几步距离时腿软跪下,“皎皎,对不起,你还有什么想说的都说吧,我一定会帮你完成。”她说着,噙着泪的眼望向夕月,那是她离神君最近的一次,“你和我平时最要好了,你说什么我都会去做……” 皎皎闭上眼。 “她不想听。”夕月语调陡然冷硬,倏地自身下升起结界,将安歌弹开。 结界光晕极大,甚是晃眼,无人敢直视其中。 “皎皎,没人再来打扰我们了。” 听到夕月说话她才睁眼,语速缓慢,“师尊,弟子无能,惟以命护师尊性命无忧,无怨无悔,但弟子仍有一心事未了……” “你说,我去做。”夕月未放开她的手,反而贴在脸侧,极尽温柔道。 “魔族,魔族对我猞猁一族……赶尽杀绝,若是有朝一日恳请师父为我族报仇……” 她清楚知道就算自己活下来,依靠先天灵根残损,也无法找魔族报仇,无法亲自手刃仇敌是她的恨。 “好,我答应你。” 皎皎笑了笑,剧痛再次席卷而来,体内暂时稳固的灵力快要散了,她从怀里摸出几块儿纸张碎片。 书皮被震碎染上殷红,但依稀还能认出是蓝色的。夕月眼睫挂着泪珠,随他轻颤而滚落。 “我,没有凤凰蛊……”无法将师尊起死回生,只好以命相护,“对不起师尊,将你……的东西,弄碎了……” 皎皎瞳仁涣散,说话断续,但夕月却听懂了,他嗓子里压抑着啜泣,但还是有几声逃逸,“不是你的错,别怕。” 相反,她将自己厌恶却无法丢弃的剧本撕碎,他还得好好嘉奖她。 “夕……师尊,我喜欢看你笑。”就像那日云淡风轻,云蒸霞蔚之景也比不上你浅浅展颜。 “好。” “可是我,看不见了。” 苦涩扬起的弧度僵硬在嘴角。 “师……夕月,我真的好喜欢你……”皎皎念出藏积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此刻她也分不出到底是肺腑之言还是一句台词。 “为师有没有告诉过你,”她合上眼,身躯逐渐轻盈,后面的话儿,她再也听不见了—— “我也很喜欢你。” 无论你是皎皎抑或是谁,矢志不渝,沧海桑田,只要,你在我身边。 抬掌,想向以前一样摸摸她柔软的发,骨骼细长若削葱的手却穿过她变淡变透明的身形,如陶瓷般片片碎裂,散落成青灰色尘埃,消散于风。 结界消散,只剩他孑然而立。 不少人已经猜到那猞猁族的小妖,灵根残缺的废物,夕月神君的三弟子,陨灭了。可怜了她情深义重的师尊,一时难以接受,悲不胜悲。 安歌跪在一旁,落泪。 暗处的天寻无人见他肝胆俱裂,挣扎着要冲上去,不顾架在脖子上的利剑划出伤痕。 “你疯了!少主让你找的结界破绽还未找到便想寻死么?”劫持他的男子将利剑往旁边移。 夕月脱下染上各种血液的深蓝君装,有魔族死敌的,有仙家弟子的,有心爱之人的……他轻轻将其盖在她唯一留下的血迹上,面上死静无波,不见悲怆神色,却已是大悲无泪。 “我夕月此生为坚守大道,力求荡尽天下不平之事,护人间海晏河清,甘死如饴。” “可天道留给我的是什么?风吹日晒、雷鸣电闪三千年,等了三千年,我不怨;魔族性狠阴险,几经生死,我不惧;游戏人间、不问红尘,我不羡;我只恨最想守护的人,只能眼睁睁看她死在身前……” “什么是正道?什么是邪魔?若遍体鳞伤、伤痕累累只为他人乃大道,我又获得了什么?而恣意潇洒,杀伐不仁是为魔道。我愿——坠入这深渊!” 言罢,夕月身后展出十片白练,如银龙如蛟蛇如狐尾,所过之处收割头颅,喋血一重天。 或许,他从褪下象征神君君装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九重天的神君,而是他夕月,自己! 伤亡最惨烈的是夕月正对着的魔族,就连郗凤都躲闪不及,抽中了脊背。然,仙家弟子还来不及为自家神君高呼神威,就被白绫打伤,纷纷反应过来神君已经杀红了眼,连亲疏都不分,急得想逃。 “神君饶命!啊——” “求神君饶命!” 魔族右护法:“夕月是疯了么?连自己人都杀。” 郗凤:“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九重天看来今日是上不去了,我们快撤,改日再议。” 白衣陡现,阻拦魔族撤退的道,夕月面无表情道:“想走?今日九重天一个都不会活着出去。” 魔族庇护着主心骨,夕月却以一夫当关万夫莫摧之势,将其步步紧逼。 一重天乱作一团。 千鹤心系好友,他一点都不怀疑她在夕月心中的重要性,但从未想过夕月会因她的死而走火入魔。 说起实力,夕月绝对是三界登峰造极之辈,他并不是被夕月甩开一大截,相反只差一点,但对于高手而言也仅仅是一点,就能拉开鸿沟。 夕月走火入魔,不知疲倦地动员灵力,誓要将天上地下闹得不可安宁,但就如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拼尽全力迸发出最后光芒,之后便是燃烧得徒留灰烬。 他再不停下是会死的!千鹤意识到这个问题,便使出神出鬼没的身法准备近身,然夕月何尝不会发觉,在离他一丈时便被发现,一道白绫如飞刃横向扫来,千鹤用红绸伞一挡,未想竟被割破。 红绸伞是他的法器,这一下,千鹤心痛到滴血。 “夕月!!你清醒点,看看你杀的人,有不少是昔日部下,他们曾虔诚地以你为尊,而你呢?你在作甚么?!你在伤害他们!” 夕月不闻,他不知疲倦进行着无差别攻击,已杀入魔族保护的中心,郗凤脚边是倒地哀嚎的魔族部下,环顾四周竟无任何依仗。 眼见他不急不缓,踩着魔族尸首步步染血,郗凤先发制人,未想被他轻易化解,下一秒他已出现在咫尺之间,扼住了自己的脖颈,提起。 距离极近,只听得自己渴望呼吸的喘息,郗凤深刻感受到他的呼吸仿佛从结界褪去的一刻也跟着消散,此后他成了具行尸走肉。 “夕月,有本事你就杀了我!”郗凤梗着脖子,额头青筋快要爆裂,吼道。 “我早该杀了你。”夕月冷冰冰道。 郗凤看见极其可怕的一幕在眼前上演,喷泉瀑布一瞬冻住,空气中凝出的冰晶像雪花坠落,就连洒落未干的血液都冻住,它们像被飓风吹起,汇聚在以夕月右手为中心的风眼,凝结成一个巨大的冰球。 不难想象若是被夕月的绝杀技击中,他再无生还可能,非但如此,夕月凝水成冰的灵力会侵入他的经络,只要有水便凝结成冰,轻轻一吹便会尝到筋骨寸断、五脏破碎的痛苦。 郗凤白到不能再白的脸色,变成铁青,就连殷红的唇色都褪去血色,变得惨白。 千鹤突破夕月设下的结界,不管不顾冲上前,他不是为了解救魔族少主,而是为了夕月,这一招下去他也会随之陨灭。 “啊——!”像之前他欲杀夕月一般,光球还未拍在身上,便被余光冻伤心脏。 谁也看不到,夕月眉间嫣红欲滴的朱砂下,一双眼眸红蓝交闪,泄出一丝解脱。 “夕月。”声如洪钟,从南方传来,随即一个玉印法器笼罩在夕月头上,像一瞬间被抽离灵魂,他猛然向后倒地。 凌空祥云驶来,太华西真万炁祖母元君即西王母娘娘收回天祭印,左右有玄凤青鸾为其保驾护航。 “拜见太华西真万炁祖母元君。”千鹤收起法器,虽然狼狈,但仍脊背微弯,十分尊敬。 见夕月倒在狼藉地面不省人事,千鹤忧心道:“我能不能带夕月回去。” 西王母娘娘,颔首。 千鹤抱起夕月,不看地上苟延残喘的郗凤一眼,对在场受伤的仙家弟子言:“今日之事,敢有泄露者,褫夺灵根,贬进牲畜道。” “是,是。” “谨记神君玉言。” 朝西王母行礼,千鹤才抱着夕月急急离去。 “咳咳咳……”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郗凤,缓解好身体剧痛,由身旁断臂的右护法搀扶着站起。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输了,夕月也不好受。 即使在九重天一生之敌的魔族面前,西王母雍贵之容亦处变不惊,她摇首道:“本宫欲在九重天招待少主。” “少主,不可!”断了右臂的右护法第一时间跳出来表达不满,谁知道她会安排什么来折磨少主,堂堂魔族首领入住九重天,不是羊入狼口? “我说了,悉听尊便。”郗凤安抚住他,“想必一向公正严明的西王母,必不会刁难我一个小辈。” 暗处,天寻趴在地上,身下鲜血蔓延。 持剑人嗤道,“废物。” 一场差点颠覆天地的骚乱被止住,活着的人都为自己得活而庆幸,打扫着流血漂橹的战场。 无人发现,漂浮在天空青灰色的灰粒正凝成一颗散发出微弱光芒的星星,随后直直坠入云层间。 ------ 作者有话要说: 皎皎终于“如愿以偿”挡刀了,但她真的能回去么? 以及九重天深藏的巨大秘密又是什么? 皎皎“死”后,夕月如何一步一步走向黑化? 天寻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又会出现在九重天上? 千鹤为什么一见面就不待见女主? 皎皎如何打脸曾经那些看不起她的人? 都在后面啦,辛勤码字ing,顺便卖萌打滚给预收《黑心莲亲手促成修罗场》求个收藏嘛,啾咪~~~~ 第32章 第三十二个秘密 是夜,长明殿即使未点灯,依靠众仙班点亮的长生灯也灯火通明。 老宫娥正在殿前训话,内容无非是要她们警惕外人进入,提防走水损毁之类的,以及特别强调若有异象需向上级禀报。 小灯娥在其中百无聊赖地听着,她们一共二十有四人,她站在最中间身形娇小,脑袋一点一点,将将睡着时,眼角的光突然亮了。 像一抹从天而降的流星,在夜空一闪而过,她眨眨眼,发出惊呼:“灯,亮了!” 一盏早已熄灭、落满灰尘的灯蹿出一颗左右摇晃的小火苗,紧接着越来越亮。 老宫娥也是第一次见枯灯复明,她止住小灯娥们的喧闹,声称会禀实上报,叹了口气,心道忽生异象,怕是要变天了。 小灯蛾低着头悄悄觑了眼另一盏原本大亮的灯此时恍若风中残烛——那是夕月神君的长生灯。 * 皎皎做了一个身临其境的梦。 梦中,寒风刺骨、乌云低垂,她立于悬崖边上,松涛碧浪尽收眼底,却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戚戚然。 蓦地,天地忽变,飓风卷着黑云,雷声阵阵如千军万马驰骋而来。 “轰隆——噼啪!” 雷声砸下,不偏不倚砸在一人头顶的百会穴,他盘腿闭目席地而坐,衣衫褴褛,露出焦黑的伤口。 “轰隆!”又是一道惊雷。 他被雷击得当场俯身倒下,然只要他还有一口气,那天雷便会不断劈下。 雨势极大,皎皎能感觉到豆大雨滴落在身上打得生疼。她起初远远看着,心中揪痛便要上前。 “别,别过来……”他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泥水、污血混合在一起看不清他的脸,但那墨仁带星岚的眼瞳却是清透不变,盛满关心。 这一次雷击的间歇期长了许多,天雷汇聚,光柱比之前更刺眼,雷音震耳欲聋,若是落在他身上,毫无疑问会将他剩下的半口气彻底打散。 下一刻,皎皎不禁往前扑在他身上,抢在最后一道雷劫到来之前。 “轰——”一阵剧痛,仿佛魂体都碎裂! 皎皎醒了,汗水淋漓,方才梦中的感觉太过真实,像是她经历过一般。修炼到一定年限的人修或妖修,为了达到大乘,所经历的最后一道难关称作雷劫。 若成功,则飞升成神;若失败,则湮灭作黄土。 她花了许久才缓过来,但下一件事又令她再度震惊。 □□,身下是莽莽草甸,远处雪山如银蛇横亘,仙女板、乌饭树肆意生长,是她熟悉的景象。 这里是北寒极地的边界! 她不是死在郗凤手上了么?说好的按照书里剧情走,乖乖给师尊挡刀、表白、赴死就能回去呢?! “嘶——好痛。”掐了把肉,是真实的,不是做梦。 她都做好心理建设把之前经历的一切,都当做黄粱一梦了,怎么是被困在梦境了么? 她突然萌生一个汗毛倒竖的想法——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她压根就没有上过九重天。 毕竟她刚刚做的经历雷劫的梦太过真实,那个可怖的悬崖边她从未去过,那个受雷劫的人她也从未见过。说不定拜夕月为师、为其挡刀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 解开自己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她凝神探查自己的经络,毕竟之前她受郗凤重创,所有骨头和经络都碎了,就算在郗凤之前,自己身体虚弱得连人形都难以维护。 然,结果却令她大吃一惊。 她所有的经络通常无堵,甚至连一直残缺的灵根都奇迹般修复好了,內腑、骨骼完全没有受伤的痕迹,仿佛整个人都被重塑了。 皎皎望向远处银雪纷飞的雪山深处,或许惟有她去猞猁族落,便能找到答案。 皎皎很快启程,经络虽完整无缺,但空空荡荡,换言之好比一个空空如也的水囊派不上用场,只好一步一个脚印朝极寒北地进发。 迎风踏雪、沉星落月,极寒北地之大可容纳三四个中原鱼米之乡、肥沃之地,有些山峰、怪岩明明就在眼前三里处,走起来却要花费半天。皎皎一直行走,累了便睡、渴了便喝溪水,倒也没有饿的感觉。一路上都遇不到半个活物,足以说明这里的荒凉,但也降低了她的危险。 坐在连青苔都不愿生长的大石上,天将亮了。 右侧密林窸窸窣窣,有什么活物在移动,并且向她的方向前行。 皎皎僵住,这也是她为什么尽挑些不毛之地,而不是去更肥沃的道路赶路。因为极寒北地肥沃的土地很少,都被一些大妖们占领。 难道真这般倒霉?碰上了外出觅食的大妖?像这么大的密林,一般都会住着一群大妖,倾巢而出,她根本就不够吃的。 皎皎一边计算,一边屏息放缓脚步欲减小存在感,偷偷溜走,谁叫她好不容易恢复得半壶水的灵力对上大妖就是鸡蛋碰石头。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正当她已经溜到巨石后面,提腿欲狂奔而逃时,她突然僵住。 只因身后的不明活物突然出声,还十分吓人—— “饿……” 可不是饿么,不饿能出来觅食么? 诶??仔细一听,这声音里有股少年特殊的沙哑声,可怜味儿十足,怎么听都不像会有半分威胁。 皎皎转头,只瞧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没有人类的耳朵,或者说他的耳朵长在头顶茸茸的乱发里,两只兔耳耷拉在脸侧,显得他的脸比巴掌还小,尤其是那双眼睛绝了,像对晶莹剔透的红宝石,毫无杂质,向你望来时心似乎都能融化。 对面的少年同时也在打量她,他仿若鱼一样失忆,不知道从哪里来要去什么地方,猫在草丛里不敢动,似乎在等什么人,他也说不清那股似是而非的感觉,但没错,一定是眼前的人。 她一身洁白衣裳变成灰衣裳,脸上一双靴子也被磨破了脚尖,虽然落魄得连能不能保住自身都有待考证,但一见她就没来由地涌上熟悉感,由此他弯起一双沁水明眸,努力装作人畜无害的模样,道:“姐姐,饿!” 星野低垂之下,广袤无垠的极寒北地边界,一处小小的地方篝火昭昭。 皎皎又掷了一根胳膊粗的木枝添火。 “好了,吃吧。”耗费了点灵力才抓到的不知名鸟类。 “你不吃么?”少年咽着口水接过。 “我不饿,你吃罢。” “谢谢……唔,没熟。”咬了一口,里面的肉还夹着生血。 皎皎接了回去品尝,肉柴油脂少,不但生还难吃。不知他当初是如何不费一粒盐就能烤得美味…… “姐姐?”少年唤回皎皎出走的神。 “再烤烤还是能吃的,眼下也没有比它更好的东西,劳烦你将就一下。” 少年澄澈的水眸里映出跳跃的火舌,他望着明明身在此,心却飞往别处的皎皎。 果然……收获了一块黑炭烤物…… 待少年委屈巴巴地吃完,皎皎起身,对他说道:“我要去极寒北地深处,你既然吃完了我捉的……不知名的鸟,我不奢求你能报答我什么,我们从此别过吧。” 转身,衣角被人拉扯。 “你若跟我去了怕是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极寒深处最缺你这样肥美的兔子。”他蹲起来高度只到自己的腰际,小小白白的一只,抿嘴扯衣角,一看就没有自保能力,但带他过去是最坏的决定,她不说假话。 抽开衣袂,转身便融入夜色。 身后,没有继续添柴的篝火熄灭,将少年的失落神色淹没在冥冥黑夜。 半路杀出的兔子精平白耗费了她一天时间,皎皎披星戴月,一直走到天明,身后一直被人尾随,但没有察觉到恶意,她便按兵不动。 直到,再翻过眼前这座山,寻到山中隐秘入口,之后便是猞猁族隐居之地,为了族落安危她不能让他人发现。 她倏地回身,以最快的身法来到那尾随之人面门,并凝出一股灵力,直指他的脖颈。 “是你。”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是之前偶遇的兔子精少年。只是他比一日前更糟糕,一头乌发蓬松杂乱插着树枝草根、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上被划出三四道还没结痂的口子,最惨烈的是那一双鞋子,脚趾处被磨破,露出长满血泡又被磨破皮的脚。 “姐姐,饿……”他的一对儿兔耳垂下,一双眼半遮未遮,咬得绯红的唇倒是明晃晃,光看着就令人心疼。 真不知道他如此无用弱小的兔子精到底是怎么从极寒北地各色大妖的手下活过来的? 无用弱小……四个字在心中反复品尝。她之前不是也是如此么…… “你要是没地方去,可以跟着我。” 兔子精一听,一只耳朵登时竖了起来,另一只也不再软趴趴的。 嚯,原来不是只垂耳兔。皎皎见状不免笑了一下,随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像连绵不绝的阴雨散尽,露出浅虹,很浅却很难得,兔子精被晃了眼,那熟悉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仿佛这才是她本该的样子。 “陆儿……”他轻念出口。 “陆儿?”陆是六的意思,皎皎心想兔子一生生一窝,他排名老六叫陆儿也说得过去,“以后有我皎皎一口肉吃,定不会少了你的。” 吃!陆儿许是个吃货,听到吃的字眼便双眼发亮。 “但是,今日我一直都没吃东西,所以也没有你吃的。忍忍也不会死。” 兔耳瞬间又耷拉回去,有点后悔是怎么回事…… 但一看到她望山寻迹,认真勘测的侧脸,似乎一切都安心,都值得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5.20,小天使们快乐,谢谢你们~~~~ 第33章 第三十三秘密 第三十三秘密 该如何形容眼前破败的景象?像是被龙卷风摧毁,不,比龙卷风破坏力更大。若不是残存的用来搭建房屋的石头破碎一地,她根本认不出这里是自己曾经出生、成长的地方。 除此外,更触目惊心的是那破碎的躯体,遍布四野,猞猁族一向香火稀薄,有朝一日却残留下那么多残缺的肢体。 闭眼不敢再看,向家的地方狂奔!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干涸的大片血迹述说当日的惨烈。 光听郗凤得意洋洋地述说屠族她便痛彻心扉,此刻亲眼所见,大脑一片空白,心中无痛只因痛到麻木。 一直跟在皎皎身后的陆儿虽纯然但通透,见到此情此景已经猜到。他欲开口安慰,却找不到什么话。沉重的悲痛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抚平。不敢轻言妄动,怕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皎皎走着,突然被绊倒幸有陆儿在旁搀扶,她低头看去,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那是……族长爷爷镶嵌天曜石的手杖,他曾自豪地说过这是九重天的神明赐给猞猁一族的宝物…… 捡起断裂的手杖,顶端镶嵌天曜石的部位只留下圆坑。为什么神明的恩赐会成为猞猁族的杀身之祸呢?爷爷,你一直坚守的信仰真的错了,那个时候你怨不怨九重天的神明没来拯救你奉献一生的猞猁族…… 皎皎终于忍不住,眼泪像决堤的河水,不断涌出。 陆儿半蹲环抱住她,瘦弱纤细的怀抱像是能为她撑起遮风挡雨的伞,他声音喑哑,“至少你还活着。” 皎皎捧着手杖,是啊,至少她活了下来。虽然不知道自己因何复生,但此后,她与魔族不共戴天。 她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名为复仇。 本想找到族长爷爷的遗骸与他生平看做信仰的手杖葬在一起,但找寻的时候皎皎意外发现,族落情状凄惨,竟未见到一具完整的尸骸,有的只是残肢断臂,地上有杂乱的拖拽血迹——魔族大开杀戒又怎会清理战场? 她想到一处地方,便抬脚前往。这处地方是猞猁族世世代代的埋骨之地,随族落迁徙而迁移,猞猁族并非一直没落,但辉煌的时刻已经是上古了,殚心竭虑迁移,也不会忘记凭吊先辈。 此处除了尸骸再无他物,魔族再丧心病狂也不该做出挖坟的事。 一座座青砖石包裹的半圆墓穴,青砖石严密、斑驳,显出岁月的痕迹,在一旁居然还有新立的坟墓,墓碑只是简单地用木片作碑。 一人在墓前虔诚地叩拜,即使他衣袍破烂,指缝夹满泥垢,一张脸脏得无法辨认,但皎皎还是认出他—— “宴乙。”皎皎唤。 宴乙叩完三个头才看她,没有因她的归来而有多少惊讶,只平静无比地说:“你回来了,可家没了。” 呼吸顿时被扼住,他再不是以前那副伪装出的少年老成的样子,血泪洗礼浇灌了他,催生他的成长。 族长爷爷、皎皎母亲、父亲、长兄、宴乙父亲、母亲……所有曾经熟悉的名字都刻在木板上,残缺的尸首都由黄土掩埋,葬送在岁月光阴。 宴乙道:“猞猁族三十六口人都在这里了。” 皎皎在每块新立的坟墓前都嗑了三个响头,共一百零八个响头,猞猁族三十六口人的性命她决不会忘。 “砰砰”的磕头声中陆儿逐渐咬紧下唇,撇开眼,不忍再看。 皎皎嗑完最后一个头,将破碎的手杖双手置在族长墓前,她对宴乙说:“带我去见剩下的幸存者。” 宴乙静静看她,她眼里有渴望见到余下亲友的希冀。“好。”他听见自己说。 路上,宴乙给皎皎解释当日情景,“九天前,魔族突然冲进猞猁族,对方人数众多,我族仍拼死一战,迫不得已只好撕开空间将未长大的小猞猁们送出去。我本想留下和大家一起对外抗敌,”他弯起苦涩的不能称之为笑的弧度,“可是族长爷爷告诉我,让我照顾好幸存的猞猁崽崽们,将猞猁一脉延续下去,以及,等你回来。” 皎皎步履凝滞一瞬,原来族长爷爷从不曾当面对她说过,怕无形中给她徒添压力,但能成为九重天夕月神君座下弟子,其实一直都是他们的骄傲。 而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在猞猁族还艰难苟活在荒芜的极寒北地时,却享受着口舌之欲,不思进取。 “嘶——” 被打断思绪,皎皎朝出声处看去,她一个眼神过来,陆儿立刻捂住嘴如受惊的兔子。 他的鞋底早就磨没,双脚长满血泡却又在行走间磨破,所过之处在雪地上留下血引,怵目惊心,却只敢在不小心踩上尖锐树枝刺破伤口时发出痛呼。 “不好意思,等我一下。” 皎皎对宴乙说完,将自己的衣袂撕碎成两片,蹲下身对陆儿说,“抬脚。” 陆儿乖乖依言抬右脚,算不上洁白的白娟一圈圈缠绕在脚上,暖暖的,带有她的体温…… 两只脚都被白娟包裹,至少不会让伤口直接在地面摩擦,皎皎拍拍他的脑袋,竖立的兔耳登时向后垂下,果然,手感很好。 陆儿低着头,待皎皎转身继续行走,才敢把耳朵竖起来,摸了摸耳尖,还是好烫啊…… 宴乙带着皎皎陆儿一直在雪林行走数十里,愈走愈深,直到一处被雪崩落石掩盖的洞穴。 宴乙上前,在最大的一块落石上敲击,三长一短。 不一会儿,里面也敲击石块回应,三短一长。随后一块一块小的落石被搬开,露出半个谨小慎微的脑袋,看清外面状况大呼:“是宴乙哥哥回来了,快搬开。” 皎皎和陆儿也上前去帮忙搬动,清理好入口后,宴乙先行进入,皎皎陆儿紧随其后,洞中光亮微弱,最开始打探情况的猞猁崽崽看到宴乙先是欢欣不已,再看到身后的人,抱住宴乙瑟瑟发抖。 皎皎看在眼中,黑暗洞穴中有十来个未成年的猞猁小崽崽,他们大都成兽形或半人形,见外人进来,都紧张害怕得抱在一团。 心里颇为辛酸,经此一变,都给猞猁崽崽们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她用气音轻轻说,怕语调大些便吓到他们,“我是皎皎,我回来了。” “皎皎姐姐?”缩在宴乙怀里的乔南认了出来。 “恩,她是皎皎。”宴乙点头给了猞猁崽崽们极大的安全感,皎皎姐姐他们是知道的,听族长爷爷说,她啊一直不安分待在极寒北地,修成人形后便开始周游四野,还最爱亲近凡人,在他们妖精眼里看来真是奇怪的异类,但她每次回来都会带上大包小包各种人间礼物,因此虽然不常见到她,但皎皎在猞猁崽崽们的声望并不低。 其他猞猁崽崽听到,便也不再紧张,纷纷放松下来。 “团团,还在吗?”皎皎鼓起勇气问,团团调皮但也是最活泼可爱的崽崽。 宴乙瞥一眼她,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在问团团是否幸存。 “你说团团啊,她在那个角落。”乔南指向角落里缩成一团的猞猁幼兽,放轻声音继续说,“团团的爹被魔族右下使咬碎头骨,活生生拆开四肢吞入腹,自那以后,团团便不再跟任何人说话。” 皎皎上前,摸了摸幼兽的被毛,察觉到她皮肤绷紧,“我是皎皎。”渐渐放松,皎皎将两个巴掌大的幼兽抱在怀中。 团团感受到那熟悉的温暖,止不住颤抖,听得那温和的声音说,“团团,我回来了,别怕。” 团团瞬间崩溃,哭得很厉害,从奶声奶气哭到嗓音沙哑,一双眼又红又肿,涕泪将皎皎的衣服打湿,不过皎皎并不在意。 “他是皎皎姐姐带给我们的吃食么?”哭得累了,也终于把心里的悲伤难过都释放出来,团团趴在怀里,抽噎道。 这么一说,东躲西藏好几日的猞猁崽崽们本来就没食什么东西,自那兔子精一进来,他们就注意到他,白白净净的虽然有点受伤但口感应该不错。 陆儿顿时被各种垂涎闪光的眼神钉在原地,不敢动弹,不敢呼吸,他好像进了狼窝。 一双眼神望向皎皎,写满求助,呜呜呜,他错了,他不该不听皎皎最初的话儿,真的好可怕啊,感觉下一秒就要被吃掉。 “啊——”身后被人戳儿了一下,陆儿尖叫。 “嘻嘻嘻,他好傻呀。”乔南嘲笑。 “他是我的朋友,别捉弄他了。”皎皎看不下去,陆儿一双兔眼本就红通通的,一受惊,长如蒲扇的眼睫便沾满泪珠,扁着嘴满脸委屈地看着自己,谁看了都心疼。 袖子又在黑暗中被谁扯了扯,陆儿登时一蹦三尺高,蹦到皎皎身后跟个小媳妇样,委屈巴巴地喊:“皎皎……” 皎皎失笑,“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么,你这般肥美白净的兔子,在我们猞猁看来最是可口美味。”不禁也起了逗弄的心,凑近他一本正经道,“一口咬下去满口肉油滋滋的,光想想我都饿了,要不……”上下打量他。 陆儿惊声尖叫,急得眼泪涟涟,“皎皎,我可是最相信你的,你,你不能把我吃了。” “这个嘛——”皎皎拉长尾音,有意捉弄他,缓和洞穴中晦暗的氛围。 陆儿万般恳求,使出浑身解数,卖萌撒娇不成便开始打滚撒泼,打滚撒泼还不行就以退为进,哭得抽噎,“你给我施饭之恩,我无以回报。若是吃了我,你便能高兴,那么便吃吧,当做我还你的。”他破涕一笑,面靥如一朵颤巍巍的露水清莲,“只要你能开心,陆儿甘之如饴。” 第34章 第三十四个秘密 第三十四个秘密 他笑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微微暖光,在黑暗中尤为凸显,他说话真挚诚恳,不像在说假话。 皎皎倒不忍心再骗他,她逗弄他一是为了活跃猞猁崽崽们紧绷的神经,猞猁崽崽们的日常食物便是雪兔,但也不会残忍到吃化成人形的兔子精。猞猁崽崽们生性调皮,陆儿一看就柔柔弱弱小白花,好欺负,便暂时随他们去。 二则是为了试探陆儿,若陆儿当真半分自保能力也无,他是怎么在极寒北地边界活到遇见自己?是不是扮猪吃老虎呢?还是对自己有所图谋? 但眼下看来,陆儿真的是半分欺骗之意也无,倒是自己…… “对不起。” 紧紧闭着双眼等待着被生吞活剥的陆儿一听,刷地睁开眼,懵懵然看着她。 皎皎握住他的手,“以后不会再戏耍你了。” 一直藏匿在暗无天日的洞穴中也不是长久的办法,当务之急是保存延续猞猁族剩下的血脉,那么便要找到一个适宜却并不危险的地方休养生息。 极寒北地最不缺的就是雪,以白雪为画板,皎皎把枯枝当做笔,在上面边描绘边解释道:“这里是中原晏国国都玉安,玉安往东途经封洛、扶台城,翻过城青山,因山势险峻、山高不可估测,是以环境严寒,一年只有冬夏之分,冬天长达八个月,但再如何恶劣都比极寒北地要好。” “而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从极寒北地出发,一直南下,取道人烟稀少之地,直通城青山,虽然路程长些,说不定还会遇到劫匪,但是凡人,有我和宴乙便不足为惧。” “我们的目的地是城青山?”宴乙摸着下巴问道。 “是的。”皎皎点头,“我曾去过那里,虽然冷了些,但没有此处荒芜,中原大多精怪都爱去往城镇,游戏人间,那里没有被大妖占领的标记。” “我并非不信你皎皎,皎皎你走南闯北,自是活地图,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确定城青山不会有什么变故么?”宴乙十分谨慎,没有百分百把握,他不敢妄动。 但有时,风险和收益并存,熬过风险拼一把,才能苦尽甘来。 “宴乙,族长爷爷的手杖断了,猞猁族不必再用虚无缥缈的诺言来束缚自己深居极寒北地,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族长既然交代宴乙照顾好猞猁崽崽,一定跟他说过猞猁族世代守护宝物之事。 宴乙被触动,最终答应了皎皎的提议。 诸事敲定时,依旧趴在皎皎怀里的团团突然发问:“既然他不是皎皎姐姐给我们带的吃食礼物,那他是皎皎姐姐的小相公吗?”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陆儿身上,陆儿拼命缩小体积,降低存在感。要是地面是土地,准能让他刨出个窝儿来,可惜是在洞穴中,他只能缩在皎皎身后。 乔南跳出来第一个反对“他才配不上皎皎姐姐!” 陆儿一听涨红着脸,回吼:“我当然配得上!” 乔南:“你哪里配得上?” 陆儿:“我配不上你个小不点就配得上么?” 乔南:“我长大就配得上了!” 怎么还歪楼了,皎皎扶额,“他不是……” 团团:“既然他不是皎皎姐姐的小相公,就不能跟随我们。” 宴乙赞同:“团团说的没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皎皎最担忧的还是发生了,团团会因为受到父亲惨死的刺激而发生性格变化,变得咄咄逼人,于是她谆谆诱导,“团团他不是我的……小,小相公,但是我的朋友,他没有去处暂时跟着我们,等日后我会替他找到落脚的地方。” 团团被反驳失掉面子,干脆一头缩在皎皎怀里,谁也不见。 乔南一听皎皎都发话了,得意洋洋地向陆儿扬起下巴,“你看,我就说你配不上,你还上赶着凑上前。” 陆儿却不理他,只一对圆溜溜的兔眼盈盈泪光闪烁,用极力遏制才不至于变调的声音说:“你不要我,以后还想甩掉我,你明明之前说好要让我一直跟着你的!” 一波未平另波又起,皎皎正欲出声稳住他的情绪,陆儿却什么也不听,从狭窄的洞口灵活钻出去了。 “真好,他终于走了。”乔南道。 同样妖龄只有二十岁,头上还有一对未完全掩藏的兽耳的牧丁,他从高处跳下来:“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见了我们猞猁族都不害怕的兔子,他一定有古怪,走了也好。”猞猁族爱捉雪兔吃,一般兔子见到猞猁都会没命地逃,即使有雪兔成精,见到猞猁族也会被其威压骇住,这是自古以来的本性,无法被更改,除非对方实力超群,但陆儿显然不是。 “而且他又不是皎皎姐姐的亲近之人,那便无所谓啦。”乔南戳了戳只露个尾巴在外面的团团,“团团,你做得不错!” 团团一个激灵,登时从怀里钻出来,一对耳朵神气地立着,不屑地鼻哼一声。 乔南:“皎皎姐姐,你说是吧。” 皎皎本应去追陆儿,毕竟他一个灵力低微到几乎没有的小妖,落单在外会发生什么不得而知。但才经过大变的猞猁崽崽们好不容易不再紧绷神经,气氛有了些融洽,她又怎么能抛下这一群小崽崽,与其相比,当然是崽崽们与自己的血脉更亲些,而不是来历不明的陆儿。 可让她夸团团做得对,她也夸不出口。 团团没收到皎皎的夸奖,知道她在怪自己,“哼”一声又钻进牛角尖。 牧丁打着哈欠:“哈——好困,睡吧。” “和我来布置结界吧。”宴乙对皎皎说。 皎皎将已经睡熟的团团放在温暖的地方,团团情绪波动大,疲倦后自然入睡极快。 宴乙和皎皎在洞口几丈开外布置好结界,薄薄的结界虽不能抵挡住大妖的袭击,但可以掩藏猞猁们的气息,即使被打破他们也会在第一时刻感受到。 “辛苦了。”宴乙抹了把额头的汗,“回去睡吧。” 皎皎施法后并不觉得累,她像是没听见宴乙的话,停在原地。 宴乙回身问:“怎么了?” 皎皎:“你先回去,我还有一事未做。” * 洞穴是由雪山自然形成的,极寒北地最不缺的除了雪便是随处可见的山峦,这处山很大,皎皎绕了快半圈,此时天黑,又下起雪,找人十分困难。 她只好时不时用灵力凝成光,来照路,但也不敢太过张扬以免引来其他的大妖。 雪堆积起来,又深又冷,微弱的护体结界只能缓解一二。就在皎皎快要放弃寻找时,不远处的枯枝丛林里,发出簌簌声。 她走近挑开碍眼之物,说是枯枝丛其实是被雪压折而掉落的树枝,空隙极大,寒风吹过呜呜作响。 他坐在雪地里,将自己抱作一团,似乎等了很久,头顶是雪,裸露在外的两只耳朵贴在脸颊被冻成冰棍,鹅毛大雪快淹没膝盖,雪粒盛在蒲扇睫毛上,鼻子红红一抽一抽。 皎皎莫名心里升起一团火,“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便要冻死在这?” 没有你的庇护,我也活不下去。这句话在心里碾来碾去,但到底说出口还是变了,“皎皎,你好凶……阿嚏——”一个喷嚏,雪花四散。 他又是一副凶不得的可怜样,皎皎也不是心肠坚硬的人,二话不说用丹田仅剩的灵力给他取暖。 指尖贴着他的手腕,顺着脉络输送温暖灵力,也正是这时,她彻底探查到他的实力到底几何。 收回手,陆儿的脸色已不再青紫,明显有了血色,皎皎饱含怜悯地看着他,他的丹田空荡荡的,全身经脉好比日渐茂密的树林横遭飓风席卷,只留萧条一片。若自己真的不来找他,等到天亮,极寒北地将会多一只失去生息的冰雕兔子。 “你还记得自己的父亲母亲,家在何处么?” 陆儿冥思苦想:“不记得了。” “那遇见我之前你在极寒北地边界发生了什么还记得么?” 陆儿摇头,毫不在意,“想不起来,但是,有个声音告诉我让我一直呆在原地,不要动也不要走,等你过来。”想起和皎皎的初见,他笑得很甜。 皎皎决定了,陆儿无亲无故,粘着自己也是因为孤苦无依,虽然自己也自身难保,但他到底是兔子一只,以后好好养养定皮毛顺滑。 “走吧。”皎皎让陆儿活动下僵硬的身躯,好慢慢走回去。 之前与宴乙布置好结界并不觉得累,此时真有些困乏,皎皎牵着陆儿往回走,撑着眼皮恹恹说道:“以后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兔眼登时亮锃锃,眨眼间像有流星般的星阑色闪过,他嘴角自打被皎皎牵上都未放下的笑此时咧得更大。 好,永远不再抛弃。 待两人终于走回洞穴,细小的动静惊醒本就警惕的猞猁崽崽们。 “唉,还是回来了,果然嘛,还是皎皎姐姐的小相公。”乔南搓着朦胧的睡眼,呵欠道,“快睡吧快睡吧,小两口吵架和好回来了。” 皎皎松开陆儿的手,心里一股气不上也不下,这群小鬼头真是长大了! 陆儿躲在皎皎背后,护着被她牵过的右手匿笑。 第35章 第三十五个秘密 第三十五个秘密 幸存的猞猁族很快启程,道阻且长,皎皎和宴乙商量好对策,决定用猞猁族的血脉力量——撕裂空间,来赶路。先是由宴乙撕裂空间,他们一群人通过裂痕离开极寒北地,之后再派已经开启血脉之力的猞猁来撕开另一空间,直往城青山。 这个方法虽然缩短时间,大大缩小他们前往城青山的日子,但又要动用血脉力量又要控制好掉落的位置,极其耗费施法者的心力,所以只能几个人轮流开启,并且还要保留一个人的实力,在危急时刻确保猞猁族还有逃脱能力。 极寒北地边界。 宴乙动用空间撕裂能力来到边界,众人寻了一处僻静地方准备度过夜晚,同时也为了宴乙不用遭受脱力赶路之苦。 猞猁崽崽们围着篝火团团坐,团团孤僻地趴在树上;牧丁小霸王似地霸占了最温暖的火堆处;宴乙算是他们当中的领头大哥,猞猁崽崽们自动让了一个背靠岩石的避风处给他歇息;剩下的崽崽们都挤在一块儿相互取暖。 也不知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将皎皎和陆儿留在一块。 火光融融,勾勒出陆儿的轮廓,明明应该是长身体脸儿圆的时候,偏偏因奔波劳累而变得清瘦。皎皎不禁看着他的侧脸发愣,清晰却不失柔和的下颌线、挺翘精致的鼻,睫毛扑闪扑闪地,顾盼间流露出对尘世的好奇。 “皎皎?” “呃,恩?” “是不是太累了,你靠着我凑合歇息一晚吧。” 他很细心,因极寒北地边界地面潮湿,若单独躺一晚容易受寒。 皎皎问:“一路走来,你不累么?”毕竟还是一只柔柔弱弱的小兔子。 陆儿睫毛盖了下来,“自然是累的,但是,”他又笑起来,“我是皎皎的小相公,给皎皎当枕头是应该的。” 皎皎的脸有些红热,“……以后你不要说这些话。” “下半夜记得叫醒我。”的确很累了,她需要好好休息下填补丹田耗尽的灵力。看陆儿还有精力打趣,干脆就让他再熬会夜。 很快睡着,皎皎见过的最后一幕景象是噼里啪啦燃烧的篝火,此时再一睁眼已换了景色。 妖气冲天,铺天盖地的血色誓要将天地冲刷,耳边充斥着令人头脑发痛的哀嚎尖叫。 一片混乱,皎皎赫然发现自己俯身在腥臭的土地上,身边没有了陆儿、宴乙、团团等人,除了……眼前的一头小狼幼崽。 它脏兮兮得看不见原本毛色,被毛斑秃纠结,肋骨分明,一看就是受过很多苦,挨遍许多饿。它露出发育不良的尖利犬牙,似乎要将自己吃掉,饱餐一顿,只一双绿油油的眼让人望之生畏。 手指动了动,身体向前,小狼立刻收起獠牙,它似乎没想到眼前的人还活着,没有人满身伤痕、血流遍地,背心插着一把一看就非凡品的箭矢还能活下来。 “你过来。” 小狼退后,却发现一股无形力量将自己拉扯上前。 她露出被拔掉指甲的手指,食指点在小狼额间,瞬间一股力量冲撞进身体,夹杂着剧痛,小狼却生生忍住没有嚎叫。 事毕,她一瞬苍老百岁,一双灰白色的翳眼,被褫夺了一切原有的光彩,“……如果可以,宁愿天地不容也不要,不要……再与他纠葛不分……” 她话音方落,天地骤然雷光电闪,两名身披护心铠甲的士兵从天而降,将她一把薅起,怒目呵斥道:“你还敢逃离九重天!” 她被那两个来者不善的人带走了,小狼身体里充满前所未有的力量,它一路追赶,从未如此疾速,但终究是追不上九重天。 “嗷呜——”小狼在原地看着她被押解着渐远的身影,引颈长啸。 皎皎还没反应过来,又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在一根刻满繁复的通天长柱上,是诛仙柱! 跪在坚冷的玉石砖上,双手往后绑在诛仙柱,完全限制了自己的行动,皎皎摸不清状况下意识挣扎,竟真的被她挣扎开,但更惊奇的事还在后面—— 她像是个游离的魂魄,而自己的宿体仍被束缚在原地。 那个人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全身上下惟一双翳眸与自己略微相似。 “……违令进入镇压妖邪禁地,捣毁禁制,放出妖邪霍乱人界,致使生灵涂炭,罪不容诛。念其为救神君一片赤诚心,及身为神君座下大弟子颜面,今虽魂体可赦,然褫夺灵根,堕入牲畜道,永世不得再修炼!” 她直挺挺地跪着,面上死灰一片,无论一旁掌刑司的仙官宣判几何,都难以使其波动分毫。 “推下去,即刻行刑。” 她被抽离了灵根,痛苦地倒在地上蜷缩,之后准备将她押解至轮回台,堕入牲畜道。 她终于有了丝反应,翳灰似盲人的眸望向来时的路,她在等待什么? 皎皎循着她的视线,空旷的大道,一丝气息也无。她眼里最后的一丝光也熄了。 “我自己去。”她说。 两名押解之人面面相觑,从未听过这等要求,上诛仙台的人哪个不是要死要活、歇斯底里? 执掌刑司的仙官听闻,让二人放手。 她像只飞鸟,振动着被暴风雨濡湿的残破羽翼,前方的轮回台是她的自由——她向自己而生,熟不知那仍旧是另一重铁丝牢笼。 她跃进轮回台的一瞬,皎皎和她的感受连在一起,刹那万千粉碎躯体的剧痛袭来——皎皎惊醒了! 东边启明星已升起,篝火早已熄灭,她又回到现实世界了。方才梦境带来的悲怆在心里留下深刻的痕迹,久久不能平复,那身临其境的感觉似乎在告知她是真正经历过。 又是这个梦,无怪她似曾相识,在九重天时她便做过,当时只有支离破碎的片段闪过。 这两重梦境到底和自己有什么样的联系?皎皎不敢深思,她惊觉有一个巨大的秘密正在自己眼前抽丝剥茧。 等等,陆儿呢?明明叮嘱他下半夜便叫自己醒来,怎么一觉睡到天明,却见不到他人? “你在找那个兔子精么?我看到他往前面的树林去了。”牧丁被皎皎的动作吵醒,迷迷糊糊道。 皎皎得知,来不及整理被压乱的衣服,立刻朝牧丁所指的方向跑去。 宴乙也悠悠转醒,他昨晚睡得并不好,“牧丁你怎么知道。” 他蹭过来,紧挨着宴乙道:“宴乙哥哥,说实话我觉得那个兔子精一看就不是个好的。” 宴乙敲了他的脑袋,“别胡说,他是皎皎的朋友。” “可是我昨晚睡不着,见到皎皎姐姐靠在他身上睡着后慢慢滑进他怀里,他也不扶好皎皎姐姐,直勾勾地看着人家,真是渗人。” 宴乙耳尖变红,一下语塞:“你,你还小不懂。” “哪有!我还没说完呢,后来他等皎皎姐姐睡熟,就鬼鬼祟祟走入密林。还好我跟上去,结果你猜怎样?!他红通通的眼完全变了!闪着浅蓝色的光,明明没有风,衣服却呼啦啦地吹动,我当时吓坏,也不敢看就跑回来竟太累睡着了。” 见已经有其它的猞猁崽崽醒来,宴乙赶紧捂住他的嘴,低声道:“你所见之事千万别和他人说起。” “就这么放过那个有古怪兔子精?”牧丁不服,他早就看他们不爽了。 对于牧丁所言,宴乙有更深层次的考量,诚然,陆儿有许多的可疑之处对如今草木皆兵的猞猁族来说是个莫大的隐患。可他相信皎皎,她身上流着猞猁血脉,不会做出有损族落的事情。 “这件事我会去问清楚皎皎,你先不要乱想。”基于以往交情,他不会先斩后奏,总要问过皎皎陆儿的古怪之处再做定夺。 牧丁气鼓鼓,既然宴乙不相信,敷衍自己,那他自己去查好了。 皎皎寻着足迹一路追寻,树林深处,草丛扁塌断枝凌乱,陆儿到底怎么了?心中越发担忧,顾不上树林随时会有大妖出没,得快些找到他。 极寒北地边界的河流很少,且都是季节性,只有气候变暖时山巅的雪会融化,汇聚成流水。皎皎来到昨日他们经过的河流处,离猞猁崽崽们已有五六里远,陆儿到底去哪儿了? 她眼尖看到远处陆儿的白色身影,下一秒便被眼前豁然开朗的景况所震惊。 陆儿背对端坐在溪流正中央,昨日还流水潺潺的溪流此时已干涸得只剩下河床。 “陆儿?”皎皎喊他的名字,可得不到任何回应。 既然答应不会丢下陆儿,皎皎决定过去一探。下到河床在发现细节,河床底并不是淤泥,反而干到裂开,所有的水汽都在一夜之间不复存在。 接近陆儿,他眉心凝促,嘴角紧抿,皎皎搭上他的肩,他却仰面倒了下去,幸而皎皎将其扶住。 抽出一丝灵力探进他的脉搏,他干枯的经络居然充满丰盈灵力,像涛涛海水,难以撼动分毫,可若不加以压制,他的丹田一定会不堪承受爆炸的! 老实说,皎皎对自己的实力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压制住陆儿,此刻四周无人,若是把他丢下,经脉爆裂而亡,也不会有人看见。 然而,她承诺过,不会再丢弃他,又怎么会去做背信弃义的人。 皎皎心里一横,立刻敞开自身丹田,向陆儿输送灵力以此来压制,奇异的是陆儿体内的灵力并没有排斥,反而两相交融,更惊奇的是,原先陆儿丹田内胀溢的灵力竟自发向皎皎体内过度,好比将满满一杯的水分出一半。 灵力似水波向四周层层散去,顿时漫天飘散恍若萤火的蓝色灵力。 陆儿迷蒙中启眸,眸中柔情似水讷讷道:“皎皎……” 那一瞬间,隔着轻纱般朦胧的四溢的灵力,皎皎恍惚看见了内心深处的人,她轻轻说:“师尊……” 第36章 第三十六个秘密 第三十六个秘密 皎皎是疯了才会觉得陆儿和夕月相像,不过都有一对兔耳罢了,怎么能混为一谈呢?想必师尊此时还在九重天教习楚飞星剑术,有无自己都一样。 自己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女配工具人,走完剧情还能重生已经是莫大恩赐。 自那日已过去月余,从陆儿体内过渡的灵力竟自动化为己用,犹如洗髓换骨一般,而陆儿的状态也比以往更好,她教了他一些简单的咒术,皎皎才知他竟是白纸一张,但领悟力极好。 此时,春寒料峭,皎皎攀上崖顶,几个跳跃身轻如燕立在松巅,因体内力量充沛使得她目力极佳,远眺天地交界处炊烟袅袅,已近人烟。快一个月了,城青山将近,他们特意挑一些偏僻道路,一路行来倒落得清静没有遇上棘手的麻烦。 观苍茫辽阔之景,皎皎也不由远思,那两个梦境如亲身经历,且第一次为人挡雷劫而死,第二世为救人放出妖邪,被绑诛仙台而绝望一跃。再加上之前,为夕月挡刀而死在郗凤手上。 她不知道前两世自己所为之人是不是同一人,但内心有个声音不断地告诉她,远离夕月。 况且她来到这个世界伊始便知,只要走完剧情就能回去,可为何没能回去?难道—— 皎皎拼命摇头,不是的!她只是一个小角色,即使对夕月暗生情愫又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并且她已经领盒饭了。 但,无论如何,无论是谁在给她托梦,她从此决定绝不再与夕月有任何牵连。 若不能回去,生她养她护她的猞猁一族便是此生永远的责任,她将为猞猁一族献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皎皎,前路如何?还有多远?”宴乙来到树下,抬头望向树巅成一个黑点一样的人传音道。 皎皎回神,直接从松树顶端跃下,翩然若枫叶,“宴乙?” “前路还有多远?”宴乙拧着眉重复一遍,皎皎不对劲,猞猁族天生敏锐力出众,怎么他都出声了皎皎还没发觉。 皎皎解释:“不远,行得快就两天路程,也不用再浪费人去撕裂空间赶路了。” 宴乙:“你所说的地方真的会是我们的安身之地么?” “十年前我曾去过,那里虽少四季,惟有冬夏,但夏天凌霄花开满山,溪水泛银波,河鱼肥美多姿;冬日万物凋零,山头盖上薄薄的雪,寒莓酸甜可口,山谷深处幽幽无人,最宜修养……”皎皎向宴乙描述自己的所见所闻,她的眼里有光。 宴乙随着她的描述,脑海里逐渐描绘出一番蓝图,原来外面的世界,随便一处地方竟都比极寒北地来得生机蓬勃。 “我们回去吧,崽崽们还在等着呢。” 宴乙点头跟在皎皎身后下山,那番场景太过美好以至于他的内心竟生出不安。忽地,他靠近皎皎,呼吸洒在她的耳尖,“皎皎?” 皎皎敏感地后撤,与他拉开距离,但还是慢了半步,她看着眼前突然变出一丝陌生的宴乙,问:“怎么了?” 宴乙一笑:“无事,走吧。” 身后,若从山崖俯瞰,远处的茂密丛林惊起飞鸟,慌乱振翅。 回到暂做休息的驻地,远远就看见猞猁崽崽们围成一团,老远就听见牧丁叽叽喳喳。 “我听说一个多月前九重天发生巨变,夕月神君还死了一个三弟子,你们知道三弟子是谁么?” “夕月神君三弟子不是皎皎姐姐么?” “对!所以皎皎早就死了!现在的皎皎是假的,她带我们去的城青山有个捉妖道观,想把我们一网打尽抓去炼丹!” 团团从树上跳下来张牙舞爪气呼呼道:“你胡说!!” “你们到底在乱说些什么?”宴乙疾步走来,他听到了想必皎皎也听得一清二楚,都是族人为何却在这里离间? 牧丁被反驳,“我才没有胡说!宴乙哥哥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吗?你睁大眼看看她根本就不是皎皎!她是个假的!” “还有那个兔子精你们怎么不想想,极寒北地成精的兔子见我们就跑,他怎么就不怕?这是天性,改不掉的,猞猁和雪兔永远都不可能做朋友。” “因为兔子精和你是一路的,你们都想害我们!” 皎皎并不惊乱,经过许多事,包括置之死地而后生,她的心境已发生巨大的变化。她语气淡然,四两拨千斤般一针见血,“若我真的不怀好意,又为何要不远万里带大家来城青山,就地格杀不是更省事么?” 牧丁嘴硬:“我怎么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你和我们又不是一伙的。” 皎皎突然想到一句话,有的人并不在意你吃了几碗“粉”,他们只想剖开你的肚子。 她不知道牧丁为何突然怀疑自己,但现下保护猞猁族是她毕生追求,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猞猁族与自己生出间隙。 “宴乙哥哥,难道你就不怀疑她吗?真的皎皎已经死了啊,她根本就不是皎皎肯定有不同之处!” “我……”宴乙想反驳但又动摇,的确他有了疑心,适才接近皎皎时,皎皎会自然后退,说明他们的关系在她心中并不亲近,而皎皎也不是猞猁该有的迅捷反应。 “皎皎,这一路我都没有怀疑过你,可为了保证在遇到危险时我们能有逃命的机会,故从未让你使出猞猁族的血脉之力,如今目的地已近,料想也不会发生变故,不如……” 皎皎打断他,单刀直入,“你想让我使用撕裂空间的力量么?”她寒心,若使用后自己定会脱力,今日发生此事,她不确定自己失去自保能力后能不能全身而退。 为什么,当她想一心一意对待猞猁族,为之奉出生命都心甘情愿时会这样? 宴乙不敢看皎皎冰冷的眼神,若真的如此,倒是他们逼迫了她,不信任同为猞猁族人的她。 “我信皎皎姐姐,你们光凭牧丁一面之词就怀疑她,有没有想过在大家日夜赶路时,是皎皎姐姐在守卫大家的安全,支撑不住也会耗费灵力结出结界;即便是当初在……在极寒北地,她回来的时候无论亲疏都送礼物,在场的有谁没有收到过礼物?站出来我拍死他!”团团站在皎皎身前,依旧是兽身的模样,只是体型变大了许多,前掌随着话音拍地。 “特别是你!牧丁,你就是一个白眼狼!”团团恨不得咬死牧丁这个害群之马。 剩下的猞猁崽崽听团团说完议论纷纷,开始指责牧丁道听途说、信口雌黄。 “我……”牧丁见局面一下子倒转对自己不利,他将求救的眼神投向宴乙,“难道宴乙哥哥真的不曾怀疑过吗?” 在牧丁的煽动下,宴乙狠下心,直视皎皎对她说:“证明猞猁族血脉还有一个方法,你敢不敢一试?” 皎皎垂下眸掩盖住暗淡,她清楚知道若不彻底解决,一定会在众人的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 团团又惊又怒,“连你也!” ——“你说,我试。” “猞猁族之所以拥有血脉之力,不同之处在于经络,只要我探查你的全身经络便知你的身份底细。” “好。” 一丝灵力钻入她手腕经脉,皎皎皱眉,躯体受到外界惊扰已下意识触发防卫,但被她强制压下来。她看着眼前已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清癯少年,明明在三清幻境里他还是半大不小的模样,熟悉又陌生,如今那份熟悉也在时光中渐渐淡去。 宴乙闭眸借灵力在皎皎经络内驰骋探查,他惊讶发现,她的灵根不仅修复,此时还深厚如寂海,平静海面下掩藏着无数波涛惊澜。 这不该是二阶猞猁该有的实力。 探查到一个地方,他倏地睁眼。 “你……” 团团迫不及待要证明皎皎清白,却见宴乙吞吞吐吐,不禁吼道:“你快说啊!” 皎皎平静的心也有了波澜,她倒不怕宴乙发现自己的灵根完好无缺,但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宴乙决不会是现在的样子,除非…… 宴乙颤抖的声音钻入耳朵:“你不是猞猁族人。” 怎么会?“你在说谎!”皎皎心绪陡然大变,在此之前她会失落、失望、难过,那都是建立在她仍为猞猁族人,被同族人怀疑的基础上。 宴乙看见皎皎眼里的不信任像根刺扎进心里,他辩解:“我没有!猞猁族的经络和凡人大为不同,你不但没有该有的特征,相反连之前族长亲口说无法修复残缺的灵根都完好,你要我们如何信你?你现如今分明就是一个人修!” 物什落地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陆儿用衣袂兜着新摘的野果,此时已骨碌碌滚落在地,沾染泥土。 他的出现恰好切断皎皎波澜不惊的心弦,不过弹指她便冷静下来,她相信宴乙没有理由去欺骗,问题只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但自己的确如假包换,惟有一个答案可以解释。 上一世作为神君座下三弟子的皎皎已经为神君挡刀死去,今世不知为何重生,换骨洗髓,就当过去已死,现在是全新的自己。 皎皎走上前,宴乙跟着其余的猞猁崽崽后退一步,谨慎待她。 她双膝猛然磕在地上,脊背却是挺直,一字一字铿锵有声地说:“失去猞猁血脉,我无法解释,今虽不是猞猁族人,但我已将猞猁一族作为我的生命,作为我毕生追求。我皎皎在此立誓,若做出损害猞猁族之事定将——” “魂骨尽碎,死无葬身!”弯下腰,额头嗑在坚硬地面,像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叩拜一生信仰不移。 第37章 第三十七个秘密 第三十七个秘密 对于皎皎不惜立下毒誓来一表衷心,宴乙已经有了松动,团团在一边无言,她不知该说什么,她是如此坚信皎皎。 牧丁跳出来,气急败坏,“证据确凿她一定不是皎皎,你们怎么能听信她三言两语的鬼话呢?” 皎皎已然站直身,盯着牧丁,他不得不将嘴边的话强行咽回去。 她的目光好可怕,像是过尽千帆,看淡生死后淡然的平静,而自己像一个跳梁小丑,没有底气。 这时,陆儿身高明明差自己半个头,身形瘦弱,却挡在她面前展开双臂。 “无论你们如何想,我是不会让你们伤害她。”他软糯的声音似菟丝花柔弱,但不会有人怀疑他所说的话,“她能从九重天的变故中活下来,你们非但不关心她,还咄咄逼人,她没有你们这样的族人也是应当!” 皎皎以为性子软弱的陆儿见到剑拔弩张的局面早就吓得跑开,没想到他竟然挡在自己身前。 对面分明是她从小相处的族人、密友、亲人,却不相信她拼尽全力奉上的糖果,反而质疑她的心意;而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是一个相识不过月余的人。 这种被庇护的感觉好熟悉,仿佛她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九重天…… 握住陆儿的手腕,放下,皎皎缓和紧张局势,直问牧丁:“你想怎样?” 牧丁还想说什么,却被宴乙打断,“够了,像陆儿所说皎皎自有机缘,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我不!”见自己像个小丑一样落败,牧丁忍受不住猞猁崽崽们的嘲讽眼光,声嘶力竭吼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宴乙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将她的真实面目揭露有什么错,你们都要来怪我!她算个什么东西值得你们去维护去相信!” “牧丁……”宴乙正要动怒,却被一道冰冷的话儿冻住。 “道歉。”若说陆儿之前的表现像蒲草,这一刻暴风雨前的沉闷,蕴含积压的能量一旦爆发似乎能掀翻天。 “我让你道歉!” 牧丁的天灵盖像是被重重敲击,为之一颤,他又见陆儿瞳孔中红蓝交闪的怪异模样。 凝结在叶片上的露珠正要顺着叶脉滑落,忽地凝在半空中,骇人的景象发生了——无数的露水凝成冰珠,似水晶、似玉髓,更似万箭齐发的劲弩,没人不相信成百上千的冰珠打在身上,定成筛子。 由露水凝成的冰珠无处不在,布满空气,不止是牧丁,宴乙、团团、猞猁崽崽们都感到莫大的危机,下一秒他们一定会被打成筛子。 “陆儿!”皎皎唤他,但他紧紧闭着眼没有反应,因握住他的手腕,感受到他体内的灵力正在高速运转。 陆儿倏地睁眼,狂风大作,那停滞在空中的万千冰珠,利箭齐发,逆风而行,朝与皎皎对立的猞猁一族打去! 皎皎出手,她用全身灵力结出一张巨大的结界兜住猞猁一族,冰珠“噼噼啪啪”枪林弹雨般打在结界上,结界也随之出现蜘蛛网状的裂痕,终于最后一颗冰珠击穿结界—— “啊——”牧丁惨叫,他被那颗米粒大小的冰珠打中,立刻感到伤口冰寒。 变故发生在瞬息间,宴乙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就算反应过来,他也接不下陆儿赶尽杀绝的一招。不禁汗颜,他们竟还是靠皎皎才活下来。望向她的目光五味杂陈,她已经不是猞猁兽了,是一个普通的修道者,也许未曾不是一件好事。 宴乙低下头,诚恳道:“对不起,我替牧丁给你道歉,能不能饶了他。” 闹剧在牧丁的受伤中戛然停止,作为唯一受伤的人牧丁痛得嗷嗷直叫,那冰珠一打进身体瞬间融化,但寒气却能钻进他的心脏,所过之处要将一切冻碎,真真是堪比凌迟的折磨。 皎皎接受了宴乙的道歉,转头看向始作俑者,她正要发作,怎不知他的道行这般高深,原来都是在扮猪吃虎。 “你凶我。”陆儿先声夺人,扁着嘴,委屈巴巴瞧她,眼眶兀自红了,泪水将落未落。他收敛了方才凌冽气场,此刻又像只无害的小白兔,仿佛他将所有的尖牙都一致向外,只留最柔软的部分朝她展怀。 皎皎叹气,扶着额道:“为什么?” 二人说不出的默契,陆儿猜都不用猜她在问自己哪来的能力,“是你教我的清洗咒。” 清洗咒乃入门法咒,不止可以使用空中水汽清洁自身污浊,还能浇花濯树,是修道者居家旅行必备的法咒之一。 这小兔崽子糊弄谁呢! 见皎皎又要发作,陆儿赶紧认错,“是我不好,没能掌控好灵力,使猛了。” 使猛了,猛了…… “皎皎,好累……”他蹭过来,抵着肩膀,像绕着主人脚踝的猫儿。 的确,他灵力已呈枯竭之象,给清洁咒使猛的理由增添了一分可信度。 算了,不再纠结,就当给牧丁一个惩罚。皎皎低哑着声音说:“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不得不说陆儿一瞬间的强大很有安全感,可他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是柔弱的小白花而是生杀予夺的高位者。她并不喜欢反而想逃,那是当初身为幼兽曾被伤害过而镌刻在骨子里的畏惧。 “师兄,前面有一群妖兽!”陌生而清冽的声音由丛林中传来,转瞬间已迫在眉睫。 猞猁崽崽们嗅到危险气息,在宴乙的指挥下,撕开空间裂缝,扯上皎皎和陆儿就准备逃。现在不是计较恩怨的时候,况且皎皎下了毒誓,加之往日情分他们没有理由抛下她。 但另一边的牧丁可就遭殃了,他孤身一人离得较远,宴乙没及时拉上他,远处赶来的捉妖道人已飞来一片灵焰燃烧的符咒。 牧丁瞪大眼,鼻尖已经感受到灵焰的炽热温度,就在他以为自己下一刻会被禁锢时,侧身一个巨大的力道将他拉扯躲避。 “小妖,休想逃!” ——是皎皎!她竟没有抛下自己,还不计前嫌救了自己一命…… 一时心内千回百转、百味杂陈。 “打起精神。”皎皎以为他受到陆儿的冰珠伤害,体力不支,出声提醒道。 宴乙带着陆儿和一干猞猁崽崽们逃命,她在空间裂缝将关闭时跳脱出来。若孤身她还有把握摆脱捉妖道人的追捕,但带上一个人,能不能顺利脱身就难以预料了。 看清牧丁眼里的困惑,皎皎接着说:“我发过誓,此生定将猞猁族奉为毕生信念,不会抛弃任何人。” 平淡的一句仿佛变成铁锤重重敲在牧丁心房。 身后紧紧跟随的人又甩出数张黄符,皎皎凭借灵巧身姿顺利躲过,但余下两张却像长有眼睛直射她和牧丁的背心。 避无可避之时,从旁蹿出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护住他们,那两张黄符接触到他们,瞬间变大将其束缚。 “皎皎快跑!”大的身影是陆儿,他替皎皎挡招,被撞摔在地。 另一个稍小的身影是团团,她灵力不高且是兽身,很快便在挣扎中被符咒包成了一个球。 团团被裹在符咒里,痛苦地挣扎,而陆儿也并不好过,脸白得跟纸一样,痛得在地上打滚。 如此情形,皎皎怎么也迈不出逃走的步子。丹田似乎有一道屏障快被冲破,她怎么能无法保护自己的亲友?这种无力的感觉,再度蔓延,像是彼时面对残垣断壁的猞猁族废墟的茫茫然。 不!她不要! 内心的力量叫嚣着冲破枷锁,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霎时紫气从皎皎体内扩散、蔓延,在空气中交织成网,泠泠作响,竟和初上九重天楚飞星进阶时的景象别无二致。 皎皎心随意动,只觉体内灵力充沛无处喧嚣,将目光死死凝在御剑而来的捉妖道人身上。 那捉妖道人并非一人,而是两人,前面一人见符咒已将两妖禁锢住,剩下的二人停在原地怕是无力再逃,于是大喜过望,“看你们还往哪里逃!” “连庄,别去!”后面御剑之人稍慢一步,察觉不对。 连庄及时刹车,半个呼吸一根藤枝破土而出,紧紧贴着他的鼻尖向上高速生长,若他没有停下,定会被这藤枝自下而上贯穿! 摸了摸擦破皮的鼻子,好,好险…… 两名御剑之人稳稳落地,与对面的“弱小”妖兽对峙,两方像是一种默契,谁都没有再动手。 连庄以为出招把他拦下的定是个穷凶极恶、面目狰狞的大妖,毕竟招数狠辣,竟不留活路,好歹他用的符咒也只将其束缚压制。 没想到,对面亭亭而立的竟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她一双水眸潋滟清澈,衣袂当风,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哪有半分妖兽狰狞的模样,倒像是哪个修道门派下山历练的小师妹。 不得不说,皎皎重生后整个躯体若脱胎换骨加上修行得道,整个人从面容到气质上都与以往有较大差别,而这差别还日益显著。 皎皎同时也在打量他们,一个是身着紫衫,嘴边有枚小痣,非常聒噪的男子方才的符咒就是他下的手。 在他后面的人一袭对襟青衫,窄劲的腰以云纹玉带相束,衣料一看便不是凡品,随着举止透出蓝紫光辉。 一看他俊美无俦的面容,皎皎微怔,竟是熟人。 第38章 第三十八个秘密 第三十八个秘密 曾几何时,他已换了一身水绿门派服,举止讲究,矜贵不凡,现在容貌未变,只眉眼多凝了分沉郁,看来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快活。 “好久不见,云深。” 皎皎轻悠悠的声音飘进云深耳朵,却惊得他从上至下仔细打量她。 她比初见时变化极大,出落得更加动人,日光倾落像是为她蒙上一层淡淡的烟霞云绕之色,她的眼中平静无波,却深邃似海,仿佛看透了生死,才能修出这么一双眼,少了分懒散,多了分通透。 “是你……”云深想起她了,嘴角嗫嚅几下,是因为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可以放过我的人么?”既然相认,那便好办了,她刚升阶体内灵力正值汹涌澎湃,与其两方争斗,碰得你死我活,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 “唔——啊……”陆儿被符咒压制,一会儿像是烈火灼烧又一会儿似冰冻三尺,痛苦万分,他抬眼寄希望于前方的纤瘦人影身上,可只见她面色平静,安之若素,好似对自己一点儿都不在乎。 这般发觉,心里刺痛,身上的痛仿佛都不存在。脸颊有什么温温的东西滑落,滴进嘴角,竟是咸的。 “云深,我并未害人,你是知道的。”皎皎想令云深能想起当时无华派初虹会上,她不惜暴露己身也要救一个不相干之人的事,她相信他与那些只会满口仁义正道的人不同。 皎皎长袖遮掩下的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只有她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紧张。如果她看错人了呢?如果云深仍不放人?那么两败俱伤在所难免。她并不怕云深,但现在面对的不仅是他一人,而是两人,无华派以剑阵配合见长,适逢她刚刚升阶,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折在此处。 “连庄,放人。”终于,云深启唇。 “师兄!”连庄显然不乐意。 “你莽撞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门派新规,我派弟子在不确定妖族是否伤害无辜时,不得出手。还不快把符咒解了?”云深一口气说道。 连庄傻了,他从没见过云深师兄一口气吐这么多字的时候,明明是比云深还略显成熟的脸,飘上两抹绯红——憋屈。 符咒解开,团团和陆儿顿时松了口气,像离岸的鱼在地上不顾形象喘气。 “多谢。”皎皎抓起一旁的三人就要走,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其实,也是因为当初你所做的一切,掌门有所获,才履履制定新规,如今无华派今非昔比。” 皎皎并不知道,当时她一个受人鄙夷的小妖精,宛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非但没有受到惩处还得到神君垂青,一朝飞升羡煞了许多修道者。也不知廖掌门是为了找面子,还是真的听进去了神君的金口玉言,狼毫笔一挥便力排众议立下许多新门规,如不得仇视没有伤人的妖、只要是专心求道的妖族也可拜入无华派,共同修习,贯彻天下大同……。 连庄在一旁哑口无言,他头一次见云深师兄吞吞吐吐,断断续续说话的模样,似乎在没话找话。 云深还在扯些有的没的,从门派新规到清规律例,一条一条毫不卡壳,恍若背书。 “怎么回事?” 皎皎出声,并不是在回应他,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儿。云深怔松,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睫垂下,略带隐闪的失落。 他被忽略了。只看见,她抬起手,发觉泥土沾染指尖在衣角蹭干净后,才抚上那张泪眼涟涟的脸。因角度关系,她徒留背影,但也不妨碍云深感受到她浓浓的关爱之情,而那张弱弱无辜的眉眼,却悄悄扬了一丝角度,似乎……很得意。 哼——皎皎是我的。像是食草动物,天生对侵略者的敏感性,只一眼陆儿就察觉出云深藏在眼底深处的企图。 “陆儿不痛了,我们快走吧,不是还要去城青山么?”虽然很舍不得她抚着自己伤痕的触感,但比起那人的不明企图,他恨不得立刻拖走皎皎。 皎皎点头,即将走时,身后又响起云深的声音。 陆儿听到自己磨牙的声音,有完没完! “你们是要去城青山?”云深道,“我能问问你们是去做什么吗?” 皎皎不想透露猞猁族的事情,毕竟只剩下一些弱病残,在无华派眼里就是下酒小菜。 她斟酌了一下才说,“并非害人。”心想,她已经表达出不会伤及无辜的想法,对于立下新规的无华派也不会狗拿耗子吧?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去做什么,但是那里对于你们来说不是一个好的去处。”云深继续说。 陆儿很想冲上去说:“那又关你什么事?”可他不能,他现在只是一个无依无靠柔柔弱弱的小白花,不能在皎皎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逾矩的行为。 难道是消息有所滞后?皎皎面上仍波澜不惊,“然后呢?” “六阳门派的二长老因理念不合带名下弟子叛出师门,并在城青山也就是你要去的地方,自立门派,如果你去无异于飞蛾扑火。”六阳门派向来嫉恶如仇,听说还热衷于抓捕妖族食用其内丹来增长功力,如果云深所言不假,那么他们一行人前去的确是羊入虎口。 “多谢你的提醒,我知道了。”皎皎不卑不亢道,其实云深不说,她也会以身涉险提前踩点。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用我的玉牌。我有处别庄,在城青山向东约三十里地,恰好离你的目的地并不远,那里平时只有三两仆从在打理,很是清净,只是小了些,仅三进三出。”云深从腰间摘下一块儿玉牌,递过去。 皎皎没接,他就这样僵在半空中。 云深也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主儿,他仍坚持要递给她,压下因她显而易见的戒备带来的难过,“当然,我并不是平白无故赠予姑娘好处。” 一听到云深是有条件的,连庄吊着的一口气才缓缓吐出,什么叫小了点?仅仅三进三出?三进三出简而言之有三重院落,要知道他连庄和其他师兄弟一起人挤人的住所只有一重院落而已!云深竟然说送人就送人了? 他竖起耳朵听云深提出的条件。 “我需要姑娘替我去摘绝地仙芝,它长在悬崖峭壁上,周遭瘴气弥漫,灵力大大被削弱,非身形灵活穿越云烟峭壁者不得见之。” 说起绝地仙芝,就算连庄都变得严肃起来。 皎皎一向认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算不准云深在算计着什么,但云深给的好处实在诱人,尤其是他们现下一穷二白的时候,平白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大宅子,也算是有了个落脚的地方,到时伪装成凡人,大隐隐于市,在宅子里休养生息也是不错。 “我不能立刻给你回复。”皎皎需要去询问宴乙,毕竟宴乙才是族长临危受命的人,她还没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当皎皎带着一行人找到宴乙后,宴乙明显对皎皎居然认识人修而感到惊讶,但皎皎带给他的消息更令他大为震惊。猞猁崽崽们不用在荒郊野外风吹日晒,而是扮作普通人在别庄里休养生息,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一能掩藏踪迹身份,二能休养生息,三不必风吹日晒,还有什么比这儿更好更诱人? 这恍若天上掉馅饼的事砸得宴乙懵懵然,反复确认且在皎皎劝说下,终于答应了。一向跳得最欢的牧丁也变得沉默寡言,自皎皎亲身救了他后,他便听之任之。 在皎皎权衡利弊下,她给了云深肯定的答复。 “我要亲自护送他们前去你的别庄,亲眼看到他们过得是否安好,才能跟你走。”皎皎说道,她不放心余下存活的猞猁崽崽们再受到任何伤害,他们经不起波折了。 云深以笑回应,衬得他君子如玉,“好。” “云深师兄!”连庄反应激烈,眼里的不同意快要溢出。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时间并不短,但我们一路行来获得的积分已经够多了,足以在试炼中名列前茅。”云深继续说,“我不会否定你的付出,但若没有我,你也不会得到如今那么多的积分。” 连庄愣住,云深脾性并非表面上的亲和他是知道的,但见到如此强硬的态度还是在拒绝那些向他表白的不知好歹的师妹身上。连庄以为自己会是不一样的,瞪着皎皎的一双眸子都快喷出火来,都快这个女人,他就不该被她清丽的表象所迷惑。 “喷火龙你想做什么?”陆儿挡住连庄吃人的视线。 喷火龙?!连庄气得鼻斜眼歪,看起来柔弱的小白花怎么牙尖嘴利的,“你!” “连庄!”随着云深的呼唤,连庄的怒火被兜头浇灭,他干脆一甩剑穗,远远走开,眼不见为净。 “在下云深,你是知道的,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云深与皎皎攀谈,他眼底藏着快要溢出的期待。 “我叫皎皎,皎皎夕月的皎。”说完,皎皎一愣。 云深整个人都随着笑容柔和下来,那两个字像是佳酿在唇齿间反复品尝。 陆儿看到云深一脸春意微漾的模样,再是蠢笨也觉察出莫大的敌意,再看主人公皎皎却是什么都不在乎,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真的没发现。不知打哪儿来的气将他气得和连庄一样,兔耳一甩,远远走开。 就这般,一行人包括数十名猞猁崽子、一只兔子精,和两位名门正派的人修组成怪异的组合,共同踏上前方道路。 ------ 作者有话要说: 夕月现在是因为失忆,而回到最原始和女主相处的状态,等以后他想起来会非常……羞耻的。毕竟,又绿茶又小白花又无辜又占有欲很强的样子……摊手。 第39章 第三十九个秘密 第三十九个秘密 别庄虽说特意选址在人烟稀少的僻静之处,但衣食用度尚不能自给自足,还需就近采购,于是这别庄也不能真的建在无人的世外桃源。 于是离别庄越近,碰见的人也越来越多。可他们一行人却不能轻易在凡人面前露面,毕竟还有着藏得住头却藏不住猞猁尾巴的猞猁崽崽们,便由皎皎、云深和连庄三人在前方开路,而陆儿因为一对软绵绵的兔耳太过招摇也被留在后方和猞猁崽崽们一起。 皎皎心系后方的族人,微微落后云深他们,等赶上他们时,发现他们在原地停驻。 “还不快走!”连庄呵道。 俯趴在他们二人前面的十几个汉子,被打倒在地,灰头土脸。 “是是是,谢谢大侠饶命,我们这就走!”最前面一看就鼠头鼠脑的汉子,眼中精光闪过,暗含不甘心,但又忌惮于前面挥舞的刀剑。 “慢着,不许走。”皎皎轻飘飘地喝止住。 那十几个欲撤退的汉子顿时怔住,他们就是一群拦路劫匪,连绿林好汉都算不上。见云深和连庄两人衣着不凡,虽然腰佩刀剑,可但凡有点钱的富家子弟也会在腰上佩剑来彰显身份地位,他们本想打劫,没想到云深和连庄不是以往好欺负的善茬。 “大侠,不是说好饶命吗……”那个精明的汉子也不再跪地求饶,他们能给两位大侠跪那是因为打不过,一个小姑娘他们怕个甚?求饶?简直就是笑话! 皎皎:“就这么想走,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哼,果然是妇人,男子汉大丈夫从不斤斤计较,何况他们并没有抢走我们任何东西。”XX看皎皎不爽,心想果然是爱刁难人的刻薄女子。 “我问你,当今天下可有战乱频发?可有天灾干旱?可有食不果腹、民不聊生、易子而食?” “我……”连庄噎住,他很想激烈地否定皎皎自信所说的一切,但的确如她所说,当今天下并无那些离乱之事。 说起天下局势,云深不动声色,但注意力已经被全然吸引过去。 “他们不过是一群纠结在一起,游手好闲、欺软怕硬的懒汉,既然自己找上门来,不吃点教训只会让他们继续祸害弱小无辜。”皎皎掷地有声,她并非圣母,若不是今日碰上她也不会自讨没事,况且在看到那打头汉子套在身上的名贵衣衫,她有了一些小小的私心。 “把你们的衣服都脱了!”皎皎大喝,在十几个比自己还高的汉子面前衬得她十分娇小,但气势却一点不输。 那十几个汉子也是有血性的,不然也不会铤而走险做些抢劫害人的勾当,眼下竟被一个黄毛丫头叫嚣着脱衣服,真是被骑在头上羞辱。他们打不过两位大侠,但也不是会让皎皎欺负的孬种。 于是,都停在原地没有动作。 “我叫你们把衣服都脱了,没听见吗!”皎皎大喊,她只想给他们一个教训,但既然他们不听那就只有动用武力,打到他们服气为止。 周围的树枝突然不安的躁动起来,树叶沙沙呻·吟作响,像是暴风雨前的狂风大作。 那群劫匪面面相觑,一刹那诡异不安的气氛在人群中升起。 风越来越大,但却像有一个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与皎皎三人隔开,那一头的劫匪被吹得抱着树干,俯趴在地,狼狈不堪;而另一边的皎皎三人衣袂都没有动过,安之泰然。 “救,救命……女侠饶命啊……”鼠头鼠脑的汉子一张嘴风就往里灌,整个人扒着树,但头皮都要被风掀翻了,风力大刀一定程度好比刀子,能在身上割出血来。 在他跪地求饶后,风终于渐渐停止了。十几个劫匪劫后余生,定睛一看又傻眼了,他们的衣服连带鞋子竟都被齐齐吹飞,只剩下贴身的衣物蔽体,撞了鬼了! 皎皎本想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教训,但又怕那或干瘪或肥腻的身材辣眼睛,索性也没有做得太绝,目的到了就收手。 “还不快滚!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们出来打劫,小心你们身上的那层皮!”皎皎凶道。 现在,谁也不敢轻视那娇小女子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也不管衣物,纷纷跌倒着逃跑。 云深能感觉到皎皎在最开始的一瞬间是有怒气的,她分明是想狠狠教训那群劫匪,甚至见血,但一个有着四阶修为的人对肉体凡胎的凡人一出手,定是非死即伤,她竟忍住了,只是吹走了他们的衣服。 “你,你捡这些衣服干嘛?”本以为皎皎吹走劫匪衣服的行为已经够了,没想到她还捡起那些衣物,怎么的?废物利用。 “你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下次还会将手伸向那些老弱妇孺。”皎皎没回答她径自抱着那些衣衫,施了个清洁咒走了。 临走时,还不忘捡起一双做工良好的靴子,比划一下尺寸,好像差不多,应该会合适吧。 XX很气但又找不到她一丝一毫错误的点,成功被说服了,她说得好像真的没错…… 等到晚上,一行人围着篝火便要修整休息。 连庄看见猞猁崽崽有的是人形,有的是兽型,像巢里的雏鸟挤在一团互相取暖,身上盖着从劫匪身上吹下来的干净的衣物,睡得香甜。 她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讨厌…… 陆儿一直是粘着皎皎的,跟个小粘包一样,白白糯糯。 皎皎很是细心,发现他一双脚上仍旧缠着自己当初撕下来的衣袍碎片,一路行来早已脏污不堪,便将拿来的唯一双靴子递给他。 见陆儿二话不说,连脚上缠着的布条也不取,直接就穿上靴子,她无奈道:“坐下,我来帮你。” 陆儿听话地坐在地上,他是故意的,只要皎皎能眼里心里都是他,他就无比满足,似乎是等了千年百年的空缺被填满,明明他没有活过这么久,却总有这种感觉。 篝火昭昭,火光勾勒她的脸颊,她是如此的认真,仿佛手里捧着的是价值连城的孤品。 这一幕在外人眼里看来亦是格外和谐。 “想不到,他们看起来还挺般配,要说那个兔子精不是别有用心我是不信的。”连庄“八婆”地念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短短一句话却刺痛了云深。 他深呼吸,向皎皎走去,打断了那幕和谐的画面。 “别庄明日就能赶到。”他分明是对着皎皎说话,眼神却是看向一旁的陆儿。 聪明机智如陆儿,也立刻不甘心地瞪回去,倘若眼神有实质,两人已经交战了数个回合。 “恩,我会尽快。”蹲着给陆儿换好鞋的皎皎没有注意到二者的交战,以为是云深在催促自己尽快为其采摘绝地仙芝。 云深收回眼神不再与陆儿纠缠,他低眉,姣好的面容古井无波。 陆儿却不肯就此罢休,他早察觉不对劲,妄图从他的神情抓住一些蛛丝马迹。 他们之间的气氛怪怪的,虽这么觉得,但连日赶路的疲累催促她早些歇息,皎皎给陆儿穿好鞋后便在火堆边打坐。 云深走回原位,擦过皎皎衣袂时,古井无波的眼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毛茸茸的兔耳灵敏地动动,陆儿尽收眼底,果然啊……他就知道云深不怀好意! * 翌日,一行人终于抵达云深的别庄。此处的确如他所说,离城青山不远,但足以掩蔽,不必担心新建的门派来叨扰,只因别庄修在悬崖峭壁上,仅一条甬路通往。 这条小小甬道狭窄处也得贴着山壁才能行走,全是人工凿成,不知花费多少人力。 别庄恰好建在拇指状的山顶上,整座山顶都归为别庄内。门口两座石狮子伫立。庑殿式的大门隐有气势,进门雕梁画栋,院落、厅堂、厢房、正房,严格按照规制修筑,别庄像是帝王行宫,平日并无人居住,主人来此地游玩时做落脚处,没有数量极多的顾前照后的仆从,只有三三俩俩的仆从平日里打扫。 “酸枝、黑檀、花梨、金丝楠木……竟都是名贵材料,云深师兄你这是把整座树林都搬进来了吧。”连庄啧啧称奇,在门派云深吃穿用度便是极其讲究的,和他们这些普通弟子一比十分不接地气,但无论是掌门还是师父都没有异议,看来云深师兄家底丰厚,背景也不简单呐。 “不是吧,这么好的别庄你说送人便送人?!”连庄才反应过来,这个别庄一看就是用心建造,还价值不菲,他怎么说送就送,眉毛都不带皱的。绝地仙芝虽说可以加很多积分,但跟别庄没得比,毕竟获得积分的方式有很多,不止这一种。 不管连庄在一旁叽叽喳喳,云深只顾眼前之人的神色,略微紧张问道:“此处别庄我很久没遣人打理,招待不周,皎皎你喜欢吗?” 说实话,若还要挑刺就是不厚道了,云深给猞猁族找的落脚处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缓解她的囊中羞涩恰如雪中送炭,特别是团团和其他猞猁崽崽都高兴得四处游看,宴乙也一脸欣慰,没有比这儿更好的了。 “谢谢你,云深,我们很喜欢。”灭族、被怀疑……皎皎一扫往日躁郁,这么多日难得展颜开怀,她眼睛若清泉有光闪烁。 别庄里层层匝匝的梨花开得烂漫,如白云轻飘、雪花慢落,满树、满院、满怀,轻轻一吸,都醉了。 清风入我怀,梨花清香扑鼻而来,吹得沁人心脾、心旷神怡,皎皎眯起眼,整个人飘飘然十分放松。 云深似乎被梨花香熏得醉了,痴痴瞧着她。 然,陆儿被那纷乱的梨花拂过耳尖,痒痒的,垂下双耳贴脸,揪住那作乱的花瓣,狠狠揉碎。 有钱了不起啊! 好像,还真得挺了不起的…… 第40章 第四十个秘密 第四十个秘密 皎皎将猞猁崽崽们安顿好,心中重压的一块儿大石终于安然落下。 云深别庄里的仆从只有三两人,看到宴乙一行不似人时,虽有惊撼,但在云深授意下也只当看不见,且他们都是孤儿,常年在人烟稀少的别庄打理,偶会去镇上采买物品,并不会说出去。 厢房。 宴乙斟上两杯茶,第一杯递给面前的人,神态说不出的欣悦,“辛苦了,喝口水吧。” 皎皎接过,并没有喝,茶盏在指间悠悠旋转,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与你交代。” 收敛了面上的欣喜,宴乙不由变得严肃:“你且说。” “如今余下的猞猁族人都暂且找到落脚处,我需去采摘绝地仙芝作为条件,我想将陆儿交给你,让他也一起留在别庄。”皎皎轻轻晃动茶杯,看茶叶舒卷漂浮,好比人之一生有伸有屈,高低无常。采摘完绝地仙芝后,她定要去找魔族讨债的,此路颠簸,随时会没命。 宴乙隐隐猜到,他想说些劝阻的话儿却堵塞胸口,怎么可能劝人放下?灭族之日他就在场,那副凄惨场景一辈子都不会忘,那是关系他们猞猁族每个人的血海深仇,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你不用担心,陆儿我探查过他的实力大约只有一阶,堪堪能化形,还是不完全的程度。再加上血脉压制,兔子见了猞猁天生就会拔腿逃跑,那些个调皮的猞猁崽崽不欺负陆儿都算好的。当然,我也不希望陆儿受欺负。”皎皎嘴角勾着浅浅的笑,说起陆儿她心里倒是好受许多,仿佛他有种天生的治愈力量。 “我会替你照顾好他,你……”宴乙低眉,哑着嗓音,“多多保重,累了就回来,这里是你永远的家,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他抬眼,闪烁着名为关怀的光。 皎皎嘴角的笑凝住,随后弯起的笑容更大,她掷地有声,“我会的。” 熟不见,屏风后陆儿正兴高采烈捧着自己吃过,觉得异常好吃的水果,正要献给皎皎,却听到关于自己的对话,僵在原地,连水果掉了都没有发觉。 * 皎皎走了,除了宴乙,甚至没有和其他人道别。 她与云深和连庄清早启程,他们门派试练的时间不多了,需要加快脚程。 傍晚,依旧是夜宿野外,并没有升火,连庄倚在树枝上凑合一夜,一点儿都不想待在下面,不经意间看到云深时不时冒出的粉泡泡。 “可要吃点东西。”指节分明,指甲圆润一看就金尊玉贵的手,执着的似乎不是粗粝的干粮饼,而是宫廷糕点。 皎皎摇头,很是客气委婉地拒绝:“我升四阶,已经辟谷。”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在九重天那样撒娇打滚要吃的了。 “那,可要喝点水?”云深锲而不舍,递来水壶。 皎皎接过,喝了一口,点头致谢。 云深心情似乎很好,终于想起连庄这个很有自知之明的电灯泡,独自躺在树上当“路灯”,于是把剩下的干粮和水扔给他。 可怜连庄不但要在树上吹冷风,吃冷馍馍还被警告不要吃光了,好一个……厚此薄彼。连庄含泪咬了一大口干粮。 “我去四周勘察。”云深交代完,便要去四周探查状况,顺便施下咒法,驱赶野兽,他们为赶路没有升火,虽然不怕野兽袭击,但处理起来也很麻烦。 云深很快回来,双手还捧着个巴掌大的野兔,野兔很小,像是没有足月,但洁白的皮毛油顺,看上去就很好摸。 他自如地带着野兔坐到皎皎旁边,当皎皎眼神探来时,他本欲递出去的手愣了,随后又往自己怀里送上三分,规避她的视线。 “我不会吃它的。”皎皎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初虹会上他见过自己的真身,猞猁兽向来以野兔为食,看来他很喜欢那只半路捡到的兔子。 皎皎平淡说:“我已经不是猞猁,现在和你们一样。” “对不起,是我想多了。”云深落落大方。 也只有在面对毛茸茸时,云深一向冷硬矜贵的面容才会柔和,柔柔的目光注视着怀里的小兔子,轻轻地抚摸便能升起一丝惬意。 云深在撸“兔”?皎皎意识到,他似乎很喜欢这类毛茸茸,跟一些人喜欢撸猫撸狗一样,只要摸上去就能感受到无比的幸福,那是一种小确幸,她十分理解。 听到皎皎所说,云深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当话语在耳朵滚了几遍,他才意识到,睁大眼睛瞪着皎皎。 她,她说什么?她不是猞猁了?和自己一样,是……人修? “为什么?!”云深激动。 看来知晓自己不是妖身,他很失望,皎皎皱眉,直说:“我不知道。” 云深也没再问,他相信皎皎不需要欺骗自己,那么她说的是真的。 他抱着兔子心情复杂,她竟不是妖族了,是人修,和他一样的人修 …… 皎皎干脆闭上眼,他是失望是希望都不关自己的事。不是她太冷漠,只是她现在都是自身难保,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其他事。 然,有的事不是她想置之不理就能旁观的。 云深对毛茸茸的事物及其喜爱,似乎毛茸茸天生就能击中他内心的柔软之处,那只小兔子看上去那么弱小,盈盈一握,便不惜浪费休憩时间找来嫩草喂它,谁知那兔子对于凑在嘴边草,三瓣唇动了动,接着潇洒甩头——不吃! 竟还是个任性的。哪有兔子不吃草的道理?云深想将它捧在手上,未想它却两腿用力一蹬他的掌心,借力跃到皎皎怀中。 怀里突然跑来一团,皎皎不能装作看不见,自然睁眼,却见那跑过来的小兔子一对红瞳湿润,似乎非常委屈。 委屈?她怎么会用人的形容词来形容动物? 怀中的兔子突然异变,蓝色的光从它身体里迸发。 云深用手背挡住,避免刺眼。 而在皎皎眼里,那蓝光蕴含着丝丝无穷灵力,并不觉刺眼,反而十分滋润自身,怀中的兔子也渐渐变透明,恍若琉璃,待蓝光散去,一个纤瘦白衣的少年趴在自己膝头,眼眶湿红地看着自己,眼里诸多被抛弃的委屈,似乎能将她溺死。 “皎皎,你是不要陆儿了么?”他眼睫一颤,泪珠滚落,模样低声下气极了。 皎皎撇过脸,怕再看他一眼便会心软,“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你不适合,会没命的。” 我还没成长到能保护你无虞的程度。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看我勤加练习你教我的咒术,现在已经能掩藏好自己的兔耳和尾巴了,你摸摸呗。”陆儿抬起皎皎放至膝盖的手,搭在自己脑袋上。 意料之中,他乌黑的发经过梳理后很是柔滑,的确没有那一对招惹的兔耳了,他就趴在自己膝头,距离极近,数得清他白玉无瑕般的脸上细细的绒毛。陆儿像个离群走散,遗失人间的精灵,在月光亲吻下,他似乎集月华长成,但肩上又沉淀出不属于他的风霜。 陆儿,你到底是谁。 从哪里来?会不会有一天,你会从我身边消失? 皎皎思绪飘远,一下一下轻柔地摸着他的脑袋。 在云深眼里,便是一副不可名状的景致,脊背挺拔的少女,俯下的眸子似月光洒落在深谙的湖面上,沉郁中透出细碎柔光,虽微弱,却是她的全部温柔;弱不胜衣的少年披散墨发,极致的黑与白交相辉映,显得他更加唇红齿白,俯趴在少女的膝头,为她的触摸而由心欢喜。 嗓子发堵,仍旧不敢惊扰这副没有他的位置的动人画面。 那欢喜少年得意的音调弯着钩钻进耳朵里,“再说啦,还有那牛鼻子老道若是连我一个小小的妖精都保护不了,也太埋汰了吧!那什么深,你说是吧?” 忽然被cue的云深表示并不想理…… 后来,在陆儿的软磨硬泡下,皎皎还是缴械投降。四人经历不长不短的路程后终于来到绝地仙芝的生长之处。 绝地仙芝并不难找,只要找最高最陡峭的岩壁,刁钻的夹缝中定会开出绝地仙芝来。 皎皎摘了一面绝壁下丛生的青革叶,“应该就是这里。” “你怎么确定?我们可是找了好久,这里绝壁很多,不见得就是这一处。”连庄质问,只听闻摘叶飞花是高深莫测的武功,她怎么凭小小一片叶子就敢断定。 “本来我也是不确定的。”皎皎指示给他,并解释道,“看见这丛灌木有何不同?植物一般都是向阳而生,可它却是面向悬崖峭壁的一面更为茂密,向阳的一面稀疏。书中有言,绝地仙芝所在的附近会有一丛植株名叫青革叶丛,受绝地仙芝精华之气吸引,向其而生。” 连庄被说得哑口,他又发现她令人吃惊的一面。 云深向来旁观,静待事物变化,此时也不免惊异,跨阶升阶、惩治劫匪只为猞猁族夜里暖身避寒、从妖身脱胎换骨为人修……一件件事都是她带给人的惊喜。此时明明是他们作为交易让她采摘绝地仙芝,她却表现得比做足准备的他们还懂。皎皎,你到底有多少秘密还能挖掘? 视线被遮住,是那白衣少年,脸颊鼓鼓,深有敌意。 或许,最大的秘密就是他吧…… 绝地仙芝之所以珍贵,能给云深二人带来许多积分,就是因为它不仅长在峭壁上,且散发出精华之气能抑制修道者的灵力,意味着摘下他的人必须不使用灵力就要在千百丈的峭壁上冒险。 云深看出皎皎眉心顾虑,问:“如何?有几成把握?” “五成。”皎皎如实回答。她不想逞能,抬头快将脖子拗断,也只得见绝壁冰山一角,目之所及雾气遮盖,估计绝地仙芝所在还要往上。 ------ 作者有话要说: qaq我真的好喜欢陆儿的性子,一不小心又写多了,珍惜现在纯洁的陆儿吧,很快就要初步黑化了……毕竟黑化头等大事,和夕月的性子是两个极端,得一步一步来。 第41章 第四十一个秘密 第四十一个秘密 “要么你别去摘绝地仙芝。”云深静静说道。 这句话传进连庄耳里带来的震惊不亚于平地惊雷,他吃惊地握住云深肩膀,“你在说什么?我们花费了多少时间才来到此处,就是为了摘绝地仙芝,现在你却说不要了?那门派试练怎么办?” “没有绝地仙芝,我也能在门派试练中名列前茅。”云深垂眸说,没有阻拦他逾矩的行为。 “云深!你不要胡闹!门派试练还有五日便要结束,你从哪里去获得积分?已经来不及寻找围捕伤人的妖族,诛杀魔族更别想了!魔族何其凶险,你又不是不知!”连庄神情激动,完全冷静不下来,他看云深是铁了心放弃名次,其他的都是好听的说辞,索性对皎皎说,“既然你收下别庄,承了云深的恩,无论有多危险,是否丧命你都必须去摘绝地仙芝!” “快去摘啊!”连庄蕴含着难以发泄的怒气,就要去抓皎皎的手臂。 下一刻那常年持剑的大手却抓在一片白衣上,将衣袖下的手臂捏得充血、青紫。 “不许你伤害皎皎。”即使手臂的痛使他好不容易才吐出完整的语句来,陆儿仍坚持守护在皎皎身前,若一道薄墙,不推之不知其坚固。 皎皎反应很快,直接挥开连庄,连庄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他那点二阶修为根本不够她打的。 抚上陆儿的胳膊,再晚点,定会伤到骨头,也无怪连庄出手狠毒,换成寻常修道者即使不能避开,也会第一时间击退,陆儿实在是过于脆弱。 像个精致的琉璃制品,一不小心就会摔碎。皎皎浮出这一念头,立刻为其施展治疗咒。 “她不想做的事,你不能逼她。”陆儿第一次没有为皎皎的触碰而开怀,反而沉肃对连庄说。 连庄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云深,又看了仿佛置身事外,甩手掌柜的皎皎,气得咬牙切齿。 给陆儿疗伤结束后,皎皎将他拉在背后,直面连庄说:“我会帮你摘绝地仙芝,急什么。” 这下换陆儿和云深反应激烈。 “不行!” “不可。” “我现在已经不是猞猁妖身,这绝壁会压制灵力,若是人修上去形同凡人,惟有一些天生灵敏的妖族方能一试。老实说,五成把握还有些夸大的成分。”皎皎抬起垂落的羽睫,看向云深,“这也是你顾虑的是不是?” 云深点头,“当初我并不知你不再是猞猁妖身,如若早知我定不会让你涉险。” 云深这么坦诚,反而给皎皎带来更大的压力,她不知道云深对她莫名的好背后代表着什么,他的示好应该在知晓自己是人修的时候就该破碎,因为他只喜欢毛茸茸的事物。 为什么?皎皎很想问,却又担忧如何应对他的回答。 “能否别去。”云深在问她,语气却是浓浓的劝阻。不难想,若拒绝,他一定会拦住自己。 “我既然答应你一定会做到,师尊常说与人不诚,则丧德而增怨……”皎皎说到一半愣住,师尊……她想她再也不配这个叫唤了。 云深还想再劝,被陆儿打断,“就让她去吧。”他突然出声,凝着她的眼睛,似乎要望进最深处,“无论你做什么,陆儿都会全力支持。你一定要安全摘下它回来。” “然后,平安回来。”说完,他甩头不再看她。 有时候一昧地堵,不如疏,皎皎满心欣慰,主动摸上他柔顺的发顶,“呐,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的。” 陆儿怔住,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摸着他的脑袋,信誓旦旦、没心没肺跟他说:“我当然会平安回来啦,若食言就三生三世为你……”后面的话却是陡然被切断,怎么也想不起了。 云深被说服,他承认在某些事情上他缺少他们之间难以言状的默契。 皎皎卸下身上行囊,带上一身信心,轻装上阵,遇到这种一不小心就会跌入深渊的局面,就越是要对自己有信心,若一开始慌了开局便输了。 踏上恍若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削平的绝壁,并非完完全全平整如镜,上面还有突起的落脚点,或大或小,大的能容纳两只脚,小的脚趾难立。踩在突起上交替循环,皎皎已距离地面十来丈,地面等候的人已经成两个小黑点,她体内的灵力开始急速流失,并不是攀岩消耗,应该是离绝地仙芝越来越近了。 “皎皎小心!!!”陆儿惊声尖叫。 皎皎头上的绝壁一团黑影陡然舒展开来,倏地像守城箭矢一样向她的面门射来,不过半个呼吸,皎皎反应过人,已看清那团黑影的真面目——竹叶青毒蛇! 若被咬中,一炷香内定会毙命,从无例外。 可皎皎一只脚踩在仅容纳半个脚掌的岩石突起,另一只脚悬空,一双手扣住绝壁,整个身体都贴在绝壁上,若松手就会跌下,摔得粉碎稀烂,根本没有躲避的余地。 “唰——”千钧一发时,一柄利剑将竹叶青从头至尾一分为二,力道角度都非常准——那是云深的佩剑。原来云深在她身后数丈,离地面三十余米,这已是他不靠灵力攀登的极限。 她并没有看错,地面只有两个黑点,少了一个人是因为云深不放心跟在她身后保驾护航,掐准时机拔剑抛削毒蛇。 “保重。”云深额头汗水涟涟,将发丝浸湿。后面的路他不能作陪了。 皎皎:“多谢,你也是。” 连庄还惊愕于皎皎目力过人,这么远他都能预先看见那团好比发丝细的毒蛇?! 陆儿在原地跺脚,云深真会献殷勤,早知他也要上去,可现在不行,上去就是在给皎皎添乱,分心。罢了,如今也不是吃味的时候,只要是为皎皎好,他都可以忍。 绝地仙芝生长的地方天气莫测,方才还晴空万里,此刻便黑云压顶,皎皎神色凝重,看来不久就要下雨,她必须得加快速度。 越到上面,离雾气越近,水汽也越来越湿重,每一块突起的岩石都需要提前试探,否则一旦踏上去就会因水汽浸润而湿软坍塌。 两只手臂开始颤抖,皎皎心越来越沉,此刻她正在绝壁的中间,不上不下,体力不支恐怕是她最大的危险。 未几,出乎意料却在情理之中,天开始下雨了。先是淅淅沥沥,后来豆大的雨往身上砸,抬头往上看的动作做起来无比艰难,那些雨滴像一道道刺扎进眼底。 右脚踩上一块凸起,试了试确保不会松软塌陷,整个人的重量便加压上去,殊知沾了水的绝壁十分光滑,皎皎未站稳,脚下一滑,整个身体都失去重心后仰跌落! 在地面的陆儿眼里,一道人影以极不寻常的速度跌出浓浓雾气,向下滑落,甚至越来越快。 他心脏猛地停止跳动,一口气提在胸口,是皎皎! 皎皎反应极快,贴着峭壁迅速调整姿势,从背后抽出佩剑,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刺进岩壁中。 “唰——” 剑光四射,火光崩落,凹凸不平的岩壁上陡然出现一道伤痕,数十尺长,皎皎握住剑柄的胳膊震得麻木,虎口血迹斑斑,利刃刺进岩壁后下滑了许久才停下。 那是她在猞猁族家中取得的被遗落的剑,不算削铁如泥,甚至还有些破旧,现下刀刃全是卷起的豁口,已经不能再用。 她所停的位置并不乐观,左右都无可以借力的地方,全身仅凭一只胳膊苦苦支撑。 皎皎又将左手握上剑柄,她才喘口气,发现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待体力流失殆尽,迟早会跌落。而地面的人只要一上来就会被压制灵力,也是自身难保。 进退维谷,难道她真的要交代在此了么? 皎皎苦笑,可是好不甘心啊,她甚至连魔族的影子都没摸着,果然……还是自己太弱了。 手心冒出的汗水越来越多,剑柄也越难握住,开始打滑,下一刻,掌心滑落。 失重感很快来临,但却未如她所想的疼痛到来,不过跌落半仗,她下落的趋势便止住了。 一层水汽凝结成冰,让她安稳地落在上面,冰层极薄,一跺脚似乎都能裂开,但却以孱弱之势承受住她的全部重量。雨滴不再打在自己身上,只因一个半圆形的结界笼罩住自己,遮盖风雨。 冰层缓缓上升,直至突破浓雾,生长在绝壁夹缝中,散发出幽幽光泽的绝地仙芝终于露出它的真容,皎皎大喜过望,轻身跃起,将它摘下收入灵戒中。 那托住她的冰层仿佛有魔力,承载着她慢慢下降,穿破浓雾,恍如穿云破月,得见地面清楚状况。 一个白衣纤弱的少年,用尽全身的灵力维持着冰层,灵力如幽蓝萤火从他体内不断溢散,像是耗尽最后一丝光辉。 皎皎离地面三四米时跃下,为她遮风挡雨的结界好比泡沫忽地破碎,陆儿清瘦的身躯脱离后倒。 皎皎扶住他,随着他下降的趋势抱着他坐落在地,让他躺在怀中,豆大的雨终于停了,日光拨开云,照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根本不能温暖分毫。 “陆儿……”皎皎握住他的手腕,内视探查,发现他整个人呈油尽灯枯状,不断输送进去的灵力若泥牛入海,没有半丝作用。 “皎皎,我没有拖后腿呢……”说完,陆儿极其疲惫地合上了羽睫。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走走感情线撒撒糖~ 第42章 第四十二个秘密 第四十二个秘密 那一刻,他打破了皎皎对他的怀疑,他在为她卖命的时候,自己却在怀疑他的用心? 九重天以后,很难有事物在皎皎如死水的心里留下痕迹,但经此一事后陆儿无疑成为她心中的不可被轻易抹去的一部分。 倘若有一人能为你不惜生命,喜怒惟你,生死惟你,为追随不惧颠沛流离,有你在的地方便是家,人生在世还有何所求? 幸好,皎皎还来得及对陆儿好,陆儿没有伤及根本,只是因灵力耗尽而晕厥,气血亏虚,因此一行人找到就近的城镇——花重城,休息一番。 皎皎将采摘来的绝地仙芝依言交给云深。 云深接过后,递给她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里面全是金银叶子,还有铜钱。 皎皎推回:“绝地仙芝是我的承诺,你不必再另付费用。” “这不是绝地仙芝的钱。”云深说,当皎皎疑惑看来时解释,“这是作为朋友,我想给你的,你权当借的就好,记住一定还给我,期限不定。” 皎皎一笑,知晓他的用意,自己身无长物,但留在花重城必须要有身外之物傍身,她不想被施舍,但他可以借给自己,至于期限,他既然以借的名义送出也不会想她还,什么时候还,取决于自己。 真是个通透的人,好像也不是那么臭脾气。 然,被忽略的连庄开始闹脾气了,将客栈的粗瓷杯往桌上一搁,不满道:“你把钱都给她,我们怎么回去啊?”这里离无华派说远不远。 “自然是御剑,你可别说你连御剑都不会。”云深不咸不淡瞟他。 连庄:好像被戳到痛处,他御剑总是御得东倒西歪,生怕坠剑把自己摔死。 连庄吃瘪的模样倒缓和了不少气氛,云深却又端正起来对皎皎说:“我与你……见面次数虽不多。” 何止是不多,加上这次只有两次罢了。 “但你心中一定藏了极重的心事,抱歉我私下收集信息,是不是数月前魔族屠杀极寒北地长水遥一事?” 随意摆弄指间灵戒的皎皎闻之,不由僵住,长水遥是猞猁族的地方。 “我知道你想向魔族报仇,但是仅你一人绝不可能!” 皎皎转头看向窗外,日光明媚,繁荣声起,真是好春色。 “如今你不再是妖修,何不入无华派一试?除魔卫道本就是无华派的宗旨,以你的实力定能学有所成后与魔族对抗。” “这就是你的目的吧。”抿一口粗淡的茶水,他真是毫不掩饰呢。 “皎皎,考虑一下吧。”云深不敢说自己没有一分私心,但有股意识在告诉他,他们一定不会就此不见。 他还想,日日能见到她。 春光透过枝桠被切割细碎,落在她的侧脸上,死静的少女蓦地有了一丝活气,那是因为她的眼神投到榻上熟睡的人。 云深和连庄走了,他们得在门派试练结束前赶回去,有绝地仙芝加分,他们的名次一定会在前头。 一下子,皎皎远离那些腥风血雨,斗争暗杀,在车马喧闹的人间世飘摇半日,却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她守着昏睡的陆儿,着急也没用,只能静静等待他的苏醒。 望着他的睡颜不禁入神,他好像比初见时更成熟了,像是含苞待放的花蕾渐渐盛开,婴儿肥的脸颊消瘦,精致的下颌线初现,挺翘的鼻尖,羽毛般的睫毛,不点而赤的唇,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得恰到好处的人?像是女娲造人时一丝不苟制作出的得意之作。 瞧着他,便有一股宁静的魔力。 * 几日后。 皎皎谢绝小二,自己带着水盆回到房间,将水盆放在床边的木架上,一抬眼,床竟空荡荡的。 忽地,一双手臂横在身前,将自己拦进一个暖暖的怀里。 “皎皎,我醒了。”耳边响起他初醒的沙哑嗓音,木兰香的气息萦绕周围。 “恩。”皎皎回他,奇怪的是并不排斥他的怀抱。 一回头,陆儿喜笑盈满脸撞进眼里,他望着窗外的华灯初上,一惊一乍道:“皎皎,外面好热闹啊,我们出去看看!” 果然,那一瞬的温润熟悉感是错觉。 皎皎失笑,却还是陪他来到街上晃悠。 未想,今日是花重城特有的节日——春夕节,有点类似中原的七夕节,但比七夕节要早许多。 一路上张灯结彩,三五步之间遍布猜谜语、编红绳、投壶等民间活动,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好不热闹。 陆儿头戴幕篱,穿梭人群中,在几次实战中他修为涨了不少,虽然能隐藏兔耳和尾巴,但一双红眸还是引人注目。 皎皎抓着他的爪子怕他走丢,真实情况却是陆儿好奇地走在前面,拽着她向前进,人潮汹涌,一不留神就会走散。 陆儿和皎皎在一条偏僻的街道停下脚步,五六个正值二八妙龄的围在一起穿针乞巧。 “我也想玩。”陆儿幕篱下的眼睛一亮,以为是什么有趣儿的活动,上赶着过去,“各位姐姐,可以让我试试么?” 那群姑娘虽然觉得他遮住面容显得怪异,但那声音却是软软糯糯的,倒也没有一下子拒绝,“这是女儿家玩的乞巧,我们可是在比赛谁能最快穿完呢。” 另一个年纪更小的姑娘上下打量他,嫌弃说:“你能行嘛?” 陆儿却是鼻子一哼,“你们是不是玩不起?怕我一出手你们就输得一败涂地?我看这个什么穿针也不难嘛。” 皎皎在一旁静候,遵从三不准则,不言语不打扰不阻拦:孩子想玩还能咋的,玩呗。 “你居然说我们玩不起,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几个姑娘一合计,让出一个穿针的工具给陆儿。 “三,二,一,开始!” 几个人迅速穿针,年轻的姑娘手忙脚乱,熟练的姑娘得心应手,然反观第一次上手的陆儿,他手指灵活又稳重,目力更是惊人,借着月光,将五彩线依次穿进连续排列的九孔针里,一气呵成,没有一丝凝滞。 “我穿完啦!” 最快的姑娘还在穿第五个针孔,陆儿便已完成。 “是我们输了,愿赌服输,这个给你。”一方窄小的手帕,右下角绣了一个“梅”字,应是这个姑娘的名字。 旁边的人看陆儿不动,以为他不懂便解释,“你是比赛中的第一名我们叫得巧,最后一名的人叫输巧,输巧会赠送东西给得巧,你就收下吧。” “我才不收,我家娘子会吃醋的。”陆儿甩头,幕篱跟着晃动,露出精致的下颌。 输巧的姑娘咬着下唇怯生生地收回手帕。 其余的人都为他这一句话哄笑起来,向来是女子以夫为天,哪有丈夫会担心自家娘子吃醋的。 不过心中难免升起遗憾,这么灵动的人儿居然已经娶妻成家了。 纷纷朝皎皎投过去眼神,想见见这治夫有方的奇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却见她一身素衣,两鬓的头发在后脑竖起,其余自然垂落如瀑布浓密,非常朴素,仿若薄雾弥漫的宁静湖面,有着难以探究的神秘感。 几个姑娘见她不像是好相处的人,便又把注意力转移到陆儿身上。 “要不这样吧,既然小公子不收输巧的战利品,规矩也不能落下,我们几个就再准备准备,送个礼物给你们。”其中显得较年长的姑娘站出来说道。 皎皎想婉拒,可陆儿不让,他好奇的水眸扑闪扑闪的,说他得了第一,本来就应有战利品来着的。 皎皎失笑,他明明是想要那战利品的,可又要关照她的情绪,不敢收下。 就见那几个姑娘不愧手巧,刚好材料齐全,一阵裁剪、缝纫后一对栩栩如生的布偶娃娃便呈现出来。 那对娃娃一男一女,女娃娃素衣着身,表情不咸不淡;另一个男娃娃着白衣戴幕篱,看不见模样,但两者合起来便是手牵手的一对。 陆儿一看就挪不动眼睛了,他接过那对布偶娃娃,连谢谢都忘记说,看了又看,将其中的女娃娃珍重地纳进怀里,随后竟然一把扯下幕篱—— “你们再重新做一个,照着我的样子,我不要戴幕篱的!” 姑娘们皆不由自主倒吸一口气,只因眼前之人足以颠倒众生的面貌,如静静立在杏花中的少年又好比云端羽化的谪仙,尤其是那一双红宝石般的异瞳,给那纯洁无瑕的面容平添一份妖异,陆儿有些激动,双颊带了恰到好处的绯色。 过往人多眼杂,皎皎算反应快的,立时给他重新盖上,但面对面的小姑娘们定是看见。 “不要胡闹。”皎皎硬了语气。 衣袖被拽住,还未完全戴好的幕篱下是陆儿蕴含着水汽的眼。 罢了……看都看见了。 “记住样子了么?可以做吗?”皎皎问还在发愣的姑娘们。 被唤回神的姑娘们接二连三点头,当然可以,那般风华天成的容貌只一眼此生都难忘。 于是,又飞速将那男性布偶娃娃做更改,照着陆儿的模样重新再做了一次。 陆儿得偿所愿将布偶娃娃放进怀里,但又因为被皎皎“凶”了一下,哑着浓浓鼻音道谢,牵上皎皎就要走,哪想根本走不成。 一圈又一圈的红线将两人缠绕住,是乞巧的姑娘们气不过,百般手艺竟输给一个男人,说出去不被笑话死?送亲手做的礼物是规矩是一码事,气不过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是另一码事。 “哼,休想就这么走了。” “非得缠你们一缠!” “也是祝新婚小娘子百年好合啦!” 朱丝已绾同心结,但愿深红永不消。一匝又一匝的红线相绕,二人不得不紧紧相贴,鼻尖对鼻尖。 第43章 第四十三个秘密 第四十三个秘密 皎皎意外发现,昏睡三日他竟长得和自己一般高了。 “我们不是……”皎皎正欲开口解释,就被陆儿扯着手跑开,身上的红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姑娘们手里松开,松松垮垮地绕在二人腰际。 他们二人一阵乱跑竟来到一处河畔,路人见两人身上红线相绕,也投来羡慕、祝福的目光。 陆儿吞吞吐吐:“皎皎,你是不是,是不是……” 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皎皎凑近与他说,顺便也将周遭聒噪屏蔽开来,“你且说,我听着呢。” 像个受气小媳妇,陆儿用细弱蚊音的声量嘀咕:“你是不是不想和陆儿贴贴……” 噗——她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呢,但嘴上还是停不下来逗弄陆儿,“是啊,你说的没错。” 旁边恰好有卖花灯的小贩,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皎皎挑了一个兔子花灯,付钱后又扒开陆儿的手心,将灯杆交在他手里。 “哪有,哪有这么丑的兔子!”陆儿像好不容易得到糖果的孩子,却发现是苦瓜味的。 皎皎作势去拿,灯杆已经落在手里了,“你不要?那就还回来吧。” “不不不,送出去的岂有收回之礼。”陆儿赶紧将兔子灯一把抱进怀里,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皎皎要回去了。 见一只大兔子紧张兮兮地抱着小兔子,像护崽的老母鸡一般,皎皎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陆儿在皎皎这些时日好不容易的放声大笑中渐渐莞尔,旋即又想起什么,那弯至一半的笑容霎时又落了回去。 他低着头,弱弱地问:“皎皎你是不是觉得我像这个兔子灯一样丑,尤其是……我的眼睛。” 他的话里藏着自卑,皎皎收了笑,敏锐察觉。 借用左边捏面人小贩的毛笔,沾了朱砂涂抹在兔子花灯的眼睛上,不过几笔,就变成了一只红眼睛兔子。 “你看哪里丑了,这双眼睛跟天上的牛郎织女星星一样熠熠生辉。” 陆儿顺着她的指示看向夜空,的确有一对星星在深蓝的夜空中熠熠放光,就像……近在咫尺的,她眼里的光,她看着自己时的光。 观星的皎皎忽然被拽进陆儿齐膝长的幕篱里,一张愈发惊艳绝伦的脸近在咫尺,不难想象日后他会是怎样的祸乱人心。 似乎一切人声嘈杂都被屏蔽在幕篱外,看不见远处石桥上的人们抱着竹筒、架子聚集在一起,手里拿着火种。 时间似乎凝滞了,他的眼睛很亮,好比繁星,而那深邃的眼眸深处却有她的身影,也只有她,从始至终她都是他的唯一。 忽地,后脑勺被一把按住,整个人都向前倾倒,待皎皎反应过来时,只听得他耳畔说:“没人会看见的,烟花要开了。” “砰砰砰——”震耳欲聋的炮竹声响起,一簇又一簇的烟花争先恐后冲上天,在夜幕下纷纷绽开出最美的姿态,那一刻人们尽情欢呼,好像一朵又一朵的花开在了心上人中间。 但这些都无法令皎皎忽略她唇上的触感,软软的,两唇竟是无比契合,紧紧相贴。 他像只偷腥成功的猫,伸出小舌舔了她的唇,因着惊讶并未闭眼,清清楚楚看见他含着笑意的红色眼眸中繁星与烟花,相映成辉,恍若星海。 更吹落,星如雨。 * 春夕之后,二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但两人之间已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陆儿像担心那是黄粱一梦,连睡梦中都不忘搂着布偶娃娃和兔子花灯。 皎皎却在偷得浮生半日闲后,加紧修炼,她没忘记自己当初立下的誓言,这也是她不敢与陆儿再深一步的原因。 对于修炼来说,重生后的躯体非但不难相反还很得心应手,皎皎想或许这就是天赋,她有时候仅仅是休息打坐就能自动吸收天地灵气。 但,她很快遇到了麻烦,连升两阶后到达四阶,眼见就要突破五阶,她却再也吸收不了半点灵气,无法突破。 显然,她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瓶颈,看来她定是要去无华派走一遭了。 皎皎将决定说与陆儿,对这曾经视妖邪为敌,水火不容,自己去随时会丧命的修仙门派,陆儿拒绝了皎皎要把他留下的提议,二话不说收拾东西就要跟她走。 说是收拾,最宝贵的那布偶娃娃和兔子灯。 一月后,南峰山下北静镇,迎春客栈内。 “你听说了么,那无华派居然缩短了招募新弟子的时间,以往是五年一次,今年与之前比,才过了两年。” “何止啊!听说其他各大门派亦然,前前后后纷纷又招募新弟子了。” “这修道之事真这么好?你看这北静镇一月前可不是这样摩肩擦踵的,直到无华派放出招募消息才重演往年热闹。” “那可不是,即使你没有得大道,飞升成功,光是容颜永驻、寿命长久便惹人羡慕,若能闯出点名声来,我看比那些个封侯拜相的人还逍遥自在!再说了,那无华派可是修真界第一门派,前前后后飞升的人,你我两双手加起来都数不过来。” “那咱俩还不赶紧去报名!” “切!你以为无华派是想上就能上的?鬼鬼,那历届考核都古怪刁钻得很,你我都不够喝一壶的……” 隔了好几桌,坐在窗户旁的皎皎一字不漏将那二人的话都听在耳里,不费丝毫力气,想来这就是四阶的能力。 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可吃饱了?”皎皎搁下筷箸问。 一碗豆浆被搁在桌上,已经见了底,陆儿点头。 果然,皎皎一向信守承诺,当初答应他一定会有肉吃,果然没食言。 皎皎也很好奇,陆儿的肚子到底是怎么做的,跟无底洞一样,一顿能吃一头羊。 幸好云深出手阔绰,给她留下的身外之物非常多,正因如此,才能在价格水涨船高的客栈包下一件房间,不然晚上还得露宿街头。 皎皎带上陆儿食完早饭后离开客栈,根据方才得到的消息,她要上无华派第一步就要去门派报名点报名登记。 北静镇虽然坐落在无华派下,得蒙修道者庇护,比其他周边镇子都要大些,甚至快比得上一座小城了。 她找报名地点还需要多走走。 “戴好幕篱,若身体不适,一定要告诉我。”皎皎隔着幕篱拍了拍陆儿的头,他已经比自己高了半个头。 毕竟是捉妖辟邪第一的无华派,北静镇被下了许多阵法、禁制,陆儿自来到此地便被压制得灵力不稳,时常露出端倪。 “好。”陆儿听闻更抓紧了她的手,她明明对无华派的事很着急,却又能停下关切自己。 这就够了。陆儿心里卑微地想。 ——不,还远远不够。 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否认。 陆儿一怔,皎皎没能察觉到他的异样,只因她在匆匆的人群中听见一个声音。 “你面相粗看端正,印堂饱满,鼻大聚财,但仔细一看这嘴,上厚下薄,意味着你能承得住财,却会漏财啊!”一个身高五尺,身形瘦削,肩窄臀宽,手里拿着幌子,上面用墨笔书写了一个大大的“相”字的算命先生。 “那大师,你看我,我该怎么办?可有什么破解之法?”另一个大腹便便,商贾模样的中年男人急急追问道。 算命先生伸出一根手指。 中年商贾男人立刻明了,从鼓鼓囊囊的荷包里掏出一两银子塞过去,哪想算命先生根本不接! “看来我这破解之法只值你一两银子,那只能让你守住一两银子的财。”算命先生摇头晃脑,作势要走。 “诶诶诶,那先生您说要多少银子。”商贾男人连忙撰住,急得满头大汗。 算命先生又伸出一根手指。 这下肯定不是一两银子,商贾男人试探问:“十两?” 算命先生一把拿过他翻找的荷包,看来他的意思是一个荷包的银子。 商贾男人十分肉痛,但为了日后的家业,也不得不破财。 “咳咳咳,听好了,我只说一遍。”算命先生清清嗓子,才说道,“氢、氦、锂、铍、硼。” 商贾男人:“???” “我已花了五年寿命给你逆天改命,你每天将这五个字念上五十遍,一年后,定会财源滚滚。”算命先生抹开额头的汗,脸色明显白了几分,煞有其事解释。 商贾男人练练道谢,十分感激地念着那几个字就走远了。 “可否让先生给我算算?”一道清脆的声音钻进耳里,算命先生看去,是一个与自己身高相仿的素衣少女。 他摇头,“不可,今日气运已用尽。”他急着回去数钱呢,一看那鼓鼓囊囊的荷包就知道肯定不少钱。 “那这个呢?” 算命先生不耐烦地扫眼过去,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唰地瞪大眼,声音都变了调,“你,你……” 第44章 第四十四个秘密 第四十四个秘密 就见那刚刚还在自己手上的钱袋子一下子就跟戏法一样变到她的手上。 算命先生品出了什么,看来眼前的人纤弱楚楚但也是真不好惹,他掐了掐手指,嘴里念念有词, 忽地他眼神一凝,对着少女一字一顿道:“奇变偶不变,这五个字你需回去日日参悟,什么时候参悟出来,你所求所惑之事便迎刃而解。” 少女把钱袋子扔回他怀里,果然,他就知道怎么会有人能拆穿自己?拿着钱袋子赶紧要走,不想又被拦下。 “你到底想做什么?”能不能有事直说,这一惊一乍得弄得他害怕。 “正好我也给先生算了卦象,你看应验与否?”皎皎十分平和,说,“符号看象限。” 而就是这轻飘飘的五个字飘进算命先生耳里犹如平地惊雷——他炸了!可是他完全不敢相信,万一呢,万一只是偶然,忍不住又竹筒倒豆子般说出一大堆话。 算命先生:“氢氦锂铍硼!” 皎皎:“碳氮氧氟氖。” 算命先生:“天王盖地虎!” 皎皎:“小鸡炖蘑菇。” 算命先生:“百因必有果!” 皎皎:“你的报应就是我。” 陆儿:“什么报应???” 陆儿站在一旁看他二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自己听不懂的话儿,像是在对暗号一般。又见那算命先生不顾形象,当街手舞足蹈起来,仿佛看见失散多年的爹娘,连手里执着的幌子招牌都被丢弃地上。而皎皎虽不至于疯魔至此,但也是肉眼可见的欣喜不已。 “老乡,真是老乡啊。呜呜呜呜,我终于见到老乡了……”算命先生两眼泪汪汪。 在这个世界待了近百年,经历许多事后,皎皎亦很惊讶在面对自己世界的人事物时,能平静以对,“我叫皎皎,或许我该叫你……姑娘?” “算命先生”摸了摸狗毛做的胡子,差点在大街上露馅,此时由于她毫不掩饰的狂喜已经引来许多路人的目光。 赶紧将皎皎拉进旁边一个幽深的巷子,此处人少。 “算命先生”叫沈时青,本是京都大学的一名普通大三学生,上课打盹没想到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狗血地穿越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这没有WiFi、没有手机、没有好看小哥哥的古老年代,她听说修真界第一门派无华派中有一禁地,常常出现时间扭曲的情况,沈时青大喜,这一定是能够回去的地方。 皎皎晃了晃手里的钱袋子,“可,这与你招摇撞骗,骗人钱财有何干系?” 沈时青:自己放在怀里的荷包,怎么又到她手上了? “你想啊,我一个弱女子,万一被不坏好心之人……劫色,该怎么办?你看电视剧上不也是这么演的么,女扮男装行走江湖。再说了,我也只是取些不义之财,无华派是第一大派,要想在里面混得开,少不了用钱的地方。” “但是,你知道我在第一眼见你时,就知道你不是男子。” “哈?”沈时青捂胸口,不是吧,她特意裹胸将自己勒得肋骨都要断掉,还用狗毛粘胡子,结果有人却告诉她一点用都没有。 “因为,”皎皎上下打量她,似乎在想措辞,“没你这么矮的男子。” 沈时青:…… 皎皎用一种“今后少看点无脑电视剧,哪有女子女扮男装不被认出来的”眼神关爱她。 一阵像是一只大鸟蒲扇翅膀带动起来的怪异的风席卷而来。吹得几人都睁不开眼,陆儿头戴的幕篱也被吹翻,他手忙脚乱重新戴好,幸好这是一个冷清的小巷子,并无外人见到他掩藏的模样。 然,却忽略了另外一个人——沈时青。她乍见到陆儿那对毛茸茸的兔子耳朵,眼睛唰地就亮了,风刚停就迫不及待地去掀他的幕篱。 “天啊,这是真的么?居然是兽耳,哇!给我摸摸……” 吓得陆儿左躲右闪,钻在皎皎背后,十分生气地大喝道:“陆儿是皎皎的,你想摸陆儿问过皎皎了吗!” 皎皎无奈将两人分开,沈时青也非不识好歹之人,发现最开始的粗鲁后便安分起来,只是那好奇的眼神还是管不住地黏在陆儿身上。 陆儿:太可怕了,像要被吃了一样。 皎皎对沈时青说陆儿是自己的朋友,一个“土著”,希望她不要做得太过火。言下之意乃陆儿是土生土长的这个世界的人,沈时青一上来就动手动脚极度唐突,换做良家子是能报官抓她的。 沈时青也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陆儿身上,转而对皎皎挤眉弄眼,“一切我都懂”的表情,“懂了懂了,话说我也好想要个带猫耳的,你要是有时间也给我找找呗。” 皎皎扶额,她怎么觉得她严重误会了。 此时,悠悠传来一阵二胡声,那二胡声并不如以往认知那般哀怨、苍凉,丝丝缕缕,反而潇洒如风,颇有畅意人生的滋味。 寻声望去,一位老人在巷子转角席地而坐,从他们的角度看来,正好看见那老人一半背影。 皎皎走去,拉二胡的老人衣衫破烂,须发灰白,兀自沉浸地拉着二胡。她从怀里摸出几块铜板,放进缺角的搪瓷碗里,老人也不看一眼,大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味。 “诶?你就这么给他钱财,不怕他是装乞丐骗人的?”沈时青劝道,在现代特别人流量密集的街上,经常有装聋作哑骗人卷款或装残疾装乞丐的人出来行骗,而那些人说不定私底下用骗来的钱财买了好几套房,像“狼来了”一般消耗人们善心。 可当沈时青说完她便后悔了,现在又不是以前,想来古代也不会有这种骗人的行当吧。 “你说的无错。” 皎皎的赞同倒把沈时青整懵了,她既然知道为何又要去施舍? “我也看不惯你口中所说的人,他们利用人的善心去谋取自私的利益。但,有的人不一样,他们或没落或时运不济,抛弃尊严走到乞讨的境地,但这不是他们无所谓接受别人馈赠的理由。我很敬佩这样的人,他们不吃嗟来之食,他们依旧会靠自己的技能,给自己讨口饭吃。” “况且我还听了一首二胡,给点小费而已。” 皎皎和沈时青都没看见那老人没有停下拉二胡的动作,但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睁眼瞧了皎皎一眼。 陆儿看得清楚,却也被老人那入鹰眸的眼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皎皎身后走去半步,抓紧她的衣角。 沈时青似有所悟,话锋一转,“若是我们上了无华派,你的……小尾巴该怎么办?他可不是普通人。” 沈时青不傻,既然自己穿越在一个修仙世界,一看陆儿的兽耳便知他非凡人。 快要将衣角抓破,隔着幕帘隐隐约约见陆儿眼眶湿润,低声下气地说:“陆儿不要走,不要离开你……” 见此情形,皎皎还未说话,沈时青便把持不住,十分抱歉地说:“也不是我赶你走,实在是没有办法,你别这样,妈妈看了好难受……” 一听这话,陆儿吓得躲在皎皎身后更不敢动了。 沈时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追星时口头禅说顺嘴了ORZ。 “陆儿勿怕,她不是故意的,这是我……是她家乡表达喜欢的一种昵称。”皎皎安慰道。差点说漏嘴,陆儿是曾陪自己去过极寒北地猞猁族落的,这时说沈时青与自己来自同一家乡,解释起来未免复杂,不是她对陆儿有所忌惮,一次次相处,她早在心里给孤苦无依的陆儿留了地方。但有的能说有的无论是谁,都不能言。 陆儿乖巧地点头,他早就察觉皎皎和沈时青之间有种莫名的关系,但皎皎说什么,他便无条件地去相信。 这时,二胡声停了,一直默不作声的老人开口,低沉的嗓音中包含沧桑,“他不用走。无华派掌门立了新规,只要一心向道,无害人之心,就算是妖修也能入门派修炼。” 沈时青当时吓得愣住,他是怎么知道陆儿身份的?陆儿一直戴着幕篱掩人耳目,想来妖修身份不是能随意曝光的。 皎皎不多说,已经暗自调转灵力,仅仅几眼就能看穿陆儿身份,再怎么也不会是简单的乞丐。 老人暗自将皎皎的提防看在眼里,却当不知道,继续说:“这新规才下没多久,你们不知道也是当然。” “前辈为何要给我们相说。” 老人捻起碗里的铜板,抛向空中再依次牢牢接住,笑眯眯地说:“老夫这叫,不吃嗟来之食。” “多谢,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看来老人并不是来乞讨,而是她皎皎自作多情把人当乞丐了。想来也是,怎会有人挑无人的巷角来乞讨?酒香不怕巷子深也不是这样用的。 三人很快与老人告别走出巷子,街上依旧人头攒动。 “皎皎,陆儿可以和你一直在一起了。” “恩,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陆儿松开攥着衣角的手,大着胆又怯怯地去牵皎皎的手,见她没有抵抗,牢牢抓住。 在一起,再也不放开。 嗅到一丝丝甜味的沈时青回头不经意看见这一幕,表示磕到了!磕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沈时青:跟着皎皎我沈时青光吃狗粮都能吃饱。 第45章 第四十五个秘密 第四十五个秘密 南鼎峰山脚下,搭了个简易坚固的遮阳棚,棚里不过坐了三俩人,而排队的人却是排到好几里路。 一只指甲藏污纳垢的手胆怯地搭在透明的圆球上,球心乍然冒出微弱的光。 “人阶灵根,还是最低等的。下一个。”坐在太师椅上的中年男子说道,“无华派不是做慈善的,什么人都收。”本来他就对掌门没过两年又招新的举措有微词,可胳膊拧不过大腿。 那穷苦的男孩听了抱着手,连眼睛都不敢抬就匆匆跑走。 后面排队的人听见,也有不少叹气自动离开了队伍。 沈时青排队排得腿都站僵了,再一听那招新的中年男子如此不屑,一气之下也不想再上那无华派,但眼下排在她前面的人都打退堂鼓走了,自己不上也浪费排了这么久的队。 手搭在灵球上,很快球心冒出充满整个球体三分之二的白光。 沈时青正要走又被叫住——“地阶中等灵根,不错,快去登记。”中年男子半阖的眼皮终于抬了一下,向旁边的助手说道。 沈时青摸着后脑勺,她居然过了,而且资质还不错? 下一个人头戴长至膝盖的幕篱,一袭月色衣衫透出瘦削体形,垂地的衣角沾染不少灰,显得他风尘仆仆。他伸出一只手,指甲圆润,肤色莹白似玉雪,就要搭上那灵球。 中年男子刁难道:“慢着。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遮遮掩掩莫不是有鬼。” 那人顿了顿,才将早就打好腹稿的词说出:“我听说无华派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一心向道,皆能入派。” 说罢,他摘下幕篱,一时间眉目浅润,俊美无俦的容貌便在□□下暴露,可见他脸颊稍显圆润透着稚气,有待日后不知会多少迷倒多少痴心女子。 那身后排着队伍的人得见,一时间倒吸气声纷纷响起,下意识往后退离他一尺远。 他好比一朵白玉兰,高高开在枝头上,无人敢近,靠近一步便是玷污。 那中年男子也非脑昏眼拙之人,看出他气质不凡,且言外之意他非凡人,亦摆出郑重的姿态伸出手示意道:“请。” 陆儿将手搭在灵球上,围观的人也好奇会出个什么样的结果。 可,就在他们憋气憋得都快窒息了,也没出现什么动静。 “不是骗人的吧?” “看他样子像天上下来的仙人怎么会骗人?” “徒有其表的人又不是没有。” 陆儿眼底闪过一缕慌乱,他想寻找那无比熟悉的人却是找不到。 中年男子也不想再等,正欲劝他离开。 “诶——灵球怎么裂了个缝!” “该不是质量不好吧?” “你看,真的裂缝了,还越来越多。” 只见陆儿手掌下的灵球突然极具颤抖,裂出一道缝,紧跟着裂缝像蜘蛛网一样瞬间布满整个灵球。 中年男子见此情形为之一震,立马脚蹬着椅子后退,“快退开!” “砰——”灵球炸了! 炸得粉碎,比石磨碾出的齑粉还细腻。 动作慢来的围观群众不少被波及到,满脸都是粉末,一时间咳嗽此起彼伏,被呛得不行。 陆儿自带灵敏技能,迅速拿幕篱往脸上一遮,堪堪抢救过来,但衣襟仍旧不能幸免。 中年男子显然是有经验的,不是第一次面对这般情形,他抬手挥了挥弥漫的烟尘,吩咐助手再取一颗灵球来,顺便拿过登记册,要亲自登记陆儿的信息。 登记册上写好陆儿名字后,在下方灵根状况写着——灵根未明。笔尖顿了一下,接着写,尚需观察。 中年男子: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陆儿登记完后呆呆站在原地,沈时青看出不对,连忙把他拉过一边,顺便还替他支付了登记的钱。 捂着荷包,一两银子呢。真是贵死了。 随后又测试几个人,都没有过,中年男子又恢复眼皮半阖的模样。 一个身着劲装的高挑女子,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高高竖起,并用红绳缠绕,发量浓密足有婴儿拳头粗细,动作间发尾如马尾摆动,潇洒恣意。 她将手搭在灵球上,不过多时,灵球迸发的光芒充满整个球体,白耀得令人不能直视。 不用说,除了方才灵球爆炸的状况,她定是全场灵根最佳的人。 就连中年男子都激动得跳起来,嫌旁边的人登记太慢,自己夺过册子书写。 “敢问女侠姓名?” “寂凤,寂灭的寂,凤凰的凤。”她一定会寂灭那只叫郗凤的凤凰。 中年男子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无华派一向居修真界第一把交椅,无奈最近几十年招收不到资质好的新弟子,今年竟一下子收到三个资质不错的新人,还有一个灵根绝佳的破表的人,看来离无华派再造辉煌,指日可待。 如今看掌门的决策还真不是他们可以质疑的。 中年男子很快冷静矜持下来,毕竟他在外代表了无华派的颜面,怎能如此躁动? 高挑女子登记完毕,便走向另一旁外门女弟子处缴纳银钱,她掏出一个荷包,缴钱结束,那女弟子却是迟迟没有动作。 “还有何事?”她问。 女弟子陡然清醒,将目光从荷包上强行剥离,恍恍惚惚地摇着头:“没,没有。”收好银钱。 高挑女子收回荷包,转身时嘴角挂着笑意,似乎了然于心。 那荷包以双面绣的技艺制成,外面绣着双鹤临渊,然而不为外人所见的里衬却是极难染织的紫色,还绣着一只青铜鼎。 此荷包从外观上看便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更别谈内里别出心裁的设计,远非寻常富贵能用得起。 另一边,陆儿东望西望,要不是沈时青看着他,他恨不得走到长队一个一个拔开来找皎皎。 一个火红的身影特意站在他面前,遮挡住他部分视线,陆儿不是粗硬之人,淡淡扫她一眼,即使她长得再如何惊艳逼人都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根本吸引不了他的注意。 高挑女子看他极为嫌弃地往旁边挪开,不禁笑了:“陆儿,是我。” 这熟悉的声音不会错,虽然她常常说得斩钉截铁,但语调中藏着的软糯不会骗人。 沈时青与她相伴时间还短,一下子没认出,只觉很熟悉,但一看陆儿在女子开口后瞬间将注意力集中过去,便也明了。 “你,你,你……怎么回事!”一连吞吞吐吐了好几个字,终于说清心中疑惑。 陆儿先是不解,但皎皎作什么他都不会有异言,眸底清泉还是溢出水汽来,他还以为她又不要自己了。 “方便行事。”皎皎简单答道,她思过,自己曾在无华派上现身过,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还是需要易容。 沈时青都惊了,这恍若大变活人的易容令她以为皎皎不会是重新投胎吧?!你看这身高,怎么可能作假?果然啊,修道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随意改变容貌身高,比整容啥的都好使。 沈时青忍不住幻想以后自己改易容成什么样了。 “别哭。”皎皎用手贴了贴陆儿白嫩的脸颊,拭去眼角湿润,“易容是临时起意,没有跟你说,害你担心了,是我不好。” 陆儿奢望不多,他蹭了蹭皎皎的肩,像粘人的波斯猫,嘴里咕唧道:“这样更好蹭了,不会脖子痛……” 皎皎:原来他嫌以前的自己太矮,蹭起来脖子痛? 皎皎才不会承认——一定是他长太快了,短短时间就比以前的自己高了半个头。 待到日暮西山,今日的测灵根报名便结束了,通过的一共有十名弟子,男女均数。 他们由接引新弟子的沐心堂的外门弟子引领上无华派,一进无华派瞧见陆儿并无异样,皎皎心里的大石块便落了下来。 她记得以前的无华派被一块儿巨大的半圆形结界罩着,除了凡人和人修,无论是妖族还是魔族都不能进,如今那结界已经消失。且彼时对待她一个即使救了人,依然被迫暴露的妖修都不肯放过,到底是什么令无华派大变? 也不知那令妖族闻风丧胆的锁妖塔是否还存在?里面的妖修又如何处置? 领路的弟子在前,皎皎他们像游鱼一样跟着,这是她第一次有闲情好好打量无华派内部。 无华派的建筑布局中正对称,处处透着肃穆,朱栏、玉柱、琉璃瓦不失恢宏,因在峰顶岚烟轻裹时,恍若天上宫阙。 引领弟子也挺起胸脯,入无华派是种荣耀,在犹如天上仙境的无华派更是一种光荣。 皎皎不以为然,在她看来,已经经历过大气磅礴、美轮美奂的九重天,那是真正的天上宫阙,可不是人间能臆想仿造的。 倒是一向灵动好奇的陆儿此刻也对那些个建筑不置可否。 而沈时青好歹来自现代,秦王宫、紫禁城也是见过的,不至于为了一处建筑而目瞪口呆,顶多小小惊讶一下。 恢宏的大道走过,他们此时还不能完全是无华派弟子,便被领到偏道。 而就在偏道上,出现一个衣衫湿透,脸色惨白的女子,她肩上挑着水桶,走路摇摇晃晃,随时都要晕倒。 第46章 第四十六个秘密 第四十六个秘密 “她是谁?”队伍中的一个弟子问出声。 那走在前头的沐心堂女弟子瞟了一眼,“意图爬上云深师兄床的罪人。师兄宽宏大量,没有将她逐出门,只是要独自挑水灌满你们住的院里的十口大缸。” 无华派内有钻了不止一处井,但偏偏让那女子提桶去山腰的泉眼处打水,还不许用灵力,来来回回没有一天一夜根本打不完水。 沐心堂女弟子话语里的讥讽毫不遮掩,路过的还有一些外门男弟子,他们纷纷一顾三回头,看着打水女子湿透又薄的胸襟,眼神里满是猥琐。 皎皎及时发现陆儿不对,轻声唤了一下。 陆儿眸里透出沮丧,拽着皎皎衣角低声道:“不该是这样的。他们这般令人望之恐怖,似乎忘了大道初心。” 若真是那女子做的,她被人当面羞辱定会难堪得恨不得钻进地缝,但她面上只有满满的被人误会的怒气。再观她即使苍白着脸,发丝凌乱混合汗水贴在脸上,从透出白皙的脸庞就知其长相不差,甚至极好。 大道初心……四个字将皎皎拉进回忆漩涡内,仿佛回到银杏树下,铺满柔软的银杏树叶,她认真听着那世无其二的人讲习着何谓大道,何谓初心。 “依你看来,什么是大道?什么是初心?” 陆儿抬头,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除尽魔邪,卫人间海晏河清。” 一道闷捶砸在皎皎头顶,她愣在原地,呆呆看着他。 但陆儿也跟随她停步,“以前我是这样觉得。”凝视着她的眸子,好像要望进深处,“可现在我只愿守护皎皎当做我一生的信仰。”即便是献出我的性命。 皎皎躲闪了目光,她没看到陆儿的失落。 正当不知要如何回应时,领头的沐心堂女弟子倒是发现异样,喝了他们。皎皎不说话,乖巧跟上去;陆儿亦然。那女弟子便也不再说什么。 男女有别,新晋弟子被分开暂住在两个小院,中间隔了一片修篁竹林,也是一个绝佳的练武场地。 男弟子队伍中除了陆儿一个妖修,竟还有一个,皎皎能感应出来他应当是个狼妖,一路上倒也时时注意他,发现他寡言内敛,便也放下了半颗心。 毕竟陆儿一个小白花兔子与其相处好比送入狼口。 傍晚后,夕阳很快完全落山。新晋弟子的院子是个大通铺,打开门便是一排床位,一个挨着一个,每个位置上面都备好被褥。 女弟子们洗漱一番后,便准备入睡。 “砰——”像是砸门一样,有人打开了门。 快要入睡的女弟子们一个个都惊醒,门外进来三名女子,当头的身着青衣,身姿绰丽,下巴尖尖,自带一股子锐利刻薄之气。后面的两人身着对襟紫衫,一左一右站立,其中一人还是今日引领过她们的沐心堂女弟子。 那女弟子不顾一堆像是在温巢里受到惊吓般的雏鸟一样的弟子们。 她指着一个空空的床位,说:“就是这个,我亲自安排的不会有错。” 为首的女子是展歌,她来到屋里唯一的方桌上,倒了碗粗淡的茶水,没有喝,直接泼在那个空床位上! 水滴溅在旁边,那无辜被牵连的人卷着被子瑟缩,不敢招惹她。 “你们认识她吗?”展歌问。 七八个女弟子摇头,虽然那个红衣高跳女子的确吸睛,但她们委实不认识,半天时间也不可能打到火热的地步。 “既然如此,你们只管自己睡了就好,谁敢帮她——”展歌勾起单边的笑,嗤道,“大可以试试看。” 新晋女弟子立刻如拨浪鼓一样摇头,有机灵的已经加装入睡。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沈时青走到床边,她的床位和皎皎的紧挨着,边缘也是湿透了,“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啊?皎……寂凤,你的床褥全湿了,根本不能睡人。” 无人敢应她们。 展歌得意地笑起来,领着两名跟班就要离开。 皎皎站在门边,若要离开,必会与她擦肩而过。 伸出手,将唯一的出口拦住,她要讨个解释。 展歌收敛了笑容,瞪向她,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戈,□□味浓厚。忽地,她握着茶碗的手收紧,下一秒茶碗碎成灰,消散于空不见踪迹。 新晋弟子都吓坏了,别说茶碗,可能捏碎她们的骨头也在指间。 展歌警告的意味不加掩藏,她在宣告,若再招惹自己,皎皎必定会像手中的茶碗一样,死无葬身。 她说:“若你能将荷包拿出来,我便姑且放过你。” 皎皎动了,走向屋内。 看来下马威的威力真是有效,展歌勾起笑容,一想到他曾贴身过的物什很快就能获得,便止不住欣喜,转过身就要去接荷包。 哪想,转身等待她的是一盆兜头浇下的冷水! “啊——!” 那是洗脸水,还是用过的没来得及倒掉的。她竟然被这等恶心脏污的水浊了身子! 并且皎皎比她高了一个头,那盆洗脸水毫无意外从上至下给她淋得透彻,没有一处干燥的死角。 展歌怒不可遏,手便摸到腰际准备拔剑,可摸了个空——她以为这些个初入茅庐的杂兵还不至于让自己动手。 但这不是她能饶过皎皎的理由,手里凝出一团青色火焰,朝皎皎挥去。 那火焰所过之处无不留下烧焦的痕迹,若人沾上定会被灼烧得不剩一片好皮。 沈时青眼疾手快,就要去拽皎皎,在她看来,那火焰犹如子弹仅仅直行,不会拐弯。 沈时青:这跟千斤顶一样的重量根本拽不动是怎么回事? 皎皎不躲不闪,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在场有人惊恐地尖叫出声。 “噗嘶……”青色火焰距离皎皎鼻尖,便像遇到水一样熄灭,徒留一缕烟。 沈时青:好家伙,原来我抱上了一个大腿,原来她这么厉害…… 展歌身后的两名小跟班傻眼,她们想不到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晋弟子竟然可以接下修炼十数年的展歌师姐的一招。况且,她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当真是太看不起人了! 展歌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恼自己怎没带剑。她给身后的二人使了眼色,那二人便如往常做过很多次般,轻车熟路要去绑住她的双手。 沈时青:“诶?你们打不过就要群殴,要不要脸啊……” 她话都没说完,空气中几乎同时响起两声清脆的手掌打在脸上的声音。 那一左一右两个跟班,捂着脸,大睁着眼,她们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连她都身体都还未近。就被狠狠掴了两个耳光。 更丢人的是,她们居然没看见她是什么时候动的手。 “主子让你们咬人,你们还真不把自己当人。”皎皎打完后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灰尘,无情嘲讽道。 展歌气得胸脯起伏剧烈,像要炸掉的气球,她一扭头就要走,在这个地方半分都不愿待下去。 那两个跟班回过神,悻悻地及时跟上,其中一个指认床位的女弟子只听耳里钻进来一个声音:“我知道是你,山脚下负责缴钱的人,也是带领新晋弟子分配床位的人。我记住你了。” 她停下动作,惊惧的眼神飘到一脸了然的皎皎,又立刻低下头,咬着发白的唇快步离去。 皎皎是故意的,她特意露出云深赠予的荷包,一开始就知道云深的魅力在无华派当是让女弟子难以抵挡的,果然一番试探下诱展歌这条美人蛇出洞挑衅。 她也不忍气吞声,当场反击,她皎皎重生一世就要玩回大的,一下子打出名声,让无华派身居高位的人注意到自己,获得更多的资源,寻仇魔族。 沈时青待那三人灰溜溜地走完后,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一个跳跃抱着皎皎的手臂,头抵着她的上臂,大喊:“哇,你太飒了!太A了!我好爱啊!” * 皎皎捏了个咒便将打湿得透彻的被褥烘干,她一来周遭的女弟子都十分自觉地抱起被子腾开空间,根本不敢接近分毫,实在是不好惹,她竟然刚进门就敢打师姐,这是一个初来乍到,应该俯首做低的弟子该做的吗? 沈时青抱着被皎皎烘得干干的被子,闪着星星眼,躺上|床熄灯后才入睡。 一夜安稳,翌日。 初虹会如皎皎当初见过那般,先是师兄师姐之间的比试给新晋弟子树树威风。随后便是新晋弟子中的佼佼者上台与师兄来一场“友好交流”。 今次的杰出新晋弟子是那个名叫石岚的狼妖,不愧是妖修,与之对战的师兄差点不及,幸好他留了一手,二人打成平手,不会让对方下不来台。 随之便是许久未见的廖掌门发表致辞,其中有一个令人注意的点,无华派的结界当真撤了,但增加了许多值守的弟子进行巡逻,不会让妖邪有机可乘。 不出所料,无华派一定发生了什么,当真有鬼,竟然会真的撤掉自建派时就布置的结界,还要大费周章浪费人力去值守。 初虹会结束后,新晋弟子需要去沐心堂领取书卷、生活用品和换洗的门派道服,并派人讲解门派规矩。 路上,皎皎远远就看见一圈又一圈的女弟子,外门的有,内门的也有,被围在中间密不透风的人只露出一对无法掩藏的兔耳,不是陆儿还是谁? ------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很不好意思(T ^ T),我今天有门期末考,昨晚复习了一晚脑袋混混沌沌的,差点忘记六点的更新,更晚了真的不好意思,小天使们人美心善求原谅qaq 第47章 第四十七个秘密 第四十七个秘密 “小师弟,这是师姐我给你拿来的换洗衣裳,要记得师姐的名字噢~” “还有我,替你将沐心堂新晋弟子所需的所有书卷都拿过来了。” “小师弟,来尝尝这是师姐亲手做的桂花糕,来尝一口。” “小师弟……” 陆儿没有戴幕篱,既然入门也不必遮掩容貌。云深算是无华派风姿绰约的第一人,但他毕竟是掌门亲传弟子,不常在外门走动。可陆儿就不一样了,他刚进来,外门“饥渴”许久的女弟子都对其献殷勤。 皎皎不躲,她走上前,在人墙的最外围轻轻出声:“陆儿。” 七嘴八舌、如此嘈杂的环境,她的声音像一滴水滴进湖泊,轻描淡写。 偏偏,身处喧闹中心的陆儿捕捉到了,他因受惊垂下紧贴脸颊的兔耳登时竖起,眼睛晶亮亮地透过人群缝隙看向她,“皎——寂凤!” “她是谁啊?”那围着的自作多情的女弟子看自己如此恭维殷勤都没得到陆儿正眼看到,那叫寂凤的女人一来就能完全攫取他的注意力。 余下的人也对突然出现的皎皎抱有敌意,有人不怀好意地看向她,有人上下打量她和自己的差距。 “她,她是……”后面的话语,细弱蚊音,“我的朋友。” 说不出什么感觉,皎皎竟然有些不是滋味。她安慰自己不是因为陆儿犹疑回答,他们本就除了朋友没有任何身份,她还在期待什么? 她失落,只是陆儿身边的位置不再是自己了。 不愧是无华派外门弟子,惯会察言观色,眼神毒辣的立时捕捉到皎皎的表情变化,大声说道:“我看也是,要是道侣什么的,也不必如此避讳落单。” 身边的女弟子也顺杆往上爬,附和道:“是啊,若真有点什么……意思,也不会落个朋友的位置。” 皎皎不想听,抬脚走了。 她走开六七步,身后突然传来女弟子一阵又一阵惊慌的呼声。 “陆儿师弟你要去哪儿?” “桂花糕还没尝呢。” “还有这些书卷和衣裳。” 皎皎鬼使神差放慢了步子,忽然垂下的左手被人从后面握住。 那个眼神毒辣的女弟子脾气也不好,见献殷勤没用,一把拉住陆儿飘飞的衣摆,面上浮着恼怒:“你自己都说她只是你的一个朋友!” “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最重要的人。另外,我有手有脚东西我自己会去拿!”陆儿扯上皎皎向修篁竹林跑去。 落后的皎皎发怔,陆儿好像是第一次用强硬的语气同人说话,第一次嫌弃地甩开别人,而这些改变都是因为她…… 常年受丰沛的天地灵气熏染,无华派的竹林长势茂密,深处虫鸣不歇,时有含着清香的凉风拂面。 陆儿将皎皎拽至此处,抬眸定定地看着她。 皎皎欲启唇,陆儿赶在她的前面开口,“都是陆儿的错,”他低下头,一股脑全说出来,“昨天那个被迫挑水的女弟子让我感受到,无华派女弟子的妒忌心是怎样伤人的利刃,我害怕皎皎也会被那样对待……” “所以你就刻意疏远我?” 陆儿瞬间抬头,原来她都知道,“但是如果这样做反而会伤害到皎皎,我宁愿不做。” “皎皎,我想变强大,保护你。”凉风吹开他脸颊两旁的发,露出一张精致温润的脸,日光倾落被竹叶切割成细碎的光,映照正在他弯成月牙的眼上。 似乎被他所感染,皎皎也逐渐展颜。 保护的事,她来就好了。 再不会,让想保护的人受到伤害。 日光眩晕,皎皎忽然想到,传说东方海岛,有一植株稚嫩时依附着另一植株生长,待其成熟后,会开出巨大的伞反哺最早保护自己的植株,二者同生与共。 它们还有个极具含义的名字——同心藤。 * 夜凉如水,愈到深夜,寒露愈重。 皎皎一只脚踏进院子便发觉气氛不对,诡异,诡异的安静。 绕过照壁,发现宽敞的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不多不少正好是新晋弟子的数量,除了自己。 “都跪着做什么呢?”皎皎语气平常,像是在问晚饭吃了没有。 其中一个人语气中透出忿忿,“师姐们要考验新晋弟子的耐力,让我们在此跪一个晚上,启明星不升就不许起来。” 说起来,谁不知道那是师姐们立威?套了个考验耐力的壳子。但她们初来乍到,以后数十年甚至百年都要耗费在南鼎峰上,低头不见抬头见,哪敢招惹反抗? “哦。”皎皎简短回答,抬腿跨进屋子。 “你!”那出声的弟子心中早就不平,“我们同为一届新晋弟子,你晚归就算了,怎么还能熟视无睹对我们不管不顾?” 只要有一人当出头鸟,其他人便像河堤开了口子,滔滔不绝地埋怨起来。 “就是啊,我们在外面跪着你一个人睡得安稳吗?” “都是新晋弟子做人不要太绝。” “有本事回来一起跪……” 皎皎挖了挖耳朵,撑了个大大的懒腰,瞬间止住了那群人的叽叽喳喳。 “都安静了?”皎皎在院子里踱步,绕着她们缓缓走圈,“是我让你们跪的吗?再说又没有人监视你们,你们大可以回去睡觉啊。诶,还有你,跪直点,背怎么弯了。” 无所谓的样子倒将众人气得面白,她们就是忌惮师姐的威严才不敢起身,怕遭受到更大的反噬。若有人追究起来,抱团推一个人出去担责就好了。 走到院角,将脑袋一点一点的沈时青拽起来,“她们跪着就算了,你是我的人怎么能受这个委屈。” 沈时青的瞌睡顿时醒了,涕泪激动地想要去抱皎皎的大腿,发觉不妥又转过来抱手臂,“呜呜呜,我这不是打不过嘛……” “大家都是新晋弟子,为何你对她就厚此薄彼?这不公平!” 皎皎:“我是堂主啊还是掌门?要给你们讲什么公平?说起公平,昨日我被刁难时,你们可都一个个缩得比乌龟还快。” “时青可是在危难时帮过我,你们呢?” 拉着化身小迷妹的沈时青不想再与她们多费口舌,皎皎砰地关上门,歇息。 她可不是白莲花,没那么多时间多管闲事,若她们当真有生命危险,倒还能尝试救救,但一个下马威罢了,她们也是应得的。 皎皎十分计较地想,有时间管闲事还不如多运行几个小周天来得好。 夤夜时分,唯余更漏声声。 “皎皎,我睡不着了。”沈时青翻来覆去,跪地倒给她跪精神了,“我知道你没睡,你给我说说你是如何变得这么厉害的吧。”都是穿越人士,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像是四阶的修道者一般都是打坐休息,无须像凡人一样依靠睡觉,但在一群新晋弟子中打坐未免行事高调,夜夜被人奇怪盯视也不舒服,皎皎干脆练就平躺运行小周天的技能。 皎皎:“你想听些什么?” 沈时青:“你怎么变强的,让我也学学。” 她怎么变强?若是放在一年前她绝对不会想到有人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她变强的经历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皎皎:“雏鹰羽翼丰满时,便会被赶下温暖的巢,若皮厚挨摔就能活下来。可后面还会被赶到悬崖边缘,若雏鹰在坠崖时不强迫自己学会飞翔,就会坠崖而死。” 强大么?忽然,脑海中浮现云蒸霞蔚,比桃花艳的人;回忆转瞬被打碎,更多涌出的是受制于人,血流满地的残忍场面。 “世上不会有永远的庇护。只有手握实力才能独善其身,做自己想做事。” 沈时青陷入很长的沉默,这番话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切身说出,皎皎一定是比她来到这个世界更早,她的经历想来比自己还要艰难。 “我就是想回去。”沈时青开口,闷闷说道,“在这个时代我在学校学得那些技能,如果不招摇撞骗根本活不下去。刚来的时候还和狗抢吃的,我看这些古人像怪胎,自己在他们眼里何尝不也是一个怪胎。” “况且我绝不可能在此安家,嫁给一个男子,还得看他娶妾,三从四德一大堆。” 随后黯然道,“如果回不去,我倒宁愿去死。” “嘘——” 皎皎示意噤声,沈时青立刻乖巧地闭上嘴。 忽地,门被打开,一个影子来到床头。 “噗通”一下,双膝磕在地上的声音。 “求求你,帮帮我们吧,已经有人坚持不下去晕倒了。” 眼前一花,皎皎已然坐在床榻上,她看着那个最初盛气凌人的新晋女弟子,此刻泪水涟涟,整张动人的脸都被夜风吹得发白,不断恳求。 “我倒是有个法子,关键是要看你们愿不愿了。”皎皎说。 到底是软了心肠,但若想让她当出头鸟,一人受罚也是不可能的。 翌日。 沐心堂正殿乃教习理论之地。 然,自无华派开山以来最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先生瞧着一大片的空空荡荡的位置,将书卷拍在桌上,怒喝道:“新晋女弟子都去哪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个秘密 第四十八个秘密 全场唯一的一个女弟子站了起来,不卑不亢地回答先生:“昨夜师姐们来院里,想考考大家的耐力,便让我们在院子里吹冷风跪了一夜,今儿一早便都病倒了。” 先生听完,事情不会如此简单,新晋弟子受到年长弟子欺负示威据他所知不是一次两次,但从未有一次闹得这么大。 他眼睛一眯,发问:“既然如此,你又怎么无事?” 皎皎坦然一笑,“她们打不过我。” 说话非常狂妄,令先生都不由侧目。 但令先生更头疼的是今日的第一门课,主讲清规戒律,乃无华派立威的第一棒,弟子缺席岂不是蔑视门派规矩?以后还能了得? “先生若不信,可随我去看看。”皎皎继续说。 “自是!”他必须得去把那些个翘课的学生都捉回来! 她就等着他这句话呢。 “今日之课人不齐,你们暂且等候,等老夫将人捉回来!”先生一撂书卷,对堂下的弟子说,长须眉毛都倒飞起来,咬牙切齿地用了“捉”字。 皎皎转身跟上先生,正巧瞟见陆儿噙满担忧的眼。 “我无碍。”传音给他。 陆儿一怔,随后望着她的背影不再充满担忧,其实按照她的实力他的担心多此一举,但能得到所看重之人的回应,各种甜腻滋味又是另一回事。 而另头,先生一跨进新晋女弟子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那一声声剧烈的咳嗽听了似乎都令人害怕,会不会将肺脏都咳出嗓子眼。 站在院子中央,屋内传出的咳嗽声更清晰了,好似染上疫疬一般。 先生正要推门进入,被皎皎拦下:“先生,不可。” “为何?” “风寒厉害,一传十,整个院子的弟子都无法幸免,怕您进去过了病气。”说罢,皎皎捂着嘴也轻轻咳了几下。 先生好不容易来此,怎会如此被糊弄过去,她遮遮掩掩定有猫腻,“吾乃修道之人早已辟谷,有灵气护体怎惧一个小小风寒,让开!” “先生所言极是。只是……身后乃女子居所,即使我们三生有幸能进无华派,但男女有别不是么?先生此刻进去十分不妥。” “哼——”先生一甩袖子倒也冷静下来,他火气上头一路风风火火赶过来抓人,倒把男女有别忘了,若真是闯了进去,传出去必定会落人话柄。 先生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叫她们都出来院子里站好,我倒要看看是真病还是装病。顺便给老夫沏壶茶水来。” 皎皎开了个门缝,恰好挤了进去,故作姿态不让先生看见屋内情景。 先生看在眼里,心道看你们还敢不敢再装下去! 不一会儿,皎皎出来了,身后跟着端茶的沈时青。 先生抿了一口茶,“其余的人呢?” 就见沈时青一脸错愕地看向先生,先生发觉奇怪,只听皎皎磨磨蹭蹭说:“正要和先生说,弟子们正在准备,很快就出来。” 然,先生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上面,他反复回味刚刚喝下的水的味道,确定没有任何异味,但观沈时青的表情却不对劲,拧着眉问:“我喝的是什么水?” 沈时青颤颤巍巍:“洗脸水……” “噗——”先生化身喷头,喷出一大口水。 皎皎煽风点火,“先生包涵,我们也不知道无华派后勤人力有限,还是三日前派了个羸弱的女弟子给我们打水,如今夏日炎炎,水很快用光了,弟子们不熟悉加之承受不了师姐们的考验而生病,暂时也没办法去打水。这水虽然被我们都洗过脸,但煮开过,喝了绝对不会生病。” 话里话外,她们没想到无华派如此寒酸,连要个水都这么难;其次无华派的居然还会发生师姐欺凌新弟子的龌蹉事,冠冕堂皇说是考验,其实是变相折磨。 先生喝了洗脸水,正要叱责,怎料沈时青拼命咳嗽,忽地咳出一阵血雾,晕倒在地。 皎皎趁机分出一丝灵力钻进先生的后脑。 与此同时,紧闭的房门终于开了,身着素白门派服的新晋弟子好似阿飘一个个脚步虚浮地飘出来,演技不好地则扮演昏倒,让人搀扶出来。 她们站在院子里,东倒西歪。 而这一切在先生眼里,整个院子被一种青黑色的不正之气笼罩,雾气中的弟子便化作一个个咳血,面色苍白如索命的孤魂野鬼,她们咳得甚至眼角都迸出血来,煞是恐怖。 青黑色的病气似乎有意识,发现院中还剩一个健康人,便向他如海涛般奔涌而来。 先生吓得翻倒在地,不断后退。 皎皎是故意的,她一眼就看出这个先生不过三阶,想来也是,只是教导新晋弟子清规戒律,当然不会大材小用,派上高阶高手。 他所说的辟谷也并不是彻底辟谷,只是比寻常人不吃不喝六七日还生龙活虎罢了,长久不吃也是会出问题的。 而真正的辟谷则是完全避免所有饮食,因为人间烟火蕴含浊气,修道者食用后还需要花费精力去除。 除了千鹤那样,人生除了爱吃便没有其他的追求,费点时间排浊纳清也不无不可。 先生靠着关系平日就在无华派教教戒律,也没真正上过战场,弟子比试时也不是没见过血光,但此等穷凶极恶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况且还是朝着自己来! 皎皎又分了丝灵力,加大力度。 恐怖布满了先生大睁的双瞳,他“啊”地一声尖叫昏倒过去。 沐心堂的新晋男弟子们终究是没等来先生,他竖着进的女弟子居所,出来的时候却是横着。 此事惊动了执法堂,在经过皎皎真假参半的布置中调查一番后,确定是清水缺少,卫生条件差,加上夜里寒气重导致弟子们集体风寒。 而晕倒的先生估计是被过了病气,抬回去时也病恹恹的。 皎皎真假参半的布置,执法堂也查不到她头上,毕竟他们也想不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弟子会一来就犯事。 无华派的新晋弟子就该是唯唯诺诺,听尽师兄师姐们差遣的,他们当初可也是这样过来的。 因此事,新晋女弟子不但没受惩罚,还获得了几天病假,住所的环境也改善了,对皎皎十分感激。 这一边其乐融融个,另一边却是死气沉沉。 执法堂的曝室中,却是死气沉沉。 展歌身为沐心堂的副堂主,专门管理接待新晋弟子之事,这个职位平日里事很少,只招新时会分些精力,还不耽误修行,有油水可捞,是个肥差。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第一次担任就出了这种事! 不过是和往届一样,给新晋弟子下马威,让她们吹吹冷风,知晓师姐们的厉害,怎么就会吹出疫疠来?倘若她们的底子这么差,也不会进无华派了! 展歌坚定地认为一定有鬼,但执法堂查来查去都没有端倪,那么最后的责任就担在她头上。 克扣新晋弟子生活,引起疫疠,若不是有师父求情,她一定会被打上三鞭。 不是打三下鞭子,而是打断三根鞭子! 幸而她被师父保下,只要在曝室里跪上三天三夜便作罢。 曝室里贴满了压制灵力的符咒,进去的修道者只会变成毫无灵力的普通人。 咯吱一声,门开,是那日跟在她身后亦是在山脚下发现皎皎身怀云深荷包的女弟子——苏娘。 她拎了食盒,在笔直跪着的展歌面前,一一拿出饭菜。 清炒素菜,山药烩野菇,一个窝窝头,一碗糙米饭,此外再无其它东西。 展歌有着三阶的修为,非完全辟谷,一月中也会食上几顿,但无一不是山珍野味,燕窝补品。 “就拿这些给我吃,执法堂要罚我,你怎么敢亏待我!”展歌将那个窝窝头砸在苏娘脸上。 苏娘不敢躲,硬生生接下,没有灵力的展歌砸人不痛,但十分侮辱。 明明这是她的晚饭,展歌被关进曝室没有修为护体,如同凡人需要饮食,否则撑不过三天,于是她不敢吃就趁热拿过来给展歌。 结果在展歌眼里是亏待,是欺辱。身为外门弟子的她一向生活就是如此,展歌这么认为,那她呢?也只是个低贱的人吗? 苏娘不敢抬头,她怕被人看见眼里闪着的XX光。 展歌看她像个闷葫芦,更是气得上头,一把将她的袖子撸上去,拧起她手臂的皮肉,狠狠地旋转。 苏娘痛得惊呼,泪水不断从眼里流淌滴落。 “求师姐放了我,苏娘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啊……” 硬是把苏娘白皙的小臂掐得片片青紫,展歌才肯罢手,气终于消了些,但一看那些粗茶淡饭又来气,她干脆将饭碗掀碎,指着门口对苏娘道:“滚吧!” 苏娘如蒙大赦,捂着左臂就跑出去。 曝室外,展歌的另一个跟班朱纱将其中发生的一切都一字不漏听见耳里。 她看着苏娘手臂上的青青紫紫,以及一些针孔旧伤,展歌有虐待人的习惯她们一直都是知晓的,外人眼里看来展歌家境丰厚,平日赏赐她们的珠钗首饰都是时下最流行的,而那些功法修炼之道更不用说,定是多有分享。 实则,对于修道展歌捂得死死的,生怕她们学会后超越她。 私底下,她们依附展歌获得不少便利,但同时也承受着非人的对待。 面对苏娘的惨状,朱纱没有兔死狐悲,她反而心中松了口气,还好每次在展歌心情不好时,都有苏娘这个脑子不灵光的上赶着受虐。 苏娘仍旧低声啜泣,她不明白,明明同是跟在展歌身后的人,为什么受伤的总是自己? “我记住你了。”那夜,寂凤的话儿言犹在耳。苏娘害怕,但她更害怕这种没有尽头的折磨! 第49章 第四十九个秘密 皎皎白日跟随新晋弟子一样去上课,熟悉无华派的清规戒律后,便是教导一些最基础的修习方法,包括如何吐气纳气,运行大周天小周天,强身健体,锻炼体质…… 这些对皎皎来说不在话下,陆儿亦然,在此之前就已是二阶修为,虽然不稳,但底子摆在那儿。 最难的是沈时青,恍若一个学渣走大运踩线进去了学霸班,其他的弟子即使是初次接触,但能进来的都是悟性极好的。 只有她,白天挑水、劈柴、晒药,美名其曰锻炼体质,其实就是免费劳力,累得晚上回去倒头就睡。 而皎皎利用夜晚休息时间,在修篁竹林不断精进自身功力,如今离那一层进阶的壁,还差最后一个突破口。 展歌再也没来找茬,如此平静度日,三月后,测验成绩下来了。 “石岚,寂凤,沈时青,陆儿……”沈时青一列一列仔细读着布告上的名字,念完后,激动地抱住皎皎,“天哪,我居然进了,我们都进了!” 一旁的皎皎就淡定许多,她任由沈时青抱着,目光放在布告上的第一石岚。 “恭喜你。”另一名女弟子,她就是罚跪当夜开口质问皎皎,同时也进屋向皎皎求情的人,此时的她收敛了凌厉气势,由衷祝贺,“恭喜你成为外门弟子!” “寂凤恭喜你!可是,我好舍不得你……” “我也是,寂凤你给我们讲解的修炼基本法比先生说得还好。” “舍不得,要是你走了以后我该怎么办……” 女弟子们团团将皎皎围住,三个月的相处下来,她们发现皎皎并不是武力欺人,难以相处之人,相反她总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帮助她们,不知不觉俘获了大家的心。 “我在内门等你们。”皎皎说,她说的是内门而不是外门,意思是她将不会止步于此。 收拾好简单的行李,皎皎与其他升入外门的弟子一同前往,队列中,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名叫石岚的狼妖,他一如既往沉默寡言,一双阴鸷狼眸如一汪死水,看谁都像看着一个死物,。 他应该是五阶的实力,而自己则是四阶下,靠着日夜不停地修炼到达四阶瓶颈,突破瓶颈后她一定能追赶上他。 皎皎的目的很简单,成为掌门亲传,才能享受各种天材地宝,优质资源,尽快强大己身,找魔族复仇! 搬进外门后,皎皎一刻也不敢懈怠。外门弟子再也不用在天地之间修炼,美名其曰是汲取天地灵气,实则那些天地灵气极度分散,不是新晋弟子能加以吸收利用的。 而外门弟子则有专门的修炼室,每个修炼室都以灵髓为中心,靠灵髓所散发出的灵力以供修炼。 皎皎将在修炼室足足运行了一个大周天,月落星沉时分,她才从里面出来。 此时,早已没有多少弟子,但望去,门口还立着一个颀长身影,他身着青衫,胸襟绣了竹叶,他有一双笔直的腿,随着时光流逝肩宽腰窄的绝美身形渐渐呈现,晨风吹起他的衣袂,恍若一根在风雪中压不弯也折不断的青竹,亭亭立着便与其他穿青衣的弟子鹤立鸡群。 他一见皎皎,眸里的星光更盛了,“皎皎。” 此下无人,他索性叫了真名。 皎皎见他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晨霜,皱眉道:“你在这儿等了多久。” 陆儿嗫嚅道:“也没多久……”不过就是一夜罢了。 “你看这个,我在博书轩找到一本古籍,上面记载了一个很有新意的基础咒法。”陆儿从怀里掏出一根平平无奇的红绳,解说道,“只要两人结下,便能互相感受到对方位置,无论身处何处。” “皎皎,我们试试吧。”他眼底藏着小心翼翼,生怕她拒绝。 看着他羽睫上凝结的晨霜,皎皎点了点头,毕竟他等了很久,只是为了找自己结一个无伤大雅的咒法。 陆儿又拿出两根草绳编制的手链,上面还缀着紫白色的米粒小花。 “这是风铃草编的手链十分柔韧,过水不烂,不怕火烧,此为媒介。” 皎皎顺从地将莹白手腕伸出,那个看上去编得歪歪扭扭的手链竟意外贴合。同样地,陆儿将另一串系在自己右手腕,随后用一根红丝线将两人的无名指连系在一起。 她仔细打量,这丝线好像夫妻对拜时手里牵着的缩小版牵红,就差中间一个大绣球。 陆儿:“待会我念一句,你也跟着我念就好。” 皎皎点头。 陆儿:“柴道煌在上。” 皎皎:“柴道煌在上。” 陆儿:“今以红线相牵。” 皎皎:“今以红线相牵。” “愿同心同结,永志不忘。” “愿同心同结,永志不忘。” 陆儿在咒法完毕前默默在心中补上一句:至死方休。 言毕,一道红色的流光顺着皎皎的无名指划向陆儿那端,红线瞬息间化作点点荧光飞散空中。 从此后,皎皎和陆儿间便有了无形的联系。 皎皎闭上眼,静静感受心中的另一重心跳,忽地那心跳接近,就在背心。 陆儿从背后拥住她,垂首埋于她天鹅般修长的颈项,乌发如瀑布流泻下来,像光滑上好的锦缎躺在她的胸口肩上,许久未见茸茸的兔耳从头顶渐渐长出,耳尖丝柔蹭得她的脸有些痒。 “皎皎……”他呢喃道。自上了无华派虽然一路顺利无碍,但他总是心神不宁,乃至于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梦中混沌不辨日月、白昼,他一身白衣染血,伸出污浊指尖却是怎么都触不到对面的她,直至后仰入深渊,被黑暗吞噬。 他倒不怕自己会死,他只担心死后皎皎该怎么办。 “怎么了?可是受委屈了?”皎皎没有推开他,就着他的动作抬手拍了拍毛茸茸的脑袋顶。 “无事,只是你我忙着练功很久没能好好叙旧了。”他站直身躯,搭在她双肩的手将她转过来。 皎皎看他眼圈红红,怕不是那么简单。“你若是受了欺负定要告诉我,我帮你出气。”她现在已有保护人的资格了。 陆儿摇首,“时候不早了,你一夜修炼还得去上早课,先回住所收拾吧,陆儿……就先走了。” 陆儿抬脚便走,溜得很快,只是他才走不久,皎皎手上系着的手环开始泠泠作响。 陆儿还未走远,身影一怔,兔耳动了动,加快脚步逃了。 他没敢告诉她,结完同心结并且以风铃手环为媒介的两人,一人想念另一人时,被想念人的风铃花就会发出声音。 不过两个呼吸后,铃声就停了。 皎皎思索,是风吹吗?看来以后出任务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还需要给手腕下个屏蔽结界。 她望着陆儿离开的方向陷入沉思,陆儿自上无华派后便表现得有些奇怪,像是……在疏远她。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心思,但如今维持现状对他们都好,她身上还担着光复猞猁族的重担,向魔族复仇,她早已将性命置于身外。 再深重的情,恐怕她无福消受了…… * 无华派弟子晋升的方式和途径向来是公平的,能升进内门并成为入室弟子者,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外门弟子可以去凌霄堂接取任务,通过完成天、地、人不同级别的任务来获得积分,积分可以交换一些灵石资源,锻造兵器,但人间流通的一般钱币亦有这功能,更多的弟子会将积分攒起来,以换内门弟子比试的资格。是了,仅仅是一个资格,届时胜出的人才能进入内门。 那内门弟子不过十二人,但个个皆是出类拔萃、万里挑一的人。 皎皎拼了命的接取任务换积分,还得不忘修炼,于是翘了许多没必要的课,她发现无华派的内修方法与她相差甚远,再修炼下去也是无济于事,甚至倒退都有可能。 这日,她再次来到凌霄堂。 堂中负责的弟子是轮班制,但无不对一名身姿高挑,平静深远的女子熟悉。 直接不看那些“人级”任务,往最深处走,最深处的任务都是“天级”完成可获得大量积分,甚至一个天级任务能抵得上十个人级任务,但天级任务可遇不可求。 而今日放置天级任务的框架上挂了块牌子,皎皎二话不说将其解下。与其他墨字牌不同,这块沉木牌上用朱笔撰写:近月内江成村人口失踪事件频发,当地县丞穷尽办法,仍束手无策,只查到与怪力乱神有关的蛛丝马迹,县令特将此事寻求吾派,望吾派还江成村一方平安。 皎皎从未见过用朱笔写的任务牌,且它还挂在天级任务一栏,难道是挂错了?然看到木牌下方的巨额积分奖励,皎皎动心了。 “这个任务我接了。” 清泠女声响起,堂中忙着整理登记簿的弟子抬头,又是她——那个接任务狂魔,一月中接二连三完成数百任务,积分排行前三的唯一的外门弟子。 “怎么?这个任务有什么问题吗?”看当值的弟子迟迟没有做出反应,皎皎皱眉。 “你说对了,它的确是有些问题。这块牌子是咱们堂主——和豫长老亲自书写的,他曾顺路去江成村实地探查过,但时间很短一无所获回来后只用朱笔写下任务,对了,堂主还特意嘱咐这个任务不同于以往的任务,可能只是小的妖邪作乱但亦有穷凶极恶的可能,需要弟子组队,不组队不行。” 以往难度较大的任务也允许弟子们组队执行,完成后积分均分,但都是自愿组队,若不想积分被分享也可以独自前往,强制组队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 皎皎并未退缩,听弟子描述这个任务颇类似开盲盒,到底是凶险还是小菜一碟全看运气了。当下便答应组队,但她是独身一人,便由着弟子安排组队,若再有人接取任务,他们便自行组成一队。 登记完后,皎皎准备回住所收拾下行囊,包括必要的伤药、符咒一类。 半途中,她的胸中仿佛有两个心跳重叠在一起,一大一小,快步行走的动作微滞,凭借感应,脚步转向修炼室。 陆儿,在修炼室。 第50章 第五十个秘密 第五十个秘密 湛蓝的天空下,石砌的宝塔建筑岿然屹立,塔尖布施阵法,灵髓源源不断将灵气贯注于塔内,越接近灵髓的最上层灵气越充沛,往下层层递减、衰弱。 阴刻咒印的石门打开,一连串惨绿少年走出,他们亦身着玉竹青衣,表明三阶实力。 “多谢陆儿兄弟,若不是你我差点就……唉!”其中一名弟子小跑往前,朝陆儿致谢。 他在修炼室打坐时,心神不宁运的气一下子便走岔了路,经脉中的灵力倒行,直冲头顶百会,情况危急,幸好有陆儿在旁灌注灵力,替他顺抚横冲直撞的灵力。 灵力倒行逆流是极其严重的事,若不即使遏制,自身会被反噬,伤及丹田,再也无法修行。 如今,他得以继续修炼全靠陆儿的出手相助,感激之话一时道不完。 陆儿倒被他连珠炮似的道谢话语说得窘迫,事出紧急,胸中似有股信念促使他出手,也是运气好,抚顺了横冲直撞的灵力,否则伤人伤己。 陆儿:“举手之劳罢了……” 弟子:“为了救我你不吝全身灵力,我无以为报,若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立于台阶下的皎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一片青衣少年中,只他一人鹤立鸡群,肌肤白皙如光,红润的薄唇映着笑起来就露出的兔牙贝齿,一双眼掩藏了红宝石般的色泽,变得深邃黝黑,一点细碎的光都能被其放大盛满,清逸的门派服穿在他身上无比合称,像是不经意误入尘世,睡卧天际摘云做衣裳的仙人。 皎皎一出现,陆儿手腕上的风铃草手链便响了起来,他眉梢压不住的惊喜,抬头便撞见她遥遥望来的眼神中。 陆儿蹬蹬走下台阶,来到她身边,“皎……寂凤找我可有何事?”他眼睛弯成月牙状,也盖不住里面闪出的星光,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找他,并且手链响了,说明她在想他。 陆儿心湖不断咕噜咕噜冒出粉泡泡,难得开心,竟没听清皎皎的话儿。 “我来向你道别的。” “你来向我……”陆儿反应过来,杏眼顿时睁大,“道别?!你要去那儿?去做什么?为什么不带上我?那里危不危险?你还会回来么……” 皎皎看陆儿反应极大,也知自己说出的话儿不妥,便给他解释自己接了朱笔任务之事。 “江成村离南鼎峰很远,再加上任务棘手,调查还需要一番时间,此去不知多久能回来。陆儿,我来给你说,不是想看你哭的……”皎皎无奈道,她话儿是这么说,但说实话陆儿的的确确没有真正哭过一回,可他水眸雾气朦胧,眼眶泛红,连鼻头都是红红的,这副可怜样明明不是她第一次见,每次见到还是会于心不忍,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般。 陆儿展颜一笑,他在她面前又是初见时无依无靠,爱粘人受气包的样子,从来没变过。 “陆儿才没有哭,只是欣慰,你终于想我了……”天知道他完成同心结后日日都在关注手腕上的风铃草手链,生怕落了一个轻微的响动。然而又想起皎皎来找他的缘由,语调又低了下来,“虽然你是来道别的……” “陆儿兄弟她是……?”刚刚才被陆儿所救的弟子走过来好奇询问,却被上一秒还温软可欺的陆儿瞪得吞下剩余的话儿。 他立在身前,纤瘦但健硕的身形将身后的女弟子挡得严严实实,生怕泄露一丝,弟子觉得陆儿眼神不善,心领神会地走了。 明摆着他们竟是一对。无华派虽然不禁止男女结成道侣双修,但如此严谨维护之意还是……闻所未闻啊。 陆儿也知这里位于修炼室出入口的必经之路,人多眼杂,故将皎皎拉至一旁角落处。皎皎也不挣扎,只要是不触及安危的事情,她都是由着他来的,这种略带宠溺的纵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皎皎,带我一起去吧。”陆儿扁了扁嘴,恳求道。 皎皎眉心皱起,“不行。” 他早知道皎皎会拒绝,但她不能一直将自己置于无华派的保护罩中,不接触任何危险,但那样来说谈何成长?有的成长必须历经飓风暴雨。 何况,他还有一个她无法拒绝的点,“陆儿勤奋修炼已达到三阶瓶颈,也想出去试炼,说不定就突破升阶了呢?况且陆儿在无华派很难受,特别是接近西边的那座森严高塔时,浑身像被针扎被山压,连呼吸都无法。” 西边的森严高塔?他说的是锁妖塔。陆儿所形容的感觉,她曾在初入无华派时经历过,那是因为无华派密布的阵法,对除人修以外的所有人都有压制作用。 看来,无华派并没有完全消除对妖修的压制,便急惶惶地宣告天下招收弟子,无论妖修或人修,又是意欲何为? 一道烟黄衫身影闯入视野,门派内弟子虽然根据衣衫颜色区分实力,但男子着深色,女子着浅色,也突显男弟子稳重,女弟子灵动。 而那烟黄色门派服俨然是深色的,衬托出那人的鹤势螂形。竟是狼妖石岚,他进入修炼室后石门打开又关闭,他的身影随之消失。 如果说陆儿是为了跟随自己而上无华派,那他呢?他拥有五阶实力,修为不低,缘何要来这个处处受限制的人间正派来修炼? 心中许多疑惑暂时无法解开,在陆儿的软磨硬泡下,皎皎终是被他说动。 几日后,皎皎的传令符收到任务组队成功的讯息,清晨一早,她便和陆儿一同前往山门。 出乎意料的是,山门前还有两个修长身影,一左一右分开站着,相隔老远,就像……门口的两个石雕的守门神兽。 “你们……也是接了朱笔任务的弟子?” 左边的人影明显修为要高些,他们还未接近,他便转身来,“自然。” 而右边的人影在他们出声后才旋身,望着皎皎面露疑惑,但一见到她身边的陆儿,那点疑惑也烟消云散,“是这一届的新晋弟子么?敢问师妹姓名。” 皎皎看他面露微笑,知晓他定是通过陆儿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只是还不知道自己现下的“假名”,“寂凤。” 一番言辞后,四人彼此都有了初步了解,但论熟悉……也就比陌生人熟了一点。 皎皎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特别的缘分将他们聚在一起? 便开了话头,“我是三日前领取的任务。” 石岚说:“我是前日领取的任务。” 云深说:“我是昨日。” 随后两双眼睛看向陆儿,陆儿十分坦然道:“我是随她一起来的,刚刚添上的名字。” 朱笔任务是强制组队,且不限人数,只是人数越多,均分下来的积分也就越少,是以皎皎在临行时给陆儿加上一个名字也不难,只是要看其余队友愿不愿意,但如今看来都是或多或少有点联系的人,这个就不是问题了。 “没问题吧?” 接收到皎皎“你和陆儿相识一场”的眼神,云深回:“自然没有。” 接受到皎皎“你和陆儿都是妖修,看在同源的份上互帮互助”的眼神,石岚简短地回:“无。”他只想尽快启程,速战速决。 此次任务的积分丰厚,四人均分下来数量亦是不斐,因此看在各种原因上强加一个修为较弱的陆儿也不是不可以。 一行人御剑行驶,来到江成村地界,恰好落在村口界碑旁。 “是,是天上下来的神仙!”一个打水的大叔见状,撂下肩上挑的扁担,拔腿往村里面边跑边喊。 皎皎眨眨眼,“事急从权,我们没有违反门派清规吧?” 将剑放入剑鞘,石岚道:“无华派门规第五十条,若事出紧急,可在人界御剑飞行以加快速度。” 云深抚着下颌,“也好,直接亮出身份也可打听出许多细节。” 江成村不大,村长闻言很快就来到村头接引他们。 村长拄着拐杖,两眼泪汪汪,语气激动道:“终于把仙长盼来了,再不来我们XX村的人都要活不下去了。” 村长作势就要跪下去磕头,皎皎一把将他扶起,“使不得村长,现在不是说过场话的时候,你且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我们也好尽快除尽村子里作乱的妖邪。” 一行人来到江成村已至日暮,村长先让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仙长们歇息一晚,翌日再做打算。 翌日,通过村长,皎皎一行人了解到,村里一共一百多户,每户人家少则两三口,多则七八口人,全村上下沿清水河而居。但不妙的是近几个月来失踪的人口已有三十多,有的是在院里编竹筐,有的在河边洗衣服,有的则是睡梦中起夜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莫名其妙。有人说是山里的山魈出来吃人,那些失踪的人都被吃了,闹得人心惶惶,村民们也不敢单独外出,可即便是两三人一起共事,也会一起突然消失。 村长将此事上报给县丞,县丞也派人来勘察过,却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诡异的是,下派来的官差爷都莫名其妙失踪了。 没办法县丞也只好上报给县令,最后又委托给了无华派。 村长方将情况说完,一个身着绿色官袍的人踉跄跑来。 村长眼神混沌,等他来到跟前才眼睛一瞪,“县丞大人是怎么回事?!” 张县丞一身官服上尽是泥泞灰土,像是一路连滚带爬逃过来,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断续说道:“不,不好了!县,县令听说无华派的仙长到来……便亲自前来,可路上被怪风袭击,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第51章 第五十一个秘密 第五十一个秘密 石岚抓住重点,“是什么怪风你说清楚些?到底又是怎么消失不见的?被风吹走的还是你一睁眼人就不见了?” 县丞喘了口气,终于能完整说出一句话,“我与县令一同来此,率先在前方探路,不过一丈的距离,突然从山头刮来一阵黑风,将县令一队人都围住,我当时吓得晕了过去,从山坡滚下,幸好被树枝拦住,捡回一条命,待我爬上去时,县令等人便不见了,一点踪迹都都没留下!” 村长大骇,“确实是这样的,村子里人口失踪的地方也是一点痕迹都没有,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人却再也找不回来。” “快带我们去县令消失的地方,时间拖得越久,能探查到的线索便越少。”皎皎站出来说道。 县丞畏畏缩缩,非常不愿。 云深洞若观火,看出他的不愿,直言道:“你怕什么?有我们这么多人在,你根本不需要担忧。” 县丞得了保证,一拍大腿,“好!我这就带你们去。” 村长年老体衰,本想劝他留在村里,但抵不过他硬着性子非要来,说:“我江成村向来平安,村中出此大事,身为一村之长怎可退缩?” 最后皎皎四人,加上县丞、村长和搀扶村长的村民大叔,一同往进出山的必经之路赶去。 江成村依山而建,最近正值梅雨时节,山路湿滑泥泞,路边杂草丛生,进出的山路也是个简单的羊肠小道,人走得多了便踩出一条路了。 “就,就是这儿!”县丞缩在村长后面,惶恐地打量四周,害怕生出一阵怪风也将自己裹了去。 “雨天湿滑,观其留下的脚印明明是沿着江成村的路径走去,似乎遇到让他们措手不及的事,便往回后退,故脚步显得凌乱重叠。”陆儿回身问那止不住颤抖的县丞,“你们是不是有五人同行。” 县丞想了想连忙点头,“加上我一共五人,有三人是县衙的衙役。一阵风过去,他们就全没了!” 皎皎问正在思索的陆儿,他心思向来细腻,或许有什么想不到的点,“有什么发现么?” 陆儿一一指向,“大家都看到了,这路上的脚印的确是突然消失的,若是他们折返回去,回去的路上定会有两重脚印,若是像县丞不慎滚落山坡,一定会在地上留下大片痕迹,山侧杂草也会有压折的痕迹,他们像是……” 皎皎接话:“忽然被风吹走的。” 陆儿赞同,“凭现在的线索,暂时是这样最有可能。” 石岚勾一起一边嘴角,不以为然,“什么样的风会把人都吹走,而草木无折?” 云深反驳:“这就要靠我们无华派来调查清楚的事,依陆儿所说,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打家劫舍之事,何况山匪遇官跑都来不及,怎么会上去打劫,定有妖邪在作祟。” 一阵阴风吹过,吹进骨子里,县丞一个激灵,想要往回跑。 村长握紧了手里的拐杖,连连感叹,太奇怪了。 皎皎也不由搓了下胳膊,青天白日下,明明立秋才过不久,再如何冷也不该吹起这样的冷风。 正愁没有什么头绪,风吹过鼻息时石岚眉头一皱,抬头恰好撞上陆儿的目光,二者瞬间便反应过来,异口同声道:“是血腥味。” 众人循着血腥味飘来的方向前去,在一处山坳发现了失踪的县令和三名衙役。 他们像是用尽的破布被杂乱地扔在地上,皮肤皱缩,尸体干瘪,形容枯槁,偏偏还保留了生动的表情,大张着无舌的嘴,一双眼里写满惊恐,但瞳孔扩散,整个眼白都呈现出浓浓的黑色,没有一丝光彩,黑得可怕。 “啊!”县丞骇得摔在泥巴地上,差一点他就是其中一具尸体了,也不管一身官袍皱成一团一团,大受刺激昏了过去。 村长年至耄耋,见此情形,即是再见多识广也被吓得松开拐杖。搀扶他的大叔也觉得腿软,二人齐齐坐在跌坐在地上。 皎皎在九重天神魔之战时,见过的血腥场面不亚于此,见到死状极惨的县令和衙役也只是将嘴角抿了抿。 石岚一看就是稳重的人,面对这幅场景眉头都不带皱的。 云深亦然,只皱了皱眉。 她最忧心的是陆儿,看向陆儿时才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干尸看。 皎皎:!?!怎么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陆儿好像真的变了,他变得不再粘着自己,不再只会躲在身后,露出怯怯的模样。 她蓦地想起,彼时修篁竹林,阳光被梭型竹叶切割细碎,撒在他温柔白皙的脸上,淡淡光辉闪烁,恰如眸中繁星,他说:“我想变强大,保护皎皎。” 她原以为只是一句戏言,他由她来保护就好了,却不曾想,初初只到自己肩膀的他会长得比自己还高,站在自己身前,如一道墙。 “他们的气血都被吸干了。”陆儿观察后得出结论。 血都被吸干了?! 皎皎敏锐发觉一旁恍神的村长脸色变了,“村长你可是知道什么?” 村长年纪大,加上受到惊吓,缓了片刻也站不起来,索性坐在地上道:“一个月前西边树林里突然出现一群怪鸟,它们身小似麻雀,但比麻雀可怕多了!一到晚上便乌压压地倾巢出动,害得村子里好多户养的牛羊鸡都死了,且都是活着的时候,血被活生生吸干。” 村长叹着气,“难道县令大人是受到那群怪鸟的袭击才丧命的?谁能想得到只是一群鸟害得我们村死了那么多人。唉……” “不对,不应该是那群怪鸟。”皎皎蹲下身,仔细观察,发现其中一个衙役缺失了左手臂,“你们看他的胳膊,这种伤口绝对不会是麻雀大的鸟能啄出来的,也不会是爪子抓出来的。” 陆儿:“况且你们村有人失踪的事早在几个月前,远远比怪鸟出现的时间早多了,他们之间或许有关联,但失踪的人不一定都是怪鸟作祟。” 石岚自见了尸首便一言不发,忽地他开了口,“你们还遗漏了一点——这些尸首不但血被吸干,连气都无了。” 村民大叔疑惑,“人死了,气当然没了啊,这有什么不对?” 云深立时茅塞顿开,为其解疑道:“一个人最重要的便是精气神,其中气分为先天的元气,和后天水谷精微与呼吸吐纳之气所结合的宗气,宗气滋养全身,血中含有宗气之一的营气,这些尸首若是被吸干血液而亡那么营气自然随着血液消失,但从县丞来到村里报信,再带我们来此,连一天都为过去,他们身上的先天元气并不会那么快消散。” “但,他们体内所有的气都不见了,元气也是。” 皎皎在一旁找到了衙役缺失的左臂,沉吟道:“并且,那胳膊的断口,像是有人用蛮力扯断的。” 手臂衣裳完好,只有断口,说明不是野兽用爪子或牙齿撕咬下来,否则定会划破衣裳,那么只有人的手能做到,不损伤手臂,又能将其撕扯下来。 得出的结论令人震悚,皎皎等人交代村长和大叔,以及清醒后的县丞,万不可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否则一定会引得人心惶惶。 江成村的村民只知道县令大人在来的路上也莫名失踪了,都吓得纷纷闭门不出。 同时在村长的引荐下,知道皎皎等人乃无华派弟子的身份,纷纷叩拜,在他们眼里修道之人有通天神通,解救万民于水火,乃救命神仙。 是以,仅靠这一点也让皎皎等人的布置轻而易举。 “排好队,一个个来,不要拥挤,确保每个人都有。”村长在一旁主持秩序。 村民捧着搪瓷碗排着队,碗里的水是日常饮用的井水,只不过多了一些灰烬漂浮物,喝进去微苦。 “还好么?”察觉到身旁人微微晃动的身形,皎皎停下施加灵力的动作,扶住他的背。 陆儿是四人中灵力最为低弱的,此前他还为救助同门而耗尽灵力,在灵气稀疏的小村也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 他们打算用一个方法,即让村民们喝下施了咒术的符水,他们就会感知到村民的位置,相当于给每个村民装上了隐形的GPS,能在失踪的第一时间找到踪迹。 但江成村六百多人,均分在他们四人头上,相当于每个人要施法一百多次,听起来非常繁复、损耗也多,但真正在符水里施加的灵力不过一点米粒,对于皎皎、云深犹如瀚海丹田里的沧海一粟,而石岚更不用说。 只是,陆儿本就虚耗得厉害,是她考虑不周了。 “要不剩下的符咒我来施法,你先去休息。”虽然询问,但语气不可拒绝。 偏生,陆儿看见另一边动作行云流水,不失风雅姿态的云深,与不费吹灰之力的石岚,摇了摇头,“不,我还能坚持。” 他咬着下唇,隐忍着头晕,施咒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大有与其余二人一争高下的意味。 若是撑不住便来找我。嗓子里的话终是吐不出口,她怔怔瞧着他,他的变化很大,不再是以前粗心矫揉的模样,那一双兔耳如今能有意识地控制,极少见他放出来,原本红宝石般的水眸也施了法,染成了普通的墨色,可他以雪为肌,以玉作骨的模样却是没有改变,比以往更甚。 他在渐渐变成自己陌生而又熟悉的模样……亦或是他长大了,虽然初见时他并不稚嫩如幼儿,但心性好比一张白纸,任人随意涂抹。 初初,那白纸上惟有她的影子,而后有了追寻强大的渴望,渐渐涂抹上了许多只有他经历过的的颜色,自己的影子在洁白的纸上只有一角…… 意识到这一点,皎皎复又开始了之前施咒的动作,他明明向自己所希望的长大,为何自己感受不到一丝喜悦。 而陆儿手中动作速度不减,即使他的丹田已呈枯竭现象。他要变得强大,决不能在如此简单的事情上轻易放弃,那样……他还如何保护皎皎? 一行人在江成村修正了三日,所幸他们施下的咒术没有白费。 夤夜时分,夜枭咕咕地叫。 静谧的村中突然起了骚乱,身强力壮的庄稼汉子都操起锄头、斧头、柴刀等家伙,纷纷汇集至一处。 村中一隅,一团乌压压的怪鸟纷纷袭击圈中的牛羊,待它们散去后那牛羊只干瘪得剩下骨架,它们又转移至另一户,犹如蝗虫过境,所过之处牲口皆死。 第52章 第五十二个秘密 第五十二个秘密 村民们手里拿着家伙却不敢上前,那牛羊一夕之间被吸干血惨死的模样太渗人,只敢拿着火把驱散围绕头顶的怪鸟。 “天,天啊!它们又来了!”手里拿着斑驳铁锹斧头的村民不敢上前。 “我的牛!我的牛没了!”痛失耕牛的村民恨不得扑过去撕碎那些个怪鸟,但又害怕它们吸血的本领,无奈趴在原地痛哭流涕。 “救命,谁来救救我们!”有几个村民正好堵在它们的必经之路,手里拿着火把准备去驱散它们,却被那乌压压的怪鸟围住,渺小的火光在数量巨大的鸟群中好似夜幕中一颗忽明忽暗的星,下一秒就要熄灭。 一个皮肤黝黑,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被困在鸟群里,眼见一只鸟疾飞而下,尖锐如刀芒的爪子离他的眼球只有分厘之差—— “啊——!” 就在此时,一柄灵气四溢的剑冲进鸟群中,好似劈山裂海剑气所至之处群鸟皆碎,剑气擦过小伙的眼睫,刷地一下砍断了怪鸟的脚爪。 那怪鸟的厉声惨叫淹没在夜色中,只因它的同伙皆于一时被悉数斩杀。 四柄剑如游龙在黑色鸟群中游走穿梭,毫无阻隔,砍得那嗜血丑陋的怪鸟犹如切萝卜,残破碎裂的肢体像下雨般纷纷从天上掉下来,腥臭的血液四溅。 皎皎手中结印,两指并指以灵力驱使剑意,她凝眉沉声嘱咐道:“别杀完了,留一个活口。” 其他三人听后,果然微微收了毁天灭地的弑杀剑意。 眼见成千上万的怪鸟被斩杀得差不多,原先被怪鸟遮盖的黑沉沉的夜幕得见深蓝原色,皎皎手里结出一个简单的印,空中出现一个水泡般的透明球状物,向其中一个怪鸟飞去,接触到怪鸟扑腾的羽翼立刻将它吞噬其中,怪鸟在其中尜尜地叫,那是一个简单结界。 其余人见此,驱使灵剑,不再有顾忌,迅猛稳准地解决掉剩下的怪鸟。 四剑归鞘,大战后酣畅淋漓发出浅浅低吟。 皎皎念随心动,那锢着怪鸟的水泡结界便飘自四人面前。 “就是这些鸟,不但祸害了村里的家畜还有失踪人的性命?”陆儿有点不敢置信,这群怪鸟战斗力很低,仅仅是数量比较多。好比看见一只蟑螂不可怕,但成百上千只蟑螂堆在一块密密麻麻,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实际一把火就能解决。 “是,但也不是。它们的肚子很鼓,吸血吸得都快飞不动了必定有蹊跷。”皎皎打量后得出结论。 石岚似乎很嫌弃用自己的剑去斩杀这群低级怪鸟,它们的血脏污了自己的剑,“它们应该都是被人豢养的血袋。” “血袋?”云深狐疑,他是怎么知道的。 石岚眼神透出轻蔑,见识要不要这么少。 皎皎曾用脚步丈量过四海八荒,所见所闻不少是传说中的天方夜谭,但真实存在的怪谈,被石岚一点,她便茅塞顿开,“他说的没错。这些怪鸟被人豢养,夜间便集体出动吸食家畜血液,为何不吸食人血?我猜应该是饲主急需大量鲜血,而怪鸟低智未开化,更容易在毫无招架之力的家畜上得到大量鲜血,若有饲主当场控制,它们亦是会仗着数量众多对人发起攻击。” “这群怪鸟在喝饱血液后,肚大如球,它们不敢消化,只有尽快飞回饲主,供饲主开膛破肚放血。而且它们的繁殖力很强,不怕宰杀后数量锐减。” 石岚不得不第一次对那红衣女子露出一丝赞赏,随后又被更深的凝重掩盖。他认为她张扬狂烈,盛气凌人定是鲁莽气盛不过脑子之辈,没想到她恰恰相反,熟虑深思且见多识广,有头脑有先见。然而从另一个角度看,他们亦是对手,他以性命发誓升入内门的定是他,不会是其他任何人! “既然如此,我有一计,将它放了我们跟随它就能查到饲主位置。”陆儿头脑机灵,听皎皎说完便 石岚不以为然,“你觉得它会这么笨,带你去见饲主?” 水泡结界里怪鸟尜尜地叫,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撞在结界上,撞得浑身染血腥,它被痛觉刺激得更加不安躁动,怪鸟的肚皮鼓鼓,无毛但血管筋脉虬结,看起来十分恶心,似乎用指甲轻轻一刮,就能像个炸弹一样爆裂开来。 “怪鸟低智,此计可行。”并没有与石岚争辩,皎皎直接撤掉结界,怪鸟没有结界依托,栽在地上,但很快求生的本能超越一切,它挣扎着扑腾翅膀,歪东倒西地向西南方飞去。 陆儿有所触动,对于石岚的话他并不放在心上,但皎皎没说,所作所为实则是在为他解围,她不愿任何人伤害他,像展开翅膀的鹰将他护在羽翼之下,而陆儿玲珑心思亦能感受到她无微不至的用心。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不需要言语就能互通心意,个中默契不光是同心结的作用。 石岚被当场“打脸”没有任何愠怒,观察每个人的反应后沉默无言跟在队伍的末尾。 怪鸟受到刺激,产生应激反应冲撞结界弄得浑身都是伤,加上大如皮球充满家畜血液的肚皮,动作迟钝,飞得并不快,甚至好几次都差点跌在地面。 它飞进一片无人密林,此处外围还有人们活动的痕迹,但越到深处越是保存完好的自然原始模样。树木长势高,遮天蔽日不足以形容,人站在盘根错节的根部,渺小如蚂蚁蜉蝣,树皮铁青,斑驳岁月痕迹,树冠似乎直冲云霄,捅破青天,浓密的树叶铺天盖地,这是连月辉星光都无法倾落的地方。 “这是什么树?怎么如此高?”云深不由出声,说完后他也不奢望会有人知晓,告诉自己,这像是当地特有的原始树木,他们都说第一次来,又怎么会知道? 皎皎冷静回答道:“是望天树,又叫擎天树,特征就是高耸入云,普遍能长到二十多丈,粗细需要十来个人手拉手才能合抱。” 石岚似乎看谁都不顺眼,他嗤道:“你怎么会知道?” 皎皎领头的身形一顿,石岚以为是她被问倒,正想看她如何解决。 结果皎皎惊讶又纳闷的声音响起:“我以为你们都知道。”当然,她的“你们”不包括知根知底的陆儿。 “自己应该知道”的石岚和云深:他们怎么会知道啊!?这种偏门的见闻?当他们是百科全书吗? 尤其是石岚,原本好整以暇准备看笑话,结果笑话竟是我自己,好比出剑时出其不意,以为定会拿下,却被对手轻易躲过,完事还掸了掸衣角说:“就这?” 呵。石岚面上很少出现除了轻蔑、嫌弃、平静以外的其它神情,此刻却少见的表现出无奈,只是隐藏在黑暗中,无人得见,完全是下意识的表情,待他反应过来时,那丝无奈浅笑僵硬在嘴角,呈现一种十分不自然的假面感。 他竟……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朋友间寻常的斗嘴。为什么?他确定自己从没见过,更不会认识一个叫寂凤的人,她像是白宣纸上最浓的一抹艳色,见过又怎会轻易忘记? 暗夜无声,只有怪鸟翅膀簌簌声,它飞得极不稳,有时甚至贴地飞行,让人怀疑它究竟能不能到达目的地。 夜是黑的,没有一丝光线,怪鸟亦是一身黑羽,还好皎皎在撤掉结界之前在它身上做了标记,于是自然便由她走在最前面领队。 石岚落在末尾,他开口说话,甚至比先前的语气更难以莫测,在这晦暗静谧的树林,竟多了分幽森之意,“我很好奇,无华派一向自恃清高、超脱世外,如何会与朝廷搭上线?” 他的话明显不是针对皎皎和陆儿的,那么只有云深。 事实上,云深也轻描淡写回答:“无华派虽一直想不理凡尘俗事,但本就身处凡尘中,不是九重天宫,又怎么会清清楚楚就能划清界限?” 眼见鱼儿上钩了,石岚又问出一句,“那我就更好奇了,依照无华派的实力,内门弟子无不是七阶以上修为,而以你的修为又是如何进入内门,甚至成为掌门的入室弟子?” 他果然意在自己,但云深亦不是心思浅显之辈,连身影都未怔愣,滴水不漏地回答:“这便是我的私事了,师弟还有什么问题吗?” 言下之意,这是他自己的事,管你石岚什么干系?好歹是你石岚的师兄,你将尊重放在何处? 师弟?石岚讥哨地笑了笑,“没有了。” 但他没有就此住口,反而将话锋调转,指到陆儿身上,“我更好奇陆同门的修炼方法,吸收灵气的速度比其他人都要快很多,并且容纳得也更多,能否不吝赐教呢?” 皎皎皱眉,看起来石岚是东扯西扯地聊天,但实际上每句话都带着目的,眼下他竟然把目光放在了陆儿身上,这是他不能忍的。并且,陆儿身上的秘密,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 “够了,现下是执行任务,还有心思聊天?”皎皎不得不出来扮黑脸。 “陆同门都未……”石岚话至嘴边卡住。 只因前面扑闪翅膀的怪鸟“嘭”地一下,突然爆开,内脏、鲜血与残破的羽毛炸开,红白之物流了一地。 而石岚因说话分心,没有及时格挡,那怪鸟肚皮里贮藏的腥臭血液也随之四溅,虽然最后依然用剑鞘一挡,但剑鞘较窄,一张俊颜上还是沾了几滴血点子,给他阴沉的面容添了几分嗜血。 然,令一行人更震惊的是背后那只大手的主人到底是怎样的人?一旦怪鸟无法在规定时间内返回便会引发身上下的咒,变成炸弹自行爆炸。 一只爆炸威力尚浅,但若之前那成千上百的怪鸟一齐爆炸,便是杀伤利器。 因为先前给村民们喝的符水起作用了,云深煞有介事说道:“糟了,我能感受到一些村民的位置在不断变动,是一个人不对是两个,不,越来越多,是……” “所有人!” 异口同声说出,他们四人平摊了所有村民的位置感知,此时感受到村民们位置的急速变化,似乎在纷纷竞走逃命。 那一瞬间,望着地上怪鸟的破碎尸体,心中油然而起一个恐怖的事实—— “我们被调虎离山了!” 第53章 第五十三个秘密 第五十三个秘密 如同被飓风席卷过,房舍破损,梁柱坍塌,破碎的瓦片在萧瑟风中呜呜残破呻.吟。冲天血光,甚至能将黑漆漆的夜照得一片血色,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整个村子变成屠宰场,村里的人都恍若猪牛一般被人肆意砍杀。 江成村与他们初来乍到时完全变了模样,哪里还是群山包绕的村庄,俨然成了人间炼狱! 一个衣衫染血,恍若从血池里爬出,辨不清原先半分模样的男子,手执一柄三尺青锋,剑身饱饮鲜血,通红似火,执剑人恍若从地狱爬出来,发丝张扬凌乱,面目狰狞,嘴里高喊:“血!我要足够的血!更多的血!!!” 嗜血利刃横扫过跌倒在地手无缚鸡之力的村长身上,接触到嗜血剑气的瞬间,村长皮肉全消,只剩一副骷髅架子还维持着倒地模样,腥红夜风吹过,悉数垮塌。 “他像是某个门派的人,腰间别着的是修真界常用的乾坤袋,且价值不菲。” 他们一行人在察觉到不对劲后,立刻铆足马力御剑赶来,但一切都太晚了,只能远远目睹村长湮灭在嗜血剑下而无能为力。 云深喘着粗气,虽然御剑并不难,但为了生死时速,体内丹田灵气高速运转,足已使他 将要脱力,可即使这样还是救不了剑下枉死的村长。 “村长爷爷!”一个本能逃脱的青年男子见状跑过来,想去扶摔倒的村长,然而村长的湮灭不过瞬息之间,当他奔来时已经晚了。他伸出的手作扶将状,上一秒还活生生的人,下一刻就成了一堆白骨。 “是你杀了村长!是你杀了大家!”青年年轻气盛,他原是之前不畏怪鸟,执火欲对抗的领头人,然而现在什么都没了,年迈而和蔼的父母、顽皮灵怪的弟弟,德高望重的村长,全部枉死在嗜血魔剑之下,他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 青年一双眼瞪着执剑人,眼眶裂开,满腔愤怒简直都快要溢出来了,“我要和你拼了!!” 他几个跨步冲上去,但与那泰山不动的执剑人来说,就是以卵击石。 “桀桀桀桀……”执剑人发出怪笑,牙齿相互碰撞挤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他等着他冲过来,只消轻轻一抬手,就能用其血祭剑。 “啊——”眼见青年已然嘶吼着冲到他的身前,执剑人缓缓抬起了手中嗜血魔剑。 倏忽,一道虹光将空气劈开,气浪涌起,将那青年掀翻,却是救他一命。而岿然不动的执剑人头上一把出鞘利刃降临,他竟不躲不闪,亦或者他根本来不及躲开,一眨眼,他被从头到脚对半劈开。 云深右手持剑,仍旧呈劈剑状,利刃劈开血肉的触感是不会错的,他讶异道:“死了?” 赶到此处,看见那个不知死活的青年冲上去,他什么都没想,只想着救人,便不管不顾拔剑上前,在他看来,那个执剑人或许是某个门派入魔的魔修,看其手起刀落间能融血肉,枯白骨,实力定不低,何以他一招就能制敌? “不,他没死。”石岚冷冷说道。 僵硬如石的魔修被劈作两半后并没有倒下,相反,从裂缝中析出一缕缕黑紫雾气,随后令人震悚的一幕发生了。 像蝴蝶从蛹中破壳而出,他从一层厚厚的人皮中钻出来,现出的真容有着青铜色般的皮肤,光秃秃的头皮上隐隐长出鸟羽,脸上布满疙瘩起伏不平,分不清五官,只有一双猩红得滴出血的眼睛。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松开过那把嗜血魔剑,似乎是剑柄死死地粘在他的手上。 “果然是魔修。”石岚看到这番令人恶寒的蜕变,顿时了然于心。 皎皎根据自己的所知,若修道无论是人是妖,若生出邪念,其中尤以执念为主,会逐渐滋生心魔,心魔以执念为食,当其破吐而生时,便控制住修道者的心神,使之堕入魔道。 魔族中亦分三六九等,越是低阶的魔,其外表越是丑陋,这是因为魔气深深根植入体,肌理经络皆被魔气控制,受到摧残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石岚的声音沉了沉,“看来是个低阶魔修啊,虽然低阶魔修没有心智,他们只会本能地吸取所有能为自己添加力量的东西,但显然他还保留了一分清醒,入魔前的实力定然不低,身体本能抵抗住了魔气的侵蚀。” 魔修被云深劈得完全入魔蜕变后,注意到他们四人,猩红的眼睛炽热闪光,他们的血!他要用他们的血来祭剑! “都小心些。”皎皎说完,提剑冲了上去,此招先发制人,魔修已经注意到他们,早晚都避免不了一场恶战。 为此,皎皎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剑刃划过魔修的青铜色皮肤好似金属表面,只留下浅浅的刮痕。 魔修也被激怒了,他没想到还能有人伤到自己皮毛,直朝皎皎头顶挥出手中剑。 皎皎凭借灵活身形躲过,离剑最近时不过三尺。 一招过罢,云深提剑再上。 魔修再如何力量暴涨,终会有气力用尽的时候,他们仗着人多,也没想过一对一,就算车轮战,也能将其制服斩杀于剑下! “小心,他的剑有古怪!”皎皎提醒。 一旁的石岚还分出一丝注意力放在皎皎身上,他没想到,仅仅只交手了一招,她就能察觉出那柄剑的古怪。 依他最初猜测,魔修许是哪个炼器门派的佼佼者,炼器成痴,被亲手铸造的剑所控制,滋生心魔,看样子是他在使用那把剑,实际上是那把魔剑在控制他,将他当做宿主,源源不断地吸收任何能吸收的东西,尤其是鲜血。 铸剑以血开刃,血中蕴含被屠杀之人的不散怨念,在怨念的浇灌下会孕育出剑灵,一剑挡千军万马,斩天堑破云海。 这样的剑,仅仅是剑气都能瞬息夺人性命。 看来,这次的任务着实棘手,连他都没有完全把握,若是这样,那便…… 石岚看向一旁全神贯注于皎皎安危的陆儿,他扯了扯唇角,心生一计。 陆儿深知自己的灵力没有完全恢复,即使恢复到全盛,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魔修剑下游走,他并不比云深差,但云深好歹早入无华派,实战经验远比他多得多,而陆儿的实战经验仍然为零。 他好恨,好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这种只能在原地照顾自己而非冲上去与她并肩作战的无奈之举。 “哗——”嗜血魔剑的破空声在头侧三寸处响起,割碎了她鬓角的发。幸好云深在一旁及时出剑,攻击魔修侧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否则即使她的速度再快,也会被剑气削掉一只耳朵。 魔修像一头被激怒的猛牛,他抓不住身形灵活的皎皎,便将所有的怒火喷在前来的云深身上,他怒了,手中的魔剑红光一闪一闪,深浅变化,速度快如箭矢朝云深刺去。 云深大骇,电光火石间,他知晓自己定然躲不过,便运转丹田所有灵力汇聚去剑身,横剑防御——“铛——”嗜血魔剑锋带着势不可挡,佛挡杀佛的气势与云深的手中剑相抵。 “哗啦”一下,云深手中的剑竟然碎了,他的佩剑虽然算不上当世的神兵利器,但以南海玄铁锻造,取名霜寒,削铁如泥不在话下,不是门派内弟子的统一佩剑,在魔修手下居然不堪一击。 经此一事,霜寒碎化的同时云深心神大恸,待在原地没有半点躲闪之意。 变故只在瞬息间,皎皎来不及摸一把额间细密的汗水便见云深危在旦夕,立时将手中门派统一配给的剑当做箭矢一样射出,因着位置优势,若魔修执意再次对僵愣的云深下手,势必会被她的佩剑刺瞎双眼。 然,才堪堪拉住云深之时,她完全没想到,亦是在场之人都不会想到,那魔修辨不清五官的脸,忽然出现一个裂口,像是他的嘴,从那裂口中喷溅出炽热的铁水! “小心!”情况不对,陆儿再也顾不上什么,以极快的速度冲了上去。 可是他再快,如何比那瞬息近身的铁水还快? 根本来不及撑起结界,那四射喷溅的铁水滴在薄纱衣裳上,烧出一个黑黢黢的洞,深入皮肤,炙热直达内腑,一丝烧焦的味道弥漫鼻腔。 皎皎瞪大的眼,满是不可置信。 云深如何……以肉身替自己挡下…… 丹田枯竭的他与凡人无异,怎么会以肉体凡胎挡下炽烈火光的铁水……? 在看到漫天的铁水飞溅而来,他根本没有任何思考,便从失去霜寒的哀恸中抽离,转身以脊背为盾,替她抵挡,护她无虞。 他不知道情愫的种子到底是什么时候种下的。或许从她在初虹会上不惜暴露妖身也要救不相识的人,亦或是明明自己只要伸出手就能拦下她,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放走她。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他想,他念来了,盼来了。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什么阻拦了。 无数铁水落在他的身上,云深只觉一股股热痛在体内蔓延,一团火在体内燃烧,他承受不住,身形摇晃欲坠。 他折身,皎皎便与他面对面距离极近,能听见滋啦皮肉烧焦声。见他身形不稳,她便接住他。 而陆儿第一时间冲过去,却在离她半丈远的地方怔愣,云深眼里的情意与自己何其相似,云深的心意是不是和他一样的…… 明明就差一步,她离他这么近,又这么远……像是永远都不可能触碰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还差一个大事件,无华派的事就要完了,师尊要真正开始黑化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个秘密 第五十四个秘密 完全被窒闷与心脏蔓延的疼痛所覆盖,以至于他完全感受不到手臂伤口的疼,只有心口的绞痛提醒他还活着。 是的,他也被铁水伤了,为什么她却看不见自己呢?她所有的目光都倾注在那个人身上,唯独没有自己…… 他看着她垂下脸看不清神情,但传来的声音却是比平常柔缓了许多,她说:“忍忍,我替你报仇。” 云深被轻轻放下,背后的伤痛入骨髓,五感尽失去,徒留难以言喻的痛楚,但奇怪的是皎皎的话如同一弯清澈透凉的水,流过心底,渐渐抚平。 汗水濡湿眼睫,粘在一起,只是一个睁眼的动作便用尽了他浑身力气,他咬牙抬头仰视那抹艳丽身影,即使目之所及皆是被血涂抹的颜色,也没能将她淹没其中。一番战斗后,她发丝凌乱贴在额前脸颊,反倒给她平添凌乱战损的美,脊背挺直,似乎天塌下都宁折不弯。 千秋过客,与初虹会上为救一人时的身影重叠起来,衣袂翻飞若红色蝶翼,她似乎从来没变过…… 皎皎需要用力遏制,才不至于颤抖,是她轻敌了,若魔修嘴里喷出的不是铁水而是其他见血封喉的东西,云深会就此丧命。 可她决不会自怨自怜,有什么债当场便讨了! 这才是她重生后应该的作风不是么? 但,魔修皮糙肉厚,刀剑完全无法给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浑身上下,似乎只有那一双眼是他的弱点,可她的剑还没接触到他,便被其手中的魔剑瞬间消融。 在皎皎接住受伤的云深时,石岚终是出手,他的实力是四人中最高的,但也没在魔修手下讨得便宜。 铛地一下,石岚抓住机会,持剑正中他的心脏处,然而那身皮肤好似铜墙铁壁,根本无法刺入半分。 这时,魔修显然被受伤的云深流出的血液所吸引变得狂暴,修士的血集天地灵气,是普通人压根没法比的,那对他简直有万般的吸引力,才露出破绽被石岚得手。 可又有何用?石岚被震得虎口发麻,下一刻带着浓重血腥的魔剑便迎面横扫,迫得他只好后撤。 如此,魔修再无阻拦,直朝皎皎与云深的方向而去。 眼下皎皎手无寸铁,即使凝结浑身灵力化作防御结界,也不知能否抵得住魔修一击。然而当魔修近身时,她突然原地消失了,只留下无法动弹的云深,凶多吉少。 她逃命了么?人都是怕死的,这是天性,但丢下同门独自逃命是会被人耻笑。不远处的石岚捂着发麻的手臂,封闭地笑了笑。 惊变便在弹指间,当魔剑剑气切断云深颈间发丝的危急时刻,肉眼可见魔修头顶乍现一个金色梭型光晕,空间像被强行撕裂出一个口子,红色翩跹身影跃出,手指灵活翻动结出复杂印记,一把浑身剔透灵气环绕的冰晶薄刃现出,猛然刺进魔修长满鸟羽的头顶。 “啊啊啊——”魔修像是泥塑的人偶,薄刃刺入后,一片片如蛛网般的裂纹呼吸间蔓延至他全身,他嘴里发出惨烈刺破耳膜的惨叫,整个人膨大得像个气球,嘭地一下炸开,炽热铁水如同火山爆发源源不断向四周飞溅。 石岚因那红色身影有着一双黄金眸色而为之一惊,错过了最佳躲避时机,眼见铺天盖地的铁水悉数倾洒而来,他立刻拉起身旁怔愣的人,将其当做挡箭牌。 陆儿亦被这一番惊变震到,瞬息从怔愣中抽离,然而当他想变换身形躲开铁水时,一个巨大的力道拉扯住了自己—— 来不及思考,他化出结界抵挡,可惜铁水如冰雹,砰砰砸在透明的结界上,待其结束后,陆儿挡在身前的双手依旧被铁水烧穿了几个洞。 火焰四起,浓烟弥漫,一地狼藉中,蹁跹身影脚尖点地轻然落在一柄暗淡无光的剑身赤红的剑旁。那柄魔剑由于脱离了宿主的依托,褪了斩天灭地的锋芒,静悄悄地躺在被血染成红色土壤的地面。 “剑灵已成,魔修从始至终都是被它所操纵。” 皎皎缓缓转头看向出声的石岚,她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在别人眼中是怎样一幅妙丽景色。褪去了原有的圆润,变得清瘦姣小的轮廓,堆云砌黑的墨发在风中张扬也覆盖不了白皙莹润的面容,朱唇微启,露出一点贝齿,最摄人心魄的是那一双金黄色的眸,瞳孔竖起犹如兽眸,然而眼底又有一丝迷蒙。 她灵力不稳,真实容貌与易容交相出现。 她一一扫过俯趴在地上痛得失去意识的云深,以及站在一旁无措怔然的陆儿,最后,眼神落在石岚身上。 他真是会算计,四个人中只属他最毫发无损。 “你到底是谁。”石岚胸口不断起伏,不再掩饰自己受得伤并不重,他急切地想知道,面前这个叫寂凤的人到底是不是心中所思之人,她的黄金兽瞳自己绝不会记错,那是猞猁族觉醒血脉时才有的变化。 然而当他还想前进一步时,一片剔透的冰晶薄刃却搭在他的颈项,割出一丝血。 “你没有一个解释吗?”皎皎冷笑,连带一双金色的眸都渗出几分霜雪寒意,“你一直在保留实力,待我们与魔修战得精疲力尽你再提剑参与,若这么做是为了得到更多的积分而有的心思,我可以理解。但你却在危难时,将陆儿当做你的挡箭牌!” “我知道妖修向来生性薄凉,可他是你的同门!”她分毫不让,如若陆儿没有及时撑开结界,那兜头倾落的可是带着赤火烈焰的铁水啊! 他侥幸不死,也会落得全身烧伤满是黑洞的凄惨下场,她完全无法想象,他石岚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心思她不管,但她只想让守护之人安然无恙。 皎皎手中用力,便将灵力化成的薄刃深入皮肉几分。 石岚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只在乎她到底是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一向不形于色的脸上满是急切,一把抓住她持薄刃的手腕,“你是吗?你是她吗?” 他眼中的急切想一团无法浇灭的火,语气中竟有一分从未有过的乞求。 皎皎突然觉得体内升起一股力量,不停冲撞着陷入瓶颈的四阶壁层,体内游走的灵力一下子便走岔混乱逆流,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手中薄刃消散,若不是被石岚握住手腕,她根本稳不住身形。 然而,根本没给她喘息的机会,体内横冲直撞的力量轰地冲撞壁层,皎皎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石岚接住她跌落的身子抱在怀中,很轻,像是一片鸿羽。 “你终于回来了……”其实不用亲口说出,他心中便确认了,是她一定是她,然还没来得及感受重逢的喜悦她便昏迷。石岚眼中盛满心疼与怜惜,她怎么会变得这么瘦,到底吃了多少自己不知道的苦…… “放开她!” 石岚抬头,瞧了眼出声的陆儿,他轻嘲道:“凭你?”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他是不会放手的。 地面静静躺着的嗜血魔剑忽然低吟轻颤,像是受到魔气的吸引,然而下一刻,无坚不摧的魔剑忽地碎裂成片仿佛成为一处泉眼,只不过涌出的是一股又一股的血液,未几,大地再也吸收不了无边的腥红,形成了一层三尺深的血池。 陆儿一袭青衣,胸襟上苏绣着的青竹抽丝斑驳,飘飞的衣袂烧毁破洞,他立在血池中,周身无风自动。 石岚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脚下踩着的湿软地面渐渐变坚硬,不好!石岚抱起昏迷的皎皎就要后撤飞离,然而陆儿拔出佩剑宛若游龙,直直刺向他的面门。 石岚双手抱起皎皎,便没有能抵挡的机会,周围空气像被冻住,他避无可避,便侧了身体躲开要害。 就在剑尖要刺穿石岚腰肋时,一只纤弱修长的手握住剑刃,止住攻势。 “为什么!为什么连他你都要帮!”哐当剑落地,陆儿双肩颤抖,语调止不住的哽咽。 他想说,想大声质问她,那他呢?她到底将自己放在何处?陆儿双眼通红,步步后退,整个人都沉浸在无尽的痛苦、哀伤、恼怒,那些情绪似乎要将他淹没,他像个溺水的人,紧紧抓着救命稻草,而他的救命稻草正是眼前的人。 但是,他觉得他要抓不住了,像时间的细沙,抓得越紧流失的便越快。 “陆儿……”皎皎睁眼,手腕上的风铃草手链被血浸染烫得吓人,泠泠的声音在寂静的风中不断响起,躁动不安,她说,“别闹了。” 她发现,每当陆儿体内灵力骤变后,都会脱力虚弱,这是力极必伤的征兆,多次反复长久下去,定会损伤陆儿先天之元。 仅仅一句,扬汤止沸,陆儿平静下来,眼角泛红,下唇是极力遏制咬出的伤口,整个人透着破碎的美感,他努力扬起一抹笑,颇为稚气地说,“你过来抱抱我,我就不闹了。” 此时此刻,他浑身透露出,我可以被爱也可以被伤害的脆弱感。 ------ 作者有话要说: 石岚: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炸毛小白兔即将变黑兔:将皎皎还给我! 躺在地上的云深: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皎皎揉着额角:这隐隐的修罗场是怎么回事? 第55章 第五十五个秘密 第五十五个秘密 皎皎正欲动作,从石岚怀中挣脱,但她略微一动,压制不住的冲击血脉的力量再度席卷,眼前骤黑,连仅存的意识都散了,陷入深度昏迷。 “将她还给我!”陆儿面上的笑容随之落幕,像一头只会在心爱信任之人面前才会露出肚皮撒娇的狼崽,翻正躬身,重新伸出隐藏的利爪。 “休想。”石岚冰冷吐出两个字,他脚下连退数步,就要躲开陆儿的攻击范围。 而陆儿怎能如他所愿,现在的他仿佛换了一个人,石岚只觉手臂穴道被狠狠点到,手臂发麻,陆儿乘胜追击,迫得他不得不放开怀中的人。 “呃——”一股难忍的疼痛蔓延整个双臂,失去知觉的手顿时无力松开。 没有倚靠的红色身影就要坠地,忽地陆儿像一阵风将其稳稳接住,抱入怀中后退数丈,紧紧地拥着她,连半片衣角都没有擦到脏污的地面。 “终于,你是我的了……”喑哑嗓音响起,他被铁水烧灼出大小不一黑洞的手轻轻拂过她的眉眼,鼻尖,唇珠……腥风吹过,扬起他披散的墨发,发丝在空中张牙舞爪,露出他沾染了血点的霜雪容颜,如同天上最纯甄不然纤尘的神祗被强行涂上鲜血透出的变.态邪恶感。 然而他的内心此时此刻是无比的平静,眼下那个让他变得发狂偏执,不能自已的人正静静地依偎在自己怀中。 他狭窄的心,被填满了。 苍灰色的天空下,血染大地上,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不离不弃守护着一生的爱侣。 “泠泠——泠泠——”静谧的空中只有手腕上的蓝紫色风铃草作响。石岚一身门派道服很少破损,但他觉得自己才是最狼狈的那个人,眼睁睁瞧着心心念念的人在另一个人怀中,而他……居然软弱得不敢再上前。 这样,后悔么?会,一定会后悔。 于是,他鼓起所有内力,向着陆儿冲去…… * 日头转移,光影偏移像一片薄薄的黑纱覆盖在她眼上,浓密似蝶羽的眼睫动了动,紧接着一双眼拥霜雪的眼睁开。 皎皎视线由模糊逐渐变清晰,观察周围熟悉的布置,她怎么回到无华派了…… 升入外门后,她便有了自己的房间,醒来后发觉自己处境,坐在床上晕乎乎的。 她明明记得自己在江成村执行任务,历经险恶终于战胜魔修,此后脱力晕厥,因同心结她感受到陆儿的躁动,硬是将自己从昏沉的深海中脱离,制止陆儿伤害同门的行为。 然后呢?她实在撑不过体内拼命冲撞的力量,再度昏了。 “笃笃笃——” “进来。”皎皎被自己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吓了一跳。 是陆儿吗?她抬眼望去,不,一身烟黄色的门派服,是石岚。他来做什么? “咳——”石岚一进门见屏风后坐着的身影立刻转过身,有些不悦道,“你怎么这般轻浮?衣着尚未穿好便让人随意进来。” 她轻浮?皎皎瞪大眼,瞧了瞧身上严丝合缝没露出半点不该露的中衣,谁知道进来的人会是他?他是不是慌得口不择言了,净说瞎话? “你来做什么?”皎皎想起他曾将陆儿当做挡箭牌的事儿,便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我辛辛苦苦将你们三人带回门派,竟讨不来一句感谢吗?”石岚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说道,“玉流露,清润止咳。”说完,他又走向门边就要离开,至始至终都没有看一眼屏风后的人。 见他要走,皎皎急迫问道:“陆儿呢?” 石岚的身影微愣,没有转身,背对她答:“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语气并不好,说罢,合上门离去。 皎皎这才下榻从屏风后绕出来,见桌上摆了一个铜胎掐丝珐琅制的汤盅,揭开盖子,沧浪色的蕴含灵气如薄雾飘出。 抿了一口,确实浸润心脾,随后将剩下的一饮而尽。她走南闯北时曾听说玉流露是玉流花清晨含苞待放时凝结出的花露,待玉流花完全绽放,花露便随之蒸发,花露需要人持着杯盏在花叶下静静等待,才能接下来一滴,且只能一滴一滴地接取,否则会污染花露,失去功效。 她受的都是些皮毛伤,但也消耗了许多灵力,体内枯竭,这露水倒是雪中送炭。 他一个自私自利,眼中只有自我的人,什么时候这么有心了? 不过,他说得倒也是,自己昏迷后不知道陆儿情况怎么样,还是去亲自看看。 无华派很大,坐拥整个南鼎峰山头,外门女弟子住所在西方,男弟子住所皆安排在东边,中央则是掌门主殿和集|会广场。 无华派门规,不能御剑飞过中央主殿,否则视为大不敬。即使皎皎受伤不重,但一通走下来,从西走到东,到最后也有点脚步虚浮。 她走过青羽殿,这里是内门弟子的住所,比外门弟子更接近中央。 “你说云深师兄一个人能上药吗?”一个蓝衣女弟子与旁边另一名女弟子纳闷道。 “唉,可惜我那瓶上好伤药,结果连云深师兄的人都没见到就折进去了。” 蓝衣女子皱着鼻子:“连庄真讨厌,让我们看望看望一下都不行。” “非但如此,还把我们赶出来了。”旁边女弟子附和。 她们与皎皎擦肩而过,渐行渐远,话语声却是一丝不落传进皎皎耳里。 陆儿所住的岚烟殿还要往前走,既然云深的住所就在附近,来都来了,她顺道去看看,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他也不会受伤。 皎皎从那两名女弟子折身出来的地方走去,果然见得一处小院。枫叶红得似火似血,装点烂漫,这处小院造景布置细细观察,无不是用了心的,与她住的完全不同,天差地别,依靠神识她没察觉到其他人,看来这一个院子只有云深一个人住。 ——“那我就更好奇了,依照无华派的实力,内门弟子无不是七阶以上修为,而以你的修为又是如何进入内门,甚至成为掌门的入室弟子?” 不由想起石岚在追踪怪鸟时的问话,云深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若说天赋他自然是出类拔萃,可纵然他修炼速度再快,也不过是比初见时提了两层功力,远远比不上石岚与她这个莫名其妙变完整的“先天残废”。为什么?因为妖修从来都是比人修修炼得更快,妖修与人修的修炼方法不同。而云深凭着这样的实力短时间内的确进不了内门。 再者,他似乎总是受到门内长老的敬重,皎皎不免想起在现代有一种人,他们并不是学府的学生,只是在一段时间内学习,感受体验生活,这叫游学。 云深有那么点意味,但仅仅是一个游学人的身份不足以让他受到这么多优待。 但无论如何,除非他亲口说,皎皎也不想探查。 “站着!云深在休息,谢绝探望。”连庄伸出手臂将皎皎拦下。 皎皎扫他一眼,然后平静地对着紧闭的屋门说:“云深,我来看看你。” 被忽视的连庄顿时怒上心头,“你!我都说了——” “连庄,别拦她。”门内传出云深的声音,尾音稍挑。 他知道云深受伤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再说他早就不喜她,一见她更是生气,奈何云深欢悦的语气他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只好忿忿地把手一放直接走了,他不管了难得管了! 皎皎推开门,一股凤髓香扑鼻而来,山水双鹤墨意屏风后隐现出一个努力起身的身影,与之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然而,正在拼命穿衣想起来的云深脸一下子就红了,他没想到她会直接绕过屏风来到床榻前。 皎皎壳子里是现代的灵魂对男女大防不是很看重,只是男子光着膀子看就看了,游泳池一抓一大把。 “上药了么?”空手而来似乎……挺尴尬的,忆起方才两名女弟子的话,皎皎问道。 “还没有,伤在背后,独自上药有些难够到。”云深坐在榻上,软被遮住腰以下的部位,皎皎从没见过他如今的样子,脖颈修长垂首若湖心天鹅,墨发未束随意披散,他有意低首,盖住自己的双颊,怕她看出自己不自在的端倪来,但墨发中露出的耳尖出卖了他,红艳滴血。 他在吃穿用度上向来就是讲究的人,双面绣飞鹤紫鼎荷包,光影变化绝非凡品的衣裳,院子里精心工巧的造景,以及袅袅的凤髓香。他的矜贵浑然天成,不是刻薄挑刺,依他随手送宅子的行为来看,这些在外人眼里咋舌的吃穿用度于他而言很是普通。 皎皎拿起一边小桌上的琉璃瓶,“是这个药对吧?” “嗯。” “趴着,我帮你上药。” “嗯……呃?!”云深错愕。 是了,皎皎心虚自己也没带什么东西就冒然看望他,不如借花献佛,拿那两名弟子的药替他上药,听起来也挺贵的,正好物尽其用。 “你不是说伤在背后,不好上么?正好我来都来了,帮你上药举手之劳而已。”皎皎歪着头一脸“当是如此”地说。他受伤是因为自己,自己帮他上上药天经地义,而且这点小事还不够,她还会从其他方面再弥补他。 说罢了,她是不想欠他人情。 云深伤得很重,即使没受伤也打不过皎皎,皎皎三下五除二就将他制服,令他趴在榻上。 无华派令无数女弟子倾心不已,矜贵自恃的云深,此刻竟“乖巧”地趴着,半褪素衣薄衫,他咬着唇,苍白的脸多了一抹红霞,呈现出一种易碎的病态感。 ------ 作者有话要说: 云深:她是不是有点欢喜我,毕竟都帮我亲手上药。(咬手帕.jpg) 皎皎:不想欠人情。 陆儿:我要来抓奸!(炸毛) 第56章 第五十六个秘密 第五十五个秘密 此情此景若是落到无华派女弟子中,定会引起一片尖叫。然而,在皎皎眼里,她的心却沉下来了。 光洁宽劲的背上大片黑洞斑驳如烟花爆散,烧焦的皮肉已经剜去留下一个个坑洞,所幸没有伤及脏腑,可带来的疼痛却是难以想象的。 他,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云深僵硬地趴在榻上,他的确不能独自给背后上药,正想叫连庄进来时她便来了。 温柔的指尖沾上药膏在他的伤口流连涂抹,她的动作轻柔得像羽毛落在掌心,需要悉心才能感受到,同时轻柔的涂抹动作也不会引起痛感。 但云深还是感受到了,仿佛一只手搅乱他的心湖,背后的触感无法忽视。 他甚至分神地想,多亏受伤消瘦了几分,才不会在她眼前暴露自己受伤疏于修习的懒惰体态。 皎皎上药上得很细心,将他整个后背的伤口都敷好药膏,鼻尖已有密密的汗珠。 “劳烦你起身。” 云深乖巧得像个提线木偶依言照做。皎皎取了旁边的白净纱布,因为伤在后背,只好以纱布覆之绕回胸前一圈又一圈,绑得不能太紧不利于伤口长合,也不能太松不然会掉下来。 这样一来,他肌理分明的胸膛便映入眼帘,近在咫尺,皎皎才发觉到不对劲,默默红了耳尖。 当一切都做完后,皎皎立刻退出他的胸怀,才发觉手酸麻得厉害,额间的汗水顺着鬓发滑落在下颌。为了不给云深带来痛苦,她力道控制得极轻,比寻常上药更耗费力气。 忽地,屋外传出一声轻擦声,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许是风吹树枝擦过窗扉的声音。 “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你好好养伤。”皎皎说罢,离去。她还想说些客气的话,比如欠你的人情我会想办法还的,可一想到他云深不缺钱,只要他愿意,投怀送抱的美人能从门派门口排到南鼎峰山脚,而她身无长物,又有什么能报答?按下不表,以后再想办法弥补吧。 “呃,好……”云深缓缓回神时,她已经走远。 他抚上胸间包扎得白纱,不紧不松,细腻如她,他嘴角漾起轻笑。 踏出房门,皎皎知道自己不会听错,那个摩擦声确实存在过,但她全神贯注手中事,放出神识探查时已经晚了,只有手上的一片树叶。 她不会记错,这是陆儿住的岚烟殿里栽种的垂丝海棠。 皎皎按着左胸,那里,刚刚突然出现属于另一个人的心跳,失了心律,但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 很快,她不敢犹疑,立刻去了岚烟殿,但陆儿并不在那里。他应该是受了伤的,即使没有受伤,脱离虚弱也不是好受的,孤身一人他能去哪里? 而殿中此时正值弟子或习课或修炼期间,清冷无人,她根本抓不到一个人来问陆儿的去向。 还有同心结,她怎么忘了?!闭上眼,静静感受同心结另一端所系之人的方位。 很弱很弱,只有一个大概模糊的位置,她只能感受到陆儿还在南鼎峰。 而另一头,自皎皎苏醒后不久陆儿也醒来了,他醒来第一反应就是去找皎皎,彼时皎皎正路过青羽殿,陆儿感受到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感应,还未来得及为那心灵相通而欣喜,就见她身影撞入眼,正要扑上前,不想她脚步一转,步入了云深所住的青羽殿。 恍若一盆凉水从头浇下,他说不清道不明跟上前,落后一会儿便见连庄走出,云深院落空了人,他不知不觉进入院子,等回过神来时,已然站在云深房间门外,清楚听到一个熟悉又柔缓地女声说:“趴着,我帮你上药。” 陆儿愣住,推开房门的手突然无力,不敢推开。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忽然很想念极寒北地时,冰封千里,孑然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相伴前行,他现在才知道当时处境再险峻恶劣,也是甜的,因为只有他们,没有多余的石岚,云深。 云深,她是真的喜欢他吧,他出手阔绰,龙章凤姿,与他相比,自己只会黏着她,在身后当个小尾巴。 就连石岚,她都不愿他受伤。 那自己呢?他就不会受伤难过吗?他的一双手被铁水灼烧,随后又执剑与石岚对峙,伤得快要废了,她连来看看自己都不愿么…… 她是不是还在怨恨自己剑指那个狼妖……? 他明明是不想看到屋子里的情景,偏偏闭眸神识便不由自主蔓延出去,他清楚看见她动作温柔至极,为他上药,为他包扎,整个人都要嵌入他的怀中,呵,真是无比契合…… 胸中闷痛,恍若针扎,陆儿一时呼吸不上,眼前晕眩,他转身离去时,衣袖擦过门扉,响起轻微的声音。 肩头的垂丝海棠叶拂落,盘旋落下。 皎皎心事重重,她循着微弱的感应不知不觉走到博书轩,当她冷静下来后稍微一想就想通了,陆儿不想见她才刻意躲避,既然他有躲避的能力,证明身上的伤没有大问题。她只要知道他无恙就好。 她甚至想,刻意冷落陆儿,无论他是决定留在无华派还是离开自己都好,他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总比一直呆在自己身边来得安全。 毕竟她身上有着猞猁族的血海深仇,同他半分关系都没有,他何必跟随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皎皎一直清楚对抗魔族定是凶险万分,说不定一不小心就会落得尸骨无全的下场,但她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九重天上她死于寂凤之手,寂凤是魔族少主,太过强大。直到这次江成村的事,她接触到魔修,真正与其一斗,她才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远远不够,还是太弱了,那只是一个低阶的魔修啊…… 她不敢相信,若是没有运气眷顾,云深会为了救自己而死,又背负一条性命,她该怎么去偿还。 彼时,她见到魔修头顶出现一个空间裂缝,那是猞猁族血脉觉醒的能力——裂空,她曾在九重天的试炼会上运用,重伤黄鹂,原本以为自己脱胎换骨,不再是猞猁族人,觉醒的血脉应该消逝才对,未想居然保留下来。 可是这远远不够,她从来没有此刻对能力更加渴望。然而她修炼遇到瓶颈,难以再精进。 皎皎抬头,她居然走到博书轩。眼下,她没有可以信任之人能解惑,何不自己去书上寻找答案,她不信堂堂第一大派竟找不到解决之法。 皎皎进入博书轩,书籍浩如烟海,她没有瞟一眼就能知晓全本的能力,便一直泡在里面。 日暮西山,最后一丝余晖随之落幕,博书轩里施了法咒的烛灯自动点燃,昏黄的烛光中,皎皎捏了捏眉心。 整整一天都泡在博书轩,她没有找到可行的解决之法,连蛛丝马迹都无,但也不是没有所获,至少这一层楼没有她需要的书籍。 博书轩建有三层,藏书众多,人间有言若一本书连无华派的博书轩都没有,世上便再无此书。 皎皎循着木质的楼梯拾阶而上,在二楼入口被值守的弟子拦下。 “请止步。”两名弟子手中的剑交叉,阻拦皎皎进入。 皎皎站在楼梯口望向里面,都是些古籍残卷,的确比一楼的书籍要难得。 她问:“怎么才能进去?”一定有她不知道的可进去的方法。 左边的弟子回答:“内门弟子符牌。” “或者是掌门手谕。”右边弟子补充,显然他不信眼前的人能有掌门的手谕,观其衣着也不是内门弟子。 好了,她既不是内门弟子又不认识掌门,可她突破不了瓶颈就无法进入内门,无法进入内门就不能突破瓶颈,这下成了一个死循环。 为了不崩掉自己易容的红衣张扬人设,皎皎淡淡应了一声便下楼。 在两名值守弟子看来她知难而退。 但果真如此?皎皎弯起一抹笑,实则她很快就有了对策。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走进去,那偷偷溜进去好咯。 深夜,博书轩只留一名弟子值夜,以免天干物燥,点燃珍贵宝籍。 一道深色的影子兔起鹘落,身形轻盈抬眼间从一楼平地,跃至三楼,朝打开的轩窗钻了进去。 无华派从来没有发生过博书轩藏书失窃的事情,因为每本书即使是最基础的运气功法都被打上烙印,根本无法带出无华派。 皎皎也没有偷书的想法,她只是借阅。为什么如此心急?虽然自己能慢慢修炼,耗费几百年几千年飞升,但那个时候郗凤的实力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她只有不计一切手段加快修炼的速度。那些鲜血淋漓的债,她要亲自讨要回来。 然而,当皎皎一落入三楼便被人察觉。 “谁?”话音方落,一股强大的力道向皎皎拦腰横扫,她向后弯腰,极度灵活柔韧,力道带着风将窗扉砰地合上。 出招之人似乎看她身穿无华派道服便停止了攻击,皎皎依旧全身绷紧,将脑中的弦绷到最紧。 她这才警惕地打量周围,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标是博书轩,从外面看来,定不会将此地和藏书浩瀚的博书轩联系起来。 桌椅板凳,床榻屏风,生活起居用品样样俱全,大部分是竹制的,边角磨损圆滑,看起来十分有岁月感。 谁能想到博书轩三楼居然不是藏书的地方,而是生活起居之地?谁能有这么大的能力和资格?然而下一刻,皎皎看见屋内站着的人,立马单膝跪地,行了极为尊敬的大礼。 她双手成礼,说:“晚辈见过前辈。” 她万万不会想到,当初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居然会在无华派里再次遇见,并且,他的身份看起来不低。 第57章 第五十七个秘密 第五十七个秘密 待皎皎看清人后,改换了动作,双膝着地,毕恭毕敬地拜了拜。她没有言明,但动作表明她在为自己的冒犯而道歉。 屋内的人仰躺在摇椅上,自她进来后,那摇椅摇摆的幅度没有任何变化,瞧她一系列机灵的动作不禁拊掌大笑。 他胡子长至胸前,一双眼睛恍若神鹰般锐利,两鬓斑白,粗布长衫上甚至打着不少补丁,看上去不修边幅,往街角一蹲便能得到过路人好心的施舍。 但这不是皎皎屈服的理由,他居然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也因他之故,她和陆儿才能顺利入无华派。 他就是当初在南鼎峰下北静镇街巷,拉二胡的老乞丐,那时皎皎将他错认成乞丐,他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给她和陆儿指了一条明路。 怪不得他说无华派招收新晋弟子,无论人修妖修皆可,这条法令鲜为人知,原来他是无华派的核心人物之一。 皎皎低下首的眼珠子似鹿滴溜溜转了一圈,“拜见元青长老,晚辈多有冒犯,请长老海涵,若有惩处,请……” 元青长老打断她,“你很机灵敏锐,你是怎么知道本长老的?”若果皎皎是一早就知道他元青,就不会贸然偷溜进来,看她反应,定是才知晓的。 “无华派除了廖掌门位高权重,令人尊重,还有一个……神出鬼没的元青长老,其人功力深厚,放浪不羁,懒问俗事,更喜欢在博书轩看管书籍这样的闲职。另外,晚辈有幸在北静镇见过长老,当时就想长老并非凡桃俗李,此下只是验证了我心中所想。” 皎皎将心中所想完全吐露,像元青长老这样的人活得比廖掌门还久,若是他想做掌门,怕是连廖掌门都要退位让贤的程度,在他面前,有任何隐瞒和小心思都会被他轻易看破。 元青长老生性爱自由,不受拘束,因此初虹会他根本懒得出席,这是皎皎第一次在无华派上见到他。 “况且,多谢前辈手下留情。”她知道方才破窗而入时,元青长老没有下死手,是因为她的身上没有杀气,否则她定当场暴毙,不是堪堪躲过那么简单了。 元青瞧她机灵但不圆滑,说话分寸感拿捏得极好,不由心生好感。 “你深夜造访博书轩,又不走正门所谓何事?” 果然,心生好感是一方面,但她目的不明又是一方面。 “晚辈想进博书轩二楼。”她落落大方,但抬头直视元青,这也是她从进来为止,除了打量,第一次直视元青长老,眼里是藏不住的急躁与恳求。 元青胡子后的脸色沉了沉,“你既然知道无华派门规,非内门弟子和持有掌门手谕者不可入博书轩二层,还知法犯法!” 皎皎心惊低头,他恐怕是要捉自己去刑法堂了,怎奈她运气太差,正好被撞破,皎皎不怨,当她实施计划时就已想到最糟糕的后果,她愿意承担。 元青瞧她低首垂眸,整个人失了方才的神采,一种要杀要剐任你处置的失魂模样,他轻笑道:“你且说你想去博书轩二楼做什么?” 皎皎一听,立刻打起精神,元青长老看守博书轩很长时间,别人不可进去,但他却是来去自如,更别说他博闻强识,博书轩哪本书放在何地,几页,说的什么内容,他都能倒背如流,如数家珍。 与其自己翻找书籍,不如直接问他,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晚辈修为陷入瓶颈,想从书中找寻解决之法。” 若是寻常陷入瓶颈,一般身处险境激发自己潜能冲破,亦或是以丹药高人辅助,强行突破,但后一种方法光是突破瓶颈的丹药就价值千金,还要找一修为高深愿意为自己突破瓶颈的人,委实难以实行,因此修真界中大多人选择前一种方法,即在历练中精进修为。 可她这般说了,说明她不是陷入普通的瓶颈。抵挡不住皎皎殷殷期盼星光闪烁的眸,元青禁不住多问:“你且说来。” 皎皎眼中星光大盛,她便将自己的困惑和江成村历练发生的事都细细道来,除开猞猁血脉觉醒的事情。 元青听罢,从躺椅上起身皎皎完全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待反应过来时,他已站在自己身前,一只手如手铐擒住了自己的右手腕。 一股深厚的灵力侵入经脉,皎皎不敢妄动,事实上她压根就打不过元青,元青若要处置自己就不会听她说这么多了。 须臾,元青收回手,捋着长长的胡须,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来来回回目光在她身上逡巡,“怪哉怪哉,你明明是人修,习用的却是妖修功法。” 皎皎沉吟,思忖良久才道,“晚辈曾经是一只猞猁妖。” 元青微微回想,“老夫想起来了,你是前届大闹初虹会的那只猞猁妖兽?你后来还被九重天的神君收作弟子。” 皎皎点头。 “看来神君很是钟意你这个弟子呐。”元青说完后,不由再次打量她,很少有什么人事物能激发他的兴趣了,他要好好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神君不惜破格收徒。 皎皎心如死水轻轻漾了一圈涟漪,“元青长老何出此言,再说,这又和我苦苦不能突破瓶颈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明白么?你身为人修,用的却还是妖修的那套修炼功法,怎么能匹配?” 皎皎忽地茅塞顿开,瞪大眼,元青说的没错,妖修得天独厚修炼速度比人修快,但上限来得也比人修更快,是因为二者基于本质使用的修习功法完全不同。她已经是个真正的人了,不再是妖,用妖修的套路去修炼当然走不通。 她曾疑惑为何实力不低的石岚要入无华派,无华派始终是以人修为主,他入门很难讨到修炼上的益处。未想当局者迷,她嫌弃无华派修习功法不能给自己增加益处,原因是自己仍拿妖修的法子来修炼。 然而更令她震惊的还在后面,只听元青说:“妖修没有经历轮回便转化为人,定然是有人为你重塑肉身,想必有这个能力的就是你那神君师尊吧。” 什么?!他说,是夕月,为自己重塑了肉身…… 这一句话带来的震惊无疑比她知晓陷入瓶颈的原因来得更大,以至于她哑着嗓音,使劲压抑着颤抖说:“多谢元青长老,晚辈上无华派没有害人之心,还望长老不要将今晚的事透露出去。”她来到轩窗旁,夜风扬起丝丝墨发,顿时苍白得失去血色的脸在夜幕中隐现,“另外,晚辈已不是神君弟子了。”说完,她如来时的飞燕,翻身离去。 曾经的神君弟子,已经死在九重天暴乱中寂凤的手下。 她走了,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逃。 元青历经世事,亲眼见过沧海变桑田,皎皎在听他说到神君时的心境变化,从震惊到落寞,最后通通转为极致的哀伤,他怎会没有感受到?联系她最后一句话,他站在窗前幽幽叹息。 皎皎从来没有想过,她重生后还能和夕月牵扯上关系。 她一直以为自己按照剧本兢兢业业挡刀后,就能回到现代,结果重生又穿了一次书是阴差阳错。她怎么也想不到背后的原因,竟然是夕月为自己重塑肉身,将自己留在了异世。 她对夕月的爱慕之情是意料之内的,但夕月为她所做的,却是意料之外。 她该怨吗?怨夕月强行把自己留了下来。可是她也听说,无论人魔妖,肉身都是元神的载体,如若肉身湮灭,元神不久也会随之消散成灰,若想留下要么夺舍,抢夺他人肉身拿为己用,要么进入轮回,忘却一切旧事,由轮回为自己塑造肉身,那就不叫重塑了,是一个完完全全崭新的肉身。 而强行以一己之力重塑搞不好会重伤自己的元神,因为这有违天道轮回,会被天道制裁,通常有这般强大能力的人,不会去做那么不利己的傻事。 似乎世上,只有九重天的师尊有能力为自己做这般傻事。可是她不敢置信他何至于此,她压根就是逢场作戏,夕月的情就不该在自己身上。 但她同时也怨,怨他强行将自己留了下来,怨他为自己重塑肉身后不闻不问。 一个想法一瞬而过,扎下了根。他既然为自己重塑肉身,却又不闻不问,是不是不想要自己了,费尽心思力气复活自己只是为了还一条命,毕竟当时是她为他挡刀而死。 即使夕月早就知道剧本的存在,依照他的性子,他还是会以一根筋地想办法回报的。 神君不要她这个废物弟子了。这个想法深深扎入脑海生了根,无怪她钻牛角尖,若是夕月有什么损伤天界必有动荡,而人界亦会如此,如今海晏河清,证明他在九重天无虞。 或许,皎皎心想,这是她与他最后的牵扯了。她因他来到异世,因他而死,他为她重塑肉身,给予一命,已经足够。 以后若是相遇,不如相忘形同陌路人。 她怕了,怕再与他牵扯,她生来绝不是为他而死的。 几日后安排好一切,皎皎来到修炼室,她最后一次感受体内澎湃的灵力游走全身,带来暖暖温意,随后点了胸前几处大穴,“噗”地呕出一滩血,灵力悉数冲破体内束缚,向外四散游走,灵关照亮整个暗室。 她想,她找到解决瓶颈的方法了,也惟有这一个方法。 ------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师尊用心良苦,但这都是皎皎的推测,不是完全准确。 第58章 第五十八个秘密 第五十八个秘密 身为□□凡胎运用妖修的修炼方法已不再适用,唯有全面舍弃,重新开始。 猞猁血脉觉醒的能力裂空,她从未想过重生后还能保留,猞猁族给她留下的能力,两度在险要关头救过自己的性命。 这让她如何不把猞猁族的复兴抗在肩上,既然回不去不如将自己投入猞猁族的一生信仰中。 为此,她甘愿付出一切。 她的实力不能再精进了,只有全盘放弃原来的功力。 修炼室中充满了荧荧幽蓝灵光,那是她体内的灵力,它们如萤火弥漫分散充盈,随后渐渐被玉髓墙壁吸收,消散无影。 皎皎停止运功,感受到丹田还有最后一丝残余的灵力,她灵台混淆,如果再继续下去可能会脱力而亡。 没有人会主动散尽功力,但是她已经穷途末路,别无选择。 凭借丹田里剩余的一口灵气吊着,皎皎前往岚烟殿,她依旧没找到陆儿。 “你是来找陆同门么?”陆儿是除了石岚以外唯二的妖修,石岚素不与人打交道,陆儿则待人亲和,没有人不知道陆儿与一个叫寂凤的女弟子交情很好,岚烟殿的一名青年弟子瞧见她便上前询问。 “是,他不在么。”皎皎垂下眸子,脸上布满失落,因今日是自由修习她没有穿绿色的门派服,一袭红衣衬得白皙的脸越发苍白,那唇没有半分血色,眉眼间尽是疲惫。 她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青年弟子见之好心回答:“我也不知陆兄去了何处,若是他回来,我让他去找你。” 皎皎颔首,向青年弟子道谢后便离开岚烟殿。 她脚步有些虚浮,全靠意念强撑着,外人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她体内的灵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她感应陆儿的位置,胸中的另一重心跳也渐渐消失。 陆儿真的远离她了,她怎么倒有些失落?她想或许是自己散尽功力后需要有人护法,不能让其余人知道自己失去功力,她思来想去只有陆儿是最信任放心的。 偏偏,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见了,换句话说他在躲着自己。 时间来不及,她又回到修炼室,散尽最后一丝灵力。仰躺在石台上,她不断喘.息,四周墙壁里的玉髓在缓缓流动,散发出微微光辉,却怎么也缓解不了她由内而外的酸痛软麻。 闭上眼的那一刻皎皎心想,她接下来的日子都要留在修炼室从头开始了。 修炼室中,只有流动的玉髓陪着皎皎,不知光阴流逝,待她出关时,已经是十五日后的清晨。 她状态尚好,回到住所正好今日有习课,皎皎决定收拾一下带上书卷去沐心堂听课,今时不同往日,她从头修炼有些地方还需要多加学习。 沐心堂的弟子在瞧见皎皎时都略有惊异,他们平日都是见不到皎皎的,要么她在修炼室要么外出执行任务,她可是个名副其实的接任务狂魔,将自己的时间完全花在提升功力上面,若是说有什么能引起她的注意,必然是当时同她一起入门的妖修和一个叫沈时青的女子。 先生在上面用书卷敲了敲案牍,“肃静肃静。” 之后,众弟子收回注意力,认真听课。 皎皎自然而然走至自己的座位坐好,如果不是无华派内命令禁止除专门练习御剑课程之外的其他任何情况都不能御剑而行,她也不至于刚刚好踩点进入沐心堂,招来一堆人的热烈注目。 “你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身上的伤还好么?”沈时青是个乖乖女,从不逃课,她怕再逃课,自己垫底的修为就完全跟不上了。脸埋在竖起来的书卷后面,轻声问旁边桌的皎皎。 皎皎回她:“一直都在修炼室。”她如今已修到二阶能力,放眼整个修真界,至今都没有人能从毫无灵力修到二阶只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倘若传出去定会令整个修真界大为震惊。 突破二阶后,皎皎气海充盈,灵台清醒了不少,气色比那日也红润不少。 许多听闻寂凤大名的都不由暗暗瞟她,修士对于实力的无穷追求导致他们大多是慕强的。 而皎皎只当那些探究的眼神不存在,她一进沐心堂便把眼神放在右侧方,那是外门男弟子的座位。 在一堆或蓝或青极少有绿色的背影中,她一眼就捕捉到了陆儿,他眼睫半敛,唇角微微下垂,看上去十分落寞。他在落寞什么?皎皎不由好奇,可当满堂弟子注意到她踩点前来时,他原本无所事事的眼眸随意一瞟,忽地凝住,绽出光芒,随后很快又暗淡下去。 之后,他刻意地没有再看皎皎,但是直到先生讲解到下一页时,他迟迟没有翻动书页。 课业结束后,皎皎拉上欲逃走的陆儿到一处僻静处。 强行拉着自己的手腕上的掌心柔软温暖,陆儿一把甩开,温暖失去,他心里有股失落升起,但更多的是不耐:“你做什么?” 皎皎被甩开后,停下脚步,平淡看他:“我有事想同你说。” 陆儿也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很快道歉:“对不起。”他侧过头,不看她,“你说吧,什么事。”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躲着我,陆儿?”她皱着眉不解道,“我们不要闹了,好么?” 陆儿本想发泄心中的委屈,但见她眉眼间深深的关心,不由低下声音说:“那日,你去看了云深为什么没有来看我?” 他这么一说,皎皎立时知晓他说的是当日苏醒后去给云深上药的事,“我后面去了岚烟殿,但是你不在。” 她来找过他?陆儿一时无措,似乎一直以来的认知被打碎。 “可你后来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们之间有同心结,你能感受到我的位置。”陆儿指着自己的胸口,一股脑将这半个月的不满全部倒出。 皎皎倏地凑近,在陆儿的怔愣中,以额头贴上他的额头,一缕灵光在他们之间闪现。 “你?!” 皎皎离开,回到原来的距离。她十分坦然地说:“以我现在的功力只能感受到你还在南鼎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儿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之前所有的委屈不忿通通消散如烟。 皎皎用另一只没被牵住的柔荑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扬起笑容,“只是找到了突破瓶颈的法子,要从头再来罢了。” 陆儿何其心思敏锐,仅仅一句话加上对皎皎功力倒退的情况便轻易想通,“半月前你来找我是想让我为你护法对吗?”皎皎还没有回答,他便认定,懊悔地捶自己的脑袋,“都是我的错,是我还在气你,知道你在修炼室却没有去找你。” “皎皎,我错了。”他从未这么后悔过,如果皎皎出了什么事,他完全无法想象该怎么办。 “你的伤……”皎皎注意到陆儿手上被铁水烫过留下的没有愈合好的坑形成了粘粘的疤痕,让那原本修长若削葱,白皙若琉璃的手变得斑驳难堪。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陆儿知道她定然在怪自己没有照顾好伤口。 “没有事的。”陆儿收回手,至少他的手没有废。 皎皎拉住,阻止他收回去,“云深当时为我抵挡掉大部分伤害,我很震惊以至于忽略了你也向我奔赴而来。无论你是否相信,我苏醒时第一时间便想去探望你。青羽殿与岚烟殿顺路,半途中我便先去探望伤势较重的云深,并给他上药。” 她眼睫轻颤,心中闷痛,“你的手我会想办法的……” 陆儿凝视她,“你不怨我么?”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冷落你躲避你,不在你身边。 “怎会怨你?我也有错,相比怨我心中更多的是难过……” “别说了……”陆儿倾身,以唇封唇,她的唇软弹香甜,有股好闻的气息是她的专属味道,他是那么的熟悉,早已镌刻入骨髓。 “皎皎,”他唤她的本名,也像是在发誓,“以后不会了,不会再让你独自承担,受到任何伤害。”即使用我的性命。 他精灵灿动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她,只有她。皎皎怔愣,呆若木鸡,她对他太熟悉了,以至于他如此冒犯身体都没有推开他的本能,好像他们早就认识了很久才达到这样的默契。 直到他离开她的唇,凑在她的耳畔,喝气道:“皎皎,我知晓你肯定很累,睡吧。” 他的声音好像有种特殊的魔力魅惑住了皎皎,连日不敢休息不断修炼的疲倦好似波涛汹涌,终于席卷而来,皎皎承受不住渐渐在他怀里软了身子,沉沉睡去。 有他在,安稳地睡吧。 * 一月后,无华派从上到下盛大装扮,迎来八方宾客,修真界无数大能无不汇聚一堂,只因百年一度的无华祭典。 新入门的弟子不由赞叹无华派的装饰豪奢,同时也疑惑:“祭典到底是祭拜谁呀?” “你不知道了吧?当然是祭典咱们修真界至尊,没有她就没有无华派的仙祖无华。”旁边的弟子解释道。 “仙祖?无华?” “真笨,我只说一次你记好了。传闻开天辟地时,仙祖引领凡人压制无恶不作、生灵涂炭的魔族,此后为了应对魔族的侵犯,仙祖特地开创无华派,让凡人也可修仙,除魔卫道。” “仙祖名叫无华,对于我们无华派来说可是无上光荣。”另一名弟子插嘴道。 “那仙祖呢?” “唉……仙祖自从上次的仙魔大战后便隐遁了,但是她一直都在守护我们。” “所以我们这次的祭典就是祭拜仙祖,希望仙祖能永远守护修真界,另一层意思不用多说,刚好祭典的时间也是无华派的百年大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考试月,分身乏术,所以更新时间不定,但坑文是不可能坑的,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对皎皎夕月和许多配角都倾注了很多感情,一定要给他们一个好的结局。 第59章 第五十九个秘密 第五十九个秘密 各种驭着飞行宝驾,灵兽坐骑的修士纷至沓来,且看那容颜迷人,身姿曼妙的一众女弟子乃合欢宗,另一队轻纱外罩,仙气缭绕手持三尺佩剑乃青云派,还有身材健硕,猛如虎牛修士则来自炼器大宗。 无华派的百年祭典亦是一场修真界的盛会,天南海北各个门派汇聚一处,从上至下从里至外,无时无刻不在攀比,就怕落了下风,倒令许多没有参加过的新晋弟子大开眼界,而那些参加过祭奠的弟子则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无华派中央主殿前,门派中的核心人物也是跺一跺脚就能震动整个修真界的大能长老们,都依次按地位尊卑落座,最高处的金字塔顶端立着无华派掌门,他放眼望去,只见殿下来临的修士乌泱泱一大片,衣着五颜六色,济济一堂。 他握拳在唇边,咳了咳,咳嗽声传遍整个主殿空旷处,足以见得他的功力深厚,殿下吵闹的人都纷纷停止出声,变得安静看向他。 廖掌门接受八方投来的目光,有敬重的有羡慕的有惊异的,他油然而起一种身为修真大派掌门人的自豪与骄傲,在万众瞩目中缓缓开口,“感谢各位不辞辛劳,千里奔赴吾无华派,汇聚一堂,共举百年祭典。” “共举百年盛典!” “共举百年盛典!” “……” 有一人起头,随之而来的其他人都纷纷效仿高喊。 见这一呼百应,众星捧月的场面,廖掌门更膨胀了,但他想到接下来即将引起轩然大波的宣告,太阳穴又突突地痛。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感到头疼,廖掌门发誓他修仙五百多年头疼的次数都没有这数月来得多。 数月前,无华派结界异动,他立时感受到一股浑厚玄明的力量降临在门派中,而无华派一草一木他皆如数家珍,深知方位,而那股力量恰好落在他的中央主殿。 禁地中修炼的廖掌门也不管强行终止修炼带来的后果,怒气冲冲地飞向自己老窝,正欲拿下那不请自入的猖狂小贼。 哪想一见到人,他顿时萎了,哆哆嗦嗦道:“微见过神君。” 那人绣着繁复云纹的玄衣贴身垂下,一半青丝高束在银冠中,两根流璎贴着鬓边落下融在半披散的乌发间,本是一身庄严厚重的君衣,却被他松松垮垮地扯开半分领子,微微泄露的玉色肌肤夺人目光,他看上去就妖里妖气,不似正派作风,但若真的把他当做妖修就地拿下那就大错特错。 那柄右手握住,一看就是刚刚收合的红绸伞,让廖掌门想起了许多不好的回忆。 两百年前,他还不是无华派的掌门,但离掌门之位不过隔着一个元青长老,此时他在派中威望仅次于上任掌门。 那时千鹤神君降临无华派,门派上下都为此感到无比光荣、蓬荜生辉,都希望神君能给门派中人降下福泽,早日飞升,自然而然接待神君的任务就落在他身上。 然,那些回忆根本算不上光荣美好,令他每每午夜梦回,都能从打坐中惊醒。 千鹤神君似乎极爱口腹之欲,早上要吃南海龙鳌的水晶小笼包,他便日行千里潜入南海与龙鳌大战,只为取它钳子里的肉;中午要吃荷叶蒸九羽雉鸡,他便前去赤焰火山,冒着被岩浆化成灰的风险捉来九羽雉鸡包上荷叶用玄阳露水清蒸…… 外人只道他被神君委以重任,熟不知他整天都是上刀山下火海,只是为了给神君弄顿吃的。 廖掌门修道至今,从来都没有如此狼狈、伤痕累累过,若是为了夺神兵宝器而上刀山下火海倒也无愧于心,然而他差点为之付出性命的事,仅仅是每天给神君提供食材。 堂堂一派长老,像个跑腿小厮一样,对于廖掌门来说无疑是种折磨,他想,即使是渡天劫的折磨也不过与此吧。 “看来廖长老的都洞府真是华贵舒适。”将红绸伞收回灵识空间,千鹤背对他说道,“哦不,现在应该是廖掌门了。” “恭,恭迎神君……”廖掌门弯腰作揖,垂首欲哭无泪,他恐怕也是无华派第一人了,还未飞升便已得见九重天二位神君真容。 千鹤步至中央主殿的主位上,此处是无华派核心人物例会之地,最高处是一整块羊脂玉倾注天地灵气打造而成的寒冰玉座。 他旋身坐在上面,随意道:“想不到,多年未见你这主殿的装饰竟比我那玉雪宫还要奢靡。” 廖掌门赶紧又行了个礼,整个主殿空荡荡的,他孤身站在下面,“微惭愧。” “废话少说。”千鹤单手撑在座椅上,玉座散发的淡淡流光将他的面容衬得昳丽,假寐的眼睁开,流光潋滟,“毕竟在无华派我最是与你相熟不是么?” 廖掌门被他倏地睁眼震慑到,差点抛开掌门的颜面跪了下来,“神君说笑了,微岂敢……” 他突然想到,莫不是神君又闲得慌,专门下界来尝尽世间美食吧? “怎么不说了?”千鹤笑着看他,“你是不是猜到了,本君的确在九重天待得枯燥,特意下界来尝尝那传说中的八宝宴,丹阳彩绝鹤的胸肉、岚曦晶静鹿的鹿茸、赤盖梵鬼狐的尾巴、七卿玄土鸡的翅……最后再用释迦泉水漱漱口,听说极为美味,吃过一回滋味便永生难忘。廖掌门,你说,本君很好满足否?” 他每说出一样,廖掌门的心便沉下一分,到最后连额角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神君,这是要他的命啊…… 若真的把这几样世间凶兽和罕物收服,怕是十个廖掌门都不够死的。 见廖掌门的心防有塌陷的征兆,千鹤才话锋一转,“或者你将无华派的结界撤了。” 廖掌门被他这一拐弯,差点闪了舌头,“神君的意思是……”他反应过来,“不可,绝对不可,无华派结界历来守护着门派,怎可随意撤去?” 他淡淡一句话,噎住了廖掌门,“并非随意,而是本君的指意。” “不仅如此,我还要你无华派作为表率,昭告天下无论人修妖修,只要有心问道皆可上无华派修行。” 廖掌门瞪大的眼里满是震愕,“神君——” “或者你想去帮我找找八宝宴的食材?一样可都不能少。” 廖掌门还想说些什么,半张开的嘴唇颤抖。 “别把事情想得太坏,有什么事情本君兜着,事成后在你的功劳簿上会着重强调的。” 功劳簿的记载与飞升有关,修士毕生追求就是飞升,是个修士都不会拒绝,何况他已经卡在八阶有百年之久了,他妥协道:“微,听从神君吩咐。” 此后数月,廖掌门按照千鹤神君的吩咐,广昭天下,英雄不问出处,妖修人修皆可入门派修炼,为了表示诚意,特撤去创派伊始的结界。 按照神君命令所做是一回事,但派内长老们竭力阻止又是另一回事。 事实上,廖掌门也不想这般做,他看着殿内长老为此吵得面红耳赤,心里有苦说不出,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他虽然将结界撤去,但加强了门派内对妖修的禁制,长久下去无益于他们的修炼。 正当他松了一口气时,神君又提出一个令他无法接受的要求。 他不接受有用吗?下界他在神君面前俯首,就算有朝一日飞升顶头上司还是神君。 廖掌门看了看台阶下的众人,思考着怎样措辞才能将带来的轩然大波降到最小。 他咳了咳,众人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本派开创以来,选址南鼎峰盖因此地集天地灵气,处于当世龙脉,更重要的是此地曾是神君飞升之处,布满祥瑞,福泽延绵……” 众人开始意兴阑珊,原以为廖掌门会宣布什么重大事情,他们才提起精神,结果所说的一大串都是无华派的开创时,这些内容不仅门派弟子熟稔于心,就连四海八荒内的其余门派都十分清楚。 廖掌门满意地看着他们脸上展现出颓颓之色,“本门得授天意,决定开放禁地,进入禁地寻得神君当时遗留下的灵脉的人可立、地、飞、升!” 此话一出,像是一记重锤突如其来砸在每个人的心上!他们好似一滴水滴入滚烫的热油,沸腾起来! 其中有极力反对的,更多的是大喜过望。 反对的皆是无华派的长老和弟子们,禁地平日里只有掌门可进去修炼,连他们都进不去,现在却让外人随意进入。而且找到灵脉者可飞升,明明是他们无华派的禁地,自然也该无华派的人飞升,平白让其它人进入,还多一分竞争,凭什么? 而喜的自然是其它门派弟子,他们早已苦无华派久矣,无华派是修真界内第一,坐拥天下灵器宝藏,留给他们的都是次一点的渣滓,现下无华派掌门竟然让他们进入禁地,获得连无华派内门弟子都得不到的福泽祥瑞,可不是喜吗? 皎皎混在无华派弟子中,心情颇为复杂,禁地中的奖励实在诱人,然而她现在重新修炼,在修为上根本拼不过其它人。 这时,原本喧闹的人群像是被掐住脖颈突然安静,天边一道长虹不偏不倚贯在台阶最高处,一人执着一把红绸伞顺虹而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千鹤:终于被放出来,本君要趁夕月不在干票大的! 第60章 第六十个秘密 第六十个秘密 皎皎心里呐喊,不会是他,绝对不会是他! 然而当他登上高位,执着红绸伞转过身来,俊美无俦的容颜完完全全展现在所有人的眼下,她整个人都怔忪了。 直到一双恍若鹿眸天生自带纯然无辜感的眼,将那玄红身影遮住。 “皎皎……”他还是习惯叫她的本名,只不过压低声音在熙攘的人群中几乎无人去关注。 他垂眸道:“他那么好看,你是不是也被他迷住了?” 陆儿鸦羽般的发丝垂落腰际,明明是和其余弟子相同的装束,偏偏他能穿出一种干净稚然感,他比初见时的少年模样成熟不少,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 “不是的。”皎皎摇头,周遭的人在千鹤出现时片刻的怔愣后,已然回过神又是叽叽喳喳一片。 高位上,廖掌门率先作揖行礼:“微无华派掌门,拜见神君。” 又是一片鸦雀无声……特别是无华派那方,他们今天受到的震惊还不够么?先是听闻掌门要开放禁地,后又是九重天的神君莅临百年祭典! “拜见神君!” “拜见神君!” …… 无论修真界里是何等举重若轻的人,在神君面前都齐齐俯首行礼。皎皎夹在人群之中,自他出现时便目不转睛,她不知道那是种怎样的心情,像是横亘两世,至少千百年内她都无法飞升登上九重天阙去见曾经相识的那些人,此时此刻却猝不及防见到了。 同样的,既然千鹤来了,那他呢……? 他在九重天一定过得很好吧,没有自己这样的废柴弟子,楚飞星是那般天赋异禀一定是他的骄傲。 因着同心结的原因,陆儿能感受到她低落的心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是牵住她的手,说:“别怕,还有我。” 是啊,她如今就算什么都没有了,还有陆儿,那个全心全意只为了自己的人。 千鹤很是敏锐,他眼神扫过万千人,最后停落在皎皎的方位。 皎皎立时拉起陆儿与其它人一样俯首。 千鹤收回视线,实际上他什么都没看到,除了乌泱泱跟黑糯米团子一样的脑袋。 只是有那么一丝感应,便向那里看去。 “开放禁地是本君的授意,你们还有何问题?” 有问题的只有无华派一方,可眼下神君降临,他们马首是瞻的掌门在神君旁边安静如鹌鹑,有问题?不,没有任何问题。 “既然没有问题,那本君便同你们说说规则。” 众人寻声凝神,只听他随意坐在主位上说:“规则就是——没有规则。”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在九重天时,所有事物都归夕月所管,而他空有个神君头衔,对除了美食以外的东西都表现恹恹。 皎皎一直很莫名其妙他为什么极度讨厌自己,但日子一久她便懂得,讨厌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非要牵扯上理由,大概是看你不顺眼仅此而已。 因为最开始的浓浓疑惑,皎皎不免对千鹤多分了一些注意,眼下众人唯她对他最是了解,如今听到他话里戏弄的意味,还真是熟悉。 他补充道:“进入禁地后,死伤勿论,毕竟只有一人能得本君点化,飞升成仙。” 他像一个恶趣味的猎人,用一块肥肉逗弄诱惑那些被关在笼子里饿了好几天的群狼,看他们为了一口肉彼此争夺。 皎皎觉得一定是他活了太久,闲了太久魔怔了,才会有这样的劣根性。 百年祭典原本是为了祭祀仙祖,此刻却因千鹤到来搅浑了水,第二日众门派选出卓越弟子集结,进入禁地,寻找灵脉。 神君话说在前头,死伤不论,不用想就知道禁地里的争斗必定极为惨烈,各门派实力较弱的弟子都很有自知之明,不免打了退堂鼓,虽然立地飞升很诱人,但他们进入也只是炮灰,即使有想混水摸鱼之辈,也是少数。 是故,进入禁地的多是各个门派的内门弟子、佼佼者甚至有威望地位的长老、上卿。 “禀神君,禁地已经开启,所有门派都已入内。”空旷的中央主殿内,廖掌门说道。 千鹤手执琉璃白棋与黑棋正自我对弈,他的前方化出一面碧水镜,清晰地映出禁地里发生的一切。 虽然只有一人能最终斩获灵脉,但自告奋勇进入禁地为此搏命的人依旧不少,他们按照门派组队行动,无华派一方除了皎皎和陆儿,毫无疑问还有石岚和云深,令人意外的是展歌和沈时青也一齐跟来,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内门优秀弟子。 “里面很危险,你为什么要来?”皎皎问旁边的沈时青。 沈时青答:“我知道自己的实力很弱,但是我跟你说过禁地里面有空间扭曲的地方,不管是真是假,按照原本的计划我根本不会这么快就能进来,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一定要进来看看。”她看着皎皎的眼睛,“难道你不想回家吗?” 回家?皎皎一愣,她一开始听到立地飞升的奖励后首先想到的是离猞猁一族大仇得报更近一步了,却把沈时青上无华派的目的给忘记。 “我当然也是想回去的……”她沉静下来,前提是兑现完对猞猁一族的承诺后。 此地不愧是传说神君得道飞升的地方,即使是普通的草木也颇具灵气,长势喜人,润润可亲,想必定是浸润了千百年的天地正气才能长成。 然而,灵脉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原是扁,是硬是软?是树木还是花草,是灵石还是活物,没有一个人知道,但是每一个人心里都莫名相信,灵脉肯定是一看就绝世不凡之物。 陆儿自进来以后便寡言少语,甚至心不在此,实则随着越走越深入,他的脑海里总会窜出一些记忆碎片,模糊却又清晰。 他突兀地停在原地,身形晃了晃就要向后倒下。 幸好皎皎扶了他一把,他很快站稳,皎皎担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伤还没有养好?” 她说得隐晦,这些日子陆儿都在为她护法,将体内的灵气悉数渡给她,帮助她突破境界,是以她现在已经是三阶的实力,但在高手云集的禁地还是不够打的。 他渡灵力的方法很有效,但是对于他自己却是非常损耗,相当于把嚼碎的东西喂给她,让她少了很多需要归化纯净的步骤,那些杂质都被他过滤了。 “这是补气的丹药快将它吃了。”皎皎从灵戒中拿出一枚丹药,她用攒下来的积分兑换许多东西,希望能在此次争斗中派上用场。 陆儿很乖,不等她说完便就着她的掌心服下,即使她手机捧着的颗毒药,他也会毫不犹疑地吃下去。 软软的舌头像猫儿一样舔过掌心带起一阵瘙痒,明明很细微,却能传到心里泛起微波。 皎皎收回手,握住他碰触过的掌心。 “皎皎,我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这个地方我曾经来过,并且前方山崖似乎有我们想要找到的东西。”他说出心中感受,听起来匪夷所思,这也是他踟蹰的原因,他只会在皎皎面前剖开心腹。 “你确定?”皎皎没有怀疑他话里的真假,即使听起来是天方夜谭,这里可是无华派禁地,别说寻常弟子,他一个妖修怎么可能进的来?但皎皎就是相信他,他不会欺骗自己。 陆儿按着胸口,似乎能将躁动不安的心跳按平静些,那里有着一股牵引,牵引他往前方的山峰。 中央主殿。 “啪嗒”落下一子在棋盘上,一旁的廖掌门看见平静的脸突然出现一丝裂痕。 那裂痕就像方才落下的黑色棋子,光洁圆润的棋面上布满蜘蛛裂痕。 千鹤的心绪出现波动,他抬眸望向碧水镜,镜面的情景闪光般切换,直至锁定在无华派那队,一个青色玉竹的人影上。 “他是谁?”千鹤问。 廖掌门解释:“是神君下令后新招的弟子,是个妖修兔妖。” 千鹤脸色沉了沉,“怎么不告诉本君。” 廖掌门:???神君你也没说没问啊? 正当廖掌门以为自己要大祸临头时,听得他开口:“算了。” 如蒙大赦,廖掌门偷偷喘了口气,在千鹤神君面前他是一点掌门的架子都不敢有,神君实在是太阴晴不定,刚刚还面色阴沉,不过须臾,又多云转晴,缓和了不少。 缓和好脸色的千鹤悠悠然地说:“既然这么快就找到本君要找的人,接下来的戏份也该更精彩些。” 他挥挥手,就见碧水镜的场景骤变,廖掌门见到禁地里的山林突然地动山摇,大地裂开沟壑,像是龟甲上面的纹路,不少修士都掉进了沟壑里生死不明。 那些可都是各个门派的佼佼者,他们若是对上一些凶猛灵兽都不在话下,但在天灾面前不堪一击。 而这天灾根本上似乎还是神君的操纵。 “神君!”廖掌门大恸,那些可都是修真界举重若轻的人物,一朝覆灭对修真界是沉重的打击。并且他内心还升起一种兔死狐悲,天地不仁的悲怆,他们这些凡人修士是不是无论修炼几百上千年,都抵不过神君的轻轻一挥手。 第61章 第六十一个秘密 第六十一个秘密 “他们没死,你哭什么。”千鹤本不想解释,但看廖掌门平日一副老神在在又精明的老脸,现下皱成一团麻花,根本没眼看。 他是很随性,但也不是无脑冲动的人。凡间的修士虽然如同蚂蚁,力量薄弱,可一旦聚集起来,蚁多也能咬死象。他们亦是对抗魔族的后备力量,千鹤不可能挥挥手就把那些精英都给灭了。 廖掌门一听,收拾了下百味杂陈的心情说道:“谢神君……” 碧水镜中,众人都以为横遭天劫,近三分之二的修士都跌入陷落的裂缝中。震荡中展歌差点也像那些倒霉修士一同跌入,她下意识想去拽身旁的云深,没想到云深早已离她远去,危机到来时赶到末尾那个叫寂凤的女子那头。 展歌心底的火瞬间升腾燃起,忘记自己身处危乱之中,被身边的人堪堪撞倒她才回神,但完全来不及了,裂缝蔓延至脚边,她四周没有任何借力的东西,人潮像海浪朝她涌来,一齐跌落无穷深渊。 就在跌落之际,她的手臂被一人拉住连带着整个人都落在安全的地方。 一袭烟黄色的无华派道服,是狼妖石岚。 “我是不会谢你的。”她向来便被教导要斩妖除魔,即使门派内有妖修,她也是看不起的,让她道谢,不可能。 石岚却并不在意,他开门见山地说:“我不需要你的道谢。我想要同你合作。” 合作?展歌用眼角的余光瞟他。 她嗤笑道:“呵,你凭什么想要和我合作?” 看她仍然是一副看不清时局的蠢笨模样,石岚不由皱了皱眉,声音比以往都要生冷,“你能不能有点脑子?禁地危机四伏,依你的实力压根进不来,你到现在还痴心妄想你的云深师弟能在危机来临时救你?”他轻笑道,“你问我凭什么?凭我一只手指头就能摁死你。” 他在门派中刻意收敛的妖修残忍做派,此时在展歌面前毫无遮掩的揭露。 展歌一时被云深不顾自己而去救寂凤的妒火烧得晕头转向,冷静下来后,她焉能不知石岚说的是实话。 石岚是门中唯二的妖修,另一个妖修同寂凤一道入门,整日黏在一起,他们早就沆瀣一气。而石岚独来独往,只对修行上心,并且他的实力很强,甚至连云深都不能与之抗衡,各种权衡下来,他的确是自己最有利的依附。 展歌想通后,自负道:“我答应你,但我们之间不叫合作,你只能听我的命令行事。别问为什么,因为我掌握了许多你不知道的事,若你真的想寻到灵脉就该听我的。” 她还以为是在无华派,有个身为长老的爹在背后撑腰,实则这里是禁地,她要是暴毙也很难查出什么。然而石岚出乎意料答应,合不合作只是一个由头,他不在乎,他只在乎最后的结果,灵脉的获得者一定是自己! “听我的,我会帮你除掉那个叫寂凤的对手。”展歌十分自信地说道,仿佛她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天灾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一条宽若大河又深不可测的裂缝横在山岭之间,彻底切断了幸存者禁地的入口,幸存的人惟有一直向前,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出路。 地动山摇时,皎皎下意识拉住陆儿,一是避免被惊慌失措的人群冲散,二是遇到脚下裂缝她能及时带他离开。 沈时青虽然跟在皎皎身旁,但晚了一瞬,一下子就被人群冲散了。 陆儿反握住皎皎的手,将她扯进怀中护住,拦开那些攒动的人流。 他颇具少年感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你忘了,现在换我守护你。” “嗯。”很久都没有被人保护的感觉,皎皎应了一声后嘴角不由扬起一抹安心的笑。 地震平静下来的同时,云深穿过人海奔赴至皎皎身前。 “看来有他在,我能放心很多。”他赶过来说道。 皎皎离开陆儿的怀抱,“作为朋友,多谢你的关心。” “嗯,作为朋友应该的。”云深的笑浸了一些苦涩,她将他划在一条名为朋友的界限以外,他在外徘徊,无论如何都想进去。 陆儿在皎皎离开自己的一瞬表现落寞,他看向云深,他真的很碍眼!如果他能就此消失该有多好。那时,皎皎的眼里只有自己。 皎皎何其敏感,她察觉到陆儿外放的情绪不对,立时握住他的手。她不是有意要离开的,只是云深过来,她觉得再那样相拥相护,不太合适。 沈时青所幸无事,四人汇聚在一起,云深清点好队伍人数,发现无华派几乎没有人跌落深渊裂缝,便直往前方山峦而去。 幸存下来的人一路提心吊胆、草木皆兵,生怕再突遭横祸,然而直到他们登上山峦都没有任何异样。 风吹绿浪翻涌,灰蓝色的天空下,松涛一览无余,整个禁地展现出静谧的一面,却不知静谧下面有多少蛰伏的危机。 这里是禁地的最高峰,也是当初神君飞升的地点,余下的门派掌有话语权的领头人之间交谈,不如在此打坐静休,取得了一致同意。 然而,多数人都没有静下来的心,他们已经到了神君飞升的地方,灵脉说不定就在附近。 “先休息一会儿,现在就算是找到灵脉的人想带出禁地也并非易事。”云深对皎皎和陆儿说道,他语气晦明莫测,他所经历的事告诉他一个道理,此时此刻找到灵脉,不是福报,而是催命符,绝对会被其他居心叵测的人拆吃入腹。 皎皎清楚云深说得无错,但一路上有陆儿护着,她并不累。 陆儿拉住她的手,低声说:“跟我来。” 一道身影挡在二人面前。 “我们只是去附近走走也不可以么?云深师兄。”一而再再而三被打断,陆儿的心情非常不好,他将“云深师兄”四个字咬得很重。不再理会他,陆儿带着皎皎离开。 “我是不是令你讨厌了,我不喜欢他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一旦他出现,我的脾气总是收不住。”走远后,陆儿说出心中感受,话语里尽是自责与沮丧。 “不是的,我只在乎你一个人。当时云深过来,我觉得影响不好才挣脱的,你不要多想。”她解释道,“云深对我有恩,为了救我差点丢掉性命,我对于他只存有报恩之心,仅此而已。” 在陆儿看来,她为他上药,该报答的恩情都报答了,他们之间应该再无联系,但云深还恬不知耻地凑上来晃悠,他应该消失的。 陆儿眼里只有皎皎,关乎皎皎的事,他目之所及便狭窄了。其实在皎皎看来,为云深上药就算报答恩情是远远不够的。 “我懂了皎皎。”他纯净而释然的微笑让皎皎放宽心。 “我带你来是想告诉你,我发现了这个。” 皎皎以为他只不过是随意寻了个借口带离自己,却不想他真的有发现,陆儿心细如发自从上次江成村执行任务时便能看出。 他们用剑拨开人一般高的杂草,实在拨不开的便用剑斩断根部,渐渐露出碎石凌乱的地面,地面很平整,但有一抹深凹与数处焦黑,像是被雷劈过。 “这些不知名的野草都长了那么高,而这焦黑不退,深凹不平,足以见得岁月悠长。”皎皎有感而发,她蹲下来抚摸那深凹,“这个坑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 陆儿像是被什么东西敲打脑袋,有些碎片像箭矢般飞快掠过脑海,他抱着头喃喃自语:“他在那里静坐,静坐了三千年,等了三千年,风吹雨晒不动如石,不言不语沉默如石,他把自己当做一块石头,无知无觉不知疼痛饥渴,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让他一直等下去……” 难道这里竟是神君坐化飞升的地方?在这山之巅,悬崖上,日日夜夜看着不变的松涛碧波从沧海变换桑田?皎皎想起来了,这里竟和她梦到的雷劫之地一模一样,那焦黑的土地就是当初雷劫留下的痕迹。 原来夕月当时是将自己当成一块石头,风吹日晒三千年,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枯坐如佛,寒风如刀割破他的皮肤,冷雨如雹砸断他的骨头,炎炎日光晒干他的血液……他在风吹日晒、雨淋霜打中肉.身与筋骨重铸,坚守的精神感天动地,所以他获得了永生,超过了永生,成为了第一个以妖修之躯成为神君的人。 万事万物皆有欲望,朝阳花追随金乌,青草树木向阳而生,人或为财权或为声色趋之若鹜,就连跳脱红尘的修士为追求大道也穷尽一生。 而他,却将自己当做一个无欲无求的石头,郎心似铁并非本意,若不弥坚,怎盼你来。 他是九重天第一个妖修神君,遭受的苦难自然无法想象,所以才将生机盎然的千秋林变作萧瑟寂寥。 那她呢?原来她做的那些梦都不是虚幻,而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皎皎顿悟,那些梦境都是她的前世啊。她是真的一而再再而三为夕月死过。替他挡下雷劫而死,为他犯天规而死,最后替他挡刀而死…… 皎皎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她的生死,无论她怎样都无法跳离死局。 可是她累了,她是一个有自我思想意识的人啊,不是话本里一个寥寥几句话就可以描述的工具人配角。无论夕月飞升前等待的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事,都与她无关,她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的干系了。 悬崖边像有无形的东西将他们困在自己的情绪里,陆儿抱着脑袋不曾动过,恍若一块枯守的石头,他脑海里浮现一幕又一幕不曾经历又十分熟悉的回忆。 一道富含磁性的男声在陆儿心底响起:“都想起来了么?夕月。” ------ 作者有话要说: 夕月牌望妻石,一瓶营养液一个了解一下? 剧透一下,禁地之后皎皎就要重上九重天了,之所以写了这么多再次穿书后的事情而不是挡刀后立马上九重天,一是给皎皎女鹅成长的时间,二就是为了交代夕月飞升前的一些事,很快就要把黑化的兔兔放出来了,下章黑化进度再次加载。 第62章 第六十二个秘密 中央主殿内,廖掌门立在一旁静观碧水镜映出的景象,当千鹤看似随意对弈落子,实则里面的禁地的景象随之变化。 “神君,这样不好吧,是不是不太公平……”廖掌门气势颓弱,虽然从局势上看是他无华派得利,但他好歹是修真界位居龙首的掌门人,再偏袒自己门派,过问一下也是情理之中。若是走漏风声,让人拿到把柄就不好了。因此他得早做准备,到时可将一切责任推在神君身上,言都是神君的意思。 他看得出,千鹤神君表面上是在自我对弈,但禁地里的事情都是他在操纵,好比所有进入禁地的门派佼佼者都成为他的掌中棋子,任其把玩。廖掌门眼看着他变出一道天堑横断了禁地出口,逼得那些修士不得不上山峦。 千鹤没有回答,他时时刻刻关注那个叫陆儿的弟子的一举一动,故意将他引到夕月当年飞升的地方,果然,验证了他的猜测。 数月前,从下界来到无华派开始,再到禁地布置法阵,这一切都是他布的局,为的就是将夕月的元神找回来。 自那日,郗凤带着魔族攻上九重天打了败仗后,夕月魂体受挫,岌岌可危。 普通修士不知道的是,九重天内的神君仙君道法高深到一定地步后,可元神离窍下界历劫来修复受伤的魂体,但能有此能力的不过九重天的二位神君。 夕月为了修复损伤的魂体不得不下界,而千鹤根本受不了神君所管理的那些职责事物,他迫不及待想尽办法,希望夕月赶紧回来。于是,他用了一些手段让被囚在九重天的魔族少主郗凤“甘愿”献出元神,滋养夕月的魂体。 如今,九重天上躺着的是夕月完好无缺的躯壳,真正的元神已经下界,他便是来捉他元神的。 千鹤透过碧水镜观察疑似夕月的陆儿一举一动,指引他来到当年飞升历雷劫的地方,试图唤醒他的记忆。 千鹤通过提前在禁止布置的阵法,诱出他心中封存的记忆,他传音道:“都响起来了么?夕月。” 然而,碧水镜中陆儿抱头皱眉,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他忽地睁开眼,竟是骇人的血红。 千鹤手里的黑棋陡然裂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该不是引出了夕月内心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吧? “神君要去何处?!”廖掌门见千鹤幻出红绸伞离开。 “禁地……”飘渺的声音传来时,玄色身形早已看不见半分影子。 禁地中,陡然升起一股白烟,如雾飘来驱散不去。山峦上的幸存者惊愕发现,明明就在身旁的人,下一刻竟不见了踪影,渺茫白雾中孑然一身,无依无靠,恐惧不由爬满浑身。 云深在白雾中走了很久,他尝试着掐诀联系其他同门但都失败了,像有一层结界将他们每个人单独隔离开。 一片白茫茫中终于出现了一丝不一样的青色,云深走上前,那人背对自己,穿着与自己相同款式,颜色布料皆不同的门派服。 “陆兄。”云深欣喜道,既然他在这里,那皎皎是不是也在?他正要开口。 陆儿似乎猜到他要问什么,打断他说:“她不在,只有我一人。” 云深张了张嘴,半晌才吐出:“那便一同寻找出路吧。” 事实上,迷雾中辨不清方向,他只能朝一个方向直走,但到底能不能出去他也没有把握。云深身为内门弟子,全门派上下对他多有尊重,他也时常担负一些带领之职,自然而然地走在陆儿前面。 万籁俱寂,他突然听到身后响起利剑划破空气的轻鸣声,他第一反应躲闪,但是根本来不及,只避开命门,一剑刺中他的侧腰。 “歘——”陆儿拔出剑,鲜血如花在云深腰侧绽放,云深捂着伤口,说:“你不是陆兄。” 江成村时,云深被铁水灼伤痛得失去意识,故没有见过陆儿入魔的迹象,否则他会发现他与彼时相差无几。 陆儿手持利剑,鲜血顺着血槽流到剑尖,滴落下来,血滴所在白雾被驱散,露出土灰色的大地。 他面容平静,眼眸恢复成红宝石般的颜色,但比之更甚,似乎同殷殷鲜血一般,“看见了么?只要你的血,涂抹大地,就能找到出口了。” 陆儿不对劲!云深十分清楚,他不欲与之交手,落得个残害同门两败俱伤的结局,这不是他想预见的。他只能掐诀逃跑,然而下一秒脸色青黑。 他动不了了! 陆儿似在闲庭踱步而至,剑尖划过地面,划出一丝血线。 “你说,你要是就此消失该多好?”他仿佛想起什么极致美好的事,平静残忍的面上浮现一抹恬淡而憧憬的笑,“那样,皎皎的眼里就只会是我了。” “呵。” “你笑什么?”陆儿问出后也觉得多此一举,提剑欲了结他。 “我笑你在她面前装得人畜无害,背地里却做了她最是厌恶的事,如果她知道会如何?” 剑刃贴在云深脖颈跳动的血管上方,割出血线,只消微微用力,吹毛立断的剑刃就会割破他的动脉,绽放出最美的血之花。 “你不过是死到临头,嘴硬罢了。”陆儿握住剑的手用力,“只要你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 云深闭上眼,他没死在魔族妖邪下,甚至没死在一直远离的宫闱斗争中,偏偏丧命于昔日同门剑下…… 预想的结果迟迟没有到来,他睁开眼,看见这样一副情景。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子,一只手捂着脑袋,握住剑柄的另一只手止不住颤抖,凌乱的发丝贴在他的脸上,却不能损害他半分脆弱纤云般的美,他眼眸一会儿化为血红,一会儿又被墨染占据,似乎纯净与邪魔两种状态在他体内缠斗,誓要争回主导权。 云深是该抓住机会逃走的,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可逃走不远,又被陆儿阻拦。 他赤红着眼,回到了邪魔状态。 云深逃跑过程中服下千金一粒的疗伤丹药,别无他法,他只好拔剑应战。 明明陆儿比他的实力还弱,但完全是云深被单方面吊打。 他被打得伤痕累累,身上没一块儿好皮,比江成村降伏入魔的炼器师时伤得更重。 “你说的对,若是让皎皎知道她定会不开心。” 陆儿走到他的脸前,一双云锦靴子干净如初,唯鞋底沾染上他的血。 云深从未如此狼狈不堪过,他向来矜贵的风姿不复存在,尊严也被折辱。 他眼看着陆儿从他天灵中取出一根泛着红光状如丝线的物体,他顿时感受一股拉扯感,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强行剥离开灵魂。 那根纤细若发丝的红线静静躺在陆儿掌心,他收紧手指,“咔嚓”清脆破碎的声音响起,云深脑中的一根弦崩断!在澎湃剧痛中昏厥过去。 情丝碎裂的红色碎片散在白茫茫烟雾中,灿如萤火,碎片落在他的衣上恍若星火熄灭,熠熠生辉的眉眼弯了弯,“捏碎你的情丝,就再也不会在她眼前晃悠了。” * 另一边,皎皎在迷雾中遇见了沈时青,她们同行朝一个方向直走,渐渐地迷雾被驱散了许多,四周的景物开始清晰可见。 有种拨开云雾见天晴的感觉,她们继续朝那个方向走去,却来到一处悬崖。 禁地里山峦很多,悬崖处处可见,然而很少有一个地方像此处这般恐怖阴森。 摇曳不停的树枝张牙舞爪,灰色的天空裂了一个大口子,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不断吸收周围的任何事物,包括迷雾。 “这是黑洞?”沈时青吃惊道,她当然知道那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黑洞,但除了黑洞,没有更能形容眼前场景的词。 皎皎将剑卡在石头裂缝,另一手拉住沈时青,漩涡的吸力很大,她们站在陡峭的悬崖边很容易被吸进去。 皎皎:“快走吧,这里不是出口。”反而凶多吉少。 沈时青却灵光一闪,“不!我不走!我拼了命上无华派入禁地就是为了回家,看来这里一定是时空扭曲的地方,皎皎我们能回家了!”所有的危险在回家的喜悦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她甩开皎皎的手,朝漩涡大喊,“我要回家!” “皎皎你不想回去吗?”没有得到身后人的回应,她回过头问。 皎皎保持着冷静,“这不一定是回去的地方,可能是……” 一个白色的不明物糊住沈时青的脸,她扒拉下来,竟然是个白色塑料袋! “皎皎!就是!这里一定是沟通现实世界和这个世界的通道!我曾和你说过,无华派禁地曾有时空扭曲的地方,偶尔会掉落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曾见过,那分明是属于我们时代的手机,就是这了!就是这了!我找到了!”沈时青拿着那个塑料袋狂舞呐喊。 皎皎一下子噎住,她明明是穿书,好像从挡刀重生后剧情就开始偏离原轨。 她一直以来就是想回去的,发现自己回不去后便将猞猁族的血海深仇扛在肩上,不然她根本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眼下,回家的路近在眼前,她该不该抛下一切和沈时青一同回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好难写,卡了好久ORZ 第63章 第六十三个秘密 第六十三个秘密 皎皎释然地笑了笑说:“我就先不回去了。” 沈时青想不通,她宁愿死都不想留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因为陆儿?” 皎皎一怔,想解释,但发现根本说不出违心的话。陆儿只有她一个人,以她为世界的中心,若她就此走掉,他该怎么办?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等做完了我就回去找你。”等光复猞猁族,安顿好陆儿,才能无牵无挂。 漩涡慢慢变小,时不可失失不再来,沈时青不敢再耽搁,她奔赴悬崖,被强大的吸力吸住。 “再见,皎皎……”沈时青的声音渐弱,漩涡随之合拢。 天地苍茫,窸窣声渐平静,天空恢复成淡淡的灰蓝色,仿若那个巨大的裂缝漩涡从未出现过。 皎皎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才转身进入迷雾中继续寻找出路。前方是个深不见底的断崖,若是御剑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凶险危机,这禁地着实奇怪,她现在没有高阶实力护体,最好不要乱闯。 何况,陆儿还在迷雾中,她要找到他。 意想不到的是,她没有找到陆儿却碰见了展歌。 她以寂凤的身份入门派便和展歌结下仇怨,以展歌睚眦必报的性格,在这里遇到她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她见到皎皎整个人都亢奋起来,大笑道:“连老天都在帮我!哈哈哈哈哈……你说你死在禁地里有谁会知道?” 皎皎看她癫狂的样子说:“你脑袋有什么大病?” 展歌虽然是小肚鸡肠的人,但不至于因为她泼了她一盆水就结下死仇的程度。她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倒像是自己和她结怨已久。 除了展歌主动挑事新晋弟子,她能和她结什么怨?所以皎皎不由怀疑她脑袋是不是坏了。 展歌咬牙,恨不得将她一口一口咬碎吞下去:“你应该去死,没有你云深师弟不会那样对我!” 那日,她向往年一样欺压新晋弟子,欲给她们一个下马威不成,反倒被皎皎挫了锐气,泼了一盆洗脸水。 事后,她没找皎皎的麻烦,最后还因沐心堂教导清规戒律的先生被过了病气惊厥而查出她克扣新晋弟子一事受罚。 她后来派人查过,所有人都病了惟有寂凤安然无恙,那么一定是她在幕后出谋划策、祸水东引,害得自己入曝室受罚。 她好不容易从曝室出来,虚弱至极时盼来了日思夜想的云深,可云深一启唇却是对她说:“你不该去招惹寂凤。” “我招惹?凭什么?”凭什么认为是她招惹她?展歌没有血色的唇单边勾起,诘问道。 他眉眼携霜,衣角纤尘不染,吐出的话却将她跳动的一颗心冰冻,“我给了她双鹤荷包,本以为有眼见的人会对她多加照顾,却算漏了女人的妒忌心作祟。” 自己藏着掖着的心思被他挑破,展歌顿觉十分难堪,“你从没这样对我,除了之前那个假扮的暖墨……” 云深却不想再听她说任何话,转身衣角扬起一个弧度,便离开了。 “别走,你别走……”展歌一颗心完全凉透,她虚弱得跌在地上,身边的两个跟班由于见到云深前来而被她挥手退下,孤立无助。 她趴在地上,右手握拳狠狠捶在冰凉的地面,她不会放弃的。 别人不知道,她也是偶然从长老爹爹那里知晓云深的身份不一般,是当今晏国太子。 晏国皇帝痴迷修仙炼丹,不理朝政多年,甚至将自己的皇子皇孙送出宫,金口玉言谁若能修得大道便将皇位禅让给那人,皇室之中惟有云深的资质最佳,自然也最得当今圣上欢心。 谁不想与天同寿、容颜永驻?可又有谁能飞升大道?即使她那醉心修道的长老父亲,为了修道不惜抛弃糟糠之妻也碌碌无为。 她早就看透了,与其追求那飘渺大道不如抓住机会,享受浮华富贵。 云深,她不会放弃的。 所有的障碍她都会一一扫除! 展歌拔出佩剑,“你不需要知道其他,你只要知道今天你不可能活着走出禁地。” “你以为你能伤我分毫?”皎皎完全不慌,气势不能输。 “别说大话了,以为我不会知道你现在外强中干,只有二阶的实力?”展歌笑得阴恻恻,她试探地挥出一道剑光,皎皎吃力接下。 展歌满意地看到皎皎面色沉了下来,若不是有完全的把握她怎么会凑上去给她送人头? 皎皎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暴露了自己真实的实力,但她惟有一战。 从灵戒中摸出一个霹雳弹抛出,她用攒下来的积分换取不少保命法宝。 展歌沉浸在即将杀死仇恨之人的喜悦中,一时大意被她炸伤了手臂。 皎皎瞬息潜入迷雾中,展歌捂住受伤的胳膊,简单的捏了个止血咒,便提剑穷追不舍。 迷雾中难分东西,她竟逃到了悬崖边,退无可退。 “继续逃啊,有本事你就跳下去。”展歌追上,完全堵住了她的退路。 皎皎心念御剑诀,与其在这里被展歌弄死,不如跳下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展歌看她作势要跳,怎能轻易放过,不得不祭出身为长老的爹亲自给她的保命必杀法器。 展歌用全部的神识控制皎皎,使得她掐诀的动作一滞,就在弹指间,她催动淬炼了毒火的暴雨梨花针,朝她漫天落下。 转变不过半个呼吸,一道素白身影像一堵墙替她承担所有伤害,成百上千携带毒火的细针穿透他的肌肤,在表面留下一圈又一圈烧灼的痕迹。 皎皎基本上在他扑过来时便拽着他旋身,将他拉在身后,但一切都晚了,她失去了猞猁族的血脉之力,失去了高阶的灵力,即使拼尽全力也阻止不了。 她想看看他伤势如何,却被他禁锢在怀里,他固执地说:“别看,很丑……” 双臂像锁链锢在她的胸前,她整个人都被纳入怀中,山风都吹不了她一根发——她被保护得很好,陆儿真的是在用命护着她…… “这个你拿着,我找到灵脉了。”他将一块萤石塞进她的手里,他青色的外衫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素白长衫。 随后他垂首埋在她的颈窝,交代了一些事,皎皎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滴落,先是一滴又一滴的温热,随后是成片的温暖濡湿,她眼角瞟到他焦黑的衣角。 皎皎眼尾泛红,掌心紧握着萤石,人人趋之若鹜的灵脉在那一刻都变得毫不重要,她哽咽着恳求道:“求你……让我看看……” “砰——”陆儿凝出的结界遭受巨大撞击,裂纹如蜘蛛网蔓延,他心神受创,“噗”地吐出一口黑血。 皎皎发了疯要挣脱他的禁锢,她必须要知道他的伤!她要见他! 然而,他淡淡的一句话就止住了她所有的动作,“皎皎,听我说吧,我怕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皎皎,我喜欢你啊,真的很喜欢,从我们第一次遇见,不,似乎在很久以前我就爱上你了,我做了很多错事,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求求你,别不要我……” 皎皎的心防在他的字字泣血的言语中坍塌隳败、溃不成军。 泪水无声的流淌,她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话儿来,“我发誓我不会不要你的,乖,让我看……” 身后的束缚消失了,他松开手,向后倾倒化成一只白色翩跹的蝴蝶坠入无尽深渊。 皎皎怔愣地看着这一切,那个一心为她,拿命爱她的陆儿……不在了。 而她灵力被封,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瞧着他在眼前消逝……果然如同他所说,她只看得到他白色的衣袂翻飞,被罡风割碎。 手腕的风铃草手链骤然断了,飘落在地上—— 【柴道煌在上,今以红线相牵,愿同心同结,永志不忘。】 直到人亡咒毁,皎皎才明白,那根本不是什么低级的同心结而是同命结,陆儿把自己的命绑定在她的身上,若她受到致命伤害,陆儿便可与她换命,而陆儿消亡她却不会有任何影响。 【皎皎,陆儿真的喜欢你,会拿命护你。】 “砰——”身后陆儿为她凝的结界终究是破碎成片,皎皎心神哀怆,易容咒术消散露出原来的样貌。 展歌打碎结界看到她的变化,大为震惊,却是更多的恨涌上心头,“竟然是你!你为什么要回来,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我抢云深!” 皎皎不同她多说,从灵戒中摸出一颗金色丹药服下,感受体内汹涌澎湃的灵力。 禁地一行,她背水一战,用攒下来的所有积分交换保命的法宝。她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禁地里人心莫测,若真的到了无法回寰的地步,她会服下激发潜能的丹药,事后甚至会留下一身的残疾,那样在修道上她也就形同废人了。 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全心全意对她好的陆儿消亡了…… 她眼角猩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从没有想过要对任何人赶尽杀绝,可你却三番四次招惹我,陆儿因护我而死,我侥幸活下来,便要让你同他陪葬。” 面对皎皎暴涨的实力,不惜一切代价都要置她于死地的模样,展歌慌了,她完全想不到她还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后招,可她已经把保命的宝器用光了。 不!她不会死的! 展歌恐惧地朝一侧大喊:“出来!你给我出来!救我!”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陆儿这个马甲没了,该换师尊出场啦~ 第64章 第六十四个秘密 第六十四个秘密 石岚一直坐壁上观,是因为展歌想亲自手刃皎皎,但他心中笃定她绝不会死在展歌这个废物手里。 他也是看到陆儿替皎皎挡下所有伤害才没有现身,且不说陆儿在江成村时伤过他,他们对皎皎还抱有同样的心思,他不在后面推波助澜就好,怎会出手相救? 但展歌暴露他,迫得石岚不得不现身。 “救我,快——”皎皎手中的剑搭在展歌的脖颈,锋利的剑刃划破她的肌肤,越来越多的血液淌下,皎皎见她叫来帮手,心一狠就要了结展歌。 但她还是慢了一步,石岚飞速救下展歌,并将她击退。 他没有打伤她,但五阶的力量属实雄浑,即使服下短暂增强功力的丹药,皎皎仍倒退数步,只离幽深的悬崖边几寸之遥。 石岚见此想要开口说“当心”,但抿了抿唇没有说出。 展歌捂着受伤的部位,血依然止不住,纵使石岚再快也快不过近在咫尺的利刃,她的雪白无痕的脖子被割出一个血肉外翻的口子,疼得她只抽气,她恨不得将皎皎一寸一寸捏碎。 然而,展歌还没有来得及为自己的活命而庆幸时,便听石岚冷冷的声音说道:“把灵脉给我,我就将她还给你,要杀要剐凭你处置。” 展歌愣了,她委实想不到石岚会当场反水,陷她于不义。她没想到的是,与石岚合作其实无异于与虎谋皮,能不能得逞不一定,但被恶狼咬一口是必然的。 皎皎二话不说,将手中的萤石抛给石岚。她甚至没看那万人趋之若鹜的灵脉一眼,只死死地盯着展歌,她要让她偿命。 发光的萤石化作一颗流星拖着尾巴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石岚正要接住,却被半途截胡。 展歌抢在石岚之前夺得萤石,她血淋淋的手握着那块象征着能立地飞升的灵脉,丝毫不能遮盖它的半缕光芒,“是我的!都应该是我的!” 她想通了,本来进入禁地之前她早就知道凭自己的实力,不可能在高手济济的人群里得到灵脉,所以她的目的一直是云深,但如今,立地飞升的机会就摆在面前,她怎么会不去争取? 展歌拿到灵脉,还没来得及跑上几步,便被身后一剑穿胸。 拔出剑,带出一连串的血珠,她瞪大眼睛倒下,血液在身下汇聚,石岚拿走她手里染血的萤石。 石岚想将展歌的尸首丢下悬崖深渊,被皎皎拦下。 “禁地里有一处自神君飞升历经九重雷劫后留下的深渊,听说直通地府,掉落者尸骨无存。怎么?你想等长老进来发现他的女儿是被害惨死?” 皎皎听完石岚的话儿后,心脏一阵抽痛,若不知道此处悬崖的由来,她还会妄想陆儿仍有一线生机,了结完展歌后就下去寻他。 但一切都结束了,没有后悔的余地,若她再强一些,就不需要陆儿的保护,陆儿也不用死…… 皎皎阻止石岚抛尸首的动作,用冰冷得不含一丝感情的声音道:“不,她不配。”她不配和陆儿葬身一处。 石岚似看透她,手覆在展歌天灵,吸引出一团幽幽发光的轻盈物体,那是她的元神,他五指合拢,指缝中炸开灵光碎片,展歌的尸首也随之湮灭成沙。 元神已消,再无转世的余地。 石岚一开始没有这个方法,是因为提取人的元神和消灭,都需要耗费不小的力气。 皎皎终于正视了他,因为他手中的灵脉,她在揣度他的心思,他似乎并不打算伤害自己,否则一开始救下展歌时就不止是简单的击退了。但是他想要灵脉的心昭然若揭。 “给我灵脉。”皎皎说道,她体内的药效还没有褪去,她不怕两败俱伤,即使打不过石岚但也不会让他安然无恙离开,她赌的就是那一点微弱的生机。除了一条命,她什么都没有了。 陆儿死后她才知道为什么修士会对实力的追求到了对任何东西都视若无物的地步,因为自修道开始,弱肉强食便是最深层也是最浅显的法则,而她偏偏现在才参透,上九重天增强实力,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偏偏石岚并不想看到你死我亡的结局,他眼神复杂地看着皎皎,“立地飞升对你来说不一定是好的,在无华派你依旧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终有一天你会理解我所说的,所做的。而现在他要保证她不会上九重天,不会再见到那个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我想要的?我的事你凭什么干涉?”皎皎语气生冷,陆儿坠入深渊的那一刻,她将所有的温情都冰封起来了。 石岚抿紧唇角,半晌才说:“有本事,你自己来夺。”说完,他隐去身形在迷雾中。 皎皎终于压抑不住澎湃汹涌的灵力,嘴角溢出一丝血线,她看了看自己原本白净,此时染血的右手,以为她追不上他就没有办法了么? 她没察觉到不远处悬崖的另一边,玄衣与红绸伞相互映衬,在灰蓝色的天空下平添一抹艳丽色彩。 他朝悬崖底部望了望,隐隐约约见得层层黑水在涌动,像是怪兽张开大口随时准备吞噬灵魂血肉。 明明可以直接觉醒,偏要选择这样的方法,到最后一刻还要帮她。 他又遥遥看了一眼皎皎,眼底晦暗不明,随后轻嗤一声。 禁地的阵法开启了,幸存的修士全都被强制送出。他们有的人在禁地里迷迷糊糊转圈什么都没有捞着就出来了,有的人身上挂彩大多是与人竞争留下的伤。 而那些原本掉落裂缝的修士都完完整整等候在禁地外,他们当时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却是被送出禁地,剥夺争取灵脉的资格。其中不乏一些门派的佼佼者,出师未捷身先死,他们自是愤懑难受。 廖掌门到场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禁地外从没有如此热闹过,眼看一个个人被传出禁地,大部分是无华派弟子,皎皎和石岚是最后被送出的两人,所有人都送出后,阵法关闭。 元泽长老并没有找到展歌的身影,有些急躁,展歌是什么水平他有自知之明,不奢望她能夺得灵脉,只求她能经此历练,颇有感悟。 没有寻找到展歌,他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元泽长老展开神识探查了展歌的魂灯,发现魂灯已熄灭,大受震动! 元泽长老失态呼喊,他曾为了修道不惜牺牲道侣,因为有了一个血脉相通的女儿,可他穷极一生都难以精进,此时此刻妻离子散,他怎能不悲怆? 廖掌门及时制止,没让他继续在各大门派前丢尽无华派的颜面,展歌他有几分印象,身为元泽长老的女儿,灵根尚佳但算不上极好。 廖掌门问道:“可有人在禁地里见过展歌?” 禁地中,便有不少弟子看到展歌曾与石岚一块儿行走,他们讶异向来如孤狼般独来独往的石岚竟然会和那个装模作样背靠长老亲爹的展歌搭上关系?多关注几分也是自然。 因此,石岚即使不说,他相信廖掌门和 元泽长老迟早也会找上他。 “弟子与展歌师姐在迷雾中走失,不知师姐去向。”他说得诚恳,加上禁地忽起一阵古怪的迷雾令许多人走失也是有理有据。 虽然是无华派的地界,但因百年祭典,其余门派的人数也不少,他们对一个女弟子的失踪并不感兴趣,只想知道灵脉到底长什么样?到底是谁得了灵脉? 石岚一出声,元泽长老倒是看向他,听闻没有展歌的有效信息又愁又急,不经意看到和他一同被送出禁地的高挑女子。 “你!是你杀了我女儿!”元泽长老惊呼,他不会认错那个女子衣袂焦绿色的灼烧痕迹,那是他高价买来给展歌保命用的法宝,即使是七阶的境界也很难忽视它带来的杀伤力。 展歌不到绝命时决不会用到,而此时梨花针留下的痕迹明晃晃地出现在那女子身上,只有一种可能——展歌遭遇不幸被她害死! 一想到这种可能,元泽长老便不顾一切,对皎皎使下杀招。 皎皎沉浸在思绪中,竟一时不察,避无可避。 炽痛的力量近在面门,她感觉自己快要融化了。 看上去十分脆弱的红绸伞,替她抵挡了那股强劲力量,甚至连伞骨都没有弯折,伞面悉数吸收力量,平静后,猛地将力量返回给元泽长老。 纵使有深厚的灵力护体,元泽长老仍被自己下了死手的力量击飞数丈,伤得不轻。 廖掌门在看到那一抹红色出现时,心里便“咯噔”了一下。 元泽长老没死,看来神君还留有回旋的余地。 廖掌门打圆场,“想必其中一定有其它原因,元泽切勿冲动行事,幸好有神君在场,免得你犯下错事。” 被意想不到的人救了,皎皎死水一般的心湖荡起一丝波澜。 他好像,认出自己了。 不是好像,是肯定。 千鹤无所谓地朝她笑了笑,好似悲天悯人的菩萨随手救下露水中的蚂蚁。 顿时,皎皎又不敢确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师尊一定出场 第65章 第六十五个秘密 第六十五个秘密 “寻到灵脉的人还不出来么?”千鹤问,成功将本该放在皎皎身上的焦点全部转移。 “听神君这么说,真的有人寻到灵脉了?!” “唉,差一点就能找到……” “找到灵脉的不会是最后被送出来的那两人吧?” 众人纷纷猜疑,都怀疑身边的人暗藏灵脉,但在神君眼皮子低下想抢夺只怕不可行。 他转移话锋,无论展歌的失踪与自己有没有关系,他显然在包庇自己。 奇了,他不是一向最讨厌自己的么? 皎皎深深地皱眉,她不以为这会是什么好事,自己的易容术若他想探查就能探查,依照她的实力对上千鹤根本避无可避,这也是她之前躲避千鹤的原因。 他定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蹊跷的是,他并不讶异疑惑明明死得不能再死的人,为何又全须全尾地出现,好像他早就知道背后的缘由。 皎皎更不会以为是自己感动了石头做的千鹤,背后肯定有莫大的陷阱在等着她。 “弟子找到灵脉。”石岚从灵识空间拿出那枚萤石,一时光芒大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都想一睹当初神君飞升留下的灵脉到底是何模样,即使远远看上一眼都与有荣焉。 那颗萤石呈多面体,没有历经打磨的原始粗糙模样,隐隐约约有玉髓流动,自中心散发的光芒光可鉴人——这就是神君飞升留下的灵力结晶? 着实出乎意料。 “这不就是个稍微好看点的普通萤石么……?”有人嘀咕道,但在万籁俱寂中尤为明显。 他不会是想随便拿一个东西来糊弄人说是灵脉吧?毕竟自神君发话,间隔半晌都没有人站出来回应,没有一个人拿到灵脉也说不定。 但这个念头很快便被否决了,因为他们凡夫俗子不知道灵脉长相如何,但神君怎会不知?这种把戏岂能糊弄过神君? 可承认这就是灵脉,属实难为人了…… 千鹤平静地看向那身处舆论风暴中心的烟黄色身影,他仅仅扫过去一眼就看出石岚的真身。 极寒北地的银狼族么?资质不错,怎么会跑来无华派?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他偏不怕那些作妖的事。 千鹤正要启唇,被一道朗朗女声堵了回去。 “弟子也找到了灵脉。”皎皎拿出另一块比石岚手中更大的萤石,样子相差无几,只是形状更大。 ???怀疑的众人顿时又不敢确定了。要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灵脉,他们可以捡一堆来! 一直平静不言的千鹤突然呵笑了一声。 众人:果然,神君动怒了吧?竟然敢随便拿一颗石头糊弄人? 石岚一直保持着献上萤石的动作,心如擂鼓,见皎皎又拿出一颗萤石来,结合千鹤表现和在场所有人的心思,他茅塞顿开。 他原本不相信灵脉是颗普通萤石,但这是那人临死前交予她手上的必定不会有错,加之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能拿出灵脉,他便冒险试一试。 果然,这里面另有玄机。 皎皎手捧萤石,她直视高高在上的千鹤,若仔细看会发现她眼中隐有逼迫的意味。 一介小小修士敢逼迫神君。说出去谁会信? 可她偏偏就敢。 ——“我们直上当初神君飞升的地点,然而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是故我怀疑根本没有什么灵脉,这是我随便捡的一颗萤石,姑且可以一试。” 彼时,陆儿为她挡下漫天携着毒火的梨花针,炙热流淌的血液濡湿他们之间接触的衣物,他一定是极痛的,但还是保持着冷静同她说完。 她凭什么敢逼迫神君?他特意选在百年祭奠,八方门派云集的时候搞事情,若让大家知道贵为九重天的神君拿一个不存在的东西愚弄世人,他会怎样? 他们九重天的神仙不差与天同寿,不差青春永驻,偏偏最看重的就是颜面。 眼下,就算她拿着一块普通的石头说是灵脉,他都得睁眼说瞎话。 陆儿一心向她,不会骗她,而她也一直信他。何况,这也像是千鹤能做出来的事。 千鹤笑了,他原本想的是入禁地,寻灵脉,那是当初夕月飞升的地方,若夕月在此自己一定会有所感应,到时候把他的元神逮回九重天,此事便了结。 未想夕月先一步寻到她,为了护她,不惜以刚烈的方式堕入深渊,他来晚一步,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夕月的元神一“死”,代表着历劫结束,会自动回到体内。 夕月真是极为看重她,默默作了那么多事,就连忘掉一切的元神都本能地护着她。 可叹,可叹。他是不是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拍手称好? “很好。”千鹤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不少人当场震惊:神君承认了?那真的是灵脉?! 至此,无华派二位弟子不约而同寻到当初神君飞升留下的一分为二的灵脉,神君兑现诺言,携其二者同上九重天宫。 皎皎离开无华派前没有再见过云深,据说他被强制送出禁地后,是无华派的接引弟子发现他已深度昏迷,但不伤及性命。 皎皎抚了抚衣角灼烧的痕迹,角落里的元泽长老被自己的力量反噬后,灵根受损,这辈子怕是都不能登天道了,他双手遮掩面容双肩耸动,不知是为自己永远无法修炼而伤神还是因女儿失踪而悲伤难过。他为了修道,抛弃结发妻子,便将所有的情感都放在这一个身上流淌着自己血液的女儿身上,养成她张扬跋扈的性格,若非如此,也不会落得个这般田地。 只能说,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 九重天千秋林,似有四季之分,霜叶凋零,枝干寂寥。 偌大宫殿中,华贵床榻上静静躺着一人,他身长纤瘦了不少,羽睫在眼下投出一层阴影,忽然阴影动了动,他睁开了眼,一双墨水般漆黑的瞳仁边缘缀一抹星蓝色,像一弯月,万物刻入眼,骤然一片如同红宝石般的色泽悄然闪过,他并没有察觉,直起身坐在床榻边缘。 他指尖抚上太阳穴,一幕又一幕的场景浮现脑海。 那是他为了修复自身,脱离躯壳,下界历劫的元神所经历的一切。 苍茫雪山,雪丛莽莽中,她唤道:“陆儿。” 那是他曾经的名字。能再次从她嘴里念出,真的是久违了。 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她果然复活了。 魔族攻上九重天,夕月激发潜能,动用神魂之力打得魔族落荒而逃,就连魔族少主郗凤都差点陨落,众仙家一面感慨神君神威,一面又惧怕神君当时佛挡杀佛、神挡杀神,殃及不少自家人的作势。 生也好,亡也好,治愈温润也好,屠戮黑化也好,不过只是为一人。 她都陨落消散了,自己还有什么好执着的呢?不如一道坠入名为黑暗的深渊。 虽然有一个名为剧本的东西早就预示,可他只想撕碎它,觉得天道不公。 这是他当时心中所想。 后来,西王母驾临,止住他继续毁天灭地。夕月醒来后,守着受损残缺的神魂终日抱着酒坛。 千鹤急冲冲地冲进千秋林,他一闻到那股子浓烈的酒味,就知道那是世间最浓烈的酒酿,凡人喝上满满一坛,就是真正的醉生梦死,去见阎王。 一地的酒坛碎片,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捏了个清洁咒,才在干净的地上找到那醉倒的人。 他气急败坏,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夕月!你能不能振作一点,我根本不想处理那些个天上地下的烦心事!” “你给我醒醒酒!” “夕月!” 他仍然是一副叫不醒的模样,气得千鹤松开他的衣领,任由他摔跌在地上。 “瞧瞧你,哪里还有什么神君的威严模样?不过是死了一个该死的人,她为你挡刀已经是她的福气……” “你说什么?”一直未有动静的人,终于出声,听到那个人,他睁开眼,眼中尽是清明之色。 千鹤怒极反笑,“现在你终于肯清醒了?我说,她死了!你还想怎么样?你就算喝酒喝到死,她也不会死而复生!” “你说得对,我在这里喝酒于事无补。” 听到他这句话,千鹤以为他终于清醒,未曾想他下一句话令他大为震惊。 “我要让皎皎活过来,不惜一切代价。”夕月手里攥着一个透明的琉璃瓶,那是南海出产的最坚硬的材质,里面盛放着两点渺小如萤火的光点,若不细看只以为是个空空当当的瓶子,“是我错了,是我太胆小,是我害怕她恢复前世的记忆就会远离我。”夕月眼角泛红,将那琉璃瓶捂在胸口,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卑微至极道,“可这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总比她消散成一抔黄土来得好,我不该为一己之私,剥夺她的记忆。” “你!你在说什么?那是谁的残魂?”千鹤心中有一个答案,但他不敢相信,“是不是五百年前,你大弟子的残魂?” 他眼见夕月,听到“大弟子”这个词,眼睫都颤了颤,轻轻颔首。 那是五百年前的事了,夕月下界处理人间灾祸,回来后还带了一个人族女子上九重天,并将她收作自己的大弟子,当时便引起不小的震撼,但因那女子天资斐然,加上夕月一心庇护,反对的声音渐渐消失。 可不久,那女弟子便擅闯南海中心,盗走了定海明珠,导致海啸迭起,吞没沿海百姓,事情败露后才被捉拿回九重天。 她本该受到褫夺灵根、九九八十一根销魂骨钉的惩罚,最后魂魄俱消,不复存在于一世的,但因其是神君弟子,看在神君颜面下网开一面,受了九九八十一销魂骨钉后便堕入牲畜道,永世不得修炼。 可不久后,夕月因下界处理灾祸而受的伤竟无药治愈。 当时在玉雪宫烫着拨霞供的千鹤听闻此事,微微停了停筷箸,他似乎抿出了什么,但并未说一字。他最讨厌麻烦了,才千方百计把所有职责推给夕月。 千鹤百味杂陈,如果说其中的一点残魂是那大弟子的,那另一点呢? “夕月,你是不是藏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说出来?” 夕月垂眸,他道,“我不能说。” “呵,随你罢。”他不管了,也不想管了,都是麻烦。皎皎居然是那个大弟子的转世,甚至还与另一个他不知道的,与夕月关系颇深的人有关。几千年来,夕月除了在那个大弟子上,何曾有过像今天一样失态的模样?如果不是在九重天当神君的日子,那只有一个可能——在他夕月还未飞升前。 他痴痴念念的三个人竟都是一个人么? 只有一个人的魂魄,哪怕是残魂才能利用,使之复活。 头疼,真的头疼。他不想深究了,倒不如走掉。 夕月站在桃树下,犹如那日眉间朱砂鲜艳欲滴,星眸映寒潭,哪里还有半分酒醉的迷乱,他闭眸动用浑身灵力,丹田高速运转,手中的琉璃瓶破碎,一团又一团像云朵棉花般的灵力轻柔地裹住残魂,一具肉.身形态在光芒中隐约呈现。 当用尽体内最后的一丝灵力,神魂的裂隙更大,带来的疼痛让他直不起身,不得不扶住一旁的桃花树干。 耗费极大的代价,只能重塑一个雏形,雏形会随着她自己的实力提高而展现原来的模样,但这已经够了。 身前的光晕渐渐缩小,最后化作一颗流星落向人间。 夕月欣慰地笑了笑,此时此刻,他一头及腰青丝失去原有光泽,干枯无光,眉间的朱砂痣暗淡,唇色苍白,整个人都十分憔悴。 即便如此,他强撑着来到极寒北地的必经之地,剥离出自己的元神,看着手里那一团毛绒绒的雪白团子,那是他的原型。 “一定要替我好好守着她。”他又想到什么,咬着唇,“她回想起一切,一定不想再见到我,不能再用我的样貌了。” 手中毛茸茸的兔子原型缓缓长大,隐现出一个清瘦少年的身形。 “是幼年的模样么,这样也好。”黑暗涌上视野,夕月的身形渐渐变淡变透明,最后化作一束光,浮于半空,消散在云层间。 夕月剥离元神后,躯壳里残留的意识消散,躯壳自动回到九重天。 只留原地,一个影子在白光中隐现,耀光褪去后,是一个衣衫素白的少年郎,他一双红宝石般的水眸让人见之惊心动魄,一对白绒绒的兔耳顺服地贴在脸侧。 遥望远处横亘连绵的山脉,他找到一处莽莽榛榛的地方,藏匿其中。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要等来一个人,守护好那个人。 * 元神回归,带来他经历过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 夕月接纳着一切,看记忆中的皎皎时而深沉思索,时而愁眉紧锁。 又是喟叹又是哀愁,她好像渐渐长成,并不需要自己了。 “笃笃——” 殿门被人扣响,他居住的千秋林一向清冷无人,除了他元神历劫后,千鹤专门派人来照料守护。 “何事?你且说。”他没让外面的人进来。 外面毕恭毕敬的声音响起,“察觉到神君苏醒,现下三重天正举行拜师礼,斗胆过问夕月神君可要前去出席?” 拜师礼?他的元神曾将“灵脉”交给皎皎,看来千鹤是真的将皎皎带回来了。 夕月回应道:“知晓了。” 去,怎么不去? 殿门外静候的小引路仙听到沉重的殿门开启,他抬眼望去,一下子便怔住了,他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神君。 一袭深蓝色的君装以银边勾勒,腰间系着银蓝色的渐变宫绦,青丝高束在君子玉冠中,完全展现出额间的一点朱红,他眼中藏匿星河,流转间光辉熠熠,他好像又和以往不一样了,嘴角含笑温而不亲,多了一分淡淡的疏离感,却又格外迷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激动,终于写到夕月回来了 第66章 第六十六个秘密 第六十六个秘密 皎皎曾设想过自己会如何重上九重天,她若追寻大道,再上九重天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她完全没想到的是,机会来得这么快,似乎没过多久,她再次站在一重天的宫阙大门前。 一重天的变化不大,丝毫看不出魔族攻上九重天,血洗九重天的任何痕迹,崭新如初,连她都恍惚,那血肉横飞的景象仿佛梦一场。 她捂上胸前,可那皮毛撕碎、肋骨断裂带来的噬骨疼痛还深深留下,不肯消去,也不会消去。 她对魔族的仇恨也不会轻易消散。 洗浊气,受清礼,练心髓。这些繁复礼节从未变过,变的只有她的心态。 之前,她曾想着混吃混喝、咸鱼度日,捱到挡刀的日子就能潇潇洒洒回去,不去吃苦练功、不去经营人脉,她自问无愧于心,可最后落得个族落屠尽、朋友背离的凄凉下场。然而这个世界出了差错,她被强留下来,既然那个人未曾亲自找寻自己,兴许他只是对挡刀一事深表愧疚,他向来如此,于是便为她重塑肉.身,但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他既然有重塑肉身的神通,不来找自己,也是放弃她了吧。 她为他挡刀,他使她重生,算计清楚,从此后就一别两宽罢。 皎皎不敢懈怠,她利用一重天浓郁的灵气,修复好在禁地受的伤,还接连突破境界。 一重天,漫天紫色云霞,丝丝缕缕灵力犹如实质,穿透空气泠泠银铃响声,那是比昔日楚飞星升阶更璀璨的光景,就连待在一重天见多识广的小仙们都不由惊叹,真乃一奇景,到底是谁,升阶动四方? 窗棂前,皎皎舒展下终日打坐的腰身,如今已是四阶,充沛的力量又回来了,熟悉的感觉遍布全身。 她并没有像楚飞星那样控制不好力量险险走火,那曾经存在于她体内的力量怎会难以控制? 欣赏那漫天霞光,是对她最好的馈赠。 “是你升阶了?”如金银相击的清脆悦耳女声响起,“听闻千鹤神君带来两名天资卓越的弟子,外面的人都迫不及待想见其真容,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得千鹤神君青眼,未想今日漫天紫霞的缘由竟是其中一名弟子升阶了。” 她站在一重天的临时小院里,身如玉兰、娉婷而立,脖颈戴八宝璎珞项圈,手腕戴了好几个玛瑙镯,更别谈乌云鬓发里插满数不清的珍珠点翠簪钗,连衣料都非同一般,外衫薄如蝉翼服帖在纤细白皙的肩颈与手臂,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珠光宝气。 她走近窗棂,微微仰脸看向探出窗外的皎皎,因着距离缩短,皎皎能看清她蒲扇般的睫毛上点缀着许多银片,眉心精致的勾画出火莲纹饰,花蕊中心一颗赤红水晶。 她好奇地说:“我叫雁雪,从流云宫刚飞升不久,我们算是平辈了,你叫什么?” 流云宫?听说是位于北方龙脉上琼霜仙宫中的一个大派,派中弟子婀娜曼妙、俊美无俦,对外招弟子要求——非貌美者不收。 “寂凤。”皎皎报上自己的假名。 “你这是什么?我给你一块极品灵石,你能不能取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脸?”雁雪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的举动冒犯,她倒真的去灵识空间摸灵石了。 皎皎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想既然千鹤能轻易看破易容,说明易容法术不管用,纰漏很大,要是法术不行,她就用物理方法遮掩容貌,便有了将自己的脑袋包成木乃伊,仅仅露出眼睛和嘴唇的操作。 雁雪当真摸出一块极品灵石,皎皎从没见过极品灵石,人界的修士很少会揣一块极品灵石在身上,原因是能当做极品的灵石,其中蕴含的灵气愈发浓厚,不仅可以吸收加以练功,还能做做交易,但大部分都会选择前者,在人界极品灵石可遇不可求。 她不会是……人傻钱多吧? 摸了摸脸上缠绕的绷带,皎皎还是拒绝了。 “行吧。那这就当做我们成为好朋友的见面礼?你收下吧。” 皎皎从没见过有人上赶着送钱的迷惑行为,她退开窗沿道:“既然你我交换名字,某种意义上便算做朋友,你不用来这一套,无功不受禄,我不敢受。”一块极品灵石仅仅当做见面礼,属实是太贵重了,何况雁雪让她想起了安歌。 “砰”地关上窗扉,将雁雪挡在外面。 “那,寂凤,明日的拜师礼你可别忘参加啊,我怕你刚升阶出关忘记日子,特意提醒你一句……” “知道了。”皎皎无奈道。 * 翌日拜师礼。 皎皎怪异的装束吸引不少人的目光,但几乎没有人敢上前细究,都被她特意放出的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拒之千里之外。 与众多一重天苦修的弟子站在一起,皎皎淹没在人群中,奇怪的是石岚见到矮了半个头的皎皎,并无惊讶,似乎早知如此。 对于石岚,皎皎不知该把他放在哪个位置,索性不留位置。他亦敌亦友,曾抢夺灵脉,阻拦她上九重天,言语中似乎还是为她好,也曾在江成村受伤昏迷后将他们带回门派,甚至在苏醒时送来疗伤的灵药,那不是他们之间存在的淡如水的交情,值得他去做的。 “是千鹤!神君……” 皎皎头一次为自己的物理易容感到头疼的就是,太过鲜明招摇以至于雁雪一下子就在人群中认出她,自来熟地赖在她身边。 自从被安歌伤过以后,她对类似的事情都抱有深深的戒备。 戒备的背后是恐惧,害怕再一次受到伤害。 雁雪看到台阶最高处的神君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叫出声,发现失态后又迅速降低音量。 她也不管身边的皎皎是什么反应,只一双眼偷偷打量那玄色身影,眼中浓浓的痴迷,他真是好看,就算流云宫中最美的人都不及他一半好看。 拜师礼开始,皎皎纳闷竟然只有千鹤一名神君出席,那个人鞠躬尽瘁,在千秋林的短暂日子便很少见他有清闲的时候,拜师礼算得上九重天较为重要的礼会,他怎么会缺席? 千鹤神色恹恹,他最烦热闹的场面,热闹代表着喧闹,像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他还不能捏簇九转业火将那些个吵闹的苍蝇焚烧干净。 若不是夕月身处昏迷,他也不会出来充场面。 “夕月神君到!” 皎皎立时在人群中僵住。 雁雪扯了扯她,她才随着人群微微俯身行礼。 夕月踏云而来,与千鹤并肩而立。明明是众仙家汇聚的热闹场面,人多眼杂,他却偏偏一下子瞧见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虽然距离他的元神与皎皎分别不过数日,但在九重天上见到全须全尾的她,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恍惚一切都未曾变过。 她将真容掩在那层层缠绕的绷带下,一双眼眸澄澈如水,就连那青灰色的瞳色都深沉了很多,双肩瘦削,比之前更加清瘦了,难以找到和以前相似的地方,恍若两个人。 她吃了不少苦,才造就今日不同以往的她。 一想到化身陆儿与皎皎相处的每时每刻,经历过的每次苦难危机,夕月都忍不住心疼。 他到底是没将她保护好。 皎皎沉寂许久的心还是跳动了。 师尊……她在心底默念。 “拜见师尊。”仅次于最高处的台阶,楚飞星清冷坚韧,装束劲飒不失婀娜风姿,此时她已是清莲仙子,清贵的样貌再也看不见一丝一毫出身山野的莽撞粗鄙。 皎皎扯了下嘴角,她再也没有唤他师尊的资格了。 夕月对于楚飞星这个在近几百年来资质都是天赐卓绝的二弟子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若说有,也是对她的怨,怨她招惹上魔族郗凤,逼迫他在众仙家面前做出二选一的选择。如果没有她,自己和皎皎也不会到相见不相识的地步。 夕月对自己骤然闪过的心绪惊了一下。 他是怎么了?怎么会将过错归咎于楚飞星身上?要知道,即使她没有招惹魔族,魔族自古便于九重天不对盘,二者迟早会有一战。 但一看到她,还是压不住心中怪异的思绪,夕月只好平淡回应。 楚飞星顿感难受,她知道师尊受伤闭关,想去探望照顾师尊也被千鹤神君拦下,这是她许久未见师尊的第一次见面,可师尊对她的回应和寻常人别无差异,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仿佛她和寻常人相比也没有什么不同。 一向冷情的高岭之花也会有黯然神伤的时候,犹如冰莲初绽,尤为动人。 暗处的魔族少主静观局势,直到手下连唤他数声,他才将视线从楚飞星的脸上挪开。 “你说什么?” 郗凤的手下燕尤:原来少主一直都没听他说话么…… “少主,夕月出现了。” “本少主知,不用你说。”一谈到夕月,他脸色都阴沉不少,那只兔子定会落在自己手上,到时好好折磨他再挫骨扬灰不可。 回想当初败在夕月手上,他已呈油尽灯枯之象,后来千鹤居然……那般对自己。 千鹤活生生将受困的他的元神剥离,用他的元神去滋养夕月的元神,若非西王母出面,他早就湮灭了。 郗凤青肤色的手按在胸口上,手腕萦绕的白光是无法使用灵力的禁锢,衣襟下是他布满朱红羽毛的肌肤,他现在连最基本的幻化人形都做不到。 这一分一毫的债,他一定会讨回来的。 第67章 第六十七个秘密 第六十七个秘密 拜师礼上,开阳仙君将石岚纳入门下,皎皎见到许久未见的谢乔,他站在开阳仙君身后的阵列前方,看来他实力进步不少,受仙君重用。 快到尾声时,剩下的人已做好落选的准备,他们将继续留在一重天精进实力,或许有朝一日能在剿灭魔族之时积累战功,升入仙门。 因为皎皎怪异的装束,让许多人都对她倍感好奇,眼下她也是落选之人的一份子,不禁讽刺起来。 以为奇装打扮就能吸引仙君神使们的注意?真是想得太多。即便是千鹤神君点化上九重天,没有两把刷子怎能服众? 雁雪怕皎皎听见伤心,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低声安慰道:“寂凤你别听那些人胡说,他们就是酸你曾受到千鹤神君点化罢了,再说了还有我呢。” “多谢。”皎皎依旧不温不热地回应。 那些类似的讥讽的话语,她听了不知道多少回,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有句话倒是说得有道理,实力见真章,没有两把刷子确实难以服众。 迟早,她会证明给他们看。 不过她还得多谢千鹤将自己带上九重天,这里的修炼资源跟人界简直不可相提并论,无论他是好心还是背后挖坑,没第一面就要她的命,便对她有利。 礼赞高呼,拜师礼将散。 “稍等。”嗓音温润中若夏日里山涧的淙淙流溪,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二位神君出席拜师礼,更像一个吉祥物,无须多言费心,若有眼前一亮的弟子,也可收入门下,但那样的机会微乎其微。 他们更宁愿相信,夕月神君出关后趁拜师礼有要事宣告。 忆起那日魔族血洗九重天,最后被夕月神君一己之力击溃,结果是好的,但参与其中的仙家都三缄其口当日情景,每每被问及都冷汗直冒,连连道不可说,不可说。 一直以来都以为夕月神君是个好脾气的君子,人欺他一分,他必退三分。但见那日情景,退到三分后的神君也是能将冒犯者挫骨扬灰的。 他们遇见千鹤神君只觉他脾气怪异,令人头疼,但许久不见夕月神君,却是能令不少人胆寒,那日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嗜血模样,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 “本君有意收一人为徒,却不知那人愿不愿意。” 此言一出,场下一片哗然,谁会不愿意做神君的徒弟?何况还是夕月神君,他对座下弟子的庇佑有目共睹,令不少其他仙君的弟子都羡慕嫉妒。 也不知道谁有这样的福分? 夕月斟酌了一下,缓缓念出一人的名字,“寂凤,你可愿意?”虽然不知她为何掩盖真容,但凭借历劫带来的记忆,他猜她还是用的假名。 被点到名的皎皎深深皱眉,她不愿与他再有任何牵扯,她总觉得自己三世不得好死的结局,都是与他有关,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可是她还没有发话,就有人抢过她的话头—— “弟子觉得不妥,师尊可还记得三师妹,她……”后面的话在夕月冷冷的眼神中再也说不出。 楚飞星委屈极了,师尊一向对她和颜悦色,在修道上也多有指点,这才铸就不到二十岁便荣登仙位的自己。 她知道师尊对那个三师妹偏爱得紧,自己只有拼命修炼才能得他青眼。 她想不明白,现在那个讨厌的三师妹死了,为什么又要凭空冒出一个人来和她争宠?何况那个叫寂凤的女人刚来九重天升阶带来的漫天霞光,比之当年的她更盛。 她讨厌皎皎,却又不得不搬出她来阻止夕月。 楚飞星手拿女主剧本,光环加身,年纪轻轻便位列仙班,六根未净也是自然。 受到夕月温和可亲的影响,即使是冰山也该化作春水,楚飞星在夕月面前根本难以维持清冷孤傲。 夕月用眼神止住楚飞星制止的话,在外人眼里看来也只会是她自己察觉言语不妥,而自动噤声,温柔再度覆上他的眉眼,他重复道:“寂凤,你愿意否?” 声音中夹带着微弱的试探与忐忑。 她沉默得越久,他的把握便一分一分减少。 直至心冷。 雁雪不得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身边的人,绝了,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 皎皎本来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他认不出自己,看来将脸缠绕成木乃伊带来的作用微乎其微。 他是想报答自己的挡刀之情吧?其实他早就知道剧本,何必再将其当真?何必执着? 何况,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雁雪拉扯她的袖口,催促道:“你还犹豫什么?快答应呀,诶呀连千鹤神君都看过来了……” “弟子不愿。”皎皎安之若素地说,语调平缓没有什么波动。 但却引起轩然大波,他们的夕月神君终于出关了,出关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收徒?收徒就算了,还是用的询问的语气?询问就算了,居然还被拒绝了? 众仙家在寂凤和夕月身上来来回回巡视,只见立于人群中的一人坦然且冷静,另一人位于高位,脸色逐渐苍白褪去血色。 千鹤想不到皎皎会当场拒绝,他本就不想夕月和她再有什么瓜葛,现下看夕月坐了冷板凳,不由多看皎皎一眼。 连带着她那木乃伊一样的脑袋都觉得可爱不少。 皎皎想修道还有其他的方法,不一定要成为夕月弟子。但夕月在她的眼中白了脸色,露出惨淡神色,她还是有些胸闷,不经意扫到千鹤笑得肆虐的模样,她心生一计。 “多谢夕月神君,但弟子所习功法与神君相冲,神君若要教导弟子想必颇费苦心。”她说得不卑不亢,给双方都留下颜面,这样的推托之词糊弄一些小仙尚可,但面对仙君神使们却是行不通,但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皎皎接着说:“可若能得夕月神君高看,是不是说弟子也有一点成为千鹤神君座下弟子的资格?”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皎皎没想到她说出这句话后,气氛变得十分诡异,她知道千鹤阴晴不定,却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功效。 这是九重天吗?说是阴森森的阴司她都信。 想笑,又不敢笑出来,只好低下头憋住。 但在其他人眼里看来,皎皎说完话后便垂首掩盖住表情,这是娇羞的表情啊!原来她早钟意千鹤神君,是以才不愿意成为夕月神君的弟子。 “你……”雁雪也和其他人想的一样,她突然变得安静,看着皎皎只“你”了一声便说不出话。 吃瓜看戏的千鹤被殃及池鱼,他本想一口拒绝的,但一看到夕月吃瘪的样子,他很快就答应下来,“有何不可?” 听到自己不过脑的回答后,千鹤愣了下,但夕月更加惨白的脸色让他更加得意。 他向来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我曾给你说过,你养的可不是什么猞猁兽,而是白眼狼。” 听到千鹤的传音,夕月抿了抿唇角,神色受伤。 “恭贺千鹤神君,喜获爱徒。”礼赞高唱。 不少人都觑一眼那叫寂凤的女子,叹出一口气,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年纪轻轻就瞎了眼呢?不过,她是千鹤神君本人亲自点化,或许状况也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糟糕。 千鹤的反应着实出乎皎皎的预料,她僵硬了一下后便自如地完成拜师礼,这不是第一次了,也没有人故意刁难,她轻车熟路。 只是一道视线十分灼人。 夕月舍不得挪开目光,曾经她也是极为乖巧地为他献上束脩。 直到现在,夕月才发觉一切都变了。 她再也不是他的弟子,她已经重新开始过活,将他当做一个陌路人。 他是神君,更加懂得缘起缘灭皆有因果,他不该在意。 可是,真的不甘心呐…… 不知不觉中礼成,千鹤领着新收的徒弟走了,在外人看来有点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意味。 熟不知他心里暗道—— 夕月,你就死心吧。 他会断绝他一切的念头。 夕月将所有目光放在皎皎身上,可她却再也没看他一眼,跟随千鹤离开时,夕月才传音道:“好好对她。”停顿半晌,他补充,“求你。” 千鹤身形一怔,旋即恢复,他往前走了几步,察觉身后的人没跟上来。 “磨磨蹭蹭作何?还不跟上。” “是。”皎皎回神,她能感受到那抹从始至终的炙热视线逐渐被淹没。 他们已经两清了。 此后做不到一别两宽,形同陌路也未尝不可。 雁雪看着“寂凤”跟随千鹤神君离去,手里的猫眼石指环都被捏出裂痕。 随即,她想到什么,释然地笑了笑。 皎皎是来过千鹤的玉雪宫的,千鹤名义上是他的师尊,可连门都没让她进,像是心血来潮抱回来的小猫小狗,新鲜劲退了就扔在一边。 “你也看到了,本君庙小只有这一片竹屋,没有你能安寝之地。玉雪宫北方直行,有一处屋子,你在那里歇息罢。”千鹤走进竹屋合上门,传出来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她当然知道千鹤这一方竹屋和温泉的矛盾布局根本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好在他还算有点良心,没有遗忘她,逼得她来个程门立雪。 皎皎双膝跪在雪地里,朝紧闭的大门磕了个头,“谢师尊,师尊多久能教导弟子修习?” 修道,她是认真的。 千鹤脾性不好,但道法高深也是真的,教导自己绰绰有余。 “再说罢。”千鹤抱着用法术小火煨好的姜汤,喝一口暖心暖胃。 “是。”皎皎毕恭毕敬行完一礼,依照千鹤所说直往北方行走。 但她一直走到鹅毛大雪,雪厚及膝时,才在九重天的边缘找到一座破屋。 破屋院墙坍塌、依稀可见以前规模不小的几座建筑,但都破败得只剩下地基掩盖在厚厚的雪层中,瓦片碎落,屋顶瓦缝中生出干枯的杂草,土黄色的灰尘与洁白的雪粒交杂在一起。 九重天还有这么一个破落处?似乎被整个世间所遗忘。 既来之则安之,皎皎自然不敢奢望千鹤能邀她进屋烤火取暖,她早就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只要肯教她法术,怎么样都行。 用灵力将一间尚能抵挡的风雪的屋子修缮好,幸好屋内家具一应俱全,只是灰尘都有一指节厚,她略微打理,稍微能将就一晚。 雪越下越大,透光窗户往外看,只能看到簌簌坠落的白色。 皎皎拆开头上的绷带放在一旁,露出真容,她比以前更清瘦了,婴儿肥褪去,下巴小巧尖尖,一双青灰色的眸子像被水墨浸染,没那么灰,变得更有神。 蜷缩在咯吱作响的床榻上,皎皎捏了个咒术暖身,才得以缓缓睡去。 又是用灵力修缮屋子又是清理打扫,光是打坐已不足以恢复,她更需要守着所剩无几的灵力,好好地休息一晚。 开门声掩盖在屋外雪落的声音之中。 轻轻的,就像来人十分小心翼翼。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整点刺激的。 第68章 第六十八个秘密 第六十八个秘密 夕月还是忍不住偷偷来见她,站在床榻前,袖中的葱白的手几欲伸出去,却都被理智压下。 只好用温柔似水的目光一寸寸从她的额头、鼻梁、鼻尖、嘴唇、下颌、脸颊……一一抚过。 皎皎所剩无几的灵力在抵御寒冷中像将熄的油灯,一点点耗尽,失去灵力护体,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快要被冷醒。 夕月眼疾手快,握住她的手,源源不断的炽热却不滚烫的暖流流经她的全身,驱散严寒。 他看了看四周的恶劣环境,早就知道千鹤不会好好待她,以为开口求他,他会有几分放在心上。 不得不用法术将整个房间收拾得焕然一新。 几案、茵席、箱柜、屏风……不一而足,帷幔、帘幕垂落,略微抵挡吹进来的寒风,中间一个大铜薰炉,驱散寒冷,带来安神芳香。 虽然与他的千秋林不能比,但好歹比原先要舒适些。 修道之人讲究清心寡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明明能免去这些外物带来的不适与烦恼,为何又硬要将就? 至少,有他在,她不需要去吃那些苦。 皎皎睡得并不安稳,也许是换了新环境,她还未适应,即使在夕月的改善下,这样的不适感仍然没有消除。 她睡梦中的眉头紧蹙,夕月忍不住用指腹将她眉心的褶皱抚平,却不经意发现她灵识波动,她在做梦。 做的什么梦?梦里可有他? 她还在乎他么? 夕月平静的心因为这几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而躁动,他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神识进入她的梦中。 梦中的皎皎正在一片混沌中行走,这里没有日月星辰,天地之间只有模糊的界限,广袤无垠,一望无际。 最中央的硕大物体,形状似手杖、最顶上两个紫色圆环呈十字架交叠,上面是密密麻麻看不懂的符咒,好似在封印什么东西。 这里是她意识的最深处,即灵识之海,她也是第一次进来。 中心周围漂浮着金黄色的光球,她一靠近,那光球便停止旋转,刺目的光芒暗淡下来,光球中心储藏着她最为深刻的记忆。 【清波荡漾的银杏湖霎时被冻住,随水流下的银杏叶也像时间静止般,凝滞不动,冰封千里,寒气逼人。 而男子足尖立在冰湖之上,安之若素,衣袂携风。 他轻浅一笑,霎时千里冰封变作万里芳菲。 倾尽月华的笑容,犹如晨光照破桎梏枷锁,是一切苦难的良药。】 这是……他们之间的初见。 皎皎微愣,灵识之海说白了是她潜意识里的东西,只要意识不灭,纵使肉.身销毁也无法改变。 又是一个金色光球漂浮过来,皎皎点开,里面呈现另一副场景。 【苍茫雪地间,他被黑雾吞没,白衣染血却还是将她护在怀中。 他的眼中星海垂暮、明澈澄净,星阑光芒照亮无边。 “噗呲”箭矢插进血肉的声音。 翻飞的衣袂似凋零的莲瓣。 她不敢闭眼,生怕是最后一眼,瞪大的瞳孔金黄色展现,那是她第二次动用血脉之力将他救出。】 这是她偷偷跟随师尊,经过南方险恶之地后遇到的事情。 又是一个光球。 【那一日受伤颇重时日无多的她从千秋林的偏殿中醒来,与往日一样推开门扉。 刹那,萧瑟寂寥的千秋林变了模样。 他站在桃树下对她展颜,桃花霏霏不如他眉心一点朱砂。】 皎皎看着周围数量并不多的记忆灵球,与夕月相关的快要过半,原来他已不知不觉中在她心里深埋了么? 灰调的灵识之海中突现一抹素色,荼白色并不显眼,但在此时此地却令人醒目。 是夕月,对于他来说进入一个人的灵识之海轻而易举,他一路走来,也见到不少记忆光球。 在记忆光球中,他看见皎皎初生时正值举族迁徙,不幸被遗落,幸好被一个外形似犬的狼妖相助。 此后她在极寒北地快乐无忧地长大,却发现灵根受损不能修炼。 她并没有太难过,也没有颓靡不振,反而在掌握自保能力后游历山川。 他随着她的记忆去了南岭的重山怪岩,看过东海的波澜起伏,见到人界西域的异域风情,或者中原的繁荣盛世。 她去了很多很多的地方,那是没有他的时候,她依然过得很好。 夕月有些低落,他自私地想要她依赖他。 二人相见,一时相顾无言。 皎皎觉得自己在做梦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既然灵识之海快要过半的记忆光球都和夕月有关,证明他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不轻,她也不会自欺欺人,下定决心要和他划清界限也并不冲突。 但是,这里是九重天,夕月的地盘,再说他也认出自己,会不会是他用了什么法术入梦来? “师尊?”皎皎下意识叫唤。 夕月以前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她的一句称呼而欢喜雀跃。 “皎皎。”有好多话,他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只叫她的名字,他现在觉得连她的名字都那么可亲可爱,念起来好像圆润润的珍珠在唇齿间滚动。 皎皎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不痛。然后又凑上去,掐了一下夕月的手背。 夕月疑惑道:“皎皎?”他是凭借神识进入她的灵识之海,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不会受伤,随心所欲。要想和她一样化出形态,还得依靠一些秘法,比如开启五感。 皎皎不知道的是她捏自己不会有感觉,但捏夕月,他是有感觉的。 可她捏的力道,对于夕月来说一点都不痛,就像将手指放入小奶猫尖尖的牙齿下一样的感觉。 看来他也没感觉。皎皎心想,她又问:“你是夕月的一部分神识么?是不是我和你说话,他都知道?” 他算是吧……夕月点头。他是额头贴额头入梦,和一般的搜魂法术不同。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皎皎后退三步,与他拉开距离。 夕月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他想去拉她,却被挡开。 她后退几步,双膝跪在地上,挺直着脊背说:“师尊,这可能是弟子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夕月胸口刺痛,她没有停下继续说道,“弟子知道有幸捡回一条命是师尊为自己重塑肉.身,使用了招魂之术,但……”她停顿了一个字节,“但这原本不是弟子想要的。” 夕月僵在原地,胸膛起伏变大,她在说什么?她的意思是,她坦然接受自己陨落,是他强留她了? 他宁愿现在就失去五感,不想听到她再继续说下去。 “但是有幸捡回一条命,重活于世,弟子不怪师尊,也不敢怪师尊,毕竟师尊不知道弟子的意思。”她曾无数次试想过,若再见夕月会说些什么,这些都是她的真心话,在心里滚过一次又一次的话。 “弟子很感激师尊能不舍代价重新赋予弟子一命,曾在弥留之际委托师尊若可以,一定要帮弟子向魔族报仇。如今有机会,弟子更想亲自报仇。不为自己,也为猞猁族。” “你是在怪师尊没有给你报仇么?师尊一定会的,师尊立刻去手刃郗凤!”只要她不是想远离他,一切都好说。 “不!”皎皎冷硬得像块石头,“师尊很好,只是弟子无福消受。”她重重地磕头,很久很久才起身,“弟子皎皎无能,只能以一己之身为夕月神君挡刀,而神君也使弟子重获新生,算计两清,惟愿此后一别两宽,相逢陌路。” 她不再叫他师尊,她不要他了。 这个念头在夕月心中一出现,犹如藤蔓张牙舞爪地疯狂生长。 他不要,他不允许,她怎么可以! 用上极大的力气将她拽入怀里,带来的冲击震得胸腔震荡,但从未有如此满足过,他在她的惊愕中俯身,吻住她的唇。 他将她所有的声音都吞没,激烈地吻住她的唇,席卷她的口腔,好似至死的疯狂,紧紧不放。 他不要她离开,不要什么形同陌路。他好想念很久以前,她像只猫儿一样窝在自己臂弯,轻轻抚摸她柔顺的背毛。 那是他这几千年来,为数不多感到快乐的时候。 皎皎被惊醒了! 她还在玉雪宫中的破屋处,不,似乎变化很大,不能称作破屋,还来不及细细打量,便被嘴上的触感和充斥鼻腔的木叶香震扰。 不,不是梦嘛?! 皎皎震悚了! 柔软灵巧的舌头撬开她因受惊而微微启开的齿缝,在她的口腔中碾压辗转,勾住她的舌不顾她的抵抗纠缠吮吸。 “唔唔唔……”她快呼吸不过来了。 夕月终于放开她,他眼角绯红,眼眶湿润隐有泪光闪烁,即使是现在,他也有着受伤脆弱的美感。 “对,对不起……”他细弱蚊音,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笃笃笃——”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夕月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显然他也没想到会有人突然来访,他根本不敢看她,怕看到她嫌恶的表情,捏了咒法飞速离开。 皎皎愣了很久,明明是她被强吻,为什么夕月会是一副被占了便宜的委屈样子? “笃笃笃笃笃笃——”皎皎回神,敲门声更急促了,似乎要把门给拍碎。 白雪折射出柔和的光,照在半透明的窓纸上,像皮影戏一样现出一个撑着伞的影子。 第69章 第六十九个秘密 第六十九个秘密 “在做什么?”皎皎打开门,来者是千鹤,他的红绸伞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收伞,白雪坠落如飘絮。 “在休息。”即使她再怎么调整状态,心脏还是砰砰地跳,夕月给她带来的震惊太大。 千鹤瞟一眼她,随意一问:“脸怎么红红的?” “啊?有么?”皎皎双手捂住脸,果然还是滚烫火热。 正当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千鹤才不会看出端倪。千鹤看到屋内的布置,却鼻嗤了一下。 “你还挺会享受,这大薰炉着实暖和。”千鹤话中带刺,他自然而然地以为皎皎的脸是被薰炉暖红。 实则,皎皎也在暗中打量焕然一新的陈设。 看来,夕月果然来过,她睡得毫无戒备竟连他入侵灵识之海都没有察觉。 但换而言之,即使是清醒的时候,九重天是夕月的地盘,只要他想来她根本很难感受到。 “太弱了。” 对,她真的是太弱了。皎皎在心里默认。 她竟然没有反驳?千鹤眯着狭长的凤眸,仔仔细细端详她。 她心不在焉,一张脸比以前圆圆的脸相比,肉眼可见的消瘦,但并非是病态般的凹陷,反倒显得她更加清冽透彻的气质。 双颊红红的,皮肤很好吹弹可破,像一只多汁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尝尝滋味是否美妙。嘴唇是不自然的红润。 纵使她变化很大,但还是能看出以前的样子,千鹤注意到她放在床头缠脸的白色绷带,虽说很难看,但是比蹩脚的易容术来得有用。 他对白色的绷带施了法咒。 “你……师尊在做什么?”她还是不习惯叫千鹤师尊。 “你以为蒙上脸就不会让人认出来?若有人想认,这一层布条根本不是阻拦。不过本君给你施了些障眼法,除非你亲自拆下,否则不会有人能窥见你的样貌。” 原来是对她好,“还以为想施咒让我烂脸呢……”皎皎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千鹤凑近她问道,皎皎一下子屏住呼吸不敢动,“不过你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要是你的脸溃烂,就不会有人认出你给我添麻烦了。”他抬手掐了掐她脸颊的肉,的确如想象中软软的很好捏。 皎皎根本不敢反抗,她怕惹恼千鹤,他真的会把自己扔下九重天。 脸上被掐过的地方有点火辣辣的疼,他不会真的要烂自己的脸吧? “啪——”拍开他作恶的手。 皎皎揉了揉痛处,发现没有溃烂的迹象。 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居然敢打千鹤的手,不会把他惹怒吧? 头皮发麻,皎皎别无他法,妄图转移话题说道:“不知千……师尊前来有何事?” “没什么。”只是惦念着夕月的“好好照顾她”,这是夕月第一次求他,他怎会不上心? 自己的住所本就不大,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收弟子,没有皎皎的容身之地是真的,只好将她安置在自己许久未来已经破落的地方。 她走之前雪还未下,走之后飘起鹅毛大雪,他委实有点担心,怕她冻死。 玉雪宫下的雪与人界不同,异常寒冷砭骨,即使是其他小仙也待不上很久,是故属于他的这一方天地很少有人登门造访,他不觉得孤寂,反而享受孤独。 不过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他说完就朝屋门走去,皎皎轻轻吐出一口气,未想他突然出声,骇得她一口气半上不下:“以后不习惯叫师尊就别叫。” “是。”她恭敬地回答,坚决不在千鹤面前多说一个字。 * 千秋林,主殿前方一颗壮硕的桃树,树干粗壮需三人才能合抱,枝桠上的桃花热烈盛开,远望如璀璨的粉云,清风吹动片片花瓣洒落,点缀茵茵草地。 夕月就倚靠在桃树下,千秋林被千鹤指派而来的神侍早被他挥退且再也不会回来,偌大的千秋林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捂着胸口,紧蹙着眉头,他在压抑着痛苦。 【弟子皎皎无能,只能以一己之身为夕月神君挡刀,而神君也使弟子重获新生,算计两清,惟愿此后一别两宽,相逢陌路。】 她不要他了,一想到这个年头,夕月便压抑不住心底有什么东西在生长,疯狂蔓延。 以至于他不受控地对她……作出出格的事。 玉白指尖抚在唇角,说是不受控,可到底还是源自内心的驱动。 他不会就此放手的,既然她想形同陌路,那就当做陌生人重新开始也未尝不可。 夕月固执地深以为然,眼中红光闪过,他没有察觉,背心溢出一缕黑雾,升腾而起,桃树枝桠触之凋零干枯。 * 皎皎只好当那日的事没有发生过,她一心扑在修道上,也好几次跑去找千鹤,然而都吃了闭门羹。 “千鹤神君打算何时教导弟子修习?” “再说罢。”闲逸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皎皎撇撇嘴,这是她第七次来找千鹤了,无一不是和前面几次一样,每次的回答都是“再说罢”。 不过一想到七日前的夜里,千鹤这样一身懒骨嫌麻烦的人竟亲自来找她,皎皎想不到其他的理由,只能推测他担心自己被冻死。 要说这里寒风似刀,雪粒砭骨,真的不是一般的冷,也多亏于她之前身为猞猁兽,适应了寒冷的环境,虽然□□重塑,但还是比一般人更耐寒。听说千鹤修炼的属性更偏火,也只有他能适应这样怪异的环境。 他居然会关心自己,而自己却将他的手拍红了,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怎么看她都是冒犯了。 他真是细皮嫩肉,她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没用多大力气便能被拍红手背。 他是不是在生气啊? 既然他不教导自己,她还是自己去找门道。 皎皎下了九重天,去往一重天,她知道一重天有处地方灵气蕴含强盛,且很少人知道。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在遇到瓶颈前,就应多多吸收天地灵气,纳为己有。 丹田容量不够广阔,不能容纳大量的灵力,或者不能迅速将外界灵气纳为己有,即使有再高深的法术都会有穷尽的时候。 简而言之,皎皎当前的目标就是打好基本功。万丈高楼平地起,即便已有五阶的实力也不容忽视。 回九重天的道上,皎皎特意去句芒的甘棠谷摘了一小筐六月脆,她记得千鹤挺喜欢吃这个小果子的,彼时她刚成为夕月的弟子,不懂什么叫树大招风,被黄鹂设计陷害,虽说仗着千鹤揭露她的真面目,但自己也被千鹤公报私仇惩罚徒手摘一千枚六月脆。 后来,还是他为自己解围…… 皎皎捻起筐内小小的果子,没想到竟承载了这么多回忆。 她和千鹤之间的关系还是不能闹得太僵,需要多加缓和,毕竟现在是在他的地头上,触他霉头自己也不会好受。 比方说这七天里他都不曾见自己一面。 皎皎是个拎得清的,她想着要和千鹤这个师尊打好关系,可是他之前对自己的种种,她也膈应得很,怎是说放下就放下的。反正相处的日子还多,她可以日后再寻机会报复回来。 刚出甘棠谷,前往九重天的分叉口上她遇见了一个不想遇见的人。 这里是上九重天的必经之处,左边通往千秋林,右边通往玉雪宫。小仙们不敢打扰神君清修,故人烟稀少,她在这里遇见他,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思。 警惕地握紧随身携带的剑。 “别紧张,本少主不会害你。”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并非和其他魔族一样青灰,带着一种不自然的死白,他似乎近况并不好,原先浓艳极具冲击力的五官被削弱了几分,像被鲜血点染过的唇也有几分苍白褪色。 皎皎不敢看他,不是害怕,而是愤怒、憎恨。 一见到他就想起自己当初被折磨得伤痕累累的样子,忆起猞猁族被害残缺的尸首……他该死! 她恨不得杀了他! 但是理智告诉她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打草惊蛇,她还没有完全与之一战的能力,纵使他现在呈现出病态,她还是无法探查他的境界,说明他们之间的鸿沟还很大。 郗凤曾在不久前的拜师礼上见过她,但也只是因为夕月的原因多看她一眼,他以为她会是夕月的人,可想不到她竟当场拒绝了夕月,令他十分难堪。 她说出的理由只要道法高深点都听得出是推托之词。她与夕月不是一路人,他只要知道这就够了,至于背后的原因他不需要知晓。 然而今次见她,根本无法看穿绷带背后的面貌让郗凤坚信她是真的有两把刷子。 虽然,她一见到自己便带着一丝压不住的恨意,那又怎样?九重天和魔族自古势不两立,就没见过不恨魔族的仙家弟子。 “魔族少主不在春阳宫,是想私自出逃么?不怕被抓回去?”春阳宫说好听点是郗凤暂时被邀请住下的地方,实则是他的被囚之处。此处是九重天,且是离神君最近的地方,他不敢乱来,既然在自己面前现身,恐怕是有事要找她。 想到这里,皎皎顿悟,该害怕的人不该是她。 “你很聪明。”郗凤有事相找,自然不会说出难听的话儿赶人,纵然这是明摆着的事,他也夸赞一句。 他顺手从皎皎拎着的小筐里捻出一颗六月脆,“咔嚓”脆生生的声音在唇齿间响起,酸甜可口的汁水充满口腔。 皎皎皱眉,“不洗就吃,真脏。” 郗凤咀嚼的动作一怔,口中的果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好假装随意潇洒地吞下,然后将剩下的被咬了一口的六月脆丢弃。 “再不说,我走了。”皎皎不打算与他白费时间,再待下去她怕她忍不住拔剑。 擦肩而过时,手腕被握住,一股如蛇粘附的阴冷感攀岩而上。 “为何不愿助本少主?你资质绝佳,若你能投靠本少主,得道指日可待。而不是在这里可怜巴巴地当个小宠物,摘果子讨他欢心。”他终于肯说出目的。 “呵,魔族是没落了么?怎么劳费大名鼎鼎的少主亲自出马收买人心?”她毫不留情地出言嘲讽。 郗凤却是很懂女人心,露出苍白的病美人模样,心性不坚者很难不动容,“是啊,虎落平阳。” “更关键的是,本少主知道你对夕月有惧。”他凑近她,仗着身高,轻嗅她发顶的味道,“惧怕,本少主最喜欢的味道,不会错的。你看,你惧怕夕月,代表着他以前定是伤害过你,还伤得不轻,足以让你见到他就产生惧怕,而我,则恨他。”提到夕月,他咬牙切齿,连自称都丢了,“我们会是一边的,只要他死了,你的惧怕也就消失了。” 他的手像冰冷的手铐,禁锢得很紧,皎皎只有在他不注意时趁机挣脱。 “本少主所说,你可好好考虑,但是别让本少主等太久。”他整理好因皎皎挣脱而散开的衣袖,遮住代表禁制的像手环一样漂浮的禁咒,像狗链一样牵制住他,这种耻辱他郗凤不会忘记。 皎皎正要走,却突兀地停下,她想到了一些事,改变主意,对郗凤说:“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 郗凤从没见过那样的笑容,即使藏在绷带下,但嘴角上扬的弧度象征着主人的胸有成竹、游刃有余。 皎皎和郗凤的第一笔交易则是,她为他偷到千鹤身上的一把“钥匙”,形状似铃铛,颜色紫色,用处是可解开他手上的禁制。事成后,他会给她升阶的丹药,服之可增长百年功力,可遇不可求。 皎皎自有打算,她明白千鹤身上的“钥匙”会成为自己对魔族的投名状。 若此事办妥,郗凤在一定程度上会相信自己,更重要是他会透露更多有关魔族的信息。 郗凤被困九重天,身上被神君施下禁制,外面有结界,他孤立无援,只好想尽办法拉拢人心。 皎皎便是看准他这一点,准备趁他病要他命,若是让九重天知晓郗凤妄想逃跑,定不会囚.禁他这么简单,说不定会让他再无翻身的余地。 他也不傻,若是透露出想逃的风声,定然会被严加关押,于是他千方百计,不惜将手伸到千鹤神君刚收的弟子来。 若是偷盗“钥匙”的事情败露,他大可全推在皎皎身上。 若是成功了,不过是损失一瓶丹药。 他是拿捏了千鹤阴晴不定的脾性,料到不会有人能忍受住他。 可相比起千鹤,她更恨想置郗凤于死地。 这就是她掩盖真面目的好处之一,如果郗凤发现寂凤是当初死于他手的皎皎,定不会寻她,她也不会有接近他的机会,趁他松懈时,要他的命。 皎皎很快就拿到“钥匙”,她跟往日一样敲响千鹤的屋门,发觉屋内无人,放出神识探查玉雪宫发现他压根就不在。 倒是为她偷“钥匙”提供机会,皎皎潜入后在美人榻上找到一个紫色铃铛,这就是郗凤手上禁制的“钥匙”?千鹤是真不上心,就这么随意放置? 或许他是想无人会胆大到闯入玉雪宫,偷东西。 不疑有他,皎皎出门,特意将带来的一小篮六月脆放在廊檐下,确保千鹤一定能看见。 随后她回到约定的老地方,九重天的岔口处,这里幽暗昏黑连引路灯都没有。 将紫色铃铛交给郗凤,郗凤依言给她一个碧色琉璃瓶。 皎皎直言不讳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出逃?”见他没有立即说,便继续道,“我连‘钥匙’都为你偷来,你还不信我?连出逃的时间都不跟我透露,莫非你有人接应,根本不需要我为你打掩护?” “罢了,你别被抓住将我供出就好。”她掸了掸衣上的雪絮便要走。 身后传来郗凤的声音,“千鹤手里的‘钥匙’只是解我一半的禁制,另一半禁制……不出意外,后日便能解开。” 那么,他出逃的日子便是后日。 皎皎扬起一抹了然的笑,“知道了。” 接下的时间她将郗凤给的琉璃瓶丢进灵识空间,没有再去一重天,等到日暮夜至时,来到玉雪宫。 在皎皎寻他不得之时,千鹤的确不在自己的住所,他在最高的雪峰上盘膝打坐,任冷冽罡风吹散发丝,任纷纷雪粒堆积发顶、肩上,紧闭着的鸦羽色的眼睫上都盛满雪粒,将眼睫染成一面雪白,一面鸦青。 三百年了,他凝滞的境界终于有突破的迹象。 自千年以前的神魔大战,龙族近乎陨灭,他是世间最后的龙族。 龙,上古四神兽之一,与寻常的修习方法大不相同,他失去先祖们的教导与血脉洗礼,所有的修炼都是自己一步一步摸索出来的。 千鹤感受着丹田高速运转,他的脸上开始长出一片片白色龙鳞,原型若隐若现。高速运转的丹田戛然停止,本汹涌澎湃的灵力在经脉内开始倒流,直冲心脉。 千鹤在风雪中面容莹白似玉似冰,紧抿的唇角还是泄露一丝血线。 他的眉头越来越紧蹙,控制不住,噗地喷出一口血雾,血雾在空中很快凝结成冰粒,滚落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他强行冲突瓶颈,未想过于激进,被反噬了。 剧烈疼痛袭来,他忍不住化作白龙原型,冲天直入云霄,在云海间翻腾,巨大的龙尾横扫拍碎山崖,“砰砰”作响,大地震撼。 皎皎在玉雪宫外等了很久,身上的雪覆盖一层她用灵力将其震开,之后又是一层,她等得太久,指尖都失去知觉。 就在她将要放弃时,身上覆盖的积雪纷纷震开,不,不是她在驱散,是脚下的整个大地都在震动。 该不会又是魔族为救郗凤攻上九重天吧? 白茫茫的天际展现一条龙的影子,正当皎皎以为自己眼花时,那条龙迅速缩小成光穿梭玉雪宫的竹屋,坠入氤氲温泉中。 “嘭——”落水声。 皎皎一个激灵,她记得千鹤的原身好像是条白龙来着。 千鹤承受不住反噬,全身冰寒,无法维持人形,只好赶回住所,他速度极快但还是看清门外立着的“雪人”和廊檐下的一篮六月脆,匆匆一眼瞥见美人榻上的紫色铃铛消失不见,千鹤很快联想到,是皎皎偷走了铃铛。 她竟然敢偷他的东西!还敢回来! 可是全身经脉好像都要被撑碎了,他遏制不住痛苦,从喉咙发出呜咽的低哑呻.吟。 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管皎皎,只独自承受着反噬的痛苦,他突然好想哭,龙族没落,世间仅剩他一人,还有什么坚持下去的意义? 咯吱门开的声音,是幻听么? 千鹤虚弱地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清瘦但不柔弱的身影从氤氲雾气中渐渐走近。 不行,不能让外人见到如今的狼狈模样,简直就是有辱神君威严。 他沉入水,下一刻却被人强行捞出。 ------ 作者有话要说: 唔,应该还有半章是写千鹤的,他和女鹅的关系还是要好好调解。另外,师尊已经黑化过半了,看出来了么看出来了么?qaq 第70章 第七十个秘密 第七十个秘密 皎皎实在是有要紧的事,关乎她的性命和清白,不然她决不会触千鹤的霉头。 她穿过竹屋,才能到达竹屋后面千鹤的专属温泉,刚一见他,他整个人脱力地沉入水里,皎皎怕他呛水淹死,想也未想就将他拉起来。 将他拉起来后,皎皎才想到,好像、似乎、也许神仙不会被水淹死吧? 可是看他软弱无力的样子,若自己此时放手,他重新落水,肯定又要恼自己将他丢入水。 虽说他们之间的梁子也不差这一桩,但现在是他成为自己师尊的特殊时期,僵持下去不好。 “神君怎么了?”皎皎努力装出忧心忡忡的样子。 “松手……”千鹤的声音几乎是从充满痛苦呻吟的嗓子里挤出来的。 皎皎却还是有顾虑,十分犹疑道:“万一弟子松开,神君落水不会又要怪罪于弟子吧?” 他忍不住了! 彻骨寒冷之后,摧心剖肝的剧烈疼痛几乎将他撕扯开,一阵令人眩目白光从他身上乍现。 光芒褪去,皎皎吃惊地看着他。 瞧见她“惊恐万状”的表情,千鹤冰蓝色的眼眸一暗,恨不得立刻杀了她。 皎皎被千鹤散发出的冰冷霜寒的气息给冻醒,并非夸张,他眼眸从墨瞳变作冰蓝兽眸,白睫蒲扇似雪,脸颊两侧与额角长出细细的龙鳞,比雪还白的发顶冒出一对龙角,晶莹如玉剔透。他泡在温泉里,可从裸露的肩膀来看,他不着寸缕,即使是氤氲热气,也不能融化他如有实质的阵阵寒气。 千鹤是真的在冒冷气,皎皎在温泉边待了一会儿就已经感觉到热,倒多亏他散发的冷气,给她解热不少。 虽然不合场景,但皎皎还是感慨,千鹤好像一台高功率的制冷机噢…… 她还没感慨完,千鹤则闭上杀意满满的双眼,身上的寒气越来越重将他包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一层薄霜,转眼间薄霜增厚,他似要变成一座冰雕。 “帮我……”意识逐渐消散时,千鹤听到自己说。 他不想求她的,她怎么会帮自己?她恐怕巴不得自己陨灭,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 他是怎么对她的?当初她误闯玉雪宫被自己发现,坠入温泉后,就想扭断她的颈骨;之后借由黄鹂之事折磨她,让她手摘脆弱小果;她落在郗凤手上备受折磨时,他冷眼旁观……回想以前种种,他们之间早就结怨已深,不可开解。 何况,这次她趁自己不在,偷了解开郗凤禁制的“钥匙”,早就说明她心不在此。 他有时候嫉妒夕月会有不计性命为他去死的人,嫉妒夕月会有一个不舍代价只为她好的人。 他什么都没有,龙族遗孤给他带来的神君职位不过是无尽的麻烦,他从来都是孤独的。 越是孤独无人懂,他便越是乖戾怪异,那样就不会有人能伤害到自己。 世间遗落他,他只能靠自己。 能清晰感受到身体血管中的血液在寸寸凝结、碎裂,他愧对龙族先祖竟已这样的方式陨灭,但他也终于等到那一天了——解脱了。 一股又一股温暖的不属于他的灵力涌入,吃力地止住寸寸冻结的血液,他被冰封的心脏又重新跳动,身体的知觉缓缓恢复,他睁眼,看到一张坚韧不肯放弃的小脸。 皎皎跳下边缘,和郗凤一起泡在温泉里,她一张脸满是不正常的通红,顺着握住千鹤的手,一股又一股给他输送灵力缓解。 她本来是不想管的,要说除了郗凤,她最讨厌的就是千鹤,他们就是相看两厌,也曾暗自下过决心,若是千鹤落难她定要踩上几脚才能解气。 念及他一次次的冷眼旁观、痛下杀手,她无法对他产生半分共情。 可偏偏他在哪里陨落不好,当着自己的面陨落。她可是当初只有二阶灵力,看到漂浮在银杏湖里不知身份的夕月都敢救的人,让她眼睁睁放任千鹤去死,她做不到。 更别提,冰霜覆盖他的眉眼时,安静中透出显而易见的解脱,那一刻他收敛了所有刺目的绚光,像长满刺的刺猬露出胸口的柔软。 她不争气地心软了。 他也不是处处针对她,至少在无华派元泽道长取她性命时,他曾为她挡下致命一击。 【帮我……】既然他先开口,那她就勉为其难帮帮他。 多亏皎皎最近勤于练功,丹田充盈,且吸收灵气的速度加快,才能有足够多的灵力融化冻结千鹤的冰霜。 但是,千鹤倒施逆行造成的伤,她没有能力治疗愈合。 千鹤恢复了清明,倚靠在温泉边缘,气喘吁吁,显得十分虚弱。 他才从鬼门关溜了一圈,还没反应过来,有点懵懵的。 皎皎看见,不由笑出声,她认识的千鹤向来都是臭脾气、锋芒毕露的,何时见过懵然如初醒的样子。 “你笑什么?”他将一双好看的冰蓝兽眸凝在她脸上。 “没什么,弟子觉得神君很,很……”她结结巴巴,就是不肯说出后面的话。 “不想说就别说。”千鹤没好气道,旋即他又说,“所以你觉得我很什么?” “很可爱呀。”皎皎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 她捂住嘴,一定是待在这烫人的温泉里太久,脑袋都被熏蒸得晕了。 千鹤表情有一瞬的凝滞,但他反应极快,恢复正常。 气氛十分怪异,皎皎居然能和千鹤一起泡在他的专属温泉里,不可思议。 千鹤恢复一点气力后便就地调息,温泉不止适合他的体质,且还源源不断浸泡名贵的天材地宝,在这里疗伤最好不过。 皎皎趁此绕过他,爬上岸。 千鹤很快运行好一个小周天,他跃出温泉伸手的同时刺目光芒从他身上迸发,屋里的玄衣便自如地飞过来裹在他的身上。 光芒散去,他已穿戴整齐,寻常休闲的玄衣长衫,雪发未挽,半人半龙,俨然一副美人出浴的样子。 皎皎听到身后出水和衣料摩擦的声音便不敢转身,加快脚步向外面逃去。 她怕千鹤回过神来,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保不准千鹤回过味来要杀她祭温泉。 “慢着。”千鹤话音方落,皎皎身形凝滞,再也动不了分毫。 他竟恐怖如斯,差点陨灭的伤势这么快就恢复好到可以捏定身诀了。 要知道,定身诀的难易程度全看施咒者想要定身的人的实力,她如今五阶实力在九重天不高,但在人界却不是可以随便招惹的。 皎皎很挫败。 “擅自盗走解魂铃,可是为了解郗凤禁制?” 皎皎一震,可她被施了定身诀,连张口说话都不行。 “你不说本君也知,只有你有这样的胆子。”他平淡的语气听不出起伏。 他不恼?不怒么?皎皎有话要说并非狡辩。 “再问你,为何帮本君?”他曾那样对她,她为何还助他?要知今日若没有她相助,他定要去阴曹地府报道了。 定身诀应声解开,皎皎立马说:“弟子偷盗解魂铃是有原因的——” “本君问你,为何帮本君?”他打断她的话,再次询问。 皎皎眉头皱起,他不关心自己盗走解魂铃后郗凤会不会逃跑,反而在乎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想救便救了。”她大大方方地回答。 千鹤冰冷的眉眼有些松动,他声音平缓了很多,“现在我倒是明白夕月为何会喜欢你了。” 夕月?听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皎皎紧锁的眉瞬间展开,有些发愣。 “你现在是本君的弟子,不许想他!不许和他有瓜葛!” “是!”应完后,皎皎就好似一块冰雕,不动,完全不敢动。 她见了自己半龙半人的形态,简直有辱神君威严,亵渎神灵,他应该就此将她正法的。 怎会完全下不去手?一定是……一定是因为伤势未愈。 静默中,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松动、碎裂,皎皎一时想不明白。 千鹤来时便看到廊檐下的一篮子六月脆,他隔空取物,指尖捻着红彤彤的果子放进嘴里,咔嚓一声,因为受冻,没有意料之中的汁水炸裂而是冰沙一样的口感,别有一番风味。 糟了!皎皎一见到六月脆,这才想起自己遗漏一件事。 她跪下来,“弟子有事要禀报,郗凤东山再起之心不死,暗中密谋出逃计划,弟子得知消息——今日便是他的出逃之日。” 传音鸟出现,千鹤扯过传音鸟脚上的纸条,看罢后,纸条在手中湮灭成灰,“若你晚说一刻,就要一起去和郗凤在牢里作伴了。” 千鹤收到九重天巡卫的传讯,郗凤解开禁制妄图出逃,突破一重天结界时惊动巡卫,如今人还在出逃中。 皎皎和千鹤寻到郗凤时,是在一重天的另一处结界薄弱之处。 他似乎背水一战,知晓若今日不能成功,便再无机会,因而不得不又回到一重天。 郗凤胸口和背部都有刀伤,跌在地上,双手撑起上半身,一柄玄铁为铸,透着寒光,无比威严的利剑正对准他的脖颈。 皎皎对那柄剑再熟悉不过,正是青锋。 第71章 第七十一个秘密 第七十一个秘密 “你骗我!”青锋剑刃微微颤动,楚飞星恨声道。 郗凤颓颓,跌坐在地,无力反抗,割破的衣裳暴露出他无法维持原型,而覆有青蓝羽毛的胸口,翎羽割碎破裂。 他侧脸不看她,似乎认命。 他没有半分解释,楚飞星怒从心来,就要一剑了断他。 “哐铛——”千鹤将其击退,楚飞星手中青锋脱去控制,擦着郗凤的脸落在地上,发出闷响。 登时,郗凤惨白得不似人样的脸上的伤口流出一丝血,极致的白与红映衬,诡异得惊心动魄。 一种被欺骗和玩弄的羞耻感与心痛辛酸交织在一起令楚飞星侧头闭上眼,不敢看。 直至巡卫将郗凤拖下去关押,他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颗字。 楚飞星捡起掉落在地的青锋,青锋随主,心意相通,失去了应有的锋芒森寒。她甚至没有给千鹤行礼,便自顾自失魂落魄地走了。 皎皎抿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来,结合她之前见过的剧本,楚飞星才是这个世界的大女主,她曾感叹楚飞星年纪轻轻瞎了眼居然看不上夕月,使之极为可惜的沦为男配,她还纳闷到底是谁能俘获冰封自心的楚飞星,看来居然是魔族少主郗凤。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皎皎再次穿书,书中的剧情线不会停止,依然走下去。 郗凤被巡卫拖下去后,定然是不能在春阳宫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听说被千鹤关押在思过崖上,那里常年罡风猛烈,最盛时可割肉断骨,宁修道之人备受折磨却不会死去,周围设下上古禁制,现下就算西王母娘娘来了,他也难救。 “现下,该好好算算你偷盗解魂铃的事了。” 皎皎摸清千鹤的脾性,只要他不是二话不说将自己和郗凤一起关押在思过崖上,那么证明她还有辩解的机会。 皎皎一五一十把郗凤如何如何强迫自己配合他,自己若不从就要被灭的背后缘由添油加醋,怎样凄惨就怎样绘声绘色地描绘出来。 “神君,弟子也是迫不得已,若非弟子暂时妥协,恐怕神君就很难再见到弟子了。”她故意将自己说地可怜巴巴,“弟子还将采来的六月脆放在廊檐下,想着若神君发现解魂铃被盗,也能猜想到弟子的一番苦心。” “你还有苦心?” “那是当然!”察觉到表情过于夸张,皎皎立马又皱起一张小脸,“哪有人偷完东西还大摇大摆地留下痕迹,弟子是想暗示神君背后一定有冤情。” “弟子将铃铛交个郗凤后,便特意探他口风,他言后日逃脱,可弟子不蠢,知道他留有心眼,明日也就是今日才是他真正的出逃之日,便赶来禀报神君。” 郗凤被囚在春阳宫,手腕和脚腕都被下了限制灵力的禁制,一把‘钥匙’放在千鹤处,而另一把本应交予夕月保管,可夕月元神离窍,只好交给夕月座下弟子楚飞星保管。 郗凤施了些手段,欺骗楚飞星从而早就得到解开脚腕的钥匙。 他正愁如何从油盐不进的千鹤处拿到另一把钥匙,没想到千鹤竟收徒,给他留了一个突破口。 他告诉皎皎后日出逃只是一个□□,在九重天他谁也不信,唯一值得信任的手下也被严加看管,其实拿到解魂铃的第一时间,费了很多力气解开手腕禁制后,他立刻动身出逃。 怎想郗凤已是穷途末路,元神受损,连自保能力都无,轻易被巡卫发现,否则皎皎赶在他被发现之前通知千鹤捉拿正欲逃走的郗凤,说不定还能记上一功。 道清其中原委,怎料千鹤没有表示,准备回玉雪宫,皎皎纳闷:“神君不治弟子的罪了?” “麻烦。”对,他怕麻烦,懒得治罪。 何况她也没惹出什么祸事来,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况且,他随意放置的解魂铃其实是假的。 * 楚飞星拖着疲惫心死的身躯回到千秋林,她准备回偏殿休息,不想看到一个黑色身影。 楚飞星吃惊地看着夕月,就连心死疲倦的感觉都轰然消失,眉毛上抬,朱唇轻启,愣愣地看着他,连行礼都忘记。 夕月褪去君装,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身着冥色衣衫,将他无双容颜衬得更白璧无瑕,随意立在那里便萧疏轩举,湛然若神,若以往的他好似天边一轮溶溶明月,此刻却像依托住圆月溶溶的无边黑夜,平静的表面暗藏汹涌。 他偏首看她,楚飞星从他星阑万物的眼眸中见到一闪而逝的血红。 她方受惊回神,以为自己眼花,“师尊是要去何处?弟子失礼……” 甚至没有看清夕月是如何动作的,楚飞星便被一阵烈风掀飞,撞向中央的一颗壮硕桃树,花瓣雨纷纷落下埋葬她重伤喷出的鲜血。 夕月衣袖无风轻落,衣袂漾出弧度,渐渐停止摆动,他说:“听信魔族少主谗言,擅自将解魂铃交给他,放其出逃,你可知错?” 提及郗凤,楚飞星灰白的面容难掩受伤落寞,她回道:“弟子认错,请师尊惩处。” 夕月语气冰冷,没有一丝感情,“惩处?若郗凤成功出逃,卷土重来,届时死伤无数,你又该受到什么样的惩处才够偿还罪责?” 楚飞星认罪地低下头,“弟子万死莫辞。” 她是错了,错不该相信魔族,她是那么仇恨魔族的,怎么会听从他的花言巧语? 可明明错不在她一人。 解魂铃是一对,郗凤只有其中一个是无法完全解开禁制的,这也是她冒着风险将自己的那一个解魂铃交给他的理由。 “你是在不服气,明明寂凤也将解魂铃交给郗凤,为何只有你一人要以死谢罪?”夕月直接点出她内心的愤懑不平。 楚飞星一震,她的所思所想竟都被夕月看穿。擒拿郗凤时千鹤和寂凤赶来她并非无所察觉,特别是后来千鹤挡开她的剑,以免她再度铸下错事时,见到寂凤她茅塞顿开,这才明白郗凤为何只有她的解魂铃却能解开禁制,出逃九重天。 千鹤神君不会亲自把另一只解魂铃给郗凤,郗凤也没有能力潜入玉雪宫偷出解魂铃,那么惟有一个解释——千鹤的解魂铃是寂凤交出的。 楚飞星忽然好不甘心,他怎么能这样偏袒? “你只要记得,无论是寂凤还是……皎皎,都不是你能招惹玷污的。”说到皎皎时,他略微停顿。 事已至此,楚飞星怎会不明白。她原本以为那个魂灯已灭的大弟子是师尊的不可说,不想一同入门的早已身死魂消的皎皎也成为他心头的朱砂痣了么?连她在拜师礼上搬出她的名字,在他眼里都是一种玷污。 是不是只要身死魂消就会得他惦念? 楚飞星曾绝望地想,可她不甘心,为何那个活着的寂凤却能得他另眼相看。 “弟子……不,不明白,什么叫招惹?弟子何曾招惹过她?”她忍着胸骨碎裂的疼,抬首望向不远处的夕月。 夕月将视线投向静湖,似乎不想再看到狼狈不堪卑如尘泥的楚飞星一眼,“以本君对你的了解,迟早有一日你定会主动去招惹她,拜师礼上你阻拦本君收徒还不足以证明你的心思?” 居然是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猜测,他猜自己会找她麻烦,所以就要取她性命么? “恨么?那就恨吧,本君不在乎。” 夕月走上前,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动接近她,以往每次都是她自己上前,才能讨得他一眼。 然而,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要亲自褫夺她的灵根,毁她修为! 楚飞星骤然发现一直以来温润可亲的师尊好陌生,他怎会变成这般? “你不是师尊!你不是……!”撕心裂肺的巨痛使楚飞星声音变调,刺耳难听。 夕月蓦地停下手里的动作,楚飞星余痛未消却还是拽着他的衣角,哭泣道:“师尊你醒醒,你怎么了,我是你的二弟子啊,亲自领上九重天,谆谆教诲的二弟子啊……” 他像变了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对待自己。 夕月冰冷的声音在头上响起,霎时楚飞星像被点穴一样僵住—— “你说得对,本君是变了。” “本君在闭关时曾得一话本,上面故事荒谬至极,曾写道本君会对你爱而不得,还将与郗凤为你争风吃醋,斗得你死我活。本君不信,奈何像有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每当偏离正轨时便会被强行纠正。” “下人界带你回九重天,本就不是本君本意,本君从一而终只想带回的人是皎皎。” 楚飞星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就不会听到夕月说出话宛如匕首剜心。 他在说什么?她是顺带的?他对她的那些好,都是被强迫的? “然而在皎皎陨灭后,一切都变了,本君不再受话本掣肘。” 楚飞星茅塞顿开,原来这就是皎皎死后,夕月出关后对自己冷眼相待的原因?! “因为话本缘故,你天资卓绝不用九死一生地修炼就能登临仙位。而本君的皎皎先天灵根残损、无法修炼,历经一重又一重的难关,险些丧命才堪堪得上九重天。这一切皆因话本。” “本君早该悟到,破解话本的方法近在眼前。”他垂下眼,眸中是诡异的红色。 若话本中的主角死了,那么话本也不复存在。 他不确定楚飞星在话本碎裂后是否还有光环加身,但无论兜了多么大的一个圈子,楚飞星和郗凤还是接触了,他不敢冒风险。 皎皎身死一次,他不惜代价使其重生。倘若再有一次,他失去使之重生的能力时该怎么办? 不如,把最大的变数给处理掉。 “师尊,你不能杀我!”眼见夕月又要动手,楚飞星急呼,在夕月述说原委期间她既惊又惧,但还是冷静下来辩解道,“师尊怎能凭一个荒谬可笑的话本就定弟子的罪!全家被魔族屠戮殆尽,弟子将复仇当做唯一的信念才苟活于世,所做之事但求自保,无愧于心无愧天地!” “若当真如师尊所说,弟子生来便是话本里的一个人物,曾经历过的灭门之殇也只是话本里的安排,那这些又算什么?都是一个笑话么……”她说到最后,触及心底深处的伤痛,竟哽咽落泪。 她到底算什么?活了十几年,年纪轻轻登临仙位,不再受尽凡尘困扰,却突然有人撕碎一切虚幻美好的假象,告诉她,她只是话本里的人物。 哀莫大于心死,楚飞星守着残缺的灵根,再没有任何斗志,形同傀儡废人。 她不敢了,她不敢再嫉妒那人了。 夕月终是收手,徒留楚飞星一人在静湖旁的桃树下,任无边花瓣将其掩埋。 他轻轻拂落肩头飘落的粉瓣,往后,她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都会由他亲自扫清。 第72章 第七十二个秘密 第七十二个秘密 话说另一头,千鹤非但没有惩处皎皎,反而在回到玉雪宫后,从灵识空间里翻找一通,在角落里终于找到一本落满灰尘的竹简。 竹简边缘磨损斑驳,字迹却保存尚好。 千鹤十分随意将竹简打发给皎皎,让她自行修习。 皎皎撇嘴,这就是传说中的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他也不怕自己炼得走火入魔。 揣好竹简,皎皎来到一重天老地方,熟悉的环境让她修炼效率更快。 竹简上的文字有些象形,皎皎读得晦涩难懂,但能看出整个竹简所教法咒名唤“九转灵火”,修习者可召唤体内灵火,随境界提升至巅峰灵火可燃世间万物。 竟与千鹤的九转业火异曲同工? 皎皎见到千鹤半人半龙的形态后,四处收集信息,渐渐与当初游历六合时的所见所闻联系起来。 据说,千万年以前,上古四大神兽存活于世,可其中三大神兽已在时光洪流中湮灭。只有北方龙族还尚存于世,不幸的是最近一次神魔大战中,龙族几近陨落,仙魔两方也元气大伤,魔族蛰伏不动,仙界据守九重天。 龙族陨落时,恰逢龙族帝后诞下嫡子,帝后诞下嫡子后便投入对魔族的对抗中,与龙族帝王一起在最后一次战役中陨落。 年幼稚嫩的小龙一出生就失去了父母,活得非常艰辛。 没想到整日与她针锋相对的千鹤还有这样一段凄惨的童年过往。 叹一口气,如今最重要的还是精进实力。 魔族作恶太多,血债迟早是要血偿的。 根据竹简记载,皎皎不断调试体内力量试图凝出哪怕小火苗一样的灵火。 接连几天过去她都以失败告终。 不会吧?她连最简单的一步都没迈出,往后又该怎么办? 月落星沉,又是一天日出,近在咫尺巨大的东升朝阳散发出一缕又一缕晨曦被密林切割成光斑碎片,驱散夜间深寒,在枝叶上凝出晶莹露水。 她又失败了。 这套修习法门该不会不适合她吧? 皎皎自认重生后,在修炼上除了误用妖族的修炼方法来修炼人族之外,其余时间都顺风顺水,没有遇到太大的困难,还算资质上等。 怎么连千鹤随手给她的竹简都没有摸上门道。 罢了,再来最后一次。 皎皎在心中默念不下百遍的口诀,运行一周后,她竟有些不敢睁眼了,害怕又是空空如也。 惴惴不安地半睁开一只眼,手心上一簇微弱的火苗静静燃烧。 她成功了! “你行气的方式有误。”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皎皎寻声看去,那是一名青年男子,皂衣皂靴,银色云纹滚边,他戴着一块玄铁制作的面具将其整个面容都掩盖的严严实实,声音很低哑,像是沙石摩擦的声音。 他收回手,皎皎掌心的小火苗瞬间熄灭…… ……开心了半天,原来不是自己的小火苗啊。 男子继续指导道:“行气时越过大椎穴,直入身柱穴,你再试一试。” 皎皎依言照做,手心里很快点燃一簇火苗,就是比方才的更小一些,应当是她还未熟悉的缘故。 但万事开头难,她已将最难的一步迈过。 “谢谢!”自她重生后在修炼一事上向来都是单打独斗,即使有了千鹤这个不负责任的师尊,也只是丢给她一本书让她自行参悟。 从没有人会手把手教导她。 很久以前,那人也曾在修道上悉心教导自己,可碍于先天残缺的灵根,多是教授她一些吐纳修养之法。 即使在绷带的遮掩下,皎皎一双水眸也笑得如一泓月牙。 接连几日,在黑衣男子的指导下,她很快就炼到五层,九转灵火只有九层,五层意味着过半。 一团赤红灵火从掌心汇聚,轰地一下,面前三丈开外的密林山石皆被灼烧殆尽。 “多谢,多亏你的指导我才能这么快突破九转灵火第五层。”皎皎转过身来,对身后神出鬼没的青年男子说道。 这数日来,皎皎埋头修炼,竹简文字晦涩难懂,她时不时会有凝滞读不懂的地方,偏偏这时青年男子便会现身替她讲解。 他话很少,但每一个字都一针见血。 “你是我见过极少的资质绝佳的人,能有现在的功力完全是你应得的。” 这是他第一次说的这么长的句子。 骤然想起什么,皎皎从灵识空间拿出一个物什,“这是一个小玩意儿,握上去暖暖的,权当我的谢礼。”早知道她就该收下当初雁雪硬塞给她的那块极品灵石,不然也不会送人赠礼都捉襟见肘。 皓白的柔荑中静静躺着一块碧玉材质的玉牌,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毕方,毕方乃火兽,彰显着此玉的功能。 青年男子自然见到她受伤的手掌,那是因为练功不慎被灵火灼烧的伤痕,浅的地方红肿,深的地方便有些焦黑。 灵火不比寻常火焰,也有使用不当的修士引火自焚的情况。 一定很痛吧?他伸出手,却是触摸在伤口的边缘,慢慢摩挲。 皎皎以为他会接过自己手中的玉牌,未想他的目标是掌心的伤处,怔愣间温和的力量流过,将红肿焦黑的伤口愈合。 她猛地拽过他的衣袖,青年男子没有准备被她拽得向前倾身,二人距离极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掩藏在面具下粗重的呼吸。 她紧盯他的眼眸,妄图从里面看出一丝星阑色。 因吃惊而大睁的眼眸,纯粹的黑色与白色泾渭分明,瞳孔边缘没有那轮璀璨弯月。 青年男子本想挣脱,可又怕伤到她,犹豫间她先一步松开。 他微微垂眸,因她骤然靠近而变得粗重的呼吸也渐渐平缓。 “是我唐突了。”她后退回原来的位置,半丈也就是一米开外是陌生人之间舒适的交际距离,“这段时间我曾设想过你的身份,或许你是一重天的弟子,但你功力远在我之上,怎会是寂寂无名之辈?” “你是他吗?”她问,她紧紧盯着,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情绪泄露,奈何他戴着古朴的玄铁面具,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得很好,甚至连那双眼都被垂下的浓密眼睫所挡。 他嘴唇微动,飞快地否决:“我不是。”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谁?”她一针见血。 青年男子呼吸微窒,正待他不知如何接下去时转身要走时,却听身后的清脆女声响起,她的声音里带着释然,好似远拓山水,“你不是他就好,我曾与他说过算计清楚,一别两宽,若这段时日是他一直在教导我,我不知该如何还回去。” 酸涩在心底蔓延,青年男子说道:“我不是千鹤神君。但千鹤神君曾有恩于我,你是他的弟子,他是神君我无以回报,便想将这份恩情投于你,便算报答他。” 皎皎听后,紧绷着的一口气松了。原来不是啊,她在期待什么? 他第一句说他不是千鹤神君,看来之前的话,他认为自己把他当成千鹤神君故才拒绝。 是她想多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皎皎松了口气,执着问道,“我总不能连我的师父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青年男子面具下的眉毛蹙起,酸涩开口道,“我不是你师父。” 皎皎振振有词道:“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你既然教我九转灵火,便算我在修炼九转灵火上的师父。” 沉默很久后,青年男子似放弃了,无奈地说:“随你怎么说罢。” “收到!面具师父!”他既然不肯透露自己的名字,就只好叫他“面具师父”咯。 “对了,”皎皎转到他的身前,身形灵快如轻燕飞鸿,拉起他的手不容他推脱拒绝,将玉牌牢牢塞进他的手里,“千鹤神君的恩情你还是要亲自向他报答,这是我对你谆谆教导的谢礼,以后等我寻到更好的东西再给你。” 他本拒绝,但玉牌握在她手中许久,沾染上她的体温,他竟有些舍不得。 他颔首,没有把玉牌丢进灵识空间,而是揣进胸襟,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皎皎见他收下,也爽快起来,“我明日就不会来这里了。” 听到像是告别的话儿,青年男子刚升起的喜悦便沉了下去,“为何?” “修炼九转灵火给我带来意外之喜,六阶瓶颈近在眼前,我想冲一冲。”她老老实实地说,他话少不多但做事直截了当,再加上他对自己有恩,应当不会是包藏祸心的人。 实力越是精进,升到高阶便越是惊险,不能有人打扰,是以修士常会在闭关之处设下法阵以防人打扰,或是隐遁无人处暗自升阶。 “此处人少,你明日再来此处,我助你升阶。”他干脆利落地说。 有的修仙大宗也会有帮助升阶的做法,大多是师尊对弟子,可也并不多见。对于相助者来说,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升阶者境界突破,相助者却耗费灵力、丹田虚空。 一个普通的玉牌值得他对自己这么好吗? 第73章 第七十三个秘密 第七十三个秘密 “我说过了,若你想报恩还是亲自向千鹤神君报答,我是我,千鹤神君是千鹤神君,你可不能混淆。”再说,她和千鹤不是寻常相互之间敬重慈爱的师徒,若让千鹤知道她半途截胡,会吃不了兜着走。 青年男子好像吃定她了,继续说道:“五阶升六阶的艰苦非你之前经历过的那般,人界修士大都陨落在此阶段,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若你不来,我明日上玉雪宫找你。” “诶?!”五阶与六阶的确是分水岭,过往许多修士就算没有师尊相助,也会千方百计寻找升阶的辅佐丹药,他的确没有欺骗自己,“可,你要是被千鹤神君发现就死定了!他会把你扔下九重天的。” 皎皎有点急,看不出来他这人怎么这么执拗呢? “就这么说定了。”青年男子算准她不会任由他失掉性命。 皎皎打算换个劝法,她非常顾虑道:“你真的要为我护法相助?可这里虽然人少,但绝不是闭关升阶的好地方,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趁我升阶无法动弹时一走了之?” 此话不假,他们不过认识几日,她怎能全心全意相信他?若他趁自己升阶的关键时刻一走了之所造成的后果皆由自己的背负,而他并没有什么损失。 这下他总不会执拗了吧? 未想,他三指并拢,举至与眉齐平,掷地有声道:“我今日在此以魂立誓,必护姑娘成功升阶,若背信弃义,魂消魄散。” 晴天惊雷遽起,直击他高举的手腕,皎皎一惊,惊雷落下并没有给他带来伤害,却在他手上留下一个玉佩大的古老符文的黑紫图案。 是应雷咒,应雷咒可比人界指天发毒誓毒多了,若他食言定会受到咒术的反噬,如誓言一样不得好死。 真是想报恩想疯了,皎皎讷讷道:“我明日照常过来就是了,你何至于此……” “若一个应雷咒能换你信任,便值得至此。”他的闷哑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九重天随便一个弟子小仙拉出来的声音都声如石上泉,偏只有他的嗓子像被火燎一样,低得有些难听。 但皎皎此时却觉得那些都不重要,她说,“我以后一定会报答回来的。” * 重重密林掩映深处,昏沉暗淡,日光都难以触及照耀。 皎皎在一处光滑大石上打坐,身后是青年男子为她输送灵力,助她尽快突破瓶颈。 日光移了三分,青年男子才收手。 他功力深厚,助她升阶根本不算什么。倘若可以,他巴不得替她承受升阶的痛苦,但他只能助力至此,后面的紧要关头他不能插手。 若千百年的高深功力可以完全传给另一人,且不需要吸收归纳,便可随心使用,那这世间也没有修道这一说了。 道本孤独,因修道不可完全靠外力,到最后只能依托自己。 虽然有他护法,但仍旧不放心,青年男子以皎皎为中心,在她一丈外布下半圆形的结界。 “谁?”结界即将布置完成的最后间隙,身侧飞过一截绿叶,往皎皎背心射去。 电光火石,绿叶即将触到皎皎背心时,忽然被冻结成冰,坠落粉碎。 粉碎的冰晶碎片很快在日光的照耀下融化成水,皎皎没有任何察觉,若再晚一步,她升阶的关头被打断,定会遭受反噬之苦,说不定这一辈子都无法精进实力。 射出暗箭的人从树顶飘下,他褪去以往常穿的烟黄色门派服,此刻一身水色长衫飘逸出尘。 “是你。”青年男子面具下的眉梢一挑,有些意外,他历劫时曾见过他。 倘若在无华派,皎皎与石岚之间有竞争关系,他多次使绊子自有立场无可厚非,但就目前来看,他们都已上九重天,暂无利益冲突,他此番下暗手的动作莫不是为了寻私仇。 石岚自前几日发现皎皎在此处练功,他便有了些不可告人打算——插手她练功。直到今日,他发现一个绝佳的下手机会,趁那脸戴面具的青年男子不注意,飞花摘叶欲破坏升阶。 然而他失手了,但也有了意外收获。 石岚坦然地立在那处,光明磊落完全不似下暗手的模样,“我这几日一直在暗中窥察,一直想不明白你的身份,可方才那一手凝水成冰的能力出神入化,原来真的是你,夕月神君。” 青年男子也就是夕月,被揭穿身份,他第一时刻看向皎皎的方向,见她仍沉湎于升阶中才放下心,是啊,他可是施了结界,外面无论发生什么她不会听见的。 “石岚,或者本君该叫你天寻。你是皎皎幼年恩人,又伴她成长,可你在无华派与今日的作势却分明在阻拦她。若你不说出一个能让本君信服的原因,本君今日便处理得一干二净,不会给你再搅扰她的机会。”夕月历劫时曾与他打过交道,随后又在皎皎的灵识之海中见到天寻此人,眼下他现身于此,虽然改头换面,但蹩脚的易容术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天寻听到许久未闻的本名,眼眸的亮光晃了晃,可一想到眼前面对的人,他立刻回神,咬牙切齿道:“原因?你为何不问问你自己。” “你不说么?那本君便不客气了。”夕月玄衣无风自动,天寻四周的空气在寸寸冻结,他呼出的气息都冻结成霜,想闪身躲避,却被夕月看穿,“没用的。”夕月沉声道。他早就看不惯天寻了,在他还没有遇见皎皎的时日里,他凭什么能成为她的依靠。 天寻站在土地上的双脚已被冻结成冰,而那冰块仍有向上蔓延的趋势,再过不久他就会成为一个冰雕。 一瞬的慌措后,天寻却平静下来,他唇角上扬,极为嚣张地说:“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现在连在她面前现身都不敢,若让她知晓是你害了她的青梅竹马,她会作何感想?她一定会我报仇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青梅竹马?真是刺耳。 可夕月还是停下了杀招,天寻有狼一般敏锐的眼眸居然一下子就能看出他的弱点。 他与皎皎之间脆弱的关系经不起任何的磕碰。 若让她知晓,她最亲赖的人之一曾在他手上殒命,她会如何……他不敢想。 夕月袖中的手缓缓握紧拳头,他觉得好无力,空有一身功力却无处可使。 周身与四周的冰寒正撤去,天寻得以喘息,他清楚地知晓,眼前为皎皎护法的人是夕月,自飞出的都树叶被拦截的那时起,他想阻止皎皎升阶的事便失败了。 可他凭什么?凭什么到现在还是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虚伪模样?他该为当初做的那些事付出代价! 天寻怒不可遏,使出一直隐藏的无穷力量,朝夕月命门击去! 他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砰——”地一下伴随骨骼断裂的声音。 一重天灵气充沛而长势喜人、郁郁青青的竹林被成片地拦腰摧折,天寻躺在摧折的竹根上,咳出一些脏腑碎片和着鲜血,几番起身都未成。 一双皂靴立在眼前,他衣裾因走动而微微晃动,弧度停下,天寻视野明明灭灭,只见一阵极具力量的光晕落在身上,至极的寒冷便是炽热,他感觉到自己正寸寸融化。 夕月清冷的眼中没有半分情感,仿若看待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他本顾忌皎皎而放过他一马,怎奈他再度挑衅。 他想,只要处理得干净,皎皎便不会知道。 天寻痛得额头青筋暴起,沙哑嘶喊,身上的易容术失去效力,显现出原来的模样。一对敏锐狼耳藏在银色的刺猬短发中,他用银灰色的眼瞳不舍地看向远处皎皎。 平整大石上,结界中,皎皎猛然吐出一口血雾,结界融化。 夕月想都未想便停下手中动作,飞鸿一般掠至她的身旁,将她牢牢接在怀中。 丝丝缕缕的紫霞在空中汇聚,渐渐将中心的两人围绕包裹在一起,像一层又一层的纱幔朦朦胧胧。紧闭的眼眸忽而颤抖几下后便慢慢睁开,皎皎第一眼见到那沉冷古朴的玄铁面具,十分欣喜道,“我成功了!我升到六阶了!” 夕月也被她的欢喜感染,竟无意中泄露出原本的声音,温情柔和的声音响起:“恭喜。” 皎皎沉浸在喜悦中并没有觉察到。 丝丝缕缕的霞光包裹着中心的两人,天寻被分隔在外,他心中油然而起酸涩感,却因易容术失效而不敢上前,不敢见她。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天寻用尽仅剩的力气掐了一个诀遁走。 自皎皎成功升阶后,她看一切事物都倍觉明朗起来。 在通往九重天的幽暗处,隐隐约约透出一团璀璨光芒,而那团光芒正向她接近。 没有感受到敌意,皎皎未曾拔剑但也提高了警惕,光芒从幽暗处现出真身,原来是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 雁雪手中握持着某样东西,那璀璨光芒正是来自她云鬓间的簪着的翠榴石凤尾发簪,当真是珠光宝气、明艳动人。 可惜这样一个不差钱,本该骄傲矜贵的女子此时正惴惴不安地有意寻她。 第74章 第七十四个秘密 第七十四个秘密 “寂凤,你近日还好么?”雁雪寒暄道。 皎皎不温不热,“尚可。” 随后,是无尽的沉默。 雁雪双手捏着手里的物什,好几次想说却又吞了回去。 皎皎看她快要将手里的东西揉碎,直截了当说:“你可是有事找我?” “是,是这样的……”听皎皎打开了话匣,雁雪才吞吞吐吐说道,“我想让你帮我把这个交给千鹤神君。” 她怯生生地将手中之物递出,莹润的柔荑中静静躺着一个刺绣荷包。 皎皎没接。 雁雪猛然想起什么,从灵识空间中随意掏出两三块极品灵石,“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望你能收下。” 两袖清风在九重天不能打点很多,意识到这点后皎皎拿起一块极品灵石,并接过她手心里的刺绣荷包,“极品灵石我收下了,以后你若有什么忙需要我帮,在力所能及的范围我会尽可能帮你。” 帮忙递一递荷包就能赚一块极品灵石,属实是黑了点,所以她打算再多帮她一些。何况她捏在手里探了探,没有暗藏|毒药咒法一类,确确实实是普通的荷包。 “谢谢!”雁雪感动得两眼微红,好似一直遥望不可及的希望终于有了点盼头,“你可一定要跟千鹤神君说,这个荷包是一重天流云宫的飞升弟子雁雪相赠。” 皎皎点头,小事好办。 “你现在是神君弟子了,我不能像在一重天的时候想找你时便过来。”她忽然又从灵识空间拿出一堆金光璀璨的珠宝玉石捧在手上,“但是我们之间的感情可不能变,呐,你喜欢什么尽管拿。”随后轻声说道,“只要你能给我多说说千鹤神君的事。” 皎皎被那闪耀璀璨的金银玉石给闪得目眩,又听她三句话不离千鹤,不禁说道,“我可帮你将荷包交给神君手上,但其他的有关神君隐私,恕我不能直言。” 雁雪一听皎皎铁面无私的回答,垂头丧气。 皎皎拾起她手里捧着的一枚月光石,晶莹剔透,清光淡淡如秋月,品质极佳。 “你很有钱么?”她随意看了一下,雁雪手里的金银玉石无不是绚丽夺人,即使她看不出准确的品质,但也知道价值不菲。 随随便便就是极品灵石和金银玉器,她家里有矿不成? “算是一般般吧。”雁雪嘟囔道,“当初进流云宫的时候,我资质不够,但我爹捐了十箱黄金,宫主看我可怜便收我为入室弟子。后来他们也没想到,我居然飞升了。 ” 皎皎:…… 默默将月光石放回。 雁雪纳闷:“怎么,你不喜欢么?爹爹告诉我,没有人不会和金银玉石过不去。” “无功不受禄,再说我已经收了你一块极品灵石。”皎皎欲走,“我会交给千鹤神君的。” “谢谢!”雁雪眼里闪着欣喜的光比手中的宝石更灿烂。 原来,雁雪是一个追星女孩,追的居然还是千鹤那个怪脾气的。 皎皎站在玉雪宫外,扣了扣房门。 房门自动打开,千鹤正坐在沉香圆桌旁,桌上是摆盘精致的各色佳肴。 一盏青碧琉璃盘飘过来,上面整齐码放着一些粉色糕点。 “樱桃糕,赏你的。”千鹤眼睛都不抬一下。 “谢千鹤神君。”皎皎接过,虽然辟谷已久,但太久没有尝到食物的味道有点想念。捻了一小块放进口中,酸甜细腻,咬至中间居然还有爽脆汁水在口腔中炸裂。 好神奇。皎皎好吃得眼睛一眯,又多吃了几块。 “你可还有事?” 差点被美食蛊惑忘记来意,皎皎立刻奉上刺绣荷包。 千鹤执着的筷箸一滞,皎皎只感觉手里的重量感一失,不过抬眼的时间,荷包已然落在千鹤的手上。 千鹤放下筷箸,打量手中的荷包,荷包采用玄红配色,上面绣着凤凰翎羽,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他嘴角勾起一丝轻浅的笑,听说花朝节将至,他从来不过那些个吵闹麻烦的节日,这还是他有史以来收到的第一个荷包。 九重天的‘花朝’类似人界七夕,但又与七夕不同,可将亲手制作的荷包赠予有意之人,若对方回赠二者便可结为道侣,亦可送给师长,以此代表敬意。 这是千鹤第一次不将满满一桌的美食佳肴放在眼中,转移了目光。 皎皎嘴里塞着特制的樱桃糕,脸颊鼓鼓囊囊像个小仓鼠,含糊不清地道:“是一重天流云宫的飞升弟子雁雪让我交给你的,好看么?估计是她亲手做的,真是个手巧的姑娘。” 千鹤刚刚升起的一点愉悦心情很快便落了回去。 精致的手绣荷包被很快丢在桌上,他骤然冷下的声音堪比屋外的飞雪,“以后若再本君见到类似的东西,连你一起扔出玉雪宫。” 皎皎:“???”手中的托盘也随即脱离飘回千鹤桌前,皎皎半是惊讶半是不解地看他。 千鹤脸色稍霁,倘若她低头认错,自己可以不咎。 无尽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像是一场悄无声息的对峙。 最终还是皎皎打破了沉默的局面,她微微低下头,“弟子知道了,今后不敢再打搅神君休息。” 她也是拿了极品灵石的份上才将雁雪所交代的事都做完,但看千鹤的样子十分……厌恶。为了一个荷包她不至于得罪千鹤。 果真是阴晴不定的神君,她怎么就忘了呢?他一点点的好就让她忘了形,忘记他本来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今后不会了。 皎皎的话非但没有缓和氛围,反而让屋子里的气氛将至冰点。 千鹤暗自懊恼,似乎他言重了,花朝节互赠荷包是历来习俗,他只是不喜那个荷包不是她送的…… 皎皎行礼便要离开,却被一阵风推了回来。 “神君何故阻拦弟子?”她皱眉不悦道。 “你升阶了?”仅仅靠灵力碰触,千鹤便知晓她如今的实力。 皎皎颔首,吐出一个单音节,“是。” “本君是你师尊,缘何你升阶了都不告诉本君?”千鹤有点恼,完全忘记他刚刚从对人家恶言相向。 “神君现在不是知道了么?弟子不懂,神君当时收弟子为徒显然并非情愿,现在又口口声声说是弟子的师尊,一副关心切切的样子,是为何?” 她低眉,但言辞却如她直挺的脊背,“修道本是孤独,修士不仅要忘却情爱还要斩断与亲人的联系,对于修士来说,师尊便是最亲密的人。徒弟精进修为的每一步背后都有师尊的悉心教诲。” “神君对弟子很好,给弟子上古竹简练成九转灵火,不逊于师尊的九转业火。但除此外,神君对弟子也并没有其他的教导之恩,弟子在神君的心中便是一个无聊时捡来的小动物,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么?”说到最后,皎皎低下眼眉,让眼睫盖住泄露心绪的眼眸不让他看见,否则那样着实太丢人了。 在千鹤那里她就是一个心血来潮养的宠物,让他看见她的难过,定会嘲笑不屑。 她也是有尊严的,她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她宁愿受委屈,也要拜在千鹤门下目的就是千鹤是除了夕月之外九重天最强的人,她想学到更多的东西才能亲自手刃郗凤,为猞猁族报仇。 皎皎一股脑地将话说出,迫得千鹤的一句“大胆”堵在嘴边,但越听她说,那一句“大胆”便再也说不出口。 你就是这样想的?千鹤想说,但好像又发现她说的无错,他本就是为了让夕月死心才收她为徒,开心时就给一两本竹简“放养”她,不开心时便眼不见心不烦。 突然,一股陌生的闷塞感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千鹤闭上酸涩的眼,说:“你走吧。” 门咯吱一下开了又合,屋里再无任何气息,手中的象牙筷箸被啪一下扔在桌上,他第一次对那些山珍海味失去食欲。 皎皎回到自己的住处,她发誓再对千鹤有半点改观,她就是狗! 最好的报复就是学走他全部的功力武学,然后狠狠地打他的脸! 可一想到雁雪她就开始头疼,明明就是收钱办事,事情都做完了便没有她的事了。可要是雁雪问起来,她该怎么回答?雁雪好比追星迷妹,她生怕一个措辞不好就伤了她的心。 罢了,等遇上她之后再如实相告吧,雁雪对千鹤的滤镜太厚了,希望她这次能醒悟过来。 ‘花朝节’如火如荼地举行,有不少不甘寂寞的仙家弟子借此机会赠送荷包,也有心灵相通的人回赠荷包,结成了不少道侣。 一重天郁郁葱葱的树林里,皎皎坐在当日升阶的大石上等了又等,等到日光偏转,暮光渐暗都没有等到人。 她手里握着一个荷包,今日怕是送不出去了。 从千鹤屋里出来那日之后,她不久就在九重天出口遇见雁雪,似乎是雁雪有意在蹲她,不管如何,她像嗷嗷待哺的雏鸟期盼皎皎能说一说千鹤收到荷包时的情形。 皎皎尽量委婉且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没先想到雁雪一脸崇拜敬佩:“神君不愧是神君,不染纤尘,不惹情爱。” 皎皎:……她怎么觉得雁雪的滤镜更厚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一个荷包而已。”皎皎疑惑。 “诶?你不知道吗?最近可是‘花朝节’啊。” 皎皎刚上九重天哪会知道,就算她把重生前在九重天的日子算上,也从未听过什么‘花朝节’。雁雪给她科普‘花朝’的来历并告诉她赠送荷包的含义。 雁雪科普完后不忘感慨:“我既不是神君弟子,又不是神君友人,我想赠送荷包给神君当然也是为了……”说到此,她脸颊飞上两朵绯色,“神君没有接受我的荷包,真乃红尘不染的纯净之人啊……” 皎皎:啊这,要是他接受一个相当于陌生人的荷包,才是不对吧。 从雁雪处的得知加上千鹤知晓荷包后,突然晴转雷雨的三百六十度大反转的态度,她不会看错,明明千鹤在接过荷包的一瞬是愉悦的,原来他以为荷包是自己送给他的么? 弟子献给师尊荷包,表达尊师重道之意。不过他打心底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心血来潮的猫猫狗狗,又在乎这些,不是矛盾是什么。 倒是聊表尊重之意,皎皎心里浮现一个人。 这也就促成了她今日等在此处一事。 脚步沙沙,由远及近,似有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千鹤是个别扭的人,和他的童年有很大关系。 第75章 第七十五个秘密 第七十五个秘密 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皂衣皂靴,脸上戴着古朴玄铁面具,他开口的第一句就是:“为何不修炼?” 果然,他比千鹤更像自己的师尊。 “我在等你。”皎皎递过去一个荷包,“‘花朝节’要到了,这是我的小小心意。” 夕月怔了怔,没接。“花朝节”赠荷包的寓意他有耳闻,要么是师徒之间,要么是……心意相通的道友之间。 他问:“何意?” 皎皎有板有眼地说起来:是“你教我习得九转灵火,甚至吃力不讨好的助我升阶,我们虽然没有行过拜师礼,但有师徒之实不是么?我赠你荷包再——” “我不是你师尊。”他冷然打断,侧身就要走,“你应该把它送给千鹤神君。” “诶。”皎皎拉住他银线描边的袖角,“你别走,我只是觉得荷包给你更合适。” 夕月停下,似要听她的理由。 “我和千鹤并非你想的那样,他也并没有多管教我,我更像是他心血来潮时抱养的宠物。”皎皎说得平淡,似乎所说之事与她无关。 其实告诉他也无妨,在外人看来,千鹤收徒本就是难以置信的事,不知有多少人盼着看她笑话。 夕月沉闷的面具下嘴角紧抿,他默了很久,在皎皎以为他执意要走松开他的袖角时,他却蓦地抓住她的手。 像是被烫了一下,夕月很快放开,但皎皎手中的荷包已然在他手上。 那是一个以黑缎为底,辅以银色丝线绣成一弯上弦月的荷包,刺绣的上弦月针脚有疏有密,看上去并不熟练是个初学者所制。 所赠荷包需赠送之人亲手制作才有诚意。 月……她是知道什么了么?夕月望向她一如既往澄澈的眼眸。 “我只是觉得你和上弦月很像,在暗夜中散发淡淡的冷辉。”皎皎解释道。她最开始是便对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但之后的接触中很快打消那不切实际的猜想。 夕月该是那圆月溶溶,散发着温和的光辉,令人如沐春风;而面具师父则是如暗夜中时隐时现的星星,若接近他,会发现他更像那残缺又清冷的弯月。 完全不同的感觉,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多谢。”他会好好珍惜的。夕月垂下眼睫应道。 不知何时,日暮西山,树林中日光褪去,他仅仅露出的眼眸中散发出一丝温和的光,片刻驱散了暗夜冷辉。 日光完全褪去,明月当空,月光皎洁,千鹤坐在一桌冰凉的菜肴前发愣,忽地窗外光影微动,千鹤惊醒,便第三次要将那些残羹冷炙倒掉。 “未想你受伤颇重,连有人前来都未曾察觉到。” 突然的声音令千鹤的施法倒菜的动作一滞,他回头看见来人月白长衫,腰间别了一个黑底银月刺绣荷包。 * “笃笃笃——” 九重天冰天雪地的一处边缘之地,骤然间雪变大了,俄而响起敲门声,并不急促。 皎皎捏着清洁咒,除掉一日下来的污浊之气,听到敲门声以及看见门扉上模糊的撑着伞的人影,不疑有他,踱过去开门。 “千鹤神君何事?”她面无表情,开门见山问道。 “无事便不来找你?”雪很大,千鹤的眉梢都染上了雪,衣裳上不必说,沾染的雪花更多,玄色与白色相映,衬得他更玉气逼人。 说完后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冷硬,又虚咳一声,缓和道:“我是你师尊。” 我是你师尊,所以来看你也是自然的。 皎皎侧身,“那请千鹤神君进来吧,外面风雪大。” 千鹤走进,皎皎欲拿过他手里的红绸伞,千鹤执着伞柄的手本能地躲了一下,随后又递了过去。 皎皎未曾多想,许是千鹤有洁癖,不喜人触碰,她尽量不碰到他,取下红绸伞替他收合。 千鹤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儿,直到皎皎捧上已经整理好的伞。 根根伞骨收合,合拢起来的伞面没有一点多余的褶皱,每个伞骨与伞骨之间的缝隙都是一样窄细,她双手捧上,整理得很细心。 千鹤接过,有些微凉,因修炼九转业火的缘故,他的体温比常人稍高,这是他第一次在红绸伞上感受到温凉。 皎皎做完事后便像一个恭敬的侍女,眼观鼻鼻观心立在原处,他不动她亦不动。 千鹤瞧着她乖巧伏顺的模样,心道她可真会,知晓自己惯讨厌麻烦,在他面前便不多言一句,不动如山。 可是,他却有点不喜欢这样的她。 深吸一口气,千鹤才从灵识空间中唤出一个琉璃托盘,“这里是刚刚做好的樱桃糕。” 皎皎正低着头,一盘精致糕点便摆在面前,樱桃高独有的甜香味钻进鼻尖,一下又一下勾引起唾液分泌。 “谢谢神君。”皎皎没什么反应,接过托盘。 “你不吃么?”语气中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试探。 千鹤的樱桃糕确实是她吃过的点心中最好吃的,可一看到它便想起她和千鹤之间发生的不愉快,她已将话说得清楚。 于是,她在千鹤惊愣的眼神中跪下来,双手高举托盘,一副认罪模样,“弟子不懂,到底做什么了什么,引得千鹤神君非要羞辱弟子不成。” 她不懂?她当然懂了,若是千鹤真要前来羞辱,何必又是敲门又是试探的。对比前者,她更相信他前来是为了道歉的。 堂堂千鹤神君居然会道歉?说出去,九重天的一颗小石头都不会信。 但皎皎就是有把握,并且她还要他亲口说出道歉。 她不坏,但也不是大善人,一开始他便想掐死自己,自己不计前嫌为在温泉池中救了他,以为他们之间能冰释前嫌,回到正常的师徒关系,未想他给了一本竹简后便再次翻脸,她不忍了,不想再受这样的委屈。 千鹤听她说后,后退一步,似不想接受她的跪拜,她不知道那一句话简直像芒刺扎他的心。 他侮辱她?他要侮辱她,何必重新做了一份樱桃糕上门拜访? 他是想与她道歉的,夕月说的无错,他既然在拜师礼上带走她,便应该答应夕月当初的恳求,好好照顾她。 况且后来,他发现她没自己想像中那样恶劣。 可是,他说不出口,生下来就没人告诉他该怎么承认错误,怎么去道歉。 见千鹤又气又急,脸颊的红已泛到双耳,皎皎不敢再僵持下去,她还真怕他急了来个割袍断义,她还想抱千鹤这个超级无敌的大腿,好好提升实力。 “千鹤神君为何不说话?”她表现得十分疑惑,猛地想通什么,抬头看他,“难道千鹤神君是为了向弟子赔礼道歉的?”说完后,又觉得不可能,低下头不敢看他。 皎皎简直要为自己的演技鼓掌,一番话下来,她已为他铺好台阶,至于下不下就看他了。 “嗯……”细弱蚊音的声音响起,快要淹没在屋外大雪落下的沙沙声中。 “多谢神君。”皎皎瞬间抬头,脸上绽出笑容。 也不管千鹤察觉不对就自己起身,实在是跪太久,地上又没有毛毯,湿寒得很,她要坚持不住了,站起身后,暗自揉了揉膝盖。 千鹤内心活动在被戳破来意时极为复杂,但在最后都化作一声鼻音。 他从没经历过此刻这番情形,简直比他下界剿杀那些作乱的魔群还要棘手。 可在看到她捧着一盘子樱桃糕,将脸颊塞得鼓鼓囊囊的模样,那一点儿不自在也很快消散。 皎皎大快朵颐,樱桃糕还是暖暖的刚出炉的温度,这时候不吃更待何时。 看得出来,外面鹅毛大雪,千鹤为了保温费了些心思。 他这个人看来是真的有洁癖,那么她也不再拿那些外人的东西赠他,免得惹他恼怒,皎皎暗暗记下。 “吃完后,本君教你九转灵火。”千鹤坐在屋里唯一的圆桌前,一旁的大薰炉安神香气弥漫。 皎皎渐渐放下托盘,吞下口中的糕点,“为什么?”如果他来教导她,那她就抽不出身去见面具师父了,在教导这方面,面具师父虽然实力比不上贵为神君的千鹤,但教她也是绰绰有余。 千鹤好看的眉颦住,“因为本君是你师尊。” 是啊,名义上他还是她师尊,教导她又需要什么理由? “谢神君。” “你不欣悦?”没了刚才的窘迫,千鹤心细如发怎能不察觉她心绪的变化。 “怎么会?弟子的毕生追求便是提升实力,为族报仇。能得神君教导,是弟子的福分。” 千鹤这才想起她的假名——寂凤,寂灭凤凰,凤凰不就是郗凤么? “你若想亲自手刃郗凤,以你的修炼速度直至你羽化湮灭都不可能。”千鹤直言直语,即使是得道神仙也会有羽化的一天,除了神君神使以及昆仑的西王母这种天命之神,力量消弱时也会选择历劫,滋补力量。 若实力停滞不前,时间长了也会有羽化的一天,这也是修士为何会一直追寻实力的原因之一,永生不灭,对于没有天命的人来说就是一个虚幻谎言。 皎皎的脸色变得难堪,诚然她知道自己目前的实力尚不足以和郗凤硬碰硬,但被千鹤点破却是另一番滋味。 难道,她这辈子都没有为族报仇的机会了么? “你战胜不了全盛时的他,可郗凤虎落平阳你尚且有一线机会。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你还是太弱了。等你实力增长到足以和思过崖的禁制抗衡时,你可入禁制杀了他。”他顿了顿,“届时,我会保你。” 皎皎倏地看向他,眼中激动难掩,可一想到猞猁族惨死的模样,她眼角泛红,用着酸涩的声音说,“谢神君。” 她一定会亲自手刃郗凤的,所有族人的血债她都会一一讨回! 第76章 第七十六个秘密 第七十六个秘密 思过崖上罡风冷冽砭骨,崖边乌云笼罩,唯一的出路布满符咒。 一个半圆形的结界罩住一只九尺凤凰,翎羽青蓝,眼波暗淡,正是郗凤,他的力量在禁制中渐渐消散,已无法维持人形,显露出原形。 他的双翅羽毛有不少焦枯的斑痕,那是他欲冲破结界而被雷鸣咒击中留下的伤疤。 他唯一的生路便是前面雷鸣电闪的山崖通路,身后是无边无际的黑云翻涌。 思过崖与诛仙台不同,在郗凤被关之前,此处用来关押罪不至死的仙家,望其悔过。 思过崖的禁制乃上古形成,坚不可破,并无人员把守,若被关押的人妄图逃出则会受到雷击之刑。 一抹清冷傲然的纤瘦身影出现在思过崖的山崖之后,即使是被夕月折了傲骨,她的身上仍有一种向上生长的不摧力量。 楚飞星紧握着手里的荷包,朝崖边走去,一路上雷电击落下来,却都落在她的脚边,击碎石块,但她从中走过,安然无恙。 * 皎皎的进步之快令千鹤都感到吃惊,自那日的“樱桃糕”事件之后已过半月,花朝节都已渐渐落下帷幕。 而皎皎竟也在他的教导下成功突破七阶,她吸收灵气的速度如喝汤,快得令人咋舌。 在玉雪宫的冰天雪地里度过了半月有余,她再一次升阶了,如今的实力在凡人界算得上是登峰造极,要知就连无华派的掌门也不过七阶,而她已有和其一样的实力。 皎皎站在雪峰之巅,感受着体内充沛的灵力,寒冷的温度对她而言已不算什么。 苍灰色的天空下,雪山似千年等候,等得山巅白了头。云海翻腾察觉不到一丝暖意,天地之间,遗世独立,恍然若梦。脚下的冰原坚硬澄澈,清晰雪粒荧荧添生机,山谷中充盈孤寂空旷,没有一丝人气。 一声高亢的鸟鸣冲破阻拦,长啸于天。 紧接着,整个九重天的结界都在晃动,似有什么东西不断妄想横冲突破。 然而大地震动不过片刻便安静下来,忽地皎皎身侧出现一只红色的传音鸟,传音鸟是九重天传讯的工具,依照颜色不同区分等级,其中红色代表紧急。 皎皎看完传音鸟的讯息后,迅速赶往三重天。 三重天不仅是当初拜师礼的地方,九重天所有重要的事宜都会在此商讨。 此时,与往日不同的是所有仙家都汇集于此。 皎皎到来时,便见到白玉石阶上一个纤瘦身影被捆仙索反手绑住,跪在众仙之前。 高高的白玉石阶上,夕月一袭深蓝色的君装,他一改往日的温润亲和变得森冷威严,“今召众仙家来此是为魔族少主出逃一事。” 偌大的广场中立刻变得叽叽喳喳。 “魔族少主被关在思过崖怎能出逃?” “莫非是有人接应?可他的副手不是已经被……” “为何清莲仙子跪在前方,此事居然跟她有关吗?” 夕月接着说道:“思过崖有上古禁制,郗凤出逃皆因清莲仙子与其勾结,此事发生亦是本君教徒不严,她有过,本君更有错。” 他的声音冷硬,楚飞星死寂的心没有一丝波动,自她那日在夕月收下受到重伤时,那一颗向着夕月的心便死了。 她是一个极端的人,否则全家满门被魔族屠戮殆尽的时候,她便如其他寻常女子一样自尽而非走上在平头百姓看来神乎其神的修道之路。 除夕月外,仅有的一点温暖便是郗凤给过她的,虽然他欺骗了自己,拿走了解魂铃,但她也并非不能理解他想要出逃的心。 花朝节相赠荷包表心意,只她一人孤寂寥落,倒勾起了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拿着亲手制的荷包去了思过崖,想着去看他一眼就好,曾几何时的温柔缱绻历历在目,怎么会是假象?她不相信他没有一分一毫的真情。 在她距离结界一步之遥时,雷鸣咒察觉到外人入侵,轰地降下天雷,她内伤颇重无力抵抗以为就此殒命时,却被一片温柔翎羽护住。 纵使化作原形,郗凤还是将一侧翅膀拼命伸出结界,替她挡下天雷。 羽毛被燃烧的焦味儿刺鼻,刺得楚飞星的泪扑簌簌地落下,她再也坚持不住了。 她以血为引,替他破开结界一道口子,青蓝色的凤凰展翅翱翔,撞破一重天的结界,那个骄傲的凤凰终于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带我走!”楚飞星大喊。 虽然狼狈不堪但依然傲气的凤凰垂下了眼,“我如今的力量只够保全自身。” 说罢,他毫不留恋地飞走,凤眸泣血,正好滴落在楚飞星的胸口。 但她开启血咒,全身被鲜血浸染,那滴血滴落瞬间与她的血衣融为一体。 他知道的,若她不离开九重天,定会被天界治罪,生死难料,然而她已没有力气逃离,任凭赶来的巡卫将其捉住,束手难逃。 楚飞星绝望地大笑,她又被骗了!郗凤!郗凤!郗凤! 楚飞星放走在押魔族少主的事第一时间传到夕月神君处,随后便被押解到三重天,在神君的主持下,听候众仙发落。 然,这正是让众人为难的地方。 要说夕月神君才陨落了一个三弟子,如今二弟子又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按照律例条规本应褫夺灵根,受诛仙台之刑,可神君也只有这一个弟子了,若当真如此惩…… 众仙十分为难,莫衷一是。 “怎么这么热闹?” 皎皎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千鹤,他助她成功从六阶升到七阶后便不在玉雪宫,忙着下界处理一些事务。 “回千鹤神君,魔族郗凤与清莲仙子勾结逃离了九重天。吾等正商讨清莲仙子的惩处。”春神句芒回话。 “郗凤被放走了?”千鹤略带嬉笑的笑意瞬间收束,他望向皎皎,却见她平静如常。 他又将眼神投于满身沾血、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楚飞星,只觉得可笑。 郗凤有意买通皎皎失败,而看似清冷孤傲的楚飞星却与其珠胎暗结。 可笑,可笑至极。 “比起此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千鹤开口,不是他想有意救下楚飞星,事急从权。 “还有何事比郗凤出逃更严重?”句芒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郗凤出逃他们已经派出人去追拿,但能否捉拿回来还不可知。 千鹤缓缓道来:“先说说本君探查回来的消息,本君镇守龙岭以北,发现大量低等魔族屠戮生灵,数量之多,已几近摧毁一个人界小国。” 众仙寿命长久,看淡生死,凡界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战乱迭起便有死伤,但凡人亦会在战乱后繁衍生息,欣欣向荣。 此乃天道,亦是世间万物运行的规律,他们无权干涉也无法干涉。 他们唯一担忧的是,战乱频起则死伤无数,怨灵集结,怨灵是魔气的根源,魔族可借此助长气焰与力量。 他们以为这便是千鹤带来的最糟糕的消息,确实是比郗凤出逃更为严重的事。 但,千鹤完全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继续抛下一个惊雷,“本君觉得事起诡异,一路追寻至南方险恶之地,险恶之地后方竟然有一处冰川雪原,那里曾有一个广为流传的人间异闻,传说青云灵芝便长在此处,得之可长生不老、生死人肉白骨。然,那一切都是魔族编制的谎言,诱人至此吸取人的元阳。” 有人问道:“魔族编造谎言,收集这么多人的元阳是要做什么?” 皎皎听完后第一眼望向夕月,彼时她陪着夕月去到冰川雪原,他因此而受伤……他是想找青云灵芝么,他堂堂神君不死不灭,长生不老更不用说,找青云灵芝定不是他自己用,那到底是给谁? 心底有一个答案浮出,但立时被她否决。 夕月亦将千鹤带来的消息一一听入耳,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他后来也想再探那个诡秘的茧型物体,但完全找不到,它好似拥有生命能隐遁躲藏。 “魔族要复活魔尊。”千鹤平淡地抛下一个惊天巨雷,他嘴角的冷笑毫无温度可言,“而且,他们快要成功了。” 偌大的白玉广场静了一静,紧接着掀起滔天巨浪。 魔尊——这个称呼太过久远,久远到他们一时听到只觉陌生。 可所有人不会忘记,三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中,毁天灭地、无数生灵陨灭,致使九州无论仙、人、妖、魔四界皆离乱动荡、元气大伤。 据说仙祖不惜拼尽全力以封印魔尊,魔族被封印后仙祖也因受伤颇重,就此隐遁疗伤。 三千年了,仙祖踪迹未现,下落惟有神君知晓,而魔尊却要复活、卷土重来。 “魔尊即将复活,九重天不能袖手旁观。依本君之应组织一支精锐小队破坏魔族的复活计划。”阶下数人对魔尊即将复活都有些心悸恐惧,而夕月一番话犹如定海神针,定住了大多数人不安的心。 眼下,惟有采取行动,制止魔尊复活,否则便是坐以待毙。 “可,到底该派哪些人前去?” 千鹤很快明了夕月的计划,出言道:“队伍人数不宜过多,且需实力强盛者。”毕竟是去捣毁魔族计划,而非和魔族正面冲突,人数越少机动性便越高,但又因任务难度巨大,必须要高阶实力的人才行。 春神句芒第一个站出来请缨:“句芒愿带头捣毁魔族计划。” 夕月却摇头并不赞同,“四神使缺一不可,八仙君亦然。” “开阳仙君座下弟子请缨!”谢乔从开阳仙君身后的阵列中走出,面容坚毅。 “摇光仙君座下弟子安歌请缨!”一道脆生生的女声随之响起,谢乔见安歌也出列,眉间颦蹙是深深的不赞同。 安歌。皎皎循声望去,如今的她可以看得出安歌比以前实力更精进了一步,面如桃花,看来她并没有将自己的殒命放在心上。 皎皎的眼暗了暗,安歌的居心叵测给她带来的伤害无疑是很重的,而她竟然在临死前才看穿。 她是真的想将她当做九重天唯一的真心朋友,无奈她的示好在安歌眼里尽是炫耀。 后面接二连三的响起仙君座下弟子的请缨声,但也有不少人被刷下去,因实力不够或身居要职,加入精锐小队实力最少也得七阶。 筛选后只剩下六人,还差一人便完毕。 皎皎在人群中,紧握的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掌心已被掐出深深指甲印。 眼看阶下又要喧闹,夕月言:“若是六人亦可,此行队伍人数在精不在多……” “千鹤神君座下弟子请缨!” 千鹤登时将目光射向人群中的皎皎,她疯了!刚升七阶境界不稳就上赶着去送死?!他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但皎皎高昂着脑袋,并不看向千鹤,她的目光直直望向夕月,眼中燃烧着难以压抑的复仇火焰。 她想通了,她要去,一定要去! 众仙家对千鹤这个大弟子说实话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了解,一是因为其师尊千鹤本就是个难以相处的人,二则是因为其本人整天用白布缠绕着脑袋,且话也不多,甚少见到,只怕也是个古怪的人。 俗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因着这刻板印象,和皎皎相识的人并不多。 在他们看来,作为神君座下弟子不好好享受神君身份带来的各种天材地宝、珍贵资源,上赶着去掺和九死一生的事作甚? 甚至有用心之人阴恻恻地想,莫非是不堪神君折磨,不如以身做个表率,就算死在魔族手里也是解脱? “不可。”夕月还未说话,千鹤就急着制止,眼见他的脸色开始晴转雷雨,阴沉得吓人。 登时,阶下有歪心思的人都不免打消,实在是千鹤的脾气声名远播。 皎皎反驳:“弟子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呵,你能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一名对千鹤心生爱慕的女仙早看不惯皎皎,刚好她站在她身边,便忍不住出言刁难道。 一句话,倒也勾起了众人的好奇。且看千鹤神君坚决不同意,那他的弟子又何必冒着得罪师尊,说不定还要领罚的风险去九死一生之地? 皎皎将手摸向头上的白色绷带,千鹤有意阻拦却是来不及了。 那出言刁难的女仙见她拆卸脸上绷带的动作,忍不住后退远离,该不会遮遮掩掩下是一幅骇人的毁容面孔吧? 随着绷带的解开,一张清秀中愈发明艳的小脸呈现在众人面前,她不言不语,只一双眼闪烁着火一样的灼人目光,整个人明若灿灿盛放的火莲。 不少人都不淡定地倒吸一口气,连喜怒不形于色的几位神使和仙君,惊讶的表情毫不遮掩,就连台上被押解的楚飞星都不由动了动死水一般的眼神,怔怔地望向她。 呵,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原来只有她活得像一个笑话…… 不少知情人一会将目光投在她身上,一会儿又转移到夕月神君身上,来来回回好几遍。 那女仙并非身居要职,当日魔族攻上九重天时一早就受了伤昏迷过去,是以根本不知道当日情形之复杂。 “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面容么?怎么你们都……”她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好心小仙拉住。 “你别说了,她,她和夕月神君的三弟子长得一模一样,那年拜师礼我曾见过,不会忘的……” 夕月神君的三弟子?不是早就死了么?! 那个女仙猛然回过神来,骇得大步后退。 是的,即使身形长高不少,面容清瘦不少,褪去以往的稚气,但那张脸仍旧不变,只时多了几分经历过艰辛方才留下的冷静平凉。 “魔族曾屠戮弟子猞猁一族,弟子亦死在魔族少主手上,此仇不报,余生难安!”她单膝跪了下来,脊骨挺直,掷地有声,“恳请神君让弟子参与捣毁魔尊复活计划!” 一时间白玉广场安静无声,只闻皎皎声音回荡。 经历过当日之情形的神使和仙君,见这个和夕月神君座下三弟子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再加上夕月神君见之并不惊讶,反而早就知道般,他们顿悟,更不敢插嘴多言。 皎皎的目标便是夕月,只要他一个首肯,千鹤也不能阻拦。 此时的夕月再也不能给人以如沐春风的温和感,反而尽是沉冷之色,他不说一句话,任由阶下的人跪着。 白玉坚硬,皎皎并未使上任何护体法术,她跪下的膝盖已经有了淤青,额头的汗水也涔涔顺着鬓角流下。 夕月在逼她退却,但她决不会退步! 她咬牙道:“弟子皎皎不敢忘记血海深仇,取名寂凤日日警醒自己。” 安歌倏地抬头,咬着下唇,直咬到出血,她真的是皎皎,真的是皎皎…… 夕月的眼睫动了动,既然她不惜承认身份都要去,他便依她,“可。” 台下瞬间炸开锅,有的人虽然不知道当日情形,但皎皎殒命却是知晓的。如今,明明身死的人又全须全尾,甚至摇身一变成为千鹤神君的弟子,他们怎能不惊! 千鹤愤愤看向身旁的夕月,只想把阶下那不听话的人吊起来打,夕月既对她有意,怎又放心让她涉险! “师尊,弟子也想去。”楚飞星细若游丝的声音传来。 “大胆!清莲仙子请看清你的身份,你如今已是戴罪之身!”有人呵斥道。 她低下头,面色惨淡,“师尊既然一日未逐我出师门,我便一日还是师尊的弟子。” 皎皎胸口突地刺痛。 楚飞星接着说:“魔族郗凤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我愿意领罚,可与其让我死在刑罚中,不如将功折罪,让我这条苟延残喘的命死得其所。”她流下一滴饱含痛苦的泪,“我好恨,恨不得一口一口咬下郗凤吞入腹……望师尊成全,让弟子参与。” 夕月眉眼间满是道不尽的疲惫,他最后还是准许了。 台上两名押解楚飞星的仙兵松开了她的捆仙索,楚飞星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向阶梯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谢师尊……” 组建精锐小队的事已落幕,夕月三弟子复活与魔尊即将复活的消息一同长了翅膀,很快传遍整个九重天。 有不少人亲眼目睹夕月三弟子形神俱消,但皎皎亲自承认,加上夕月神君并无惊讶,联系之前神君闭关一事便有人推敲出来其中隐情。 魔尊即将复活虽然事出紧迫,但已有安排,而夕月三弟子复活一事却是近在眼前。 以往对于夕月新收的这个灵根残缺、实力弱小的三弟子,早就引起许多人的不满,他们不敢明着说,暗地里却是在用眼神行动挤兑,直到皎皎不经常下九重天这样的状况才减少。何况,她与那天资卓绝、清傲孤冷的楚飞星一比,更是相形见绌。 修真界以实力为尊,九重天也不例外,皎皎却是个例外,怎不引来四方羡忌。 可如今,她摇身一变成为千鹤神君座下弟子,且还是依靠自己的实力迈入九重天,一步一步修炼到如今实力,着实是给那些曾经讥讽嘲弄之人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集会结束后,出人意料的是皎皎不断被人攀讪,越来越多的人大有将她围堵的趋势。 “你不就将前去执行任务,此去凶险万分,这里有天光宝衣,水火不侵,你可多加小心。”摇光仙君将手中璀璨夺目的女式宝衣不由分说地塞给皎皎后便就此离开。 “不愧是我璇玑看中的人,这里有十块极品灵石俗是俗了点,但是好在用途甚广。”璇玑仙君挥了挥手,十块极品灵石便自动飞入皎皎的灵戒中。 “甘棠谷的糖果甜美多汁,你可多来走动。”春神句芒却是对皎皎大开甘棠谷的大门。 “我最近铸造了一批新武器,若是有空你来挑几把称手的。” “怎么穿得这般素净?这个珠钗你拿着,若是嫌不够光彩夺目尽管来找我。” …… 皎皎被一众人围住,有的过来说几句嘘寒问暖的话儿,也有的直接赠送一些或贵重或有趣的物件,不由她拒绝便直接扔进灵戒,皎皎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她自己看不清,但其他人却是拎得清,皎皎曾作为夕月神君三弟子,如今又成为千鹤神君的座下唯一的弟子,虽说于理不合,但神君都未发话,又怎会有人出言置喙? 这九重天还有谁能比她在两位神君面前更有红火,识时务者早就恨不得抓住每一个相熟的机会,更别谈那近乎神速的进阶速度,她数月前初上九重天时也不过二阶,如今都已七阶,虽说越是低阶提升便越容易,这样的速度放在人界可以说是震惊四海,可同时放在九重天也都是想都不敢想的。 迫不得已,皎皎捏了一个金蝉脱壳的法诀,悄悄溜了,留在原地的不过是一个只知道点头微笑的傀儡,等她离去好久,傀儡忽地化为一缕烟消散于空,众人才发现他们的殷勤白献了。 皎皎回到九重天的冰天雪地,她退开住所的房门,有一人早就等她许久。 第77章 第七十七个秘密 第七十七个秘密 “是不是本君纵容你太久,让你蹬鼻子上脸了?”千鹤面色不佳,一出口就是一堆刺。 皎皎有板有眼回答:“弟子参与破坏魔族的复活计划也是为九重天做贡献,不明白神君有何不同意?” 千鹤突然扯开话题,“你在面对夕月的时候也是这么油盐不进,假正经装傻充愣?” 一愣,皎皎努力将话头扯到正轨上,“神君座下的弟子不应畏首畏尾,应当勇挑大梁。” + 千鹤突然轻笑起来,“呵,你别以为本君不知道你在敷衍,不知道你心底暗藏的小九九。” 皎皎默了一会儿,她也没打算欺瞒千鹤,“弟子心里的确有打算,但神君是知道的。虽然郗凤被囚在思过崖,弟子趁机下手神君也能保下,但终归是个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暗杀。” “他都杀你全族了,你还在乎是不是光明正大?”千鹤只觉得她好笑。 皎皎一本正经,丝毫没有被说圣母的羞愧,“弟子赞同。” 没想到她会全然承认,千鹤一时没转过弯,“既然你赞同又何必——” “但一切都是建立在郗凤被囚于思过崖,如今他逃回魔族,之前的假设都是徒劳。”皎皎,“为了报仇我会拼尽一切,不惜自己的性命,我不在乎手段是否光明磊落,魔族不讲仁义道德,我又何必去纠结这些?但分析局势,面对面我根本不是郗凤的对手,即使他实力大不如前,但只要他想逃,我根本无法阻止。” “神君说弟子这一辈子都无法赶上郗凤的实力,但时间不到,未来可知?” “你说了一堆,却还是无法说服本君。” 皎皎看他是铁了心不让自己去,便也略带气愤地说道:“弟子不明白千鹤神君到底是为何阻拦?神君不也曾多次想置弟子于死地么?就连收弟子为徒也只是为了与夕月赌气。” 她知道,他一时转性的原因是什么她一直都知道。但是她也有不懂的地方,为什么千鹤一定要阻拦她复仇。 千鹤顿觉胸闷,差点捏碎了手里的伞柄。 皎皎说出口后也觉后悔,她不该激怒千鹤的。 激怒千鹤以他的实力和身份,自己参与魔族计划的事也就此告终,甚至她还会因此而受罚,一想到千鹤会对她做出可怖的折磨,她垂下的小拇指便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完全不敢看他,只待他的怒火兜头而下,烧得她体无完肤。 她等了很久,他都没有说一个字,皎皎抬头却见他站在自己面前一尺处,因着身高的优势,他垂首半束的发丝贴着脸颊如瀑倾泻而下,生生隔开了空间,也隔绝了她的空气,她一瞬间被他的气势压得近乎窒息,而他眼中难以言喻的受伤就这么直直撞进来。 那一刻,皎皎感觉要被他过于直接的悲伤情绪所淹没。 “在你心里,因我之前对你不好,便不能插手你如今的事,对么?”即使他这么做是为她的安危着想。 皎皎默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事已至此还不明白千鹤是什么态度那便太愚钝了,“我不明白,不明白你是什么时候……” “你不需要明白!”他抽身离去,隔绝窒闷也随之撤离,“你若想去送死便去吧。” 门扉自动打开,千鹤立于门口的廊檐下,屋外风雪大作,他打着红绸伞犹如雪中傲梅。 “弟子毕生的追求便是向魔族复仇,并非不将神君的话听进心里。自知无论如何修炼都不能与郗凤正面一战,只好力挫魔族阴谋,除此外弟子别无他法。” 知道自己或许永远回不去了,她是真的将猞猁族当做毕生的信仰。可要向魔族复仇,千鹤说得没错,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单挑整个魔族,甚至连郗凤都打不过。如今仙魔并未开战,魔族踪迹诡秘难寻,惟有这一次机会,就算是这样他都要阻拦吗? “况且,是神君自己不愿接纳弟子,不是么?”皎皎反问,一开始千鹤连一句师尊都不愿让她唤,将她带回来当做一个宠物任由死活。 千鹤的身形微微怔愣便走了,他扶过眼角,一双眼因情绪外泄而变成冰蓝兽眸,竟比那绵绵雪粒还脆弱易碎。 * 一重天的密林,皎皎踏过一带绿水,分花拂柳,渐渐走入深处,直到听不见淙淙流水声,她飞身跃至一块平整大石上盘膝坐下。 她静静打坐,四周浓郁的灵气缓缓汇聚丹田,日落西山夜幕升起她才收功睁眼。 待到天明便是启程的时候了,此去凶多吉少,她也没有把握能全须回来,只是还有一件事未了,还有一些话儿未说,害怕有朝一刻会万分后悔。 但是她等候一天只等来了点点繁星。 皎皎吐纳完气息,在夜色中静立了半晌,最后还是循着前来的路径回去。 她走后不久,一人从密林掩映中踱步而出,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言。 “你真是让我好等。”清妙的女声从身后响起,夕月有些愕然,但因面具遮掩并未外泄。 原来,她假意离开其实从另一个方向绕了回来,目的就是为了捉他。 “怎么?我明日出发,此去生死难料,你就不想与我道别?”她眼眉低垂,有些委屈道。 夕月心中一动,旋即便是一种涩然蔓延。不过相识数月,她便真情实感待之,而曾经的师徒之情她都不曾惦念一分。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他冷清道,语气甚至有些如石头般的冷硬。 “三重天你果然在场。”想来是人太多,她并没有见到他,可他实力绝对不低,应当是凤毛麟角的人,为何会不容易见到?皎皎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然后她释然一笑,对自己下意识的怀疑感到好笑,他不计代价帮她,他们之间亦师亦友,这还不够吗? “别人皆是劝我拦我,只有你没有阻我,你心肠当真是石头做的吧。”许是明天一别,不知能不能平安回来,她比往常轻松不少,连着打趣他。 “堵不如疏,你意已决我出言阻拦又有何用?无论你想做什么,我帮你便是。” 皎皎只当他是在精神上支持自己,不给自己添堵便是帮忙。 “我可以看看你的样子吗?”她陡然问道,看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夕月莹白如削葱的指尖搭在面具的边缘,他还是拒绝了,“面容已毁。” 修炼到九重天的境界,即使毁容毁得惨不忍睹也能依靠法器变幻出想要的面容,他却宁愿带着一个面具。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因为脸上的伤是与其相生相克的魔气侵染,不能医治幻化,二则是他自己不愿。 无论是哪一个可能性,皎皎都没有继续问下去,追问无疑是揭露他曾经的伤疤。 “那名字呢?你连名字都不愿告诉我。” 九重天的无论是多小的仙都各司其职,夕月不愿向她透露一点一滴的身份信息,便是担忧她顺藤摸瓜查出来。若说他完全对她的安危不上心却也是不可能的,只是三重天时他根本拒绝不了她的请缨。 “若你平安归来,我再告诉你。”他把自己的名字当做一个饵,诱她早日凯旋。 “好,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深夜的密林虽然月光难以倾洒,但灵气氤氲如荧光,相互辉映。 * 皎皎收拾好所需的东西便前往一重天。 启明星升起时,一重天的宫门前已然集结了八个人,他们腰间都佩戴着一块非木非铁制的腰牌。 精锐小队一共八人,包含皎皎、谢乔、安歌、楚飞星还有三名仙君座下的弟子,出乎意料的是,石岚竟也来了。 他并不是最初拟定名单中的一员,据他说原本的弟子前一夜练功时不慎受伤,便由他自动请缨顶上。 谢乔和石岚都是开阳仙君门下,虽然这个节骨眼出问题令人怀疑,但有谢乔作证,便不疑有他,且石岚腰间的确配着他们此次执行任务特制的腰牌。 一行人御剑飞行很快到达南方险恶之地,不幸的是,尽管他们屏神凝息,谨慎小心,还是撞上了出来觅食的低等魔群。 这些魔族数量庞大若蚊蝇,一涌而上的战斗力不可小觑,他们费了些力气才杀出一条血路,其中本就伤上加伤的楚飞星战力直线下降以至于被魔族抓伤。 半圆形的透明结界直径足有三丈,最顶上漂浮着一个夜明珠,静静地散发出光辉。 结界中,楚飞星倚在一处青苔岩石旁,身边是安歌在给她包扎上药。 “魔族与我们相生相克,你的伤口很难愈合,我只能帮你暂时止血。”安歌给她清理好伤口处的草屑砂砾和凝固的血块,再撒上止血散,用干净柔软的白绷带一圈又一圈地包扎好。 “这不过是一群未开化的低等魔族而已!”其中一名弟子厉声说道,他分毫不留情面地指着楚飞星,“即便你是神君弟子,我也要说你!如今你是戴罪之身,是来将功折罪的,不是来拖我们后腿的!” 第78章 第七十八个秘密 第七十八个秘密 他们好歹是飞升九重天的仙家弟子,魔群虽多但不至于掣肘,若不是楚飞星受伤他们只能赶紧撤离,否则能将余下的魔族全都剿灭也算功德一件。 “飞星师姐也不想的,你别凶她。”安歌给楚飞星包扎完后皱眉道。 “现在说这些没用,我们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到传说中出现青云灵芝的地方。”谢乔也开始劝和。 安歌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魔族不惜编造一个青云灵芝的谎言去哄骗世人,就是为了给魔尊的复活提供力量,只要找到青云灵芝便是找到魔尊的踪迹。” 石岚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重伤初愈,“但是我们怎么才能不打草惊蛇找到青云灵芝?” “我知道青云灵芝在哪里。”皎皎突然说道,她忽而转向楚飞星,“你的伤会不会拖累我们?” 她没有任何其它的意思,但听者有意,她楚飞星什么时候成了一个累赘? 楚飞星摇头,“伤口在手臂并不碍事。” 皎皎移开视线,扫过楚飞星旁边的安歌,也正是那一眼令安歌往楚飞星身后瑟缩。 安歌对皎皎自然是有愧的,她当初抱着攀高枝的心态接近她,同时又看不起她,羡慕与嫉妒交织便成了一种恨,如今皎皎重回九重天,还多了一层千鹤神君弟子的身份,实力大涨、天资卓绝,而她安歌依然是一名小小弟子,这样一对比心中怨恨难平,可她不傻,自知之明令她看清她们之间的差距,她只求皎皎把她当做一个陌生人不要来怪罪自己便好。 皎皎收回视线,她抬头望夜空估算时辰,“距天明还有两个时辰,在此期间我们稍作休息,待会可能会有一场恶战。”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们?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就你知道青云灵芝的所在?”皎皎堪堪过了七阶,以实力而言在七阶遍地走的九重天并不能服众,那名弟子虽说是摇光仙君手下的小仙,可好歹修炼了四五百年,幻化成年轻的模样,内里可是个老人精。 “我何故骗你?”皎皎十分平淡地反问,但那名弟子明显被噎住。 他冲上前想继续辩讨,却被一旁的人拉住,“罢了,她可是千鹤神君的弟子。” 短短一句话饱含两层意思,一层是惹了她就相当于惹了千鹤神君,第二层便是魔族复活魔尊的消息是由千鹤神君带来的,她身为神君弟子说不定有其它的消息渠道是他们不知道的。 安歌不敢啃声,谢乔与石岚等都静观其变。 说是休憩,修士的休憩与普通人不同,修士打坐运行周天便抵得上普通人一夜好眠后的精神充沛、容光焕发。 运行至小周天的一半时,皎皎若有所感,她暂时中断醒来后发现结界、夜明珠依旧,四周静谧无声,只是少了两个人——谢乔与石岚。 那两个人有什么事?会去哪里? 她放出神识发现方圆五里内都不见他们的踪影,更不对劲的是她一系列的动作,离她最近的其余五人都没有反应,甚至还在打坐中。 修士即使打坐也会对外界有感知,那两人想躲避他们离开,必定会暗中施一些手段,是以除了皎皎,其余人都中了他们的圈套。 他们是何时施的手段?这般做又是为了什么? 一缕幽香钻进鼻尖被她敏锐地捕捉到,既然结界未破,那么这缕幽香不可能是从结界外传进来的,而是从结界内散发的。 他们对集八人之力凝成的结界太过自信,未想却是有人在结界内动了手脚。 结界是个半圆形的罩子,除了杂草丛生、砂砾碎石的地面,以及几块长了青苔的岩石便没有他物,这是他们随意选择的开阔之地,不可能被提前动过手脚。 那还有什么呢? 皎皎福至心灵,结界中央悬浮着的夜明珠正散发出淡淡的光辉。 她怎么把夜明珠忘了,这夜明珠是谢乔拿出来的,夜明珠出产南海,除了照明没有什么别的作用。 果不其然有人在夜明珠里施了法诀,是一种噬魂香,噬魂香不容易获取并非是因其珍贵,而是其发挥作用的条件苛刻,必须连续嗅闻一刻钟才起失魂迷晕的效果,加之其特有的香味,根本没有暂时迷惑心智的法诀好用,常常是人界对低阶修士使用的下三滥手段,效果同迷烟,但修士对迷烟有天然抵抗力,因此才有了噬魂香。 他们才与魔族酣战一场身上沾染大量腥臭的血液,正好掩盖了噬魂香的气味,待打坐入定时,噬魂香已经发挥作用,他们便可借此离开。 少量吸入噬魂香并不会有副作用,只会令人不知不觉放松警惕。 皎皎放出神识,探索方圆十里有无谢乔和石岚的踪迹,这已是她目前的极限。 幸得在西南方一处山崖处,她找到了二人。 皎皎捏了个追风诀很快到达二人所在,避免惊动他们,她离他们十丈远便停了下来,借郁郁葱葱的枝桠掩映身形。 他们选的这处地点非常讲究,一处悬崖,三面无依无靠,惟有一面直通密林,但因山势背阴,草木稀疏,四周几乎没有遮掩,也就很难有人藏身窃听。 他们如此慎重,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但百密终有一疏,皎皎捏着隐身诀潜行,一路潜行至悬崖底部,换了个龟息咒法犹如蜘蛛攀附藏匿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他们将噬魂香放在夜明珠中随光散发,而她也能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藏匿在距离他们半丈的悬崖底下。 “你怎么来了?”谢乔的声音。 石岚道:“原先弟子前一夜运功受伤,我顶替而来。” “你拿这副说辞骗的了其他人可骗不了我,阳黎师弟只在固定的时间运功修行,那一日根本不是他运功的日子。” 石岚没有说话。 谢乔接着说:“若不是我替你出言解释,你到现在还受怀疑,事已至此你还不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石岚:“我想做的事自然同你一样。” 谢乔:“你少拿这些来糊弄我。此事既有我负责,你何须前来?你现在来了,九重天便少了一双眼睛,漏了一些消息,若是没什么大纰漏也就罢了,若是有你又该担什么样的责?” 石岚试图转移话题:“你现在说这些并无用处,现在最要紧的是明天该如何做打算?” “你冒着忤逆的罪责都要来,莫非是为了她?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代表的是——”谢乔骤然噤声,压低声音道,“你们非同道之人,迟早会有兵刃相向的一天。” 谢乔之前再如何责难怪罪石岚都没有吭声,但提及那个“她”,石岚像是一头不驯的野狼发出警告声,明显低沉压抑道:“她的事你不必管!” “呵……”轻嗤后,谢乔并没有再说什么。 接下来双方都没有再说话,只有夜风穿过山崖若鬼哭的呼啸风声,皎皎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 山崖底部岩石凹凸不平,她紧贴俯趴,全身各处用的力道也不一样,尤其左侧手臂是主要的攀附点,已经酸麻得厉害,几乎要抓不住那块突出的岩石。 皎皎不得不将全身的重心往右移以求缓解酸麻,好不容易换了一个姿势藏匿,皎皎抬头正欲继续窃听,却和一拳头大的八脚幽灵蛛打了一个照面! 她不怕鬼怪妖邪,但对于毛茸茸的昆虫,即使是看一眼都心里发毛。 幽灵蛛就在跟前,她的呼吸甚至都能引起蜘蛛腿上的绒毛飘动,皎皎被突然蹿出来的幽灵蛛骇得不轻,以至于龟息诀都破功了一瞬。 仅仅是一瞬,出现在崖边不属于他们的多余的呼吸都令二人警觉起来! “有人!” 石岚很快反应过来,“在崖底。” 他们御剑悬空,发现悬崖底部除了一只拳头大的幽灵蛛别无他物。 实则,皎皎在泄露气息的一瞬便被人从身后掳走。 她身后是万丈山崖,毫无支点,那人像是凭空出现搂腰捂嘴一气呵成。 皎皎反应不慢,她运功欲震开以双臂为锁,以身躯为笼禁锢自己的人,不料耳边响起低哑的声音,“别动,会被发现。” 她挣扎的动作一下子便停了,那声音无比熟悉,却又不敢相信他会出现在此,以至于完全忘记身处峭壁之上。 没有任何结界保护,皎皎被拥着急速坠落,视野中的悬崖飞快缩小成一个黑点,耳边是乱枝细藤被折断的声音,她被保护得极好,没有一丝一毫的擦伤。 忽地,温厚的手掌盖住她因吃惊而大睁的眼,看不见星疏月朗,也看不见翻涌飘动若蝶翼的玄色衣袂,他低哑而温柔地在头顶提醒:“屏息。”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一瞬,两人一同坠落入崖底的冰冷碧潭,寒凉的水钻进七窍,皎皎瞬间清醒,与此同时她听到轻微的骨裂声。 二人一同坠入碧潭近十丈深才缓住下坠之势,一直牢牢禁锢在腰间的手臂被水流冲开,皎皎行动自如像一条灵活的鱼在水中潜泳。 身后之人从头到脚都是玄色,他昏厥过去随水飘动,沉入无光黑暗的潭底深处。 皎皎若水中鲛人,双臂从他腋下穿过环在胸前,身上金光乍现,撑起一个气泡样的圆形结界,包裹着二人隔绝刺骨潭水。 碧潭水绿,在冷月辉映下与夜空倒映成趣,忽而潭面星空破碎,从中钻出一个气泡样的圆形结界,皎皎携着昏过去的人落在谭边。 她将他平稳放在干燥柔软的草面上,从潭底捞起他时皎皎也顺带探查他的身体情况,起初探查并不顺利,受到他身体本能地排斥回击,但排斥很快消失,随后她发现他经络完整、四肢骨骼完好,丹田充盈无缺,唯一的伤便是后背第七胸椎坠落潭面时受到大力撞击而导致的骨裂。 也因为这个撞击,导致他暂时昏厥,好在并无性命之忧。 他平躺在地,颀长的身形完全舒展开来,衣袍濡湿紧紧贴在身上,他修长的双腿、劲瘦腰肢与纤瘦随呼吸起伏的胸膛完全呈现出来,发丝凌乱,鸦羽般的睫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带出一分脆弱破碎的美感。 看着他毫无防备的样子,皎皎鬼使神差伸手揭开他覆于面上的玄铁面具。 第79章 第七十九个秘密 第七十九个秘密 面具揭开,露出他精致完美的下颌弧线,忽地皎皎的手腕被握住,她与那倏然睁开的漆黑如墨的眸子对上,原先的猜测完全打消,被抓包做坏事的羞耻感瞬间涌上。 她刷地转身,不让他看到自己脸飞红霞的蹩脚模样。 皎皎以为自己眼花,他睁眼的刹那自己明明看到一抹星阑色闪过,眨眼间又不见了。 她趁人之危想偷看他真容被当场抓包,自知理亏,也不敢再问。 低哑甚至带着粗糙砂砾摩擦感的嗓音从身后响起:“你……” “我知道错了!你为了救我不惜受伤,我还想趁人之危掀你的伤疤……”说到最后,她脸颊涨红,音调越来越小。 “即使看见了你又能怎样?” 是啊,就算她看见他面具遮盖下的真容,她又能怎样呢?他们之间不还是一如从前,难道她还会因他面貌丑陋而断情绝义? “是我错了……”她转过身来,但还是没有勇气完全面对他,只侧着身子,叹气道。 夕月扶着她清瘦的双肩,将她完全面对自己,可皎皎依旧眼神低垂,要把地面看出一个洞来。 一声清逸的笑如疏风穿过柳叶,皎皎一怔,那完全不像他的嗓音能发出来的。 随之,她的下巴被托起,直直望进他漆黑如墨的眼瞳。 “好奇本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你也别往心里去。”察觉自己的动作过于亲昵暧昧,夕月放下托住她下巴的玉指,但与之接触的那一小块肌肤仍旧带上她的体温,烫烫的无法忽视。 他握住那一块温热的肌肤,后撤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她不想见身为九重天神君的自己,那他便换一个身份默默守护。 毕竟,他所有的愿望都只是想要她长乐长寿,无忧无虑,无病无灾。 皎皎对于他稍显逾矩的举动并不生恼,她上唇下压,两侧嘴角扬起,笑起来眼眸便明媚灿烂,恍若倒映星海,“我懂了,谢谢。” 被当场抓包的尴尬事就此揭过,两人运功烘干身上水汽。 皎皎心细如发,体贴问道:“你后背的伤是不是很痛?”他运功时偶有一滞,她猜想是后背摔落水面骨裂所致。 “无碍。”夕月淡淡道,后背的疼痛并不剧烈尚能忍受倒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还活着,不是她死后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的颓靡日子。 皎皎却按着他的双肩,认真道:“你是为了救我而受伤,我理应帮你治疗。” 悬崖时,若他运功则会被石岚与谢乔察觉,由此他坠崖时几乎是没有丝毫防护,只修士比凡人更强健的凭血肉之躯硬扛下来。 皎皎只想到一层,在她看来,面具师父功力深不可测,但谢乔颇得开阳仙君器重盖因其实力不低,若面具师父动用灵气一定会被谢乔发现。 可夕月是谁?九重天唯二的神君之一,登峰造极,莫说是谢乔就算是开阳仙君在场,他动用灵力也不会被察觉。他只是掩盖了面貌与身份,但那一身功力却是不会掩盖。 他故意不自我防护坠崖受伤,烘干衣裳时表现不适,只是他想多得皎皎关心使的小小心思。 皎皎要替他治伤时他也并不阻拦,甚至颇为乖巧地席地而坐,感受着她在身后,双手敷熨后背的触碰感。 柔和温暖的灵力输入,将脊骨的裂痕修复,连这样轻微的触碰他都觉得难得,浮起如沙漠中行走将要渴死的旅人看见绿洲扑进水面的满足感。 “还疼么?”皎皎替他治完伤只觉有些气喘,精神疲乏,但依旧不忘问他的感受。 夕月摇了摇首。 一向孤冷的上弦月辉撒在枝桠花蕊上,柔和了光辉,溶溶如捣碎了月光。不知为何,皎皎居然觉得此刻的他不似以往疏离淡漠,柔和可亲了许多,这份感觉她竟十分熟悉…… “石岚与谢乔看来在密谋些事,且与此次计划有关,你待如何?”他粗哑的嗓音强行将皎皎沉浸的思绪剥离。 错觉吧?怎会是他…… 皎皎眉心紧锁,不知是为那一瞬即逝的错觉亦或是石岚与谢乔的密谋,“他们尚不知我已知晓此事,我在暗,更为有利。但我也没有确凿证据他们会干涉此次的计划,其余的人并不会信我。” 她灵识空间有极快可以记录影像声音的XX石,但他们并没有说出显露出居心剖侧的话语,这样一来也记录不了,无法当做证据。 谢乔在小队里的威望很高,她贸然说出此事,只会被他们二人抓住空口无凭的痛脚,越描越黑。 “尚且不清楚他们所求为何,这件事先按下不表,倒是面具师父你是如何来的?”皎皎问出自己一开始的疑问。 当时泄露气息,她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结果被他半途救走,心底又惊又喜。惊的是他竟会出现在此处,喜的却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在自己遇到困难之际出手相助。 他就那么适时地出现了,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拒绝。 该怎么解释呢?其实夕月自己也没想好,他在三重天明面上答应她,任她涉险,可一旦涉及到皎皎,他的心思变不由地千回百转。 她既然想去亲自报仇,那他便在暗处为她保驾护航。 她想做什么,只管展开双翼翱翔,纵使雷劈电闪,他也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偷天换日。 他几乎没有犹豫地说:“破坏魔族复活魔尊一事非比寻常,且只有一次机会,神君不放心便特别安排我前来暗中相助。” 皎皎瞬间打消疑惑,猜疑一个目前看来事事为自己好的人是不必要的。 “原来如此。我们耽搁了不少时间,若被他们二人发现我不在原地恐会生事端,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回去。” 夕月掩藏在面具的泽润的唇勾起浅笑,“这个简单。”他上前一步,一只手揽住皎皎不盈一握的腰肢,“冒犯了。” 对于他的贴近与触碰,皎皎并不XX,只见他当空撕出一道界门,携着她穿梭进入。 一阵天旋地转、场景扭曲变换后,他们赫然到达原先的地方。 夕月并未将降临点设在结界中,而是在结界外的阴影浓重处,距离他们不远的前方,一个半圆形的结界罩在地面,散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辉照亮四周,结界壁上灵力如水波映影流动。 他带给她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瞬移这样XX的咒法,她都只是瞠圆了眸子讶异了一下。 要知道,高阶的修士也能瞬移但仅限于对战中,与敌人相距不过七尺距离,随实力的升高距离也会增大。但她一路追踪石岚与谢乔的踪迹至少有十公里,加上他们掉落碧潭,这个距离至少有十公里开外,他居然不费吹灰之力便瞬移回来。 他的实力居然恐怖如斯。 那他到底是何身份?这样深不可测之人怎会是九重天的藉籍无名之辈?怎么会没办法给千鹤神君报恩? 他接近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无怪皎皎多虑多疑,但凡经历生死大关和至亲血仇后,在看待事物方面比一般人更多看到事物坏的一面。 想到这一层,身体下意识便疏远了他。 夕月并未察觉她一系列的心绪变化,十分教养地说道:“到了。” “多谢。”皎皎回,许是觉得自己的声音太过生硬,她掩盖道,“另外多谢你方才救了我,你且执行自己的任务罢,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传音给我。” 夕月听她突然客气得生疏的话语不禁一愣,正要问她发生何事时,她已走进结界中。 树影婆娑幽暗晦明,夕月星眸半垂,“皎皎”二字在唇际辗转终究是没有说出,随后自下而上升腾起袅袅烟雾颀长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结界是集八人之力凝结的,她回来时如一滴水融入江海般了无痕迹,并未惊动结界内的人。她松了口气,石岚与谢乔还没有回来,回到原先自己的位置打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半晌,谢乔石岚二人赶了回来,谢乔检查了夜明珠,其中的噬魂香正缓缓燃烧。 二人对了一个眼神,便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打坐假寐,静待天明。 熟不知皎皎睁开一双潋滟水眸环顾一番复又阖眼。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夜明珠中的噬魂香燃尽,一行人调息结束,起来舒展筋骨。 “为什么我觉得一夜打坐后反而更累了。”安歌揉着肩颈,一种说不出的酸麻感。 修士打坐比凡人的一夜好眠更能恢复精气神,怎么反而更累了? 谢乔扯开唇角,露出一截皓白的牙齿,“许是险恶之地的环境令你身体感到不适应,我倒是神清气爽。” 安歌向来对谢乔说一不二,点头赞同道:“谢乔师兄说得有理。” 而其余三名弟子也与安歌有一样的疲倦感,但也觉得谢乔说的话有些道理,解释得通。 楚飞星本就受伤,一夜后倍感疲倦也是自然,没有多想。 皎皎与石岚则没有说话,前者是心中透彻明了,后者则性情寡言。 一行人向着险恶之地背后赶赴。 皎皎御剑而行,她柔柔似锦的并非随风飘散,而是清晰传到所有人的耳中,“险恶之地背后有一处冰川雪原,其中有一诡异的茧型发光体,我想那便是魔族为了掩盖魔尊所在的一种保护和障眼法。” “你怎么知道这些细节?包括什么茧型的发光体,千鹤神君并没有细说。” 她将早就打好的腹稿说出:“临行前一夜,千鹤神君来不及对所有人交代,便让我传递给大家。” 谢乔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如此重要的细节,千鹤神君又怎会忘记?即使忘记也可用传音鸟传达,何必多此一举? 但他并没有揭穿,毕竟他自有目的。 险恶之地面积很大,悬空俯瞰犹如一只剧毒的蟾蜍盘踞在南方,终年笼罩着阴森不祥的黑雾瘴气。 他们从险恶之地一直行至蟾蜍的尾端,蟾蜍两条“后腿”包绕着一块近乎圆形地盘。 “到了。”皎皎说。 一行人骤降,还未至地面寒气扑面而来,令人皮肤颤栗。待落于地面后没有人不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 冰镜无暇,天地一色,若不是足下所经之处无涟漪波澜,他们甚至以为自己身处粼粼湖泊之上,身影被清晰倒映。 安歌无疑被鬼斧神工的景色所惊艳,讷讷问道:“这样一个纯洁无暇的地方竟会是魔尊的藏身之地么?” 一名弟子义愤填膺道:“魔族太过卑劣,他们所过之处皆生灵涂炭、寸草不生,这样的圣洁之地他们不配!” 谢乔眼底幽暗,扯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笑。 他从灵识空间中拿出一个司南,这司南不同寻常,光滑的方盘上阴刻东西南北,中央的并非勺形而是一个朴素无华的簪子。 “呀!谢乔师兄,这是什么?”安歌睁着杏眼,好奇问道。 “是师尊给我的,可以用来追踪魔气,我想应该派的上用场便带过来了。” “开阳仙君真好,不像我的师尊抠抠搜搜的,只给了一道护身符箓……”安歌不满地念叨,熟不知那一道护身符箓凝聚了她的师尊XX仙君不少灵力,可抵致命一击在关键时刻护她一命。 一路上,天地缓缓宁静无声,谢乔拿出的特制司南隐隐约约追踪到一缕极其浅淡的魔气,玉簪指针不停在东方与南方之间摆动,再根据皎皎的记忆,走了半日,司南渐渐不再飘忽不定的摆动,而是明确地指向一个方向。 “在坤位!”谢乔惊喜道,坤位在东南方。 圣洁浩瀚之间,一个茧型物体漂浮于空中,它静静散发出青金色的光晕,中心亮得发白,像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它旋转。 它的形状比之前大了不少,不知又吸取了多少活人的精气力量。 一想到这是魔族为了复活魔尊而设下的陷阱,皎皎顿时明白当初夕月被突如其来的黑雾袭击不慎受伤的原因。 若让黑雾吞噬夕月,吸收了夕月的不世神力,恐怕魔尊便能即刻复活。 “开始吧。”皎皎摘下腰间的腰牌,其余人皆是同样动作。 他们八人依照震、离、兑、坎、巽、坤、干、艮方位站定,左手摊开掌心平躺一块似玉似木的腰牌,腰牌里汇聚了上古咒法,同时集四神使、八仙君的一部分功力,需要八个功力深厚的人灌注灵力作为催化剂,便可重新封印魔尊。 五光十色的光芒从手中腰牌迸发,赤、橙、黄、绿、蓝、靛、紫、白似一条又一条铁索将缓缓漂浮的茧型物体缠绕,那茧型物如有生命感应到危机,登时想要遁地潜逃,然而天罗地网将其所有的出路封死,一圈又一圈的光链捆绑收紧。 不敢相信,他们竟这么快就制服了魔族为复活魔族而放下的“诱饵”? 忽地,青金色的光晕大作,黑色的魔气从中迸发四溢,化作一双又一双手欲强行扯开光链。 所有人屏息凝神,加速催动腰符中的力量。 远方雾蓝,天地一色之间隐有魔气氤氲,好似暴风雨前的风云汇聚,那魔气一点点膨胀增大,不是幻象,多如牛毛的魔族感受到威胁正气势汹汹地朝着他们奔腾而来,刹那间地动山摇,且震感越来越大似要将一切震碎。 那弟子见此大惊失色,额头的汗水涔涔流下,“怎会惊动险恶之地的魔族?!” 那魔族来势汹汹,且数量极多,简直就是险恶之地所有的魔族都倾巢而出来保卫他们的魔尊。 对于现在耗费大半灵力封印魔族的精锐小队来说,这个数量的魔族及时是低等未开智的,也能凭借原始的嗜血本能将他们剁成肉泥! 察觉到有弟子引失态紧急而灵力不稳,封印的力量也开始变得不稳定,皎皎出声道:“不要惊慌失措,当务之急是要稳住,才能尽快完成任务,撤离!” 距离九重天与魔族上一次的血战已经是千年前,他们之中几乎没有人上过真正的战场,即使做过再多的心理准备,当真正见到嗜血暴戾的魔族,他们仍然慌张,但经皎皎安抚,他们并不是寻常人,也很快冷静下来。 再慌乱也无用,一旦催动腰牌中的力量,魔尊不再次封印他们也不能停下、抽身。 更多的力量注入五光十色的光链中,寸寸收紧,那青金色的光晕也渐渐消弭,咬噬光链的黑雾魔气被纯粹的光链所吸收殆尽。 快要成功了。 此时,魔族大军靠近,他们只得结出一个结界,魔族大军不停地冲撞欲撕裂结界,砰砰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牙齿的摩擦声、呼哧的喘气声令人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魔族大军如黑色潮水将他们半圆形的结界掩盖,几近吞没。 他们没有退路了,只得破釜沉舟,不惜耗尽最后一丝灵力贯注其中,而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谢乔却悄悄收敛功力。 眼见阵成,青金光晕褪去,只剩刺目的白芒也在消弭,结界外的魔族更加沸腾躁动,不惜以己撞击结界,留下一片又一片泼墨血迹,渐渐的,结界也出现蜘蛛纹般的裂缝。 在场不少弟子皆露出悲壮神色,今日一战他们可能就此折戟再也回不去了。 将腰牌中最后的力量注入,八元锁魂阵成!白芒消弭殆尽,露出紧紧包裹的、三千年未见的内里真容── 竟是一块两米长的冰棺,通体剔透明澈,怕是世上最名贵的玉石也不及其一分光彩,冰棺中一缕又一缕若树根生发的暗蓝流光涌动,它们遍布冰棺所有,似解冻冰封的血脉缓缓涌现。 冰棺似雾中看花,只瞧得见里面隐隐绰绰躺着一个身长八尺的男子身形。光链依旧紧锁,似用温煦和光涤荡黑雾浊气,然而令人想不到的变故陡生,当暗蓝流光自男子脚底涌起,攀爬至男子眉心处时,猛地震动,亦引起方圆百里万物共振,似心脏的第一下跳动。 共振的力量可使冰川碎裂、雪山崩塌,潮汐涌退,精锐小队凝结的结界亦是碎裂,不止如此他们每个人心胸不受控制地猛震,若一块磐石死死压在心头,嘴角溢出血线。 结界碎裂,魔族大军应一涌而上将他们撕成粉碎,然他们却停滞在原地,纷纷朝冰棺跪地,奉献虔诚。 难道!他们竟弄巧成拙将魔尊复活了不成?! 皎皎瞪大眼,似不敢相信,只听“啪嗒”八声,是八元锁魂阵光链碎裂的声音,那冰棺寒雾散去,露出一双紧闭狭长的凤眸,当所有的光链都断裂,凤眸睁开,赫然有着一双赤红嗜血的瞳仁。 第80章 第八十个秘密 第八十个秘密 那红瞳与陆儿宝石红般的瞳完全不同,似用鲜血浸染而成,让人看着直生寒颤。 忽地,冰棺炸裂,寒雾涌起,当寒雾散去,只一人修长身影隐现。 “恭迎魔尊大人!” “恭迎魔尊大人!” “……” 耳边一声又一声的叩拜声迭起,炸在他们耳畔,亦将身骨心脏一并炸碎,后知后觉一股阴寒爬上后背,他们失败了!完完全全失败了! 精锐小队中每个人都面色死灰,他们非但没有封印魔尊,反而被他借用腰牌的力量催动复活。 此时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中,无一人关注谢乔,他快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想与旁边的那些魔尊大军一起跪下,虔诚跪拜。 那是怎样的荣光?他竟亲自见到魔尊大人复活归来! “八元锁魂阵。”若腊月泉水冰结,寒风料峭的嗓音响起,显然是陈述句,“只可惜,太稚嫩了。” 皎皎这才收起震惊得快跳出胸腔的心脏,上下仔细打量着眼前之人。 灰冷色的大氅在寒风中猎猎摇摆,左手从手指指节蜿蜒而上覆盖左胸心脏处的银色铠甲流朔,样貌不似一般的魔族丑陋,即使是郗凤那样实力高深的魔族,肤色也会呈现不自然的死白,而他却面色容貌红润若常人,只唇色若紫罗兰点缀。 皎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所展现的气质来自幽幽暗黑深渊,身上沉淀着不详之气,他出生黑暗但又令人难以忽视,与生俱来的威压气势,即使面前站着九天仙官都软了膝盖,妄图下跪臣服。 魔尊眼里他们皆是蝼蚁,抬手间,魔族大军会意领命便蜂拥上前诛杀他们。 他们为封印魔尊,以自身灵力调用腰牌中的力量,此时没有得到恢复,已经出现力竭之兆,穷途末路。 很快,接二连三被活捉,魔族大军一开始想就此伏诛他们,但随即接收到魔尊指示,便留他们一命,要拿他们与九重天谈判。 身后是一团黑气迷雾,魔尊如有实质恍若坐与宝座之上,他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右手撑在迷雾中,另一只抬起,手指微曲,食指第二指节正好轻贴在唇畔,“那些端坐高位、冠冕堂皇的人会拿什么来换八名精锐弟子的命呢?” “吾宁今日战死,也绝不做你此等奸佞小人要挟的筹码!”一名弟子割破一个低阶魔族的喉咙,在飞溅鲜血中掷地有声。 瞬间,一团黑雾裹挟他全身,一时间只听他在黑雾中惨烈嘶吼,发出极其痛苦的声音,间或有骨裂声传出。 当黑雾离开,飞回魔尊身后,只见那傲骨凛然的弟子被折断了脊梁骨,以扭曲的姿势瘫软在地面,口吐鲜血,虽然保住一条性命但已形如废人,随后有魔族架起他的双臂,与其他被捉弟子羁押在一起。 楚飞星本就带伤,手臂的伤虽然不严重,但囿于魔气熏染,仿佛千万只蚂蚁啃噬,痛痒难耐,她稍一分心,一只狼魔的尖锐手爪便袭于面门。 一柄利剑削断狼魔的手腕,鲜血霎时喷涌而出。 楚飞星不禁冒出冷汗,这一爪子下来,她不死但一定会面目全非,那对于一个女子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 “为何救我?”看到救下自己的人,楚飞星一怔。 “想救便救了。”皎皎脸颊不可避免沾染上几滴飞溅的魔血,眉目轻颦,却透着一股飒然气质。 楚飞星怔愣地出神。 “别分神!”皎皎又替她挡回一击,但下次说不定就没这么好运了,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在生死决杀之际走神。 被唤回神的楚飞星很快再次投入突围击杀中。 另一边,安歌双手合掌像一只乌龟龟缩在结界中,结界外的魔族大军一下又一下击打结界,她力量所剩无几,凝出的结界也越来越小,像个小小的茧房,但结界明显不稳,已经出现蜘蛛裂纹。 生死关头,她想起曾看过的一本禁书,上面记载着移魂转命之法,施咒者可将自己与指定的人对调位置,使指定的人代替自己承受伤害。 她眼睛灼热地看向魔族大军汇总游刃有余的皎皎,双手开始飞快地结印,头上的结界再也承受不住击打,轰地碎裂成渣,一抹紫光一闪而过,就在咒成之际,她的手腕被人强行拉扯住。 她惊愕地睁眸,发现竟是楚飞星制止了她。 楚飞星面容冷然,她爱憎分明,只是被郗凤和知晓剧本的重重打击一时蒙蔽住双眼,皎皎方才不计前嫌救她一命后,心中纠结的线便自动解开。 她向来有仇报仇,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见安歌不怀好意,虽不知到底是什么咒术,但她不能放任上一秒方救过自己的人,下一刻便遭人暗算。 不出意外,两人同时被擒。 安歌怨毒的目光不加掩饰射向楚飞星,她真是恨极了她!若非她多管闲事,她们二人怎会被擒! 安歌本性自私,就算之前曾不遗余力讨好过楚飞星,也是为了自己能在神君面前刷刷存在感,如今楚飞星非但没有利于自己,还给她下绊子,她恨不得撕碎她! 另一边,皎皎身影在魔群中穿插隐现,她仗着身形敏捷的优势并没有受多少伤,且有灵火傍身一般魔并不能近她身。 眼见接二连三的精锐小队弟子都被活捉擒获,惟一道游鱼般的身影在魔群中游刃有余,衣袂沾血。魔尊倾身似乎起了兴头,但短短一眼他就看出,她不过是在强撑罢了。 皎皎完全透支自己的身体,经脉寸寸作痛,宛如虫蚁啃食,眼前陡黑身形随之一滞,一个手持尖刀的高阶魔族便失了准头,刀尖竟往她心口送去。 “扑哧”利刃穿透皮肉,扎进筋骨的声响。 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皎皎睁眼,只见一抹潋滟水色与江成村的烟黄色重叠,他只匆匆将皎皎推开,尖刀从他的左胸贯穿,刀尖从右胸穿出。 魔族毫不留情,剑刃从身体里强行抽离,带来令人牙颤胆寒的血肉割离声,水色身影若蝶跌落地面,殷红刺目的血迹若笔墨浸染清水,很快在身体两侧泅成一片,若濒死的蝶绽开最后的双翅。 石岚身上的幻术瞬间瓦解破碎,他匍匐在地看不见面容,只余一头银发。 皎皎的瞳仁立时竖成针尖,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石岚竟是从小到大的至交好友天寻,这一认知令皎皎全然忘记身处何人怀抱,直到头上响起玄铁被劈裂的声音。 原来,皎皎生死攸关时,两道身影同时向她迫近,一道在明一道在暗,天寻将她推离,自己承受穿刺之伤,而另一道从暗中而来的身影则慢上一秒,堪堪接住她,远离魔群。 夕月为救人被迫现身,护着怀里的皎皎,周围的魔族难近他身,从容不迫鹤立鸡群。 魔尊怎容人在他的眼皮子低下将人劫走,一道黑色魔气划破空气,直系夕月面门,夕月四周密布魔族极大阻碍了他的躲闪,加上一心为护怀中人,只得偏首,玄铁面具被击碎。 玄色带银的衣裳猎猎,面具从中间碎裂成了两半,浮现出真相。 皮肉粘连的丑陋面容根本不存在,只有那温和可亲、如立云端的绝色相貌。 只一眼,皎皎便瞧见他面具后隐藏的真容,他压根来不及幻化面容。 从未知道,面具后的样子会令她这般心痛,好似胸腔被活生生撕开一个大口子,一种名为欺骗的恼怒直冲而上,皎皎奋力挣脱。 “啪——”夕月脸向一侧,玉白的脸颊上渐渐浮起红色。 “你骗我!堂堂神君竟也会卑躬屈膝来戏弄一介弟子?”说不清是如何复杂的情愫,皎皎只觉胸腔一股火熊熊燃烧,若不发泄定要将她烧死。往日一重天的倾力相助、悉心教导、荷包相赠……全都变成泡影,若浪花气泡碰一下便碎了。 天寻也换了身份成为石岚,昔日至交此时亦敌亦友,可一切都没有夕月带给她的苦痛更痛心疾首、摧心剖肝。 过度透支带来的负面影响与心绪刺激令皎皎再也支撑不住,不省人事。 夕月眼疾手快将她接住抱起,千军万马的魔族大军皆不能接近他一分一毫,惟她能伤他至深,痛至心底。 夕月安之若素的样子令那些魔族不敢轻易上前,他转身,对魔族环绕、氤氲魔气的魔尊说道:“好久不见,魔尊。” 魔尊血眸微动,回忆起什么,“原来是你。”接着,他清楚看见夕月一闪而过的红眸,背后黑气渐染,熟悉的味道——魔气。 若让九重天那匹假仁假义的人知晓,他们的神君已然入魔,又该怎样? 他笑了,宛若紫罗兰盛开,真是有趣呐。 * 他们一行精锐小队被擒获后,关押在一起,上头对看押他们的魔族吩咐只要不死即可。 九重天与魔族一向势不两立,为积累功德也常常斩杀魔族,他们被关押在水牢,受到非人折磨。 安歌脸上是一道又一道笼罩着魔气的伤疤,看起来面目可怖,关进水牢后,先是皎皎随后又是楚飞星被一一提走,她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她只知道再待在这里,她一定会疯! 身侧的锁链被打开,那个突然变了样子昏迷过去的“石岚”与谢乔师兄都被提走,安歌忍着脸上的巨痛,开口恳求道:“谢乔师兄,救我,救救我……” 可谢乔却像是没有听见,也没有任何反抗,清醒着与那些魔族走出水牢。 …… 楚飞星被提出水牢,关押在一处洞府中,洞府像是天然岩壁凿刻而成的房间,里面如人间府邸一般家具一应俱全,虽然仍旧被限制了自由,但与水牢的待遇相比简直是人间天堂。 背后开门声响起,她旋身,白如死灰的肌肤、殷红若血的唇,他瘦削得摇摇欲坠,看起来仍旧很虚弱。 “终于,见到你了……”郗凤握住她的手腕,一双潋滟歉意的眸向她望去。 与楚飞星一样被关押在另一处洞府的还有皎皎,她在柔软的床上逐渐转醒,床畔的他换下玄衣皂靴,换上平日常穿的月白素色长衫,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 作者有话要说: 夕月和天寻双双掉马,面对皎皎的愤懑,夕月会完全黑化,黑化的后果落在皎皎身上会怎样?卖个关子,下一章挺刺激的就是啦~ 第81章 第八十一个秘密 第八十一个秘密 一柄灵力幻化的薄如蝉翼的刃抵在夕月的脖颈,脖颈皮肤下的血脉跳动,提在刀刃上,划出一丝浅浅的口子,血珠渗出,在白皙的皮肤上仿若白雪映红梅。 皎皎水眸深黯,将薄刃偏移,事实上,她方苏醒脱力症状还未好转,身体里的灵力不稳,手中的薄刃时隐时现。 “为什么骗我?”她听到自己说,嗓音粗哑如砂砾。 她抬眸看向他,下一刻却怔住了。 那宛若秋风明月的脸颊一侧红肿,无声诉说她当时下手是多么重。 彼时气急,被他欺骗的恼怒冲上脑门,完全没有考虑后果便打了下去,现下冷静想来,他贵为神君,世人见他都要叩拜,何时被人当众打过脸? 她眸中透出后怕被夕月捕捉到,握住她的手往脖颈上递,他忍着心痛而压抑的声音并不比她好听到哪里去,他说:“如此便能气消了么?” 薄刃锋利,划破肌肤,殷红很快流淌下来,沾染素色衣襟。 皎皎虚弱的身形晃了晃,手中的薄刃再也无法维持,消失于空气中,只余夕月握住她的手腕牢牢不放。 “为什么要骗我,你不该骗我的……”她瑟缩起来,没有被禁锢的一只手捂住脸,啜泣从指缝漏出,“师徒之情一断,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了……” 夕月星阑色的眸暗成深红,他心绪极度不稳,他的靠近对她来说居然是一种痛苦么…… “什么叫没有关系了……皎皎,昔日九重天你真的对我没有半分半毫的情意么?” 皎皎的啜泣顿时止住,时间仿佛倒流回那日,魔族攻上九重天,她筋骨寸断地躺在他怀里。 【师……夕月,我真的好喜欢你……】 也是那时,她发现那不仅仅是剧本里的一句台词,她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可惜后来物是人非,对于这段无疾而终的情愫,她已经不抱任何期冀。 她静静地看着夕月,他眼角绯红,像是极力遏制什么,素衫染血,整个人透着一种被抛弃的绝望凄美。 原来,在她不抱希望而丢掉的情愫里,竟有一人还在痴痴守望? 原来,他为她重塑身躯不止是为了报当初的挡刀之恩么? 原来,他也是对她有情的么? 一刹那,皎皎明了她为什么明明按照剧本所说走完剧情却还是被强留下来——她与这个世界已经有了联系,而这联系就是夕月对她的情。 夕月不惜违背天道轮回,也要将她,一个本该下线的人复活,是以书中剧情开始崩坏,不再是当初她看到的那样。 “你应该是楚飞星的……”皎皎仍旧不敢相信,九重天被撕碎的剧本可是从他的闭关之所找到的。 “皎皎,”他低垂下来的眸全神贯注地看向她,里面有着无边的无可奈何,“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出话本里的戏,包括我是怎么爱上楚飞星,怎么和郗凤争风吃醋而两败俱伤,怎么满心欢喜地只想她开心犹如失智……我一直都知道那只是话本啊,可是我无从选择,每当我有逃避偏离之意时,就会被强制剥夺五感和身体的支配权,你可知我有多么痛苦,像被关在一个人形的牢笼里,做着违背自己意愿的事。” “还记得你我的初见么?我闭关时收到天道强行给予的剧本,导致内伤颇重,话本要求我下界遇楚飞星并收徒,你可知我内心有多么无奈。天道强行剥夺五感,我坠落银杏湖,是你将我救回。” “我多恨那本让我无能为力的话本,也多庆幸它让我们相遇,我更恨依照话本中,你竟然会为我而死……” “你可以将它毁掉的。”她佯装冷静地指出他言语中的矛盾处。 夕月轻轻笑了下,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无能,“你以为我不想么。”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低哑道,“可是没有办法啊,就连千鹤能烧尽世间万物、魂灵鬼怪的九转业火都烧不掉它,反而还被它所伤。” 皎皎怔然,她来到这个世界时,书中的剧情是以意识的方式灌输到她脑中的并没有实物剧本,故她并不知道剧本无法强行摧毁。那她为夕月挡刀身死时,误打误撞撕掉剧本只是个偶然么? 若是这样,回想夕月以往的种种行动仿佛都有迹可循了,像是为了证实猜想正确,她听到自己问,“那你找青云灵芝是为了什么……” 他悠悠长叹一声,“青云灵芝可生死人、肉白骨,可叹我已入局中,竟被一叶障目,看不清那是魔族为吸引世人的诱饵,差点成为魔尊复活的饵食。” 他找青云灵芝是因为无法毁掉剧本,改变原书剧情,所以只能在她挡刀身死后,找寻其他方法复活她。未想,青云灵芝不过是魔族编造的谎言,连他都一时不察,差点喂了魔尊。现在想来也是,若非因为她,险恶之地那般穷凶极恶的地方,怎容彼时灵力低微的她悄悄跟随,他早就发现她,只是想取得青云灵芝的第一时间让她食下才随她跟着罢了。 皎皎想起无华派,她化作猞猁原型猫一样蹭他的衣角,他并不嫌脏将她抱起温和地治愈她的皮开肉绽,并未给在场的楚飞星投去一个眼神。 想起拜师礼上,收到刁难,他亲自化解,并赠她本是属于楚飞星的佩剑——青锋。 想起他将千秋林的孤冷寂寥变作青山碧水,云蒸霞蔚…… 细细数来,他们之间的脉脉温情,何曾有楚飞星的存在过?他心之所向一直是她,从未变过。 可一想到第一世、第二世身死魂消的痛楚,猞猁族的血仇,她怎能轻易揭过,她又该以什么样的心境欣然接受他的温柔? 第一世她为他渡雷劫而死;第二世,她为他偷盗九重天至宝褫夺灵骨后,被投入牲畜道不得修炼;第三世,她更是因为剧本穿书到异世,为他挡刀而死。她三生三世都围绕他而转,一旦靠近他便不得好下场,她皎皎怕了,她还有未完的使命,不想就此折戟放弃。 “你还记得么,玉雪宫的小破屋中,我的灵识之海内我对你说过,惟愿此后一别两宽,相逢陌路。”皎皎颤抖地说出,说完后阖眼,似是能安抚一下内心的疼痛。 夕月瞳孔一窒,越来越多的红色充斥他大睁的眼眸,启开的唇瓣轻颤,“事已至此,你仍不肯原谅我么……” 皎皎摇头,“不是的,我虽然气你遮掩样貌和音色扮成‘面具师父’骗我,但你教导过我术法、助我修炼、于危难中救我一命,冷静下来我已气消。” 夕月眸中鲜红再度隐去,他紧锁眉头,不解道:“那你……” 皎皎赤足下了床榻,身体虚弱摇晃,推开夕月的搀扶,兀自跪在冰冷的石地上,“千鹤神君座下弟子皎皎冲撞到夕月神君,求夕月神君降罪。” 她在夕月纠结痛苦的眸色中行了磕头大礼,直身,举手背覆于额上言:“惩罚后恳求神君放过弟子,斩断一切联系,此后不再相见,若再见形同陌路。” 随着“砰——”额头磕在石地上的响声,夕月的心仿佛也跟着玉碎,连呼吸都是痛的。 他不说话,她也维持着磕头的姿势,不肯起身。 良久,夕月才缓缓道:“……为什么?” 皎皎这才直起身,她唇角扯起一抹苦笑,卑微道:“弟子只想活下去啊……”靠近他便会不得好死,她宁愿远离,她本就是胆小如鼠的人,否则刚来异世接受不了翻天覆地变化时,自刎不更加干净利索吗? 夕月瞳孔一窒,他猛地将她从地上扯起,压倒在榻上,“你是不是想起来了?是不是都想起了?” 他的眼眸竟赤红一片,和魔尊的眼眸何其相似!皎皎震惊于此,没有回应。 他却自言自语起来,喃喃念道:“你一定是想起来了,一定是……”他捏住她手腕的力道加大,像是怕她逃走,几近哀求,“那都不是我想的,我没有办法,你不要,不要离开我……” 腕骨快被捏得碎裂了,皎皎痛呼,企图唤回他的理智。 夕月抛下一贯的温润亲和,变得执迷偏狂。他像是被心中深植的魔气控制,亦或是他宁愿被控制。 “撕拉——”衣衫撕碎的声音,皎皎猛然惊醒,他一定是失控了!他怎么能! 常年未露出的肌肤白如凝脂,夕月抬手而去,好似在抚摸一块无暇美玉,灼热的温度从他的指尖传递,似乎也要让她感受到他的滚烫不止的情。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皎皎不耐地唤他:“夕月……” “皎皎,你叫我什么,再叫一下好不好?”他松了力道,眼神深黯透出痴迷地看着她。 皎皎瞬间醒神,差点溺死在他如星河垂暮的眼中,方才唤他也不过想让他停止失控的举动,现下发现他力道松弛便奋力挣扎起来。 然,松懈的力道不过瞬然,夕月掐了一个禁锢的咒诀,金色枷锁漂浮在双手手腕上转动。 “不要离开本君,本君不允许!”他像是变了一个人,赤红着双目,遽然吻上她的唇。 他的唇竟也是惊人的滚烫,似要将她点燃,良久良久,久到唇瓣发麻,他才让她喘气。 耳边是布料撕碎的声音,她像渴水的鱼剧烈呼吸。 “夕月,我会恨你的……”闭上的眼角流淌出一滴泪,滴在柔软的床榻很快晕开不见。 他抬手覆上她的一双眼,温柔到极致地说:“来不及了,对不起……” 她不要对不起,以及……什么来不及了? …… 皎皎很累,她无力地撑开眼皮,但也只有一半,虚虚地看了一眼。 夕月从灵识空间中拿出一套崭新的衣物为她换上,那衣物从未见过,却极其贴合她的身材,素净的面料上绣满南海珍珠,穿上去衬得人娴雅恬静。 替皎皎收拾好一切后,夕月才捡起衣物穿上,腰带松垮地系在腰间,领口几乎坦.露一半,露出泛着莹润光泽的肌肤,他像吃饱餍足后变得慵懒地猫,侧躺在皎皎身旁,鬓角的几缕发丝调皮地落在皎皎的面上,因觉得瘙痒,皎皎蹙了蹙眉。 他屈指将发丝拨开,随后依次拂过皎皎的眉心,拂开紧锁的眉;拂过鼻尖,拂去鼻尖的细汗;拂过唇…… 他的心情很好,空荡的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奢望着夜未央。 晨曦的第一缕光洒进来,夕月将怀中的一块云纹羊脂玉取出,挂在皎皎的脖颈上,随后解开她双手的金色咒决,依依不舍地说:“三日后平旦时分逃走,切记莫忘……” 极度疲惫的皎皎梦见自己似乎在一片混沌中漂浮不定。三日后平旦…… 羽睫轻颤,睁眼时,室中已无月色人影。 第82章 第八十二个秘密 幽暗潮湿的石洞内,天寻盘膝而坐,身上的血衣没有换下,得益于不同寻常的妖族血脉,自左胸至右胸的贯穿伤已有愈合的迹象。 他对魔族还有可用之处,是以谢乔并没有抛弃他,而是将他一并提出水牢。 察觉到有人前来,他并未睁眼,未想那人出声,“做个交易如何?” “是你。”天寻略微惊讶,随后他轻嘲道,“九重天高高在上的神君也会成为堕神,与魔族为伍啊……” 天寻向来是嫉恨夕月的,他们一个如天上云,一个似地上泥,凭什么他就能在皎皎心里而他什么都不是……想到这里,天寻眸中光彩暗了下来,现在抓到夕月堕神入魔的把柄,他不仅会狠狠嘲讽踩上一脚,还会大肆宣扬,让那些假仁假义的九重天仙官看看他们侍奉的神君,金玉包裹的外表下,内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夕月一双红眸完全暴露了入魔的真相,幸得他实力深厚,才不至于像寻常修士入魔后,青面死灰、獠牙血齿,不似人形的丑陋模样,只一双眸子有了变化,但只要稍加幻化,便能恢复如常。 “做个交易如何?” 夕月并不领会他的嘲讽,倒让天寻自讨没趣,他果断拒绝,“我不会与你做交易。” 夕月摇首,“不妨听我说完。”他顿了一下才说,“你与魔族为伍,魔族自然不会将你怎样,可你有想过皎皎会怎样?魔族想拿被捕的八名精锐弟子与九重天交换获得好处,你在此地倒是免去水牢之苦,休养生息,但你就不在乎她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谈到皎皎,天寻坚决的表情松动,他受伤颇重,醒来时便被谢乔带离水牢,自然不知晓皎皎的状况。魔族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是熟悉不过,嗜血暴戾是本性,对待仇敌恨不得扒皮抽筋。 皎皎…… 关心则乱,天寻强留一丝理智,语气生硬地诘问他:“是我看错你了!你怎么舍得让她在水牢受折磨!” “我已尽自己所能将她从水牢救出。” 天寻微愣,差点着了他的道。“那你自可以将她带回九重天。” 夕月唇角下弯,眼中透出痛苦,“这里到底是魔尊的地盘,我的能力尚不能……” 天寻打断他,“不可能!”他虽然看不惯夕月,但夕月是天界神君,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登峰造极,世无其二。 夕月二话不说五指成爪,生生将心脏从胸口挖出,鲜红的心脏跳动着,上面白色光辉被氤氲魔气吞噬得暗淡如豆般大小。 天寻惊于他的狠辣,竟一声不吭将心脏挖出,要知道即使是神君,若心脏受损也会回天无力,因此修士的心头血才会那么重要,取心头血时常会危及性命。 “看见了么?”夕月止不住口吐鲜血,“我修的道与魔族截然相反,执念化魔之后,我的功力渐渐被魔种吞噬,不复当初。”他将心脏放回胸腔,却留下一个碗大的血洞无法愈合,“入魔后功力消退,我失去守护皎皎的资格了……与其让她飘摇尘世,不若让她变得强大……想让你取来的东西本就是属于她的,且只有你能取来。” 天寻沉吟,就在夕月以为他不会答应时,只听他说:“要怎样做?” 夕月捂住胸口,竭力装出脆弱无力的样子,实则他的唇角暗中扬起弧度。 他明明能掩盖入魔,偏偏却暴露出来让天寻知道。不过是一出苦肉计,苦肉计中的主角有他和皎皎。他拿捏住了天寻的致命弱点,关乎皎皎他不可能拒绝。 某种意义上,他们是情敌啊……但若目的是皎皎,暂时合作又何妨? 为了皎皎,剜出心又何惧? 寒风呼啸,带来雪粒细沙在脸上留下细小的伤口,一头短卷的银发被吹得乱作,天寻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坚毅凝重。 就在极寒北地的最深处,常年盘踞着一大族落势力——银狼族。相传银狼族是比猞猁族更为敏捷的妖族,血脉觉醒后,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银狼族重情义,与生俱来的血脉联系使他们作战时默契无比,竟比人界修士最玄妙的阵法威力更盛。 “咔嚓”枯枝被踩断,在静谧得只有风声的暗夜中突兀响起。 不远处莽莽草丛中燃起一簇簇幽绿色的光,那是一双双狼眸——它们凝视着这个披星戴月、踏风雪而来的冒犯者。 “带我去见你们的族长,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天寻说道。 倏忽,一道迅捷的狼影扑来,张开大口,誓要狠狠咬断这个不知好歹的冒犯者脖颈,看血花绽放! 血花绽放,银狼被割破脖子,落在雪地上,鲜红得刺目。 余下的狼群开始骚动,但他们按捺下性子,伺机而动。 它们准备群起而攻,没有人能孤身敌过群狼围攻,银狼族领地的外围都是颇具灵性的银狼守护,不容外人侵犯,一旦被狼群围攻,生死难料。 天寻扯下胸口的尖牙项链,那犬牙比一般更大足可预见其主人的身躯庞大,隐在暗处的狼群看见,纷纷现身,匍匐臣服。 收回项链,果然啊,那根本不是什么犬牙,而是狼牙,他也不是什么犬妖,而是具有纯粹血脉的狼妖。 可笑他曾多次来到极寒北地,都未曾与银狼一族有什么牵扯,可叹命运弄人,造化弄人。 回想这么多年来的颠沛命运,天寻不由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在风雪中消散。 两侧的银狼臣服,中间是天寻挺拔的背影,他像一个王者,缓缓归来。 银狼族的狼王已垂垂老矣,锋利的爪已变钝,尖利的牙将掉光,混沌模糊的眼瞳还能隐约看出曾经的炯炯有神,他不仅老了,所剩的寿命也不多了。 他从未想过在自己行将就木时,还能看见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记忆中他还是蹒跚学步、狼牙都没长齐的小狼崽,现在已经长大,一头短卷的银发彰显纯粹血脉,和以前相比却十分陌生,毕竟他从未见过他变作人形的样子。 银狼族的老狼王高高地坐在靠椅上问道,目光里是无尽的慈爱:“孩子,你叫什么?” “天寻。” 苍茫天地,孤影一人日日寻觅,寻觅自己从何而来……这便是他为自己取名的寓意所在么?老狼王浑浊的目光中透出怜爱。 “孩子,你吃了很多苦,但本王很庆幸你长大了……” 天寻无情打断:“为什么抛弃我?” 幼年时,以天为被,挨冻受饿,那时的他多么想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为什么亲人都不要他了,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记忆被人强行抽离丢掉,只留一个类似犬牙的项链,在多次一只脚迈入鬼门关之际,是那项链给了他强大的信念才坚持下来。 他想,只要活着一天,就要找出自己的身世,质问他们当初为什么抛下自己! 可笑,他苦苦寻觅了那么久,最后竟是从情敌的口中知晓自己的身世。 老狼王像是陷入泛黄的回忆,他缓缓说道:“当年,你母亲生下一对双生子,族中预言你们兄弟二人必定会同室操戈,双生子花开不见叶,本王却想你能活下来,只好将你流放在外,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天寻一直隐忍的表情些微松动,居然是这么一个可笑的预言使得他颠沛半生?原来这就是他们从未找过自己的原因,天知道他快挨不过去时都想着自己的亲人定还在天涯海角寻觅着自己,他不能放弃啊,放弃就见不到他们了…… 老狼王继续道:“可惜后来你的哥哥在与腾蛇族争夺地盘冲突时被人出卖殒命,后来族中也曾派人寻找过你,但没有人相信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幼崽会在弱肉强食的极寒北地之外还活着……” 老狼王突然眼中闪烁出光,激动地说:“可本王相信,你一定还活着!吾将自己最锋利的牙拔下守护你,你一定会活下来。你看,本王这不是把你盼回来了吗!” 狼牙摔在地上碎成一大一小两半,天寻吼道:“就是这个项链,令那些妖族起了贪念数次将我置于死地!而我还以为那是至亲之人留给我最后的念想,舍掉性命也要护住!你们要我回来,也不过是为了接手那因血脉凋零而无人可接的冰冷王位!” 老狼王顿时没了声响,良久良久,他的眼中泛起泪花,疼惜怜爱道:“孩子你回来了就好,如你所说,现在整个银狼族都会是你的,你有什么怨族中都会补偿给你。” “好啊,那你现在就给我,将整个银狼族都补偿给我。”常年的摸爬滚打,几度生死,令他不再意气用事,反而很快冷静下来,冷冷地与他谈判,“只要你现在将银狼族给我,将你的力量给我,我便原谅你们的所作所为。” “怎么?你犹豫了,你怕了?你还是贪恋这个狼王的位置,你所说的期盼与补偿都是假的。” 在天寻的一再刺|激下,老狼王一把抓住他的双手,顿时一股强大的力量自手臂传进天寻体内,丹田被强行塞入浩瀚力量,他觉得自己几乎要爆炸了! 雪落无声,雪停亦无声。 输送完体内最后一丝力量,老狼王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他跌在柔软地毯上,眼眶湿红,仰望着天寻,一个一个字地哀求道:“能不能,叫本王一声,父亲……” “父亲。”天寻将碎成两半的狼牙放进他的手中,老狼王听后,慢慢合上眼,两行清泪滑落。 银狼族传承王位的唯一方式便是在禅位时,将满身功力传给下一任狼王,一代又一代狼王的功力积累是银狼族盘踞极寒北地深处、捍卫族地的主因。同时,新狼王必须杀掉上一任狼王,以免老狼王的威压依旧控制着狼群。 子弑父,一直是银狼族延续下来的血脉传承。 * 幽幽洞窟,散落的各色灵石散发出淡淡光辉,将洞窟照得幽暗晦明。 洞窟中央有着一把骷髅宝座,由人族的头骨、狐族的尾骨、熊族的胸骨……各个种族的骨骼组成,魔尊坐在上面,慵懒舒展开身形,他被冰封三千年却也不是无知无觉,而是无色无味,只凭本能地抓住周遭一里以内的一切活物,汲取力量。 脚下的土地曾是三千年前战况最惨烈的战场,脚下掩埋的尸骸成千上万,阴森恐怖,偏偏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魔尊自负,万鬼窟外并无魔族巡守,夕月通畅无阻便入内。 魔尊却并不看他,愉悦地吸收着那些死去之人千百年未散的怨气,“本尊还未找你,你便自己送上门来。” 夕月却是变得毒舌,“本君前来自是来替仙祖看看你老人家。” 虽然魔尊至少年约三千岁,却并不显老,魁梧的身材、历经沧桑的沉稳倒像是戎马倥偬的青年将军。 换作一般人冒犯他,此时已成为一堆尘土,一吹就散了。提及仙祖,魔尊却没有出手教训夕月,而是停止了吸收怨气的动作,终于正眼看向他,“无华呢?” 夕月眼神黯然,“仙祖已经隐遁,没有人知道她的行踪。” “世人不知道她行踪,你还不知?莫诓本尊,你身上的气息分明与她相同!”魔尊释放出威压,他是万魔之尊,与生俱来的威慑压制。 夕月闷哼,膝盖止不住想弯下但被他死死强撑住。如今他身负魔种,一只脚踏入邪道,身上带有魔气自然受制于魔尊的威压。 “告诉本尊无华在哪里?”魔尊飞身而来,一只手扼住夕月的喉咙。 “不知……”夕月成功将他骗下骷髅宝座,清楚看见他铠甲领口下露出一小块的无想云铃,里面蕴藏的力量是多么熟悉,与他身上同出一源。 无想云铃可吸收并永久储存气息精魂,乃世间至宝。 夕月焉能束手就擒,任人可欺?魔尊背后遽然出现三条白绫化为箭矢分别朝他的后心、后脑与脊柱三处命门射去,破空声乍起,魔尊敏锐捕捉到,松开夕月的喉咙,闪身躲避。 然而,夕月怎能让他轻松躲开。左右两侧等待魔尊的各是两条白绫,无论他往何处闪开都无处可逃。 魔尊身形向右偏离至一半时察觉到夕月的用意,他冷嗤一声,径直朝毫无阻拦的正前方,也就是夕月的所在袭去。 携待雷霆之势劈开惊涛骇浪,魔尊转守为攻,手臂铠甲凛凛,凭空凝出黑紫色的千仞爪朝夕月面门袭去,咫尺距离,夕月因后退而向前飞扬的发丝率先被削断,就在千仞爪将欺在他的鼻尖时,哗啦一面两尺宽的白绫从天而降替他挡下一击。 白绫破碎成片,似雪花纷纷落下,夕月单膝滑跪才止住后退的趋势,他捂着胸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九尾白绫是他的结命法器,白绫损坏,他亦心神受创。 “告诉本尊无华在哪里,且饶你一命。”魔尊见他已无招架之力,收手漠然道。 “本君的的确确不知仙祖所在何处。”听到夕月油盐不进的回答,魔族血红的眸子微眯,掌心灵力蓄起就要当场了结他的性命—— “魔尊当真年岁大了,忘了三千年前本君灵力低微,堪堪有自保之力,仙祖又何必将行踪告知于本君。” 手中暗黑色的灵力停滞,夕月说的无错,彼时他只不过是一只连化形都艰难的兔妖,他能帮上无华什么? “魔尊不妨听本君一言,与本君谈个交易。”眼见魔尊沉吟,夕月欲吸引他全部的注意,与此同时,一抹白绫如蛇悄然来到魔族颈后,悄然割断他颈间的一条细丝,细丝上绑着的无想云铃被白绫悄无声息地接下。 万鬼骷中蛰伏已久的另一道身影用尽毕生功力,飞快接过无想云铃,速度之快肉眼根本无法捕捉,魔尊只觉背后一凉,归咎于洞窟乍起阴风并未做他想。 终于得手了。夕月松了一口气,这才感受到伤势带来的疼痛。 “你有什么筹码,能入得了本尊的眼?” “魔尊所求不过是天下霸主之位,如今魔族尽数听令与你,人界不足为患,妖族也只等你一声号令便群雄响应,你唯一的忌惮只有九重天。九重天所修的道与魔族相互抗衡,二者不能共存,倘若本君相助,魔尊的夙愿不日便可实现。” “你助本尊得到九重天,那你又想要什么?” “届时魔尊君临天下,本君不过是想在魔尊手下讨个副手的位置。” 魔尊算是明白了,世俗当真是个染缸,即使是修所谓正道的神君也被浸染得面目全非。 无华啊无华,看看你当初不舍性命也要救下的苍生正道,你可曾想过当时纯真不染的白兔妖,经过名利熏染后会变得面目可憎? 不知想到什么,魔尊竟笑出声来,“夕月啊夕月,你还是太嫩了。” 夕月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如今你入魔道,便是本尊魔道中人,世上所有的魔皆听令于本尊,本尊不想与你做这个交易,利用你得到九重天不也可以?”魔尊飞回骷髅宝座,披风展开又落下,他十分无赖地说道。 言下之意,他不想与夕月做交易,反而还要利用已经入魔的夕月得到九重天,事成后再将他抹杀。 夕月本就不想与他做什么交易,所说不过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制造机会,偷得他身上的无想云铃。 想明了后,夕月无所谓地淡然一笑,“魔尊若不同意交易,夕月当求一死也不愿受人利用。” 夕月以死明志,倒让魔尊多看了他一眼,很好,他比自己想的更有骨气。 “而魔尊你,再也不会知道仙祖的下落了。”夕月轻飘飘搁下一枚炸弹,炸得魔尊如箭般从宝座下来,直袭他的面门,而夕月早有预料,闪身后撤躲开。 夕月身后便是洞窟出口,他若执意遁走,即使魔尊也不能奈何。 对于夕月的一再挑衅,魔尊只厉声喝他:“告诉本尊无华在哪?!” 身后暗夜冥冥,夜风吹起衣袂四散,夕月身影飘渺若白练,“魔尊不妨好好想想本君的交易。” 言罢,他已消失在洞窟。 魔尊并没有追上去,夕月此行便是告诉他,如若他不想说,即便是死,也不会让自己知道无华的下落。 看来,他真要好好想想这个交易了。 暗夜犹如酣睡的猛兽,肚里藏着不计其数的阴谋诡计。 素白的靴踏上焦黑的土地,这里仍旧是魔族的地盘,魔气怨气不散,故被天道降下天罚,常年被雷劈火烧,生灵涂炭。 夕月脚步有些虚浮,头晕目眩目之所及是斑驳的干枯树桠,交错杂乱无章地生长。他先是入魔功力完全被体内的魔种压制,随后为了取得天寻信任,不惜剖胸挖心,纵使是铁打的身躯也坚持不住,更别说他的法器在与魔尊缠斗时损坏,令他心神受创。 但虚弱的模样被人看见只会加快死亡的速度,他闭眼再睁开后,眼里的晕眩不见,身形挺拔,实则只有他知道是多么外强中干。 “无想云铃呢?”夕月开门见山,不愿与他多费口舌。 天寻松开握紧的拳头,红线缠在指间,掌心坠下一个洁白的铃铛。 魔尊十分宝贝这个铃铛,以致贴身佩戴而不是收回灵识空间,否则就算是夕月也拿不到。 夕月法器九尾白绫中注入青丘九尾狐妖的神魂炼成举世无双的器灵,九条白绫便如九尾,各自随主心动,与魔尊缠斗时三条白绫击其命门,左右各两白绫缚其手脚,第八条白绫挡下一击,魔尊到底是年岁大了记忆不清,被第九条狡猾如蛇的白绫割断挂着铃铛的红线。 他深思熟虑,几番推演,所有结果都设想过。如若自己真的不幸殒命,那么无想云铃便不能送到皎皎手上,由此他找上了天寻,他看得出来天寻恨他恨九重天,却不会负了皎皎。 夕月伸出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掌摊开欲接过,未想天寻收回了手。 “你想反悔?”他没有殒命,自是要亲自将铃铛送在皎皎手上才能安心。 “我想清楚了,你说让我运用银狼族狼王历代传承的力量,助你取出魔尊颈上的东西,若你不幸殒命回不来,便让我亲自将它交给皎皎,此话还算数?” “自是算数。”夕月点头。 “如今它取出,但你未殒命,我们的交易便不作数。” 夕月一怔,他这是被钻空子了,无奈浅笑,“那你要如何才能把它给我。” 天寻坚决道:“我并不打算把它给你。”他顿了顿,“并且,我要让你从此之后与皎皎不再相见,否则我现在就将它毁掉!” 夕月收了笑,正色道:“你护不了她。” 像是被戳到痛脚,天寻大喊:“我护得了皎皎!” 随后,他似看穿了什么,嗤笑出声,“九重天那些愚蠢的仙官还不知道他们尊敬无比的神君已经入魔了吧?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魔气附骨,时日无多!纵使我护不了皎皎,你更护不了!”天寻作为魔族安插在九重天的暗桩,对于夕月所修之道与魔气相冲自是了解,堕神的结局无非只有一种——必死无疑。 除非堕神能舍弃一身修为,成为废人,但也只能形同凡人,甚至比凡人还要虚弱,一辈子遭受病痛折磨,在痛苦中死去。 若夕月弃了修为虽能苟活,却再也无法替皎皎遮风挡雨。 天寻如今得到狼王的传承,入魔前的夕月他打不过,但他不信如今还无法与之一战! 手里的无想云铃光芒一闪一闪,似乎察觉到自己被捏得要碎裂,发出求救的讯息。 夕月眼里的光陨灭了,眸子黑沉得可怕,他欲蓄起灵力夺回无想云铃,但骤然发现丹田空虚,若强行运功反倒有丹田破碎的风险。 即使他杀了天寻也夺不了回无想云铃,它在天寻手里,只要他略微施力便能粉碎。 夕月投鼠忌器,不得不退让,他嗓音低哑得不像话,嗓子眼似乎塞了一团棉花,艰涩地开口:“好,本君答应你。” 他以一个九重天神君的身份答应,足以见其郑重。 铃铛呈抛物线抛出,夕月连忙接住,抬眼时树梢晃动,已不见天寻人影,风中却留下他的声音:“记住你今日说的。” * 皎皎醒来后已经未见一人,脑中一直有句话不断重复——“三日后平旦时分逃走,切记莫忘。” 她才发现自己仍旧身处魔族地盘,在洞府中被囚禁起来,门外是一日四班交替巡逻的魔族巡逻卫兵,在他们的看管下一只苍蝇都很难飞进来。 夕月既然能见到自己,为何不将他们一行小队带回九重天?再一联想到他的一双红眸,难道真如自己所想,夕月入魔了…… 皎皎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或许他有别的原因,他那样一个风光霁月的人,那般好,温润得似天上月,连尘埃都不舍染身,怎会入魔……可除了入魔,她想不通他缘何会突然失去控制,对自己做出肌肤相亲的事。 那一夜好似梦一场,恍若身处云海中漂浮不定,迷幻中带着不切实际的真实感。 以后她该怎么面对他?真是乱了!不如当做梦一场,当做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皎皎怀揣着不安一直等到三日后。 一夜无眠,夜与日的交替之际正是平旦,此时月落星沉,金乌还未升起,正是冥冥时分。 平旦已到,她该怎么出去呢?洞府外面可都是巡逻的魔族。 皎皎从窗扉的缝隙往外看,发现以往不怠的魔族巡卫已经不见! 她打开窗,毫无阻拦地跃出,这里像是人间的宅院,只不过被魔族侵占,沾染了不少难闻的魔气。 果真没有巡卫了! 眼下她身无一物,储藏物品的灵戒也被拿走,只好靠两条腿行走,未料才下了阶梯便踩到一个柔软之物。 是一个魔族,看样子入魔前是只田鼠妖,田鼠妖机敏、精力旺盛、擅追踪,用来监守人再合适不过,只是不知道他为何晕倒,放眼望去,院子里晕过去了八人,不多不少正好是看守她的巡卫数量。 皎皎拎起那田鼠巡卫的衣领,捏了个咒术入侵他的灵台,皎皎百会穴凝出一根若有似无地细丝钻入他的灵台,操控着他。 巡卫像木偶傀儡倏地地睁开无神的兽眸。 “其余的九重天弟子被关在何处?” “……鬼哭之地的水牢中。” “你们为何晕倒?” “白,白……”失去意识的巡卫仿佛被什么压制,脸涨得紫红却只吐出来一个语焉不详的字,砰地一下恍若被玩坏的玩具,巡卫灵台炸碎,眼睛闭上,瘫软在地。 罢了,不管他们因何晕倒,对自己有利便可,现在也不是多疑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把余下的精锐小队的人救下来。 鬼哭之地离这里尚远,皎皎无剑可御,废了些力气才赶到。 远处常年不散的怨气聚集,慢慢凝聚成一层紫色的瘴气,皎皎踏入其中便觉得外露的肌肤似虫蚁啃咬,难受瘙痒,修正道者最忌污浊之气,这也是九重天的仙官和人界的修士看起来总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因为体内堆积浊气会令他们倍感难受,不得不想办法排出。 甲之蜜糖乙之□□,这样的污浊瘴气却是魔族最喜爱的,他们能将其化作吸收入体,提升自己的力量。 是故,瘴气怨气聚集之地,常常有魔族成群盘踞。 皎皎做好了血战的准备,踏进鬼哭之地后方才发现死寂无声,别说魔族,连一只毒虫都难见。 莫不是魔族大唱空城计,准备诱敌深入?但只她一人而已,他们根本不用这些伎俩对付她,直接出动不更好? 皎皎顿觉迷惑,最好的方式是静待敌方动静,试探虚实后再行进入,可时不待人,若再不行动,天将亮了。 她咬牙,大不了再次被抓回去而已,临死前也要多屠杀几只魔族垫背。 皎皎潜行到水牢,一路上竟无巡守的魔族,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像是有人比她更早到来,收拾了那些巡守的魔族。 难道水牢里的弟子已经被救下了么? 皎皎深入水牢,只见水牢深处囚禁着几名九重天弟子,他们双手被高高吊起,铁链上施了禁制,比捆仙索更难解开,腰部以下皆浸入水中,水里撒了类似软筋散的东西,专门克制修士的灵力运转,失去灵力的他们犹如待宰羔羊,身上密布伤痕,几欲昏死。 皎皎二话不说,就近选择一名弟子要救下。 “上面施了禁制,没有灵力根本解不开。”那弟子被折磨得浑浑噩噩,看见皎皎却像看到生的希望,强撑清醒。 握住拳头粗的锁链,感受其中的禁制,略微用力,咔嚓一下锁链在芊芊素手中断掉。 皎皎顺手又捏断了另一人的锁链,那弟子得了自由却不肯走,被血污掩盖的面容满是哀求,“求你救救徐师弟,是我将他带来的,必须要将他带回去。”他以为形势急迫,皎皎只能将他们二人救走,剩下的便生死有命。 徐师弟便是当时封印魔尊失败,与魔族大军血斗,却被魔尊一团黑雾折断脊梁骨的仙家弟子,只见他双手被缚悬在水中,躯体随着皎皎靠近产生的水流波动而晃动。 皎皎伸出手指试探他的鼻息,没有任何动静,不甘心地探查灵台,发现灵台晦暗一片。 人,终究是不在了。 身边不足三尺,灯光照不到的暗处,陡然响起锁链碰撞声。 皎皎看去,若不是她发出声响,自己竟还未觉察这里有个人。 那人身形纤瘦得多,一看便是女子身形。魔族人对待仙家弟子心狠手辣,丧心病狂,对小白花似的女子更不会有半点怜惜,反而加倍折磨。 “救,救我……”她气若游丝,往日清脆如银铃的嗓音不复,反而若老妪般沙哑,哀哀恳求道。 皎皎转身,安歌眼中的光完全熄灭了,她曾经那样对她,她又怎会救自己? 不想皎皎却是去到一旁束缚住她的铁链处,找到铁链与墙壁连接的薄弱处,捏碎铁链。失去铁链悬吊的力量,安歌身体虚弱就势要倒入水中,被皎皎一把拉住。 谢谢……两三滴眼泪滴入浑浊的冰水中,激起小小涟漪。 皎皎只救出三名弟子,虽然情势急迫,但她还是搜寻了一遍水牢,发现其余的人并不在水牢中。 天边启明星闪闪烁烁,白昼驱赶黑夜,破晓的第一缕光淡淡洒在鬼哭之地上。 “是九重天的神兵队!”他们相互搀扶着逃脱,刚逃出鬼哭之地时,其中一名弟子大声叫道,“九重天派人来接我们回去了!” 神兵队是九重天专门训练扫荡魔族的一支精锐之师,在一重天修炼的芸芸弟子中以进入神兵队为荣,他们入不了仙君神使的眼,进入神兵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鬼哭之地边界,魔族大军气势汹汹守候在边界,与之相对的是铠甲泛冷光、面容坚毅的九重天神兵队,两方对峙,一触即发。 “将九重天弟子悉数归还,今日便可饶你们一命。”清透飘渺的女音响起,皎皎定睛一看,那领军的竟是许久未见的银灯。 她一袭烟蓝色纱衣,飘逸若仙,在这千军万马一触即发的阵势中显得愈发出尘,她的境界比以前高了不止一星半点,九重天一方来者不是铁甲便是银盔,惟她一人不着铠甲防护,却能轻松在诡谲局势中穿行。 对于银灯,初见时对她的与世无争心生喜欢,无比切合她对九重天仙官们的幻想,可后来黄鹂被褫夺灵根时让她提防银灯,那一刻便有了莫名的微弱变化。 “竟然是银灯仙子带兵,看来银灯仙子闭关修炼,实力精进不少!” “我们快去找银灯仙子,告诉他们我们在这里。” “慢着,现在魔族与神兵队草木皆兵,你们打算就这样上前?”皎皎出口阻拦道。 犹如浇了一盆冷水,欢喜瞬间熄灭大半,那弟子不满地说:“那你说怎么办?” “现在最好的便是静观其变。”他们自鬼哭之地的水牢而来,自然是与魔族的距离更近,现下魔族与神兵队对峙,吸引住他们全部的注意力,不会想到身后水牢中的弟子会逃出。可有利有弊,弊端则是他们想引起神兵队的注意,同样也会引起魔族的注意。就怕等来的不是神兵队的接应,而是魔族第一时间攻来的铁锤钉耙。 对于银灯提出的要求,魔族大军自是不会答应,在魔族将军的一声令下率先对神兵队发起进攻。神兵队也不是吃素的,魔族仗着人多如牛毛的数量欲暴力倾轧,而神兵队迅速摆出攻守兼顾的阵法,迎接魔族的进攻。 双方缠斗,地面不停地震动,有的甚至飞至半空斗在一起,无数的鲜血如瓢泼大雨落下,场面混乱。 “就是现在,我给你们开路,你们尽快跑到神兵队一方去。”皎皎嘱咐,他们身处战局的边缘,正好可以趁着混乱抵达九重天一方。 好歹是九重天选出来的精锐弟子,就算身无一物,那些魔族喽啰也不是对手,虽然前进的速度慢了点,但总归一直往神兵队接近。 然而过不了多久,银灯身处神兵队后方,她渐渐看清局势后素手握紧,神兵队竟露出颓势,不敌魔族大军。 这怎么可能!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 只见那些魔族被砍断了胳膊大腿也能毫不知痛的继续作战,魔族肉身强悍不假,但断胳膊断腿后还能一如往常势如破竹就太变态了! 银灯心中不安但并未表现出来,九重天此次交给她的任务是让她领兵救出被困的精锐小队,派出的人不多但皆都是精锐之师,她心想不如趁着魔族没有准备便强行攻入鬼哭之地,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全数歼灭是不可能的,但救出人还不是个问题,是也能以雷厉风行便完成任务的速度向神君邀功。 未想,她银灯一生谨小慎微,不过自负一次便遭受这么大的打击。 连鬼哭之地最外围的防线都无法击溃! 忽地,天地陡然安静,迷雾迭起,迷乱双眼,分不清敌我,令两方的战斗不得不停下。 刹那天地万籁俱寂,归为混沌。 “是魔尊,魔尊大人来了!”迷雾中隐隐现出一人的身形,魔族大军高喊。 神兵队脸色一凛,如临大敌。 不,不仅是魔尊。不知为何,皎皎竟有这样的感觉,双方停止交战,他们也被迫停下,站在战场的边缘。 迷雾散去,犹如当初无华派上的一眼万年,除却银杏翻飞,一切是那么熟悉。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身披黑色鹤氅,无纹无饰,赤红的眼眸与眉心朱砂痣相衬,辗转间仿佛能摄人心魄,令人呼吸一窒,他依旧是天人之姿,却又那般陌生,再不像溶溶皎洁之月,身后仿佛肉眼可见一轮被血浸染的血月冉冉升起。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信息量有点大。 下一章迈出完结的步伐,皎皎的最终身份也会显露出来,他们的身份地位类似互换了。 第83章 第八十三个秘密 第八十三个秘密 “是,是神君!”神兵队阵列沸腾了,见到无比尊贵的神君莅临,那些魔族不过是蚍蜉撼树,神君会给他们带来胜利。 银灯怔怔看着,那些神兵队离得远,也未修炼出千里之目,可她却遥遥看见他整个人都变了,熟悉的魔气扑面,她却是惊喜交杂。 就在神兵队以为成败已成定局时,夕月出手瞬间扫清了他们一方的人,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以致无数神兵肋骨骨折,丹田碎裂,这支九重天精心培育的威武雄狮竟被折损了十之八九。 他们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接受着现实,对面的魔族毫发无损,受伤的皆是他们,而伤他们的却是高高在上的神君啊…… 一团招摇的魔气而来,骤然在魔族阵营正上方的空中停下,魔气散去,从中现出慵懒坐着骷髅宝座的魔尊。 魔尊嘲讽又称赞道:“不愧是九重天的神君,雷霆手段令本尊都自愧不如。” 这下,再傻的人也明白了——九重天的夕月神君竟已投靠魔族。皎皎顿悟,为何囚禁自己洞府外的巡卫皆莫名晕厥,而鬼哭之地的魔族也尽数不见,一半是因为九重天前来,他们需应战,而另一半原因只怕是夕月在背后作梗。 【白,白……】回想当时的田鼠巡卫吐出的只字片语,说的不正是夕月的法器九尾白绫么。 却不知他已经投靠魔族,背地里又暗自放水是为何。莫非……皎皎想起三日前的那一夜,是情难自已后对她的愧疚么。对她愧疚,所以放水让自己逃脱,甚至不惜隐在暗处窥探自己的行动,不然他又怎知自己会去水牢救人,提前将水牢周围的魔族都清理干净。 像是白纸上胡乱涂抹颜料,皎皎心中五味杂陈,她对夕月入魔早有心理准备,如今不过是验证罢了。 她也想冲到他的身前质问他,为何舍了九重天入魔道?!可一想到他们之间再没有什么关系了。他竟从最敬佩景仰的人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皎皎这才恍然觉得九重天的那些闲适光阴真的是上辈子的事了,只能放在心底好好珍藏。 战局并没有因夕月的到来而扭转,一层无形的悲愤不解的负面情绪笼罩着神兵队,他们悲痛欲绝,完全失了阵法乱了阵脚,加之受伤过重,像被魔军削萝卜砍菜一样击杀。 “神君,神君……怎么会……”精锐小队弟子喃喃,仿佛忘记自己身处何地,愣在原地连逃命都忘记。 神君好似天边月,是九重天的主心骨,眼睁睁见他入魔,无异于将他们的主心骨抽去,毁灭性打击。 皎皎开解道:“或许,他有什么苦衷……” 听到的弟子惨淡一笑,现实摆在面前,所有开脱的话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皎皎眼睫垂下,让人看不清她眼中逐渐暗淡的光,或许他真的有什么不能说的苦衷呢?对于曾经九重天唯一愿荫庇自己的人,皎皎不相信他会是与魔族同流合污的人。 他们一行人被一两只击飞的魔军喽啰发现,皎皎仗着飘逸灵动的身形夺过一人的刀,击杀掉两只喽啰后,急急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我们要快点到达神兵队的阵营。你们走在前面,我在后面给你们断后。” 尚有余力的弟子主动承担起领头开路的职责,捡起一把斑驳的断剑,杀出一条血路。 神兵队的后方,银灯身处其中,她坐镇指挥着前线神兵队的阵型,观察战局的眼扫视,猛地瞥到战局边缘不同寻常的一行人。 那,难道是被捉的精锐弟子?她立刻指挥神兵队列阵,倾力维护战局左侧,精锐弟子的所在。 这一变化很快引起对面的魔族将军的警觉,他骤然看见战局边缘的一小队不明人马,瞬间明了。 银灯孤注一掷,即使她知道这样势必会暴露精锐小队,但在神兵队折损惨重的情况下,她再不将任务目标成功带回,非但不能邀功必将受到惩罚。 神兵队雷厉风行,他们聚在一起好似一堵河堤,将精锐小队的所在与魔军隔开,任那魔军犹如潮水在堤外咆哮。 万人结成的阵成,一个透明的钟形罩子闪烁着金光将他们罩住,金钟阵,以万人之命捍卫其中。 然而,就在精锐弟子松了一口气时,一道携待黑紫色魔气的长戈刺入金钟。 魔尊终于出手,神兵队想像乌龟一样缩在壳子里,他索性就将他们的保护壳敲碎。好整以暇作壁上观时,却见一抹玄色身影飞速冲去。 那长戈穿透金色屏障后,没有停下速度,反而以雷霆之势向一人后心袭去,不难想象,那人定会被贯穿殒命。 “小心!”领头的弟子也是被皎皎率先救下的弟子回望时见长戈袭来,急急喊道,他脱力得连握着手中的残剑都颤抖,根本来不及阻止。 脱力的并不止他一人,皎皎为了减少灵力损耗而降低神识的延伸距离——只延伸到周身三尺,当她察觉到长戈袭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扑哧血肉被刺穿的声音响起,在动乱的战场明明那么轻微却又那般清晰,皎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心脏要害,但那裹挟着魔尊力量的长戈刺入身,仍是以长戈为中心,震碎了三寸以内的经脉。 目之所及犹如蒙上一层鲜血变得猩红一片,皎皎若双翼残破的蝶坠落在血泥尘土中。可一道玄色身影带着清新木叶香稳稳接住她,思绪好似一下子被拉回从前,九重天上她化作猞猁扑进师尊的怀里,嗅闻着他的味道,妄图记下。 原来,他的气味一直都没有变呢…… “师尊……”皎皎遵从内心喊出那个名字,是从未有过的安心。 夕月接住她,从灵识空间中取出物什的动作微滞,颤抖地回应:“我在。” 指腹大的铃铛上面镌刻满白云纹饰,洁白如雪,正闪耀着淡淡的银辉。 魔尊倏地摸上颈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是他太过自负,竟没想到夕月斗胆偷盗他随身携带的无想云铃。可夕月没有掩藏,反而在他的眼皮子低下拿出,再一想到他怀中的女子,难道…… 一个意料之外的念头浮上心头,魔尊心乱如麻,竟下令发动鬼哭之地所有魔军。 鬼哭之地的魔族倾巢出动,一下子将神兵队团团围住,金钟阵已破,他们好似汹涌潮水中的蝼蚁,被淹没吞噬。 银灯一下子便慌乱心神,她欲撤退,不管那些残兵,但一看到夕月撑起的结界在魔军的“黑水”中熠熠生辉,便再也挪不动腿。她对他到底还是有情的,不愿丢下他独自逃脱。 神兵队不敢相信神君就这样入魔,没有得到银灯的指令便没有向夕月发动攻击,而魔族嗅到夕月身上的魔气,以为同类且一出手就替他们扫清敌方,亦没有动手。 结界外喋血厮杀,结界内却出奇的安静无声。 皎皎颈间染血的羊脂玉佩滑出,夕月将无想云铃靠近,嘴里念出解魂咒,咒毕,无想云铃光芒大盛,皎皎颈间的玉佩亦散发出光辉与其交相辉映,二者之间似在附和。 本应气绝的皎皎也有了反应,她像溺水被救上岸的人,猛地喘了一大口气。 夕月高高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然,小小的铃铛在大放光芒后遽然暗淡无光,就连那块羊脂玉佩都悄无动静。 为什么……这与他所设想的全然不同,他释放出无想云铃里的精魂与羊脂玉佩上的气息相融合,绝不应该是现在的样子。 难道他失败了……?夕月脸上的血色褪去,苍白若纸,竟对魔尊飞身而来的袭击毫无反应。 夕月心神大恸,魔尊轻而易举突破他的结界,不再废话直取他命门。而夕月却在原地无知无觉,仿佛要随着怀里的人一同消散陨落。 “皎皎,我来陪你了。”他认命地闭上眼,等待着死亡来临。 魔尊飞身而来,他容不下夕月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利用,他魔尊定要让欺骗过自己的人受穿胸剜心之痛,亲手捏碎他的灵台! 当千仞爪袭上夕月胸口,空中像是有一层透明的薄膜,让他无法再前进。 “铃铃铃——”无想云铃忽然剧烈地抖动,连同羊脂玉佩也不断震响,二者中似有什么在突破桎梏迸发出来,忽地,无想云铃与羊脂玉佩一同破碎,两道似月华的温润魂光得到释放,钻入皎皎眉心。 风云巨变,明明才破晓,正从东山冉冉升起的金乌瞬间被吸收了所有的光芒,天地漆黑一片,就在这无光无风无声的战场中,一束光芒自地面直通天空,瞬间亮如白昼,驱散乌云,所有人都被这一惊变骇得停下,观着异变。 九重天上,如丝如缕的灵力化作实质,在空中涔涔作响,顿时漫天彩霞绽放光华。落花盛开,枯枝返春,冰雪消融,惊得仙官们纷纷放下手中事,心中感慨,天地异变,欣欣向荣,是神星重燃? 夕月怀中渐失温度的躯体正缓缓回暖,一团白光将皎皎连同夕月一齐若茧包裹。 被白光照耀似有万花馥郁纷香扑鼻,似有温煦的阳光暖身,夕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蜕变。 仿若被泥泞灰尘包裹的珍珠,洗尽铅华后露出最里面的真容。白光中,皎皎缓缓睁眼,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却也未变,还是以前的容貌,只不过如蒙一层梦幻的薄纱般,气质陡变。 当白光褪去,云雾散开,只见她眸若寒潭,长眉连娟,微睇绵藐,仙衣连袂接云烟,敛眉似俯仰苍生,眼中山河万朵。 众人呼吸都停止了,惟夕月怔怔看着她,眼里涌出无限激动与欢喜。 魔尊被白光击退,后撤数步,与她隔空相望,嘴角扯出诡异的笑,十分熟稔道:“无华,好久不见。” 第84章 第八十四个秘密 第八十四个秘密 “把你的人都撤掉。”她开口,像是清泉滴入静湖,玉珠坠入玉盘,清脆中带着亘古回响。 夕月在白光散去后亦与她并肩悬浮在空中,怔怔地看着她的侧脸,怎么样都看不够。 对于显然没有耐心叙旧耳朵她,魔尊不气不恼,吐出的话却是夹枪带棍,“无华,你是睡得太久睡糊涂了么?”他顿了顿,屈指放在唇下佯装思忖道,“要是你能来鬼哭之地做客,本尊必将把你当做座上宾,座上宾的请求本尊定会好好考虑。” “恐怕不是座上宾,而是阶下囚。”不愿与他虚与委蛇,心随意动,一柄绝世宝剑从茫茫混乱中出鞘。 楚飞星好不容易逃脱,捏了易容的法诀混在魔军中,此刻两方混战都因方才的异变而停了下来。未想腰间的青锋陡然绽出青色光芒,根本不受她控制,最后竟兀自升浮腾空,像是寻到许久未见的主人“嗖”地飞去。 青锋破空袭来,接近皎皎时瞬间乖巧地化作一团青光,青光缩小,缓缓落在芊芊玉手中,光芒褪去,赫然是一支流光青玉簪。 双手结印,驱动青玉簪横扫魔军,在一片青玉流光中魔军纷纷被击退,被包围的神兵队得以喘息突围。 “还不快走!”皎皎大喝,让那些愣神的神兵队都回过神来,他们这一时半刻经历了太多,先是魔军像是得了异样力量,竟比以前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再是夕月神君抛弃九重天,入了魔道,他们认为不会有比这还震惊四野的事了,未想,有生之年居然还见到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仙祖。 “吾等皆听仙祖号令!”声振四海,神兵队像是被打了鸡血,他们的主心骨回来了。 “撤!” 银灯被那一声又一声地高喊裹挟,犹如在浪涛中迷失,她望向那天边女子的眼中竟迸出怨毒,面目扭曲。 都是她,是她抢了自己主将的地位,她出尽一切风头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和她一起抢神君!银灯被怨恨所扭曲蒙蔽,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在皎皎身上,不是她,神君也不会入魔! 神兵队被注入强心剂,不再颓靡,战斗力直线上升,拼死都要杀出重围。 魔尊却不看底下魔军被惨烈击败的场面,只一双嗜血红眸紧紧跟随着皎皎,眼中充斥占有欲。 魔军失去魔尊的指挥,竟开始不敌骁勇拼命的神兵队。 被魔族分散的神兵队重新汇聚在一起,皎皎瞧准时机,白云坠地将神兵队团团包裹,云雾散去,原地徒留一地血迹狼藉却再无人影。 她使用缩地成寸的法术,将九重天的所有人都送回,耗尽大半灵力,实在不能再与魔尊纠缠下去。 “同我回去。”皎皎拉扯住身旁夕月的衣袖,他如磐石岿然不动。 她回望,只见他眼里痴迷的光如天明后的烛火渐渐熄灭,盯着她似乎想透过她看见谁,“你是皎皎还是无华?” 是皎皎,还是无华…… 无华回来了,青锋归鞘,那他的皎皎呢? 手中的袖角滑落,他转身离去,回到魔族的阵营。 魔尊故意放归神兵队回九重天,只想留下无华,但无华也不是他想留便留得住的。 皎皎金蝉脱壳,只听得魔尊不温不热的一句,“无华,你逃不掉的。” 云烟雾缭间,是被缩地成寸送出去的残余的神兵队,其中还有精锐小队的部分弟子,他们一见到踏云而来的仙祖,一双被血污掩盖的脸,却掩盖不了眼中的奕奕神采。 “拜见仙祖!”人群高喊。 皎皎面色平静,淡淡地说:“回九重天吧。” 神兵队本是怀着与有荣焉的心情回去,但离九重天宫越来越近,只见九重天宫在五彩云层间,仙气飘渺,便想起他们打了一场败仗的事实,纷纷凝重起来。 一重天上,众多仙官纷纷汇集在一起,毕恭毕敬地等待仙祖归位。 当首的舍千鹤其谁?他一改往日懒骨,极为讲究地将自己收拾得庄重,就连一贯举着的红绸伞都不显妖气。天边踏云归来的神兵队近了,他举目眺望,见到最当前的人面上不加掩饰地露出错愕神色,那人近了,错愕僵在脸上变得怔然。 八位仙君是见过皎皎的,见她此刻云衣不斐,面貌焕然,看来得了不少奇遇,虽心觉怪异,但心中更多的是急切想见到仙祖的激动心情。 “银灯仙子,仙祖呢?可曾归来?”手臂搭着拂尘的玉衡仙君率先问道,他这般一问,许多人都抻长脖子等着银灯的回答。 银灯向来是走到何处便吸引住目光,与她出尘、与世无争的气质脱不开关系,但今日却觉得那些灼热目光多么扎人,因为那些目光都不是为了她,恰恰是她最厌恶的那人。 “仙祖是,是……”她嗫嚅半天都说不出来,反而令众人更好奇仙祖所在。 “千鹤拜见仙祖。”千鹤毕恭毕敬地向皎皎行者天宫大礼,天宫大礼与人间跪地磕头不同,行礼者将左手盖在右手背上交叉,最后合于胸前,心脏的上方,颔首低眉,是为虔诚。 神君行那样的大礼,他们从未见过,就连在西王母面前都未曾有过。 看向神君所拜的人,“嘶——”抽气声惊人地同步,他们好似被一道雷劈了头顶,惊惶无措。 那猞猁族的低微小妖,夕月神君的三徒弟,莫名其妙复活后成为千鹤神君大弟子的皎皎——是!仙!祖!? “传闻仙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每每现身时也是头戴用东海碧玉珍珠与鲛人族织的绡作成的浅露,如何证明她就是仙祖?”开阳仙君却是一堆人中率先回过神来的。 随后,陆陆续续其他人也开始议论,错认仙祖可不是小事。再说了,仙祖三千年未曾现身,曾见过仙祖风姿的仙官们也换了一批,从前的仙官要么云游要么隐遁,现在还有音讯的无非就是昆仑山的西王母,但她老人家远在昆仑,不是一时半会能赶来的。 而九重天特地为仙祖塑的玉山石雕像也不过是根据后人的臆想来雕刻,与真人不可避免有出入。 皎皎却是脾气极好,被人当面质疑身份也不恼,拔出云鬓中的青玉簪还未施展法术证明自己,便听到千鹤的声音响起—— “本君年幼时曾见过仙祖。”他出言,顿时噤声了不少,但仍有窃窃私语,说既然他见过仙祖,为何又认不出皎皎?毕竟还是那副面容,八九不离十。 “若你们不信本君,却要知道仙祖的法器——流光青玉簪。”他一说,众人眼神向皎皎云鬓挪去,只见她乌发如绸缎光滑,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上面簪着一根透亮似琉璃的碧玉簪,簪体似剑,剑柄即簪子的顶端上面有珠帘流苏坠下,仿若剑穗。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恳请仙祖降罪。”千鹤低眉颔首,除了一开始的惊愕,再也未敢抬眼直视皎皎一眼。 皎皎摇首,头上的簪子流苏晃出细碎的光,她温和道:“不怪你。” “拜见仙祖。”千鹤单膝跪下,行天宫大礼。 神君下跪,众仙焉有站立的道理?千鹤带动其余人全部行礼,就连神兵队也虔诚跪下,而银灯再也不甘再也不愿,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好跟随着一起下跪行礼。 皎皎看着那乌泱泱一大片的低垂头颅,恍若隔世,似乎理解了不论是皇亲贵胄,还是凡桃俗李,都奢望登上至高无上的宝座,就连以清心寡欲的修士也不例外,追寻实力的精进,境界的提升,不就是为了那一个神君位置? 可有一人却告诉她,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肩上的负担便越重,高处不胜寒,最顶端的人亦是千年孤独。 她让众人免礼,完完整整历经三世后,对这些俗礼倒是哪儿哪儿都不是适应,她也是从最底下的污泥中爬上来的啊…… 交代了一部人负责的仙官将神兵队带下去好好治伤,亦是让刚经历过一场血战的神兵队得以休息,他们是九重天雄师的一部分,数量虽不多但各个都是精锐。 开阳仙君清点完人数后心急如焚道,“如今派去做任务的精锐小队除了开阳仙君座下的谢乔与石岚,其余都已归来,敢问仙祖我们是否还要加派人手去找寻谢乔与石岚的下落。” “不用了,谢乔与石岚已经叛变。” 开阳仙君一愣,瞠目结舌,“叛,叛变了……?” “我亲眼所见。” 开阳神君座下弟子出事,一出事还是出俩,按律例他应受到管教不严的惩处,但见他蒙受打击,哀痛不已的样子,皎皎也不想追究。 皎皎欲走,不过迈出半步便被一人拦下,正是千鹤,他直直看着她问道:“夕月呢?”其他人不知,他千鹤却是清楚知道夕月偷偷下界,目的是暗中保护她。然而谁也料不到会发生异变,仙祖现身归位。更想不到皎皎竟是仙祖,如今她完好无整,甚至称得上光彩照人地回来了,那夕月呢,夕月去哪儿了? 一说到夕月,银灯便踯躅道:“夕月神君被一些事拖住了手脚……” “他入魔了。”皎皎直截了当。 没有人会怀疑仙祖说的话有假,他们盼来了仙祖,却永远失去了夕月神君。 “不会的!他不会的……”千鹤眼眶湿润,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失态。 银灯眼中的怨毒再也不加掩饰,射向皎皎的眼神仿佛在说,夕月神君在九重天时的照顾之情都喂了狗! “禀报仙祖,传来消息人界狼烟四起,战争频发,恐助长魔族势力。”天璇仙君身为女子,有一颗八面玲珑心,赶紧将得来的消息禀报,缓解令人窒息的局面。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每当人界改朝换代,战场迭起时,家破人亡、哀恨怨叹,所有的负面情绪助长魔族,魔族的气焰便也愈发嚣张,眼下魔尊复活,仙祖归来,两界的关系越发紧张。 “传下去,命神兵队严阵以待,并预示人界修士该为海晏河清,除魔卫道献出一份力的时候到了,除魔的功劳记在功德簿上,出众者可升入九重天,位列三千仙班。” “是。” 皎皎眉眼疲倦,她布置完一切针对魔族的计划后,临走时沉声道:“夕月入魔,便是九重天的敌人,日后战场上相见你们不能手下留情。” “你!”银灯反应极大,眉尾挑高,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瞧着她,她怎能这样落井下石。 众仙听令,郁郁地回应。 千鹤在众仙中举着红绸伞,竟有种孑然,心头空荡的感觉,一日之内,他失去了多年的挚友,失去了那个看不惯却渐渐融化他的心的弟子。他该怨的,却不知该向谁怨。 弱不胜衣的纤纤身影穿过众仙人群,她的背影透出一种落寞悲伤,让人难以相信那孱弱的肩膀能扛起山河重任。 千鹤轻嗤,扯起单边唇角,他原以为自己才是最难受不知滋味的,看来她更是心痛难捱啊…… 皎皎回到了第九重天千秋林,这里本是她原先的住所,清泉叮咚,枝叶荣茂,一座巍峨宫殿在绚烂夺目的日光下金碧辉煌。 一切是那么熟悉却又陌生,一草一木和记忆中相差无几。可她不禁想到曾有一人心绪深重,甚至影响了千秋林的花叶凋零,枝繁叶茂变寂寥孤冷。 而今,他怕她不喜,又将一切幻化回原样的同时也抹去了关于他的痕迹。 步入正殿,皎皎终于明白为什么夕月那样简单的人,偏偏寝在与他格格不入,装饰繁多的正殿,因为这里曾是她的住所。 他为她保留一切,将九重天治理得井井有条后一并还给了她。 皎皎不舍改变正殿中夕月留下的痕迹,她回到了偏殿。 偏殿以正殿为中心,分左右两座,皎皎在左右偏殿交汇的必经之路遇上了楚飞星。 “我,我只是回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想到会遇见仙祖,她不自在地说道。 她身上的衣服说不上干净但也没有和被关在水牢里的弟子一样破烂不堪,看来郗凤应当是将她照顾得很好,她有没有入魔,以皎皎如今的实力一眼便知。她早已料到楚飞星身为原书女主,即使剧情崩坏,依然会与男主郗凤纠缠不清。只是不知道她如今在自己面前怎会变得唯唯诺诺,初见时的孤傲清冷不在,难道真的是因为仙祖的身份么。 其实,楚飞星是被夕月打怕了,夕月曾为皎皎宁愿亲手除去她这个不确定因素,即便最后姑且饶她一命,也在楚飞星心中留下深深的阴影,到底,夕月的目的终是达到了。 他在她身边时,要她在自己的荫庇下快乐成长;他不在时,就要世上再无人能阻拦皎皎。 “你去吧。”皎皎淡淡地说,回到了自己以往住的偏殿。 千秋林换了主人,楚飞星也没有继续住下的理由,她更不会阻拦她离开。 皎皎回到偏殿盘膝打坐,进入自己的灵识之海。灵识之海一如往日混沌不知天地界线,不知日月时辰,唯一变化的就是中央的巨大符文解封,许多被封印的记忆光球散在四周,漂浮空中。 一个金色的光球漂浮而来,清晰映出当年记忆。 巍巍山峦起伏,苍翠松林如碧涛,断壁悬崖上却蹿出三四只中阶魔族,他们正逼迫着一个少年,将他逼迫到崖边仍不停下。 少年一看便不是凡人,一双兔耳害怕得贴在脸颊,眼眸若宝石般熠熠生辉,粗衣下可见被折磨得瘦骨嶙峋的身躯。 他错了,不该因为在家里不受宠一时赌气就擅自跑出,最后被魔族捉到,饱受折磨。 身后一步之遥便是悬崖,何不就此跳下去,他宁愿去死也不要再被捉回去沦为魔族的阶下囚,受辱折磨! 少年决绝地闭上眼,往后倾倒,他实力低微从未御空飞行过,风声在耳边呼呼大作,身体不受束缚地下落。 临死前还能感受到飞行的是什么感觉,真好呐…… 忽地,背后被一片温暖覆上,腰肢出现一个纤瘦的手臂将他拦住,他被这个陡然出现的女子带回悬崖,那人不过拔下头上的簪子随意挥出,便将对面的魔族轻松撂倒,灰飞烟灭。 那可是中阶的魔族啊,就连他英勇的父亲都不能一下子解决三四只! 那女子身着窄袖短衫,素衣飘飘,很有江湖气息,只不过头上戴着帷帽,让人看不清真容。 “你……”是谁?一眼就被她夺去了所有目光,想知道她到底是谁。 女子取下头上的帷帽,少年睁大眼,想不到帷帽下还有一副珠帘面纱遮面,但露出一双眼总比整张脸都被遮住来得好。 她眼睛亮晶晶的,笑成了月牙,颇为机灵地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一个人……一只妖遇上那些个残忍的魔族?要不要我送你回家?你家住哪,远不远啊……” 她跟倒豆子一样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少年却自幼聪慧,一个一个回答上她的问题,“我有八个兄弟姊妹,我在家中排行第六便叫陆儿。父亲与母亲总是疼爱小八多一些,我气不过就偷跑出来,哪知遇上了魔族。若是可以,女侠将我送回族落中便好。” “你叫我女侠诶!”她大叫一声,好似发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捏着衣袂转了一圈,好不自豪地道,“看来我扮江湖女侠有模有样嘛。” 陆儿古怪地上下打量她,不就是一个称呼嘛,不叫她女侠还能叫什么?人界的修士真是奇奇怪怪。 虽然她救了自己一命证明她不会害自己的性命,可因着生来的警惕性,陆儿依旧说:“若是你能把我送回族落,父亲大人一定会报答你的。”女子穿着虽素但面料讲究,一看就不缺钱,生怕她看不上,陆儿赶紧补充,“你不会吃亏的,我们家很有钱的。” 女子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子,灵动之气散溢,“好啊,反正我接下来也没有什么事。你家在哪儿?” “我的族落是极寒北地的雪兔族。”陆儿说到自己的族落时,红宝石般的眸子散发出光彩。 女子好奇地问,“原来你是雪兔一族,你们的族人都像你一样人畜无害,玉雪可爱吗?” 她夸他可爱……陆儿的脸一下子跟火烧一样飞上两朵绯云,第一次被异性夸赞,他有些不知所措。陆儿被家族保护得极好,从小就是温室里长大的小白花,这也是他为何因一些小事就贸然离家的缘故,赌气的背后他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 “记住了,我叫无华。” 无华……本以为会是彼此漫长人生的过客,不必太记住。然而当陆儿一路风雪兼程赶回族落时,只有一片残破景象。 极寒北地从未安稳过,动乱才是常态。雪兔族生性纯善,但实力不高,常常被捉到驯养后沦为其它族落或者凡人修士的灵宠。 不知是魔族还是其他的妖族,雪兔族的天敌实在是太多了。 “你以后准备怎么办?”活得漫长,看淡生死,她仍旧会为这白雪皑皑下的鲜红所动容。 陆儿眼角通红,自责难过道:“我不知道,我甚至连杀了我家族的凶手都不知道是谁……”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世间海晏河清,再没有腥风血雨、飘摇无定。 女子喟叹,将手搭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极致温柔怜惜道:“跟我走吧。” 一句话,一个还未完全化形、初出茅庐的雪兔妖开始跟随那深藏不露、实力强悍的江湖女侠,此后千年,在这漫漫红尘有了穷尽一生的信仰。 她想办法开解他,带他去看北燕山的枫林似火,去洞庭湖乘扁舟斟酒,去竹海间洗剑泡清茶,去极寒北地的最北端,看漫天绚烂如彩霞的光…… 南鼎峰的顶端直插云霄,周边云雾缭绕,恍若身处仙境。 陆儿将六月脆在河边洗净,过了冰凉泉水的果子咬上一口,更是唇齿留香,他满心欢喜地捧上果子来到崖边,白绒绒的兔耳长竖。 “我要走了。”无华说道。 果子散落满地,本是过客终有一别,他又为什么要难过? 无华恨恨道:“都怪桓澜那该死的家伙,不过是两年前斗法比不过我,便扬言日后要我好看,谁知道他居然跑到鬼哭之地纠结一众小弟,还自称什么魔尊,活了两千多岁幼稚死了!他给我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别人都收拾不了他,只有我能,所以我必须去。” 什么桓澜,什么魔尊,什么两千多岁,难道她根本不是凡人,而是大妖? 那时哪里有什么天界,魔族也只是和其他妖族一样,甚至比一些大妖的族落更势微,不过三两成群的杂碎,值不得看重。那时还是妖族的天下,人界虽有凡人开始修道,但也不多,皆是摸着石头过河的散修野路子。却听闻昆仑山有个叫西王母的娘娘法力高强,更神秘的便是天上十万里,有一个叫千秋林的宫阙,里面住着一个比西王母还年长的仙人。 但那都是传说,甚少有人见过。 陆儿蹲下身一颗颗捡起掉落的果子,装作无所谓道:“还会回来吗?” 无华有点难过,她在期待什么?以为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他至少会有半丝不舍。“不一定,若你还想见我,我就回来。” “把你的面纱摘下我要看你的脸,你不来找我,我就去寻你!”陆儿捡好果子,装不下去了,怀里抱着满满一堆的果子,也不管摔碎的果子汁水濡湿衣裳,她说走就走,待她事情结束,她不回来,他就自己去找她! 第85章 第八十五个秘密 第八十五个秘密 “去把夕月捉回来!” 无华摘下面纱,陆儿一时看呆了眼,良久后才傲娇道:“也不丑嘛,做什么遮着……” 不仅不丑,是他从未见过的美。雪兔族不缺美人,相反更是盛产美人,但是无华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皎如秋月,耀如春华,临去秋波那一转如云边探竹,撩人心怀。 “什么叫不丑?真是气死我了。”无华甩开面纱气得跺脚,星眸微嗔。 看她气恼不忿的样子,陆儿却将六月脆放在唇边,掩唇偷笑。 红墙黛瓦,佛光普照,寺院的晨钟响起,在山林回响中透出古朴。 陆儿带着白色帷帽,掩盖住未完全化形掩藏的兔耳与通红的眼眸,他虔诚地跪在大雄宝殿中的蒲团上,双手合掌。 听凡人说这是人界最灵验的寺庙,他只求慈悲的菩萨大佛保佑无华平安归来。 妖族本不信命,因为他们逆天而行。 陆儿动作迟缓地迈出殿门,却磕到高高的门槛,险些摔倒。 “施主,你还好么?”一旁的小沙弥手疾眼快扶住,不想这个素衫少年很快就避开了自己,小沙弥只觉得恍若一片清风拂面,好似不可言状的仙人。 “多谢。”他快步离开,帷帽下不时地传出咳嗽声。 小沙弥这才见到随着他的步伐蜿蜒留下的斑斑血迹,大骇追出寺门,葳蕤山林间,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该不会是师父说过的山林间的妖魅吧?可妖魅也信佛的吗? 陆儿在离山寺不远的大石后,终于支撑不住。 他身弱未能学有所成,连完全幻化人形尚且做不到,可福祸相依,正是因他的灵力低微,妖气稀薄,才能进入寺庙大院,但他仍旧被那金色佛光所伤,全身上下从毛孔中渗出鲜血。 灵光从身上迸发,暖暖的却那么令人感到无力,他快支撑不住幻化原型了,即使没有其他的妖族发现,一只昏迷的人畜无害的雪兔在幽幽山林间也会被其他的凶兽叼食。 无所谓了,以身祈愿,他只希望无华能平安…… 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间,他恍惚落入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 他又回到了南鼎峰,身边是熟悉的人影。 陆儿欣喜难耐,红宝石般的眸在夜色中熠熠生光,“你回来了。” 她扬起浅浅的笑,“战事要结束了,回来看看。”怕再也看不到了…… 无华深呼吸吐出一口气,状似轻松地调侃道:“结果,就发现你倒在寺庙旁,差点喂了野狼。你看,我又救了你一次。” 陆儿面上一红,分外窘迫,忽然神色暗淡下来。 无华敏锐地觉察到,手忙脚乱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内伤还没有好?我记得我明明全给你治好了呀……” 一听她的话,陆儿更觉难堪,他咬着唇,艰难道:“雪兔族没了,我再也学不到族中的功法,再也不能开启血脉之力,从此之后就是一个废妖,你还不如把我丢给野狼吃掉算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她话锋一转,鼓励道,“小事嘛,你学不成雪兔族的功法,还可以参悟其他的功法呀,你看天之大海之阔,你自可以参悟独属于你自己的功法,自成一道,开创立派,多好!”她从灵识空间掏出一块荧荧羊脂玉佩,掐诀灌输于力量,玉佩忽地闪光,证明咒成。 “诺,你拿着。暂时找不到其他好的容器,就用这块玉佩吧,你可别看它普通,里面可是贯注了我的力量,你戴得久了,它会滋养你的灵根,等你道成它的力量就能为你所用啦。”柔荑上静静躺着玉佩,她的肤色竟不比玉色差,白皙如雪,在夜色中如星放光。 “多谢。”陆儿接过玉佩声若蚊吟道。 他抬起头来,无华见到心中一紧,指腹抹开他眼角晶莹的泪珠,“别哭了,再哭眼睛全红了,怪难看的。” 陆儿心中被刺痛,挡开她的手,“连你也觉得我难看,家族里兄弟姊妹八个人,就我一个迟迟化不了人形,就连这红色兽眸都掩饰不了,怪不得他们不喜欢我……” 他不过一个一百来岁的雪兔妖,无论是在妖族还是在无华眼里都是幼稚园里的小崽崽,无华方觉失言,连忙弥补道:“你若是不喜欢,我帮你就是。” “真的?”陆儿不信。 无华重重点头,将他掰正,指尖灵光泛起,形成一圈不停旋转的小小银光符箓,她手指一勾,陆儿眸中的红色便被勾出,眼眸便成了灰蒙蒙,好像失去所有颜色后的黑白。之后,她徒手摘星,将星光之色点进他的眼中。 动作繁复,不过弹指间,一块碧水镜凝在陆儿脸前,他看见镜中的自己引人注目的红眸完全消失不见,黑色瞳孔边缘是好看的星阑色弯月。 无华指尖从他眼中取下的红色并未消去,而是凝结成一颗红玛瑙一样的珠子漂浮在指尖。 “这个你该怎么处理?”陆儿问道。 好歹是身上取下来的东西,看他恋恋不舍的样子,无华心生一计,将那红玛瑙般的灵珠点在他的眉心,宛若一颗朱砂痣。 “给你一次机会,若你日后反悔了,便自己将眉心的封印解开,你就会恢复原来的样子了。”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无华看着他,那凤目眼中的妖异红色不见,换作星阑之色,朱砂痣点在他的眉间,反倒让他更出世绝尘,恍若琉璃为骨、白雪做肤的云端谪仙。现在不过百来岁的小兔子,不知以后长大会是个怎么颠倒众生的模样…… “你现在还未能完全化人形,待你日后完全幻化人形便是成年之日,我就提前将你的成年礼送咯。” 陆儿握着手里的羊脂玉佩,感受里面无穷的力量,他自信道:“我会尽快修炼化形的,你一定要做第一个见证我化形的人。” “好。”无华撒了一个小小的谎。 “我很喜欢南鼎峰,山间多苍翠,遍地松香沁心扉,日后若有机会定要让人界的修士在这里开创立派才好。”她感叹道,随后轻轻叹息一声,“到时间了,我要走了。” 陆儿知她有事要做,以为她还会像之前一样回来,便与她道别,“你且放心去做事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无华本想说让他不要等了,可一想到他就是个倔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小兔子,摇摇头,算了,待他等得久了不耐烦了,便会自行离开吧。 陆儿站在山崖边朝她远去的飘渺身影挥手,却不想竟成了诀别。 满地焦枯,生灵涂炭,这一战终是要结束了,泛着黑雾魔气的千仞爪穿透她的肩胛,与此同时,无华亦将流光青玉簪化作的青锋剑刺穿桓澜的心脏。 耳边是桓澜绝望暴怒地嘶吼:“不!无华!不要封印封印我!!!” 天地一色的冰川雪原,无华看着脚下被冰封的桓澜,他的脸部轮廓紧绷着,处处透露着不甘。 “桓澜,望你日后千年在冰川里为你的罪过忏悔。” 她的身躯在话语中身形渐虚,如陶瓷般片片崩碎,随后湮灭成灰,随雪花落下。 消散的最后一刻,她抬眼望向南鼎峰的方向。 * 皎皎蓦地醒过来,发现自己不在灵识之海,而是直接回到现实里的偏殿。 她抬手抚脸,却是触到一片冰凉水湿。这就是灵识之海封印的记忆吗?封印魔尊桓澜后,无华亦被伤了元气,他们一阴一阳,一浊一清,世间不再有魔尊桓澜,也不再有仙祖无华,她肉身消散,精魂被桓澜的无想云铃吸收禁锢,而另一部分却是穿破重重阻碍来到南鼎峰。 陨落两大上神,海水倒流,金乌东沉,天地将倾,南鼎峰竟破出一个黑洞,无华的一部分精魂被黑洞吸食在扭曲的时空中虚度光阴,最后成为现代的皎皎。而来到南鼎峰的另一部分精魂则是转世成人,因为陆儿身上带有无华力量的羊脂玉佩,而倍感亲近,宿命纠缠。 【你是皎皎还是无华?】 她是第一世为陆儿飞升挡雷劫的白衣女,是第二世为治夕月的伤而偷盗天界至宝的大弟子,亦是第三世的猞猁小妖皎皎,亦是一簪定风波的无华。 她想她知道答案了。 推开殿门,门外是意想不到的人。 千鹤错愕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开门,清冷的月光洒在偏殿小院,小院摆着一大桌子的极品佳肴,光是闻到气味,看见品相就令人垂涎。 皎皎却是没有看去一眼,虚虚将他推开,他后退几步才反应过来,“你……仙祖要去何处?” 不过瞬息,已经拉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只听见她遥遥传来的声音,“我去把夕月捉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无华是皎皎,皎皎亦是无华。 夕月还是陆儿的时候爱的是无华,后来成为神君夕月,爱上了皎皎,从始至终,他爱的都是一个人。 第86章 第八十六个秘密 第八十六个秘密 鬼哭之地旷野寂寥,阴风测测,天道不时降下雷劈电闪,却驱散不了贪婪吸收往生者怨气的魔族。 光秃秃的焦褐土地,枯枝脆得风一吹便能折断,常年受怨气熏染和魔族盘踞,这里很少有除了魔族以外的生灵,但大多数的魔族并非是没有开智的低阶魔族,他们保持着入魔前的灵智,时常会觉得鬼哭之地寂寥无趣,常常会捉其他地方的生灵来折磨取乐,有妖族,亦有人族。 鬼哭之地一隅,擎天树干枯后剩下的光秃树干,上面有刚刚留下的血迹,亦有陈年的黑色血迹,黑红交杂斑驳不堪。 魔族将此处取名为极乐场,把捉来的妖族或人族掏眼拔舌,剜心削尾……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只为图一时血淋淋的乐趣,魔族的极乐却是被绑来无辜者的痛苦黑暗。 今日的极乐场与以往不同,一群又一群的魔族围在擎天树旁,他们眼放精光,目光如有实质黏糊糊地黏在被绑之人的身上。 那人身穿黑衣,黑靴,黑发,露出精致的锁骨线条,在黑色的装束中更显洁白,他双手被束缚,绑在擎天树上,膝下的擎天树根被其流淌的鲜血灌溉,竟有抽芽回春的迹象,可他低垂脑袋不知生死。 “这就是九重天的神君?哈哈哈哈哈哈哈,还不是像只狗一样跪在爷的面前!”有魔族猖狂笑道。 “一根根抽出他的肋骨,最后再看看他的心是不是黑的!” “他杀了我们那么多的兄弟,砍掉他的手和脚,爷要看他在地上扭动得跟个蛆一样求爷饶过他哈哈哈哈哈哈哈!” …… “都安静~上头把他发配给我们极乐场玩玩,时间还多得是,只要不玩死就好了……”一个蛇形女魔走出来主持大局,她蛇眸转到被束缚的人身上,那如月华般洁白的身子她可是眼馋了好久,就要伸出蛇鳞遍布手背的手去触碰那敞开的胸膛肌肤,“呀~神君这白溜溜的身子真是诱人啊,莫不如——啊!” 就在蛇女即将触碰到时,被一阵风掀翻上天,落地时摔断了胸骨,吐血不止。 其他魔族大骇失色,纷纷亮出武器,警惕地看着四周。 擎天树前一道身影飘然而至,头上的流光青玉簪心随意动,幻化成手中三尺青锋,剑气凛冽,她持着剑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势。 “还不快滚,姑且饶你们一命!”她高喝道,那些魔族却不动,蠢蠢欲动猜度她的实力深浅。 单侧唇角勾起,“不滚是么,那就把命都留下来吧。” 不过几个呼吸,数十个灵阶不低的魔族便被清扫得干净,而她穿行魔群,收割头颅,身上仙衣却滴血未沾。 皎皎解决完魔族后,脸上的游刃有余不见,只余浓浓担忧。 擎天树一丈内的土地却是干净,一丈以外皆是魔族的断指残躯。树根上流淌的血迹却是来自夕月,眼下那血迹沾染的殷红范围扔在扩大,他仍在血流不止。 胸口像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心痛得无法呼吸,皎皎想拨开他乱发的手突然颤抖,手指即将触碰到他的下颌时,夕月兀自抬头看她。 她亦如三千年前未变,一簪荡平侵犯自己的魔族,只是少了遮掩面容的浅素。 他也如三千年前未变,还是要靠她来救下,真是无能呐…… “你又救了我一次。”他完美的脸上多了许多口子,红的血与黑的发在白的肌肤上交杂,扬起一个破碎的笑。 “别说话,保存体力我带你离开。”皎皎去找束缚他的绳索,发现那只是低阶的捆索,根本绑不住他。动作一滞,还是将其割开。 重获自由,夕月只站起来,无力地靠在树干上,他自嘲道:“和你回去?去哪里?九重天么?去九重天的思过崖关押上千年……” 皎皎心如刀割,柔了语气道:“我不能徇私枉法,你将苦衷情由悉数道来,惩处酌情可减,你不要太难过,同我回去吧……” 谁想,他猛地双膝跪下来,皎皎惊得要去拉他,在皎皎的潜意识中他还是自己的师尊。 皎皎拉他却拉不动,欲捏法诀,他不动也得动,未想夕月破罐子破摔,率先捏出石化诀,将自己的双腿化石深深地扎在地上。 皎皎气急,她不惜深入鬼哭之地救他,他居然还不领情,“你!” 夕月抢过她的话头道:“夕月有错,天大之错!一错道心不稳、魂堕魔道,重伤神兵枉为神君;二错禁地被心魔控制,抽取晏国太子情丝,以致他麻木不仁,天下大乱;三错执念入魔,觊觎仙祖,以下犯上。”他惨然一笑,眸中光暗淡,“夕月有错,自甘领罚,与其抓我去思过崖受罚,不如让我在在黑暗中腐烂死去,化为鬼哭之地万千怨灵、白骨之一。”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物什,摊开手掌,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根细如毛发的红线,“这是云深的情丝。”夕月将其递在皎皎僵硬的手中。 “魔种入心,我再也不是九重天的神君了。我只属于这里鬼哭之地。” 不,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尊,我的陆儿。 “仙祖身负山河重任,何必在一个罪人身上浪费时间。” 不,夕月,我想带你回九重天,你不是罪人。你都是为了我,为了唤醒我。 “无华,你终于又回来了!”魔尊肆虐的声音随着风声传来。 皎皎的到来还是惊动了鬼哭之地中的魔尊。 “先祖,请回吧。”夕月劝道,脸上依旧挂着温润的笑,一如往常。只是他脸上鲜血淋漓的伤口令那笑容生出残破。 皎皎不愿,“我走了,你怎么办?你会死的!魔尊,他不会放过你的。” “他若是想取我的性命,我今日怎能活着见你?他会让我活着的,活着,去偿还那些屠杀魔族的罪孽。” “他要来了,你快走!”一团魔气先发制人的袭来,夕月不得不将她拂开。 素色的仙衣在风中飘荡,张杨若展翅的蝴蝶,一滴泪从她的眼中流出,滴落在夕月的脸上,只听她哽咽道:“你就是陆儿,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莫名其妙的穿书后,是陆儿将她冰封的心融化,陆儿为救她而死,她的心也再度死寂,只把自己当做一个复仇的工具泯灭一切情感。怨夕月将自己复活后不闻不问,再遭受一次生离死别的痛。但是当她忆起夕月就是陆儿时。他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怎样一个错。 “我会找到根除魔种的办法,你等着我,我一定要接你回九重天……”她飘渺声音传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夕月悄悄勾起笑,蕴含着得逞意味,只是那笑容被血污涂抹,不甚清晰,好比他整个人被污泥玷污包裹,即使洗尽铅华,也是黑黝黝的一片。 夕月说得对,她身负山河重任不能轻易放下,攥着手里的情丝,上面尚有他的体温。 晏国皇帝痴迷修仙炼丹猝死离世,为保全皇家颜面,对外却是说皇帝坐化升仙,封谥号晏仙宗。晏国太子被紧急接回,先皇葬礼后便是紧锣密鼓地操办登基大典,新皇上任,修真之举有过之而无不及,且竟向百年交好的邻国发动战争,师出无名,一时间海内烽火狼烟,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 长夜未尽,昭昭皇宫里,皎皎未惊动任何皇宫禁卫潜行进来,虽然修真界有规定不得在人界擅自使用灵力,但事急从权,早一时便能挽救更多的无辜性命。 寝宫中,花枝缠绕的十八盏青铜灯燃烧着照亮整个大殿,新皇一夜未睡,他俯身在案牍上丹青绘画卷,他眼底青色淤积几乎成紫黑,这样的不眠夜他显然早已习惯。 夜风吹起珠帘帐幔,明明是轻微的声音在新皇耳里却是无比刺耳,他将沾墨毛笔摔得支离破碎,“给孤将这些个纱幔全部撤掉!快撤!不然砍你们脑袋!” 摔碎的毛笔上的墨汁飞溅,溅落到画卷上,他心痛地将画卷捧起,上好的金丝睡袍擦去那突兀的墨汁,却越擦越多,越擦越脏,他将画卷抱在怀里,歇斯底里地呐喊。 嘶喊得嗓子失声,门外依旧没有值班的宫人进来,他抬起深埋画卷的脑袋,猩红的眼看向殿门,痴狂的神色在脸上冻住,却是见到一个窈窕身影。 皎皎看着云深的变化,涩然得说不出话来,当初无华派上那个矜贵倜傥的云深师兄如今变成醉生梦死的模样,怎能不令人心痛。 “你来了,上次答应给你画的画像我还未画完,你再给我一个晚上,不,半个晚上,我一定能画好。”他蓦地收起方才的乖张性子,好似一只蹭着脚边,低头乞求爱抚的小狗,小心翼翼道。 “明知是梦,为何不醒来。”心头像是被人割一刀,不致命但很痛。 他欢喜的脸色僵在脸上,“是,是梦嘛……我日夜修炼,只是想幻化出一个与皎皎一模一样的人,但是我做不到,灵根毁了,完全毁了,什么都毁了……”他又沉浸在自己的虚妄想象中,“不,这不是梦,这都是真的,我还要画画呢……” 看来当初夕月不止取了他的情丝,还毁了他的灵根,让那矜贵骄傲的人沦为泥垢尘土。 皎皎没忘记她来的目的,红色的情丝在半空中静静漂浮,漂到云深的眼前,他像个傀儡木偶变得呆滞。 皎皎手中结印,默念咒语,情丝若羽毛从他的头顶飘落,悄无声息、了无痕迹地融进脑中。 为他修复好被斩断的情丝,试图唤回他原有的情感,皎皎不可避免地进入他的灵识之海,里面黯淡无光的记忆灵球随着情丝的接上而重新焕发光彩。 她无意窥探,却不经意打开那最深处的记忆灵球里面储藏的记忆。 第87章 第八十七个秘密 第八十七个秘密 【剑光直劈一名身着白衣的新晋弟子,她吓得腿软,高声尖叫—— “啊——” 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与血溅当场。 一名瘦弱的女子,脸上还带着伤,结出手印,以结界抵消了那危险的剑光,白色衣袂激荡若展翅的蝴蝶,微微轻落……】 【四射喷溅的铁水滴在薄纱衣裳上,烧出一个黑黢黢的洞,深入皮肤,炙热直达内腑,一丝烧焦的味道弥漫鼻腔。 漫天的铁水飞溅而来,他根本没有任何思考,转身以脊背为盾,替她抵挡,护她无虞。 没有焦距的眼虚虚地看了她一眼,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幕脑海中深深映着一个红衣倩影……】 【温柔的指尖沾上药膏在他的伤口流连涂抹,动作轻柔得像羽毛落在掌心, 背后的触感无法忽视,仿佛一只手搅乱他的心湖……】 云深面上的迷蒙正渐渐褪去,清醒过来。 这就是他潜意识最深处的记忆么?如果给他带来的是困扰,何不抹去? 咒起,却受到云深的抵抗,但那点抵抗凭借皎皎之能根本没有任何阻拦的可能性。 “可不可以,不要抹去那些记忆……”云深的眼中只剩下血丝、倦怠,他忍着记忆灵球破碎的痛苦,低低恳求道,“那是我至今二十三载最快乐的记忆,我不想忘掉啊……” 皎皎抹去记忆的动作停止,记忆灵球布满裂痕。 一代天之骄子只能在深夜抱着画卷,慢慢回味往昔。 “既然你这么说,我便不动它。” “谢谢,成全……”他倒在红木椅上,带着喘息的声音问,“我现在该叫你什么?” “皎皎,我还是皎皎没有变过。” “皎……皎皎。”二字在唇齿间滚动辗转。 “现在你已清醒过来,想必你也记起如今的状况。云深,停止战争吧,还来得及。” 云深瞪大眼,“你,你还愿唤我云深?我灵根已毁,再无法修行。” 皎皎莞尔,“ 我入无华派是真,你一日为我师兄便一直都是我师兄。对你,我心中有愧,说到底你帮助我良多,我却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你。”她顿了顿,指着案牍上的堪舆图说,“很久以前我曾来过晏国,晏国人杰地灵,四季如春,游历时我很少停留一个地方,经过晏国时不敢在晏国长留,怕再留下去便一生不舍。山河秀美,答应我不要毁了她好么?” “我会尽快想办法停战,皎……你不必担心。”云深不顾鬓发杂乱,便要出寝宫处理停战的事。 她看他惶惶的样子终是软了心,一指点入眉心,云深忙碌的身形顿时软倒,运用灵力将其轻轻放在床榻上。 “云深师兄,睡吧。” 云深紧拧的眉头在听到皎皎的声音后舒展开。 仍旧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多,皎皎拔出头上的流光青玉簪,玉簪平行地悬浮在云深的上空,淡绿流光倾斜而出,修复好他断损的灵根。 相识时,碍于立场身份他慧眼如炬捉住了化作“暖墨”的皎皎,可又因皎皎剑下救人,不惜暴露己身而动摇世间妖族皆邪佞的看法。她被除妖卫道的无华派围攻时,他悄悄放水。 后来又一次穿书,他一掷千金,替她化解安置猞猁族崽崽们的难题;再到后来上无华派,在他的荫庇下有惊无险。 他灵根尽毁。情丝被断的缘由亦是皎皎,这造成颠倒苍生,流离失所的乱世局面并非是他一个人的错。 天亮过后,这些是非红尘都会成为过眼云烟。 * 皎皎刚赶回第一重天时,便被早就守候在此,焦急地走来走去,左立不安的璇玑仙君拦住,她急急道:“仙祖您终于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皎皎颦眉,“是不是魔族战事吃紧?” “仙祖料事如神,的确与魔族战事有关,是,是清莲仙子出事了!”天璇仙君乃八仙君中唯一的女子,自然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她好歹曾经是夕月神君座下的弟子,自动请缨领兵前往一线对抗魔族,我们自没有阻拦的道理,未想她这次受伤过重,怕是要抗不过去了,仙祖念在往日情分上,你就去救救她吧。” 清莲仙子便是楚飞星的法号,竟是她出事了,皎皎舒眉,一想到她既然是书中女主,料想不会真的殒命,况且她的官配可是魔族少主,少不了 相爱相杀的受伤风险,这般一想,她的心微微落下。 “我现在便去看她。”皎皎回应。 这细微的情感变化被天璇仙君的七窍玲珑心捕捉到。她考虑到楚飞星毕竟是夕月神君座下弟子,虽然神君入魔成为堕神,但仙祖又与楚飞星同出一门,如今看来,她们的关系并非外人想象中的好。 天璇仙君心思一转又想通了,当时仙祖灵力低微,而清莲仙子是修炼奇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今看来却是完全不同了。 花圃里仙花仙草修剪得整齐,泉水叮咚,清风拂过,楚飞星搬出九重天后,负责安置她的仙官也不敢怠慢,将她安置在这个水上小筑,别有一番妙美风景。 可这些美景楚飞星无福消受,她躺在床榻上,身上是数不清的伤口,全都被魔气覆盖,魔气多到足以将她淹没吞噬。 天璇仙君担忧道:“清莲仙子太过激进以至于被魔族活捉,我们本以为她回不来了,但日暮时分便见她独自躺在大帐外,不省人事。” 皎皎心道,楚飞星能回来多半是因为郗凤。 不疑有他,将楚飞星身上浓重的魔气祛除,祛除后她身上的伤口完全暴露出,大大小小,完全是折磨所致。 “该死的魔族,定要将让他们百倍偿还!”纵是好脾气的天璇仙君见状,也忍不住咒骂,平日里沾上一点魔气都倍感不适,那些伤口都是用淬了魔气的刀剑所致,楚飞星一定遭受过非人的折磨。 伤口的数量太多,以至于皎皎也只能替她祛除魔气,缓解痛苦,但伤口的愈合则需要长时间的调养。 “清莲仙子你终于醒了。”天璇仙君惊呼。 楚飞星悠悠转醒,惺忪朦胧,似乎还在分辨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皎皎眼看没有自己什么事,便要淡然离开,未想被人拉住了袖口。 “多谢天璇仙君,我可以和仙祖说几句话么?”她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 天璇仙君是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皎皎,“我暂且退避就是了。” 她这般一说,皎皎便停下步子,极有耐心地问:“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第88章 第八十八个秘密 第八十八个秘密 她低声解释,声音中掺杂着怕被误解的担忧与急切,“是郗凤救了被魔族折磨的我,并将我送回。” “我知。” 皎皎的淡定如水明显让楚飞星吃惊,“你知道?”察觉到自己失言,楚飞星立刻挽回,“我是说,仙祖竟然知道。既然如此,求仙祖饶过郗凤。”她地下头,初见时的清冷孤傲不复存在,到底是被折断还是她自己弄丢了?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 皎皎上前,掷地有声,字字泣血,“他曾害我一命,你让我饶过他?即使我可以不追究他对我的所作所为,那你呢?你的父亲兄妹可都是被魔族杀害!猞猁全族上下三十六条无辜性命也都是被他害死的!这滴着鲜血的仇恨,你怎么能悉数忘记,说放下便放下!” 楚飞星的手无力垂下,遮住一双泪眼,遮住自己的狼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命运弄我……仙祖求你放过郗凤吧,他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了。” 皎皎没有插话,而楚飞星也缓缓道来,“那日我被魔族擒住,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血快要流干,痛到麻木,他却来救我了。谁会不怕死?就连这九重天上的仙官拼命修炼不也是为了长生不老、与天同寿么?在我濒死之际,拼命想要活下来的时候,他出现了,他来救我了。 可我见到他的那一刻,他竟比受伤颇重的我还虚弱不堪,弱不胜衣,仿佛被抽去一切的活气,失去生的希望。” “他怎么了?”皎皎对亲手杀了自己的人并没有好感,只是单纯秉承着知己知彼的想法去问。 “他告诉我,他根本不是魔族的少主!魔尊三千年被封印之初,是他的母亲九色锦鸡偷了魔尊的元阳从而诞下他,他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的……他日盼夜盼,筹谋千年终于复活魔尊,但魔尊复活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自己此生唯一的污点九色锦鸡妖——他的母亲。” 楚飞星抓着皎皎的衣角,低低哀求道:“仙祖,求求你,郗凤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所有的骄傲都被打碎,他知道错了……” 手中的衣角被骤然抽出,楚飞星被带得半边身子摔在地上。 皎皎漠然看着她,此时她身为九重天的仙祖,冷情说道:“楚飞星,你如今身在九重天,却心向魔族,向暴戾残忍的魔族少主求情,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一句话瞬间点醒楚飞星,以她现在的立场于情于理都不能对郗凤求情,她脸色白了白,恍若要在风中消散,苍白笑了一下,“小仙知道了。” 云袖飘拂,人影已经离开水上小筑,楚飞星忽地想起什么,急急喊道:“先祖等等!” 皎皎漂浮在水面上,脚尖点水,离去的身影却停了。 “小仙从郗……魔族少主处知晓,夕月已投入魔族,接下来的战役都会由他接手。” 话尾落下皎皎的身影已经不见。 楚飞星带来的这一消息无疑对战局十分有价值,皎皎一刻不敢怠慢,却了解到千鹤已经带兵离开了九重天。若是让神兵队知道魔族的领队已经变成夕月,昔日神君变成今日一决生死的对手,必定会军心大乱,不知千鹤能不能镇得住。 桓澜这一招着实是杀人诛心。 崇山峻岭间,时不时迸发出灵光魔气,明明是午时天色却暗淡如深夜,神魔一战,波及四海,万物凋零。 皎皎马不停蹄地奔赴战场,却只救下被九尾白绫击飞的千鹤。 “他竟伤我至此……”千鹤胸口被白绫割出一个偌大的口子,深可见骨,若不是他躲闪及时,那一招必定伤及心脏。 皎皎眼神微暗,看来魔族领军的确是夕月,只有夕月才会让千鹤分神受伤。 “召回神兵队,鸣金收兵,军心不稳此战必败。”皎皎说道,鸣金收兵的指令还是让千鹤来下发,毕竟现在他是领军,自己便不再越俎代庖。 “来不及了,魔军会对我们穷追不舍。”千鹤皱眉,他终于知道魔族最大的威胁不是魔尊,而是夕月,魔尊一人敌不过千军万马,但若是夕月,神兵队不战就已经败了。 夕月对九重天的影响实在太大,好似没有夕月的九重天便不能称之为九重天。 “你只管下发军令,魔军那边我去解决。”阻拦魔军的追击她还是有一战之力的把握的。 将走时,千鹤拉住她的手,“平安归来。”好似流水流过掌心,也只那么一下,他便放手了。 皎皎重重颔首,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关心,当她想去细细探究时,他眼中的柔光一闪而逝,就如那短暂存在过的爱恋,悄然不见。 当她成为仙祖时,他便再清楚不过,他们之间什么都不可能了。 重重青山中,随着神兵队的撤退,魔军果然乘胜追击、穷追不舍。皎皎化作一阵风,隐匿在树枝蕤草中,仙祖之力的隐匿之术岂是小小魔军能感受到的。她深谙擒贼先擒王,但要想于万军之中擒住夕月,要挟魔军退兵却是非常有难度,且不说夕月的实力,就算她得手了,能不能全身而退,她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毕竟对面是夕月啊,那个令她也心乱如麻的人。 然而上天眷顾,被魔军重重保护的中心位置居然有了一丝可趁之机。 皎皎不愿放过,不假思索地潜进,攥着流光青玉簪,尖端抵在夕月的脖颈上,皮下正是跳动的血管。 魔军被这突兀出现的变故惊得纷纷拿出法器,一时间,皎皎与手里擒住的人面对千夫所指的景象。 “勿妄动!”夕月低喝,那些魔军果然稳下了心。 “我说过我会找到方法来救你,接你回九重天。可你现在投身魔族,势要与九重天为敌,我怎能饶你?!”皎皎手中的青玉簪几不可见的颤抖着,她竭力遏制,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九重天…… 性命掌握在他人手里,夕月却并不慌张,依旧霁月清风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是连解释都不想与自己说了么…… 皎皎挥簪,势要刺破他颈项的动脉,要他的血祭奠神兵队逝去的英灵。 然,身后骤然出现的白绫绞成箭矢,将要刺透她的背心,皎皎不得不闪身躲避,与此同时,夕月身影晃动,眨眼便脱离了皎皎的掌控。 该死,到底是中了桓澜的计。桓澜不但不杀夕月,而是让夕月带军领兵。桓澜,你好毒的计策。 二人顿时缠斗在一起,一时输赢难分,夕月下令不许魔军上前,倒给了皎皎许多机会。 眼看再缠斗下去,神兵队早就撤得无影无踪,夕月忽然说道:“陆儿……” 后面的话却是被二人激起的风浪所吞没,皎皎不顾魔气噬体,冲出夕月布下的黑雾魔气,来到他面前,“陆儿怎么了?!”只差揪着他的衣襟大问。 此话一出,连皎皎都被自己的言行怔住了。 夕月红色的眸仿佛能滴出血来,眉心朱砂闪过血光,“你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陆儿?”他停了一下,忽地笑道,“你就这么喜欢陆儿?可惜陆儿已经被我亲手扼杀。” 皎皎却顿时清醒了,“你疯了?连自己都不知道?不管是陆儿还是夕月,都是你,一个人的过去不是轻轻一句扼杀便能抹去的!”她咬唇,“你曾问过我,我是皎皎还是无华,我答你我是皎皎亦是无华。如今,你既是陆儿亦是夕月!” 一下子便被人抱了个满怀,他的速度竟如此之快,难道他方才都是在隐藏实力? 只听得头上传出他闷闷中又带着愉悦的声音,“记住你说的,你喜欢陆儿,我夕月便是陆儿,你喜欢的便是我夕月。” 置换反应?她喜欢陆儿,陆儿是夕月,所以她喜欢夕月? 似乎有点道理,无论怎样她都该顺毛安抚他,于是皎皎柔了声音,柔情百转道:“夕月,跟我回九重天吧……” 夕月留在魔族,对神兵队和九重天来说就是最大的阻碍。 猝不及防,脸上被温热的唇触到,皎皎手中的青玉簪光芒一闪一闪,亦如主人此刻的心情。她该感谢他没有在魔族大军中直接吻上脸颊,而不是嘴,给她堂堂九重天仙祖留了一丝面子么? 不行,她一定要忍下来,将夕月诓回九重天。 夕月仿佛偷腥得逞的猫,偷偷勾起唇角,“可是,现在还不能呢……” 话音一落,只见半空中撕开出一道口,魔气氤氲浓厚,此时此刻夕月温暖至极的怀抱是牢不可破的禁锢,皎皎无法动弹,与他一起被吸入其中。 风风火火赶来的千鹤见此一幕,大惊失色,连手中的红绸伞都坠落在地,“竟是梦魔,进入梦魔的人沉溺其中,醉生梦死,恍如庄周梦蝶,只把现实的一切当作痛苦,永远沉湎在幻境中迷失自我……仙祖,你答应小白蛇会平安归来的……” ------ 作者有话要说: 龙族幼年形似蛇,成年时化为龙,所以小白蛇是从前皎皎对千鹤的称呼。 第89章 第八十九个秘密 第八十九个秘密 炊烟袅袅,重山之间坐落着一个又一个小村庄,云烟散开,所见之处是开阔的田野。 田野间的大树下,在一望无际的耕地中常常作为歇脚乘凉的地方。她缓缓睁眼,一幕又一幕记忆灌输进脑海—— 她的名字叫顾娇娘,顾氏父母期望她如城中千金一样长成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然而她始终只是与天底下万千的女子一样,长成了田野间的农家女,在及笄年华与同村的一男子订亲。 那男子名唤陈月,父亲读过几年书,不负期望,陈月入京赶考成为了探花郎,可惜得罪权贵,索性辞官回乡。 两年后,他们便完婚结为连理。 顾娇娘拿起手边的锄头,这双手终日劳作,虽然比不上城中千金不沾阳春水的芊芊玉指,也比别的农家村妇白皙、滑腻得多,着实是天生丽质。 她想起来了,她在田里劳作时,日头太高晒得她头晕眼花,便在田边的树脚下休憩,现在身体恢复过来,也该继续劳作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复始,一往如是。 顾娇娘在日落西山时做好羹汤,两菜一汤,均是山间野菜与自家磨的豆腐汤,做完后,她守着细微的烛光,等着人归家。 篱笆门开关的声音响起,顾娇娘雀跃地看去,陈月每隔三日便会去镇上教书,他曾是探花郎,学识才华自不用说,因他时不时去镇上教书,无偿帮人书写信笺寄给远方亲人,陈月在十里八乡的声誉都是极好。 “娘子辛苦。”陈月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长衫,俨然像个上京赶考的书生。 顾娇娘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手帕给他擦汗,“夫君才辛苦,不过还有一两亩地,估计明天便能耕完。”耳濡目染下,顾娇娘也曾识过字,读过一些书,腹有诗书气自华,她的气质却不是寻常山野村妇可以比拟。 陈月也极是疼爱妻子,他本年少轻狂,看不惯官场尔虞我诈,干脆辞官还乡,这样一个年轻气盛的人,虽不至于在紫陌红尘中沉湎,但也绝不会看上农女村姑,可他在看到顾娇娘的第一眼便觉得她是他的唯一,一生挚爱,他们是天注定的姻缘。 他微微一笑,执着她的手来到桌边,“娘子放着明日我来就好。” 顾娇娘心疼道:“可你今天才去了镇上,明日不如多休息休息。” “先用饭吧。”陈月夹了一筷子菜放她碗里,“娘子今日辛苦得多吃些补一补。” 食过晚饭后,顾娇娘挑灭灯芯,黑暗之中,月光透过窗棂悄悄洒进。 “娇娘,我想……”低哑的声音激起耳边一阵酥麻,似乎能酥到心里,她身体一软被拦进一个怀抱。 清新木叶香充斥鼻间,她绞着手指,嗫嚅道:“几日前不是才……” “喜欢娘子,想日日都与娘子在一起,生生世世,此心不变,天地可鉴。” “我也是……” 不记得最后又说了什么,指尖在肌肤点燃火焰,久久不熄,只记得今晚的月色很美。 几日后,顾娇娘对现在生活适应得不能再适应,但她偶尔也会有发呆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的,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忘记,每当隐隐约约想起时她便会看见陈月。 转念一想,无病无灾,田园悠然,夫妻相爱,这样幸福和谐的生活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那些忘记的东西就让它去吧。 四季轮回,惊蛰时节,田野中的稻米长出秧苗,只盼越长越多,越长越高,盼着秋收能有个好收成。 不想一场大雨将秧苗淹没,顾娇娘同其他的村民一起在田野里抢救暴风雨过后的狼藉。 ”啊,有条蛇!” “居然是白的,会不会是山神显灵!?” “它头上有角,有毒!一定有毒!” 顾娇娘虽然也好奇那头上长角的白蛇到底是不是山神显灵派出来的手下,但到底是忍住好奇心,没有上前。 然而,团团围在一起的村民突然惊呼迭起,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事,只见一道白影“嗖”地钻出人群,顾娇娘在原地骇得根本动不了,而那白影似乎也是为她而来。 周围所有的村民都不由自主后退远离顾娇娘,只因她身上攀爬着一条光溜溜的白蛇。 即便隔着衣服,顾娇娘还是能感受到蛇类攀爬的冰凉滑腻感,脖子一凉,那白蛇竟攀至她的肩上,在她的脖子盘绕一圈,“嘶”吐出红色的信子。 顾娇娘害怕得闭上眼,被这毒蛇咬一口,估计再也活不下来了,脑海中竟满满都是陈月的模样。 “皎皎,快醒过来,求求你,快醒过来。” 载满陈月的记忆一瞬破碎,她也随之被唤醒。 原来,她并不是什么农家女顾娇娘,她是皎皎……… 忽地,随着意识清醒,那些围着的村民、山间坐落的村庄、袅袅炊烟一瞬间支离破碎,如镜中月消散不见。 “仙祖,你终于醒了。” 她睁眼,第一眼见到的是千鹤压抑不住的激动神情。 “神兵队完全撤离后,我忍不住担心仙祖便偷偷潜来,不想亲眼目睹仙祖中招掉入梦魔布设的幻境,所幸有惊无险……” 千鹤兀自解释前因后果,她却觉得头疼欲裂,那是陷入梦魔虚构的幻境的后遗症,渐渐地她将所有都想起来,她被禁锢在夕月怀中不得动弹,才着了梦魔的道,既然如此—— “夕月呢?” 千鹤急欲解释的话语如泡沫,忽地消失在嘴边,他许久才找回原先的声音,说道:“夕月也随你一起进入了梦魔的幻境,三日将过。”他骤地抓住她的胳膊,不顾尊卑礼仪,“你不能去救他,三日一到,出不来的人会被永远困在梦境中。” “我说了,我会将他捉回九重天向天下苍生赎罪。”皎皎坚决道,不容半分妥协。 “我就应该将你唤醒后把梦魔处理掉,这样你想救他也救不了……”梦魔编织的梦境仅此于昆仑山的三清幻境,无论人、魔、妖,但凡心中有情欲就会被困在梦境中不得苏醒,而梦魔拥有这样杀伤力极大的本领,却不善于面对面的作战,千鹤打不过夕月,可也是仅次于夕月的绝世之才,于万军中劫出梦魔多费些力气,却不在话下。 梦魔是个妖娆诡异的女子,她被咒术化作的绳索捆绑在地,灰绿色的脸上满是不忿。 “我现在就杀了她!”千鹤手中的红绸伞忽然飞离,伞面旋转着就要割破梦魔的喉咙。 “啊——”梦魔大惊失色,不想一只芊芊素手在伞尖离脖颈只有一毫厘时,轻而易举握住了伞柄,梦魔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吓得大汗淋漓。 千鹤怒道,他看清了,他终于看清了,“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捉他回九重天认罪!” 皎皎怔了一下,“你说的对,我爱他。”将红绸伞合上,它收敛所有杀气,犹如一个精美的工艺品,她将红绸伞递给他。 千鹤下意识要接住自己的法器,却在听到她的回答后,手里的伞掉在地上也不知。 “梦魔编织的幻境的厉害之处就是它反映了人心中深处的渴望,我竟不知我是渴望与他在一起,像寻常凡人过着山野生活,生老病死,只羡鸳鸯不羡仙……是梦魔让我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不再理会一旁失魂落魄的千鹤,她来到梦魔的身前,一点一点打开她的灵台,试图进入那个梦境。 “三日时间快到,当第一缕阳光洒落大地,你就再也不回来了。”梦魔得逞地说道,她见的太多了,他们梦魔一族被其他族又爱又恨,有人将他们当作最有利的武器,但亦有人捉了他们当作醉生梦死的工具,只愿沉湎在编织的梦境中。 “捉回我的心上人,我一定会回来。梦境虽好,但却不是现实。”皎皎的身形倏然被梦魔身后打开的黑色漩涡吸进去,只有她充满自信的声音。 梦魔愣在原地,进入梦境的人要么是被迫的要么是甘心沉沦的,被梦境吞噬还是如此自信的人却是第一次见。 皎皎又回到了那个村庄,那个自己在梦中生活了将近一年的茅草屋前。 如今的她不再是布裙荆钗的顾娇娘,而是皎皎,她站在院子篱笆墙外正要入内,天空忽然变得漆黑如夜,狂风大作,雷雨齐来,恍惚回到了那日暴雨。 “娇娘,你快回去!”陈月对屋里呼喊,回头猛然看见皎皎,竟与身后的顾娇娘长着一张一摸一样的脸与身段。 “你是谁?!”他不假思索将出现在门口的顾娇娘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篱笆墙外那不沾风雨的女子。 “夕月,醒过来吧,这都不是真的,包括你身后的那个人都是虚幻。”皎皎劝道,像是谎言被识破一般,那暴风雨忽然退去,除了地面的湿润仿佛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皎皎心道,或许是她的话让夕月心神不稳,致使梦境有了裂痕,变得不稳。 “你休要胡说!娇娘便是娇娘,我不认识你,你请回吧!”陈月却是毫不退让,身后的娇娘害怕得贴在他的背后,才放晴的天空又有了风雨欲来的迹象。 糟了,如今夕月才是这个梦境的主宰,梦境因他而重新变得牢不可破,他深深相信这个虚幻的世界。 皎皎终是忍不住动了手,她没有时间耽搁了,陈月身后的娇娘首当其冲,被灵力冲击得昏死过去,遽然消散成一阵烟。 “你看见了吗,她根本就不是人。”皎皎揉着额角解释,她早就看不惯那个娇娘顶着和自己一摸一样的脸贴在夕月的身上,她绝不说是她醋了,夹杂私心。 “我当然知道她不是真的……”陈月看着娇娘消散成烟、空空如也的地方,清冷如月的气质回到他身上,此时他不再是陈月,属于夕月的那部分意识正在苏醒。 “那便醒来,与我回去。”皎皎上前拉住他的袖角,这才发现他不再是陈月穿的洗得发白的素衣,而是质料上乘的玉色长衫。 夕月却挥开她的手,眼角绯红地看向她,声声泣血质问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浑浑噩噩、身不由己地度过了几千年,如今我很快乐,你却说这都是虚妄一场,生生将它打碎了……她在哪儿我便在哪儿,没有她纵使是现实,我也当作幻境;有她,即便是吃人的幻境我也宁愿醉死在梦里。” 皎皎连呼吸都忘记,心神大震,她从未想过真的有人会因为一心欢喜而愿意放弃性命?她从未想过,因为她一直将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失去性命便什么都失去了,是故她才会在复活后回避夕月的感情,说到底她害怕死亡胜过于爱他。 她不知,他竟对自己情深至此。她应该知道的……却偏偏装作看不见,因她不信。 “我知道了,夕月。”她鼓起勇气上前,将手放在他的发顶轻轻抚摸,他比她高了许多,不再是当初的少年陆儿,她宽慰道:“对不起,是我错了,你为了等我吃了那么多苦,将自己化作南鼎峰的磐石,静静等待千年……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她环住他的腰身,钻进他的怀里,温声细语道:“等此间事了,我便同你归隐,不问世事。同我回到现实,好么?”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但所有的景象都瞬间破碎成片,天旋地转后,她隐隐见到现实的那片树林。 二度进入梦境,强行打破,加上之前与夕月的一番缠斗,皎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晨曦照破黑夜,金乌在苍茫大地上洒落第一缕阳光。 夕月接住皎皎昏睡柔软的身躯,来到梦魔的面前。 梦魔受到梦境被毁的反噬,嘴角淌血,她忿忿地看着眼前这个如暗夜圆月的男子,不知为何,那圆月似乎被血色正一点点污染,她咬牙切齿,“魔尊让你用梦境永远困住无华,你早有准备,不为梦境迷惑,你早就知道这是一个梦,你却——” 梦魔的话未说完,脖子以不可思议地弧度折断,她倒在泥土上溅起尘土,没了声息。 “是,我只想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是否还有一丝位置。”夕月唇角含笑,怀里的柔软让他的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满足,抱着的手紧了几分。 魔尊为了打击九重天让夕月领军,却不想给他做了嫁衣。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还有三章就大结局了!!!感谢各位小天使的不离不弃!qaq 第90章 第九十个秘密 第九十个秘密大结局(上) 日头高照,皎皎在一棵参天大树下悠悠转醒,周身布置了一道单向结界,从外面坚不可摧,不可入侵,结界中的人却不受阻拦,结界上面还盖着几片巨大的滴水观音的叶片,保护其中的人不受日晒。 手掌轻触结界内壁,恍若阳光下的泡沫哗地一下一触即破。皎皎发现不远处的地面,有着血肉燃烧后的灰烬。 是梦魔,梦魔死了。 皎皎一时半会却想不通,打破梦境梦魔会受到反噬,但并不致死,唯一的解释便是被人所杀。眼下千鹤不见踪影,或许自她将夕月救出梦境昏迷之前,千鹤就已经不知所踪。 夕月也消失不见,她甚至做好最坏的打算,他会将自己带回鬼哭之地关押起来,但他并没有,他放过了自己还布置下结界。 皎皎沉吟,情势急迫她还是先回了九重天。 回到九重天后一问才知道,千鹤将神兵队带回来安置好后所有人都未曾再见过他。 思来想去,皎皎最后还是来到玉雪宫,温泉边的竹屋内家具表面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灰,橱柜内的佳肴美食失去法术的保鲜已经腐败变质,皎皎捏了清洁咒简单处理。 以往千鹤无论是修行还是受伤都会在温泉中滋养,龙族属火,然而三千年前一役致使龙族尽数陨落,千鹤年幼却不愿龙族荣光落败,强行修炼可过犹不及,被龙族的本命火反噬,堪堪保住了性命,但仍然时常受烈火焚烧之苦,只得长居千里冰封不见春的雪山。 雪山本就鲜少有生灵,长此以往,千鹤就养成了孤僻怪异的性格。 这里寻不见他,皎皎转而去了最北边的破落小屋,院墙坍塌,依稀可见以前规模不小的几座建筑,但都破败得只剩下地基掩盖在厚厚的雪层中,瓦片碎落,屋顶瓦逢中生出干枯的杂草,土黄色的灰尘与洁白的雪粒交杂在一起。 皎皎来到自己曾住过的屋子,屏风后影子晃动,绕过屏风,后面的人正是千鹤。 他坐在床榻边,双腿自然放下,一动不动地看着青砖上的一点,仿佛要看出一个洞来。 皎皎忽然知道他为何会逃到此处。没有宫殿的九重天为什么会叫玉雪宫?因为这里曾是龙族的宫宇,碧瓦飞甍、琉璃点缀,丝毫不比人间的皇宫逊色,是九重天最宏伟的一方宫宇,可惜在三千年前的神魔之战被摧毁得只剩下瓦砾废墟。 “战事危急,你在这里舔舐伤口舔舐得够了么?”皎皎开门见山,对于千鹤的性子只能逼他一逼。 他没有任何回应,乌发垂落遮盖了他的面容,亦看不见他的神情。 “若你有什么不满,大可说出来,我会尽量满足你,只是战事急迫……” “你可知道我见夕月的第一面是怎样的?”他终于有了回应,但也似乎没有回应,自顾自地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是一千年前,那时我已两千三百岁,孤独地守着龙族荣光不灭两千两百年,我快守不下去了,他们尊我为神君然而我根本不在乎,这神君谁想当谁便当!这无尽的麻烦谁想要谁便要去!我不在乎! 我甚至都想自灭神魂,永远消散在这个世间,不愿轮回……” 陆儿在南鼎峰苦守一个承诺千年,化作磐石,从陆儿成为夕月,灭□□逆天道。千鹤不也是么?龙族尽数陨落后,他失去了至亲,却还要在这个世间挣扎着汹涌地活下去。 “没有人能从天雷中活下来,自上古以来就从未有修士得道飞升,我原以为能引出那般惊天动地的天雷已不是寻常人,即使没有渡劫成功亦令人敬佩。直到西王母将他带过来时,我才知道自己错了。 第一眼见他时只觉他这个人木得像块石头,双眼无神,不言不语,西王母问他叫什么,他才有了一丝反应,他说他叫夕月。我本对这个木头疙瘩不感兴趣,西王母却告诉我,让我多加教导他成为新一任神君,我便可以卸任随心所欲。 他真的是个木头!无论我如何教导就像一滴水滴入深海没有任何效果,我只觉无望,气急败坏地吼他,谁能想到竟是那一次爆发,终于唤回了他的神,他终于有了神采,开始接管九重天的神君职责,他做得很快很好,比我强太多,我才知道之前种种不是他学不会,只是他不愿学。 原来当时我说的一句气话:’你如今自怨自艾有什么用?你若坐上这九重天神君的位置,届时即便是死人你都能寻回转世的魂魄重塑肉身!’才是真正令他重新振作的契机。可我又怎能想到,他心心念念的,找到了那么久转世轮回的人,竟是无华仙祖…… 你说你会补偿于我?你拿什么补偿我?我视作兄弟挚友的人为你入了魔,被九重天喊打喊杀,我的徒弟皎皎也不复存在了,你还给我!你把挚友和徒弟都还给我!”千鹤想指着她呐喊那些不甘,却知晓无能为力的现实,一只手撑在床沿,另一只手掩住面容,一滴又一滴泪水落在地面形成水渍。 皎皎上前,抬手抚摸着他脑袋柔顺的长发,“对不起小白蛇,原以为我只负了夕月,却没想到还有你在这世间苦苦支撑,可是白蛇终化龙,你是唯一的龙族,独自守了苍天大道两千年,你是龙族的骄傲,若你父王泉下有知他该多高兴……” 千鹤忽地抱住她纤瘦的腰肢,埋首痛哭,所有的防线都在这一刻崩溃,他带着哭腔的嗓音说道:“就让我抱一会,像以前一样……一会儿就好……” 恍惚又回到千年之前,琉璃璀璨的玉雪宫中,老枝下大石上,一个仙衣飘渺的女子悠闲坐在树下,白雪扑簌簌温柔点墨发,一条白色的大蛇缠绕在她的怀中,亲昵地蹭着她的手心,妄图多邀一点温柔。 * 人间的战事停歇,魔族失去战乱而死的人的怨念,力量大减,在无华与千鹤的领兵下神兵队无往不胜,魔族渐渐不敌,出现败势。 幸存下来的百姓就地取材,精心制作的孔明灯一点儿都看不出用粗陋的材料做成,他们点燃孔明灯放飞,一只又一只孔明灯摇摇晃晃地升上天空,化作漫天繁星。 孔明灯飞上九重天,其中最大亦是用料最讲究的一只竟来自晏国皇家,上面还密密麻麻地写着字,另一面还有一幅丹青,九重天的小仙官拾到立刻急匆匆地呈给仙祖。 皎皎很快收到那只别样的孔明灯,只见上面写着:皎皎,吾听你言,冲破阻碍停歇战事,重整山河,力图做一个勤勉皇帝。带领百姓制孔明灯放飞天空,望百姓的祈祷能为九重天带去力量。孔明灯上有吾亲手所作的丹青,旧梦虽醒,但画犹在,望你收下。最后,吾闻魔族已占领南鼎峰无华派,望你惦念昔日旧情,救无华派于水火之中。 旋转一面,上面果然粘着一幅丹青美人图,笔触细腻,栩栩如生,白衣女子席地而坐,怀中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兔子,她抚摸着兔子,眉眼中流淌着脉脉温情。 与此同时,皎皎收到了魔族的休战书,魔尊要求在南鼎峰与九重天决一死战,胜者成为天下之主。 旁边的仙官看见满满的不同意,“仙祖不可!魔族现在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只要跟他们耗上,他们也维持不了多久,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网打尽!” “可我们一日不来,他们就一日杀掉无华派一百名无辜修士,那些人命岂能说放就放?” 仙官哑口无言,战争哪有不流血牺牲的,不过牺牲一些人族修士罢了,人族是世间不可忽视的力量,他们很快就能繁衍生息,忍不住问道:“莫非仙祖想去救那些人族修士?” “自然是要去救的,魔尊的休战书我无华应下了!不过在去南鼎峰之前,我还需去一个地方……” 南方险恶之地,这里生存着被下了禁制不得出去为祸人间的上古凶兽,亦有只知贪婪嘶咬血肉的尚未开智的低等魔族,但有一处不同,它是心甘情愿被束缚在此处。 皎皎恢复了无华的记忆,心中微弱的契约感应随着石洞的接近越来越强。 她进入石洞,石洞安静黑暗,只有清晰的水滴声可闻见。 倏忽,琥珀色的光芒绽放,照亮石洞,只见一个被巨大的被封印的猞猁兽,它脚下的封印和身上的枷锁正寸寸断裂。 它作为猞猁一族的天纵奇才,成为仙祖的坐骑,仙祖陨落后它心灰意冷,便来到南方险恶之地,情愿自己画地为牢,沉睡千年苏醒后,天翻地覆,猞猁族落寞它无能为力,但它终于是盼来了想等的人。 猞猁兽低下巨大的头颅,趴下庞然大物的身躯,像只大猫一样收起尖锐的指甲,琥珀色的兽眸湿润,“拜见主人,飞冥终于等到您了……” 说是坐骑,皎皎与飞冥结的咒深入血脉,他们更像朋友,摸摸它的大脑袋,皎皎像对许久未见的老友说:“飞冥,我回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了,打算写一篇皎皎和夕月的番外,可能会有千鹤的番外,如果有想看其它的内容小天使可以留言告诉我~ 第91章 第九十一个秘密 第九十一个秘密大结局(中) 南鼎峰上。 守门弟子风风火火闯进无华派掌门大殿,惹得廖掌门正要呵斥,未想带来的消息让他大喜过望。 “掌门掌门!九重天神兵下凡来支援我们了!!!”守门弟子边跑边禀告,连行礼都忘了。 “真的?!”廖掌门惊得站起身。 守门弟子点头点得差点把脖子都点断,“千真万确!” “太好了!太好了!吾派有救矣!”廖掌门喜极而泣,天知道被魔族占领的这段日子他有多么胆战心惊,九重天一日不出来应战,魔族便一日屠杀百名弟子,那都是人间修真界的精锐啊……他恨不得魔族先拿自己开刀,偏偏留下他的性命,逼迫他眼睁睁看着弟子被屠杀。魔尊,此仇不报非人也! 说罢,大殿的门徐徐打开,从外步出一队人马,当首的则是一名女子,水湾眉点绛唇,仙衣飘渺无风自动,整个人端的是人淡如菊,如立云端可望不可及。而她后面跟随的人亦是不平凡,个个都是仙风道骨、出尘绝世。 廖掌门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当先的女子怎么如此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不对,她这样过目难忘的人,自己真的见过绝不会想不起来。 “大胆,还不拜见仙祖大人!”身后跟随的小仙官看不惯那长须老头目不转睛盯着仙祖的模样,用那样的眼神来看仙祖,真是玷污了仙祖! 皎皎并不觉冒犯,她对廖掌门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了然于心,“廖掌门,好久不见。” 廖掌门觉得自己当场就渡了天劫,一道石破天惊的雷不偏不倚劈在他的头顶。 这声音不会错的,竟是大闹初虹会的猞猁小妖,现在她摇身一变居然成了九重天的仙祖。 廖掌门赶紧从主位上下来,步子急得左脚绊右脚,差点从三步台阶上摔下来,完全没有半分掌门的样子。 “老夫,不,小人失礼,竟不知是仙祖历劫,得罪了仙祖,小人知错,小人知错,还请仙祖不要怪罪,小人真的不知道啊……”廖掌门颤颤巍巍,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语无伦次。 “过往一切已经如云烟消散,眼下局势紧迫,你且与我们一一道来战况。”皎皎并不打算与他寒暄,只想解决桓澜的事。 “仙祖大义。”廖掌门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述说被魔族占领的这几日。 且说三日前,无华派因千鹤神君而撤掉了上古阵法下的结界,结果被魔族趁虚而入,可无华派也不是吃素的,好歹是修真界的龙首,岂会没有两把刷子?没有护山结界,他们还有更厉害的阵法足以对付趁虚而入的魔族,无华派苦守两日,不想第三日魔尊竟亲自出马,无华派不敌,被魔族占领。 魔族占领无华派的第一件事便是写了一封休战书,并将无华派里的所有人都尽数控制,不得逃下山,在魔族的控制下门派内的弟子们好似鸡崽,每日被选中一批,午时便是血洗一片,而身为掌门的他却无能为力,终日抱头蜷缩在掌门大殿。 “不好了,快到午时了!求仙祖速与小人去救人!”廖掌门大呼,他日日缩在掌门大殿不知时辰,九重天派人下来时才将殿门打开,推算出时辰。 无华派禁地。 金乌欲颓,禁地里的山头上,一百名弟子被集中在一起,不肯下跪的人被生生打断膝盖骨,他们咬着牙,即使眼里噙满泪,也宁死不屈地呐喊:“除魔卫道,海晏河清!” “你们一定不得好死!” “我不入轮回,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卑劣的魔族!” “……” 一声又一声诅咒在以屠杀为乐的魔族耳中听起来却是仙乐,他们对谩骂不为所动,更加残暴,一名又一名弟子死后,享受地吸食他们的怨念。 魔族享受杀人如宰羊的乐趣,并不一下子就将所有人都屠杀掉,而是一个一个来,排在后面的人预见自己的下场便会分外恐惧,魔族喜欢他们的恐惧、憎恨,所有负面的情绪都是美味佳肴。 当魔族血淋淋的利爪落下时,一名弟子与其他恐惧的弟子不同,闭眼视死如归。 “铛——”魔族修炼得金属般坚硬的利爪被生生割断,那弟子从鬼门关兜了一圈,惊讶得瞪大眼,只见一名女子翩然而至,日晕在她的发丝肩上与脸庞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结印的手势方落,正是她于紧要关头出手相救,翩若惊鸿的眩目一幕足以令那弟子一生铭记。 皎皎远远救下一名弟子,瞬息间就来到染血山头,看着地上未干的血迹,连土壤都被染成深红色,双手不可遏制地发抖,午时乃天地阳气最盛的时候,桓澜选在这个时辰屠杀无辜之人,简直就是把九重天不放在眼里。 为救人,她铆足了劲儿骑着飞冥率先赶到禁地,身后的大部队人多势众一时半会没有跟上,周围的魔族先是惊异于她只身闯入,但见她孤身一人,便一哄而上。 飞冥咬死一个又一个魔族,但魔族数量极多,刀、剑、钩、斧、锤……每一次都将被不同的法器削下一块肉时,皎皎都凭借灵活的身形躲避。 未几,八仙君、四神使率领神兵队,九重天不遗余力全数出动,他们赶到禁地,魔族与九重天正式开战。 战况混乱,被救下的无华派弟子也投身战局,与此同时,其他门派的修士也从八方赶来支援。 皎皎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魔族仗着人多与九重天和人界缠斗,无论输赢与否,九重天与人界都会元气重创,损失惨重,她不愿看到那样的结果,既然有能力,死也要拿下桓澜。只要拿下桓澜,就能减少损失,魔族必败。 遥看禁地的最高峰,亦是南鼎峰的最高处,山峰似剑直冲霄汉,是离九重天宫最近的地方,亦是夕月飞升的地点。 她有感应,桓澜就在那山峰上。 皎皎杀出重围,朝着最高峰赶赴,半山腰时却被拦下。 他身着一袭冷冰冰的藏蓝衣袍,胸前时铁青的护心铠甲,肩后的披风在风中张狂招展,一身杀伐血气中却透露出死亡腐败的气息,他整个人都瘦削了不少,恍若一个套在铠甲里的骨头架子,没有一丝生气。 郗凤带领魔族精英守在山腰,他早就料到无华一定会来。 “你打不过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郗凤笑了笑,意味不明,更多的是自嘲。 皎皎不愿与他废话,既然他这么说,她早就想找他算账了。 甚至都未拔下乌发中的流光青玉簪,仅仅一招,郗凤一行人被皎皎横扫在地。“你是故意来送死的?”皎皎瞬间明白他的用意。 “为了猞猁一族与其他受迫害的族落,我不会饶你一命!”手中簪青光一闪,在光芒中延长,化为青锋剑。她要亲自手刃郗凤,用郗凤的血来祭奠死去的猞猁族人的亡魂。 死亡近在眼前,郗凤毫无恐惧只有解脱,他终于要解脱了,忍不住仰天肆意大笑。 青光乍现,就要取下郗凤头颅—— “仙祖!”楚飞星大病初愈,虚弱的身子摇摇晃晃若秋风枯叶,“仙祖,我与魔族有血海深仇,就让我来了结他吧。” 皎皎看着突然出现的她,她握着手中的法器微微颤抖,皎皎一动不动地直视她的眼,似乎要看进她的内心深处,“你当真愿意?”当真愿意亲手杀掉心爱的人?同为女子,皎皎不愿为难她。 楚飞星被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握着法器的手心冒汗,她恍惚地点头。 到底,皎皎还是收了剑,转身离开。 郗凤看着楚飞星来到身前,他不看那即将取自己性命的法器,而是柔情万千地看着她,想要牢牢记住她的模样,释怀地说道:“死在你手下,我也满足了。” 一句话,楚飞星泪如雨下,手中的法器再也抓不住,哐当落在地上。 * 最高峰,雾海翻涌,似身在云巅,桓澜负手而立悬崖边缘,就在他的脚下依稀可见当初夕月飞升时留下的雷劫痕迹。 “你来了?”魔尊桓澜并没有转身,“有时候我真是喜欢我们之间的感应,只要身处方圆十里就能准确无误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你说是么?无华?” 皎皎没有说话,她不再是当初的无华,三生三世的历劫轮回改变了她。 “沉睡三千年,我并非没有意识,我梦到了很多,你知道我梦到了什么吗?我想念那时天地初开,用人间的话来说我们不就是两小无猜?那时的落花纷飞、草青绿可爱。”难以想象,一向以嗜血凶残闻名的魔尊也会有和颜悦色的时候,然而仅仅是一瞬,他脸上的平和被冷硬取代,“可后来这天地太多纷杂,我不再是我,你身不由己。” “桓澜,我们之间该有个了结了。”皎皎垂眸,桓澜所说的,她何曾没有感同身受。天地混沌,道生一,一生二,清者上升,浊者下降,二者渐渐修炼出了意识,那时并没有魔尊也没有仙祖,她叫无华,他是桓澜。 有些结果一开始就注定了,清与浊是天地之间的主宰力量,亦会互相争斗。 “无华,你未免太自负了,三千年前我着了你的道,如今你又怎会以为我还会着你的道?你我此消彼长,怎知这一次不是我封印了你!” 他们二者的力量源自天道,皆为上古之神,没有身死魂灭之说,只有封印。 千仞爪出,皎皎收敛神色,同时祭出青峰,二人进入战斗状态,黑色与青色的光芒不断碰撞,天崩地裂,天地变色。 千仞爪撕破空气,皎皎看似被逼在悬崖边缘,实则是诱敌深入,然而桓澜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在她化解千仞爪的攻击时,竟欺身而上。 皎皎没有料到他忽然近身,所幸反应极快,护住了心脉致命处,不想桓澜意不在此,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皎皎惊得后退踩空。 桓澜弃了本命法器千仞爪,双手擒住皎皎的双手。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只听桓澜的声音响起:“不如你我化作石像,永远守护这四海八荒!” 语罢,他动用全身的力量念起上古石化咒,竟突破了捏咒术时手中须结印的桎梏,只见桓澜从双脚往上渐渐被石化,他用尽全力的束缚,怎是皎皎能轻易解开的,眼见石化咒已经到了桓澜的双手,很快她就要与桓澜一起化作石像,无知无觉、无爱无悲,神魂被锁在石像里永世不灭、永不转世! 忽地,身体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身侧白衣飘扬若蝶翼。 夕月小擒拿手解开皎皎的束缚,他的手却与魔尊一起被石化。 桓澜到底是棋差一招,他没有想到夕月居然会背叛他,亦或是夕月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九重天,一直在魔族忍辱负重。 “夕月——!!!”桓澜震怒,但石化咒成,不容他改变,整个人都被石化,震怒的表情被永远地留在脸上。 “皎皎,比起我回九重天认罪伏法,我宁愿以己之命来赎罪,皎皎,我的罪已经赎清了吧?”他身着素衣白裳,唇角微微上扬,如玉温润的白光在他身上绽放,缓缓归结成一团倏地回到皎皎的体内,而他好似燃尽生命中最后的力量,花开荼靡,人间再无芬芳。 【天上地下,唯有皎皎得吾心。】 【只要你能开心,陆儿甘之如饴。】 【柴道煌在上,今以红线相牵,愿同心同结,永志不忘。】 【……】 “皎皎,我永远心悦你。”随着话音落下,他的温情脉脉、柔情似水被永远地定格。 天上弹指一轮回,地上千秋岁,才等我看清你眼眉。 ------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上弹指一轮回,地上千秋岁,才等我看清你眼眉。引自《别有天》。 还有一章完结~ 第92章 第九十二个秘密 第九十二个秘密大结局(下) 以战止战,九重天与人间修真界终究是战胜了魔族,还人间一片歌舞升平、海晏河清。 第一重天的大殿,八根大理石白玉大柱分八足屹立,脚踏的地面还残留着战后的灼烧痕迹,大小仙官表情凝肃,伫立大殿两旁,皎皎坐在主位上,换上了庄严的宫装,水色与碧色交织,迤地裙摆上绣满山河,发髻上是高高的君装发冠,那冠上的水晶玉藻垂下摇晃遮面,也遮不住她的貌美。 台下羁押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其中有魔族亦有出身九重天的人。 战事结束,该是清算的时候了。 春神句芒出列,提议道:“禀仙祖,此战已胜,但九重天损失惨重,更为关键的是魔族伤及无辜,给人间带去浩劫,不将魔族诛杀,怎能偿还滔天罪行?” 其余人与春神句芒所想一样,都劝谏皎皎,诛杀剩余魔族。 天璇仙君八面玲珑,看场下沸沸扬扬,而主位上的人却不动于衷,壮着胆子问道:“仙祖可是有更好的处置方法?” “我只是在想,诛杀所有魔族便是对的吗?不那般做就是错吗?”皎皎陷入深深的不解,“魔族与九重天的力量本出自同源。” 她的后一句话仿佛一滴水滴入沸油,激起轩然大.波。在九重天的仙官眼里,魔族历来是肮脏污浊的种族,有的天生魔煞,生下来便注定是魔,有的利欲熏心、手上沾满血腥,终堕魔道;而正道则光明磊落、遵循天地、自然之道,完全与魔道相反,二者的力量怎么可以同源? 台阶下的仙官们叽叽喳喳,和在他们眼里看来肮脏龌蹉的魔族同源,简直是世间最大的笑话。 而被羁押的魔族,听到此话,更是不屑。 皎皎一言激起千层浪,已经有胆大的仙官逼问她,为何说出这样动摇人心的话。 揉着额角,皎皎只觉头痛,她朗声说道,声音分外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里,“混沌时期,天地初开,道生一,一生二,清者上升,浊者下降,清者后来成为了你们眼中的天道、正道,浊者成为你们眼中的魔道、邪道。清与浊,孕育出了我和桓澜,那时世间还没有孕育出人族、妖族,可我们的力量相辅相成又此消彼长。 所以我与桓澜乃上古之神,没有殒命一说,只有封印。三千年前,我不愿桓澜纠结魔族继续生灵涂炭,就算那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将他封印后,我也因神魂受损堕入轮回,在历劫中恢复力量。” 皎皎不长不短地说完当年故事,沸腾的场面渐渐平息下来。 “难道仙祖是想让我们放了魔族?!那些为战而死的战友可怎么办?”有人在肃穆的大殿中吼了一嗓子,随即便有更多的人附和。 要他们就此放过阴险狡诈的魔族,他们做不到! 脚边俯趴着休息的猞猁兽飞冥,蓦地咆哮如雷,震得那些仙官修士霎时安静下来。 皎皎望向台下的眼神中竟有了一丝悲悯,到底是她和桓澜错了,桓澜当初纠结魔化后被驱逐本族的魔,建立鬼哭之地,而她当时玩心亦大,竟也建立起九重天。 “若将魔族赶尽杀绝,他们亦会生出怨念,到时又是一场轮回,神魔之战成为注定的结果。旷且,你们认为当初魔族攻上九重天只是偶然罢了?” “不是偶然还能是什么?” “九重天的根不稳,早已有魔暗中埋伏。”皎皎抬眼看向被羁押的魔族,弹指解开他的禁言咒。 谢乔一得自由便破口大骂起来,“我的父亲就是入了魔道的人族,魔族本与九重天同出一源,凭什么九重天就是天下的霸主受万人景仰,而我魔族只能躲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苟延残喘?我不服,我不服啊!” 三千年前大战,她入轮回后,虽然九重天取得胜利,但九重天众人残杀魔族,反倒助长了世间怨念。 “仙祖言之有理。” 忽然,西王母驾祥云而来,左右有玄凤青鸾为其保驾护航。 九重天众人出自本能,向敬重的西王母行礼,西王母非天地动荡不入世,就连这次魔族祸乱人间都没有出手,反倒是处置魔族时入世。 “魔族与九重天混战多年,是该给魔族正名的时候了。”西王母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下,原本不服的仙官也心服口服了。 达成共识后,魔族挑起祸事在先并非无罪,对于魔族的惩罚在皎皎的提议和西王母的坚持下,决定剥夺魔族力量,让他们重入轮回。 而谢乔身为开阳仙君座下弟子,却心向魔族,念在仙君面子上,判其思过崖面壁一千年。 就在谢乔被押下去的时候,一个面戴面纱的女子冲出来,由于动作急迫而摔在地上,耳上挂着的面纱也随之飘落,露出的面容伤痕累累,乍一看可怖骇人。 可这一切她都顾不上,只急急哀求道:“求仙祖放安歌与谢乔一起在思过崖受罚!” 没有人能在思过崖待上一千年,本低垂着头颅的谢乔遽地抬起头,看向她,“你!”何至于此…… “我喜欢谢乔师兄,以前谢乔师兄总是嫌我粘人,到处躲我,现在你想躲也躲不了了。”眼泪滑过脸上的伤疤,明明伤口刺痛,心里却是满足。 与其让安歌留在九重天受尽屈辱,不如成全她的愿望。 陆陆续续的魔族都被押下去,有一人却冲破押解束缚,直冲台阶而上。 众仙一惊,手中掐诀要将那人就地伏诛,霎时间九重天五光十色的灵光都如箭一般射向那人。 “慢着!”皎皎一声怒喝,几乎所有人都收回攻势,只有零星几道灵光依然势不可挡,打在没有丝毫防备的那人的后心上,不死也伤。 皎皎飞快结出一层结界突然将那人罩住,灵光击在结界上被反弹。 “你当真将一切都忘了!” 皎皎被他的怒吼震住,那在脑海角落的记忆忽然被一幕一幕翻出来,紧接着便听他字字泣血地说,“那天天雷阵阵,雷雨倾盆,你从天兵手下逃出,被褫夺灵力的你瞳孔灰暗毫无生的光彩,你告诉我,若是可以,永生永世都不想再与九重天有牵连,即便是死!你还将最后所剩无几的力量全数灌输我眉心,助我修成人形,在极寒北地活下去。 没有你我早就死在弱肉强食的极寒北地,我一直念着你的恩,直到百年前见到一猞猁女妖,她和你有着一双如出一辙的青灰色眼眸,我才知道那定然是你的转世。 可你都忘了!九重天的神君渡你上九重天,我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九重天啊,我终其一生才能追上你的脚步……” 皎皎闭上眼,喑哑道:“所以这就是你投靠魔族,成为魔族的暗哨,拼命阻拦我修炼,却又在生死危机时救我于水火之中的原因……天寻,我们之间终究是错了……” 历劫第二世时,她为夕月治伤偷盗天界圣物,从而被褫夺灵骨、堕入牲畜道,在行刑之前,她曾逃脱下界,力竭时遇到了脏兮兮的小狼崽,不甘心地将全数的功力都渡给它,没想到那小狼崽竟是天寻…… 天寻从小在肉弱强食、胜者为王的极寒北地长大,处事单一,并不圆滑,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是以竟为了拦她上九重天而离经叛道,与魔族同流合污。 所有这一切说起来都是她种下的因,结出了苦果。 天寻说完,押解的天兵看皎皎没有表态,便重新去押解他下去执刑。 “慢着。夺去他的修为,将他押去思过崖即可。”天寻,希望你能在思过崖洗尽铅华,回到最初的模样。 将一干魔族都押解下去,也该论功行赏了。 钦点几个功绩突出的仙官赏赐天材地宝、翡翠珠玉,人间修真界抵抗魔族突出的也位列仙班,其中就包括廖掌门。 大多数都得了赏赐,他们激动着恭敬受禄。 奖惩之后,举行了隆重的盛宴,九重天又恢复了往日模样,仙云缭绕,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一派盛大模样。 而皎皎却孤身于紫藤花架下,远离喧闹的盛宴,静静冥思。 自古邪不胜正,魔族与九重天就好比一件事物的两面性,只盼如今的举措能有效,双方之间不再发生动乱。 眼看天地如初,除了战死的亲人朋友,好似什么都没有变过。 只是夕月…… “你还神君命来!”声音传到耳边时,一道凌厉的剑气已经近在咫尺,瞄准皎皎的后心,势不可挡。 只见一道白色的光芒闪了来人的眼,令她暂时目盲,待情景再次清楚地回到眼中时,灵力化作的薄刃已经架在她的脖颈上。 “神君待你不薄,你却如此对他!连他死时,你都没有掉一滴泪!”银灯的命被皎皎拿捏在手里,她却毫不畏惧,只想将心中的悲伤无力,全数倾诉而出,她哭着说,“你可知你不想要的,却是我穷尽一生都追求不到的渴望。” “仙祖出事了!” “保护仙祖!” “……” 发生如此大的变故,瞬间也引来了盛宴上的仙官们,他们见一向与世无争的银灯仙子居然刺杀仙祖,对仙祖大不敬,着实惊讶得语无伦次。 “银灯仙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银灯仙子把剑放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银灯仙子……” 众人震惊,不肯相信往日知礼懂礼的银灯会突然大逆不道。 “你们都在为银灯找借口,可有人关心过仙祖?”千鹤突然现身,落落大方站在众仙让开的一大片空地,他随意地说,“她刺杀你在先,不将她杀了你在磨蹭什么?” 的确,皎皎只要将手中的薄刃轻轻送进,下一秒银灯就血洒当场。 自从自己归位后,他不是在玉雪宫自闭么?怎么出来了? 谁想皎皎因千鹤的出现而分神,电光火石之间,银灯竟忽然暴起,将自己脖颈的脆弱处撞向她手中的薄刃,刹那,血花绽放。 银灯缓缓倒在地上,“你就永远地苟活于世间吧,我要去陪神君了,神君……银灯真的喜欢你……”话罢,直到气息断绝,她都没有合上眼。 皎皎踉跄后退,险些跌倒,幸被千鹤眼疾手快轻扶稳住,然他仅仅一触即松。 他听到她悲伤到沙哑的声音说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其余众仙并没有听见她的喃喃自语,银灯仙子临死前念叨着神君,自然不会是近在眼前的千鹤神君,那只有夕月神君了…… 唏嘘不已,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 南鼎峰的门派禁地,摧折的树木绿草冒出新芽,万物复苏,一如往常似乎从没变过,天还是那样的湛蓝,亘古未变,只是多了两座大山般的石像。 皎皎坐在其中一个石像的肩膀上,两脚悬空荡啊荡,手持成年男子巴掌大的小酒坛,一下接一下地独酌。 她看着对面那个满脸愤怒不甘的石像,毫不掩饰地嘲笑道:“你看看你啊桓澜,百密终有一疏,现下要用这幅模样永存世间,真是丢脸呐。”她又饮了一口酒,“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外界的事情你不清楚,你只是神魂被永锢其中,现在只怕你后悔死了,自作自受了吧……” 一想到那桓澜的臭脸,就像听到最好笑的笑话,皎皎捂着肚子大笑起来,连手中的酒洒了大半都没注意。 忽地,她的笑声渐渐停息,上扬的嘴角被苦笑代替,她抚摸着手下的坚硬,喃喃道:“夕月,你是不是也感受到我在你身边了?但是你却说不出话。” 山风吹面,视野被什么模糊,伸手触之,已是冰凉一片,“我把九重天完全放权给千鹤了,我到底是没能还他一个徒弟,还将那个烂摊子扔给他,所幸他终于长大了,越来越像他有担当的父王。” 一滴又一滴泪坠入酒坛中,与酒液混在一起,“至于天寻,我没舍得将他关押在思过崖受风吹日晒雷劈之苦,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这段孽缘还需要我来解开,况且他并没有入魔。我将他的记忆清零,送回银狼族,他嘴上不说可心里一直渴望的就是亲情和家人的陪伴。” “还有那个银灯,她就是当初见你一面,被迫不及待修炼成人形的小仙吧?此事我后来听闻了。她居然妄想和你一起奔赴黄泉,做梦!没有我的允许,我不同意!” 她好像真的醉了,看见湖泊倒映夕月的石像脸上竟有暖暖的怜惜之色。可似乎又没有醉,能毫不含糊地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得清清楚楚,仿佛在交代后事。 “桓澜倾尽全力的上古石化咒,我真的找不到方法解开,你永远都要在石像做的棺材里……或许千年、万年以后,等力量削弱,你就能回来了。可我该怎么去度过千万年没有你的光阴……” 她晃了晃手里的酒坛,一口饮尽剩下的酒液,烈酒入喉,辣得人无比清醒,“你苦等我三千年,我却连独自渡过光阴的勇气都没有……” 她随手将酒坛放好,“夕月,我来陪你了。”随后,纵身跃下百丈。 轻盈的身体如飞鸟,穿透云层,在坠落中深深地将夕月的模样记入脑海深处,身影渐渐虚淡,一缕风吹过,烟消云散。 她,最终选择历劫,去度过没有他的漫长岁月。 时光能治愈一切伤痛,数百年后晏国不复存在,修真界也成了古话传说,南鼎峰下的村民将山村发展到了南鼎峰上。 南鼎峰有两座人形石像,一个村女爬上其中一座石像,她从小在山野间长大,上树掏鸟蛋自然不在话下。爬到不能再攀爬的高度后,也仅仅是在石像的膝盖,她将那些肆意生长的藤蔓杂草一一清理掉。 一清理就是一整天,日暮西山,她落地,双手合掌,仰望高大的仙人石像,祈祷家人平安。 山川变迁,湖水渐渐涨得与山头一样高,越来越多的鱼儿在湖泊里自由自在生活,南鼎峰成了造景。 一只身型庞大的鱼儿年老体衰,它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如果可以它想死前看一眼那湖水中的仙人石像。嘶 它满足了,看见了石像。 大鱼缓缓坠落,落在石像的手心上,死后的躯体会成为小鱼觅食、躲藏的避风港,返哺大湖。 * c市。 “妈!这就是你说的仙人峰?”陈皎皎一身先进的登山装备,别看穿起来有模有样,却是实打实地重,何况家里还有一个女祖宗,重活都落在她和老爸身上。 好不容易,从天还未亮的四点爬起床,马不停蹄、手脚共用爬了五个小时,终于登上了仙人峰山顶。 据说这里曾有两座如人型雕塑一样的大山,栩栩如生,绝对不是人工可以造出来的。山峰形似古代乘风而去、羽化登仙的仙人,故叫仙人峰。他们所攀登的地方,就是欣赏仙人峰最佳的观测点。 虽然是早晨,但山顶上也汇聚了不少人,山路崎岖,只能步行,不辞辛苦也想看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然而,爬上山顶的陈皎皎大失所望,极目眺望,群山合抱一泓湖泊,哪里有仙人的影子?正前方倒有一座山峰形似人形,到底是仙人还是猿人就要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了。 “什么嘛?哪里有仙人?还害得我起那么早。”陈皎皎连连抱怨。 皎皎妈挽起她的胳膊,用手指向正前方的山峰,“你仔细看看那不就是仙人峰?看不出来只能怪你眼力劲不行……” 陈皎皎没有甩开,而是抽出皎皎妈怀里的胳膊,嘀嘀咕咕走向另一边的柔软杂草处,“你们自己看就好了,我要去休息休息。” 身后只听皎皎妈向皎皎爸吐槽,“这孩子,整天就晓得宅家里,来c市本来没有订她的机票,没想到她自己求着来,我还以为转性了呢,结果还是老样子……” 至于皎皎爸回了什么,陈皎皎走得远已经听不清,来到柔软杂草处,她打开登山包拿出野炊布铺在地上,这里已经有三两旅游队在为野炊做准备。 大大咧咧地躺在野炊布上,不禁谓叹一声舒服!掏出包里的小说看起来,现在很少有人看纸质书了,山顶信号不好,她才将这本书带上。 这本书主要讲了出身山野的农女楚飞星生在修真世界,被魔族屠戮满门后,奋发图强,走上修真大道,只想为家人报仇,在与魔族少主多次打交道的过程中渐渐爱上对方的狗血故事。更关键的是,里面有个主人公竟然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名字,更是激发了她的兴趣,名字相同说不定会穿书,她得老老实实看完后背诵全文。 “什么嘛,竟然是个炮灰……”看到和自己同名的角色死去,陈皎皎顿失兴致。竟然为了给男二号挡刀死了,结果人家内心也没什么波动,太憋屈了!虽然说书里的男二的确塑造得温润如玉,着实令人心动,但自古男二意难平,等等,不会真的和她想得那样吧?男主和女主在一起了,男二孤老终生? 又翻开书,翻来覆去,都没见到男二的结局,不是吧,这么重要的一号人居然没有写结局,作者是不是烂尾了?! 随手将书扔在脸上挡住刺目阳光,起得太早,她好困得睡一会儿。 最后,还是被明媚阳光刺醒,皎皎睁眼,发现身旁没有任何一个人,连那些野炊的人也不见了,天地空旷,好似只有她一人。 “爸,妈,你们在哪儿了?!”除了空谷传响,没有一声回应。 根本没有一个人,青天.白日下陈皎皎鸡皮疙瘩冒个不停,她决定沿着下山的路回去,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回去的路。 “簌簌……簌簌……”前方的矮丛突然动了,陈皎皎骇得想拔腿就跑,但万一是搜救的人呢? “啊——”忽然窜出一个银白色的影子,她尖声叫起来,定睛一看是一只小奶狗。 不,好像不是狗,荒郊野岭哪里来的狗?分明是狼,狗的尾巴会上扬,只有狼的尾巴下垂指地。 天啊,居然有狼,虽然是只小狼崽,但保不齐它家长就在后面。 呜呜呜,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登山包早不知所踪,赤手空拳怎么打得过野狼? 就在那小狼崽离她只有半寸的距离时,它突然停了下来,像见到什么害怕的事,哼唧一声跑开了。 咦?不会有比野狼更可怕的了吧?陈皎皎转过头,竟是一个身着藏蓝色宽裳的男人,他皮肤极白,一双赤红的眼眸色她从未见过的颜色,居然有这么逼真显色的美瞳? 他对着她笑了一下,露出尖尖的虎牙。 “吸,吸血鬼……?”还是古代版的? “无华,你对自己当真狠,竟将所有记忆和力量封印,一点余地都不留,不怕轮回的时候出个什么意外?” “你在说些什么?别说得像是和我很熟一样。”陈皎皎即使害怕得腿肚子打颤,嘴上也不饶人。 他冷冷一笑,手上一团黑色雾气直击陈皎皎。 卧.槽!那是什么?全息投影特效? 陈皎皎完全愣在原地不知躲避,料想换做常人碰见难以想象的超自然现象,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何况那速度如闪电,她想躲都躲不了。 打在身上,这个无比真实的梦也该醒了吧? 可是,事与愿违,一柄旋转的红绸伞飞至她的面前,完完全全荡开了黑色雾气,红绸伞依然不依靠外力兀自旋转,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伞柄,陈皎皎顺着看去,那好看得拍照发在微博上都能上热搜的手的主人,居然也是一个古装扮相的人。 他一袭朱红衣裳,玄色滚边,蔽膝上面绣着日月星辰等繁杂图案,看起来极为隆重,而他长发一半束在君冠,一半披落,撑着一把红伞,看起来却十分和谐。 “哼,且饶你一命。”“吸血鬼”似乎很怕来者,见到他,像变魔术一样,黑雾升起又散去,已经不见踪影。 “谢谢你。”好歹救了自己一命,即使他装束奇怪,陈皎皎也照样道谢。 “失礼了。”撑伞男子矮下身子,将她公主抱起,她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伞收起放在何处。 “诶——?”陈皎皎大惊失色,他们竟飞起来了! 在空中的速度堪比飞机,却没有什么安全措施,陈皎皎只好死死搂住男子的脖颈,她不敢看身下的万丈高空,只好将目光移在男子侧脸,这般近距离观察,他真是长得好看,邪气却不阴柔,每一处五官都长得恰到好处。 “你再这样看下去,他知道会吃我醋的。” 陈皎皎没谈过恋爱,脸皮子薄,对方都发话了,她只好移开目光落在他的衣襟上。 她被带到群山合抱的湖泊上,湖泊在湛蓝的天空下好似一块碧玉翡翠,阳光折射,深不见底。 男子凭风而立,察觉到他要将自己扔进湖泊里,陈皎皎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裳,但那衣裳的用料未免太好,光滑难抓。 “我不会游泳,会溺死的——咕噜噜……”后面的话被汹涌涌入气管的湖水淹没。 陈皎皎不甘心地向上看去,因着透明澄净的湖水,她看见男子张口,隐约听见他说:“万年已过,桓澜已苏醒,夕月你别再躲了,再躲下去,她可就要淹死,重入轮回了。” 他好像在用自己的命逼迫什么人出来,他怎么可以?!夕月,夕月是谁?怎么那么耳熟,好像是她看过的那本小说里的男二号。 她真的要死了,肺里没有一丝空气,全是呛进来的水,好痛好涨,为什么还死不掉?要忍受这非人的痛苦。 她渐渐沉下去,竟然在湖水底部看见一座石像,那石像高如小山峰,似一个仙衣飘摇的仙人。 原来,老妈真的没骗她,仙人峰真的存在,只是随着沧海变迁,沉入了湖底。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石像身上突然迸发出皎洁的月光,那石像好似泥土外壳寸寸剥落,最后崩塌。 唇上被什么温热的柔软贴住,空气被渡了进来,她求生的意志突然爆发,狂掠地汲取氧气,不惜数次深入,想要更多。 她像是一个巨大的气泡里,湖水都被隔绝在外,鼻子能呼吸了,她这才看清眼前之人,一袭月色欗衣,眉心一点朱砂,漆黑如墨的瞳眸旁是一泓星蓝色的弯月,他的眼神像被捣碎的月光浸染,让她沉溺不愿醒。 她想起来了,她是皎皎。夕月不是书中的男二,而是她一生的爱人。 夕月嘴角含笑,万千桃花盛开,花瓣纷纷溶进水里,他说,“皎皎,我来接你回家。”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还有一章番外是皎皎和夕月甜蜜蜜的婚后生活。 别走呀,也可以收藏看看我下一本接档文,女主非常不一样,肆意潇洒海王修罗场。收藏一下我的专栏开文第一时间会有通知,求求小天使啦,对我很重要qaq。 预收《黑莲花亲手促成修罗场》简介 江沉阁爱上了从天而降的霁光神君,为此不惜入邪派合欢宗,以求修道飞升。 当她成为合欢宗飞升的第一人,震撼整个修真界:“我们修真界要完了!” 世人皆唾弃江沉阁飞升后也是当世淫神,江沉阁却浑不在意,她斩荆棘、钉魂钉,只为站在他面前。 可他却说她不配。 他们亦说,她应该永世活在黑暗里。 随后将她封印在无边黑暗中三千年。 封印中的江沉阁得窥天机,原来自己对霁光神君斩不断理还乱的情愫是受到剧情影响。 她拿的是疯魔女配剧本,对男主霁光神君爱而不得,结果被女主诛灭证道,死后还会被女主披皮做坏事。 就在此时,哦豁,有人来杀她证道了—— 瑶山上的妖物被放出来了,消息传出后各界举足轻重的大佬都一反常态。 一向中立的点苍派掌门开始义愤填膺:“我晏怀竹发誓与妖物不共戴天!” 心狠手辣的毒医开始破天荒地救人而不是撒毒:“攒阴德了解一下?” 富国强兵的当朝天子不惜劳民伤财炼琉璃瓦、建金丝笼:“孤要日日饮她的血,啖她的肉。” 失踪多年的魔教教主死灰复燃,带上小弟:“就算将瑶山踏平也要给本尊把她找出来!” 可后来,各不相同的他们都说出同一句话:“江沉阁,你到底有多少个好哥哥?” 江沉阁卷着发梢,风华绝代:既然说她是淫神,那就贯彻到底咯。 ———————————— 楚孤霜名冠天下,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奇才,令全修真女弟子扼腕叹息的是,他修无情道,冰冷寒霜。 然,无人知他曾不惜绝命遏制的另一面。 第93章 番外 现世的父母安享晚年后,陈皎皎,不,皎皎回了九重天。 万年轮回,她都快忘记千秋林是什么样的了,唯一记住的只有轮回前看向夕月的最后一眼。 值得一说的非魔尊桓澜莫属,不,他现在也已经不是魔尊,而升级成了爷爷辈,整天抱着郗凤和楚飞星的孩子含饴弄孙,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一见到小团子整个心都化了。 看来没白被禁锢在石像里千万年,整个人都不再偏执,渐渐释怀。 他逐渐承认了郗凤,毕竟郗凤身为少主,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将魔族治理得井井有条,若非当初无华归位,九重天与魔族不知还要缠斗多久。 而郗凤与楚飞星历经磨难,最终也是结为连理。楚飞星不再是九重天的清莲仙子,而是跟着郗凤去鬼哭之地做了魔族少夫人。 值得一说的是自从有了小团子后,郗凤完完全全变成了妻管严,抓捕陈皎皎也是被楚飞星催促去的。 当年皎皎轮回历劫一事不再是秘密,不知历经多少轮回,石化咒的力量渐渐消散,魔尊回归,夕月却还不知归期。 郗凤便被楚飞星支去,找到皎皎的转世,妄图逼迫夕月出来。否则以郗凤之能,想找一个人的转世来报仇何须千万年。 不想,没将夕月逼迫出来,反而惊动了千鹤,现下九重天与魔族关系交好,郗凤不愿打破平衡,但也不能丢掉面子,放下狠话,悻悻走了。 虽然过程波折,但结果是好的。 夕月与皎皎这一对有情人到底是苦尽甘来。 九重天依旧是老样子,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扑簌簌地坠落,风一吹像下了一场绵绵的雪。 “哟,什么时候那威武霸气的魔尊大人竟洗手作羹汤,亲自伺候人了?” 魔尊桓澜特意将自己的乖乖孙儿带上九重天,本想炫耀刺激皎皎,但还不会修炼的小团子饿了,此时他正一勺一勺地喂给小团子新酿的梨花清露,哪想皎皎见状一开口就是呛他。 小团子集合了父亲和母亲的优点,长得却更像母亲,桓澜仔仔细细地擦掉小团子嘴边的清露,瞥了她一眼,说的话却是绵里藏针,“本尊可不像某人,明明活了千万年,却总是为老不尊、撒娇成性。” 皎皎屈指刮蹭着小团子细腻嫩滑的脸蛋,逗得他咯咯咯地笑,听到后忽地停下了逗弄的手指,之后又假装无事发生,继续逗小团子开心。 她不能生气,否则就中了桓澜的道。谁不知道就算是九重天的女仙官都不喜别人提年龄,再说夕月还是陆儿的时候便是水灵灵的小白花,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是有些大……真的好想揍桓澜啊,可是娃娃还在这儿,不能动粗,要忍住。 小团子小小年纪就聪慧机灵,感受到眼前姐姐的情绪变化,渐渐收起了笑。 桓澜连忙抱着小团子转了一个圈,远离皎皎,生怕她动怒牵连到孩子身上。 “你!”看他跟防贼似的防自己,皎皎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又涌上来,“我去告诉夕月,下次不让你来九重天!” 皎皎一步一个台阶走回九重天,历经千百轮回,才知再次见到这熟悉的景色是多么难得。 若夕月石化咒不解,她宁愿在轮回中神魂永消,不复存在。 幸好,命运的安排,让她找到了他。 即使路途再漫长,终有到达的时刻。 皎皎从第一重天走到了九重天的岔口,左边是千秋林,右边是玉雪宫。 出人意料,她见到了那无论春夏秋冬都撑着红绸伞的神君。 “你在这儿做甚?” 千鹤撑着伞在岔口踱步,却不肯上去,十分焦躁,碰见皎皎令他蒙了一下,随后拜托道:“别告诉任何人我来过。”说罢,他仓皇而逃,哪里有半分神君的样子。 这一下倒把皎皎整懵了,千鹤前脚刚走,紧接着身后传来透亮的女声——“神君,神君你在哪儿?!” 雁雪风风火火地御风而来,自千鹤执掌九重天以来,她便倍加修行,只为提升仙位,有更多的机会见到千鹤。不负期望,她现在已经荣升成九重天的四大神使之一,常常能见到千鹤神君。 “拜见无华仙祖,敢问仙祖可有见到千鹤神君?” 皎皎噗呲一笑,摇了摇头。 “那,谢谢无华仙祖,下仙还要急事寻神君。”雁雪又风风火火地御风飞走了。 听说后来千鹤避无可避,干脆跳下轮回台,入了人间轮回,雁雪穷追不舍,亦追随着下凡轮回。 皎皎一路回到千秋林,此时的千秋林不再是当时满山金黄银杏的模样,也不是蓝天碧水堪比昆仑的仙境,而是山泉散漫绕阶流,万树桃花映琼宫。 那棵云蒸霞蔚、烂漫绚丽的桃树开得更盛了,每每看见都觉心中暖暖。 皎皎在主殿一直等到天色晦明,才盼来那素色夺星辉的人。 他还没来得及换下君装,便匆匆赶回来,深蓝色的君装在他身上庄严端庄,头戴玉冠,长长的珠链垂下掩映在乌黑的发丝间,玄色宫绦将他的腰身束紧,被束缚在石化咒中的他好似时光暂停,从未变过,细细看来,他却又变了,眼底的脉脉含情望向她时再也藏不住。 “回来啦?”皎皎跃下主殿的高位,拽着他的衣角道。 自从夕月回归,千鹤就将神君之职就全权交给夕月了,现在夕月是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忙得不亦乐乎。而她打打杀杀还行,要她去管理九重天的那些事,她光想想就头痛欲裂,要知道当时心血来潮建立九重天时,不过也才十来人。 夕月就着被拽着的衣角,替她整理头上缠绕在一起的步摇流苏,“嗯,回来了。今日去了何处?” “去见了楚飞星家的小团子,噢,对了还有讨人厌的桓澜,下次你别让他进九重天了,我看见他就头疼。回来的路上还遇见千鹤,他可是被雁雪追得走头无路,不过我算了一卦,他们二人乃绝佳的兄妹命格,注定成不了……” 天黑时,皎皎与夕月就寝,这是二人约定俗成的规矩,只因梦魔编织的一场梦。 缩在夕月的怀里,他的胸膛富有弹性、微微敞开的衣领可见肌理分明。 将入睡时,只听夕月浅浅试探地问道:“那皎皎觉得小团子可爱否?” 皎皎十分自然,“当然可爱呀,软乎乎的,捏来捏去手感极好。” 听皎皎提及捏肉肉的手感,夕月忍俊不禁,随后他问:“那我们也生一个软绵绵让你捏着玩好不好?” 有软绵绵可以捏?睡得迷迷糊糊的皎皎嘟嘟囔囔答应:“好啊……” 唇瓣被同样火热的唇吸住,轻咬舔舐,皎皎渐渐沉溺在那月色中…… 窗外,星辉隐在遮云后,羞见春光。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出自《车遥遥篇》 终于正式完结啦,顺便推荐我的预收文《涅槃后我成了女主》 夕鱼身为沧海十三洲排名最末的州府里,最不起眼的隐世门派的掌门,无心无欲,无情无爱。 偶然得一话本,一心向道的宗主竟津津有味的看起来。只因里面一个女配和她同名同姓,不过没多久就死在女主剑下。 活得太久,波澜不惊的心终于有了波动,不过一死而已,她活得太腻了,从此生活有了盼头—— 日日盼着被女主杀掉。 只是女主小姑娘着实心狠手辣,竟然要炼化她的神魂,铸剑认主。 好不容易盼到身死魂消之日,女主小姑娘却被不按剧本走的男主一剑毙命。 那男主正是她的乖徒弟,她是知道的;女主撬了乖徒弟一起杀掉自己,她亦是知道的;她都知道。 乖徒弟有一本和她一模一样的话本,她却是不知道的。 沧海十三洲位列第一的暮家十年前惨遭天灾灭门,只剩下暮沉羽一个遗孤。 一只纤纤素手将七岁的他从茫茫火海中救出,从此暮沉羽只认夕鱼一人。 夕鱼闭关三年,他下山历世三年,谁都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回来时,只带了一本不为人知的书籍,上面记载的不是术法武功,而是故事话本。 暮沉羽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查清暮家灭门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而他心心念念,以为救赎的师尊却是灭门当日,袖手旁观之人。 慕沉羽才知道话本所言不假,他是天生魔种,注定撼天灭地。 夕鱼将死时,他却后悔了。 日日夜夜抱着凤凰蛋,等她涅槃后,他要她成为自己的鱼鱼。 独属自己,永远永远。 强大清冷女师尊&年下小狼狗成长型男徒弟 原女主没有真正被男主刺死,但前期做了很多恶。 男女主身心如一,结局he。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