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之王又怎样》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x)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诅咒之王又怎样》作者:南极海豹 文案: 说出口你可能不信,绫小路葵当了十几年的普普通通的打工人,到头来却因为买桶泡面暴露了身份。 因为和一见钟情的对象身上的诅咒打了十几回合并压垮了整条街,绫小路葵顺利地被逮捕进了监狱。 在被审问的过程中,绫小路葵坦白了曾经一把火把传说中的诅咒之王烧成光头的事。 wtw:嗯? 绫小路葵:不仅如此,我还扒了他的裤子。 wtw:等一下,我要分享到群里。 绫小路葵:至于他为什么记恨我,可能是我打他的名号去泡美丽咒灵小姐姐,泡完还没付钱的原因。 wtw:哈哈哈哈哈。 绫小路葵:总不能是因为我在他被封印后在他坟头蹦迪放鞭炮的事吧?那也太小气了,听起来都掉他一个特级咒灵的价。 wtw弯起了眼睛:哎呀,你是? 金发的少女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牢房内明明灭灭的光抚过她脸颊的伤口,在她湛蓝色的眼里铺洒开一片暖黄。 她手上的锁链被突如其来的刀光劈开,在半跪的付丧神前,她竖起了一根手指,一点也不正经地笑道—— “是神明哦。” ★是个神明少女x诅咒之王的故事 【小剧场】 “神明?” 尸骨砌成的王座上,传闻中的诅咒之王懒洋洋地支着下巴,他眯起了眼睛,漫不经心地睨着座下的少女。 “没听说过的垃圾东西。” 伴随着极尽嘲讽意味的低笑,他抬起了手。 “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绫小路葵:我有你没穿裤子的光头照片,你要不要看? 某诅咒之王:…… #毁灭吧,傻子才和那种家伙谈恋爱# 【会从古代开始写,现代剧情从24章开始,文案场面在15、18章】 【避雷:女主超能装,能打但打不过某大爷】 *存梗2020.12.6于wb 内容标签:综漫少年漫文野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绫小路葵,宿傩┃配角:预收:《说好的游戏不会变成现实呢》cp:乙骨忧太┃其它: 一句话简介:还不是老婆没了 立意:在困境中成长 第1章 (捉虫) [尊敬的审神者,绫小路阁下。] [我们非常高兴地通知您,经核查确认,时间溯行军于刚刚已全部歼灭。] [感谢您一直以来的付出,稍后资源将统一发放,请耐心等待监察使与您的对接。] ——以上,是《时之政府致诸审神者的一封信》。 ……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 但是…… “我觉得我们可能被遗忘了。” 时之政府与时间溯行军之间的战争结束后的第七天,仍然停留在江户时代的绫小路葵陷入了沉思。 用来穿越时空的小型日晷在她收到来信时莫名其妙地裂成了两半,她将这件事汇报给了即将来交接的监察使,而监察使也说很快就会过来接她。 当时的狐之助自告奋勇地说它要去江户城的大门口迎接,然而几天过去了,狐之助却不知所踪。 要不是她确实还感受得到她与狐之助之间灵力的联系的话,绫小路几乎以为那只到处打滚的小狐狸是半路上被什么漂亮的母狐狸拐走卖了吃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待在这个时代好像也挺不错的。” 审神者的语气突然振作了起来,这让药研藤四郎下意识地对前者投去了目光。 “沉浸版吉原一日游,听起来是不是很刺激。”绫小路葵真诚地说着,末了还不忘捂住小短刀的耳朵。 药研藤四郎:“……” 药研藤四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将您游戏的最后通关日期是在明天。” 一句话准确地戳中了绫小路葵的痛点。 金发的少女立即松开了捂着小短刀耳朵的手,提着手里的刀就往前走:“你说得对,为了我的老婆塞巴斯蒂安越前龙马碓冰拓海,我要去把那个迷失在人生道路上的监察使找回来。” 作为本丸的付丧神,药研藤四郎对于这种话已经见怪不怪了。 毕竟他家大将一天能换三个老婆,来到江户的前几天还为了一个叫白银御行的人和隔壁那个九条尾巴的审神者从东京打到横滨,最后被忍无可忍的中原中也暴揍一顿进行了深刻的思想教育。 至于为什么是思想教育,那大概和绫小路葵在成为审神者之前的身份有关。 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实际上比他们这些活了几百年的刀还要年长,她接手他们这座本丸的时候自称神明,听上去霸气得不得了。 但是,所谓神明,不过是从他人愿望中诞生的家伙罢了。 [万物皆有灵,所到之处皆为神明,是为,八百万众神。] 居住在高天原中的有名之神即使死去也会重新诞生,而无名之神在被遗忘后存在便会被彻底抹除。 对于那些无名之神来说,只有不断回应人类的祈愿才能活下去。 绫小路葵活了这么久,已经忘了自己一开始是为了回应谁的愿望才诞生的了。 她既懒得回忆,也觉得回忆起来没有意义,总之,为了攒够钱建造自己的神社,上到高天原,她成了个什么都干的神明。 “不不不,神棍和神明之间还是有点差别的。” “我的业务范围可广了,我不仅兼职审神者,还兼职情报员,只要报酬足够,什么妖怪的脑袋都能摘下来送给你。” “当然,如果预算只有五円的话,这里是个叫夜斗的家伙的电话,我从不干那种便宜事。” 虽然少女在说这话的时候口吻得意,但话的内容却是悲惨到连一向不爱说话的大俱利都忍不住捐出小金库的程度。 为了一千円敢和一群时间溯行军单挑的审神者药研还是第一次见,以纸片人老婆会吃醋而拒绝接受他的引路人礼物的部下中原中也大概也是第一次见。 因此,绫小路葵被后者暴揍一顿后思想教育的结局倒也没有那么奇怪。 如果可以的话,药研的确也想掰开自家审神者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的药研藤四郎忍不住叹了口气。 “大将。” 他语气平静地喊道。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知道你走的那条路是去往吉原的路了吗?” 绫小路葵:…… – 对于绫小路来说,被困在江户和在现世时也没有什么区别。 她的手机信号并没有因此中断,在寻找监察使踪迹的路上不是玩消消乐就是聊天。 [世界第一绫小路]:朋友们。[图片] [世界第一绫小路]:看到了吗,3D未修复版江户城,有什么纪念品要带的记得dd我哦。 [夏油杰]:臆想症又重了吗? [世界第一绫小路]:是真的,我拿五条悟的头发担保。 [五条悟]:你在哪? [五条悟]:哭着向我道歉的话我说不定还会原谅你哦。 [夏油杰]:悟,欺负弱者可不好。 [世界第一绫小路]:问这个干什么?爱上我了吗?但是我可不爱你哦,听说游戏打得好还中二的网友都是见光死,请让我在心中保留一下你美好的形象吧,五条迅猛龙。 [五条悟]:…… [五条悟]:杰。 [夏油杰]:随便你吧,记得放[帐]就行了。 [世界第一绫小路]:什么是帐?蚊帐吗? [夏油杰]:也可以那么理解。 [世界第一绫小路]:说起来,我朋友几天前莫名其妙失踪了,是不是被你们咒术师的蚊帐吞了? [夏油杰]:你说的那大概是诅咒,就像你上次拍给我的那个那样。 [世界第一绫小路]:等等,我是P的图,原来那不是你们两个中二病的幻想吗? [五条悟]:看吧,我都说了,好好说话的话这臭丫头马上就会得寸进尺。 [世界第一绫小路]:你不要双标啊,五条迅猛龙。明明我说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的时候你也骂我中二病。 [五条悟]:想打架吗? [世界第一绫小路]:都说了不和中二病面基,不过夏油看上去是个帅哥,我可以考虑一下。 [夏油杰]:…… [夏油杰]:如果是诅咒的事情的话我的确可以帮忙。 [五条悟]:你管这臭丫头干嘛。 [夏油杰]:失踪的普通人是无辜的。 [世界第一绫小路]:学着点,这才是受当代女性欢迎的类型。 [世界第一绫小路]:不过你现在大概帮不上我,当然,如果你有认识的江户年代的朋友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夏油杰]:…… [夏油杰]:认真的? 绫小路葵坐在建筑的房顶上,想了想,随手拍了张路上的行人发到了群里。 一向以掐架为乐的群从未如此安静过。 她对此倒也不介意,毕竟她有的是时间,更何况穿越到了几百年前这种事情一时之间让普通人接受的确有点困难。 这么想着的绫小路贴心地找了几个可爱的表情包,打算安慰一下自己过于震惊的网友,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了狐之助的声音。 失踪已久的小狐狸扑腾着四条腿向她跑来,身后不出所料地跟了只看上去是母狐狸的生物。 当然,很难忽略掉在后面跟着跑的少年。 “绫小路大人!来活啦来活啦!” 兴奋地叫着的狐之助动作熟练地爬上了她的肩膀,绫小路葵轻轻地“嗯?”了一声,跟在狐之助身后的少年恰好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妖怪?人类?不,这家伙是…… “说吧,想要报仇的对象。” 侍奉在左右的药研藤四郎早已化为了本体,绫小路葵站直了身子。 既没有努力让他人信服的开场白,也没有被当成神棍的痛心疾首,似乎明白了面前的少年是某位神明的神器后,绫小路葵似乎对于达成他的愿望这点十分自信。 于是少年有些震惊地抬起了头。 他的面色惨白,皲裂的唇瓣抿了抿,连干涸的喉咙中发出的声音都十分难听。 “请您……” “请您阻止那个怪物。” 少年说道,却又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语气坚定地缓缓直起脊背。 他的神色虔诚而肃穆,让绫小路葵隐约想起了某道影子。 “不,我的愿望不是这个。” “如果可以的话,请您杀掉名为[两面宿傩]的诅咒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绫小路葵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但那似乎不是现在应该努力思索的事情。 “知道了。” 金发的神明翘起了唇角,她的笑容自信且张扬,手中的刀鞘懒洋洋地搭上肩膀。 “汝乃有缘人。” “你的愿望——” “我确实听见了。” 第2章 说实在的,绫小路葵对于“诅咒”“诅咒师”一类的东西并不十分了解。就像之前的聊天记录所说,她第一次听到“诅咒”这个词,还是在给路过的妖怪拍了张照加工美化了一下试探着发给她的沙雕网友夏油杰的时候。 绫小路葵有与无名之神交朋友的习惯,她那时候玩着游戏,凭借直觉从对方的言行举止中得出了“夏油杰”与她和夜斗一样是个落魄的神明的结论,正打算拉帮结派,结果对方一开口就问她是不是咒术师。 作为资深中二病,绫小路葵当时盯着游戏里的聊天界面,直接把对方划入了中二病的行列。 不过她之后明白了,对方的确没有说谎。 她能看见诅咒的原因不明,不过可能与诅咒和她理应斩尽的妖怪一样都是从人类的负面情绪中诞生的脱不了干系。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当听到那个名为“两面宿傩”的人类是个诅咒师的时候,绫小路葵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从未碰见过棘手的妖怪,即使打不过也能逃跑,除了惠比寿中的那个穷神以外向来没什么天敌。 然后报应就来了嘛。 绫小路葵找到两面宿傩的时候,男人正在庭院的檐廊下倚着柱子喝酒。整座古老的日式大宅外除了他和她外再也没有其他人类存在的迹象,倒是透着浓重的血腥味。 “两面宿傩?” 带着几分迟疑的确认般的口吻并没有吸引两面宿傩的注意力。 月下独酌的男人穿着宽大的女式和服,说来也奇怪,明明他穿得松松垮垮的,腰带也系得没个正经,却显得他整个人恣意又矜贵,与绫小路葵看到的围绕在他周围的怨气显得格格不入。 这样强大的怨气存在于人类身上只有一种可能性。 这个名叫两面宿傩的家伙,是个生啖人肉的存在。 “临死前还有什么遗言吗?” 站在庭院矮墙上的少女问道,她搭在刀镡的拇指轻轻用力,泛着银光的短刃就轻而易举地暴露在了月光下。 那双猩红色的眼眸终于动了动,施舍般地看向她。 “很敢说嘛你。” 两面宿傩笑了。 白瓷制成的酒杯在他手里化为了灰烬,透明的酒液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地上。两面宿傩低眸看了一眼,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 “咒术师?”两面宿傩猜测道,下一秒却又像是无所谓般地咧开了唇角,“随便了。” 明明他站在原地连脚都未曾挪动一下,绫小路葵所立之地却被切成了粉末。 在那之前就转移了阵地的少女看着碎成两半的墙壁,发出了声小小的惊呼。 她看向两面宿傩,而后者对于她还活着这点似乎感到了惊诧。 两面宿傩挑了下眉,难得地打量了她一眼。 “你还真是暴脾气啊。”绫小路葵抱怨的同时彻底抽出了腰间的短刃,她一副优哉游哉的态度,下一秒却是出现在了两面宿傩身后。 锋利的刀刃擦着男人的脸颊而过,两面宿傩偏了下头,没有回头看她,倒是盯着落在脚下的几缕自己的头发发呆。 她所有的攻击都被避开,感到棘手的绫小路葵正要拉开与两面宿傩的距离,却忽地听到对方大笑。 “有趣,有趣,真不错啊,你让我兴奋起来了。” 放声大笑的两面宿傩表现出了极度的轻狂与傲慢,他的声音低沉,搭着的眼皮抬起。 穿透乌云的月光映亮了他胸口处的黑纹。 认真起来的两面宿傩带着可怖的压迫感,可绫小路葵这次却没有挪动脚步避开对方的攻击的打算。 “大将!” 在药研藤四郎的惊呼声中,金发的少女收回了武器,赤手空拳地接下了两面宿傩的斩击。 鲜红的血液随着断裂的伤口迸发而出,溅到了两面宿傩的脸上。 两面宿傩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暗了下去,他拭去脸上温热的液体,拇指与食指轻捻之际,又像是忽然改变主意般地勾起了唇角。 滑腻粘稠的红色被男人的舌头卷入口中,两面宿傩看向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道食物。 绫小路葵对此早有预料。 “我说啊,你这家伙,知道犯神者有什么下场吗?” 金发的少女似乎并未感受到双手传来的痛楚,她直起了身子,盯着两面宿傩的嘴角,湛蓝的瞳孔下迸发出势在必得的自信。 “劫,生,命,烦,见[1]。” 血液从合拢的手掌处滴落,绫小路葵的脚下泛开光圈。 “秽恶不净,以吾绫小路之名,悉将五浊恶世所清除。” “一式,缚。” 两面宿傩的瞳仁偏向眼尾,看向从身后而来的锁链。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大概已经明白了自己被对方算计的事情。 但那对于两面宿傩来说都无所谓。 前所未有的兴奋和快感让他睁大了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 “二式,掠。” 绫小路葵一抬手,炽热的火焰便轰得一下包裹了两面宿傩全身。 高大的身形化为了业火中的一道黑影,绫小路葵松开了手,得意地哼哼了两声:“怎么样怎么样,我是不是装到了,药……” “请您下次不要做这种令我为难的事,大将。” 化形的药研藤四郎显然没有任何夸奖自家主公的打算,他推了下眼镜,语气中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欸——可是那家伙的斩击很危险嘛,我可不想送药研去手入室啊。”绫小路葵反驳道。 药研藤四郎一愣,他张了张唇,却在对上面前审神者真挚的目光时又重新合上了嘴,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还是以大将您的……” 药研藤四郎的话没能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的绫小路葵一把将他推开,她下意识地挡住从身后传来的攻击,身体却还是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喂喂,可别发呆啊。” 月下如诅咒一般的男人立着,本该湮没在业火中的两面宿傩哈哈大笑。 他身上的火焰没有理由地小了下去,最后汇聚在了他的手中。 从废墟里爬起来的绫小路葵这才注意到,除了那件女式和服外,两面宿傩看起来毫发无损。 他身上的黑纹从额顶一直蔓延到腹股沟处,显得诡异又可怖。 本该成为她的武器的火焰随着两面宿傩的动作,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最后爬上了她用来融入这个时代而穿得单薄的和服。 “真碍事啊。” 感到棘手的少女迅速地做出了决断,她舍弃了樱色的外单,跳上庭院中的矮树。 她缓缓直起身子,金发飘散,身后是高悬天空的一轮圆月。 居高临下的姿态和奇怪的短裙服饰让两面宿傩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在那一刻,他的记忆中浮现了某道身影。 被供奉于高台之上的神女雕塑,他从有记忆起第一件掠夺之物。 两面宿傩笑了起来,嘴角快要咧到耳朵:“哦,还活着啊,废物东西。” 绫小路葵:“……套近乎就算了,怎么骂人呢?” 突然出现的屏障打断了她的话。 绫小路葵一转头就看到了她那失踪已久的监察使。 “尊敬的审神者大人。” “收时之政府的通告,八百万众神正在高天原召开神议,请您立刻动身前往。” 她那毫无攻击力只会划屏障的监察使显然是没读懂空气。 绫小路葵急得拽着他的衣领避开攻击,而他却还在面无表情地宣读通告。 绫小路葵忍不住吐槽:“你拿错通告了,虽说我迟早会在高天原建一栋别墅,但现在我还没有上到高天原的能力。” 怎么也得有一座神社才行。 “不,的确是您。” 再次展开的屏障隔绝了两面宿傩的声音,翻看着卷轴的监察使抬眸,对上绫小路葵惊愕的目光。 “为清缴灾祸[两面宿傩],无名神绫小路,您为此次神议的对象。” 第3章 “喂,听说了吗?又有神明被那家伙袭击了。” “啊,听说这次是毘沙门天。” “那个女武神吗?说起来刚才确实没有看到她。” “上次受袭的七福神听说还因此换代了。” “可恶,区区人类——” 绫小路葵没想到第一次来高天原就是这种场景。 将她带到这里的监察使在她睁眼之前便已经不见了踪影,等到绫小路葵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置身于神议会议中央的光柱中了。 “虽说如此,将一届无名神召集到这里是做什么?” “啊,这家伙还没有神器吧,听说是在时政那边兼职的审神者才拥有的武器。” “建御雷[1]麾下的那群刀吗?” “哈,连女武神都无法清缴的存在,让她来做什么?” “附议。” 周围的议论声随着金发少女的随口一句而立刻寂静了下来,而事件的主人公此时却盘腿坐着,致力于把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揪下来的青草折成三段。 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的绫小路葵甚至还装模作样地举起了手:“请问一定要把我放在中间吗?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其实我复杂的设定里还有人见人爱的社恐成分哦。” “这家伙……” 众神中传来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绫小路葵对此并不感到奇怪。 即使是神明,也像人类一样性格各异,既有她感到厌烦的,也有好说话的。 好说话到在她说了想要建造神社后还贴心地给她捐了一万円——虽然她以不受嗟来之食为理由拒绝了。 “无名神,绫小路葵。” 就在绫小路葵这么回忆的时候,一道庄重威严的声音打断了她。 然而神议会议有着匿名的原则,尽管她看向声源,目之所及也只不过是一道没有脸的黑影罢了。 她张了张唇,正打算说些什么,可对方一挥手,一副动态的画面却在光柱间展开,展现到了众神的眼前。 那是个孩子。 他穿着的白色和服简约矜贵,却浑身是血地站尸体堆中,艳丽的鲜红淌过他的草屐,在他的衣角上绽开小朵梅花。 人们的尖叫和妖怪的横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那吞噬寺庙的大火中,绫小路葵看到那孩子转过了头。 即使透着稚嫩,她也能轻而易举地认出,那是两面宿傩的脸。 而他手中攥着的雕塑她再熟悉不过了。 【“果然还是抢来的东西比较有趣。”】 和前不久一般狂妄的口吻,幼时的两面宿傩吞噬了企图从背后袭击他的妖怪。 绫小路葵突然就感到了莫名的心虚。 “作恶多端!作恶多端!” “此等灾祸若不铲除,人界必当永无安宁!” 在神明们愤怒的谴责声中,绫小路葵准确地捕捉到了对她的提问。 “那座雕像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穿着现代服饰的她的雕像,出现在江户时代这件事怎么想都很奇怪。 但兼职审神者的绫小路葵有着穿梭时空的便利。 “……传销。” “?” “不不不,是传教。”自知理亏的少女默默地别过了脸,“那什么,对于神明来说信徒不是最重要的吗,你看寺庙这种地方,放个雕像什么的是不是很方、方便……” “……” 也许是她的发言太过震撼,直接颠覆了众神的三观,周围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绫小路葵生无可恋地捂住了脸,决定等从高天原回去一定要给替她出这个馊主意的五条悟发999个踢他脑袋的表情包。 “咳。” “此事不必再提,绫小路葵,吾等认为,汝乃清缴灾祸[两面宿傩]的关键。”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真的吗?这么随便的吗?你们也看见了,我连绝招都使了,他认真起来的话我可打不过他。” 监察使的屏障似乎招了两面宿傩的厌烦,在屏障悉数碎裂的那一刻,绫小路葵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如果不是监察使直接带她来到了高天原,她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就交代在那里了。 “古往今来,人类凭借智慧积累了不少计谋……” 众神还在娓娓道来,绫小路葵却已经听懂了他们的意思。 既然打不过,就搞偷袭。 ——趁他病,要他命。 好家伙,这群不当人的家伙是要让她凭借那点根本不存在的情分潜伏到两面宿傩身边,找机会把他脑袋砍下来。 实在是太卑—— “作为清缴灾祸两面宿傩的回报,从现在开始,你将拥有自由往来高天原的权利。” 俗话说得好啊,兵不厌诈,卑鄙什么的都是不懂计谋的人说的,这叫智慧,大智慧。 没办法,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对于只有“在高天原拥有一栋自己的房产”这么一个愿望的绫小路葵来说,这简直就是直接从高中没毕业飞升到公务员的跨度。 有了对未来美好的构想的绫小路葵清了清嗓子,在光柱中站了起来,她说了声“好”,正打算发表五百字的获奖感言,却忽地感到脚下一空。 “据附近的武神报告,灾祸[两面宿傩]的府邸正涌入大量人类,你大可以趁此机会混入其中。” “祝您武运昌隆。” 不是,话虽然是这么说的…… 自由落地中的少女在到达地面前抓住了树枝,她借力跃起,轻巧地落到了池塘边的木桩上。 这些家伙都没有点正常的通道的吗? 要是她恐高的话可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啊。 绫小路葵面无表情地在心里这么吐槽着,手却摸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世界第一绫小路]:夏油。 [夏油杰]:? [世界第一绫小路]:如果我曾经一把火烧掉你衣服还打算送你下地狱,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你同意我在你身边当米虫。 [五条悟]:完了,杰,我就知道她对你居心叵测。 [夏油杰]:……是又在玩什么攻略游戏吧。 绫小路葵想了想,觉得这么形容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世界第一绫小路]:嗯嗯,没错,就是这样! [五条悟]:我怎么没玩过这游戏。 [世界第一绫小路]:…… [世界第一绫小路]:你这不就玩到了吗!加油!你是最棒的迅猛龙!我攻略变态杀人魔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夏油杰]:你的攻略对象设定还真奇怪啊。 [世界第一绫小路]:他名字也挺奇怪的。 [五条悟]:比你世界第一的名字还奇怪吗? 绫小路葵哼了一声,在聊天框里打下“两面宿傩”四个字。 可就在她发送的前一秒,犹豫片刻的少女又默默地点了删除键。 天机不可泄露。 泄露是会遭报应的。 [两条面] 她在聊天框中打道。 [世界第一绫小路]:蓝莓味的那种。 蹲在木桩上的少女站起了身,安静地等待着聊天框那头的回复。 而就在这个时候—— “喂,那边那个女人,快点滚去洗干净。” 她一抬头,对上陌生的白毛和尚的眼睛。 至少某种意义上她知道那群神明说的“涌入大量人类”是什么意思了。 “作为上供给宿傩大人的食物,不许露出这种不雅的表情。” 原来如此,刚刚自由落体时瞄见的一群女性是送来给两面宿傩当食物的啊。 第4章 两面宿傩的府邸并不在江户城内,远离繁华街景的日式大宅被细密的竹林所环绕,谷雨过后,空气中往往带了些潮湿的味道。 “……不会死了吧?” “不,看上去还留了一口气。” “啊啊啊想想办法啊药研,宿傩那家伙看上去就很小气,要是我把他的小跟班揍死了他肯定要把我脑袋砍下来当球踢了——” 药研藤四郎平静地看着自家主公抓狂地揪着前不久刚被她一拳砸进地里的白发和尚的衣领摇晃,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您只是担心不能在高天原发家致富了而已吧,大将。” “……这种话一定要说出来吗?” 绫小路葵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松开了抓住白发和尚衣领的手。 于是药研藤四郎意料之中地看见刚才还说着要将他的主公做成一道食物的诅咒师后脑勺啪地一下砸到了地上。 真是为本就不乐观的伤势雪上加霜。 “这可不能怪我哦。” 看到自家的付丧神开始着手检查对方的生命迹象后,绫小路葵蹲了下来。 她的嘴里嘟嘟囔囔的,语气还带了些抱怨的成分。 “是他先动的手,我以为他有两面宿傩二分之一那么强呢。” 虽然贵为审神者,但在绫小路葵为数不多的害怕事物中,药研藤四郎板着一张脸忍无可忍的说教就是其中一个。 明明是她亲手挑选的近侍,认真起来却完全不会给她留点情面。 如果是压切长谷部的话,大概只会帮她补上一刀挖坑埋尸顺便还关心一下她手痛不痛的问题而已。 果然,压切长谷部,每个不让人省心的审神者的福音。 “而且。”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刚才那一排孩子迟早会被当成食物吃掉的吧。” 绫小路葵声音里带了些为难的味道。 药研藤四郎搭在昏迷不醒的诅咒师的脖颈上的手一顿,他闻声抬起头,看到的就是对方托着下巴发呆的一幕。 沐浴着阳光的少女总是会在无意间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的口吻满溢着同情,甚至带了些不正经的成分,眉间却会轻蹙,长而密的眼睫下,水蓝色的瞳仁里平静得什么情绪也没有。 神性。 药研藤四郎从不否认自家主公是个神明这一点,他甚至偶尔会为自家主公直到现在没有一间神社而感到疑惑与不满。 “啊,糟糕。” 打断药研藤四郎思绪的是绫小路葵猛然站起身的动作。 金发的少女抱头痛哭:“应该告诉她们我的名字的——可恶,白白流失了几个有潜力的信徒。” “啊啊啊气人,没有三碗饭我今天的抑郁不会好了。” 药研藤四郎:“……” 药研藤四郎:“泥巴抹脸上了,大将。” - “碍事。” 前来围剿的咒术师无一例外地被撕成了两半,两面宿傩踩着尸体,抬手按了按脖子。 用来打发时间的消遣活动一旦变得多起来也会引人烦躁,虽然两面宿傩并不会用“人”这样的字眼定义自己。 被称呼为“灾祸”的男人眼睑懒懒散散地搭着,他前进的脚步并未停歇,按在后颈处的手却抬起,两指夹住身后破空而来的箭矢。 “可恶,去死吧!!两面宿——” 尸体中一息尚存的人类的挣扎并未起到什么作用,甚至连两面宿傩名字都没完整喊出的咒术师,下一秒便成了漂浮在河流中的孤魂。 两面宿傩嗤笑一声:“真无聊啊,这个时代。” 这么说的两面宿傩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眉间环绕的戾气散去,神色显得慵懒又淡。 然而下一秒,两面宿傩的脚步倏地顿住。 空气中传来的味道使得那原本垂下的唇角弯起,逐渐扯开一个血性的弧度。 两面宿傩的身影消失,下一秒却是横亘几百米的距离,直接出现在了庭院围墙外的树顶上。 【“临死前还有什么遗言吗?”】 嚣张地对他说出那种话的少女此时坐在门槛上,她的金发用根细细的红绳束在脑后,脸颊旁落下的两绺发丝却被风轻轻吹起。 两面宿傩早在她之前逃跑的前一秒就记起了她是谁。 “还挺敢的嘛。” 两面宿傩低笑一声,哑声道。 他垂在衣袖中的手抬起,正打算用术式把对方削成八块,可看上去正在发呆的少女却先一步发现了他。 “好久不见!宿傩!我来投靠你啦!” 毫无保留的欢愉语气,绫小路葵站起身向他招手。 两面宿傩挑了下眉。 NICE!没有一见面就企图送她去黄泉和伊邪那美做朋友! 夏油杰的建议是正确的! 虽然被沙雕网友拿来当做了真人版乙女游戏的对象,但绫小路葵并不介意这一点。 她弯着唇角,张开唇道:“让我留在你身边怎么样?我很有用的,至少做的饭肯定比那个白发和尚好吃。” 两面宿傩垂眸看她。 少女比划动作时扎得松散的领口微微散开,手腕上和他决斗时落下的伤口已经有愈合的迹象,纤细的脖颈处却带了些没有擦尽的尘土。 两面宿傩从她身上闻到了妖怪的味道。 联系到她刚刚口口声声说的“投靠”,两面宿傩不难猜到是发生了什么。 “我没兴趣和咒术师做交易。”两面宿傩冷笑道。 绫小路葵一愣,忽然提高了音调:“都说了神明啊神明!不要把我和咒术师混为一谈!” 她发现了。 像两面宿傩这种家伙一打起架来完全就不会听她说了什么。 总之就是非常的自我。 “别搞错了,你是什么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两面宿傩不耐烦地说道,他看上去像是对于她的把戏失去了兴趣,眉间隐约起了点要动手的念头。 很好,走向和五条迅猛龙猜得一模一样。 绫小路葵忍住笑出声的冲动,转而震惊地瞪大了眼眸:“真过分啊,明明之前是你把我从寺庙里抢出来的,顺手庇护下自己的东西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两面宿傩轻轻眯起了眼睛,绫小路葵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正想煽风点火再接再厉,却感到眼前一阵风吹过。 等到她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的时候,两面宿傩已经站在她的面前的不远处。 “过来。” “什么?” “我不说第二遍。” 绫小路葵迟疑了一下,迈开了脚步。 她在距离两面宿傩还有一米的时候刚要站定,手腕却忽然被对方扣住。 两面宿傩几乎毫不费力的就把她拽近,绫小路葵一个踉跄,两只手下意识地撑住他半裸的胸膛。 侵略性的味道钻入毛窍,少女的眼睫微微颤动,目光转向两面宿傩擦过她眼尾刻意弄上的灰尘的指腹。 “我的东西?” 分不清是怀疑还是嘲弄,两面宿傩凑得实在太近了,温热的吐息使得绫小路葵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而少女这样与之前嚣张的姿态截然不同的模样似乎取悦了他,两面宿傩的胸腔颤动,声音低哑地说道。 “真不错啊,给你一个证明给我看的机会。” 他的视线动了。 绫小路葵发现他的目光落在了她腰间的药研藤四郎的本体上。 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在天边的鸟儿振翅高鸣之际,神明少女低下了头。 她的神色安静,眼里的惊慌与恐惧悉数散开,仿佛拨云见日,透出春日湖面般的光来。 “我为您而诞生。” “只有这点,您不必怀疑。” 第5章 被两面宿傩像物件一样随意丢置在府邸中的少女在第二天清晨就发现了计划中的重大纰漏—— 被她一拳打晕的白发和尚名叫里梅,是个报复心极强的两面宿傩毒唯。 倒不是没有做过拉拢对方的努力,但似乎对她产生了心理阴影的里梅每次在她开口之前就会警惕地摆出战斗的姿态。 并完全拒绝接受她某种意义上和他成为同事的事实。 “宿傩呢?” “早在你睡觉的时候宿傩大人就出门了。” 这样的对话一共发生过两次,然后绫小路葵就发现了自己上当受骗的事实。 气得头发都炸了的绫小路葵当即将这件事分享给了她的两个沙雕网友。 [夏油杰]:不,既然你的目的只是待在那里的话,见不到不是更好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世界第一绫小路]:…… [世界第一绫小路]:原来如此!你是天才啊!夏油! [夏油杰]:……谢谢。 当然,样子还是要装的。 最好再找点机会拉点好感度什么的,免得他快死的时候她不能在身边捅刀。 但是,很显然地,即使是神明也有幸运E的时候。 就在绫小路葵收拾收拾打算彻底当个透明人的时候,障子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愤怒地一把拉开门的里梅并没有控制咒力的打算,薄薄的冰层从他手掌接触的门框处蔓延至地面。 “谁让你住在这里了?” 里梅这话一问出口,绫小路葵就知道他的怒气是从何而来的了。 这傻子大概把东边的所有房间找了个遍,才在西边找到她。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随便我住哪里,只要看不到我就好。”绫小路葵神色无辜地回应道。 于是里梅的脸更臭了。 他抿了抿唇,在把整间房间塑造成冰窖之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宿傩大人找你。” 绫小路葵比他更心不甘情不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有很多的。” 里梅冷哼一声:“金发的女人,没错,就是你。” 绫小路葵忽然觉得自己一片灿烂的未来再次灰暗了下来。 这才第三天,两面宿傩该不会就反悔打算把她叫过去吃了吧? 不不不,那家伙应该不会那么阴……哦,不对,好像本来就是因为他太过阴间,那群神明才会让她到这里来的。 越想越不对劲的少女在两面宿傩房间的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扣响了门旁的木框。 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等等,她该不会又被骗了吧? 对神生开始产生怀疑的绫小路跪坐在地上,试探着将障子门拉开一条缝。 “宿傩?” 黑漆漆的房间内并未支起窗,接着门缝中漏进去的一点光,绫小路葵看不到任何人影活动的痕迹。 眨了眨眼的少女松了口气,她搭在门框上的手稍稍用力,正打算关上门起身离开。 “滚进来。”两面宿傩说。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妈的,我堂堂神明会受你这种鸟…… “请忍耐一点,大将。” 药研藤四郎的声音直接在她的脑海中响起,绫小路葵逐渐暴躁的表情中瞬间挤出了一抹笑容。 “你坐在那种地方我怎么看得到你。”缓缓挪进屋内的少女末了还不忘带上门,绫小路葵看向盘腿坐在刚才视野死角处的宿傩,竖起根手指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我刚刚可不是想消极怠工逃跑哦,只是我突然记起来忘带了点东西,打算回去拿而已。” 快问她,快问她忘带了什么! 然后她就可以说是一颗仰慕的心! 哼哼,不愧是她!平平无奇的乙女游戏小天才!这波绝对可以回去和夏油杰他们炫耀了! “不错啊,像蠢货一样的笑。”两面宿傩的声音里带着毫无保留的恶意。 绫小路葵:“没用的,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有着莫名其妙天下第一美的自信。” 两面宿傩:“啧。” 很好,这波算她赢了。 绫小路葵正这么得意洋洋地想着,又忽然意识到她的目标好像并不是拉低自己在两面宿傩心中的形象。 可恶,该死的好胜心。 “我来帮你穿衣服吧。” 少女没头没尾的提议吸引了两面宿傩的注意,他饶有兴致地抬起了眼皮,刚要抬起的一根手指放下。 被咒术师们称作“诅咒之王”的两面宿傩即使在黑暗中视力也好得可怖,因而,不管是那小心翼翼讨好的眼神,还是藏在清澈虹膜下挑衅般的好胜心,只要两面宿傩愿意,无论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纳入眼底。 不过是一时兴起收留的小鬼,也敢动这点小心思。 “随便你。”两面宿傩说道,“做不好的话就杀了你。” 本来想给对方扎个容易散掉的腰带,好让他和咒术师打架的时候裸奔的绫小路葵:…… 等等,不能慌,有陷阱! 穿不穿得好应该是按两面宿傩的标准来的,就按平时她见到他时那个松松垮垮的穿法——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两面宿傩垂眸看她。 金发的少女跪坐在她的面前,翘起的唇角中带着满满当当的喜悦,连细而长的眉毛都得意地扬起。 像一只等待夸奖的宠物。 但两面宿傩可没有兴趣玩这种夸奖宠物的幼稚游戏。 他原本垂下的手指重新抬起,可怖的咒力裹挟着杀气直接将障子门劈成了两半。 绫小路葵在地上滚了一圈避开攻击,心有余悸地看向身后五十米处,庭院中那化为粉末的假山。 在两面宿傩第二次出手之前,她迅速开口:“等等!给个机会!我能解释的!” 两面宿傩眉尾扬起,他站在原地,难得好心情地等待她下一句话。 “你看你身材这么好,不展示出来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今天就算是天照大神来了,绫小路葵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有道理。 但藏身于本体之中注视着这一切的药研藤四郎觉得这完全就是作死行为,他皱着眉头,打算等两面宿傩一出手就化形阻挡攻击。 可两面宿傩什么也没做。 “想看?”两面宿傩扯开了唇角,“好啊。” 咦? 咦咦? 咦咦咦? 绫小路葵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家伙好像也没有那么阴间嘛——不,岂止是不阴间,两面宿傩简直就是活菩萨啊!! 在绫小路葵期待又热情的目光中,两面宿傩笑着走近了她。 黑色的指甲摩挲过她脖颈处的皮肤,就像是为了刻意戏弄她一样,两面宿傩的动作很慢,甚至营造出了一种缱绻又暧昧的氛围。 然后绫小路葵就听见了他的话。 “在我没说‘好’前不准眨眼。” 对不起,她不该怀疑这家伙的恶劣程度的。 不过不就是不眨眼嘛,只要把两面宿傩想象成一方通行、平和岛静雄、亚久津仁—— 为了她的老婆,她是无所不能的! 瞬间拥有了自信的绫小路葵睁大了眼睛。 两面宿傩对她这样的举动倒是略感意外,他的红眸眯起,饶有兴致地低垂下眼睑和她对视。 距离太阳升起早就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橙红色的光辉穿透了潮湿的空气,一点不落地落在那水蓝色的虹膜之中。一分钟对于从没做过这种事情的绫小路来说显然有些吃力,两面宿傩看到她颤了颤睫毛,一双杏眼中晃荡出透亮的水雾。 可即使是这样,她注视着他的眼神中仍旧带着毫不掩饰的钦慕。 “啧。” 两面宿傩松开了覆在她脑后的手,他似乎是对折磨她的事情丧失了兴趣,转而从她身边走过。 绫小路葵立即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她不仅没有任何不开心的成分,还为自己的机智感到折服。 毕竟她刚刚发现了一条完成任务的好方法—— 拿两面宿傩做代餐。 这样她就不会一个不小心当着他的面骂他傻逼了。 “跟上。” 就在绫小路葵差点笑出声的时候,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两面宿傩不悦地开口。 兴致勃勃的少女立即抬腿跟了上去。 “去哪?”她走在两面宿傩身后不远的距离问道。 “你很兴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绫小路葵总觉得两面宿傩侧过脸来看她的眼神中带了些她仿佛没见过世面般的嘲讽。 不等绫小路葵回答,穿着白色浴衣的男人收回了目光。 “刚好。” 两面宿傩声音里困倦消失了,他唇角的弧度拉大,扯出兴致盎然的笑。 “带你去杀个人。” 第6章 虽然很想对两面宿傩说“此等好事叫里梅就行不用叫我”之类的话,但绫小路葵很清楚,两面宿傩的意志是不会因为她的话所动摇的。 因此,她已经能预见晚上回来后里梅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了。 “说起来,诅咒师很赚钱吗?” 努力跟上两面宿傩脚步的过程中,绫小路葵好奇地问道。 “建个那么大的府邸肯定很费钱吧?” 刚好当个参考,毕竟她以后也是个要在高天原建立根据地的神,得从现在开始定个确切的目标才行。 两面宿傩转头,施舍般地睨她一眼:“抢来的。” ……你们诅咒师还挺方便的啊。 在心里吐槽完的绫小路葵再接再厉:“我听说江户城里有个奴良组,我们这样大摇大摆地冲进别人地盘杀人不好吧?” 两面宿傩停下了脚步。 这个动作实在是过于突然,绫小路葵一不留神就撞上了他的后背。 她捂着额头“嗷”地叫了一声,一抬眼,发现两面宿傩已经转过身来看她了。 他俯下身,宽松的领口向前敞开,肩上的黑纹一路蔓延至锁骨处。两面宿傩抬手捏住了她的脸,迫使她抬头,用鼻尖凑近她的鼻尖。 “喂,别搞错了,小鬼。”两面宿傩张唇,恶劣的声音随着身上散发的热量准确地传达到了她的耳朵里,“不过是稍微纵容你一下,可别得寸进尺了。” 绫小路葵:“懂了,你嫌我烦,我这就走。” 两面宿傩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甚至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只是稍稍抬动了食指,绫小路葵便清晰地看到路过的一只妖怪死不瞑目的悲惨境地。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我又懂了,我不走,我闭嘴。” 不行,咽不下这口气。 她得哪天有空去搞点破坏才行。 比如把那群妖怪们的根据地捣碎,再跑到阴阳师的花开院家偷吃,随手嫁祸给两面宿傩。 没错!即使是两面宿傩,面对妖怪和阴阳师的围攻肯定也不能全身而退的吧!等到那个时候,她就来一手猴子偷桃,彻底消灭这个恶劣的家伙,从此发家致富,走向神生巅峰! 好了,她舒服了。 自顾自地解决了心中负面情绪的绫小路葵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只快乐的小鸟,她大步跟在两面宿傩身后,无视了周围路过的居民对他们投来的异样目光,开始欣赏江户城的风景。 这座兴建于长禄元年的城市,在庆长九年起开始繁荣起来,人们热衷于流传诸如[鬼夜鹰]之类的怪谈,这样的信仰使得妖怪横生。 趴在人类肩膀上的,天空移动的,还有隐藏在阴影中的——一切都由人类的亡灵组成[1]。 能看见的只有婴儿和动物,还有像她这样立于彼岸和此岸境界的家伙。 至于两面宿傩能看见的原因—— 绫小路葵想了想,觉得可能因为他是个怪物。 明明生理构造上还是人类,可不管从那个角度看都早已超越人类的范畴了。 等等,也就是说,两面宿傩这家伙虽然长这样子,但实际上说不定已经几百岁了? 陷入沉思的绫小路葵并没有发现,从她脑子里冒出奇怪的想法起的那一刻,两面宿傩就注意到她了。映在红瞳中的少女捏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眉峰时不时皱起,又时不时松开,偶尔还伴着一阵想把什么东西甩出脑外的摇头。 两面宿傩眉尾扬起,颇有兴致地开口:“在想什么?” “思考关于你几岁了的问题。” 这话一说出口绫小路葵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她猛地抬头,一副炸了毛的戒备模样,生怕两面宿傩像刚刚在房间里那样毫无征兆地动手。 毕竟他刚才还嫌她烦。 但出乎预料地,两面宿傩只是沉默地注视了她一阵,就平淡地收回了目光。 “不记得了。”他说。 绫小路葵松了口气,她想要再说点什么,却忽地敏锐地注意到街道上的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本该充斥着喧嚣的[两国]街市上,只剩下了她和两面宿傩两个人。 她停住了脚步,抬眼看向被不明黑色物体包裹的天空,某种意义上似乎明白了她的沙雕网友之一夏油杰说的[帐]的意思。 “宿……” “哈……哈哈哈——” 少女的呼喊被低沉又肆意的笑打断,两面宿傩向前踏了一步,他的胸腔震动,那双本就有些可怖的红瞳中倾泻出慑人的杀意。 “不错啊,我也有点兴奋起来了,咒术师——!”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绫小路葵亲眼见证了两面宿傩被从地里突然冒出来的蝎子吞进肚子里的一幕。 鸟样的式神带着电尖啸着向它冲来,却在即将靠近时被蝎子的爆炸所波及,活生生地化成了一滩血水。 踩在了断指残骸上的两面宿傩显然十分嚣张,他的掌心中握着一团火焰,对着两旁屋顶上拉弓的咒术师们说道:“怎么,就这点程度吗?趁我现在兴致好,无论来几次我都可以奉陪。” 这样的话轻而易举地激怒了咒术师们。 “不要后退!不准后退!” “必要在这里清除灾祸两面宿傩!” “为死去的同胞报仇!报仇!” 裹挟着咒力的箭矢如雨般落下,速度之快甚至使得空气都隐约震动。 “都说了。”两面宿傩唇角的笑消失了,他手中的火焰忽地炽盛,看向愤怒的咒术师们的目光与注视一群蝼蚁无异,“不够啊——” 几乎跃上天空的火焰轻而易举地就吞噬了箭矢,而不远处的绫小路葵已经预见了这场战斗的结局。 不到十分钟,这些被称为“咒术师”的人就会落得和刚刚的式神一个下场。 “要动手吗,大将?” “你的意见呢?” “虽然即使插手也没什么意义,但如果是大将的决定的话,药研会陪在您的身边。” 她是不该动手的——从长远的角度看。 绫小路葵比任何人都清楚,被当做仁爱的化身的神明实际上是最无情的存在。 【“善恶由人决定,但神本身并无这种观念,也就是说神呢,可以为所欲为哦。”】 【“不管是伤人,还是杀人。”】[2] 很久以前,有个和她交过手的家伙曾当着她的面对着个人类这么说道。 不过,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她只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倘若这些咒术师被杀光,那所谓的[帐]就会破裂。 江户城里生活的五十万普通人说不定也会因此而遭殃。 沐浴在阳光之中的少女神色平淡了下来,她吸了口气,拇指抵在刀锷上,手臂的肌肉绷紧。 虽然不知道咒术是什么体系,但如果她拼尽全力,再加上这群咒术师的话—— 说不定能赢。 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她重伤逃跑,但两面宿傩以后绝不可能再信任她了。 机会只有一次。 “要上了哦,药……” “绯器!” 银白色的刀刃破空而来,熟悉的声音使得绫小路葵一愣,她平静的神色中出现波澜,思绪停滞,身体却还是下意识地挡住了从身后而来的攻击。 刀剑碰撞间发出“铛”的一声巨响,它刺耳地延长,使得原本平稳的心跳乱了节奏。 那双苍蓝色的瞳孔是她怎么也不可能忘记的。 “夜斗!” 大概是还有些理智的成分在,绫小路葵并没有大喊出声,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手握长刃的少年。 的确是夜斗没错。 虽然他穿着藏青色的和服,头发扎成了短短的马尾,神情气质也和她所认识的那个夜斗截然不同,但的确是夜斗没错。 “你认识我?”被喊出名字的少年缓缓从地上站起身子,他皱着眉头,言语之间略显疑惑。 绫小路葵点了点头:“我不仅认识你,我还知道你欠我半瓶五円硬币。” 少年显然愣住了,他抿了下唇,并没有再次出手,只是远远地开口,用爆炸声中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音量说:“抱歉,有人委托我阻止你刚才的动作。” 认真讲起来,这还是夜斗第一次收到来自于神的委托。 八百万众神中,象征着灾祸的祸津神并不太受人欢迎。 可即使是这样,夜斗也并不会透露雇主的信息。 但绫小路葵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看来您鲁莽的臭名已经远扬了,大将。”药研藤四郎平静地开口道。 绫小路葵:“给个面子,下次不要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这样的话了好吗?” 不过虽说时间场合不对,但难得在这个时代碰见认识的人,绫小路葵本打算再和对方多说几句,却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气息靠近。 她沉默地仰头,恰好看到身后两面宿傩的下巴。 一秒,两秒。 绫小路葵在一片沉寂中默默地将药研藤四郎的本体插回了腰带间,然后开始了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 “救命,宿傩。” 少女的眼眶红红的,眼中薄薄的雾气在眼角处汇成珍珠般的大小。 “不是偷懒,我努力过了,按照事先说好的,你会替我报仇的对吧?” “当然,这不是对你指手画脚哦,只是单纯地请求而已。” 两面宿傩侧过脸,看向扒拉着他衣服,从他身后委屈地探出头来的少女。 那颗金灿灿的头顶看起来毛茸茸的,她轻轻一眨眼,眼尾的泪珠就没了支撑。 “求求你啦。” 啪嗒一声,泪珠落在两面宿傩的手臂上,绽开小小的水花。 第7章 “没了?” 怜香惜玉的剧本还没开始就被掐断,两面宿傩扬眉看她,喉中发出一声嗤笑。 “我以为你会比你说得更有用点。”他说。 绫小路葵揉了揉刚才被自己掐红的手臂,闷闷不乐地反驳道:“我怎么没用了,从西边到东边,包括走廊都是我打扫的呢。” 两面宿傩没说信不信她,他气定神闲地站着,目光慢悠悠地转向不远处手握长刃的少年。 少年同样望着他,眉头压低,苍蓝色的眼睛中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与战意。 残留的咒术师们的袭击在这个时候从两面宿傩的身后袭来。 两面宿傩没有任何躲避的打算,不,准确地说,他甚至连格挡的打算都没有。 可就在那些雷电与火焰触及两面宿傩衣袖的前一刻,刚才还在哭哭啼啼的少女动手了。 她的动作很快,连带着表情也振作了起来。 “马上就给你证明我有没有用。” 自信满满的绫小路葵抛下这句话就冲了出去。 两面宿傩并未回头看她,也没有看向屋脊上的那群赌上性命誓要将他祓除于此的咒术师。他的表情冷淡,注视着这一切的目光仿佛就像在看笼中被拔掉羽毛的鸟雀起舞。 “祸津神?” 即便并没有听到绫小路葵和对方的任何对话,两面宿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滚吧。”两面宿傩说道,“趁我心情好。” 咒力的流失使得[帐]无法再支撑,在黑色破碎的下一刻,夜斗的身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两面宿傩冷笑一声,这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看向那抹穿梭在式神间的金色影子。 她踏在屋脊上,跑跃轻盈,手腕翻转之间,挽起一个漂亮的刀花。 并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口,却足以将敌人击倒。 两面宿傩看着她忽地停下,歪着脑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从最后一个站着的咒术师身上拽下什么后,才一脚将对方踹到了对面的街道上。 少女轻盈地从屋脊上跳下,她用袖子擦了擦手中的刀刃,爱惜地将它收回鞘中。 两面宿傩没有丝毫的动作,这使得绫小路产生了点好奇。 “你不杀我吗?”她问,“我把他们放走了诶。” 话音刚落,像烦人的鸟雀一样缠上来的少女却忽地一顿,她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声音里透了点震惊与埋怨:“我一大早被迫来这里看你杀人,你却试探我?” 两面宿傩是故意把后背就给她的。 这个在战斗中表现得狂妄,甚至在后面露出烦躁表情的男人,实际上冷静得可怕。 绫小路葵忽然明白过来那些把她丢到这里什么情报也不给,却派了夜斗过来的神明的用意。 两面宿傩和她之前所有对上的人类、妖怪、鬼神都不同,除了拥有压倒性的实力外,他的脑子也意外得可怕。 她的确是低估了他。 两面宿傩对于她震惊的反应毫不在意,他只是象征性地用余光瞄了她一眼。 “不管是人类还是咒灵,就是因为有着这样无聊的同情心,才会变得越来越弱鸡。” 两面宿傩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勾了勾手指,街道远处的尖叫声便瞬间湮没。 两面宿傩向前多走一步,就多死一个人。 逃窜的人群不到几秒就化为了血水,绫小路葵看着这一幕,注意到两面宿傩奇异地没有对捂着嘴巴停在原地的人下手。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静。 “都说了我不是人了。” 少女嘟囔着,小跑着跟了上去。 “不过我刚刚发现了,那群家伙身上真的有被神祝福过的护身符。” “给你,不是说抢来的东西比较好吗?” 落在少女白皙的掌中的是红色的符袋,上面除了用金线绣了只鹤外,再无其他的装饰。 “丑死了。” 两面宿傩评价道,从她掌中拿过。 然后他一转身,绫小路葵就看到那红色的符袋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倒也不用扔掉吧!” 她跑去捡了起来,拍拍上面的灰尘,藏进了袖子中。 对待符袋像宝贝一样的举动引起了两面宿傩的注意,他停下了像打发时间的游戏般的屠杀举动,朝绫小路葵勾了勾手。 “拿过来。”他说。 金发的少女愣住了,她狐疑地盯着两面宿傩看了一会,直到他的表情开始变得不耐烦,才动手从袖中掏出符袋递了过去。 哄的一声,符袋在两面宿傩的手中化为了一道火光。 绫小路葵表情失控了一瞬。 那可是符袋啊!装着妖怪内脏的符袋啊!一旦持有,便会被妖怪们当成杀害同胞的凶手,不管是天涯海角都会追杀而来。 她还打算等两面宿傩哪天出去偷摸进他的房间藏进他枕头里的! 明明她交出去之前还对妖怪的味道做了特殊处理,即使是两面宿傩也不可能发现的。 也就是说,两面宿傩这么做,单纯的只是性格差劲而已。 计划失败的少女愤恨地咬着牙,她眼中方才的雾气还未散尽,盯着脚下的那抹灰烬看了一会儿,又恶狠狠地瞪向两面宿傩。 一副想与他动手又怕打不过的姿态,配上她灰头土脸的样子,显得狼狈又可怜。 两面宿傩满意地欣赏着她的表情,直到欣赏够了才淡淡地说了一句“走了”。 但绫小路葵这次偏不如他意。 “你先走,我要去买点东西。”她气鼓鼓地说,倒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站在原地等待两面宿傩的回应。 在两面宿傩的府邸蛰伏的这些天,她买了许多东西。换洗的衣服,洗漱用具,还有些饰品——看到她那一点点减少的神社资金,绫小路葵想着得去拉点生意。 周围这群受到惊吓的人就不错,顺利的话说不定她还能多几个信徒。 “啧,你还真是麻烦。” 两面宿傩皱着眉,不耐烦地说道。他说罢却并未走远,反而走到了她身边。 绫小路葵吓得往旁边挪了几步,但还没挪远就被两面宿傩拽了回来。 两面宿傩:“躲什么?” 绫小路葵:“受宠若惊,我害怕。” 她缩了缩脖子,就差在胸前比个大叉叉。 两面宿傩闻言抬手,他俯下身,擦了擦她眼角已经有些干涸迹象的血迹,温热的吐息随着恶劣的话语喷洒在她的脸上:“那你可以再害怕一点。” 绫小路葵:“……” 懂了,两面宿傩这家伙喜欢和他反着来的。 刚好她有十足的叛逆精神。 得想个办法气死这家伙才行,总之她不好过两面宿傩也别想好过。 “哪个好看?” 随意走进一家空荡荡的商铺,捏起两根发圈的少女笑意盈盈地向身后之人问道。 绫小路葵自知两面宿傩不会理她这种屁话,于是没过两秒,她又自顾自地接上了自己的话。 “也不知道里梅喜欢哪个,他把头发扎起来一定很好看吧。” 这样的对话一共持续发生了三次,每多一次,绫小路葵就在心中偷笑一次。 让你挡我升官发财路,就浪费你时间,气死你个傻狗。 “那片布料……” “这颗珠子……” “还有这个酒缸也不错,你说红的好还是棕的好?” “那家伙喜欢棕色。” 两面宿傩猝不及防地开口成功地使得绫小路葵的动作僵住了。 等等,她就说个屁话,没有真的想买啊。 里梅的形象在她心里就比两面宿傩好了那么一点点,最多就是走狗和傻狗的区别。 “不,那个……” 她拒绝的措辞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两面宿傩意味不明地眯起眼睛,他的目光具有十足的侵略性,唇角的笑中带了些玩味的成分。 两面宿傩的手指落在她的唇瓣上。 他稍稍一用力,那饱满娇嫩的唇便被按出一个坑来。 “不是很能说吗?” 两面宿傩说道。 “做不到的话,这张嘴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吧。” …… “至少借我点钱吧。” 大约过了半分钟,仿佛看破了红尘的绫小路葵幽幽地开了口,她一副[你要杀就杀]的模样,在两面宿傩面前宝贝似的捂住了自己的钱袋子。 “我真的很穷的。” 第8章 绫小路葵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是忘不了里梅看到她时的那个眼神了。 白发的少年显然是计算好了她回来的时间,太阳西沉时就等在门口,一张秀气的脸上透着“你怎么还没死”的冷漠。 然后这样的冷漠在触及她头上顶着的酒缸时就化为了疑惑。 “……你在干什么?”在大概还有五米的时候,里梅松开了紧抿的唇问道。 绫小路葵默默地移开了目光,“新买的衣服,抱着会弄脏,你懂我意思吧?” 里梅很显然并不想和她有共同语言。 他冷哼了一声,眉间的皱痕加深,视线越过她往路的尽头开,语气多了几分不满:“宿傩大人呢?” 哦,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她就来气。 两面宿傩那个惹人厌的家伙在威胁完她后倒是真的好心的扔给了她一堆钱,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要解放的时候,两面宿傩又似乎对她腰间带缔上系着的吊穗产生了兴趣。 他眯着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趁着绫小路在心中骂他的空档抬手轻而易举地拽了下来。 绫小路葵觉得他脑子里可能有那个大病。 刚才好好地送他符袋他不要,偏偏要来抢她不值钱的装饰品。 不过换一种角度思考,如果这种东西可以拿来刷两面宿傩的好感度的话,她明天能在身上系一堆。 俗称,行走的稻草人。 “他嫌我走得慢,自己先走了。”绫小路葵平静地说出了这个事实,她用脚缓缓地将酒缸踢进院子,转头向没有动作的里梅问道,“这个放哪里?” 里梅显然还没从他的崇拜对象不见了的低落心情中走出来,他合着衣袖,凶巴巴地回应道:“没地方,谁让你买个没用的废物回来。” 绫小路葵眨了眨眼:“那你骂宿傩去,他说你喜欢棕色的我才买的,他还威胁我搬不回来就撕烂我的嘴。” 里梅的表情显然是僵住了:“……宿傩大人?” 绫小路葵还是第一次见到里梅这样的神态,她觉得有趣,抬手到他面前晃了晃:“干嘛露出这么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之前没给你买过东西吗?” 里梅没有回应她的打算。 于是绫小路葵再接再厉:“那听上去也太过分了吧,你跟随他这么久都没点回报,不如换个人崇拜比较有前途。” 她茶里茶气的策反在里梅身上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神游天外的少年反而因此振作了起来,他恢复了凶巴巴的表情,厉声说道:“不许污蔑宿傩大人!” 绫小路葵为他的这种忠诚的精神感动了,她装模作样地鼓了鼓掌,“也就是在这个时代了,换做其他时代的话,你简直就是两面宿傩的毒唯。” “……那是什么?” “觉得除了两面宿傩外其他人都是垃圾的意思。” 也许是有了前车之鉴,里梅警惕地打量了她一眼,在发现她脸上的确没有撒谎的痕迹后才平淡地开口:“哦,那我就是宿傩大人的毒唯。” 绫小路葵噗地一声笑出了声来,她捂着肚子,肩膀微耸,笑声爽朗又清脆。 里梅恼羞成怒地提高了音调:“你笑什么!” 绫小路葵止住了笑:“没什么,觉得你可爱。” 看上去不好接近的少年诅咒师实际上心思意外地好猜,他红着耳朵,就算凶起来也像是猫挠爪子,一下子就降低了危险性。 她想着,忽然记起手腕上的发圈。 “给你。”绫小路将黑色的递到了里梅面前,抢先一步说道,“最近天气很潮,你这不长不短的头发散着很难受吧。” 里梅盯着她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时间长到绫小路葵几乎以为他在试图用想象力把她的手砍下来。 “我的术式是冰。”里梅抬起头来看她,“果然,连咒力都搞不清楚,宿傩大人怎么会把你这种笨蛋留在身边?”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今天你不收也得收,不然我再把你种到地里一次。” 里梅傲娇地哼了一声,他一副不怕她的模样,却还是伸手从她手里夺过了发圈。 绫小路葵舒心地弯了下唇角,她在夕阳的余晖中向前走,又忽地记起脚边的大缸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 “要我帮你搬吗?” 倒也不是大发善心,只是一看到对方那比她还要纤细的手臂,绫小路葵的脑子里就浮现出了里梅被两面宿傩虐待从没好好吃饭的一幕。 而这样同情的目光显然是被里梅发现了,他气得连头顶上的头发都有竖起来的迹象,两步就挡在了她的面前。 “不用,你滚吧。” 里梅没好气地威胁道,眼神里的戒备就好像是她会堕落到冲上来和他抢一口没用的酒缸一样。 而就在绫小路葵决定不再计较他说话的方式,抬腿走了两步的时候,身后的少年的声音却没有理由地弱了下来。 里梅低垂着眼,唇瓣动了动,嗫嚅着自言自语道:“我自己来。” 夕阳将少年的白发染红,柔软的余晖温和地洒了他一身,绫小路葵忽地挺住了脚步。 “里梅。” “干嘛?” “你长得还挺好看的嘛。” “……闭嘴!”少年红了脖子,恶狠狠地瞪着她。 - 关于里梅为什么会觉得她会堕落到冲上去和他抢一口没用的酒缸的事情,绫小路葵事后反思了一下,觉得之前她为了做枕头深更半夜去拔了里梅养的鹅的毛的事情可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为了弥补这件事,绫小路葵主动申请了做饭。 里梅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倒也没阻止她,只是说了“宿傩大人对食物很挑剔”这一点。 管他挑不挑剔的,绫小路葵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毒死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的危险性远超她的想象,这样待下去她迟早被吓出精神病。 之前的顺其自然策略已经没有用了,她得主动出击才行。 但为了保险起见,绫小路葵决定抛弃那种传说中立即见效的毒药,转而采取没什么味道的长期□□。 当然,这只是个尝试而已。 谁知道两面宿傩那家伙身体是个什么构造。 “不,我觉得首先应该考虑的并不是这一点。” 空旷的台所里,化形的药研藤四郎看向灶台上的热气,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您真的会做饭吗,大将?” “……”绫小路葵短暂地沉默了一会,“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药研藤四郎平静地推了下眼镜:“不,只是身为您的近侍,我想我有提醒的必要。” 绫小路葵被说服了。 “其实在成为审神者之前,为了和夜斗竞争看谁先付得起神器的工资,我做过挺多事情的。”绫小路葵一脸沧桑地这么说,还摆出了[你不会想知道的]表情。 夜斗给人清洗浴室的时候她在给人装修,夜斗东奔西走抓小狗的时候她在当保姆,诸如此类,绫小路觉得自己已经点满了技能点。 不过在她发现付丧神某种意义上也能成为神器后,她就再也不干这种便宜事了。 这么想的绫小路葵在里梅过来之前就将加了料的汤盛了出来,她将剩余的垃圾处理得干干净净,以至于里梅看到的时候还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厉害?” 绫小路葵奇妙的好胜心这次并没有激起里梅的胜负欲,他站在原地环视了一周,平静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她的那碗杰作上。 “你先试试。”里梅说道。 绫小路葵早就料到了这种可能性,这大概也是她没选□□那种剧毒的原因。 反正吃一次也吃不死人。 虽说是这么想的,但绫小路葵并没有立即按照里梅的话这么做。 两面宿傩身边的人不多,而关于他的情报,最快捷的突破点显然是里梅。 她觉得这是个使里梅对她放下戒心并拉近距离的好机会。 “你怀疑我,我伤心了。”绫小路葵做作地表演,末了还用沾了洋葱的手抹了抹眼角。 里梅:“你伤心和我有什么关系?” 绫小路:“话不能这么说,这都三天多了,我以为我们能成为好朋友的呢。” 里梅沉默了几秒:“……朋友?” 绫小路点了点头,再接再厉道:“你看,我们结成同盟,以后宿傩要是再带个人回来,我们就可以一致排外了。” 里梅冷哼了一声:“那也不需要你。” “话不能这么说,你看,宿傩今天就带我出去,没带你出去。” 言下之意,你套路没我的行。 里梅咬牙,他显然是想要骂些什么,但在那之前,风中的气息微微变了。 敏锐地察觉到这点的里梅一愣,他退到一边,脸上扭曲的表情消失得一干二净,转而恭敬地垂首:“宿傩大人。” 随着月亮的升起,到来的并不是别人,而是前不久才抛下她自顾自地去潇洒的两面宿傩。 绫小路葵学着里梅的样子一低头,目光就看到了两面宿傩手里把玩的她的吊穗。 抢走了还要来她面前炫耀,他果然是有那个大病。 “在做什么?”两面宿傩问。 绫小路葵张了张唇,抢在里梅之前诚实地回答道:“在进行晚餐的试毒阶段。”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的两面宿傩眉尾稍扬,这才记起绫小路之前来到这里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时说的是“至少做的饭比那个白发和尚好吃”。 “不用了。” 两面宿傩冷淡的回答使得绫小路葵和里梅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等等,两面宿傩这家伙这么没有安全意识的吗?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时候的绫小路葵的确是见到了希望的曙光。 然而这样的曙光只持续了几秒就湮没到了月色里。 “我吃过了。”两面宿傩说道,身上带了些浅淡的血腥味。 好家伙,敢情他之前嫌她走得慢是因为肚子饿了。 似乎察觉到了面前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少女的情绪变化,斜倚在门框上的两面宿傩懒洋洋地开口:“怎么,生气了?” 来了,拍马屁拉高好感度的机会来了! “毕竟是带着对您的仰慕之心做的。” 少女将垂下的金发别至耳后,露出温婉的侧颜。她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方洒下的一片小小阴影遮掩住眸中的情绪。 绫小路葵听见两面宿傩低沉的笑声,与之伴随而来的还有瓷勺与碗碰撞的声音。 她一抬头,就看到了两面宿傩端着碗的可怕一幕。 至于旁边的里梅,他的眼睛已经快瞪出来了。 “过来。” 两面宿傩模样慵懒地向她招了招手。 绫小路葵一步一步视死如归地走了过去。 早知如此,还不如刚才一下子干完。 两面宿傩一定又想了什么方法折磨她。 “抖什么。” 两面宿傩倒也不介意她磨蹭的速度,只是在她走到面前时饶有兴致地缓缓开口道。 原本擦到眼角的洋葱在错误的时机发挥了作用,绫小路葵原地思索了一会儿,才故作可怜地抬起头。 “里梅看着,我怕我没命喝。” 第9章 绫小路说这句话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她并非胆大到要赶走里梅和两面宿傩独处,只是单纯地嘴贫。 要是两面宿傩回来再晚一点,她就应该在里梅面前哭了。 但两面宿傩总坏她好事。 一想到这里,绫小路葵就忍不住在心中扎了个他的小人,毫无形象地踩在上面蹦蹦跳跳。 “你以前也喜欢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两面宿傩平淡地开口问道。 “什么?” 奇怪的问题使得她的思绪猛地被拉回,绫小路葵疑惑地抬起眼睫,视线恰好对上两面宿傩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 他注视了她一会,眉尾扬起肆意的弧度,忽地扯开了唇角。 少女那迷茫的目光并没有伪装的成分,的确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我是为您而诞生的,只有这点,您不必怀疑。” 所以,这句话是撒谎。 “不记得了也没关系。”手指深入她的发间,两面宿傩稍一用力,迫使面前的少女抬起了头。 他俯下身,刻意凑近她的耳边,低哑的声音里充满了变态的愉悦。 “那就陪你玩玩吧。” “再加把劲,可别在记起来前死了啊。” 池塘的水因着落下的雨珠一圈圈地荡起了涟漪,它不断扩大,融合,湮灭,再扩大。 在一片沉寂中,少女漫不经心的嗓音响起。 “反正都已经三次了,我可不怕你。” 装傻充愣这种事情对于绫小路葵来说可谓是得心应手,但这并非意味着她是傻瓜。 在此之前,两面宿傩有三次真正想杀掉她的时候。 一次是她与他初次见面主动挑衅之时,一次是她被叫去他的房间的时候,还有一次便是目睹他与咒术师的战斗的时候。 幸好在两面宿傩动手之前,她都用垃圾话搪塞过去了。 两面宿傩挑眉,对于她的话起了些兴趣。 面前的少女早已不是白天的打扮,她换下了繁琐的小袖,只简单地着了白衣朱袴,垂下的袖子用襷绳蠢兮兮地在身后绑了个结,露出白皙光洁的小臂。 她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就连缠绕在他指间的金发也柔软得不成样子。 女人对于两面宿傩来说向来只有一个[成为食物]的作用。 除了聒噪的哭声以外,不管是血还是肉,都比咒灵要好吃许多。 但眼前的这个女人显然是不怕死。 两面宿傩开始考虑起她的另一种作用。 散开的金发和轻轻一握便能折断的脚腕,他无比期待这个胆大的家伙露出惊恐的神情。 “你要是想吓我的话,其实抓个知了到我面前就行。” 虽然被威胁着,但绫小路的语调仍慢悠悠的。 “我对长着两条腿以上的生物都有莫名其妙的恐惧感。” 两面宿傩松开了抓着她头发的手,他转而双手抱臂,倚在门框上气定神闲地欣赏着她的表演。 “至于这个。” 这大概是绫小路葵第一次主动拉近和两面宿傩的距离。 过大的身高差使得她只有踮起脚,拽住他的衣襟,才能够到他的唇边。 温柔的月色在她的眸中摇晃,惊鹿[1]敲击着被水浸湿的岩石,在这清脆的声响中,缠绕着枝头的藤蔓上绽开了春花。 里梅在旁边气急败坏地骂了她什么绫小路葵一个字也没听见,毕竟在那之前,她已经学着两面宿傩的样子凑到他的耳边。 “毕竟我是看过256G的爱情片的人。” “放弃吧,你才吓不到我。” - 乌云一点一点地遮蔽了光亮,和室的障子门并未完全拉上,冰凉的晚风从缝隙中透进,轻而易举地搅乱了被褥中沉睡的少女的呼吸。 【“神明?” “没错,为了回应你的愿望而诞生的神明。” 血液沿着台阶一路往下淌,蝉鸣将寂静的上空碾碎,黄昏的光透过树叶的罅隙,铺洒在了陈旧的鸟居上。 金发的少女就站在那里,盯着下方的黑色影子笑。 “我没有愿望。”那道影子说道,声音里溢满了不屑,“不过,你站得太高了。” 绫小路葵清楚地看到了自己被撕裂的样子,她的身体分成八块,骨头与肉分离,漂亮的头颅从高高的鸟居上落下,恰巧滚到了那抹影子面前。 可是下一秒,飞扬的血肉消散,时间的幕布像是被一只手强硬地拽回,重新来到了一分钟前的起点。 “没有用的,■■。” 自称神明的少女并未生气,她在黑影面前蹲下了身,睁着眼睛,仁慈地弯起了唇角。 “在实现你的愿望以前,不管多少次我都可以重生。” “我是回应你的愿望而生的,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就是我的唯一信徒。” “对我而言——” “只要你存在着,我就是不死的。” 四溅的血肉染红树梢,暖黄色的天空中漂浮着数不清的妖怪,从脚下升起的恶念即使是迟迟赶来的女武神也无法消除。 那道影子哈哈大笑,他的身形在这黄昏这逢魔时刻一点点膨胀,几乎遮蔽了她的所有视野。 “有意思。”影子抬起手说道,“那就试试看吧。”】 …… “等等等等!” 从被褥中惊坐而起的少女从噩梦中挣脱,绫小路葵的呼吸彻底凌乱,她揪着胸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其他神明有没有做梦的习惯她不知道,但绫小路葵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 她下意识地去摸放在枕头下面的短刀,视线一转,却意外地瞟到了亮起的手机屏幕。 [夏油杰]:还活着吗? 哦对,距离上次五条悟和夏油杰帮她出谋划策已经过去了一天,忙着和两面宿傩玩读心小游戏的绫小路葵从那时起就没有什么时间在群里说话了。 夏油杰是晚上二十一点发来的消息,虽然不确定两边世界的时间是否一致,但绫小路葵还是很快地打好了回复。 [世界第一绫小路]:活着。 [世界第一绫小路]:但是刚才在梦里似乎已经死了。 没到半分钟,新的消息很快跳了出来。 [夏油杰]:似乎? [世界第一绫小路]:是啊,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明明感觉挺恐怖的,但是每次醒来后我都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简直就像诅咒一样。 [世界第一绫小路]:完了,我是不是被什么怨灵附身了。 这次夏油杰没有立刻回复她,直到她试探着在群里发了个问号,对方那边才蹦出了个省略号。 [夏油杰]:虽然不太清楚,但如果是诅咒的话,听起来有点像[束缚]之类的东西。 [世界第一绫小路]:…… [世界第一绫小路]:看不出啊夏油,你原来也是捆绑play的爱好者吗? [夏油杰]:不,是术式的一种,不过现在我大概知道你喜欢什么了。 绫小路葵一时丢人地不知道应该先退群还是先砸手机。 [世界第一绫小路]:那如果是你们那什么束缚的话,应该也有什么解开的办法的吧? [夏油杰]:很遗憾,据我所知,除非达成约定,并没有什么中途解开的办法。 [夏油杰]:不过,等悟回来我会帮你问问他的。 [世界第一绫小路]:咦,你们不在一起吗? [夏油杰]:他一个小时前因为破坏公物被夜蛾老师叫走了。 [世界第一绫小路]:哈哈哈哈,我截个图,下次嘲笑他的依据有了。 绫小路葵下定了决心,要是五条悟下次再骂她中二病,她就任务结束后摸到他们学校,把聊天记录打印出来在每个厕所贴个遍。 虽然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但是一想到嚣张地号称最强的少年一脸吃瘪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心情愉悦了起来。 这么想的绫小路喜滋滋地关掉了手机,又钻进了被窝。 然而,十分钟后,她又再次从冷汗中惊醒。 坐立难安的少女满脸沉郁,一瞬间产生了“世界毁灭吧”的可怕念头。 明明她之前已经很久没做那个梦了。 一定是因为两面宿傩早上吓她的缘故。 …… 等等,两面宿傩是不是说了等她记起什么东西就杀了她之类的话? 瞬间清醒的绫小路葵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总不可能真的是因为两面宿傩那个变态才诞生的吧? 如果是真的话,这件事要是被那群深受两面宿傩迫害的神明知道—— “我才不要和那个傻狗一起死!” 少女压抑的尖叫声惊起了门外栖息的鸟雀,在前所未有的寂静中,她房间的障子门忽然被人粗暴地拉开。 房间和她隔了一千八百米远的里梅完全没有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但他的确背对着光站在那里,俊秀的脸上堆砌着忍无可忍的怒意。 绫小路葵也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总之她满脑子都是转移里梅注意力的念头,手下意识地拍了拍被褥,话也从嘴里无意识地溜了出来。 “嗨,一起睡吗,好朋友?” 第10章 “谁和你是好朋友?” 虽然听上去是挺离谱的一句话,但在转移里梅注意力方面似乎有着奇效。 白发的少年显然是愣了一下,随即别过脸去,恶狠狠的语气中还带了点心虚的意味。 绫小路葵忽然明白过来里梅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你深更半夜的是不是想来暗杀我。”她刻意用了肯定的口吻,冷淡的脸上流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 里梅冷哼了一声:“我只是确保你没有去打扰宿傩大人休息。” “我是那种人吗?”绫小路震惊,说完后却顿了顿,“……不过确实可以考虑一下。” 里梅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裂开了,他下意识地想要动手,可一想到之前在台所里发生的事,身体又不由自主地僵住。 【“里梅在看,我怕我没命吃。”】 说完这句话后的少女胆大包天地抓住了宿傩大人的衣服,她之后说了什么他听不见,只知道从他的那个角度看去,像极了亲吻的姿态。 这几乎可以列入里梅眼中的世界八大不可思议事件之一。 “算了。”他一改之前的态度说道,“你要是有命做就去吧。” 少年有些别扭地移开了目光,一副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的模样,这使得绫小路忍不住发笑。 她的肩膀颤动,搭在枕头上的手一拍,柔软的白色便飘扬在月色中,轻巧地落在了对方的头顶。 那是一小片鹅毛。 来自里梅养了半个月的食材。 绫小路葵:……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看着站在门口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将鹅毛从头顶上摘下。 “你刚刚骂谁傻狗?”里梅无比冷静地问道。 “一个妖怪。”有了前面的思考时间,她没什么停顿地回答道,“不仅爱捉弄人,还总想着杀了我。” 里梅隐约记得对方刚来这里时身上的确沾满了妖怪的气息,于是他的表情微妙了一瞬,不确定般地缓缓开口:“这就是你跟随宿傩大人的原因?” 绫小路葵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没错,我打不过那个性格恶劣的家伙,所以就跑到这里来了。” 里梅轻轻皱起了眉头。 “我听说过那个妖怪。” 他似乎并未回过寝间,白天那身昂贵的僧衣仍旧穿在身上,星光洒在他的肩膀,少年抬起眼时透出一股冰棱般的气魄。 “你可以去请求宿傩大人。” 里梅在说这话时的语气平淡,就好像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就算是那个魑魅魍魉之主,也不是宿傩大人的对手。” 绫小路葵迷惑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不管是“性格恶劣”还是“爱捉弄人”,她明明形容的是宿傩,怎么理解到妖怪之主头上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时代的妖怪头目应该是奴良组的二代吧。 她对于那位不太了解,倒是知道在她的时代中,奴良组的三代目是个有着四分之三人类血统的半妖。 “宿傩才不会理我的请求呢。”她反驳道,“不过按你的意思,难道他平时还会实现别人的愿望吗?” 里梅对她不可思议的语气有些稍稍不满:“当然,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听起来简直就像个神明一样。 明明是个喜怒无常,满手血腥的家伙。 “你也是这样?” “……什么?” “因为实现了你的愿望,所以你跟随在了宿傩的身边。”撑着下巴的少女若有所思地歪着脑袋,“真好奇,你向他许了什么愿望?” 里梅一愣,但又很快地回过神来,他轻哼一声:“我和你的关系还没好到那种程度。” 绫小路葵仔细地打量了眼里梅。 少年在不被她气到跳脚的情况下,总是会无意间流露出与年纪不符的冷静。他看向什么事物的目光都很平淡,只会在两面宿傩杀人的时候半跪在地上,露出兴奋又残酷无比的笑容。 大概是个在什么肮脏的贵族里出生的可怜家伙吧。 “不过,你最好趁宿傩大人心情好的时候再去。” 在绫小路葵想着这些东西的时候,里梅没好气地补充道。 他的眼睛在月光下像极了玻璃珠,清澈又干净,隐隐透着警告之意。 绫小路葵注意到他把头发扎成了一个小揪揪。 用的是她傍晚时送他的那根黑色发圈。 糟糕,这家伙也太可爱了。 绫小路葵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请问你愿意做我的第一百二十八号老婆吗”咽了回去,她咳嗽了两声,用刻意装出来的满不在乎的语气问道:“那宿傩他什么时候心情好?” 她完全摸不清两面宿傩的心思,只觉得每次站在他的面前,他都有种等待着她出错,然后好除掉她的念头。 里梅白了她一眼:“反正从明天起你也要侍奉在宿傩大人身边,那种事情你自己想。” 明明这每个字她都听得懂,连在一起绫小路葵却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什么叫她要侍奉在两面宿傩身边。 她是踩狗屎了还是遭天谴了? “那什么,好朋友,你不用为了我们并不存在的友情做出如此大的牺牲的。”绫小路葵试探着说道。 里梅对于她自来熟的称呼已经懒得纠正了:“我有其他的事情要做,这是宿傩大人的命令。” 好啊,两面宿傩,精神上折磨她也就算了,竟然还要在□□上折磨她。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没有。” “好吧。” “你看上去很不乐意?” “没有,我这叫喜极而泣。” 换个角度想,至少这样更方便搜集两面宿傩的情报。 听到回答的里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却没再多说什么。 绫小路葵作势就要缩回被子里去准备睡觉,但她还没来得及躺下,枕头就落入了里梅的手里。 站在她床边的少年低着头与她对视。 “起来。” 他说道。 “天快亮了,去准备换洗的衣服。” 绫小路葵:……失恋了,第一百二十八号老婆报复我。 - 绫小路葵是天刚亮的时候慢悠悠地荡到宿傩的寝间前的,有了前车之鉴,生怕两面宿傩又打她的短刀的主意的少女刻意将药研藤四郎留在了被褥底下。 她跪坐在长长的檐廊上,按照里梅教导的那样,扣了三下门框,然后轻轻地拉开了障子门。 说到这里,她不由地佩服里梅的行动力。 这扇门昨天早上是被宿傩亲手削成两半的,到晚上却已经恢复如初了。 就连庭院里的假山也是。 “宿傩,起床了,宿傩。” 她装模作样地敷衍着喊了两声,在脑子里计算着劈柴烧水做饭打扫整个府邸的时间,算了两遍也没算明白里梅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然而,就在她打算再算第三遍的时候,两面宿傩开口了。 “再吵就滚出去。” 两面宿傩不耐烦地说道,他屈腿坐在被褥上,目光有些阴沉。 “哦。” 绫小路葵应了一声,正打算麻利地滚回去睡个回笼觉,又忽然想起昨天去到江户城的路上两面宿傩对某只妖怪做的事。 她刚要挪出去的膝盖收了回来,一副十分好脾气的模样,捧着换洗的衣服说道:“那你睡吧,我在这里等你。” 两面宿傩没睡醒再好不过了。 毕竟她也没睡醒。 但比起两面宿傩,她有个特技—— 她不仅能站在避雷针上睡,还能在瀑布下面打坐睡,更别说普普通通地跪坐着睡了。 人困到极致,就算是在大马路上有车想从她身上碾过去她也懒得起来。 绫小路葵是这么想的,但两面宿傩已经被她吵醒了。 他抬眼审视着她,看着她跪坐在角落里,轻阖着眼睛,一副摇摇晃晃的可怜模样。 “怎么,没睡醒?”两面宿傩稍稍抬起手臂,用玩味的口吻揶揄道,“这个时候倒是很听话。” 绫小路葵眨了眨眼睛,她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两面宿傩是什么意思,于是连刚想要打的哈欠也憋了回去。 两面宿傩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拎到了腿上,他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 “不准睡。” 那双腥红的眼睛锁定了她,两面宿傩对于她挣扎着睁大眼睛的表情感到十分的愉悦。 但绫小路葵可不在意这些。 她抱着白色的浴衣,用圆溜溜的大眼睛注视着他:“穿衣服吗?” 完成任务就可以去劈柴了。 两面宿傩总不可能闲到看着她劈两个小时的柴。 至于衣服,有了昨天的教训,绫小路葵已经深谙其道了。 她这次没耍小聪明,认认真真地替他系好了腰带,正打算夸自己几句,却看到两面宿傩低头瞄了一眼,懒洋洋地扯掉了。 “重来。” 两面宿傩昨天还因为她扎得松松垮垮差点杀了她,今天就因为她系得严严实实而感到不满。 里梅究竟是怎么猜透他心思的? 绫小路葵气得牙痒痒。 两面宿傩这家伙最好别栽她手里,不然总有一天她也要逼着他帮她穿衣服。 心里暗戳戳地发誓的少女手上重复了昨天的步骤,她做完最后一步,正打算从两面宿傩腿上爬下来,肚子也十分不争气地叫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没吃东西?”两面宿傩侧眼看她。 绫小路葵想了想,没有撒谎:“来的时候顺路去偷吃了块糕点,里梅的手艺还不错。” 至少比她在现代时吃过的任何一家点心店都做的要好。 提到喜爱之物的少女瞬间精神了起来,她忽略了两面宿傩的存在,兀自沉浸在了自己的喜悦之中。 “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明明现在不是葡萄的时节,却有葡萄的味道。” “软软糯糯的,等里梅回来我一定要去偷他秘方……” 她滔滔不绝地讲着,一双蓝眼睛因此而闪闪发亮,日光落入她的眸底,映得那清澈的虹膜光华万千。 两面宿傩没有耐心听她讲这些无聊的东西,他直接做出了最直接的行动。 世间最恶的“诅咒”俯身吻了她。 他的舌尖扫过她的唇角,然后是下唇。明明力度不轻不重,动作之出乎意料地缓慢。 被、被舔了? 绫小路的脑袋空白了一瞬,她努力地集中思绪来寻找一个最优解,但两面宿傩却在那之前松开了她。 “啧,也不过如此。”两面宿傩说道,“你就因为这种东西而高兴?” 爹可忍,妈不能忍了。 绫小路葵感到有什么东西正从她的脑子里打包行李离家出走。 哦,原来是理智啊。 “不错的表情。” 两面宿傩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他的笑狂妄,肆意,却又十分迷人。 绫小路葵可耻地在美色中沉迷了一秒,紧接着,她下意识地抬手,接住两面宿傩向她扔来的东西。 是她的吊穗。 金色的,像她的头发一样。 可现在上面却多了一道奇奇怪怪的黑色咒纹。 “赏给你了,不准扔掉。” 两面宿傩说道。 “作为你取悦了我的奖励。” 第11章 两面宿傩的脾气好像也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接到吊穗的那一刻,绫小路葵这么在心中想道。 她没有咒力,也不是咒术师,虽然对于咒纹这种东西一窍不通,但大致也可以猜测出其中的用途。 少女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将它系在了发间的簪子上。 “好看吗?” 金色的吊穗随着她的动作摇晃,映着日光,像是流动的水银。 “算了,你肯定欣赏不来,我还是问三日月去。” 不等两面宿傩回答,绫小路葵自顾自地说道。 她记得三日月头上就总戴着类似的东西,打起架来特别好看。 两面宿傩对于她口中的新名字不感兴趣,只是懒懒一笑,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绫小路葵照做了。 她想,这大概就是里梅说的两面宿傩心情好的时候。 倘若她像里梅那样向他许愿,说不定他也会答应。 可这也太离谱了,明明她才是受人信奉的神明。 当然,她也没什么愿望。 总不可能对两面宿傩说“为了世界和平,请你去死吧”。 而当她神游回来的时候,两面宿傩已经把她头上的簪子拔下了。 他在做什么? 产生了这样的疑惑的绫小路葵呆住了。 两面宿傩在给她梳头发——这样的认知不管放在哪里都太过可怕。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就好像是为了戏弄她而刻意放缓的那样。 少女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绫小路葵下定了决心,倘若两面宿傩打算把她头皮扯下来,她就立即割断头发逃走。 头发没了可以再长,头皮没了她就要痛到满地打滚了。 但两面宿傩什么也没做。 他甚至给她梳了个堪称完美的髻。 绫小路葵眼睁睁地看着他将绑着吊穗的发簪插回了她的头上,一时之间还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在做梦中梦。 但她的确是在远处的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新鲜模样。 难以否认的是,两面宿傩的审美的确还不错。 “原来还有这种好事吗?”绫小路葵跟上了越过她径直往外走的两面宿傩的脚步,他的步子很大,她只有小跑着才能跟上,“那我天天来叫你起床。” 两面宿傩侧过眼看她,他抬起手臂,手掌落在她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头顶上。 …… 两面宿傩头也懒得回,捏着她的脑袋,把她提远了。 “别太贪心。”他说。 绫小路葵抬手按了按自己差点断掉的脖子,纠正道,“不是贪心,我只是热爱工作而已。” 这句话要是被药研听见,他一定会捧着本丸那一堆积满了灰尘的文件感叹她终于有点审神者的样子了。 但毕竟是假的,绫小路葵自己也不信。 “再说了,贪心不是好事嘛。”她理所当然地说着,顺手踮起脚折下了冒进檐廊下的春花,“想要的东西只有不折手段地拿到才行,不管是妖怪还是人类,都是有了私欲才会变强的。” 洁白的春花上还带着露珠,鹅黄色的花蕊中央散发出浅淡的香气。 少女将被虫啃噬的一朵花瓣摘掉了。 “啧啧,神明也会说这种话吗。”两面宿傩嘲讽她道。 绫小路葵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你终于分清我和咒术师的区别了吗?” 两面宿傩没理她,他只是停下了脚步,黑色的尖锐指甲点在她手中的花上。 前不久,他还用那来撕裂人类的四肢。 可现在,残缺的春花却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机。 [反转术式] 绫小路葵从夏油杰那里听过。 可这连自称最强的五条悟都没有学会的招数却被两面宿傩随意使了出来。 她并不替手里的花感到欣喜,只觉得一种恐慌感从脚底油然而生。 这个世界上能杀掉两面宿傩的人,真的存在吗? - ——他们绝对是送她来送死的。 正午时分,在院子里劈着柴的少女忿忿不平地想道。 两面宿傩弑过神,而神在死后仍旧会保存着前代的记忆重生。 她不信这么重要的情报那些住在高天原的家伙不知道。 索性逃走算了吧。 绫小路葵的脑子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被她自己否认了。 半途而废有损她的名声,她自己一个人没有神器跟着她的时候也就算了,她现在可是代表着他们本丸的脸面呢。 更何况,她还对于昨晚那个梦耿耿于怀。 “真烦人。” 随着少女抱怨的声音落下,碎成两半的木桩滚落到池塘边的石头旁,晃晃悠悠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以前玩的乙女游戏里战斗力天花板顶多是《lovelove~魔禁心动学院》里的一方通行,虽然那家伙也脾气臭得总是爱动手,但好歹有个名为“御坂御坂”的突破点在。 但两面宿傩就不一样了,他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举一动全凭心情,就算她是名侦探柯南也算不出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两面宿傩身边只有一个里梅,而里梅显然不是他的弱点。 如果她抓着里梅威胁两面宿傩,那家伙大概只会嘲笑她一番,然后把她和里梅一起杀掉。 痛苦地这么想着的绫小路葵突然一愣。 俗话说得好,没有弱点就制造弱点。 她得给两面宿傩培养出一个“御坂御坂”出来! 绫小路为自己的智慧折服了。 她俯身抱起地上的木柴,将它们堆到了庭院的阴凉处。 按两面宿傩以往的习惯,他至少要四五个时辰后才会回来。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她出去跑一趟了。 想到这里的绫小路不由地开始沉思两面宿傩喜欢的类型。 首先要排除人类,先不说她的良知不允许她做出诱拐人类少女的这种事,最重要的是两面宿傩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趁她一个转头就把对方当食物吃了。 那么就只剩下妖怪和咒灵了。 绫小路葵不是很分得清这两者的区别,但既然两面宿傩是个诅咒师,那么比起妖怪他应该更喜欢咒灵才对? 那么她要寻找的目标就成了长得好看的人形咒灵小姐姐。 …… 或许长得好看的可以去掉,毕竟长得好看的咒灵小姐姐也不一定看得上这种臭脾气的家伙。 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得两情相悦才行嘛。 这么想着的绫小路故意没有带上药研藤四郎,她在江户城的郊外,最靠近吉原长廊的地方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坐了下来,然后用石头划破了手腕,默默地看着脚下的凤尾蕨摇着叶子被染红。 风将血的味道很快扩散开来,她身后的灌木窸窣作响,绫小路葵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就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哦呀,是位可爱的姬君呢。” 绫小路向后仰头:“妖怪?” “不,请不要将我与那种东西混为一谈。” 黑发的诅咒身上缠绕着浓郁的恶念,她用长袖蒙着唇笑,一双狭长的眼睛因此而弯起。 绫小路葵瞬间觉得自己和她一定很有话题。 毕竟她被误会成神棍或者咒术师的时候也总是会觉得烦恼。 她在心中这么欣喜地想着,默念了一遍事先准备好的台词。 然而,还没等她说出一句话,靠近的诅咒便睁大了眼,注视着她的目光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尖叫着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 绫小路葵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俯身在水坑中看了看自己的脸。 “也不丑呀。” 她嘟囔着,声音里充满了疑惑。 少女头顶上的树枝在这时候颤了两下,樱粉色的花瓣飘零,慢慢悠悠地落到了她的鼻尖。 绫小路葵听到了一阵爽朗的笑,她抬起头,黑发的妖怪也正眯着一只眼睛看她。 “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想要接近他们的话,还是先将自己身上的气味洗干净吧。” 魑魅魍魉之主,奴良组的二代目坐在高高的树上,他弯着唇,单手搭在浴衣的前襟里,一双金瞳里看不出什么恶意。 奴良鲤伴轻巧地从树上跳了下来,他的木屐踩低了杂草,最后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好心的妖怪就这么对着坐在石头上的她伸出了手。 “你全身上下,都是[两面宿傩]的气味。” 第12章 面前的妖怪有着和她记忆中奴良组三代目相似的容颜,唯独头发是全黑的,身上带着酒与山吹花混合的味道,举手投足间都写满了随性。 综上可得,这是那位在江户末年,奴良组的鼎盛时期因意外死去的妖怪之主,奴良鲤伴。 绫小路葵搭住了他伸到面前的手。 “是什么样的?” “嗯?” “你说的我身上的两面宿傩的气味。” 面前的少女睁着一双眼,就差把好奇写在了脸上。 奴良鲤伴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眯着的一只眼很快睁开又合上,最后“噗”地一声笑出了声。 “那对于妖怪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味道。”奴良鲤伴垂下眼睛,温和的声音里还带着些未卸下的笑意,“就好像他正站在面前一样。” 带着十足的侵略性,狂妄又目中无人。 这也是奴良鲤伴在奴良组的庆功宴上跑出来的原因。 他这么想着,忽地听见面前那抹金色长长地舒了口气。 “太好了,不是因为我才被吓跑的。” 绫小路说完,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振作了起来,她的眉梢随着直起脊背的动作扬起,连眼尾都带着十分有感染力的喜悦。 完全无法将面前这个人类与象征着暴力的天灾两面宿傩联系在一起。 奴良鲤伴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用两指捏着下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抱歉,请问您有见过这家伙吗,大概这么高……不,没关系,不好意思打扰了。” “可恶!一个不注意就不见了!” “二代目——!您又藏哪里去喝酒了吗二代目!” 远处传来的声音听起来挺急的,绫小路葵倒是想帮身边的妖怪回答。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手腕便感到了一股忽如其来的拉扯力,奴良鲤伴拽着她蹲下,利用不高不矮的灌木丛做掩护。 黑发的妖怪眉眼精致,看起来十分具有蛊惑力。更别说他还竖起根手指抵在唇边,扬唇狡黠地对她笑。 绫小路懂了,这场面她熟。 她在本丸的时候为了逃避药研监督她处理公文,就是这么拉着三日月躲在歌仙晾的床单后的。 但很显然,不管她怎么躲,最后都会被从背后突然冒出来的药研吓一跳。 完全没有意义。 绫小路葵想着,从美色中回过神来,象征性地拍了拍奴良鲤伴的肩膀,压低了声音。 “别挣扎了,长痛不如短痛,你迟早会被找到的。” 滑头鬼向来都是狡猾的妖怪,关于他的部下最长有一个半月没找到在江户城内到处蹭吃蹭喝的自己的事,奴良鲤伴并没有告诉对方。 倒不是觉得丢脸,只是他的注意力现在在别的地方而已。 少女那纤细的手腕上留着一条淡淡的红色,虽然血迹早已干涸,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中,奴良鲤伴仍旧可以闻到那与人类有些不同的气息。 有些浅淡的香味,对于妖怪来说却极具诱惑力。 原来如此,这就是两面宿傩将一个人类留在身边的原因吗? “抱歉,虽然有些突兀。” “可以告诉我两面宿傩在哪里吗?” 等到首无的声音远去后,奴良鲤伴问道。 他率先站起了身,黑发上落了几片叶子,薄薄的浴衣散开,胸前隐约露出一片肉色。 至于那把传说中的妖刀[弥弥切丸],此时正被奴良鲤伴随意地搭在肩上。他仍在笑着,黑色的[畏]却十分具有压迫感。 绫小路葵跟着他站了起来。 “要替江户城的人报仇的话可别自己去。要我说,还是带上你的百鬼们一起夜袭比较可靠。” 她漫不经心地说道。 “啊,刚刚跑过去的首无就不错,不是有那什么叫[鬼缠]的招数吗,你要有自信就试试看吧。” 奴良鲤伴的动作顿住了,他那诱人的金瞳中盛满了疑惑,好似是在问她怎么会知道这种东西。 “输一次也没关系,打不过就跑路吧,我知道你们滑头鬼的招数用来逃跑特别方便。” 在奴良鲤伴的眼中,两面宿傩的女人握紧拳头,激情澎湃地鼓励他道。 “加油!打倒两面宿傩!我对你很有信心哦。” “二代目!” - 奴良鲤伴不出所料地没有追上来,走远了的绫小路葵因此松了一口气。 妖怪是只有用神器才能祓除的存在,更别说奴良鲤伴还继承了他母亲的自愈能力,要真打起来大概还有些棘手。 但绫小路葵向来奉行能不打架就不打架的原则,硬要说起来,她还得感谢奴良鲤伴告诉她自己身上两面宿傩的气味的事。 知道了这件事后的少女并没有再立即着手致力于诱拐无知诅咒,相反地,她拐进了旁边的吉原。 和现代的吉原有些不同,现在的吉原只是一条幕府为了统一收税而设置的游廊罢了。数千贫苦的游女们被卖到这里,无论级别有多么高,即使是花魁也被禁止走出游廊的大门[1]。 想要从这里出去,除了攒够钱赎身的方法外,只有年满二十八岁或死亡的两条路。 因此,这是整个江户城怨气最重的地方——妖怪和诅咒的聚集之地。 仗着普通人类无法注意到她的便利,绫小路随意挑了间长屋溜了进去。 她将挽起的金发放下,侧着头,一勺一勺地往上浇水,然后再用火烘干。 绫小路葵没有再将头发盘回去的打算,她将摘下的簪子握在手中,上面系着的金色吊穗却一不小心滑落到了地上。 她想要伸手去捡,可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些。 抽出草绳的木屐和脏兮兮的和服下摆,配上这些的却是一双纤细又稚嫩的手。 “这是你的东西吗?”那双手的主人问道。 这是一个一个十分好看的孩子,有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和一头浅蓝色的头发。 可她却久违地在他身上感到了不详的气息。 “真奇怪啊,明明只是个人类的小孩子。” 她蹲下身,托着下巴自言自语。 “你杀过人吗?” 对于一个普通孩子来说,这么直白的提问大概会引起对方的恐慌。 但面前的孩子却只是微微睁大了眼而已。 他的唇角一点一点地扬起,最后扯出一个兴奋的笑容。 蓝发的孩童那病态的脸颊因此而微微泛红,绫小路葵看着他走近了几步,将金色的吊穗还到了她的手中。 触及她掌心的指尖冰冰凉凉的,没有任何要离开的迹象。 小小的孩子顺势握住了她的手,他凑近了脸颊,像呜咽的小兽一样亲昵地蹭着她的手。 “是真的啊——请带我走吧。” 他用充满依赖的语气说道,眼神中有说不出的炽热。 “神明大人。” 绫小路葵罕见地愣住了,她眼睫落下,看向那张贴住自己指节的脸。 “你的名字是?”沉默许久,她开口问道。 蓝发的孩童翘起了唇角。 “真人。” 他的声音轻轻的,没什么力气地重复道。 “我的名字叫真人。” 第13章 好像遇到不得了的生物了。 当绫小路葵两次试图把自己的手从面前的孩子抽出来却失败后,她在心里这么苦恼地想道。 “不行哦。”她用哄骗般的口吻拒绝,“跟我走的话人生会变得不幸的。” 毕竟她是来找咒灵感化两面宿傩的,又不是来找小孩给他当下酒菜的。 “您要抛弃我吗?”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恐惧的神情,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孩子贴了上来,他用双手揽住她的脖颈,柔软的脸颊贴在她的肩膀处。 肌肤接触的地方传来一片炽热,绫小路能清晰地感到他在发抖。 这让她想起在战场上捡到秋田藤四郎的时候。 本该被好好珍惜的短刀不知道被谁丢弃了,银色的刀身上有着难以忽略的两条裂缝。她试着用灵力唤醒了他,结果沉睡了不知道多久的秋田藤四郎一睁眼就欣喜地抱住了她的腰。 【“果然!一期哥说会有新的主君来接我们的!”】 无法说出反驳的话的绫小路葵当时在那片荒芜中捡了一下午的刀,然后才大摇大摆地去时之政府登记成了审神者。 怀里的孩童在这时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要来了哦,怪物。” 真人说道,环住她脖颈的手收紧。 绫小路葵一愣,熟悉的气息使她来不及思考。她单手将真人抱了起来,避开了从身后来的攻击。 “明明应该过了能看见妖怪的年纪了。” 【还给我——】 飞扬的木屑散开,绫小路葵听见了紫色蜘蛛的尖叫声。 【把真人还给我——】 “你还真是和普通人类搭不上边。” 血雨噼里啪啦地落下,妖怪的残肢在地上扭曲着愈合,绫小路收回了结印的手,开始反省为了不被谴责而不带上药研的行为。 围绕在少女脚边的火焰并没有完全消失,她垂着眼睫思考对策,却没有发现怀中的孩子的异样。 那柄盈亮的匕首才在袖子中露出一个头便被收回,真人的表情出乎意料地冷漠。他水银般的异色眼眸一点点地被那团火焰映亮,最后彻底绽放出炽热的光。 他仍在发抖。 兴奋地浑身发抖。 “您在因我而困扰吗,大人?” 真人又一次用这样的称呼呼唤她。 看上去弱小的孩子拥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智慧和野心,绫小路一松手,他就从她怀中跳了下来。 “别担心,我不会让您为难的。” 真人露出了天真无邪地笑容,他哼着她没听过的童谣,一步一步轻快地走向那只紫色的巨型蜘蛛。 【太好了!】 【你果然还是注视着我的!真……】 妖怪的话没能说完。 真人带着最无害的笑容,用那把藏在袖子里的锋利匕首刺穿了它的头颅。 绫小路葵伸手捂住了耳朵,妖怪发出的悲惨嘶鸣几乎要震透她的耳膜。 可真人却只是温柔地拍了拍妖怪的身体,转过身的时候,半张脸都溅上了温热的血。 绫小路葵想起来了,他嘴里哼着的歌是摇篮曲。 这个残忍的孩子又一次对她露出了可怜无辜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他手里的妖刀是哪里来的,刚才的那只妖怪又为什么一副深爱着他的表现,但绫小路葵的直觉告诉她,如果让这孩子再活下去的话,说不定第二个两面宿傩就诞生了。 她确实是做好了杀掉他的打算的。 但在她动手之前,沾满血的刀刃掉在了地上。 真人扔掉了他唯一的武器,缓缓向她走来。 “我没有杀过人哦。”他的声音轻轻的,就像是雨珠落在纯白的花瓣上,“是这些讨厌的妖怪主动来找我的,我只是做出了必要的反击而已。” “想要活下去——您要因此而谴责我吗?” “不过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他们说神明做出的一切决定都是正确的。” “来吧,请杀掉我吧,如果是您的话,一定会很温柔的吧。” 小小的孩子微笑着张开了手,一双蓝眼睛里写满了期待与渴望。 …… 唯一杀掉他的理由不见了。 在绫小路的沉默里,她脚下的火光燃烧了片刻便湮没下去。 “你就没点远大的愿望吗?” 她苦恼地抱怨道。 “跟在我身边的话会被比刚才更可怕的妖怪吃掉也说不定,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 “没关系。” 她的话音一落,真人就欣喜地跑了过来。 他用没沾上血迹的半张脸亲昵地蹭了蹭她。 “我会把自己弄干净的。”真人承诺道,就像一只快乐的小狗。 可当他牵住她的手的那一刻,绫小路葵清晰地听见了江户城外妖怪齐声嘶鸣的声音。 不过是眨眼的时间,她便将真人丢弃的那把妖刀握在了手中。 “你还挺受欢迎的。”绫小路葵有些头疼地说道。 黑压压的妖怪遮蔽了天空,可在吉原中的人们还在嬉笑着唱着歌。 “先说好,你欠我一千円,以后有钱了要记得还我。” 有了武器的话,这个数量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绫小路葵迅速地在脑中做出了对策。 但即使要打架,也得离这个地方远一点才行。 “抓紧了。” 她破窗而出,轻盈地跃上对面的屋脊,继而迅速地奔跑了起来。这种许久未经历过的刺激感觉使绫小路有些热血沸腾,她随意挥刀将挡在面前的妖物斩成了两半,余光瞄见远处的奴良鲤伴也扛着刀站在屋檐上。 不出所料地被他的部下捉住了。 黑发的妖怪表情很是无奈,他一边敷衍地应付着首无的谴责,一边向她看来。 并不是什么有恶意的眼神,更多的是对于天空中的妖怪为什么会追着她跑的疑惑。 但是他显然还记得两面宿傩之前滥杀无辜的仇,没有任何要追上来的打算。 奴良鲤伴优先选择了保护江户城的人类。 这对于她来说是件好事,至少不用担心他追上来再执着地问两面宿傩在哪了。 绫小路葵想着,在妖怪们远离吉原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焮天铄地的火光遮蔽了视野,她握着刀在逼近的妖怪之间穿梭。因忍受不了火焰灼烤的妖怪从天空中坠下,被撞破的岩石裂成数不清的小块,像箭矢般向她袭来。 她的脸颊因此而产生了浅淡的划痕,但绫小路本人却没有感到任何的疼痛。 “别想了,不会还给你们的。” 少女站在飞行的妖怪上,金发飞扬,微微上扬的眼尾处涌出几分嚣张的锐意。 “节约点时间,索性一起上吧。” 她打算用之前对付两面宿傩的那招。 虽然有点浪费血,但是不得不说意外地好使。 她这么想着,自由自在地从高空上跳了下去,等着涌动的妖怪过来咬她。 风在这时将熟悉的气息吹来,淡淡的酒香以一种不可阻挡的速度包裹了她。 两面宿傩单手托着她的臀部,将她抱在怀里,脚下踩着的是那只她刚刚站在上面的妖怪。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远处的真人,嘲讽般地笑了一声。 “你还真是喜欢乱捡东西啊。” 他擦过她颧骨处的指腹是热的,声音里却带着掩着戏谑的残酷冷意。 绫小路葵那把真人偷偷藏在自己的房间教育成正常小孩的想法破灭了。 不过还行,苟得住。 “怎么能叫乱捡东西,明明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送给你的礼物。” 她反驳道,顺手抱紧了两面宿傩的手臂,以防止他把她当球一样扔出去砸穿妖怪。 “不喜欢吗?” 第14章 两面宿傩杀人无数,从他几百年前刚成为诅咒师起,就是一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姿态。他对什么都无所谓,杀人全是兴趣所致,一切行动全看心情。 最初给他取名为[两面宿傩]的阴阳师早在决战中化为一抔黄土了,花开院家剩下的子嗣们完全不成气候。 两面宿傩的生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无聊了起来。 为了打发时间,他开始比起以前更频繁地杀人。 或许是担心灾祸上身,以德川为首的大名们开始在暗地里以各种理由通过里梅拉拢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已经不是第一次收到作为礼物的“活的生物体”了,但送礼的同时还敢明目张胆地撒谎的,两面宿傩的确是第一次见。 “要我夸奖你吗?”两面宿傩戏谑着问道。 绫小路葵见好就收:“怎么会,我做好事从不用夸奖的。不如你把我放下来,我把它们杀光了作为送给你的第二个礼物?” 虽然她也有被单手抱着的少女心……不不不,少女心也是要分对象的。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危险了,两面宿傩如果想要杀她,她施展不开。 “别动啊。”两面宿傩嗓音沙哑,“这可是你自己掉下来的,不是想被抱着吗。” 艹。 两面宿傩怎么知道的?他总不能有读心术吧? 完了,全完了,那她之前在心里骂他智障还妄想让他帮自己穿衣服的事不就暴露了。 不能承认!决不能承认! “我可以解释的。” 绫小路葵一边说着,一边小幅度地挣扎,试图寻找一个空隙逃跑。 但两面宿傩搂着她的手臂就如铜墙铁壁,力度之大让她几乎无法动弹,只能被迫半个身体贴在他的身上。 她一低眼,就能看见他肩上神秘的黑色咒纹。 “打情骂俏你懂吗?……哦可能现在还没这个词,总之就是通过作死来吸引恋人的注意力的意思。” “没错!就是这样!嫉妒的对象是不分性别的!我只是单纯地想趁里梅不在刷好感度而已。” 两面宿傩垂眸看她一眼,忽地嗤笑一声:“你想让我喜欢你?” 来了!问题来了! 这个时候应该是低眉顺目地说“我不敢”再夸他一通彩虹屁好呢,还是应该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那不然你以为我忍你这么久干嘛”好呢。 拥有着五年乙女游戏经验的绫小路葵只在沉思了片刻后就做出了决定—— “当然了。” 少女的声音清脆,毫不拖泥带水,光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破绽。 “是吗?”两面宿傩挑了下眉:“送你了。” 等等,什么东西送给谁? 绫小路葵的脑中刚冒出这个疑惑,两面宿傩就在空中松开了抱住她的手。 呼啸的风声从耳边而过,失重感像潮水般毫无准备地袭来,她不过是一个眨眼,就掉进了脚下张着嘴的巨型妖怪的肚子里。 哦,原来是把她送给妖怪当晚餐。 ……狗啊。 她单知道两面宿傩狗,但不知道他还能这么狗。 金发的少女在还未落到底部前便已结好了印,吞噬她的妖怪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最后扭曲地嘶叫着,化为炸裂开的无数肉块。 短暂的缺氧使得绫小路在重见天日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浑身上下都是血液和粘稠的液体,头发湿哒哒地落下,看上去和远处脏兮兮的真人没什么实质上的区别。 绫小路葵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可怕,但她这幅狼狈的样子似乎取悦了两面宿傩。 盘腿坐在诅咒之上的男人开怀大笑,他满意地欣赏着这一幕,在看到对方气愤地清理完身上的污垢后才缓缓站起了身。 “意外地能干嘛。” 能被两面宿傩夸奖大概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但绫小路葵却感受不到任何的喜悦之情。 ——要不然还是同归于尽吧。 她面无表情地在心中想道。 “作为奖励,就让你见识见识吧。”两面宿傩抬起了眼眸,他漫不经心地曲起了手指,双手交叠,唇角挂着兴致盎然的笑,“领域展开——” “[伏魔御厨子]。” 几乎是一瞬间,时间就好像被定格了一样,就连天上流动的云也静止在了原地。 妖怪的残肢伴随着血雨砸在了她的脚边,它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求饶的尖叫就已经没了声息。 绫小路葵在那些令人作呕的残肢中找到了本应归巢的麻雀,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身体却已经不知道去往了何地。 将一切生物斩尽的可怕能力让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还活着。 等等,那真人…… 还没来得及舒出一口气的少女猛地抬头,她的视线一转,就触及到了那抹孤零零的蓝色身影。 真人站在原地,他长长的头发被削掉了一半,连带着从额头到下颌都有一道无法忽略的血痕。 他看向两面宿傩的眼神无比恐惧,像小动物一样本能地缩成了一团。 完蛋了,大概是要被杀掉了。 绫小路葵是这么想的,她打算抢救一下,可真人的速度比她要快些。 “父、父亲?” 那是一声音量极低的呼唤,可在一切生灵都消散的此刻却格外明显。 紧接着,陷入震惊的绫小路葵看到真人向她跑来,他颤抖着身子,扑进了她的怀里。 “母亲!” 绫小路葵活了这么多年,一直觉得自己什么大场面都见过。 但她现在却不敢抬头对上两面宿傩的目光。 “倒霉孩子。”她痛苦地拍了拍真人的脑袋,低声说道,“你学我耍无赖就算了,拉我下水可就太恶毒了啊。” - “和之前的情报一样,新上任的禅院家主的确是影法术的继承人。”傍晚时分,外出归来的里梅半跪在障子门前汇报发现,“虽说如此,但就像现在的花开院一样,没有了前任的指导,不是宿傩大人您的对手。” 两面宿傩单手托着脑袋,食指懒洋洋地点在太阳穴处:“是吗,那我去教教他们怎么样。” 里梅低着头,不动声色:“能得到宿傩大人的指导是他们的荣幸。” 两面宿傩哈哈大笑:“说这种无聊的话,你也被那女人影响了吗,里梅。” 里梅愣了下,忽然察觉到自己昨晚扎起的头发还未放下。 他的神色微凛,继而头更低了些:“抱歉,宿傩大人。” 障子门外的身影在说完这句话后就消失了,两面宿傩却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他的目光因此而微动,最后落在自己的手上。 前不久,他用这只手抓住了那个名叫真人的小鬼的头颅。 捏碎它对于两面宿傩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就在那个时候,两面宿傩在真人身上闻到了比诅咒更恶心的气味。 “看吧,都和你说了,跟着我会变得不幸的。” 看上去并不知晓这一切的少女在远处痛心疾首地摇头,却没有丝毫要从他手里抢人的打算。 “这个时候倒没有怜悯心了吗。”两面宿傩嘲讽道。 绫小路葵面无表情:“他都喊你父亲了,父亲打儿子是分内的事,我可不插手。” 她说完,还握紧拳头给他打气:“加油,这孩子改邪归正的事情就靠你了,毕竟负负得正嘛……算了,跟你说数学干嘛,你肯定没学过。” 两面宿傩啧了一声,松开了捏着真人脑袋的手。 察觉到两面宿傩的杀意消失后,小真人立即跑得远远的,他既不敢接近两面宿傩,也不敢接近刚才亲手把他交出去的少女。 绫小路葵立刻见缝插针,开始报两面宿傩把她扔进妖怪肚子的仇:“太凶了也不好,你看,你儿子怕你。” 两面宿傩:“你倒是挺乐在其中啊。” 绫小路:“在告白后惨无人道地抛弃我的男人是不会懂的,我只是在强颜欢笑而已。你看,我的衣服已经脏得无法见人了,你知道它有多贵吗。” 两面宿傩的眉头皱起,他似乎被她说得有些不耐烦了,绫小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她刚想转变口吻说点什么,就看到两面宿傩手指一抬。 撕拉一声,她身上那件杏色的小褂像个没人要的孤儿一样落在了绿油油的草地上。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或许你知道有衣服脏了可以洗的这件事吗?” 两面宿傩的语气阴沉:“烦死了,想要什么就让里梅陪你去买。” 绫小路葵的眼睛瞬间变得比铜铃还亮,她想要夸奖两面宿傩真是个好人,又觉得这句话好像哪里都不对劲。 于是她思考了一会儿,把到嘴边的话语从头改到了尾。 “作为交换,我会报答你的。” 两面宿傩侧过脸去看她,他沉默半晌,又低低地笑了一声,将这句话拆分开来,在嘴中细细咀嚼:“报答?” “对啊,你很无聊吧,我当你的陪练怎么样。”金发的少女算盘打满,一本正经地说道,“先说好哦,你不准用刚才的领域。” 两面宿傩沉默地打量着她,他的视线下移,发现对方腰间携带的短刀不知何时换了一把。 “你很急着送死嘛。” 两面宿傩的语气里充满兴味,绫小路葵却在脑中将它自动转化为答应了的意思。 她清了清嗓子,刻意摆出震惊的表情:“怎么能叫送死!你竟然又想着杀掉我吗!” “你看,真人这孩子才五六岁——” “他还需要母亲的怀抱呢!” 第15章 火、斩击、领域、反转术式——这是绫小路葵目前知道的两面宿傩的能力。 在她的设想中,和两面宿傩交手无疑是件利大于害的好事。 这样一来,等她收集好两面宿傩的所有情报,就可以人手一份送给他的仇家了。 妙啊,真不愧是她,神界的头脑天才! 在心里美滋滋地制定了一系列祓除两面宿傩的计划的绫小路心情愉悦,末了还不忘看向那个蓝色的小小身影:“你说对吧,真……” 少女的声音因过度的震惊而卡在了喉口,映在她眸底的孩子满脸是血,而手上还握着沾着发黑血迹的尖锐石头。 从颧骨一侧开始,横贯鼻梁,与两面宿傩造成的伤□□叉成了个十字。 “这样会好看点吗,母亲?” 真人就像是感受不到痛意一样,他远远地站着,歪着头对着她羞赧地笑。 绫小路葵还是说不出话来。 这边站着一个大变态,那边蹲着一个小变态。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玩这个“母亲父亲”的游戏了。 “可别想着逃跑啊。”两面宿傩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的胸腔中发出沉沉的笑,手掌贴在她的腰窝处。 这个恶劣的家伙刻意俯下身,下颌凑近她的耳边。两面宿傩咬着舌尖,细细咀嚼着这几个词,嗓音听起来有些耐人寻味。 救命啊,刚刚才发现,这声音怎么这么像她的第七十二号老婆迹部景吾。 军心动摇的绫小路葵忍不住抬手捂脸,她试图默念清心诀来把自己脑子里那些有颜色的本子倒出去,然而却越想越生动,以至于下意识地抓紧了两面宿傩的袖子。 平时被里梅熨烫妥帖的浴衣在她手里皱成一团,少女的五指纤长,泛白的指关节旁透着可爱的粉红。 “你别再说了。”绫小路葵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怕我把持不住。” 两面宿傩皱了皱眉,他懒得去理解她是什么意思,视线却是落在了她手腕愈合的伤口上。 “又和那只妖怪打输了?”两面宿傩发出一声不屑地鼻音,他用指甲勾起她的下颌,猩红色的瞳仁对上少女那雾蒙蒙的眼睛。 “没用的东西。”没等她回答,两面宿傩低笑着骂道。 就像两面宿傩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一样,绫小路葵现在也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她思考了下“又”这个字的含义,又想了想两面宿傩说的“妖怪”指的是什么,然后才回忆起自己那随口胡诌的投靠两面宿傩的原因。 “没有。我只和打得过的妖怪打架。”她瞬间清醒,开始反驳两面宿傩。 里梅误会了就误会了,两面宿傩要是误会了就糟糕了。 她是要让奴良鲤伴偷袭两面宿傩,可不是让两面宿傩偷袭奴良鲤伴。 虽然两面宿傩也不屑于搞偷袭。 “急什么。”两面宿傩睨她一眼,对她的语气有些不满意,“又没打算把你送给他。” 这大猪蹄子显然是忘了刚刚把她丢到妖怪肚子里的事。 “不是,我可没有撒谎。”绫小路葵继续狡辩,“我之前说的那只妖怪在京都,他长得可丑了,我当初就是因为一不小心被他丑到呕吐才输了的,我怕丑到你眼睛。” 贴心吧?快夸她贴心! 为了让她的故事显得更加有真实性些,不等两面宿傩回答,绫小路葵又张口说道:“他看起来有两米多高,肌肉恐怖得要死,据说真身还有两颗脑袋四肢手臂呢。” 两面宿傩懒懒一笑,他看上去有了几分兴致,原本威胁似的搭在她腰上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单衣,沿着她的脊骨缓缓上移,最后落在了她的后颈处。 “继续说啊。”他将她抱了起来,在湿润的石路上缓慢行走。 绫小路葵受到了鼓舞:“其实我也看得不是很清楚啦,毕竟我很快就逃走了——但京都的人都说那妖怪血月的时候会变成没有人……” 等等,好像有个很严重的问题, 两面宿傩两只手抱着她的话,是怎么还有一只手搭在她的后颈上的。 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后,绫小路葵悄悄地咽了口口水,她的视线以微不可见的速度缓慢移动,最后落在了不知什么时候从两面宿傩背后伸出来的两只手臂。 完了,马屁拍马腿上了。 “怎么不说了。”两面宿傩捏着她后颈的力道不轻不重,尖锐的指甲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皮肤。 金发的少女满脸沧桑,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不远处小心翼翼地跟上来的真人,而后者一接受到她的目光,就像没看懂一样地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我想了一下。”绫小路葵的表情沉重,“要不然我们现在就打一架,我可以不还手的那种。” 两面宿傩见惯了她挣扎着求生的模样,倒是第一次看着她摆出这么郑重其事的神情。 “那未免也太过无趣。”两面宿傩说道,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可怖的咒力却排山倒海般地倾倒过来。 在两面宿傩掐断她脖子之前,绫小路葵挣脱了他的手臂。 她的单衣下摆碎了一块,光洁的小腿暴露在外,某种意义上倒是很适合打架。 “那我还手喽?”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绫小路葵仍象征性地征求了一下两面宿傩的意见。 两面宿傩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她。 “别废话。”他说。 来了!正义人民站起来的时候到了! 就算打不过他,她绫小路今天不让他吃点苦头她名字就倒过来写! 从指尖倾泻而出的灵力包裹住了腰间的短刃,和药研藤四郎不同,她并没有担心两面宿傩会把它折断的必要。 她会比第一次和他交手时更强些——至少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 单手撑地躲过斩击的少女下一秒便出现在了两面宿傩的背后,她的身形高高跃起,表情在飞扬的金发中看不真切。 两面宿傩没有躲闪的打算,他抬起手,径直握住了她手中的那把妖刀。 黑色的雾从伤口中冒出,用来斩击恶鬼的刀刃在贪婪地侵蚀着两面宿傩的身体。 但在它达成目的之前,两面宿傩使用了反转术式。 见势不妙的绫小路立刻松开了握刀的手,她向后一跃,拉开一个安全距离。 没关系,就算没有了武器,她体术也是可以的嘛! 实在不行,她还和建御雷神窜通好了,她一发信号天上就劈一道雷。 两面宿傩总不能像操纵火一样操纵雷吧。 …… 那样的话她的下场大概会挺惨的。 但换个角度思考!她也是在搜集情报的路上前进了一大步,为消灭两面宿傩的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 一想到这里,绫小路葵就充满了干劲。 她拿出了当年中原中也追着她揍的精神试图和两面宿傩干架,她发誓,以她未来高天原第一神明的名号发誓——她真的只是想干架而已。 至于为什么她会扯掉两面宿傩的裤子,那都是因为真人这个槽心孩子突然给她丢来了一把武器。 与其说是想要帮她,那角度和速度,倘若她没有脚底一滑的话可能就正中她的后脑勺了。 可她宁愿那东西正中她的后脑勺,怎么样都好,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手里两面宿傩的裤子发呆。 过火了。 她也不是没脑子的蠢货,在提出交手的这件事前观察过两面宿傩的底线。 战斗对于这个怪物般的男人可能是个乐趣,那时候的绫小路觉得,只要她打到一半让他觉得没劲,两面宿傩大概就会放过她了。 但两面宿傩应该没有被扒掉裤子的癖好。 综上可得,两面宿傩不会放过她了。 “结束了?”两面宿傩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越是轻描淡写,绫小路葵就越觉得他可怕。 没救了,索性放手一搏吧。 愈合的伤口被再次挑开,鲜红色的血液顺着少女掌指的弧度蜿蜒而下,腥甜的味道瞬间在风中弥漫开来。 浓郁的妖气在向这里逼近。 “还没有。” 比之前更加炽烈的火光燃起,江户城外万鬼齐哭,隐蔽的身形在黄昏这逢魔时刻悉数显现。 “可别小看我啊——” 冲天而起的锁链,撕裂天空的电光,还有要将一切吞噬的业火。 “哦,这可真是惊喜啊。”在这一切逼近的时候,两面宿傩却露出了笑容,他夸赞般地拍了拍手,动作却又没有预兆地停了下来,“如果能打得中的话。” 声音不出所料地从她的背后传来,绫小路葵对于这种和第一次战斗时相似的场景早有准备。 “看来诅咒之王也是会上当的嘛。”少女拧断手臂的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她硬生生地改变了攻击的方向,声音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两面宿傩被击中了。 焦黄的草地上出现深达数米的巨坑,热浪和冲击力使得绫小路几乎有些站不稳。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即使是两面宿傩也不可能毫发无…… “喂喂,别露出这么惊恐的表情嘛。” 从黑色的雾气中走出的男人出乎意料地没有使用反转术式,湿润的血从他的额角下落,一点一点地滴在了地上。 两面宿傩的动作始终不急不缓,甚至就如闲庭信步一般优雅。 暴力之下的日式美学——绫小路葵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如此。”她说道,“长得好不好看是和发型没有关系的。” 少女的声音颤抖,倒不是因为恐惧,只是因为竭力憋着笑。 要问为什么的话,她只能说两面宿傩的头发不见了。 两面宿傩自己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但他本人并不在意:“你还真是废话连篇啊。” “你不懂,这是我的特色——要不然合张影吧。” 逃往高天原的准备在刚刚看到两面宿傩的时候就做好了,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她打算在上面藏个几十年等两面宿傩气消了再下来。 这么说着的少女笑得肆无忌惮,她从袖子里掏出屏幕裂了一块的手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拍下了照片。 “先走一步,小真人就送给你了。”绫小路说着,调动了身体里的灵力。 等她安全了,就把照片洗出来从天上洒满人间。 精神攻击永远是最强的! 绫小路葵这么快乐地想着,可下一秒,她的身体却意料之外地无法动弹。 黑色的咒纹爬满了她的手臂,她惊恐地看到两面宿傩走近,从她的袖子里拿出了那个金色的吊穗。 “你玩得很开心嘛。” 不过是须臾,两面宿傩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他用手掌上的血将重新长出来的樱发后捋,目光饶有兴致地看向她那刚刚被她自己折断的手臂。 这个出乎预料的举动使得两面宿傩觉得这猫捉老鼠的游戏更有趣了起来。 食物只有越挣扎,血才会越香甜。 “就是这个吧,你用来吸引那些妖怪的东西。” “加油,要是活不过来的话我可就把你的刀宰了啊。” 在两面宿傩将她的心脏拽出的瞬间,绫小路葵听见了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夫人。” 第16章 绫小路葵是带着冷汗从噩梦中惊醒的,她的后背濡湿,大口地喘着气,视线扫过四周。 宽敞和室内简约的布置没有一点改变,前些日子摘下的春花却已经凋零。她伸手,下意识地向枕头底下摸去。 …… 药研还在。 金发的少女松了一口气,这才冷静下来。 还活着——这对于她来说几乎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重生换代是那些受信徒们供奉的神明拥有的特权,而她那些留在现代的屈指可数的信徒们理应早就遗忘了她的名字。 记得她的信徒……是谁呢? 绫小路葵皱起眉,开始回忆自己每一个坑蒙拐骗的经历。然而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思路就被障门拉开的声音打断了。 “你醒了。” 里梅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疑惑和惊讶的口吻,他面不改色地蹲了下来,视线与她平齐,然后平稳地将茶杯推到了她的面前。 “不是毒药。”他说。 茶水上深绿色的茶梗浮浮沉沉,绫小路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我没有要怀疑你的意思。” 她轻轻地抿了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 “宿傩把我拎回来的?”她问。 里梅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宿傩大人才不会干那种多余的事。” 哦,那就是里梅把她捡回来的了。 绫小路虚假地热泪盈眶:“果然,我就我们之间还是存在革命友情的,老……不,好朋友。” 里梅看上去已经懒得纠正她的称呼了,他只是在听到“友情”这个词后嫌弃地皱了皱眉,然后露出了一脸“你别过来”的表情。 绫小路并不计较这些,她低头看向晃看涟漪的茶面,脑中却忽然浮现出某双异色的眼睛。 “那真人呢?”她问着,还不忘用手比划了一下,“就是一个蓝色头发的小孩子,大概这么高。” “不知道。”里梅哼了一声,似乎并不想告诉她答案,但也许她的目光太过炽热的缘故,少年顿了顿,没过一会又没好气地开口说道,“大概躲在哪个地方,昨天在院子里见过。” ……这孩子真的很会看眼色绝地求生啊。 绫小路葵这么感慨着,却忽然听见里梅的提问。 “你们是什么关系?”里梅问道,目光触及她一脸茫然的表情后又别扭地加上一句,“我听到他称呼你为母亲。” 空旷的郊外到处都是战斗的痕迹,当里梅拎着浑身是血的少女打算回去的时候,那个小小的身影却窜了出来。 他身上诅咒的味道实在太过浓郁,其中还掺杂了一些宿傩大人的咒力波动。里梅花了两秒才得出了那是个人类小孩的结论——脏兮兮的,看上去弱小得不行,连脸上混着泥土的伤口都隐隐有发炎的迹象。 但是他却称呼这个女人为“母亲”。 “比如刚破壳的小鸡仔会把第一个看见的人当成母亲一样?” “……” “其实只是随便捡的而已,大概是他的什么恶趣味吧。” 里梅一句话也不信。 绫小路葵看穿了他的想法,表情突然变得沧桑:“你不信也没用,他还管两面宿傩叫父亲呢。” 里梅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程度一顿,他秀气的五官开始变得扭曲,看向面前少女的眼神和注视着丑陋的妖怪时没什么区别。 “不过还是谢谢你。” 里梅听到她说道。 “……什么?” “把我捡回来之类的,还帮我换了个衣服。” 里梅罕见地沉默了,他抿着唇,神色中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绫小路葵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总不能是宿傩帮我换的吧?” 里梅还是没说话。 绫小路葵震惊了,她呆坐在原地,像一座饱受风霜摧残的石膏像。 里梅缓慢地别过脸去:“别想多了,你在宿傩大人眼里和食物没什么差别。” 这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但两面宿傩那傻狗一定动了什么手脚。 从震惊中恢复的少女就像回忆起什么似的,她迅速地撩起了袖子,目光触及手腕处的黑色咒纹。 和当时缠绕住整只手臂禁锢她行动的不同,诡异的黑色咒纹此时缩小了许多,看上去像一朵小小的梅花,绽开在她原本用石头割破手腕的地方。 绫小路开始当着里梅的面再次尝试打开去往高天原的通道—— 不出所料地什么也没发生。 她被困在这里了。 意识到这点的绫小路葵迅速站起身,她径直从不明所以的里梅身边走过,刻意将脚步踩得咚咚作响。 “宿傩!你给我出来!宿傩!” 之前在两面宿傩面前苟着是害怕被他杀死后不能重生,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虽然还是打不过,大概也逃不走,但能重生就意味着她能无数次“回档重来”。 大不了她骂一句他傻狗他杀她一次,这口他算计她这么久的恶气不出不行。 少女愤怒的呼喊声伴随着一间一间和室被蛮力打开的声音,她从西边找到了东边,排除两面宿傩去睡马厩的可能性,绫小路葵得出了两面宿傩出去找乐子了的结论。 …… 找乐子好啊。 绫小路葵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两面宿傩不在,里梅打不过她,这不是她逃跑的好时机吗? 这灾祸谁爱除谁除,她是救不了了。 “你想逃跑?” 在她回到房间的时候,里梅仍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动不动。他抬头看她一眼,只一瞬就得出了结论。 “别白费力气了。”里梅冷淡地说道,“那道咒纹联系着宿傩大人,无论你跑到哪里都会被找到。”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宿傩大人可以直接通过你身上的咒纹去到你去的地方。”里梅没有要给她解释咒术原理的打算,他只是将地上的茶杯收起,缓慢地站起了身,“如果有问题的话,你可以等宿傩大人回来后问他。” 有问题。她问题可大了。 她和两面宿傩什么仇什么怨,值得他算计她这么久? 绫小路葵痛苦到以头抢地,脑中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两面宿傩杀掉她的那一幕。 【“加把劲,要是活不过来的话我可就把你的刀给宰了啊。”】 不,不对。 就算两面宿傩变态到一眼能看出她的刀是有刀灵的刀,他是怎么知道她有活过来的可能的? 难道是那些被两面宿傩杀过的神现在已经完成了换代的原因? 绫小路葵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有道理。 她看着里梅走开,向后仰倒在柔软的被褥上。 天花板上的草格一深一浅,庭院中的日光落进,隐约还可以看到扇着翅膀在上面蹦蹦跳跳的小虫。 要是当初有人告诉她两面宿傩是这么危险的人物的话,她就不会接这么危险的委托。 不接这样的委托,她现在就是快乐地蹦蹦跳跳的小虫。 但她估计是完了。 除非两面宿傩的仇家们突然团结一致,早点送他去黄泉旅游。 啊,索性她那位忠实的信徒不要再信奉她好了,死了一了百了,就不用再被两面宿傩精神折磨。 可那样的话她的本丸就得移交给下一任审神者。 希望下一任审神者是个好人,不要嫌弃她这一届太过贫穷而让她的宝贝刀刀们出去打工。 ……好像不对,时间溯行军没了,审神者应该也不招了。 可恶,那她的本丸不就没人接管了吗? 绫小路葵悲哀地发现,她的快乐之路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啊——”她尖叫了一声,把枕头蒙到了脸上,“能不能天降陨石把那家伙砸死啊——” 少女的声音闷闷的,惊起了停在花瓣上的蜻蜓,它扇着翅膀,在飞过檐廊时被无声无息地切成了两半。 “很有精神啊。” 两面宿傩的声音就像恐怖的魔咒,绫小路葵吓得一抖,她试探着将蒙住脸的枕头下移,却又在目光对上两面宿傩的眼睛时移了回去。 拒绝接受事实。 “没什么想说的?”两面宿傩倒也不介意她的行为,他没有要离开的打算,反而在她身边靠着木门屈腿坐下。 “说了你不是又得杀我一次。”她的声音透过柔软的枕头,显得有些闷闷的。 两面宿傩发出了声意味不明的鼻音:“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绫小路葵那本来被残忍的现实击败的怒气就上来了。 “魔鬼!变态!” 她骂着骂着,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激动之下不小心咬破了舌头。 两面宿傩还没动手,绫小路葵先被自己疼哭了。 她含着一口血,想吐出来又觉得不太雅观,强忍着吞下去后又更想哭了。 “现在倒是不玩那无聊的游戏了?”两面宿傩欣赏着她的表情,语气愉悦地说道。 绫小路葵不想理他。 她怀念她的冰淇淋,红豆饼,还有侦探社那个倒霉侦探的鲷鱼烧。 “啧,哭什么。”两面宿傩皱眉,单手捏住了她的脸,“你很喜欢哭?” 他的动作就和他本人一样毫无温柔可言,力度之大让绫小路葵一度觉得自己的下颌骨要被他捏碎了。 “张嘴。”两面宿傩说。 绫小路葵看他一眼,无声地在脑海中把他祖宗问候了个遍。 “女人还真是麻烦。” 这已经是两面宿傩第二次这么说她了,他估计又要拿什么东西威胁她了。 呵,这次她说什么也不会妥协了。 而就在绫小路葵这么在心中下定决心的时候,两面宿傩的脸却在她的眼前突然放大。 少女下意识地睁大了眼,她想要向后仰些拉开距离,可两面宿傩却按着她的后背,将她压向自己,不允许有丝毫的动弹。 那完全算不上个吻。 绫小路葵只感到犬齿擦过她的嘴唇,两面宿傩捏着她下颌的手一用力,她便在剧痛之下张开了嘴。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确像是里梅口中那被炙烤完成,送来给两面宿傩进食的羊排。 两面宿傩很快就松开了她,重新汲取了空气的绫小路立即开始在脑中搜索骂他的词汇。 但还没等她骂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嘴里的伤口不见了的事实。 刚杀了她一次的两面宿傩对她用了反转术式? 他有病? “看来你还没发现啊。”两面宿傩说。 发现……除了她手上的咒纹外,难道还有什…… 绫小路葵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她抬起的手按在了胸口,而原本应该因气愤剧烈跳动的心脏此时却没有一点的起伏。 不,或许应该说她的心脏不见了更为准确。 在她呆滞的表情里,两面宿傩将她在吉原时摘下的发簪重新插回了她的头上。 他露出了恶劣又玩味的笑,无比残忍地宣布了事实。 “你是我的东西了。”两面宿傩说。 第17章 “就很过分。” “……” “什么他的东西,明明我不是东西。” “……” “说起来,里梅,你一定知道解除这道咒纹的方法的吧。” 小雨过后的庭院,金鱼在荷叶下探出个脑袋游来游去。 五分钟的时间显然是里梅的极限,在忍耐着听完对方的抱怨却一不小心折断了扫帚后,他的表情开始变得不耐烦了起来。 “我不会背叛宿傩大人的。”里梅说着顿了顿,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威胁的意思,“你也一样。” 散着头发的少年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就差把[你敢背叛宿傩大人的话我就杀了你]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绫小路托着下巴的手一顿,一时之间不知道怎样表达才能不打击到对方的一片忠心。 两面宿傩那天欣赏完她绝望又悲伤的表情后就走了,里梅说他去了京都,那时的她本还想问出更多东西,可里梅在提了一嘴“禅院”后以“反正你也不懂”为理由什么也不肯说了。 “你不把头发扎起来吗?”她转移话题问道。 里梅:“不需要。” “哦。”绫小路葵仔细打量着他,“可是你出汗了吧。我送你的发圈呢?” 这句猝不及防的提问使得里梅明显愣了一下,他看起来有些心虚,却还是梗着脖子硬邦邦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扔掉了。”他说。 “诶——”虽然回答在意料之中,但绫小路葵还是刻意拉长了尾音,她露出了一副惋惜的神情,撇了撇嘴,“那可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欸。” 里梅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他抿了抿唇角,犹豫着开口:“你对宿傩大人也是这样说的?” “嗯?没有。”绫小路葵下意识地回答,她说完,还不忘用玩笑的口吻打趣道,“原来如此,你嫉妒了吗?” 里梅轻哼:“只是为了防止宿傩大人被你这种家伙蒙骗。” 绫小路:“什么!宿傩在你心里竟然是这么容易被欺骗的存在吗?好的,等他回来我就去告状。” 年轻的诅咒师咬着牙,看上去被她气得不轻。 绫小路葵差点没笑出声,脑中不由地冒出了“要是两面宿傩也像里梅一样纯情就好了”的念头。 简直不要太方便她未来的背刺行为。 想到这里的少女晃着腿,坐在走廊上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不,不行,救命,那样似乎更可怕了。 绫小路葵打了个寒战,她晃了晃脑袋,努力把脑子里那奇奇怪怪的画面当垃圾一样清理出去。 而这样的举动显然吸引了里梅的注意力。 “……你在想什么?”他皱着眉头问道,和她隔了三米远的距离。 绫小路葵当然不会把脑子里想的东西分享给他,毕竟里梅对于她的容忍度看上去已经到极限了。 “提问!”少女突然高亢的嗓音伴随着高举起来的右手,“咒力是怎么来的!” 里梅拿着两截断掉的扫帚注视着她,他沉默了半分钟,才缓慢地开口:“天生的。” 完了,梦想破灭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里梅问。 绫小路葵想了下,又开始撒谎不打草稿:“看你们的招数挺炫酷的,我也想学。” 实际上今天早上她把手上的咒纹拍到了群里,咨询了一下她那两个咒术师网友的意见。 [夏油杰]:抱歉,我也是第一次见。 [五条悟]:或许可以试试把那个地方剜掉。 [世界第一绫小路]:!!! [世界第一绫小路]:真的吗? [五条悟]:真的哦。 [夏油杰]:不要逗她了,悟。 [世界第一绫小路]:? [世界第一绫小路]:竟然把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绝交了。 [五条悟]:? [五条悟]:现在道歉的话说不定我还会大发慈悲地告诉你解决的办法哟。 [世界第一绫小路]:迅猛龙yyds! [夏油杰]:这么快就屈服了吗? [世界第一绫小路]:迅猛龙呢? [夏油杰]:他没想到你会这么说,现在在认真思考解决办法。 [世界第一绫小路]:……结果还是不会嘛,说好的最强呢? 这句话当时一发出去绫小路就自己给自己找到了突破点。 五条悟和夏油杰可能正因为是最强,所以从来没碰到这种问题,当然也就不用去了解事情的解决办法。 [五条悟]:就算想到了,告诉你也没用吧。 [五条悟]:你这臭丫头不是没有咒力的神棍吗? 懂了。咒术的事情果然还是只有咒术师能解决。 但里梅显然不会帮她,她又不认识这个时代别的咒术师。 坐在檐廊下沉思的绫小路葵微微侧过脸,目光锁定了那个站在树下,正好奇地眨着眼睛把蝴蝶的翅膀扯下来的蓝色身影。 “真人是有咒力的吧?”她向里梅问道,语气里有按捺不住的兴奋。 里梅忽然就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奇怪地看着面前的女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绫小路:“想不想体会一下当师父的乐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可是和宿傩同等的荣誉。” 有什么东西被投了过来。 里梅下意识地抬手去接,一低头,就对上了同样迷茫的真人的眼睛。 “真人,妈妈的好大儿。” 里梅听见绫小路葵笑着对真人说道。 “快点,喊师父。” - 真人最近有个烦恼。 原本对他避之不及的“母亲”不知为何热衷于让名为里梅的诅咒师教导他学习咒术,他对此没什么兴趣,只觉得麻烦。 但他并没有开口拒绝。 从小便与妖怪和诅咒生活在一起的孩子知道怎样才能获得“母亲”的喜爱,于是他睁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乖巧地站在一边,看着里梅和“母亲”玩“我拒绝”“为什么?”“我不干没有意义的事”的游戏。 “好吧。”他看着那道金色的影子嘟囔了一声,“我还想着你要是同意的话我以后就不烦你了。” “……” “当然,也不会去夜袭宿傩。” “……” “更不会把你冻好的食物偷偷拿出去喂猪。” “走吧。” 直到白毛诅咒师冷漠地拎着他的后领往训练场走,真人才发现—— 咦,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 总而言之,他的噩梦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真人从未如此憎恨过凌晨四点的太阳。 一想到这里,半张脸埋在温泉水里的孩子就开始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思考逃跑的可能性。 但那已经不可能了。 以“担心他的身心健康”为由,绫小路葵在里梅答应训练真人的那天晚上起,就抱着枕头和被子,自作主张地搬去了真人的房间。 “……您很爱我吗,母亲?” “当然啦。”金发的少女将他抱在了怀里,摊开绘本讲故事,“所以真人要是趁我睡着偷偷离家出走的话我会很苦恼的哦。” 她歪了下脑袋,柔软的发丝擦过他的脸颊:“会打断你的腿也说不定。” “……”即使是真人也说不出话来。 ——都是那个白毛诅咒师太没用了的错。 真人苦恼地想道。 ——要是“父亲”的话,就不会这么容易被说服。 啊,没错,父亲。 恶劣的孩子几乎是一瞬间就制定好了计划。 他弯起了唇角,亲了亲少女的脸颊。 “我不会逃走的。”真人承诺道,整只窝在她的怀里,蹭了又蹭。 倘若“父亲”在的话,“母亲”就不会再关注着他了。 这么想着的真人在两面宿傩回来前的那个傍晚,把少女的枕头挪进了两面宿傩的房间。 他又开始哼起了摇篮曲,语调愉悦又轻快,脚边拖着长长的杏色小褂,在宽敞的和室内滚来滚去。 “母亲”的味道。 这样一来,那个人一定能闻得见的。 第18章 “恭喜您,宿傩大人。” 两面宿傩回来的时候,里梅已经守在大门口了。 距离两面宿傩抛下一句话去京都找禅院家的人干架已经过去了五天,虽说时间似乎比以往都要长,但两面宿傩的心情看上去还不错。 里梅观察到他身上的衣服换了一件,衣襟旁还能看到禅院家的家徽。 大概是抢来的,他想道。 毕竟两面宿傩有打到尽兴的时候把上衣撕掉的习惯。 “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在两面宿傩走近之前,白发少年收回了视线,他恭敬地低下了头,像以往一样说了这句话。 两面宿傩随意地“嗯”了一声,他的步伐平稳而缓慢,却在踏进门槛的前一刻顿住。 “哦,逃走了吗。”两面宿傩咧开嘴开朗地笑,“真是个蠢货啊。” 两面宿傩意有所指的话让里梅一愣,他抬起头,发现远处围墙外的结界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大洞。 破损的缺口处凹凸不平,看上去像是不懂咒术的人做的。 那么就只有…… “我之前还在院子里见过她。”里梅顿了一下,犹豫着说道,“可能只是出去买东西了。” “你很急着替她辩解嘛。”两面宿傩的声音平淡,光从表情里看不出什么变化。 里梅并没有立即回答。 他总觉得这件事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可又觉得说出口的话倒更像是在维护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了。 说到底,他根本就不需要替她解释什么吧。 想到这里的里梅松开了唇角,他刚想说句抱歉,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在他今天早上刚刚收拾过的两面宿傩的寝间里,出现了本不应存在的东西。 当然,这还不是最恐怖的,对于里梅来说,最恐怖的应该是空气中混杂着的隐隐的香味。 他在那道金色影子身上闻见过。 两面宿傩还没说话,里梅却已经半跪在了他的身后。 “抱歉,没发现她溜进来是我的失职。” 里梅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两面宿傩走进了房间,他的视线垂下,指尖勾起压在枕头下的一根红绳。 和这个时代的女性不同,蹦蹦跳跳的少女既觉得散着头发不舒服,又懒得花时间去好好梳个发髻。 于是大多时候,她的一头金发都会用根红绳松松垮垮地扎着。 “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两面宿傩低笑了一声,目光漫不经心地瞟过远处柱下的某道阴影,”真是令人不愉快啊。” 里梅下意识地将两面宿傩这句话所指的对象与绫小路葵对上了号,他踌躇了一瞬,开口道:“需要我将她捉回来吗,宿傩大人?” “不。” 两面宿傩从他的身边走过,他并未分给低头半跪的一个眼神,只是勾手斩断了支撑着檐廊的一根柱子。 颤抖的身影从此漏了出来,两面宿傩顿时觉得愉悦了不少。 “正好也到了散步的时候。” – 养孩子——这是绫小路葵最近找到的新乐趣。 两面宿傩不在的这几天她彻底放飞了自我,并领悟了某些人生真谛。 虽然不知道两面宿傩和她什么仇什么怨,但她从现在开始要奉行“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直到真人学会咒术。 哦,对了,她还得找回自己的心脏。 她在这件事上一点线索也没有,于是用最笨的方式将这座府邸翻了个底朝天。 毫无疑问地,除了找到些被里梅遗漏的白骨外,她一无所获。 有些沮丧的绫小路开始试探着从里梅的嘴里打探消息。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知道。”白发的诅咒师一脸奇怪地看着她,视线在她的胸口停留片刻后又缓缓移开,似乎对她还活着这件事感到了不可置信。 “……不过对于妖怪和诅咒来说,即使没了心脏也能活。” 里梅大概是想安慰她的。 “你看我的脸。” 少女的语气没了往日的跳脱,她板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看着里梅。 而就在里梅以为她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的时候,却听到了对方自顾自的一句“我哪有诅咒长得那么丑”。 里梅:“……” 里梅:“你怎么不说妖怪了?” 这句话只是随口问的而已,里梅没想到会因此收到面前少女充满同情的注视。 “有的妖怪长得可好看了,好看到就算他让我去耕田我也愿意。” 里梅哼了一声,一点也不关心她关于妖怪的言论。 “宿傩大人今晚会回来。” “不是说明晚吗?” “……最迟是明晚。” 那就算明晚了,她还能快乐一个晚上! 绫小路“哦”了一声,逛到训练场,转移了目标。 从她逼迫真人学习咒术起已经过了三天,瘦小的孩子明明在这方面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天赋,却总是在看到里梅后露出恹恹的苦瓜脸。 这也就直接导致了,每到约定好的训练时间,她都要去温泉底捞他,树上捉他,甚至剖开某些不成形的妖怪的肚子把他拎出来。 被她像泰迪熊一样拎在手里的真人偶尔会流露出绝望又后悔的神色,他想方设法地通过撒娇和装可爱来逃避这残忍的现实,但绫小路葵每次都不为所动。 可今天不一样了! 金发的少女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认认真真地研究术式的蓝色身影。 “你又干了什么坏事了吗,真人?” 学习太积极,思想有问题。 绫小路葵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却无法更进一步明确这种不好的预感究竟来自哪里。 “嗯?没有哦。”小真人无辜地拖长了语调说道,长长的头发被她编成了一根辫子,“我只是想看到母亲的笑容而已。” 绫小路:…… 看来是干坏事了,还是特别坏的那种。 怎么办?要不然把今天晚上的绘本故事换成《大藏经》好了。 虽然她也听不懂,但是动画片里都是这么演的,反派人物到最后总是会被古人的智慧所打动! 想到这里的绫小路站起了身,她看了眼落到山后的太阳,无比自然地拍了拍真人的脑袋。 “既然这样,作为思想进步的奖励,我去给你买礼物吧。” 她几乎都能想象到真人看着她抱着一堆佛经回来的表情了。 弱小可怜又无助。 这才是一个孩子应有的样子嘛! “太好了。”听到她的话的真人并不感到惊讶,他只是踮起了脚,亲了亲她的脸颊,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些血色,“我会等您的。” 真人的尾音里带着浓浓的依赖。 绫小路又没忍住揉了一把他的头顶。 “记得帮我和里梅说一声哦。” 如果忽略掉真人那快要溢出来的坏心眼的话,绫小路葵觉得他真是比任何一个人类幼崽都要可爱的孩子。 因为太可爱了,所以即使做些不太过分的坏事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不,不能这么觉得。 万一他坏主意的对象是她怎么办? 一定要把这颗小歪脖子树给掰回来才行! …… 明明是这么想的—— “再来一杯吧。” “当然了,能亲手喂您是妾身的荣幸。” 诅咒开的居酒屋绫小路葵还是第一次见。 她原本只是出于好奇掀开帘子想进去逛逛,顺便帮里梅分担一点购置酒水的负担而已。 可她的脚刚迈过门槛,还什么都没做,一屋子的咒灵就上演了连滚带爬的大场面。 这似曾相似的一幕让抱着厚厚的一叠佛经的绫小路原地茫然了一会儿,她眨了眨眼,花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她手上的咒纹可能残留着两面宿傩的咒力。 她甚至听到有胆小的咒灵被吓哭了。 不忍心见到这一幕的绫小路葵在那时撒了第一个谎。 她对着美丽的咒灵大姐姐们自称“两面宿傩”。 这个方法出乎意料地好使,恐惧地躲在狭窄房间的各处的咒灵们在短暂的沉默后好奇地探出了个头,她们相互对视一眼,怯生生地喊了她一句“宿傩大人?” 绫小路葵当场血压飙升,差点爆炸。 对不起,她之前不应该对里梅说诅咒没妖怪好看的…… 原来被咒灵大姐姐们用敬语称呼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吗! 两面宿傩,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过,我本来以为大人您应该是位男性。” “是啊是啊,我还听说大人您平时都爱穿白色的女式浴衣。” “现在想想,既然是男性,怎么会穿着女式浴衣嘛。” 要不是她亲眼看到两面宿傩第二形态的四只手臂,她也要被这完美的逻辑说服了。 绫小路葵心虚地咬了一口手里的酥饼,蓝色的瞳仁在眼眶中移来移去。 “你们不怕我了吗?”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咒灵们的议论声戛然而止,绫小路葵看着她们愣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用袖子掩住唇笑了起来。 “因为大人您看上去不像是传闻中会因为坏心情而吃掉我们的人。” “是啊是啊,说话的方式反倒还挺亲切的。” “真是和您身上可怕的咒力截然相反呢。” 绫小路葵一下更心虚了,她稍稍抬了下手,用袖子挡住手里佛经的名字。 虽然败坏两面宿傩的名声对她来说是件值得放鞭炮庆祝的事,但她怕两面宿傩听说后来找她麻烦。 “不,事实上我就是这种人。”绫小路葵难得正经地说道,“所以下次听到我名字的时候就赶紧跑。” “为什么?” “因为我肚子饿了什么都吃,总觉得要破坏点东西才有趣。” 绫小路葵致力于敲响她们脑子里的警钟,她总觉得咒灵也分好坏,这么可爱的咒灵要是被两面宿傩当食物吃了就太可惜了。 可就在她搜刮词汇打算再说点什么的时候,手腕上的咒纹却忽地发烫。 ……啊,糟糕。 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宿傩大人,您怎么了?” 善良而无知的咒灵们还在喊她,可绫小路已经扭曲着表情回过头了。 两面宿傩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慢慢地从月光的阴影中走出。 “哦,宿傩大人啊。” 两面宿傩重复了一遍咒灵们的话,脚步在她身后停下。 他的视线略过桌上空了的酒杯和咒灵们手里拿着的酒壶,语气平淡地问道:“要我喂你吗?” ……救命。 他生气了!他绝对是生气了! 怎么办,抢救,对,她还可以抢救一下。 “其实我是来给你买睡前故事的。”绫小路葵遮住了怀中的书的封面,胡诌道,“那什么,真人每次听都会很快睡着,我担心你失眠,所以……” 两面宿傩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并没有释放咒力,却给她以一种随时打算用咒力把她捏爆的压迫感。 两面宿傩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抱在了怀里。 “念吧。”他说道,“到我满意为止。” 绫小路葵:“佛、佛在罗阅城耆……” 少女的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两面宿傩饶有兴致地一低头,就对上了她那双写满了求助的眼睛。 “下个字不认识。”绫小路葵说道。 第19章 也许是自己也觉得丢人,绫小路葵的声音越来越轻,她握着书页的手一不自觉地轻轻用力,整洁的纸张就出现了发皱的迹象。 可两面宿傩就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他垂下的目光移开,箍住她的手臂却没有松开的迹象。 两面宿傩在绫小路葵裂开的表情中旁若无人地喝起了酒。 “那是[阇]字,宿傩大人。”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好心的咒灵大姐姐提醒道。 惊悚的称呼使得绫小路葵刚想说的“谢谢”就这么卡在了喉口,她轻轻地抬头,想瞄一眼两面宿傩的表情。 但她现在的姿势本就尴尬,更别说两面宿傩生得高大,不管她怎么努力,看到的都只有他爬着两道咒纹的下颌而已。 ……好像还行? 绫小路葵想道。 两面宿傩好像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是因为他刚打完架心情很好?还是因为酒? 绫小路葵好奇地想着,收回了视线。 她张了张唇,正打算沿着刚才卡顿的地方继续读下去,却听到咒灵疑惑的提问声。 “这位就是传说中跟在大人您身边的诅咒师吗?” 她们指的大概是里梅。 里梅可比两面宿傩亲切多了。 “不是。”绫小路葵犹豫了一下,声音微弱地回答道,“他是宿傩。” 再不承认的话她怕待会发展出什么惊为天人的对话,而且[两面宿傩]被他的侍从抱着这件事传出去怎么想都太过诡异。 居酒屋内热闹的气氛沉寂了一瞬,继而爆发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诶,但、但是——” “十分抱歉!请原……” “啧。” 咒灵们的声音因两面宿傩的开口而停了下来,他的眉头皱起,神色中显然多了几分不耐烦的成分。 可两面宿傩的声音依旧平淡:“真吵啊。” 匍匐在地的咒灵们不敢抬头看他,两面宿傩无意间释放出的咒力在狭小的空间中肆虐,眼看就要重演江户城的一幕。 但绫小路葵在那之前就抓住了他的手。 “宿傩,不,宿傩大人。” 与两面宿傩想象中的有些不同,少女的手虽然看上去白皙小巧,却意外地有力量感,她的指腹中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子,体温也比正常要凉些。 可两面宿傩并没在意这些多久。 他的眉尾扬起,赤红色的瞳仁随着目光移动,最后落在了她另一只手拎着的酒壶上。 “喝吗?”她讨好地笑了下。 两面宿傩没回答她的问题:“这个时候倒是用上敬语了啊。” 绫小路葵:“真正的尊敬是放在心里的,你之前竟然没有感受到吗?” 两面宿傩嗤地笑了声,似乎是在嘲笑她:“真有趣啊,通过打着我的名号来喝酒来表达尊敬。” 绫小路葵一时被堵地说不出话来。 “可是不是你说的吗,有什么想要的就让里梅陪我买。”她嘟囔了一声,语气里多了些抱怨,“里梅太忙了,我总不能一直麻烦他。” 两面宿傩垂目看她,一反常态地安静地听着她的话。 “你把我逃跑的手段都断了,没了心脏我连灵力也用不好,要是有奇奇怪怪的妖怪和诅咒来找我麻烦我可搞不定。” 前面两句话是真的,但实际上她打起架来也不太使用灵力。 “但你就不一样啦,假装成你的话,就没有妖怪来找我麻烦了。” 两面宿傩没说相不相信她的话,他站起身时顺势单手将她抱了起来。 “你不会死的。”两面宿傩说。 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的绫小路葵因为这句话愣了一下,她松开了攥住两面宿傩的手,这次总算能看清他的神情。 “……是不是和我没记起来的事情有关系?”绫小路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 两面宿傩平静的表情松动了,他看上去有了点兴致,扬唇反问:“想知道?” “当然了。” 她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两面宿傩分给了她一个眼神。 “不告诉你。”两面宿傩说。 “……” 有点生气,但又是预料之中的回答。 绫小路葵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回应这句话,她正思考着,却发现两面宿傩抱着她正往外走。 “不买点酒回去吗?”绫小路急了,想要从两面宿傩身上跳下来。 “让里梅过来买。”两面宿傩的脚步平稳,似乎对她喜欢喝酒这点感到了些意外,“还是说你想像上次一样回去?” 绫小路葵的动作顿住了。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头顶大缸走在羊肠小道中的画面,默默地收回了手。 “也不是不行……你该不会是没带钱吧?” 后半句完全是不服气的报复而已,绫小路葵没想过得到两面宿傩的回应。 可两面宿傩却淡淡地“嗯”了一声。 等等,他为什么表现得这么冷静?正常人这个时候不都应该尴尬地发火然后说“不带钱又怎么样”了吗? 不对劲,两面宿傩不对劲。 不,说不定他只是单纯的心情好而已。 结合里梅之前说的两面宿傩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向他许愿—— “其实一个咒纹就够了,你能不能把我的心脏还给我?” 这么说似乎有些直白,绫小路葵顿了顿,又换了种问法。 “或者你直接告诉我在哪里,我自己去拿?” 可能是嫌路上碍事的行人太多,两面宿傩带着她跳上了屋脊。 他抬手挥开障碍,看着她嘲讽道:“这么快就忍不住了啊。” 废话,你要是心脏没了你也忍不住。 虽然心里是这么吐槽的,但绫小路葵表面上却再一次真诚地抓住了两面宿傩腾出来的一只手。 “不然我要是被抓走了多丢你的脸啊,你说是吧?” 绫小路葵此时在心中已经列举好了一百条没有心脏的坏处,即便没一条是真的,但听上去似乎能增加她的话可信度。 想到这里的绫小路清了清嗓子,她正要发表长篇大论,却感到掌心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划过,濡湿了一片。 她发出了声疑惑的鼻音,稍稍松开了手。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啊啊啊你手里为什么还有一张嘴啊!” 这从没见过的形态使得绫小路葵惊慌了一瞬,她的音调不自觉地提高,两面宿傩却哈哈大笑。 察觉到被耍了的少女涨红了一张脸,她咬着牙,又开始骂两面宿傩“幼稚”“变态”。 骂完后的绫小路葵闭上了眼,已经做好了再被杀死一次的准备。 可两面宿傩并没有动手。 “不装了?”两面宿傩说,声音里还带了些未卸下的戏谑。 被戏弄的对象变成自己的话哪里有趣得起来。 绫小路葵哼了一声,睁开眼,没好气道:“就算你不告诉我,我自己也能找。” 两面宿傩:“你找到也没用。” 绫小路葵:“?” 少女疑惑的眼神使得两面宿傩低下了头,他的喉结滚动,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又沙哑的笑。 “还是说你想把自己剖开?” 两面宿傩的话使得绫小路葵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她想象了一下那血淋淋的画面,觉得自己可能不被痛死也要失血过多而死。 这究竟是什么原理? 反转术式?还是那天夏油说的束缚? 如果是束缚的话她就真的没有一点头绪了,至于反转术式…… 绫小路的目光悄悄瞟向两面宿傩。 除了两面宿傩,这个时代应该还有别的咒术师会的吧? 比如里梅之前说的那个[禅院]? 决定了,等回去问问五条悟他们。 “想看就看。” 也许是被她时不时投过来的视线弄烦了,两面宿傩直接掰正了她的脸。 绫小路葵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脖子发出的咔哒声,她抬手揉了揉后颈,要不然感觉还在,她就要以为自己脖子断了。 “我想通了。”绫小路葵说道,“比起被别的妖怪抓走,我感觉被你弄死的可能性更大。” 两面宿傩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语气里带了些不屑:“你很怕我?” 绫小路葵奇怪地看着他:“这世界上还有不怕你的吗?” 不管是神明还是人类,甚至是妖怪与诅咒,这四种存在在两面宿傩眼里大概都没有什么区别。 众生皆平等,平等得毫无意义。 绫小路葵并不觉得自己的思想有什么问题,可两面宿傩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两面宿傩咧开嘴,温热的呼吸逼近她的耳畔:“之前不是挺敢的嘛。” 这和她七十二号老婆过于相似的声音差点让绫小路葵又失去了理智,她在两面宿傩怀里做了个深呼吸,才平静下心情:“那是因为我逃跑技术一流。” 等真人学会咒术,然后把她手上那道咒纹清除掉,她还能再烧一次两面宿傩头发。 “怎么,你在寄希望于那个小鬼?” 两面宿傩的声音将绫小路葵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惊恐地看着他,就差在脸上写[你究竟会不会读心术]几个大字了。 两面宿傩不以为意,揽着她的手臂倒是收紧了些:“那小鬼可比你聪明多了。” 他垂目,捏着她的下巴凑近:“你以为他能有什么好心思。” 绫小路葵并不否认这一点,她点了点头:“真人的确很喜欢恶作剧,但大多时候还是很听话的。” 至少最近都在好好训练。 两面宿傩:“是吗。” 繁华的街道已经消失在了视野内,绫小路葵看着两面宿傩带着自己回到了府邸之中。他的木屐踩低了庭院中的杂草,在檐廊下缓慢行走。 绫小路葵:“……我的房间不在这里。” 两面宿傩没回答她,他甚至都没动手,咒力掀起的风就将寝间的障子门打开了。 绫小路葵在两面宿傩的寝间里闻到了自己身上那独特的味道。 两面宿傩嗤笑一声,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现在还这么觉得吗?”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你放我下来,我去用拳头净化他的心灵。” 两面宿傩没有回应她打算,他只是毫无预兆地松手,欣赏她从地上爬起来的愤恨表情。 绫小路葵懒得和他计较,她在心里骂了几句,正打算去找真人算账,里梅的身影却出现在了走廊。 少年半跪在地,半身袈裟垂落,神色安静,似乎是要报告什么。 报告的内容她并不关心,绫小路葵只是注意到—— “里梅。”她疑惑地开口,“你为什么要拿两件寝衣?” 第20章 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呆坐在地板上的少女沉思了零点一秒,随后很快得出了结论。 “不是啊,我真的没有夜袭……不,冒犯宿傩大人的打算。”绫小路的表情堪称惊恐,不自觉地又用上了敬语。 可里梅的神色一点没变,他的脸上除了冷漠外还藏着[你欺骗了我]的愤怒,看上去是再也不会相信她的任何一句话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狼来了的故事。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说句话啊,宿傩,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 她说着,目光下意识地转向两面宿傩。 可两面宿傩显然不打算帮她。 他不知何时在窗边坐下,高大的身形遮蔽了氤氲的月光,逆光的脸只剩下一个锋利硬朗的轮廓。 绫小路葵注意到两面宿傩身边的茶案上摆着她上次说的里梅做的糕点,他单手撑着下巴,似乎是看够了戏,慵懒地朝她勾了勾手。 “过来。”两面宿傩说。 是傻子才过去,过去肯定没好事。 …… 但是点心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少女的鼻尖耸动,在短暂的纠结后还是挪动了脚步。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的,让里梅想到了很久以前收留的一只仓鼠。 虽然那弱小的动物在第二天就被溜进来的野猫咬死了。 当时的里梅平静地注视着那血肉模糊的一幕,什么动作也没有。 他已经给予了它安身之所,至于命运,那是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永远是弱者。 少年漂亮的眼睫垂下,语气和他的术式一样冷冰冰的:“我先告退了,宿傩大人。” 致力于往嘴里塞食物的绫小路葵瞬间停下动作,“等等,我也……” 回应她的是一声无情的关门声。 绫小路沉默地低下头,她的目光落在手里的点心上。 浪费食物是可耻的。 PLAN A,光明正大地问“吃不完的话能不能打包带走”—— 两面宿傩大概会先嘲笑她一声没出息,然后强迫她全部吃完。 结局不是被撑死就是被噎死。 PLAN B,先客套一下,等两面宿傩放松警惕后再打包带走—— 虽然有可能被发现,但两面宿傩心情一好,说不定就会像刚刚在居酒屋一样不计较她的行为。 “吃吗?”绫小路葵抬起头问。 少女的指甲圆润饱满,将浅紫色的糕点递到了两面宿傩的嘴边。 两面宿傩垂目看了一眼:“难吃。” …… 你最好别吃。 一边是喜欢的东西被侮辱了的不爽,一边是没有人和她抢食的喜悦。 绫小路葵很快就做出了抉择,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在察觉到两面宿傩并没有往这边看之后,只犹豫了一瞬,就开始试探着用宽袖做打包袋。 “你还真是喜欢搞些无聊的小动作。”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昂贵的茶案在斩击中碎成了两半。 两面宿傩伸手,越过障碍将她拢在了怀里。 “我饿了。”他说。 金发的少女疑惑地抬头,额前的碎发因重力而落下,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很好,看上去没生气。 “我刚刚问你了。”她辩解道,“是你自己不吃。” 绫小路葵在说这话的时候,刚把盘子中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她没来得及咬,声音因此有些含糊不清。 两面宿傩对此感到了些不满,他从不是爱在没有意义的事上耐心等待的人。于是绫小路葵看到他伸出了手,似乎是要强迫她把嘴里的食物吐出来。 她的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上次两面宿傩咬她的事。 虽然不知道两面宿傩哪年生的,但他一定是属狗的。 陷入了不愉快的回忆中的绫小路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她盯着两面宿傩的那只手看,面无表情地张嘴咬了上去。 好吃的点心和咬两面宿傩一口——就算被他再杀一次也不亏。 “痛吧,让你咬我。” 少女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两面宿傩却在短暂的注视后低低地笑了一声。 “不长记性的东西。”他说。 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迷茫,两面宿傩却并不打算等她反应过来。 他的手腕扭动,撕扯着血肉,整只手掌覆在她的唇上。 “宿……唔……” 宽敞的寝间里暗影重重,金发的少女全然没有了拯救那些从袖子里掉落地上的点心的心思,她伸手,企图扯下两面宿傩的手臂。 力量的对抗在此刻显得太过悬殊,从两面宿傩掌心上长出的那张嘴就同他本人一样恶劣,温软的舌头在她呼唤两面宿傩的名字时便钻进了唇腔,他纠缠着她,在退无可退之际如野兽般吞噬她的光明。 绫小路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扯着两面宿傩的手在凌乱的呼吸中逐渐变得无力,只能用泛红的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他,如同一只被折断四肢却高昂着头颅的小鹿。 “这点程度就不行了吗?” 两面宿傩恶劣地笑起来,他凑近她的颈间,手指顺着她的脸颊深入她的发间。 “可别像那些弱鸡一样晕倒啊,神明大人。” 他拖长了语调,刻意说得很慢。 戏谑的,滚烫的,狂妄的。 摇曳的烛火中,一些细碎的记忆片段在她眼前浮现又消失,她想要集中精神去抓住,手腕却被两面宿傩抓住,完全无法动弹。 “你等着。”在呼吸的空挡,绫小路葵叫嚣道,“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跪下来帮我穿衣服。” 两面宿傩放声大笑。 他伏下身,尖锐的指甲暧/昧地划过她的肩头。 滑腻粘稠的血液浸湿了少女的衣裳,随着搅动的月光一起落入两面宿傩赤红色的眼底。 “不愉快啊,之前妖怪也是,现在的小鬼也是。”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可就没了游戏的乐趣。” 笑意随着身后之人震动的胸腔传达到了她的耳中,紧绷的神经在犬齿陷入的瞬间断开。 少女的脖颈向后拉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看起来脆弱又可怜,向晃动的暗影中延伸。 痒意顺着触碰的肌肤融入血肉,使得她的咒骂停歇,在一阵战栗绽开呜咽。 “不是饱了吗?别晕啊。” “发出点令人愉悦的声音吧。” 在视野变得朦胧之前,绫小路葵听到了两面宿傩因欲望而喑哑的声音。 他松开了捂住她唇的手,动作拉出细细的涎丝。 “嗤,不错的眼神啊。” 两面宿傩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他对视。 “我真是迫不及待看到你记起来时的表情了。” 第21章 绫小路是在两面宿傩的寝间里醒来的,她睁开眼的时候庭院的鸟鸣正叫得响亮,刺目的阳光透过障子门模糊了视线,她眨了眨眼,等到目光聚焦,映入眼底的首先是放大版的缝合线。 真人拖着与他身材不符的黑色浴衣,柔软的长发垂到了她的脸上。 那蓝金色的异瞳中盛满了好奇,瞳仁一与她对上,唇角便拉出一个可爱又天真的笑。 “太好了。”他说,“我还以为您没气了呢,母亲。”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正义的铁拳!” 伴随着砰的巨响,深陷地板里的孩子动了动,他看上去一时半会是爬不起来了,生命力却比曾经的里梅要顽强许多。 绫小路葵这次没有同情他的打算。 她肩膀的伤口因刚才的动作而裂开,可能是昨晚失血过多的缘故,绫小路发现她的灵力一时半会之间是不会听她的使唤的了。 沉默了片刻的少女跨过地上的“尸体”,她快步越过长廊,打算暂且先回房间换件衣服。 狗屎两面宿傩! 咬人也就算了,竟然连反转术式都不给她用。 骂到这里的绫小路葵突然顿住,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昨晚的一幕。 被怀抱着而交叠的躯体,滑落锁骨以下的和服,沿着手臂蜿蜒而下的血液…… 可、可恶,怎么有点像她的256G珍藏漫画。 不,不对,人要有志气,她让两面宿傩跪下来给她穿衣服的神生目标不能因美色而动摇! 嗯嗯,没错,就是这…… “气味比上次更浓郁了啊。”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绫小路葵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树上的奴良鲤伴。 黑发的妖怪穿着军服,身形修长而挺拔,乌眉朗目,瞳仁是耀眼的金。 “被那家伙咬了吗,小姑娘?”奴良鲤伴轻笑道。 ……并不想承认这个丢人的事实。 绫小路葵转移话题:“什么小姑娘,认真说起来我比你还大几百岁,要叫姐姐。” 奴良鲤伴疑惑地“嗯?”了声,身影如墨般融入空气,再显现时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原来如此,不是人类啊。”他得出了结论。 绫小路葵听到他笑了声。 “姐姐。” 奴良鲤伴缓缓开口道。 他的声音又轻又缓,好像羽毛拂过舌尖,带着滑头鬼那特有的蛊惑人心的魅力。 把、把持住!区区这种程度而已,大不了以后让她的宝贝太刀们都这么喊她。 ……糟糕,更心动了。 绫小路葵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奴良鲤伴却像没发现似的向她伸出了手。 “要我救你出去吗,姐姐?” 继承了滑头鬼名号的妖怪有着积淀百年的风雅与贵气,骨子里却又藏了些初代的洒脱与随性。 奴良鲤伴一开口,少女的理智就险些和风一样消散。 但绫小路葵忍住了。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知道你是来干嘛的了吗?”她无情地抬手,指向奴良鲤伴唇边的食物残屑,“阴阳师家里的点心是不是不够你们滑头鬼蹭的,竟然跑到两面宿傩的地盘来偷吃。” 简直是英雄行为! “快跑吧,趁他不在。” “哦对了,给你分享几个两面宿傩的招数……” 面前的金发少女还在循循善诱地说些什么,奴良鲤伴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温凉的目光落在她肩膀处渗出的血迹上,回忆起上次被首无捉回奴良组后发生的事。 两面宿傩身边养了个女人——如果弄清她的特殊性的话,说不定能成为奴良组击败两面宿傩的突破点。 但他麾下的小妖怪们却说,曾在江户城中见到她放跑被两面宿傩击败的咒术师的一幕。 奴良鲤伴对此并不感到惊讶,但他那不靠谱的老爹却一下子陷入了曾从羽衣狐手下抢走他母亲的回忆中。 [被困在血腥之地的美丽少女][1] 他可没打算继承这样的传统啊…… “现在不逃跑的话会被卷进麻烦的事的哦。”奴良鲤伴开口道,“[禅院]要来了。” 绫小路葵愣了下。 禅院。 又是这个名字。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她面露奇怪地看着眼前的妖怪,“毕竟宿傩都打到人家家里去了。” 还是穿着带着人家家徽的衣服回来的。 绫小路葵几乎都可以想象到好好的一座日式大宅被两面宿傩一把火烧成灰烬的样子。 她说着,抬起了手。 宽大的振袖随着少女的动作落下,纤细的手腕暴露在了清晨微微湿润的空气中。 “那对我来说说不定是好事。”绫小路葵坦诚地说道,“我还指望着他们帮我把咒纹除掉呢。” “是吗,但那些咒术师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家伙。”奴良鲤伴语气温和,“失礼了。” 军绿色的披风在转身之际笼罩住了她的身形,奴良鲤伴的手臂穿过她的腰际,带着她向旁跃起。 在弥弥切丸出鞘的声音中,绫小路葵听到了建筑物爆炸的声音。 木屑随着斩击落下,绫小路葵又感受到了手腕处那熟悉的炽热感觉。 “奴良么。”两面宿傩居高临下地站在墙头,他将手里死去的猎物随意扔下,胸口的黑纹沾着血迹,“你对我的东西很感兴趣啊。” “这么称呼女性可不行。”奴良鲤伴松开环抱她的手,“你的脾气真是比姐姐说的还差。” 绫小路葵僵住了。 不是,说好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呢,怎么能在她用不了灵力的时候卖她! 两面宿傩哈地笑了一声,他赤红色的瞳仁动了动。 “姐姐啊。”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带着反复咀嚼的意味。 斩击在这个时候从四面八方而来,首先是手臂,然后横贯腰部,最后划过脖颈。 绫小路葵眼睁睁地看着奴良鲤伴的身体四分五裂。 死、死了? “比想象中的要棘手些嘛。” 随着奴良鲤伴的声音响起,掉落地上的肉块化为了黑色的墨。 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屋脊上,扶了下帽檐,向来闭着的一只眼睁开。 “虽然就在这里一决胜负也不错,但那样大概会留下很多麻烦的吧。” 两面宿傩慢悠悠地抬眼:“你很有自信嘛。” 奴良鲤伴坦诚地回答:“不,没带上那群家伙的话我可打不过你。” 身为半妖的奴良鲤伴是因为[鬼缠]的招数而站在顶点的,而要完成那样的招数就需要其他妖怪的力量。 他说完,向企图把自己藏在檐廊的阴影之中的少女笑了笑。 “再会了,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活着。” ……真是质朴又实用的祝福啊。 说起来滑头鬼的招数真好用,要是她也能学会的话逃跑就不用愁了。 绫小路葵看着奴良鲤伴的身影在空中消失,又试着催动灵力。 完了,还是用不了。 武器没带,灵力没有。 在两面宿傩落地的前一刻,她积极的举起了手:“我没跟他跑哦。” 像小学生一样的发言,绫小路的表情十分真诚。 “他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走,我说我的心永远是您的。” 这也不算撒谎。 她的心脏的确被两面宿傩挖走了。 两面宿傩:“然后呢?” 什么然后,怎么还有然后。 少女的视线抬起,在那被抛在地上的血淋淋的猎物上停留了片刻。 “你咬我。”她说道,“还不给我用反转术式。” “害我失血过多连灵力也用不了。” “都说了会有妖怪来抓我的,你还不信。” 这招叫恶人先告状。 看上去在第二层,实际上这波啊她在大气层。 两面宿傩:“你就只剩下这种废话了吗。” 绫小路葵:“你怎么又把我深情的告白当废话。” 两面宿傩总算垂下眼看她,他的目光里没什么情绪,连往日里恶劣的戏弄也消失不见。 虽然仅仅过了半分钟,但绫小路葵紧张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两面宿傩咧开了唇角。 “行啊,向我许愿我就帮你。” “……什么愿望都行?” 两面宿傩的手指梳过她的头发。 “真是愚蠢的问题啊。”他说,“是我太纵容你了吗?” 绫小路葵差点脱口而出的一句“那你告诉我我忘了什么东西”就这么憋了回去。 “你又威胁我,你不准威胁我。” 两面宿傩手下的少女抱怨道,她的一双蓝瞳在阳光下泛出金色,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 两面宿傩记忆里的两道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你自己说的哦,向你许愿你就帮我。” “要是违背的话,你就保持那个光头造型去禅院家逛街吧。” 第22章 脖子还在,手还在——直到两面宿傩的身影消失,绫小路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两面宿傩不做人久了,突然这么好说话她还挺不适应的。 “你发什么呆?” 里梅的声音从刚才被两面宿傩抛下的猎物边传来,他皱着眉,从树上跳下,手里还拿着个卷轴,一副刚刚处理完事务从外面赶回来的样子。 除了偶尔打扫下卫生外什么也不干的绫小路葵突然意识到,她好像是这座府邸里最闲的存在了。 “要帮忙吗?”她问。 “……不。”里梅的语气平静,目光却触及她身上皱巴巴的寝衣后又很快收了回去,“后面有热水,你先去洗澡吧。” 少年的语气微妙,举手投足之间有些不自在的僵硬。 绫小路葵一下就明白了他误会了什么。 “之前你说的东西已经买好放在你房间了。” “……东西?” “衣服布料之类的,不是你一直嚷嚷着要买的吗。”里梅冷哼一声,话还没说完就换上了凶巴巴的表情,“看在你侍奉宿傩大人的份上,我可以不计较之前的事。” 芜湖。 被两面宿傩咬一口还有这等好事。 似乎看到了不用再花自己小金库里的一分钱就能乱买东西的光明未来的绫小路葵当即改变了主意。 “其实我也没干嘛。”她说,“主要都是宿傩在动。” 少年离开的背影以肉眼可见的程度一顿,粉红的颜色一点一点爬上他的脖颈。 里梅吸了口气,理智告诉他这种时候应当冷静,但是—— “说起来,我身上两面宿傩的味道真的很浓吗?” …… 里梅:“闭嘴!不准问我这种问题!” 里梅:“蠢货!白痴!宿傩大人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女人!” 少年一脚踹在了冰冻好的猎物上,怒气冲冲地拐过长廊,末了还因为走得太快而一不小心撞到了脑袋。 绫小路葵站在原地发出了声惊叹。 舒服了。 忠犬的纯情傲娇设定果然永不过时! - [世界第一绫小路]:虽然但是,我的确是闻不到。 [夏油杰]:……这就是你说的紧急事件吗? [世界第一绫小路]:不,其实我是想问你们[禅院]的事的。 [五条悟]:你问这个干嘛? [世界第一绫小路]:听说过几天他们要来算账,我打算见缝插针让他们发表一下对我手上咒纹的看法。 [五条悟]:找你那个攻略对象吗? [世界第一绫小路]:……是任务对象!任!务! [五条悟]:诶——你之前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五条悟]:但我可不觉得那些禅院的老家伙会帮你。 [世界第一绫小路]:报你名字的话呢? [五条悟]:…… [夏油杰]:估计会觉得你在胡说八道吧。 [世界第一绫小路]:好像有点道理。 [夏油杰]:不过你可以试试,说不定那个时代也有和悟同名的存在。 [五条悟]:??? [五条悟]:你别被这臭丫头带偏了啊杰。 [世界第一绫小路]:为什么喊我臭丫头,我可香了。 [夏油杰]:他之前也是这么喊理子妹妹的,你别在意。 [世界第一绫小路]:!有美女! 聊天框那头沉寂了两三秒,绫小路刚想把手机放下就看到夏油杰的头像冒了出来。 [夏油杰]:理子妹妹说谢谢。 绫小路葵没想明白。 明明她和[老子天下第一]的五条悟一样臭屁,可五条悟却能碰见美少女,而她只能和两面宿傩绑一起。 啊——这就是传说中必须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的神生吗? “您又在脑子里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吗,大将?” 化形的付丧神跪坐在地上,药研藤四郎认认真真地在绷带的尾端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后才开口打断了她那神奇的脑回路。 绫小路狡辩:“我没有。” 她回答得十分迅速,语气又理直气壮,让药研藤四郎找不出一丝破绽。 这似曾相识的操作让药研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不打算和我说说这伤是哪里来的吗?”他问道。 向来擅长撒谎的少女这回倒是梗了一下,毕竟她肩膀上的牙印实在太过明显,用以前的左脚踩右脚的理由大概是骗不过去了。 “我看到有只狐狸。”她说道,“本来打算捡来给狐之助作伴的,结果没想到被咬了一口。” 药研藤四郎沉默,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他只是感到更头疼了。 身为和审神者签订契约的付丧神,他能清楚地感到对方身上灵力的变化,也察觉到了自从两面宿傩上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后,绫小路葵便很少再带着他出门。 倒也不是不相信自家审神者的能力,只是身为近侍,他偶尔也会产生些挫败感。 明明他应当是拼上性命来守护主的刀刃。 药研藤四郎垂下眼睛,看向钻进被窝中熟睡的少女。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 弄反了呢? - 【“你等等我啊,■■。” 平安时代寂静的小道上,自称神明的少女从高高的树上跳下,她的肩膀上落了几片花瓣,身上穿着宽大又寒酸的浴衣。 她叫着那道黑色影子的名字,上扬的尾音里藏满了抱怨。 “吵死了。”黑色的影子停了下来,“都说了我没有愿望,不想再死一百次的话就别跟着我。” “不行。”她回答道,“这已经和愿望无关了,我发现你这个家伙脾气臭得很,不仅滥杀无辜还作恶多端,为了社会的发展,我得纠正你才行。” 她不出所料地又被杀了一次。 “或者你自杀也行。” 这次是脑袋被砍了。 但绫小路葵一点也不在意,她倒下的身体缓缓爬起,动作熟练地弯腰捡起自己的头颅。 “痛死了。”她嘟囔道,“明明是你自己说的——真无趣啊,这个时代。” “我是听见了这句话才出现在这里的。” 那道影子总算抬眼看她,他沉默了一会,就在少女以为他被打动要洗心革面的时候,她的脑袋又一次落在了地上。 “都说了,你站得太高了。” “……长得高也是错吗?以后等你长高了我蹲下来看你行了吧。”绫小路葵被这样的言论震惊了,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她站起身来,脖颈上的伤口愈合,慷慨激昂地说道,“不过你放心,身为我的信徒,我会满怀爱意地送你去黄泉之下的!” 虽然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戳中了对方的笑点,但浑身上下散发着烦躁气息的影子忽然哈哈大笑。 “爱?” “没错啊,宽容,慈善,神明要永远爱着她的信徒。” “你还真是天真啊。”黑色的影子懒洋洋地拖长了语调,“明明我死了你也会死吧。” “……” “不是只有我一个信徒吗。”他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嘲笑的意味,“没了信徒就会消失——真惨啊,垃圾神。” “不准叫我垃圾神!” “垃圾。” “闭嘴!我可不怕死,大不了下次再有人许同样的愿望我再出现就是了。”绫小路葵哼哼道,“说到底是你怕死吧。” 黑色的影子侧过脸看她。 “不怕死的话就和我签订契约怎么样,反正你也嫌我烦,你签了我就不烦你。” “哦,[束缚]么。” “你们人类是这么叫的吗?……随便了,你告诉我你的一个弱点,我就斩断我们之间的[线]怎么样?”她掰着手指说着,“那样你再杀死我,我就不会复活了。” “你很有信心能立即逃跑啊。”黑色的影子饶有兴致地勾起了唇角,“真遗憾,我没有弱点。” “好吧,那我就只能继续跟着你了,你今天要去找谁打架?五条家还是禅院家?放心,这次我一定不在你打得起兴的时候散播你尿裤子的谣言。” …… “啧。”影子发出了声烦躁的鼻音,他朝她伸出了手,“拿过来。” “什么?” “你的心脏。” “……我的心脏没牛肉好吃。” 尽管她努力地试图说服面前的孩子,但对方并没有要听她的话的打算。 影子的手在顷刻之间便穿透了她的胸膛,她睁着眼睛倒下,在再次重生之前却又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影子将她的心脏放回了她空洞的胸口处。 “你也能用灵力治疗?”绫小路葵拍了拍衣服上湿润的泥土,有些好奇,“不对,这好像不是重点……你做了什么?” “诅咒而已。”他不耐烦地说道,“不过别搞错了,你是死是活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 少女正打算斩断羁绊的那条线的手就这么停了下来。 “不是想玩游戏吗,那就让它变得更有意思些吧。” 影子轻描淡写地说。 “既然是我的神明,总得让我看到些更有趣的事。” “……没了?” “哦,差点忘了。”黑色的指甲点在了她的眉心,鲜红色的血顺着她的鼻梁留下,“弱点要你自己记起来才行啊,蠢货。” 他伸出了舌头,恶劣地将指腹上沾着的她的血液卷进唇腔。 “束缚成立。” “可别让我失望了啊,垃圾神明?”】 绫小路葵又一次被吓醒了。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但身体仿佛经历了被四分五裂的痛苦。 ……有毒啊。 金发的少女揪着衣襟,在心里骂道。 可事实上,她的骂声也没持续多久。 绫小路葵的动作因枕边药研藤四郎的消失而停止,紧接着,她看到了透过障子门落满屋子的火光。 不。 她拉开了门。 别是她想的那…… 冰冷的夜风将她散落身后的头发吹起,映在少女那双湛蓝的眼眸之中的,是倒地的里梅,还有半跪着的药研藤四郎。 她的付丧神浑身是血,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对她喊些什么。 可绫小路葵什么也听不见。 她只看到了短刀本体上不断掉下来的银屑,还有包围了整座府邸的人们身上那熟悉的家徽。 再晚一点点,那个微笑地说着“大将,新年快乐。今年也多多关照啊”[1]的孩子就要彻底被破坏了。 啊,想起来了。 在她成为审神者以前,她也是曾经拥有过神器的。 那似乎是个和药研一般高的孩子,性格却截然相反。 活泼又害羞,像粟田口家其他的孩子一样总爱抓着她的衣袖喊“绫小路大人”。 【“爱啊——”】 【“现在呢?”】 那道黑色的影子上浮现了两面宿傩的脸。 平安时代的夜空中看不到一颗星星,他的脚下是她那折断的刀刃,恶劣地笑着,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她狼狈的模样。 【“还要说那种天真的话吗?”】 “不。” 那时的她似乎也像现在这样浑身颤抖。 暴虐的灵力冲破了她的身体,一寸一寸地吞噬了她手臂上的皮肤。 庭院中的神明张开了双臂,流着泪,耸动着肩膀大笑。 “我现在真是……” “太想杀掉你们了啊!” 第23章 (修) 褐色的土壤因血液的浇灌而浮现出黑色,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腥臭味。 “求求你,我不是自愿的,我……” 穿着狩衣的咒术师的声音戛然而止,分离的血管中迸发出大量的血液。 鲜红的颜色顺着少女的金发滑落,她没什么表情地扔掉手里的肉块,抬手用火焰逼退了袭来的式神。 “真可怜啊。” 神明的声音不急不缓,在安静的夜中格外清晰,恍若母亲临睡前怀抱婴儿的呢喃。 “但是,先想把我的药研折断的是你们吧。” 她的目光温和,甚至盛满了慈悲,却如同之前江户城中的两面宿傩一样,每向前走一步就多死一个人。 “别担心,这是没有痛苦的事。” “我会为你们祈祷的。” 绫小路停了下来,她像对待无知的孩童那样,手掌轻轻地落在了脚边颤抖的男人的头顶。 男人的头颅就像气球一样在黑夜中四分五裂。 在做完这一切后,面无表情的少女缓缓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越过冰冷的空气,直直地与被众人簇拥着的咒术师对上。 “家主”——这是众人对他的称呼。 “其他两家都快到了,丢人的废物们,连两面宿傩的女人都弄不死。” 男人冷哼一声,抬起眼睫道。他修长的手指交叠,做了个漂亮的手势。 “虽说本来是用来对付那个灾祸的,但为了禅院家的名声——” 屋檐下的影子就这么被拉长,刻印着天玺瑞宝标志的式神从影子中显现。 “——饭纲、腾蛇、大阴……” “就让你见识一下吧,十种影法术!” - 夜,卯时,距禅院家的突袭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庭院中的杂草干枯,围墙倒塌,几乎一切都被破坏。 “啧,你们把我堵在半路上就是为了这种事啊。” 两面宿傩的声音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站在西边的屋脊上,随手将手里穿着御三家服饰的人扔下,径直在那道痛苦□□的人影身上坐了下来。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瞬。 两面宿傩的目光慢悠悠地垂下,他平静地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突然歪头撑着脑袋大笑起来。 “被一个女人搞成这样,真是太好笑了啊。” 要是平时,听到这话的绫小路葵应该已经气得跳脚,她会皱着眉头,大叫着“不许瞧不起女人啊!”之类的话。 可那道被残余式神包围的金色影子此时没有任何反应。 她只是站着,垂着头,从指间到肩膀处翻滚出血肉,没再剩下一寸肌肤,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近百人的尸体。 “两面宿傩!是两面宿傩!” 寂静的人群中终于有人反映了过来,他仓皇地大叫着,下一秒却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两面宿傩捏爆了脑袋。 骨头和皮肉从他的指缝间落下,两面宿傩微微侧过脸避开身后飞来的式神,反手将它甩出。 “之前不是很嚣张吗,怎么,这可不够尽兴啊——” 两面宿傩咧开唇角,捏着手中之人的脑袋像玩具一样晃了晃。 他从高处往下跳,一拳捶在蛇首上。 “别太嚣张了,两面宿傩!”咒术师中,有人愤怒地低吼道。 影法术召唤出的式神中,此时只剩下了四个。 “碍事。” 两面宿傩背对着他们,不耐烦地一抬手,发出声音的人便立即分成了两截。 他从大蛇扭动的躯体边向金发的少女走去,“看上去快死了啊,怎么,要我帮你报仇吗?” 两面宿傩的声音里一如既往地带着讽刺的味道。 绫小路葵在这时抬起了头。 愤怒,仇恨,所有的东西被揉碎,在她眼中无止境地纠缠在了一起。 两面宿傩脸上快要淡下去的笑意又重新浮现。 “记起来了啊——”那双猩红色的眼睛里满溢着恶意和狂热,两面宿傩兴奋地牵起嘴角,“不错嘛,比我想象得要更早一点。” “……我的刀。” 他听见了少女嘶哑的嗓音,绫小路缓慢地朝他伸出手,看上去已经没了力气。 “你把我的刀折断了。” 她怎么能忘记呢。 那把平安时期起,在她遇见本丸的付丧神们以前,一直追随者她的神器。 她怎么能忘记它是被两面宿傩毁掉的。 两面宿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无数道致命的伤口上,他沉默一瞬,忽然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被欺负成这样,真狼狈。”两面宿傩说着,却毫无怜悯地折断了她的手腕,“无趣,你这样子可杀不掉我。” 剧烈的疼痛再次刺激了少女那逐渐麻木的神经,她的目光在涣散中变得清明,随即手臂被两面宿傩向前一扯,摔到了他的面前。 两面宿傩俯下身凑近她的鼻尖,视线如同目中无人的野兽,直直地撞入那满藏愤恨的眼底。 他的肩膀耸动出夸张的幅度,胸腔震动,满意地开怀大笑。 “没错没错,就是这种表情。” “要努力记住才行啊——” 两面宿傩夸赞着,顺手替她铲除了身后的威胁。 就像几百年前的平安时期,他们相遇时那样。 天生的灾祸满怀欲望,亲手将他的神明从神圣的鸟居上扯了下来。 他将她脸上的所有理智、光明一同摧毁。 神明坠落在了他的掌心。 - “我记忆里的五条可不是这样的。没了六眼就弱到这种程度了吗?” 两面宿傩兴致缺缺地踹开脚边的头颅,他的上衣在刚才的战斗中被他自己撕裂,胸膛的黑纹延伸到了四只手臂上。 御三家的围剿在此时似乎成了笑话,两面宿傩毫不留情地嘲弄着,似乎没了继续下去的耐心。 他抬起手,正打算做个了断,黑漆漆的夜空却被突然浮现的符文点亮。 两面宿傩被意料之中的攻击击飞,一连撞碎了五六间屋子才停了下来。 四眼四手的怪物在一片烟尘中缓缓站起了身子,他掀起眼皮,看着那些符文缓缓飘入穿着白色狩衣的男人手中。 “别着急嘛。”花开院秀元笑着,狭长的眼睛弯出一道弧线,“从战国时期后就没见过了,小宿傩。” 这过于熟稔的称呼使得两面宿傩眯起眼,他沉默地打量了空中之人一会儿,忽然从记忆中翻出了相应的记忆。 两面宿傩兴奋地提高了音调:“是你啊,阴阳师——” 他的膝盖弯曲,借力高高跃起,两只手握住,径直往花开院秀元的脸上打去。 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交手,两面宿傩不到一分钟就占据了上风。 花开院是京都的阴阳师世家。 而身为花开院家最出色的阴阳师,花开院秀元整个战国时代一直在苦恼着怎样才能除掉两面宿傩。 他与两面宿傩交过无数次手,可直到寿终正寝也没想出办法。 没错,花开院秀元早在一百多年前就作为人类死去了。 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 “别一上来就使出全力嘛,我现在是作为式神而存在的,没有命令可不能自由行动啊。” 花开院秀元打开了扇子,有些可惜地看着因两面宿傩的行为而损失的两只式神。 他说罢,像只狐狸一样转过头对着身后的一群人问道,“对吧,花开院家的子孙们?” “……请别这么说自己,秀元大人。” 花开院秀元撇了下嘴,语气略为不满:“没办法,我说的是实话,这家伙简直比羽衣狐还要难缠,就凭你们可打不过他。” 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行为吸引了御三家幸存咒术师们的注意力,花开院家的阴阳师们默契地别开了脸。 “但是!”花开院秀元的声音里突然充满了愉悦的笑意,“马上就要不一样啦!” “听小奴良说,被你养在府里的人类莫名其妙地没了心跳。” 拔地而起的金色锁链缠绕上了两面宿傩的脚腕,两面宿傩沉默地一低头,就看到了那个本该丧失意志的少女站了起来。 她的身上已经一点灵力也没有了,萤火虫般的光点却包围着那把快碎掉的短刀。 两面宿傩甚至都不用思考,就知道她做了怎样的蠢事。 “原来那只滑头鬼不只是来偷吃的啊。”绫小路僵硬地直起身子,她急促地呼吸着,唇角吐出血沫,“少瞧不起人了……在没报仇之前我可不会倒下。” 扑哧一声,是□□被贯穿的声音。 两面宿傩挑眉,看向手握长剑穿透自己胸腔的式神。 他没什么犹豫地斩碎了锁链,一脚跺在式神的身上,拔出了身体里的武器。 血液顺着他的肌肉轮廓流下,隐没在布着暗纹的黑袴中。 花开院秀元摇头:“把小姑娘的心脏藏在自己的身体里,该说你聪明还是恶趣味呢。” 两面宿傩嗤笑:“你废话很多啊。” 他扯动唇角,避开攻击。 “年轻真好,体谅一下重见天日的老人家嘛。”花开院秀元顶着一张秀美的脸,轻巧地笑道,“不过我很好奇,你和那个小姑娘究竟做了怎样的约定……哦,这个反应,看上去不止做了约定嘛。” “你也有弱点了啊,小宿傩——不能用反转术式的话,谁胜谁负还说不准呢。” 他的话音一落,遍布周围的花开院家的阴阳师们便一同结印。 两面宿傩冷笑了一声。 “做完蠢事就晕,你还真省心。” 他跳到了地上,一只手捞起将要倒下的少女,两只手燃起火焰。 两面宿傩做了个拉弓的姿势,而就在他动手之际,他的怀中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别诬赖我,我可没晕。”绫小路葵一点挣扎的意思也没有,她的骨骼被碾碎,双臂皮肉剥离,能醒着已经是奇迹,“就是觉得我竟然要和你这种折断我神器的家伙同生共死,突然对神生有了些感慨。” “一报还一报。” 火炎的箭矢破空而出,随着风速逐渐扩大成了火球,狠狠地撞击在结界之上。 “不是不怕死么。”两面宿傩嘲讽她道。 绫小路葵:“……我就爱胡说八道。”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她的内心并没有什么波澜。 她甚至还忍不住笑了出来。 两面宿傩略为不满地收紧了环抱她的手臂:“笑什么。” 绫小路葵:“不,只是之前被叫去高天原的时候就觉得有点蹊跷,以防万一,我偷偷留了些东西在那里。” “再过不久就要起作用了吧,一想到他们到时候的表情,心情就忍不住好了起来啊。” 虽说那群有着数不清的神社的家伙和她不一样,即使死了也能换代,但至少出了口气。 参与神议的八百万众神不告诉她两面宿傩的危险性的事情,到现在她终于想明白了。 看到了她诞生经过的神明们,打从一开始就打着让她和两面宿傩互相算计,一同死去的主意。 【“没有工资也没有关系!我不介意的!”】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记得第一个成为她神器的孩子的笑容。 【“因为眼神呀,绫小路大人注视着我的时候,和我见过的其他神明都不一样。”】 【“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什么叫无名之神啦,但我相信,未来您一定会像天照大神那样拥有了不起的名字的!”】 她坚持到现在的唯一愿望——竟然是成为像那群家伙一样伟大的神明。 她那一直坚信不疑的东西,就像镜花水月般消散了。 真是……讽刺啊。 “名字。” 两面宿傩略带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绫小路葵一愣,她疑惑地抬头,越过那蜜色皮肤上的可怖伤痕,对上了两面宿傩的眼睛。 她沉默一瞬,松开了紧抿的唇角。 “绫小路。”她哽咽着说道,“绫小路葵。” 不对,她已经不用追求称号那种东西了。 从诞生起,她就注定成不了像七福神那样受万人敬仰的神明。 可那也无所谓。 她只是…… 好想…… 好想被人记着呀。 两面宿傩垂目,沉默地看了她一会。 “嗤,别哭啊。” 两面宿傩低笑着,声音沙哑地说。 “你的账待会再算。” 他的眼皮抬起,目光从怀中哭泣的少女身上移开。 伴随着一滴水落地的声音,两面宿傩的脚下突然出现数不清的尸骸。 形似佛龛的红色建筑出现在他的身后,连同天空的月亮也被遮蔽。 “就让你们这些三脚猫的家伙看看吧,什么才是真正的咒术!” 领域展开—— 伏魔御厨子! 不间断的斩击与燃烧着火焰的结界相撞,扎根于两侧的大树被拦腰截断。 在绫小路葵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似乎看到黑发的付丧神惊愕地瞪大眼睛,不顾一切地向她跑来。 药研藤四郎回应了她“醒过来”的愿望。 冷冰冰的刀剑也是会流泪的啊。 “大将!!” 元禄末年,万籁俱寂,什么也没有留下。 只有太阳。 耀眼的太阳,从远山中升了起来。 第24章 “巧克力、棉花糖……啊,泡面忘买了。” 二零一八年,三月四日,春。 晨起的麻雀扑闪着翅膀从电线杆上飞下,叽叽喳喳地落在刚刚抽出绿芽的枝头。晶莹的露珠因此而摇晃着落下,无声地没入树下少女的发间。 “您还是老样子啊,大将。” 腰间的短刃还没显形,但绫小路葵光从声音里就能想象出药研藤四郎叹气的样子。 “你不懂,一死傻十年。”她理直气壮地回应道,拎着白色的购物袋,踏上了折返的路。 重生、穿越、回到这个属于她的世界——在四百年前江户的那个血月升起的夜晚,绫小路葵在阖上眼之前都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绫小路葵将这称之为奇迹。 她从本丸中醒来后才得知,她的那群和她一样不省心的付丧神打劫了隔壁本丸的日晷,从四百年前的江户将她的身体带了回来。 虽然降落的时间点有些奇怪。 她明明是活在零八年的啊!怎么一下子就老了十岁! 压切长谷部:“打劫对于付丧神来说是重罪。” 鹤丸国永:“说得好像主意不是你想的一样,长谷部。” 一期一振:“三日月殿呢?” 鹤丸国永:“被隔壁我们打劫的那个本丸的审神者请过去喝茶了。” 当时的绫小路葵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刚咽下的一口水就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她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本丸,在隔壁九条尾巴的审神者的对笑呵呵的“迷失老人”做出不得了的事情之前,把三日月领了回来。 紧接着,绫小路葵在本丸里为她的“战友”两面宿傩立了块碑—— 一连放了三天鞭炮,诚挚地邀请她的刀剑们和她一起蹦迪。 哦,好像偏题了。 除了她的付丧神以外,她还有其他要感谢的人。 “是吗?我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夏油杰缓缓地说道,“那个时候悟说你是白痴,你就给他取了个迅猛龙的称号。”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可恶,你现在可是我的神器啊神器!不许反驳我!” 药研藤四郎:“不,请放心,并没有这条硬性规定,夏油君。” 绫小路葵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夏油君为她做了个小型神社模型。 这是她在这个先进到有些陌生的年代里遇到夏油杰的灵魂时才知道的事。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有了两面宿傩以外的信徒! “不,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这是当事人夏油杰的发言,“只是你每次玩游戏的时候都会提到,本来是打算当做礼物送的。” 绫小路葵选择性忽略了他的话。 当场感动到落泪的少女当即对夏油杰发出了“全年无休薪水一分没有”的成为她的神器的邀请。 夏油杰:“说起来,神器也是可以跳槽的吧。” 绫小路葵:“不准跳!” 她顿了顿,又试探着补充道:“要不然你把杀死你的人告诉我,我去帮你报仇?” 夏油杰:“悟吗?” 绫小路葵:“……你和迅猛龙不是好朋友吗?” 夏油杰轻笑了一声,他没否认她的话,只是从她的手中接过了沉甸甸的袋子:“理念不同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绫小路葵抬头看他。 穿着五条袈裟的黑发青年长得十分好看,额前的一绺刘海垂下,落在薄薄的唇边。 按照他们之间的身高差,绫小路葵也只能看到这么点东西了。 “你弯下来。”她说。 夏油杰停下了脚步,他一副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样子,却还是在犹豫片刻后照做了。 绫小路葵一脸郑重,她抬手重重地拍在了夏油杰的肩膀处,末了还不忘比个大拇指,“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现在是我的神器啦,比起迅猛龙,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曾被誉为咒灵操使的特级咒术师眨了眨眼,他的眼中先是浮现了迷茫,却又在弹指之间很快拭去。 他的喉间发出一声低笑,随后一发不可收拾。 夏油杰直起了身子:“就是这样当初玩游戏的时候你才会被悟骗掉装备的啊。” 绫小路葵并不想回忆那样丢人的事,她转移话题道:“……痛吗?我刚刚可是用了五成的力哦。” 夏油杰想了想。 “抱歉。”他说,“刚才的注意力都在你的表情上了。” 绫小路葵:“……我告你大不敬哦。” 叮咚一声,门铃清脆的声音响起。 超市的玻璃门向两侧拉开,随之响起的就是店员热情的“欢迎光临”的声音。 绫小路葵兴致勃勃地将五桶泡面搂成一叠,抱在了怀里。 夏油杰:“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吗?” 药研藤四郎:“毕竟大将说要把你送的模型建造出来。” 夏油杰:“那也不是能从食物中节省下来的钱吧。” 药研藤四郎:“习惯就好,大将比较喜欢做梦。” 站在收银台前的绫小路葵到底还是没忍住,她回过头来,不顾兼职的店员奇怪的眼神低吼:“我听到了啊!” 药研藤四郎语气沉稳:“请注意一下,普通人是看不到我们的。您又要被当成怪人了。” …… 所以说这究竟是谁的错啊! 金发的少女不服气地回过头,绫小路葵下定决心,接下来一定要在什么地方树立一下她的权威才行。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 “啊,卖完了,喜久福。” 那是个粉发的少年,他背对着她,穿着高中制服,语气中带了些苦恼。 出现了!少女漫中男女主角的偶遇! 虽然没看到对方的脸,但是不知为何,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气味。 这一定是一见钟情! 兴奋到极点的绫小路葵清了清嗓子,她上前一步,就这么踮起脚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喜久福的话,我知道有一……” 少年转过头,四目相对的瞬间,绫小路葵手腕处的咒纹烫得差点让她叫出声。 不。 不可能。 不会吧。 金发的少女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后退,眼睁睁地看着熟悉的黑纹爬满了少年那张阳光帅气的脸。 救、救救,救命啊—— 绫小路葵转过身,扔掉了手里的泡面,拉着夏油杰拔腿就跑。 然而她还没踏出超市的门,面前就出现了一道深达数尺的沟壑。 突如其来的斩击使得人群尖叫着四散,只有绫小路扭曲着脸,痛苦地回过头。 两面宿傩还在原地站着,他一副悠闲的模样,朝她招了招手。 “跑什么。” 第25章 事情发展到现在,绫小路葵已经不知道究竟是“两面宿傩一看就是要和她算账估计又要被按在地上摩擦”恐怖,还是“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竟魔法少女变身成了两面宿傩”恐怖。 “这是什么遗失已久的秽土转生之术吗?”她问,语气简直比之前用三天的时间打出了个BE结局结果还发现一个档也没存时更绝望。 两面宿傩当然不可能知道她嘴里的“秽土转生”是什么,他也没兴趣知道。 他刚向前踏了一步,就听见了绫小路葵那不知道想通了什么而忽然变得坚定的嗓音。 “不对,你不可能是宿傩。”绫小路葵说道,“宿傩才不喜欢吃喜久福呢,他那人口味奇怪得要命。” 她脸上扭曲的表情松动了,似乎是自己说服了自己,一双湛蓝色的眼眸变得亮晶晶的。 “我懂了!你是不是高天原上哪个被我埋的炸弹炸飞的倒霉蛋?哈,还想装成两面宿傩来骗我,我才不怕你。” 两面宿傩垂目,耐心地目睹了她精彩又莫名其妙的心理历程。 “你还真是异想天开啊。” 他迈步走近,明明看上去什么也没做,却在须臾之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两面宿傩打断了她抬刀的动作,唇边扯起弧度。 “那就确认一下吧。”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声音短促,气息中带着熟悉的滚烫。 “绫小路……对吧?” 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喊出的却是她的名字,绫小路葵怔楞一瞬,在宿傩动手之前便拔出了药研藤四郎。 锋利的短刀向两面宿傩刺去,他漫不经心地躲过,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甩飞出去。 刀锋在地上划开一道火花,绫小路葵撞碎了那道开开合合的玻璃门,在烈阳下站起身来。 “还不算太蠢。”两面宿傩踩着碎裂的玻璃从超市中走出,他的语调拖长了些,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加油,再变得美味点才行啊” 绫小路葵知道他马上要做什么。 毕竟她亲眼目睹过两面宿傩遛食的画面。 她没有看那种血腥场景的奇怪癖好,完全是被两面宿傩捉去的。 还是在洗澡的时候。 那时的两面宿傩抱着她站在树上,她湿漉漉的头发散落,把他胸前的衣服濡湿了一大片。 【“紧张什么。”】他说,慵懒地开口,难得咨询起了她的意见,【“你一副很希望我放过他的样子嘛。”】 绫小路葵当时还以为他终于开窍干点人事了。 她注视着那道如蒙大赦的身影跑远,虹膜倒映出刚才还说着“那就饶了你吧”之类的话的两面宿傩抬手将对方斩成两半的画面。 从头顶到耻骨,蠕动的内脏就这么落在了地上。 即使是斩杀妖怪,绫小路葵也没试过这么残忍的手法。 她当场被恶心地干呕,两面宿傩却被她的表情取悦,开朗地大笑。 总结,两面宿傩莫得感情。 要换做以前,绫小路葵现在大概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写好遗书了。 但就在刚刚,她接下两面宿傩攻击的时候,她发现了—— 的确还是以前的招数,可不知为何力度弱了不少。 果然!秽土转生之术是有缺陷的!两面宿傩变弱了! 有机会! “杰。” 手握短刀的少女呼喊了夏油杰的名字,她的金发垂落,被风吹着拂过耳垂时多了一枚黑色的耳钉。 成为神器的亡灵会在被呼唤名字时变成武器,诸如刀、剑、□□…… 当然,其中也有变成衣服或坐骑的,听上去还挺涩情,她为此羡慕了毘沙门天好久—— 很显然,这样的好事并没有发生在她身上。 她的神器[夏油杰]只是一颗平平无奇的耳钉。 “虽然评价别人的喜好是件不礼貌的事,但我的确没有想到你的爱好会广泛到这种程度。”夏油杰的嗓音从她耳边传来,他说得隐晦,光从声音听起来倒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 他顿了顿,指挥她避开死角处看不见的斩击,“不过,你怎么会认识两面宿傩?” 身后的道路被毁坏殆尽,绫小路葵跳上了电线杆,暂时拉开距离。 “我认识是理所当然的啊。”她犹豫了一下,委婉地说道,“还记得以前我让你和迅猛龙帮我想办法提高攻略对象好感度的事吗?” 夏油杰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攻略对象就是两面宿傩。” 夏油杰沉默了很久都没再说话。 绫小路葵:“……别不说话,我很害怕。” 夏油杰:“不,我只是在反省当初为什么会认识你。” 和五条悟一起拿两面宿傩当乙女游戏攻略对象玩的事似乎给他造成了深刻的心理伤害。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我更害怕了啊!” 夏油杰叹了口气,没有深究,转移话题道:“他要展开领域了,趁现在赶紧离开。” 绫小路葵刚想反驳,就听见夏油杰继续说道。 “对付领域的最好办法是同时展开领域,你不是术师,被困进去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帮你。” 绫小路葵停住了脚步,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沧桑起来:“逃不掉的。” 虽然她不太懂这其中的道理,但她一共见过宿傩用过两次。 那个奇怪的空间是以宿傩本人为中心的——也就是说,只要他跟得上来,她就会被领域一直包裹在内。 从那将一切生物与非生物斩杀殆尽的气势来看,两面宿傩的领域比起他本人更加凶残。 认识到这一点后,绫小路葵改变了策略。 她并没有主动拉近与后面慢悠悠地散步的两面宿傩的距离,只是从电线杆上跳了下来。 两面宿傩挑眉,似乎对于她的行为产生了点兴趣。 “今时不同往日,大家现在都是文明人了,能不能讲点道理。”少女举起手臂,又开始了她的小学生式发言,“是你先折断我神器的,你不能因为我某种意义上害你打架打输了就气得要杀了我吧。” 两面宿傩懒洋洋地笑:“继续啊。” 继续?怎么还有继续? 难道用道理真的能感化两面宿傩? 绫小路葵的脑中有一瞬间闪过了这个天真的想法。 “除了那个,总体上来说我也没有其他对不起你的地方。”她再接再厉道,“就算、就算扯平了?” 两面宿傩抬目,视线扫过她手中的药研藤四郎,最后在那枚黑色的耳钉停留了片刻。 和江户时代那副总是踩到和服下摆的蠢兮兮的样子不同,三月温凉的空气亲吻着少女短裙下暴露的肌肤,阳光一寸一寸地上移,最后湮没在灰色的阴影之下。 “你还真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啊。”两面宿傩说。 他意味不明的话使得绫小路葵面露疑惑,她下意识地回了句“什么?”,但两面宿傩并没有告诉她答案的打算。 “胆大妄为。”两面宿傩哂笑一声,声音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金色的光点飘起,药研藤四郎正要化形,绫小路葵却收紧了握住它本体的手。 两面宿傩好像……并没有要杀她? 那张凑近的脸与她记忆中的两面宿傩截然不同,赤红色的瞳仁中绝对的掌控却有增无减。 两面宿傩的指腹摩挲过她手腕上那并不明显的咒纹,不轻不重地按了按。 “你想要谈判?”他戏谑着问道。 绫小路葵:“没有,我只是讲道理。” 两面宿傩垂下眼睛,注视了她一会儿,松开唇角。 “条件不成立。”他不容置喙地说,“你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所以不论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绫小路葵因为他的话噎了一下,随后痛心疾首地摇头:“都说了我不是东西。” 她这话和里梅也说过一遍,但是现在说完她却发现了不对劲。 她好像无意间自己骂了自己。 原来如此,那时候里梅的沉默是因为这个啊。 绫小路葵恍然大悟。 “还有发呆的闲情。”两面宿傩的声音淡漠,眯起的眼眸之下猩红的颜色却深了些,“不愉快啊。” 蜜色的手臂环过少女的腰肢,两面宿傩将她压向自己。 这熟悉的举措让绫小路葵想起了在漆黑的和室中发生的事。 很好,两面宿傩这次要是敢咬她,她就把他舌头咬下来。 少女这么打定了主意,两面宿傩却什么也没做。 他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像是没了兴趣一样,随手丢弃了她。 “去找里梅。”两面宿傩说。 绫小路葵惊了。 距离江户时代已经过了四百多年,里梅怎么还能活着? 等等,难道那个时候起,里梅就和两面宿傩一样,已经活了几百岁了? …… 还她傲娇忠犬设定的纯情少年啊! “时间差不多也到了吧。” 就在绫小路葵心中咆哮的同时,两面宿傩自顾自地说道。 他的表情淡漠,看上去有些困倦,声音因此而显得愈发沙哑。 绫小路葵忍不住抬头看了下天空。 碧空如洗,太阳高悬——明明没到睡觉的点。 算了,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绫小路葵收回了眼神:“里梅在……” 她的“哪”字还没说出口,两面宿傩那熟悉的气息就消失了。 诡异的黑色咒纹从面前少年的脸上散去,虎杖悠仁迷茫地眨了眨眼,过了两秒钟才注意到自己此时的姿势有多么不对劲。 他背对着光源,洒下的影子几乎将面前陌生的少女全部包裹。 而很显然,他的一只手还搭在人家的腰上。 倘若他的头再低上那么一点点,就能撞上对方的鼻尖。 虎杖悠仁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的理智变成了一团浆糊,完全无法思考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偏偏面前的少女这时还抬起了手,疑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捏了捏他的脸颊。 “啊,原来是附身啊。”绫小路葵可惜地说道,指尖从少年脸上移开,“真可惜,我还以为世界上真的有忍术呢。” 虎杖悠仁:“欸?那、那个……” “我瞎了吗,伏黑?” 虎杖悠仁惊慌失措的声音被打断,钉崎野蔷薇穿着高□□服,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 “虎杖怀里那个的确是女孩子吧。” 伏黑惠:“……嗯。” 钉崎野蔷薇:“活的女孩子?” 伏黑惠:“我不会和你玩PLAN B的游戏的。” 也许是同伴的注视太过炽热与恐怖的缘故,虎杖悠仁突然就不慌了。 他反应过来,松开了揽住面前陌生少女的手,后退了几步。 “抱歉。”虎杖悠仁摸着后脑勺,诚恳地说道,“我记得我刚刚在超市买……” 虎杖悠仁的话又一次没有说完。 但这次不是被别人打断的。 少年的目光在远处那已经差不多被夷为平地的超市上停留了片刻,他震惊了一会儿,很快又得出了结论。 两面宿傩……出来了? 可是明明这次什么预兆也没有啊。 “看上去没有人员伤亡嘛。”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 好高。 这是绫小路葵对那道拎着甜品袋,慢悠悠地晃过来的黑色人影的评价。 “老师!” 虎杖悠仁兴奋地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抬手打招呼,就被正义的钉崎野蔷薇以“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交了女朋友”的提问摇晃着制裁了。 接下来大概是传说中的同学切磋,亲密交流的画面。 绫小路葵对此不感兴趣,她转过身,打算溜走。 然后她走着走着,脚就悬在了半空中,变成了失传已久的“凌波微步”。 绫小路葵抬头,透过那层黑色的眼罩,对上把她拎在半空中的罪魁祸首的目光。 “你看上去和两面宿傩很熟嘛。” 绫小路葵:“不认识,那是谁?” 少女的声音太过理直气壮,配上她那张写满了“并不想扯上关系”的脸,即使是五条悟也不禁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认识也没有关系。”五条悟掀起唇角,声音里带了些找到乐子的真情实感的笑意,“只要你能好好解释身上两面宿傩的咒力是哪里来的就行了。” 又来了!又来了! 奴良鲤伴也是!里梅也是! 真的这么明显吗! 两面宿傩果然是狗!只有狗才会留气味占地盘! “你是咒术师?”绫小路葵反问道,发觉对方并没有松开她领子的打算。 长得高了不起吗! “呵,区区咒术师。”她冷笑一声,抬手往对方脸上砸去,“宿傩就算了,看我不把你打得哭爹喊……” - “对不起。” “我错了。” “你既不会哭爹也不会喊娘,我不应该那样说你。” 狭小的房间内,四周墙壁上贴满了咒符。 少女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语气里的歉意倒是很真诚。 五条悟坐在椅子上,他的双腿跨开,手肘撑着椅背,一脸笑眯眯的模样:“欸——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吧,诅咒师小姐?” 他掰着手指,细细数道,“还骂我是没眼睛的变态之类的。”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谁是诅咒师,我可不是诅咒师。” “是吗?”五条悟对于她的回答没什么反应,他撑在椅背上的手垂下,游戏般地晃了晃,“不错嘛,没有撒谎,这是个好兆头哦。” 青年的声音稍显愉悦,语气很是温和,甚至带了点长辈对于晚辈的纵容成分。 但绫小路葵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因为这男人十几分钟前还一把把她按进了地里。 ……现在街上随便一个咒术师都这么强了吗? 啊——时代变了。 “我的确认识两面宿傩,但没有什么阴谋论。”绫小路葵停下了内心的感慨,“他是自己从你学生身体里出来的,我只是想去搭讪而已,剩下的你也知道了啊,他追着我揍了两条街。” 五条悟歪了下脑袋,似乎是在评判她的话的可信度。 “综上所述,我是受害者,你们应该给我发抚恤金才对。” 她转移话题道,生怕面前的男人说出让她赔重建两条街的钱的事。 “你还有没说的事情吧。”五条悟坐直了身子,优越的身高无形中造成了压迫感,“只有这些的话,我可不能放你出去。” “……你想知道什么?”绫小路葵问,“我曾经一把火把他烧成光头的事吗?” “或许还有扒了他的裤子。” “他大概还挺记恨我的,毕竟我打着他的名号去泡美丽咒灵小姐姐,泡完还没付钱,顺带白喝了一壶清酒。” 她说着说着,就自顾自地上头了。 五条悟看着她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真的认认真真开始分析起两面宿傩为什么会追着她揍却没把她杀掉的原因。 “总不能是因为我在他被封印后在他坟头蹦迪放鞭炮的事吧?他又不知道,我还用捡来的泡沫板给他立了块碑呢,他应该感谢我才是。” 五条悟越听越不对劲。 面前的少女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说的却似乎是两面宿傩的手指被分割,成为特级咒灵以前的事。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啊。 想到这里的五条悟弯起了眼睛:“你是?” 金发的少女迷茫地眨了眨眼,她似乎一时之间难以从之前的话题中跳脱,足足花了半分钟才回过神来。 房间里明明灭灭的光抚过她脸颊的伤口,在她湛蓝色的眼中铺洒开一片暖黄。 “药研。” 她呼喊了付丧□□字。 紧闭的房门就这么被掀起的风破开,紧接着响起的是她手腕上的锁链破碎的声音。 在半跪着的付丧神面前,少女耳畔的黑色耳钉衍射出淡淡的光。 她竖起一根手指,在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的五条悟面前,一点也不正经地说道—— “是神明哦。” 明明之前没有见过,但五条悟却觉得这句话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发出了声短促的笑。 “你呢?”绫小路葵好奇地问他。 “五条悟。”五条悟自我介绍道,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咒术高专一年级的老师。” 绫小路葵笑不出来了。 她的表情从僵硬转到微妙,又从微妙转到不可置信。 五条悟感到了些好奇。 “看来我在神中也很出名啊。”虽然完全不相信对方的自我介绍,但五条悟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沉默半晌,五条悟总算看到对方松开了紧抿的唇角。 “我很失望。”她说着,一瞬间反客为主,“说好的革命友情,你却把我按在地上摩擦,一路闪电带火花。” 五条悟无辜地眨眨眼:“嗯?我可不记得我有说过这句话。” 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还不错,但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可不行啊。 银发的青年,咒术师中的最强就这么抬起了手。 五条悟正打算随便捏个术式出来吓一吓对方,却意料之外地听到了某个熟悉的称呼。 “迅猛龙。” 五条悟:…… 五条悟:? 五条悟低下头,与面前的少女对视。 有些惊讶是没错,但五条悟并没有放松警惕的打算。 相反的,他的目光因此而冷冽了下来。 “你调查得很清楚嘛。”五条悟说,唇角的笑仍未消失,嗓音里却带了些冷酷。 绫小路葵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但她懒得和他争辩。 她只是默默地掏出了旧手机,开机,解锁,动作一气呵成。 仅有三个人的聊天群的画面就这么被递到了五条悟面前,最后一条消息的日期还停留在遥远的二零零八。 [夏油杰:理子妹妹说谢谢。] 五条悟从她的手里接过了手机。 他随意向上翻了翻,手指一不小心触到后退键。 手机的图库里还存着少女的自拍,未修复版的江户城的照片,还有…… “哦,这个啊。”少女踮起脚,脑袋凑近他的手边,语气里带了些不屑,“都和你说了我没撒谎了。” 两面宿傩,光头,没穿裤子。 五条悟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就把这张照片传到了自己的手机上,顺带分享给了他的好友之一家入硝子。 图片的前面出现了红色感叹号。 唔,被拉黑了啊。 那就没办法了。 五条悟反手上传到了[日本咒术师交流群总群]。 也许是担心大家认不出来,还贴心地打了句“快看快看,是宿傩哦~^_^”。 [禅院直毘人]:? [庵歌姬]:估计是什么恶作剧吧。 [乐岩寺嘉伸]:管管他,夜蛾。 [五条悟]:不,用喜久福担保,我可没开玩笑。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震惊的缘故,咒术师群里一下陷入了死寂。 五条悟懒得等他们的反应,他将不停震动的手机放回口袋,亲昵地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哎呀,我和杰还以为你死了呢,小葵花。” 绫小路葵浑身僵硬,一脸见鬼了的表情。 她咽了口口水,拧着眉头,后退两步,拍开五条悟的手。 “你、你正常点。” “你太亲切了,这样就和迅猛龙一点都不像了啊。” 五条悟眨眨眼睛,抱怨似的拉长了语调。 “什么啊——原来你给我取这个外号是因为我脾气臭吗?” 绫小路葵:“……还有比较快?” 这回表情微妙的变成了五条悟。 - 结果称呼还是没改回来。 当五条悟站在咒术高专校门口,笑眯眯地挥手和她说“明天见哦小葵花”的时候,绫小路葵后背一凉,差点重现左脚踩右脚的平地摔。 她现在觉得“臭丫头”那个称呼实在是很亲切了。 “我又没告诉他我住哪,他怎么找得到我。” 少女的话音落下,黑色的耳钉便闪了一下。 夏油杰重新站到了她的身边。 “追踪咒力的残秽——这对悟来说是件很简单的事。”他说,睫毛颤动,有下垂的迹象,“虽然说是约会,大概是想监视你吧。” 绫小路葵停住脚步,觉得这种行为站在五条悟的立场上来看倒也没什么问题。 “话说回来,你刚刚是在报复我吧。”她哼了一声,对夏油杰说道,“你明明知道那是五条悟。” 对于她的质问,夏油杰显得非常从容。 “真伤心,小葵花。”他学着五条悟那样称呼她,“我只是担心如果开口帮你,说不定悟会发现,那样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起来。” “有什么好担心的。”绫小路葵随口说道,余光触及身侧青年的侧颜。 夏油杰没再笑了,明明他刚刚一直都是笑着的。 “我杀了很多人。”他说,“你会被当成我的同伴的。” 绫小路葵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思维。 “我们本来就是同伴啊。”她理所当然的语气引起了夏油杰的注意。 他侧过脸看她,发现少女皱着眉,抬脚避开了路面上路过的蚂蚁群。 “你和宿傩那个恶劣的家伙又不一样,杀人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吧。” 绫小路葵说着,没注意到夏油杰在看她,她单脚保持着平衡,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 “那天在街上遇见你以前,我只在网上和你聊过天。”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是咒术师,没什么烦恼,大概未来也无法与你的经历感同身受,所以啊——” 少女向前蹦了两下,总算放下了脚。 她抬头对上夏油杰的目光,注视着他。 “——我无法评价你做的事。” 夏油杰看着她笑起来。 “反正你现在也无法杀人啦,神器如果产生不好的念头的话,是会刺伤主人的。” “我会死的哦。” “你不会让我死的吧?” 沉重的词被对方嬉笑着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夏油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那还真是困扰。”夏油杰说,“从你嘴里听到主人这个称呼还挺奇怪的。” 绫小路葵没反驳,倒是从他的神情中准确地捕捉了关键信息:“你是不是不信我?那做个实验吧,你想想糟糕的事。” 夏油杰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但还是不由想到了那对偏远山村中被愚昧无知的猴子们残害的术式姐妹。 美美子和菜菜子。 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看吧。” 夏油杰的思绪被打断,他甚至不需要怎么努力,轻而易举地就看见了少女手臂上的大片紫斑。 “这叫[恙],是反馈在我身上的你产生了糟糕想法的后果。”绫小路葵无所谓地说道,“很痛的啊,还会传染,你别碰。” 夏油杰看她走进了邻近的神社。 少女弯下腰,用神社井中的水一瓢一瓢地往下浇。 透明的液体濡湿了她卷起的袖口,夏油杰站在原地,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紧抿的唇线掩饰不住弥漫开的惊愕情绪。 “面积小的话这样处理就行啦。” 绫小路葵说着,放下水瓢。 她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宽大的手掌就落在了她的头顶。 夏油杰踩着她的影子,手掌下滑,蒙住了她的眼睛,温度随着肌肤相触的地方传达给了她。 她看不见夏油杰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充满无奈和自嘲意味的声音。 “悟说的没错。” “像你这样的蠢货,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 绫小路葵觉得在神器面前树立尊严的事必须得提上日程了。 她觉得自己就好像《银○护卫队》里的那个跳舞人,明明看上去是头头,但事实上没有一个人听她的。 可每当她要有所行动,准备出去干一票大的的时候,五条悟就会精准地踩着点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身上是不是装了什么雷达?”这么重复了几次后,绫小路葵忍不住问道。 “唔,原来还有那种东西吗?”五条悟配合地摆出震惊的神情,他没戴眼罩,苍蓝色的眼眸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像极了珍珠层衍射出来的光,“不过既然小葵花是从零八年来的,应该也可以回去吧。” 继上次她被五条悟抓进去已经过了十天,五条悟每找她一次,就会多套一点情报。 绫小路葵对此倒不介意,只是觉得他阻碍了她发展丰富的夜生活。 听说这个时代的红灯区也很好玩,她还没来得及去玩过。 “可以啊。”绫小路葵回答道,“但是这个时代的智能手机和游戏比较好玩,傻子才回去。” 没错,她在骂五条悟是傻子。 五条悟显然是听出来了,但还是光明正大地坐在她公寓的沙发上看海绵宝宝大战章鱼哥。 忍无可忍的少女向夏油杰投去了求助的眼神,后者无奈地耸耸肩,摊开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今天又是咬牙切齿地冲上去和五条悟打一架,结果却被对方伸出一根手指按着额头无法靠近的一天。 手长是真的了不起。 这大概也是她和五条悟的专属司机伊地知十分有共同语言的原因。 送走五条悟后,她当着夏油杰的面,和伊地知一起创了个小群。 名字就叫“瘟神五条悟今天干人事了吗”。 夏油杰对此并不发表看法,只是说“其实如果你早上九点能起床的话,一天就不只剩下晚上的时光了”。 可恶,最近信徒经济不景气,没事干为什么不能睡懒觉。 呵,等她找个兼职,再早起也不……等等,兼职。 看着报纸,悠然自得地喝着咖啡的夏油杰就这么对上了少女那求助的目光。 他沉默一瞬,放下杯子。 “怎么了?”夏油杰问。 绫小路葵:“你说,要是你莫名其妙失踪十年的属下突然出现问你要工资的话,你是什么感觉?” 她完了。 工资什么的先不提,要是在路上看到她的话—— 中原中也会揍死她的。 这门她是不会出的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去横滨了。 “露出惊恐的表情了啊。”夏油杰观察着她的表情,得出了结论,“是个很难缠的人吗?” “不。”绫小路葵否认了他的话,“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 估计葬礼都帮她办过一次了。 夏油杰叹了口气,“有手机号可以联系上吗?” 绫小路葵摇了摇头。 港口黑手党的人并不完全信任她,她每次和中原中也交接情报,都是约个特定的时间在酒吧里见面的。 就在距离港口黑手党总部的一条街外,里面全是巡逻过后港口黑手党的人。 “要不然我就说自己被偷袭,失忆了,刚刚才记起来?” 夏油杰看她一眼:“少看电视剧。” 绫小路葵:“……电视剧的灵感也是来源于生活。” 算了,不想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么想着的绫小路葵抱着沙发上的游戏机回到了房间,她洗了个澡,头发吹成半干就扎起,打开了窗。 不是什么好天气啊。 夜空黑沉沉地压了下来,一颗星星也看不见,风倒是很舒服。 楼下的街道上看不见几个行人,两边的路灯一闪一闪的,看上去是快到了退休的时候。 绫小路葵注视着这一幕,突然冲出了房间。 “杰杰杰!”她压着声音喊道,手上不断比划着什么。 夏油杰猜她可能是看到了什么鸭子过街的壮观场面。 但绫小路葵开口就是“楼下有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果然!她就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忍术的! 这不是影分身还能是什么! 夏油杰沉默着,听到她问“你能不能教教我”,缓缓站起了身。 他走近了少女的房间,从半掩的窗户往下望。 那是他的身体。 尽管背对着这里,夏油杰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他死后,悟没有把他的尸体交给硝子吗? “没有什么影分身。”夏油杰按住了那颗想要凑上来看的脑袋,“那是咒灵。” 恶心的气味,即使在这里也能闻见。 “啊,你也被附身了啊?”绫小路葵里看不懂里面的原理,于是开始用虎杖悠仁打比方。 她顿了顿,试探着问夏油杰,“他看上去只有一个人,我们去抢回来?” 夏油杰抿着唇没说话。 他的视线扫过四周,在几秒后开口,“不止一个,周围有特级咒灵的气息。” 曾经的特级咒术师冷静地下了判断。 “应该是你身上的味道吸引了他们。” “……那我去给迅猛龙发消息。” “不。”夏油杰说,“来不及了。” 他与那只占据了他身体的咒灵四目相对。 轰的一声,炽热的火焰在空中绽开,最后化为了火星,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怎么又是火啊。”绫小路葵说着收回了手,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抱怨,“不过比起宿傩用来砸我的好多了。” 夏油杰无奈:“这可不是乐观的时候啊。” 绫小路葵闷闷地“哦”了一声,翻身越过窗户。 “要不要来玩个游戏?”她轻盈地落地,话却是对着夏油杰说的,“赌一千円,迅猛龙五分钟就到。” 夏油杰垂下眼睫,阖了阖眼,委婉地回答道:“你终于有给我发工资的打算了吗?” 绫小路葵:“……还是算了。” 她避开火焰,并没有要理会藏在暗处的咒灵的打算,反而直直地向穿着袈裟的男人冲去。 借着月光,她总算看清楚了。 假冒版夏油杰头上多了条缝合线。 银色的刀花在夜空中挑起,斩断的却不是面前假冒者的脖颈,而是棕色的树枝。 “好久没活动筋骨了,我一个就够。”使用火焰的咒灵从暗处走了出来,他哼了一声,“你别插手,花御。” “话不能这么说,漏瑚。”[夏油杰]开口了,他微微地笑着,神色温和,一点也没显露刚刚受到攻击的惊吓,“要不是花御的话,我可就糟糕了啊。” 漏瑚不屑:“所以说你站在哪里干嘛。” [夏油杰]轻轻地“嗯?”了一声,狭长的眼睛眯成两条缝,“因为刚刚发现了,手指并不在她那里,她身上只是有两面宿傩的咒力而已。” 他说完,转过身,“走吧,不要浪费时间。” “深更半夜跑到人家家里打完就跑。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黑色的发丝落在了地上。 [夏油杰]的瞳仁偏向眼尾,指尖抹去脸上的伤口。 刚刚还被花御拦下的少女此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她扛着刀,露出灿烂的微笑。 “不打五分钟再走吗?” [夏油杰]啧了一声。 他不需要发号施令,漏瑚就已经动手了。 比刚才更加炽热的火焰径直向少女袭来,绫小路葵正想和他来一场火力对决,握着刀的手却颤了下。 牛头骸骨上的红色神龛筑起,诅咒之王懒洋洋地支着下巴,偏着头,居高临下地往下看。 “我还以为是什么。” “要对我的东西下手吗,咒灵?” 低沉的声音中带了轻蔑的笑,明明这样的画面只是持续了一瞬,漏瑚却瞪大了眼,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绫小路葵奇怪地看着他,“你不动手吗?你不动手的话我动手了哦。” 注视着这一切的[夏油杰]皱起了眉。 “不,这个人是……”恐惧如潮水般褪去,漏瑚的声音里却还带着颤抖。 “母亲!” “……” 熟悉的声音使得绫小路葵陷入沉默。 不是吧。 不能够吧。 别是那个槽心孩子吧。 绫小路葵刚转过身,蓝色的身影就抱住了她。 哦,的确已经不是孩子了。 记忆中的身影比她还高出许多,真人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了她身上。 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动作像是撒娇。 “原来你有家人啊,真人。”[夏油杰]开口问道,“你父亲呢。” 真人眨了眨眼,甜蜜的嗓音在夜空中回荡。 “当然是宿傩嘛。” 第26章 气氛在“宿傩”的名字出现时就僵持到了极点,在场的咒灵神态各异,绫小路葵甚至看到了那只被叫做“花御”的咒灵默默地将地上的枝条捡回去假装无事发生的画面。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她反手给了真人一个手刀,开口道,“我连恋爱都没谈过,哪来的你这么大的儿子。” 真人装模作样地歪了下脑袋:“但是,我记得母亲说过自己有一百二十九个老婆吧。” 绫小路葵:“……” 啊,无法反驳。 金发的少女面无表情地抬手,企图将真人揽着自己脖子的手扯下来。 然而还没等到她成功,就听到了漏瑚的声音。 “喂,真人。”接收了不得了的信息的火山头终于从刚才震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压低了声音,表情有些微妙,“你刚刚说这是两面宿傩的女人吧。” “当然啦。”真人的脑袋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晃来晃去,“所以父亲是第一百三十个。” “……” 空气一下变得比刚才还要寂静了。 绫小路葵发现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咒灵看她的眼神堪称恐惧,就好像她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马上就会被两面宿傩以惨无人道的手法杀死一样。 呵,她手上的咒纹没有发热,说明两面宿傩不在附近。 “不会说话可以不要说。”突然充满了自信的少女用刀背敲了敲真人的手臂,示意他再不挪开她就要下手砍断了,“两面宿傩和我的老婆们是不一样的。” 真人:“啊,也就是说父亲是特殊的吗?” 绫小路葵:“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她说完,又点了点头,“他是变态。” 这回说不出话的变成了真人,他直起身子,用那双漂亮的异色眼眸注视着面前的少女,没过几秒又无奈地摊开手叹了口气。 “我努力过了。”他说着,又恢复了快乐的模样,“不过反正母亲和父亲吵架也会很快和好的吧。” 绫小路葵对于他说的话没有一点头绪。 又没有人去告状,两面宿傩怎么会知道她骂他。 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五条悟怎么还不来? 她没有要和咒灵交朋友的意思,之所以聊天聊到现在完全是为了拖延时间。 都六分钟了,不会是因为没打起来的缘故吧。 绫小路葵想了想,有些不确定。 要不然再闹得大一点? “母亲在打坏主意了。”真人观察着她的神情,身体向后仰了仰,一副幸灾乐祸的笑眯眯模样,“你危险了啊,漏瑚。” 漏瑚:“为什么是我?” 真人:“因为在母亲的眼里我比较好看嘛,所以肯定是你。” 漏瑚一脸阴沉:“你以为自顾自地称呼宿傩为父亲我就不敢和你动手了吗。” 真人:“那你也叫嘛。” 漏瑚:“……” “所以还是嫉妒吧,我可没有说你胆小的意思哦。”真人无辜地撇了下嘴,“不过反正打起来也是我更强。” 火山头!火山头喷发了啊! 绫小路葵侧身躲过,一个落地,真人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那颗蓝色的脑袋从她耳边探了出来,悠闲自在地冲漏瑚招了招手,末了还不忘做个鬼脸:“噗噗,在这里哦。” 漏瑚脑袋里那根象征理智的弦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绷断了,他脚下的地面砰地裂开,头上的火焰还在不断往外冒。 漏瑚咬牙切齿:“真人,你这家伙……” 真人捧腹大笑:“哈哈哈,都把心情写脸上了呢,你这直率的性格还真可爱啊。” 绫小路葵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到现在也没搞明白好好的干架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但那边那个火山头看上去还挺可怜的。 简直和她之前发现被真人算计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的少女只是犹豫片刻就移开了脚步。 “打吧。”她说。 最好激烈点,放朵蘑菇云的那种。 真人:……咦? 漏瑚冷笑一声,捏着拳头,向前踏了一步。 少女的手在这时摸进了口袋,她按照感觉解锁了手机,翻出联系人列表…… “漏瑚,真人。” [夏油杰]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他垂着的眼眸抬起,映着夜空的眼眸黑漆漆的,看不真切什么情绪。 咒灵的动作就这么停了下来。 “你不是人类吧。”[夏油杰]缓缓开口,对她说道,“要加入我们吗?” 占据了夏油杰身体的咒灵显然是看穿了她的动作,但他站在原地,并没有要阻止她的意思。 金发的少女松开了握住手机的手,她的眉头轻轻皱起,语气却还是慢悠悠的,“你们还有其他的同伴啊。” 五条悟不会来了。 估计是被他们组织里的其他咒灵拖住了脚步。 [夏油杰]笑了下:“当然,如果你和两面宿傩认识的话,说不定其中还有你的朋友。” 【去找里梅。】 两面宿傩之前说的话此时莫名其妙地浮现在了她的耳边。 原来如此,里梅现在和咒灵混在一起了吗? “如果我拒绝呢?”绫小路葵问道,将药研藤四郎收回了鞘内。 [夏油杰]无所谓地抬起一只手:“别担心,我们不干那种没有意义的事。只是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致的。” “目的?” “复活两面宿傩。” 绫小路葵震惊了。 不是,这群咒灵真的知道两面宿傩的危险性吗? 那家伙可不只是杀人类啊。 “说得这么干脆,你们不怕我转头就告诉那群咒术师吗?”少女眉间的皱痕加深,显然无法理解对方的行为。 “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关系。” 真人从与漏瑚的缠斗中解脱,他漫不经心地修复了自己被火焰灼伤的手臂。 “因为[夏油]都已经计划好了啊。” “没关系。” 新生的诅咒来到了她的面前,伸出了那只满是缝合线的手臂。 他的声音轻轻的,明明是在撒娇,却带着病态的欢愉与痒意。 “这次不会再让阴阳师杀掉您啦。” – “也就是说——” 躺在沙滩边长椅上的少女戴着墨镜,放下了手里的报纸。 “——我和宿傩在打架的时候你已经溜了五千米远了啊。” 真人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不是哦,那群咒术师刚来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在那里了。” …… 为什么能用这么骄傲的语气把逃跑这件事情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啊! 绫小路葵在内心感慨道,觉得自己睁眼说瞎话的工夫果然还能再进修一下。 “[哆啦A梦]去哪了?”忽然注意到这点的少女问道。 “夏油吗?”真人想了想,“不知道,可能又去怂恿漏瑚做什么事情了吧。” 他说完,有些好奇地凑近脑袋,“为什么要叫夏油哆啦A梦?” 当然是因为真正的夏油现在变成了一枚耳钉在她耳朵上啊。 这句话绫小路葵没说出口,她只是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那道生锈的铁门,“这不就和任意门一样吗。” 她一开始跟着这群咒灵来到这栋破旧的居民楼时,还在心里吐槽着没想到咒灵也这么穷。 结果一打开公寓的门,扑面而来的就是温暖的海风。 金黄色的沙滩和高高的椰子树,还有用漏瑚脑袋作为道具的沙滩排球比赛…… 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啊! “这么轻易就沦陷了吗?”寄宿在耳钉里的夏油杰说道,他的目光从她装文化拿反了的报纸上略过,像是早有预料,“我以为你是来调查情报的。”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哦,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按真人之前说的话推测,占据了夏油杰身体的那个咒灵似乎策划了个什么大事件。 这里的咒灵在享受生活方面都很有一套,但也并不是没有智商。 每次她试探着问起的时候,他们都会编些奇奇怪怪的理由来搪塞她。 比如“给五条悟下泻药”“往他洗发水里加脱发剂”“买断喜久福”之类的。 看来只能她自己调查了。 这么想的绫小路葵将注意力转移回了真人身上,他改变了一开始的形态,从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少年模样变回了矮小的孩子。 理由是这样比较方便。 并且更容易激发她的同情心。 可恶,明明她之前还能毫不留情地把他扔给漏瑚的。 但这张小孩形态的脸实在是太可爱了啊呜呜呜。 “如果母亲喜欢的话,我变成奥特曼也是可以的。”真人晃荡着脚丫说道。 绫小路葵想了想,最后还是拒绝了:“那样好像有点奇怪。” 身上挂着一个迷你奥特曼的话……会被当成变态的吧。 不过还真是方便的技能啊。 真人之前和她解释的时候,似乎称之为[无为转变]。 通过干涉灵魂来重塑肉体——夏油杰好心地给她类比了一下,就是捏橡皮泥。 总算有一个她能听懂的咒术了。 “变成女孩子也可以吗?” “嗯?”真人晃着的脚丫停了下来,他歪着头疑惑地看她,“您喜欢那样的吗?” “不。”绫小路葵说着,开始在报纸上创作,“当当——” 一副扭曲的抽象画展现在了真人面前。 “给我捏一个!” 真人顿时觉得手里的书不香了。 “看懂了吗,这里和这里是凸出来的,然后这里……” 虽然一点也没看懂,但真人还是耐心地听完了对方的描述。 “不行。”真人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手腕的咒纹上,“对母亲做这种事的话,父亲会杀了我的。” 懂了,原来要从这里入手。 绫小路葵一本正经地否决了真人的话:“你怎么知道宿傩不喜欢。” 真人:…… 真人:? 诅咒的手突然被抓住,孩童形态的真人一抬头,就对上了绫小路葵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 “快点!为了我和你父亲未来的幸福生活,你要认真使用咒术才行哦!” 有那么一瞬间,真人回忆起了自己尚为人类时被对方支配着学习的恐惧。 第27章 绫小路葵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因为真人给她演示了一把青蛙变小鸟的魔术。 小鸟没有翅膀,还留着青蛙的四条腿。 “因为我还不太熟练嘛。” 真人无辜的说道,光从表情分不清是说的真话还是又在撒谎。 他从椅子上跳下,捡起地上的格子罩衫,变回了青年的形态。 真人哼着歌,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 绫小路惠观察着他的举措,有些惊讶地得出了结论:“要去找朋友玩吗?” 真人笑眯眯地向她招手,半个身子跨出了门,“是哟,毕竟和顺平君约好了。” 铁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首先,真人有朋友这件事就很奇怪。 “我是不是应该追上去?” 少女皱着眉,烦恼地揉乱了头发,开始征求身边解除神器状态的夏油杰的意见。 “应该没有咒灵会给自己取名叫顺平吧?” “吉野顺平,神奈川县立里樱高中一年级。”夏油杰说,“刚刚他手里那本书上的字。” ! 果然!夏油杰是天才! 对自己的神器充满了崇拜之情的绫小路葵站起身:“走吧,要赶在那家伙做出不得了的事之前。” 手被抓住了。 黑发的青年怔愣一瞬,他低垂的目光落在十分自然地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上。 少女的个子不高,骨骼也显得纤细,五指收拢,握了一圈也没合上。 她走两步的距离,夏油杰一步就能跟上。 “你在看什么?”似乎注意到了夏油杰的异常,绫小路葵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真稀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发呆。” 一般来说,她才是那个发呆被喊醒的人。 她难得地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在夏油杰开口之前得出了结论。 “如果是好奇真人的话,其实我捡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人类。”绫小路葵回忆道,“是在吉原里捡到的,他那个时候装得特别可怜,似乎想联合妖怪杀掉我。” 声音到这里显得有些犹豫。 夏油杰看着她抿起唇角,鸦羽般的眼睫落下,一副困惑的模样。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他却用那把对准了深爱他的妖怪。” “想不通啊——大家的心思真复杂。”少女轻轻哼了一声,被太阳晒得粉红的鼻尖耸动,“宿傩也是,心情好的时候就陪我玩过家家的游戏,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把我丢进妖怪肚子里。” 他们行走在街道上,周围到处都是穿着制服成群结队的学生。 “不过,我有的时候觉得他还挺帅的。”绫小路葵自顾自地说着,光明正大地从敞开的校门口走了进去,“如果他没做那件事的话。” 话题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夏油杰安静地注视着她。 “吉野顺平在哪?”绫小路葵随手揪住了一个擦肩而过的学生。 神明在普通人眼里的存在感很低,她的这种行为无异于突然从地里长出来想要吓人一跳的妖怪。 “吉、吉野?”穿着制服的少年受到了惊吓,下意识地结结巴巴地回答了问题,“他已经很久没来上学了啊。” 厌学?失足?因为交不起学费所以被迫辍学? 绫小路葵的脑子里一瞬间冒出了无数种可能,她松开了揪着少年的手。 “为什么?”她问。 少年奇怪地看着她,犹犹豫豫地,似乎想说又不敢说。 原来如此,是有隐情啊。 “你也看到了吧,其实我是鬼哦。”绫小路葵一本正经地说道,“欺骗我的话我晚上就会从你床头冒出来。” 少年恐惧地瞪大了眼。 “不不不,这可不关我的事。”他说道,“是伊藤他们做的,反、反正……” “……那样的家伙,就算来了学校也没有朋友啊。” – 吉野顺平是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的。 盈亮的屏幕上,是论坛中不断涌现的关于他的话题。 [喂喂,听说了吗,吉野那家伙被鬼找上了。] [我才不关心那种家伙,听说伊藤他们今天体育课的时候被飞来的棒球砸中了脑袋。] [真的是棒球吗?我明明看到一团火焰飞了过去啊。] …… 黑发的少年用手掌按了按被亮光照得发酸的眼睛,他关掉了手机,从床上坐起。 按理来说,他应该因为伊藤他们的不幸而感到开心。 诅咒他们——因为受到了攻击,所以做出相应的反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吉野顺平本来是这么想的,但这样做的话,就会玷污一直支持着他的母亲的灵…… 夜晚的风带着血的味道吹了进来。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的少年睁大了眼,他来不及穿上拖鞋,被窗边的矮桌拌了一跤,连滚带跑地从卧室冲向客厅。 透明的窗纱在月光中扬起,原本宽敞的客厅挤满了咒灵。 金发的少女背对着他,一刀一刀地刺进诅咒的头颅。 而在客厅的角落,他的母亲吉野凪倒在那里。 吉野顺平几乎发不出声音:“这究竟是……” 十七岁的少年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一幕,他想要挪动脚步,却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你醒了啊。”听到声音的绫小路葵转过身,“方便的话可以帮我替那边那位止下血吗?” 也许是视角的缘故,吉野凪的伤口从这边看并不明显。 吉野顺平在听到对方的话时才反应过来,他坚定地点了点头,抬手用力按住了母亲腰部的伤口。 血液从他的指缝间涌出,吉野顺平的脑海中一瞬间浮现了无数张脸。 讨厌他的人……有钱又闲的阴暗之人…… 啊,绝对是他们做的吧。 少年那遮住半张脸的长刘海在这时被掀了起来,倒映在夏油杰眼中的是他额头上陈旧的伤疤和因仇恨爆发出的咒力。 咒术师。 霸凌。 夏油杰见过那样的眼神。 浑身血污的小女孩被关在了肮脏的笼子里,她们流着泪,害怕又愤怒地尖叫。 咒术师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夏油杰的信念在那一刻被摧毁得粉碎。 愚蠢的猴子,索性全部都杀…… “大将!” 叮咚一声,是刀刃落地的声音。 紫色的[恙]从少女的手臂开始蔓延,逐渐爬满了她的半张脸。 她半跪在地上,揪着衣服的领口,呼吸因痛苦而凌乱。 尽管是这样,她仍旧保持着理智,第一时间解除了神器的武器状态。 “别过来,去帮忙疗伤吧。” 绫小路葵说着,缓缓站起身,第一次用了命令的口吻。 “这是主命。” 渗出的汗水浸湿了额发,绫小路葵一抬眼,就对上了夏油杰错愕的目光。 “都说了不准做坏事啊。” 她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轻飘飘的声音里浸满了宽容的无奈。 绫小路葵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掌心合拢,结出的招数刚解决完两只,肩膀就被偷袭的诅咒咬住。 还是变迟钝了啊。 发觉这一点的少女并不觉得苦恼,她捏着咒灵的脑袋,硬生生地将它从肩膀上扯下,随后一把碰到了墙上。 “狗东西,怎么都爱咬人。”绫小路葵不满地骂到。 她抬起手,企图用灵力治愈肩膀的伤口。 可她越是这么做,[恙]就蔓延得越快。 事情好像变得有点糟糕了。 “杰,可以帮我打个电……” 站立的身体突然被扑倒,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袭来。 夏油杰抱着她,单手托在她的脑后,避开了咒灵的攻击。 “没打通。”他松开了紧抿的唇,“抱歉。” [恙]从肌肤相触的地方蔓延开,夏油杰看着自己的手,皱了皱眉。 他刚要说些什么,却听见面前的少女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还说我活到现在真是奇迹呢,都说了[恙]会传染了。” “啊,原来如此!” “正因为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我们才是同伴嘛。” 明明都到了这种时候了,绫小路却还有心情开玩笑。 她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朝聚集的诅咒走去。 “诶,要是你能用咒力的话就简单了吧,别担心,最后肯定是我赢嘛。” “不过——真想看看啊,最强咒术师战斗的样子。” 绫小路葵伸了个懒腰。 碾碎、格挡…… 时针从三走到四,又悄悄地移动了半格。 甚至那个名为吉野顺平的少年也参与了战斗。 作为神明来说,似乎还挺不称职的。 但是好痛啊…… 和两面宿傩不同,这些诅咒是真的想吃了她。 绫小路葵一看自己那坑坑洼洼的手臂,就忍不住想要掉眼泪。 “狗宿傩,不是说我是你的东西吗,我都要被吃掉啦。” 明明知道两面宿傩那家伙听不见,她还是想要骂他。 “白痴。” “变态。” “没有同情心还惹人嫌。” …… “你话还真多啊。” 少女的声音被打断,两面宿傩一从窗户上跳下,周围的诅咒就安静了下来。 一步。 两步。 他就像散步一样悠闲地穿过了诅咒,站到了她的面前。 “怎么不骂了?”两面宿傩的目光略过她身上的伤口,嘲讽般地笑了声。 想象中气急败坏的声音并没有出现,两面宿傩垂眼,看着那抹掉在地板上的水迹。 “你好慢。” 绫小路葵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都忍到现在了。 可两面宿傩一出现,她就很想哭。 紧绷的神经悉数松懈下来,更加剧烈的痛意占据了她的理智。 两面宿傩没有说话,他站在原地,好像是要耐心地听她哭完。 但在那之前,他抬起手指,切碎了那想要从窗户溜走的诅咒。 “我可没有允许你们动啊。” 两面宿傩侧过脸,唇角颇有兴致的笑容里沾着血意。 他没有动手,反而将无力的跪坐在地上的少女捞起,抱在怀中。 “想杀哪个?” 两面宿傩问道,用反转术式治好了她的一只手臂。 “自己动手。” 第28章 被月光映亮的房间内,咒灵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两面宿傩的眼睑懒懒散散地搭着,他赤红色的瞳仁只在怀中的少女有所动作时才会施舍般地动一动,余光瞥见呼喊他名字求饶的诅咒时,眼神带着与他毫不相关的冷淡。 “结束了?”两面宿傩问,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没有。”绫小路葵嘟囔着回道。 少女的哭泣早在动手之前就停止,可微弱的声音里却仍带着哭腔,没了往日朝气蓬勃的雀跃,反而带了点沙哑。 两面宿傩垂目,视线落在她身上难以忽略的[恙]上。 他嗤笑一声,语气里带了点捉弄的意味,“哦,要我帮你吗?” 不等半信半疑的少女回答,两面宿傩的手指穿过她的金发。他像把玩一个玩具一样有意无意地梳着,动作轻又缓,嘴角却咧开了一个不太妙的弧度。 “行啊。”两面宿傩说,“如果你能取悦我的话。” 果然,便宜没好事。 绫小路葵想了想,估算了一下这里到最近的神社的距离。 大概走到之前就要被路过的咒灵和妖怪吃掉了。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金发的神明深吸了一口气,开启了她的彩虹屁行为,其精彩画面是吉野顺平都呆滞地忘了现在应该害怕的程度。 然而两面宿傩不为所动。 他甚至有些不耐烦。 绫小路葵原地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努力的方向可能搞错了。 “谢谢你。” 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 也许是刚刚一口气说了太多话的缘故,少女的嗓音干涩得有些发紧。 两面宿傩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虽然总觉得和你道谢奇奇怪怪的,但一码归一码,我可没有忘恩负义的意思。” 绫小路葵仍在说话,她一动,额前痛出来的汗珠便无声地滑落,轻轻地砸在睫毛上。 少女肩膀处的袖子早在与咒灵的撕扯中不见了,她伸手按在胸口,透着可爱粉红的指甲因此而有些泛白。 “欸,别只有我一个人说话啊,好歹给点反应嘛。” “宿傩?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宿傩!”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话两面宿傩一个字也没听进,原本那干涩的声音里又添了几分恼怒。 少女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在泛红的眼下垂落一小片阴翳。 绫小路葵没了耐心,她毫不客气地哼了一声,作势就要跳下来,“算了,再见,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浑身是伤的少女是不可能依靠自己走到神社的。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两面宿傩从一开始就打着看她哭泣着恳求的笑话。 反正被吃了也能活,倘若不长长记性,她就会一直到处收留无聊的生物玩过家家的游戏。 可两面宿傩现在却不想放她走了。 他没听她后来说了什么。 “别动啊。”两面宿傩低笑着伸出一只手,在她跳下时揽住了她的腰,“感谢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少女长长的金发因重力垂落,低头时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有些碍眼。 两面宿傩想着,索性将她裙子上带有发黑血迹的地方扯掉了。 “喂,这就过分了啊!” 绫小路葵气急败坏地喊道,她抬起手,正打算用一团火焰砸两面宿傩脸上,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两面宿傩抱着她盘腿坐在死去的咒灵上,尖锐的指甲缓缓抚过她光裸的后背,最后慢条斯理地用剩下的布料打了个结。 绫小路葵回过头,她有些错愕地抬起眼,对上那双赤红色的眼睛。 【你等着!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跪下来帮我穿衣服。】 当时因过于气愤而喊出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绫小路葵此刻却感到了些心虚。 “你、你还记得啊……” 两面宿傩的脸上没有生气的迹象,他松开禁锢住她动作的手,指腹摩挲过她空空荡荡的耳垂。 “说点别的。”两面宿傩说。 别的,哪有什么别的啊。 绫小路葵皱着眉头冥思苦想,温热的气息却恶作剧般地凑近。 那摩挲着过她耳垂的手指灵巧地穿过脑后,伸到了她的头发里。 太近了。 近到近到她甚至能看到两面宿傩眼中自己的倒影。 绫小路葵想着,有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半晌,她终于松开了紧抿的唇。 “我想亲你。” 向来强势的少女在此时忍不住红了脸,她像只瑟缩的兔子,杏眼里晃荡着满满当当的月光。 两面宿傩垂眸,对上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目光。 “可、可以吗?” – 说这句话的结果就是被两面宿傩扔到了装满神社中纯净之水的池子里。 绫小路葵咳嗽着,从水面上探出一个头,开始百无聊赖地咕噜咕噜吐泡泡。 紧闭的障子门在这时被拉动了,白发的诅咒师抱着换洗的衣物走了进来。 里梅还是那副老样子,神态一点没变,不说话时浑身上下散发着寒气,带了点古老贵族特有的倨傲与冷漠。 而这样的倨傲与冷漠,在目光触及惊喜地从汤泉中站起来的少女时悉数瓦解。 “给我缩回去!”里梅转过头,目光紧盯着背后的门柱,声音里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绫小路葵疑惑地“嗯?”了一声。 她低下头,注视了自己身上破破烂烂、又因为沾了水而隐隐透出肉色的衣服一会。 她默默地缩了回去:“你不懂,这是宿傩给我设计的新式衣服造型,是不是很潮流?” 绫小路葵意料之中地看着那道白色的影子一顿,回过脸时神色微妙,果然没了骂她的心思。 “总、总之,听[夏油]说你也加入了诅咒师集团。”里梅轻咳一声,语气恢复平静,动作却依旧别扭,“看在宿傩大人的份上,我勉强可以照顾你一下。” 绫小路葵:“真的吗?” 里梅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明天六点有个游戏发售,四点就要去排队了。”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其中饱含的期待让里梅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估计场面会很壮观,记得穿多一点,不然衣服会被人扯掉的。” 哦,原来是这种无聊的东西。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他暂且还是可以忍耐的。 “什么游戏?”里梅问道。 “《禁■■の■■■!18解禁!》” 绫小路葵的声音嘹亮,落到里梅耳朵里却是[哔哔哔——]的一串电报密码。 里梅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了半分钟,然后抱着本来快要放下的衣服转了回去。 “你自己去。”里梅说。 “欸,你至少把衣服给我留着呀。” “等你什么时候反省了再叫我。” 里梅冷漠地回答,啪地一声关上门,散发出的咒力把天空中路过的小鸟冻成了冰块。 绫小路又开始无聊地吐起了泡泡。 反省是不可能反省的,但她公寓里的私人珍藏估计得埋起来了。 她怕里梅下次看到,想也不想就残酷地把它们冻成冰雕。 “里梅!”绫小路葵扯着嗓子试着喊了声,“我错啦!” 天才的诅咒师并不上她的当。 看来这几百年的时间里梅还是有点变化的。 ——他变聪明了。 当然,没有要说他之前笨的意思。 只是他意外地很容易被激怒而已。 “竟然躲在这种地方。” 熟悉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微弱的火星落在了她身边的水里。 绫小路葵刚在水中转了个圈,就看到漏瑚从空中跳下,轻巧地落在了池子边。 “[夏油]让我来找你。” 绫小路葵疑惑了:“找我干什么?” 漏瑚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手指呢?” 绫小路葵:“不知道,被宿傩吃了吧。” 漏瑚:“……” “别装傻,我和真人那天真的小子可不一样。“漏瑚的表情阴沉了下去,“就算你是两面宿傩的女人,如果阻碍了我们的计划……” 漏瑚说的话她左耳进右耳出。 事实上她从他用“天真”来形容真人开始就没听了。 “我说的是真的啊。”绫小路葵撇了撇嘴,“要不然你让宿傩吐出来给你?” 她也不想把手指留给宿傩。 但很显然,那种情况下她抢不过他。 ——除非她自己吞下去。 呕呕呕,想想就恶心。 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话语的真实性一样,绫小路葵说完这句话后,呼喊的对象就从“里梅”变成了“宿傩”。 她一连叫了三声,两面宿傩也没出来。 啊,该不会是附身时间到了,又变回去了吧? 绫小路葵看看漏瑚,又看看毫无动静的障子门。 “你等我一下,我去找找。” 浸在池水中央的少女站起了身,水淅淅沥沥地从她衣摆落下,给她的行动造成了些阻碍。 绫小路葵好不容易走到池边,刚一只脚跨上石头,障子门就被推开了。 两面宿傩的神色间带了些困意,浑身上下散发着不耐烦的暴戾气息。 “吵什么。”他说,目光却落在了试图爬上池边的少女身上。 沉默几秒,两面宿傩啧了一声,抬手掀起咒力,把她压回了池里。 绫小路葵对此倒不介意,毕竟她的注意力现在不在这件事上。 因此,她伸出手,指着呆滞的漏瑚,积极地回应了两面宿傩的问题。 “火山头让你把手指吐出来给他。” 第29章 这就是……两面宿傩? 从那与五条悟截然不同,象征着邪恶的压倒性的咒力出现的那刻起,漏瑚就没了理会池中少女的心思。 身体……不由自主地…… 漏瑚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他的思绪好像被抽离了片刻,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低下头,半跪在了地上。 两面宿傩的目光慢悠悠地移了过来。 明明是感受到了,漏瑚却不敢抬头。 “是你啊,咒灵。”两面宿傩的语气里充满兴味,绫小路葵却从中听出了点叙旧的成分。 她疑惑地看看宿傩,又看了看漏瑚,声音里盛满疑惑:“你们之前见过?” 看来这女人还不知道自己手上咒纹的用处。 漏瑚猜不透两面宿傩的心思,因此也不敢随意开口。 “有过一面之缘。”他谨慎地说道,没阐明来由。 哦,那就是有奸/情了。 绫小路葵这么想着,有些站累了,半个身子趴在池边的石头上,托着下巴懒洋洋地拉长语调:“你吓到人家了欸,宿傩。” 她顿了顿,有些怜爱地看着头上冒汗的漏瑚,话却依旧是对两面宿傩说的,“你看,火山头都不敢和你说把手指吐出来的事了。” 在短暂的沉默中,漏瑚感到后背一凉。 他警惕地抬起头,注视着少女背影时,记忆中的两道影子仿佛重合到了一起。 ……不能真的是母子吧? 真人又不是九相图——但是,如果父亲真的是两面宿傩的话,说不定……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 “我没有那个意思。”漏瑚澄清道,对上两面宿傩目光时,眼神突然变得坚毅,“我们的目的只是将你完全复活。” 出现了!真人口中[夏油]的计划! “如果一切顺利,咒灵的时代将会在十月份来临。” 绫小路葵暗戳戳地在心里记下关键信息,表面上却摆出了一副无所事事闲得发慌的样子。她抬手,悠闲自在地把自己一缕一缕的金发编成了辫子。 “话说得太多了。”两面宿傩平静地开口。 他的话音一落,漏瑚的背后的墙上就出现了两道难以忽略的裂痕。 又一滴汗水从漏瑚的脸上落下。 叮咚一声,在水面上绽开涟漪。 深蓝色的天空和尸骨堆砌成的王座重现在了眼前,绫小路葵迷茫地眨了眨眼,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从地面上瞬间转移到离地面十米的地方的。 ……领域? 她沉默了一会,刚想安慰漏瑚几句,编到一半的辫子却被突然拽住了。 她“嗷”地叫了一声,抬起头,目光瞥见身后男人小山丘般的喉结。 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了,一双猩红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带着隐隐的威胁之意。 一举一动,稍有不慎,就会成为被碾碎的死因。 “我对你们的计划不感兴趣。”两面宿傩的声音冷淡,“想要我帮你们做事,就再拿出点诚意来。” 他像是没了兴致,吝啬于再分给面前的咒灵一个眼神,垂下眼看向正致力于扯回自己头发的少女。 “滚吧。”两面宿傩说。 漏瑚一顿,身影一瞬间就消失了,速度快到刚反应过来的绫小路葵甚至没来得及喊出那句“等等我啊”。 这下好了,她的神兽坐骑不见了,还是得自己走回去。 “我还以为你变回去了。”绫小路放弃了和宿傩毫无意义的拔河比赛,声音里透着几分气馁。 两面宿傩眉尾扬起,扯得她靠近了点:“你很失望啊。” 那不然呢。 绫小路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没有。”她又用那种单纯无害的眼神看他,装模作样地否认道,“只是觉得这样不利于被你附身的可怜DK的身心健康。” ——虎杖悠仁。 虽然她和他没什么交流,不过听五条悟的描述,似乎是个努力上进又开朗的好少年。 得找个机会把刚刚听到的事说出去。 两面宿傩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忽地笑了,“你和那个六眼关系很好嘛。”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完了,忘记这狗逼有时候莫名其妙就会读心术了。 “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诬赖我。” 有了刚刚在吉野顺平家的经历,绫小路葵自我感觉良好。 虽然上次这么说的时候她被两面宿傩无情地送给了妖怪当食物,但这里是神社,没有妖怪会不长眼地闯进来。 少女顿了顿,又补充道,“硬要说的话,其实我和里梅关系最好。” 头皮撕扯的感觉消失了,两面宿傩松开了拽着她头发的手。 “为了活命你还真是努力啊。”他笑了,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扯到了怀里。 两面宿傩漫不经心地打量了眼她破破烂烂的衣着,似乎对于自己的创作十分满意。 “想走了?”两面宿傩问。 陷阱,绝对是陷阱! 绫小路葵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和虎杖悠仁的身上有所不同,又变成了那件白色的浴衣。 “我不走。”她说。 两面宿傩没说话,定定地看着她。 “你的领域里还真空啊,很无聊吧,我陪你聊天。”少女的声音雀跃得像只小鸟,连眼睛霎时也亮起了光,“等你变回来了我再走。” 两面宿傩知道她又在撒谎。 可是他还是抱着她坐了下来。 两面宿傩揽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一只手把玩着她那被水泡得有些发皱的手指:“想聊什么?” …… 不是,事情为什么和她想象得不一样。 两面宿傩现在不应该觉得她无趣,然后让她跟随火山头的步伐一起滚吗? 绫小路葵瞳孔地震。 但还好她背对着宿傩,这样显而易见的表情并没有被后者发现。 “从、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两面宿傩没理她。 “要么从人生哲学谈到诗词歌赋也可以啊。” 两面宿傩还是没理她。 他揽着她腰的手紧了点,阴沉的目光在她的脖颈停留片刻。 两面宿傩低下头,指甲拨开她湿漉漉的头发,咬了一口她的耳廓。 少女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我悟了!来聊料理吧料理!里梅那神奇的人肉料理是怎么做的?” 虽然是在这么说的,但少女在提起[人肉料理]这四个字时,光从语气就能听出她按捺住的不适。 “六眼是怎么叫你的?”两面宿傩忽地问道。 “……小葵花。” 没有撒谎。 两面宿傩笑了一声,像对待小动物一样赞赏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意外地诚实啊,小葵花。” 和五条悟不同,两面宿傩的声音又低又缓,他咬着着几个字,刻意戏弄着她, …… 啊啊啊救命啊!受不了了! 这家伙的声音不仅像她的男神迹部景吾,还像她本丸里的那把名为千子村正的打刀。 对不起,她忏悔,身为审神者,她真的没有亵渎她家付丧神的念头。 “你要咬就咬吧。”绫小路葵满脸沧桑地说,“你救了我,收点报酬也是应该的。” 大概是因为联想到了令人害羞的事物的缘故,少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露出的一截白皙脖颈也变得粉红。 她一副身先士卒的模样,主动撩开了肩膀上的金发,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两面宿傩低下来的脸。 她的动作太过有趣,两面宿傩开怀大笑。 绫小路葵感觉自己似乎又被嘲讽了,忍不住羞愤地提高了音调:“你咬不咬啊,不咬我走了啊。” 两面宿傩还在笑她,胸腔震颤,落在她腰间的手却没有松开的打算。 气死了,气死了。 绫小路葵猛地转身,她反手揽住两面宿傩的脖颈,仰着脖子咬住了他的嘴唇。 她的呼吸浅浅的,吻技毫无经验,只是用本能的,最原始的方法啃咬着他的嘴唇,直到血色从唇角边绽开,铁锈的味道充斥了口腔。 两面宿傩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看她。 安静几秒,他的唇角咧开,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嘲弄的笑,红眸眯起。 那是猎物上钩了的眼神。 两面宿傩在这方面意外地有耐心。 “这就是你的报复?” 凑在她耳边的声音喑哑。 “真蠢啊,神明。” 两面宿傩又用了这个词称呼她。 他松开了桎梏她的手,手指插进她的发间,稍一用力,按着她的脑后将她压向自己。 力度、呼吸,和疑惑又震惊地瞪大了眼的少女截然不同,两面宿傩控制得分毫不差。 他做什么都得心应手,就好像是生来如此。 “别忘了呼吸啊。” 两面宿傩的笑里带了些恶作剧得逞的味道。 绫小路葵又忍不住咬了他一口。 两面宿傩对此毫不介意,他的指甲顺着她的后颈缓缓下滑,缓慢而暧昧的摩挲。 月光彻底破开云雾撒了下来,小小的雨水落下,在池水中的倒影上无声地绽开。 温热的液体从肩膀上流了下来,两面宿傩的动作不紧不慢,就像品尝着一道美食一样吸吮着她的血。 鲜红的颜色一落到地上就被雨水打散,消融着,在拉长的树影下流向远处。 血液的流逝给身体带来了无力感,这种感觉几乎一浮现,久经战斗的少女就感到了些许的不安。 她无意识地往两面宿傩的怀里缩了缩,半个身子的重量靠在他的身上。 “好了吧。”绫小路葵有气无力地喊道,“我要去换衣服啦,这样会关节痛的。” “关节痛就走不动路。” “走不动路我就得去买把轮椅。” “轮椅太贵了,还没人帮我推。” 她说得头头是道。 两面宿傩烦躁地啧了一声,指腹轻轻擦过她的伤口,站起身时顺带将她也抱了起来。 世界又恢复了正常,脚下的尸骨消失了。 咦,不痛了。 绫小路葵好奇地抬手摸了摸脖子,发现被咬出两个洞的伤口已经愈合。 她开心了一会儿,指了指自己的唇角,“还有这里,这里这里。” 两面宿傩停下了脚步,他注视了她好一会儿,搂着她的手下移。 ! 干、干干干干什么? 受到惊吓的少女刚要惊呼出声,就看到了两面宿傩手上出现的她的旧手机。 “就是这个吧。”两面宿傩说,“那个时候你和六眼通讯的工具。” 绫小路葵的心跳漏了一拍。 没、没关系,有密码,两面宿傩不可能知道她的密…… 叮的一声,是锁被解开的声音。 在手脚冰凉的少女的注视下,两面宿傩懒洋洋地浏览完了她的聊天记录。 “有什么要说的吗?”他问,声音平淡。 越是平淡,越是可怕。 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绫小路葵咽了口口水,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抬起手,把漂亮的手腕伸到了两面宿傩面前。 “再、再咬一下?” 轮子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里梅的背后是换洗的衣物和准备好的热水。 “宿傩大人。”他低下头,退到一侧,恭敬地喊道。 两面宿傩没有回应他。 他只是笑了声,声音低沉又性感,手指按在了她颈侧鼓鼓跳动的颈动脉上。 “没出息的东西。” 两面宿傩骂道,把她扔给了里梅。 “去洗干净。” 第30章 绫小路葵带着她的神器们从神社中走出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道路上的低洼处还积着混杂泥沙的水,天却晴朗得像一面镜子。 两面宿傩从把她丢给里梅起就不知所踪,绫小路葵捧着自己的手机碎片沉默了一会,开始庆幸她有先见之明地把宿傩那张经典照片传给了五条悟。 说起来,他究竟是怎么猜出她那[傻狗宿傩]的锁屏密码的。 “[夏油],母亲回来了哦。” 陷入沉思的少女一推开门,真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金灿灿的沙滩上,他没穿鞋子,赤着脚和[夏油杰]肩并肩做老年人广播体操,一旁的花御蹲在树下,抱着膝盖给刚长出来的小花浇水。 [夏油杰]“嗯?”了一声,看到她时显然有些惊讶,却很快又弯起眼睛笑眯眯地说:“这么快就结束了啊。”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你是不是在内涵什么?” “是吗?”[夏油杰]装模作样地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无辜地摊开了手,唇角的笑容却更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太假了,装得太假了。 在演戏方面格外有造诣的神明如是评价道。 “漏瑚呢?”绫小路葵扫了眼周围,问道。 “待会就回来了吧。”蓝色的脑袋凑了过来,真人用纯澈又好奇的目光注视着她的嘴角,“您受伤了啊,父亲这次没有帮您吗?” 听到声音的花御看了过来。 霎时间,被围在中央的绫小路葵成了咒灵的观赏对象。 [夏油杰]温和地勾起唇角,他抬手,压低真人的脑袋,“这是人类里传出来的交流感情的方式。” 真人眨了眨眼,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姿态,“原来如此,您和父亲和好了啊。” 绫小路葵:“真人” 真人:“?” 绫小路葵:“你知道我们不是真的母子吧。” 气氛安静了两秒,真人很快扬起了比之前更加纯粹可爱的笑容。 “天气真好,这次去找新朋友玩吧。”他说着,双手枕在脑后,开始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往门口走去。 绫小路葵一把抓住了他的后领。 “给我好好听人讲话。”她说着,拖着真人往太阳伞下的桌子走去,“还有,我给你带了礼物哦。” 真人没有挣扎,他疑惑地向后仰了仰脖子,脚在沙滩上划出两道痕迹。 等到金发的少女站定,他的视线便顺着下移,最后落在了三本精装版的书籍上。 《美丽新世界》 《人性的光辉》 《美好的人生》 来了,凌晨四点的太阳又来了! 真人瞳孔地震。 “没有不让你交朋友的意思。”绫小路葵怜爱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放心,很快的,等你学完再去交朋友吧。” 明明这句话没什么特别的,落入真人耳里,就自动变成了[放心,没有痛苦的,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的可怕梦魇。 翻开第一页,事实上一点也不喜欢“歌颂人性光辉”的真人差点就吐了出来。 他的视线无精打采地动了动,试图看向[夏油杰],好让他分点任务给自己。 然而[夏油]就像风一样不见了。 真人痛苦地趴在了桌子上,化成了一滩不明物体。 按理说,这种程度对于他来说已经够痛苦的了。 但没什么事干的少女偏偏拿了个空塑料瓶站在他背后,他一趴下去,她就用塑料瓶敲打他的脑袋。 美名其曰,头悬梁,锥刺股。 真人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他宁可拿根锥子刺进自己脑子里。 “母亲是见到顺平了吧。”没什么疑惑的口吻,真人问道。 他的语气里并没有什么不满,更多的是漠不关心的平淡。 “是因为顺平才生气了吗?”真人托着下巴说道,“但是,是顺平主动告诉我的哦,他的弱点。” 【如果这个东西是我母亲的话,我说不定会愤怒到想杀掉真人先生。】 是个有趣的孩子,但太笨了啊。 “明明□□是和灵魂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啊,就像水于天地一样,生命只是在不停流转罢了[1]。”真人手里的笔被他转飞了,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书页上的字,向后伸了个懒腰,“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而已。” 绫小路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虽然不知道你想灌输什么洗脑包,但我对哲学一窍不通,你这是对牛弹琴。”她说着,无情地阻止了真人企图趁她不注意把书撕了的动作,“当然,我没有说自己是牛的意思。” “至于把你这颗歪脖子树掰正的念头——四百年前的血泪教训告诉我,这是没有用的。” 少女的声音到这里顿了顿,她露出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表情,痛苦地叹了口气。 “所以,硬要说的话,我只是在实现你的愿望而已。” 真人:“咦?” “你向我许愿了吧,在吉原的时候。” 【是真的啊——请带我走吧,神明大人。】 她从那时候起就知道真人会成长为一个可怕的怪物。 但他对她低下了头。 所以她带走了他。 【你没什么远大的愿望吗?跟着我会变得不幸的哦。】 “我和你说了会变得不幸的。” 是非善恶,那些人类的观点与她无关—— 她只要好好地实现对自己的信徒许下的承诺就行了。 真人眨眨眼,过了两秒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抱怨,那双漂亮的眼睛在稍稍睁大后又很快恢复正常,随即衍射出粼粼的亮光。 那是看到心爱玩具的眼神。 “不过我还挺好奇的。”少女将塑料瓶扔进了垃圾桶里,拉开真人旁边的椅子,跟着坐了下来,“你能看见灵魂吧?我的灵魂是怎么样的?” 真人笑容灿烂:“和父亲的很像。”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好像也很有道理。” 毕竟她就是从宿傩的愿望里诞生的。 并不是什么美好的愿望,反而还充满了恶意。 她没成为祸津神真是件奇怪的事。 绫小路葵这么想着,余光瞥见远处的门被打开了。 “嗯?你头还在啊,漏瑚。” 真人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一开口就是点燃火山的那颗小爆竹。 但漏瑚这次忍住了。 他的目光扫过来,视线触及她唇角的时候有些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要来加入我们吗?”真人说着,兴奋地挥了挥手里还在第一页的书。 凭借良好的视力,漏瑚看到了书的标题。 自认为是新人类的咒灵并不屑于增长这方面的知识,他发出了声谁也瞧不起的鼻音,路过的时候还顺带骂了一句真人没用。 真人撇了撇嘴,“明明是我处理掉的人类比较多吧。” 这样的发言并没有任何的可信度,漏瑚停下脚步,开始和真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 其中包括一把火烧了整个咖啡店里的人类的事。 “听上去很壮观啊。” “哼,那是自然。” “原来如此,我懂了。” ……这好像不是真人的声音啊。 反应过来的漏瑚一愣,他瞪着眼睛回过头,对上身后少女和善的微笑。 她拍着漏瑚的肩膀,半推着它他坐到了真人的对面。 真人的任务就这么减少了一半。 病恹恹的一团蓝色顿时振作了起来,他捂着肚子大笑,差点没把桌子捶断。 “这也是为了实现我的愿望吗,母亲?”真人抬手,苍白的指关节屈起,擦了擦眼角因夸张的动作而渗出的眼泪。 “不。”绫小路葵说道,“这是为了报复他污蔑我私吞两面宿傩手指的事。” 她总在奇怪的地方小心眼。 漏瑚:“……” 上当了。 还是在面前这两个家伙没有事先排练过的情况下。 漏瑚忍住一把火把这里烧光的冲动,他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思考的问题。 “是真的母子吧。”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绫小路和真人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他们整齐地盯着漏瑚看,直愣愣的目光使得漏瑚难得地有些不自在。 “这你也信?”金发的少女揪着真人的脑袋凑近脸边,她指了指真人,又指了指自己,“像吗?” 真人:“欸,一定要当着我的面说吗?” 绫小路葵:“就算和我像,和宿傩也不像吧。” 漏瑚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更加微妙了。 在无声的交流中,绫小路葵似乎意会了什么。 她松开了揪着真人的领子,表情突然变得沉痛:“你竟然把我和这两个阴间人混为一谈,我可是神啊,你知道神是什么意思吗?——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才不是神棍!” “虽然思维奇怪了点,随心所欲了点,报复心强了点,没什么道德感了点,但我也不阴间啊!” 真人:“母亲。” 绫小路葵:“?” 真人:“不要这么骂自己。” 金发的少女陷入了沉默。 与备受打击的绫小路葵截然不同,真人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他冲远处的花御招了招手,企图为他们的读书协会揽入第三个受害者。 花御不为所动。 花御表示她要种花。 绫小路葵:“我也去种花。” 真人:“咦,用空气吗?” 被鄙视了!被宿傩鄙视也就算了,竟然连真人也鄙视她! “你是不是小瞧我。”她面无表情地说道,在口袋里掏了又掏,“我也是有花的,当当——” 紫色的一朵,应该是刚刚坐下来的时候被坐瘪了。 看着这蔫搭搭的小花,三人组之间的气氛顿时又尴尬了起来。 为了打破这份尴尬,绫小路葵咳嗽了一声。 “送你了。”她对漏瑚说道,手掌摊到了他的面前。 显然没料到她会做出这种举动的漏瑚愣了一下。 花?他看上去会是喜欢这种东西的家伙吗? 哼,这种东西…… 漏瑚的视线紧紧地盯着那耷拉下来的花瓣。 啊,是这样啊。 听说那群“人类”间交朋友有互送礼物的习俗。 这女人是要和他交好的意思吗? 也、也不是不行。 既然是两面宿傩能看上的女人,一定有着特别之处。 他们的计划中说不定还有要用得到她的地方,现在搞好关系将来也会方便的多。 “哼。”漏瑚从她的掌中将花接了过来,“我会好好保管的。” 他说着,将今天从某咒术师那里抢来的特级咒具推到了她面前。 绫小路葵看着手里的刀,有一瞬间的迷茫。 真人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手背掩在唇边,悄咪咪地凑近。 “母亲。”真人压低声音问道,“他是不是不知道这朵花是用来洗手的肥皂呀?”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嘘,给他留点面子。” 第31章 虽然是学着真人的样子用手背挡在嘴边了,但绫小路葵在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她再次见到了火山喷发的奇景。 澄澈的海水卷着浪花被蒸发,升腾的水雾使得空气变得有些燥热。 真人和她排排坐,鼓着掌发出了惊叹。 等到[夏油杰]出门回来的时候,柔软的沙滩已经变成了黏连在一起的可疑固体了。 四处的树木焦黄,散发出刺鼻又难闻的味道。 而罪魁祸首头顶上还在不断地冒着火星。 花御抬起手,指间上盛开出一朵小花,肩膀上一边吊了一个好奇生物,看上去是想表达行走困难的意思。 “真是的。”穿着袈裟的诅咒久违地感到了头疼,他扶着额头,叹了口气,“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地方啊。” “……”×3 真人:“我没动手。” 漏瑚:“我已经忍过了。” 绫小路葵:“你们看我干嘛?” 加入诅咒师集团的第N天,绫小路葵就这样接到了第一个任务。 ——寻找新的根据地。 一同被派出去的还有真人和漏瑚,[夏油杰]的理由是要他们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虽然绫小路葵觉得,他可能只是不想让他们三个待在一起,随便找个理由把他们分开罢了。 “毕竟有主公一个就够烦恼的了。” “别这么说,主公待会会哭鼻子的。” “然后鹤丸先生就又要被长谷部先生拎着耳朵骂了。” 绫小路葵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个眨眼,她家的付丧神们就当着她的面从本丸里跑了出来。 还打着“凭主公自己只能找到垃圾堆睡觉而已”的借口。 虽然说的是事实,但实在是有些丢人。 “你们看到杰了吗?”在付丧神们热烈的讨论声中,绫小路葵见缝插针地问道。 “夏油先生吗?”秋田藤四郎眨眨眼睛,扬起小脑袋看她,“应该在训练场里,一期哥正在教他用[一线]。” [一线]是神器才能学会的能力,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隔绝彼岸之物,类似结界的术式。 她的本丸一共三十二振刀,会使用的只有五六个而已。 倒也不是学不会,只是她的战斗方式简单粗暴,一般来说没有什么使用到的机会。 因此,本丸的大家在空闲的时候更乐意养养马种种树,或者互相切磋剑法。 绫小路葵懂了。 夏油杰不告诉她一定是觉得丢人。 从最强之一到咒力全失,这落差实在挺大的。 而她不仅没关注到自家神器的心理问题,那时候还嘲笑夏油杰他们是因为蠢到一起了才变成了同伴—— 救命,去道歉的话是不是应该买什么礼物一起带过去? “要撞到了。” 温热的掌心贴住了她的额头,夏油杰在她撞上广告牌前伸出了手。 或许是为了和占据自己身体的诅咒作出区分,夏油杰已经不再穿那件像教袍一样的服饰了。 他的衬衣领口散开,浑身上下没什么复杂的装饰,锁骨在皮肤上撑出一个好看的形状。 夏油杰一低头,散在肩上的黑发就顺着重力垂落,恰好在她鼻尖前的一公分停下。 “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吗?”他平静地收回了手,问道。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没有,这次我的思想良好。” 大概是有了早年把[束缚]理解为[捆绑play]的黑历史在,她急于解释道。 夏油杰沉默了一会没说话,却仍在看着她。 他的视线又轻又淡,并不冷漠,反而像春日的柳一样温和。 “你知道了啊。”夏油杰突然笑了一声。 一只手掌的重量压了下来,直直地把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拍了出去。 “别想太多,和你没有关系。” 他说完,收回了手。 “走吧,不是说要找新的根据地吗。” 等等,怎么反倒是她被安慰了? 绫小路葵睁大了眼。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父亲的感觉? 嗯……好像某种意义上她能够理解真人总是粘着她的原因了。 不对,这样一来辈分就变得好奇怪。 虽然真人不是她真的儿子,但夏油杰和她也没有血缘关系,也就是说—— 出现了!外祖父! 瞳孔地震。 “你最好别是在想些我觉得你能想到的东西。”夏油杰注意到了她的异样,语气变得凉凉的。 绫小路葵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你绝对想不到我在想什么。” 夏油杰沉默了一会儿:“你那些无法见人的游戏?” 绫小路葵:“比那更无法见人一点。” 毕竟夏油杰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当场黑化,然后笑眯眯地一脚把她从桥上踹下去。 夏油杰皱着眉头打量着她,他似乎对于这个猜谜游戏产生了兴趣,在绫小路葵劝他放弃以前就得出了结论。 “两面宿傩?” 这个突然出现的名字使得金发的少女差点一头撞在墙上。 “为什么我要想两面宿傩。” 她有病吗,她又不是受虐狂。 …… 不过两面宿傩心情好的时候的确挺让人心动的。 立于百万咒灵之上,足够强大,足够狂妄,是个完完全全的极恶的化身,又不像其他反派一样没有脑子。 最重要的是—— 那什么,胸肌还挺好摸的。 摸了还不用给钱。 不是说她付钱摸过别人的胸肌的意思哦! ……算了,她自己也不信。 里梅别知道就好了。 里·两面宿傩究极毒唯·梅知道了大概会大喊着“你竟然敢背叛宿傩大人!”,然后气愤地把她冻成碎碎冰。 不过是墙头跑酷而已,怎么能叫背叛呢。 要不是她没钱,她甚至都能雇一群帅哥打扮成她的纸片人老婆们的样子。 那应该挺贵的,她以前问了问她的赌马场小伙伴价格,一瞬间就放弃了这个梦想。 【说不定撞鬼就能实现了。】 她的小伙伴那时咧开嘴讥讽地笑,抬脚踩灭了脚边的烟头。 鬼是撞到了,钱还没有。 说起来,她回到这个世界后,再也没在赌马场看到她的小伙伴了。 这个世界…… “理子妹妹呢?” 绫小路葵突然想起来她在上一次死掉前和夏油杰他们最后的聊天话题。 她那时还因为五条悟身边有美女而她却没有悲伤了好久。 “死了。” 夏油杰在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她,他的语气平静,一点波澜也听不出。 “悟那时候还被一个叫伏黑甚尔的人捅了一刀。” 绫小路葵:……有点耳熟啊。 不是。 路上随便抓一个咒术师是五条悟也就算了,原来赌马场遇到的赚钱小伙伴还能是绝世杀手吗。 日本好小。 要是所有人都像她之前遇到的那个自称“普通人”,头上插了两根棒棒糖的面无表情高中生一样就好了。 “往好处想。”绫小路葵顿了顿,说道,“理子妹妹那么有礼貌,路过的神明应该很乐意收她做神器的。” 毕竟她对于“理子妹妹”的印象除了对方是个美少女外,就只有通过夏油杰转达的一句“谢谢”了。 怎么还没见到就死了啊。 隔了一米的距离,夏油杰察觉到了那抹金色因出神而放慢的脚步。 “我都没有难过,你难过什么。”他停了下来,在和煦的风中发出叹息,“不是所有人都能活下来的。对于我来说,现在只要你没事就行了。” 绫小路葵刚想反驳的一句“我没有难过”突然就说不出来口了。 除了她的付丧神以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说这样的话。 “这样我就更理解不了了。”她皱着眉头说道,“有什么不同的立场是能让你和迅猛龙赌上性命打架的啊。” 夏油杰看着她低下头,难得地开始认真思索。 一、二、三——夏油杰默数着。 “我知道了!”绫小路葵得出了结论,“根据我看过的典故——迅猛龙抢了你女朋友?” 夏油杰三秒之前就已经想到这个结局了。 但他这次没有解释的打算,反而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夏油杰一点头,受到鼓舞的少女就开始给他分享有关“老婆守恒定律”的哲学。 他认真地听了下,总结出对方长篇大论中“只要老婆换得快,即使被抢了也不会难过”的核心思想。 夏油杰不禁开始为她未来的交往对象担忧了起来。 不够强的话,大概会被她逼疯的吧。 “你好像露出了同情的眼神啊。”不理解夏油杰在想什么的绫小路葵疑惑地开口。 “你看错了。”夏油杰冷静地回答道。 他当了十几年的教主,在撒谎这件事上得心应手。 绫小路葵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却还是觉得很奇怪。 她抿了抿唇,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总不能是在和漏瑚一样内……” 她的“涵”字还没说完,夏油杰就变回了她的耳钉。 少女的声音湮没在了那双熟悉的苍蓝色眼眸中。 五条悟脚踩着咒灵从天而降,顺带还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绫小路葵不敢动了。 看不见她,看不见她,普通人看不见…… “哎呀,又见面了,小葵花。” 五条悟一脚将挣扎的咒灵踩爆,笑眯眯地晃了过来。 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透过薄薄的墨镜看她,走近后还不忘亲切地揽住她的脖子。 “在和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讲话吗?” 长久的沉寂中,绫小路葵看了看消失的咒灵,又看了看远处深达一米的裂痕。 “你先把我脖子松开再说。” 她垂着眼,像在上课偷吃零食被老师抓包的学生一样,沉痛地开口。 “我不太想再多拥有一次满地捡头的回忆了。” 五条悟:……咦? “真过分啊。” 反应过来的五条悟拖长语调,有些不满地抱怨道。 “我和那个诅咒可不一样,又没有把好朋友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的爱好。” 虽然但是,她好像没有说宿傩把她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哦,是因为五条悟有把咒灵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的爱好吗? 她听真人说,漏瑚之前去挑衅五条悟,回来的时候只剩一颗脑袋了。 好惨。 绫小路葵顿了顿,回答了五条悟刚才提出来的问题,“是小精灵。” 五条悟:“你好歹也把谎话编得可信一点啊。” “不,没有骗你,真的是小精灵。” “?” “SSS级宠物小精灵,杰尼龟!” “……” 夏油杰没有说话,五条悟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的唇角弯出一个灿烂的弧度,开始和她争辩:“杰尼龟哪有SSS级的啊。” “不要看不起杰尼龟啊!” “不,重点是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争论这种事情吧。” 五条悟率先找到了重点。 “不要转移话题哦,小葵花。我可是放弃了旷工的机会,主动和那群老头子申请来盯着你的呢。” 原来她还得说谢谢啊。 金发的少女面无表情地在心中吐槽了一会,稍微正经了一点起来,“对了,我听说十月份……” 啪嗒。 是石子滚到脚边的声音。 绫小路葵转过头,目光与街角的少年对上。 吉野顺平和虎杖悠仁并肩站着,手里还提着某家光碟店的袋子。 他一副很惊讶的模样,指着她的手颤抖,“是、是那天那个……” 绫小路葵替他接上了话,“没死,还活着,惊讶吧。” 台词被抢完的吉野顺平一顿,他冷静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 “其实我是想说谢谢的。”吉野顺平说,露出了羞赧的笑,“原来你和五条老师认识吗?” 绫小路葵这才发现他换上了高专的制服。 转学了啊。 “认识挺久了,关系不太好。”绫小路葵冷静地说着,余光瞄了一眼虎杖悠仁,试图和五条悟交换眼神。 五条悟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没错,就是她说的那样,是一见面就会打起来的关系哦。” 这就夸张了吧。 “是吗?”吉野顺平看着面前两人的诡异气场,有些疑惑,“听钉崎同学说,老师总是和一个金头发的女孩子待在一起,我还以为你们在约会。” 绫小路葵又不敢动了。 五条悟憋笑憋得肩膀耸动,却还是安慰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可不是我说的。“ 那双无辜的六眼眨了眨,五条悟的脸上绽开了比之前更加灿烂的笑容。 “不过吉野同学的提议听起来挺有趣。” “要去约会吗,小葵花?” 第32章 “不去。” “拒绝。” “忙着赚钱呢。” 十分钟前,她是这么回答五条悟那幸灾乐祸的邀请的。 然而…… “虽然是救命恩人,但在这时候手下留情的话我们就要扫一个月的厕所了哦,吉野同学。” 街边的游戏厅里,五条悟的声音越过嘈杂的人群,准确地传达到了吉野顺平的耳中。 他握着手柄,语气沉重得就好像是出现了什么重大公众危害事件一样,连带着表情也消失了。 可摆在五条悟面前的,事实上只是一台游戏机而已。 吉野顺平:“……” 吉野顺平:“所以说究竟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啊。” 他没什么感情地吐槽着,一不留神被对面虎杖悠仁的角色一拳打到了地上。 两条命只剩下了一条。 虎杖悠仁的表情和五条悟同样沉重,他的目光清澈,连带着语气也多了点郑重其事的味道。 “抱歉,我不想一个月都待在厕所里。”虎杖悠仁说。 吉野顺平:……同化了!同化了啊! 这个学校原来是这样的吗。 刚办完转学手续不久的少年对于自己的未来忽然感到一片茫然。 “这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 感受到了赢面的绫小路葵嚣张地说道。 她咧着嘴笑,映在玻璃上的倒影像极了反派。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瞧不起我的小精灵杰尼龟的报应!” “什么嘛,只是因为你太弱了,抽不到其他稀有精灵的缘故吧。”五条悟淡淡地说,在手柄上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钮。 角色的隐藏技能被触发了。 看着屏幕上迅速消失的血条,金发的少女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现在就平了。”五条悟自信满满,还不忘畅想赢了后的未来,“没关系,也就五层楼而已,说不定伊地知会很乐意帮你哦。”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你不要挑拨感情。” 屏幕上的角色又站了起来。 不行,冷静,不能在这里输掉。 无名神挺好的,但是厕所神就有点难听了。 “右边。”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情,寄宿在耳钉里的夏油杰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平淡,像是观察了很久五条悟操纵的角色的动作。 绫小路葵照做了。 五条悟注视着屏幕上倒地的自己,眼底有一瞬的疑惑。 “哦,你还挺强的嘛。”五条悟唇角的弧度愉悦,尾音在空气中转了几个圈,看起来更有兴致了。 绫小路毫不虚心:“不客气,你扫厕所之前我会多邀请人去光顾的。” 五条悟哈哈大笑:“你真是一点没变啊,小葵花。” 他的笑声爽朗,没了之前虚虚实实的探究。 至少这次是真心的。 绫小路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地收回了眼神。 这样的温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刚刚出现的一点点感动很快就消失在了五条悟堪称残忍的攻击中。 “你赢不了悟。”夏油杰沉默半晌,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也没赢过他。” “那一定是因为你太正经了。”绫小路无所谓地轻声回应,在自己的角色被定住时深吸了一口气。 “五条悟,没天理,拖欠检讨书一千八百份,责任老师一夜愁白了头。” 少女的声音高亢,喊话时还十分有节奏。 四年,一千四百多天,也就是说五条悟平均一天要被罚一份多的检讨。 一旁的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默默算着,差点跟着唱了出来。 五条悟:? 他的角色闪了一下,攻击打歪了。 最强咒术师沉思了一下,刚想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就反应过来大概是因为她以前和杰偷偷加了好友。 “杰怎么连这都和你说啊。”五条悟抱怨道,在提到曾经的挚友时语气没什么变化。 “我还知道你借口心情不好一天没吃饭,实际上是长了蛀牙的事。” 五条悟的角色血条剩了一半。 “不仅如此,还躲在寝室里试图用术式发明不碰到牙齿就能吃甜食的方法。” 五条悟的角色血条剩了一半中的一半。 “最后因为脸肿了一半被责任老师压到了医院。” 五条悟的角色血条只剩了个血皮了。 但他本人还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好歹在学生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啊。” 五条悟说着,猝不及防地让角色自爆了。 所有人的生命值归零,只有吉野顺平的角色还站着。 “这是吉野同学的角色的隐藏技能哦。”五条悟心情颇为愉悦地说道,他托着下巴,笑容灿烂地看着对面的两座石雕像。 …… 怎么能比她还狡猾。 “对不起。”绫小路葵比虎杖悠仁要先回过神来一点,她痛苦地把下巴搭在手柄上,不愿意面对屏幕上[Game Over]的事实,“虎杖同学对吧,没关系,身为DK就好好上学,这份工作我一个人承担就行。” 虎杖悠仁:“不,那个,我也……” 绫小路葵:“说白了都是迅猛龙的错。加油,虎杖同学,以后一定不要变成像他那样糟糕的大人。” 虎杖悠仁:“是、是?” 少年说着,瞄了翘着腿的五条悟一眼。 “我还在呢,小葵花。”五条悟说,“还有,明明悠仁的老师是我才对吧,老师就是榜样的意思哦。” “二零零八年四月三日上午十点零八分,你说以后要是见到我就把我的脑袋像气球一样捏爆。”少女有力地引用了证据,完全没有一点可能被捏爆的对象是自己的自觉。 好、好可怕。 吉野顺平左右看了看。 这所学校真的没问题吗? 与吉野顺平不同,没想到对方到现在还把那么久以前的事记得这么清楚的五条悟短暂地沉默了一瞬,他烦恼地揉乱了头发,最后决定跳过这个自己被击败的话题。 “换手机了吗。”五条悟问道,“前几天你给我打电话了吧。” 绫小路葵回忆了一下,觉得五条悟指的可能是她差点被吃掉,拜托夏油杰打给五条悟的事。 她那时没想太多,但现在认真思考一下,五条悟没接也是好事。 要是听到自己死去挚友的声音,即使是五条悟也会吓一跳的吧。 她倒是无所谓,但夏油杰似乎并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某种意义上还活着的事。 “我拯救世界的时候不一小心把它踩碎了。”当着虎杖悠仁的面,绫小路葵面不改色地撒谎道。 她已经记不清在聊天群里伙同五条悟和夏油杰骂了两面宿傩什么了,总之不是什么能见人的话。 五条悟托着下巴的手松了松,他歪着脑袋,像是在评估她的话的真实性。 可没过两秒,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上是个她没见过的名字,五条悟没有像对待伊地知的电话那样随意挂掉,反而难得地点了接通键。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她没听见,五条悟的唇角倒是抿了起来。 他抛下一句“马上回来”后就消失了。 ……大庭广众之下使用咒术真的没问题吗。 绫小路葵这么想着,一转头,发现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正在盯着她看。 完了,哪个都不熟,这是什么社死现场。 “你母亲还好吧?” 沉默一瞬,最先开口的是坐正了的少女。五条悟走后,绫小路葵难得正经了点。 “咦,我吗?” 吉野顺平似乎没料到她会主动开口,他有一瞬的慌张,目光闪烁,被遮掩的一只眼睛随着他的动作从刘海下露了出来。 “昨天已经出院了。” 他点了点头,笑起来的时候耳根也红了。 吉野凪的伤势很重,但好在得到了及时的救治。 吉野顺平想起那天那个背影,和幻化成人形的短刀,一时之间有些出神。 绫小路葵突然反应过来,这似乎是个坑蒙拐骗信徒的好机会。 她清了清嗓子,正打算搬出她那套神明的说辞,余光却发现虎杖悠仁的表情有些微妙。 他的目光飘来飘去,一与她对上就立刻移开,看起来紧张得要命。 为什么? 她很吓人吗? 绫小路葵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能吧。 难道是刚才和五条悟斗嘴的时候吓到他了? 沉思中的少女突然顿住,脑子里闪过的某种可能性让她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你看到了吗。”她压低声音问道,“那天,神社。” 她和两面宿傩的事。 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说出来了!她怎么自己说出来了! 青春期的少年用手指刮了刮脸颊,开始死盯着远处的墙壁。 “就……一点点。”虎杖悠仁说。 绫小路葵继续沉痛:“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虎杖悠仁诚实地回答:“……从你进到领域开始吧。” 便利店遇到的女孩子强吻了两面宿傩。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关系,但当时看到的虎杖悠仁大为震撼。 他那时还和两面宿傩对上了视线。 整件事情只发生了几分钟,两面宿傩撤去领域后发生了什么虎杖悠仁就不知道了。 好像更有想象空间了。 不不不,为什么他要想象这种事情啊! “你觉得忘掉的可能性有多大。”绫小路葵捂住脸问。 虎杖悠仁的目光挪了回来。 “那个,其实也没什么啦。”他伸出手,指尖却并未搭到对方的肩膀。 虎杖悠仁善良地安慰道:“我只是稍微有点惊讶而已。” 东京台的爱情剧一点能亲十几遍,这种事情对于男子高中生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如果对象不是两面宿傩的话,虎杖悠仁说不定还会和他的小伙伴们一起起哄。 他伸出的手顺势向上,搭在自己的后脑勺摸了摸:“原来你和宿傩认识吗?” 面前的人和两面宿傩打起来压塌了两条街的事给虎杖悠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目光清透,脸上是单纯的好奇。 绫小路葵终于松开了捂着脸的手。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声音轻轻的,“在平安时代就认识了。” 一千多年前的日本,虎杖悠仁只在历史书上见过。 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等、等等,原来你不是和五条老师同一届的咒术师吗?” “我们只是在现实里碰到的游戏网友而已。”绫小路葵托着下巴,撇了撇嘴,认真地反驳道,“是神明哦!只要一千円什么都可以帮你实现的神明哦!” 远隔的距离突然被拉近了,虎杖悠仁忽然听见对方兴奋的声音。 “怎么样,要当我的信徒吗?” 那水蓝色的虹膜剔透,游戏厅里五颜六色的光落下,无声地在她的眼里消融。 虎杖悠仁突然就不紧张了。 他搭在脑后的手垂下,嘴角扯开一个十分具有感染力的健气笑容。 “是吗,所以才会这么强啊。” 虎杖悠仁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她的话。 这是绫小路葵没想到的。 发愣的反而成了她自己。 “没有。” 短暂的沉寂中,金发的少女回过神来,她向后倒在椅背上,声音有气无力的。 “我一开始什么也不会。” 她说着,顿了顿。 “是宿傩教我的。” “我会的大多招式,都是宿傩教我的。” 第33章 一千年前的生活并不像现在这么有趣,她那时不是审神者,没有穿梭时空的机会,自然也没有手机或者游戏机。 绫小路葵在平安时代里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跟在两面宿傩身后,追着他聊天。 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她的确是目睹了两面宿傩从小孩子的模样一点一点拔高,然后比她高出两个头的整个过程。 绫小路葵忘了究竟是从哪天起,她突然听到有人称呼两面宿傩为诅咒之王的。 “听上去还挺厉害的。”她说着,提着和服下摆,小心翼翼地从没了声息的人堆上走过,却一不小心撞上了两面宿傩的后背。 那双赤红色的眼睛回过来看她。 两面宿傩啧了一声,似乎是嫌她麻烦,直接将她单手拎了起来,像麻袋一样扛在肩上。 “我要吐了。”那时的绫小路葵说。 两面宿傩的语气平淡:“那就把你扔下去。” 他说得无比自然,仿佛下一秒就会动手。 绫小路葵不说话了。 她趴在两面宿傩的背上,偷偷做了个鬼脸,鼻尖却因为对方一个跃起的动作狠狠撞上了他裸露在外的背肌。 少女的脑袋发晕,过了两秒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在确认没有撞歪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要是撞歪了就让两面宿傩赔她一个。 “别想无聊的事。”两面宿傩说。 绫小路葵义正言辞:“你懂什么,脸对于女孩子来说是很重要的。” 她说完,蓝色的眼珠子动了动,又补充道,“当然啦,不是说脸是最重要的意思。” 两面宿傩嗤笑一声,故意揶揄道:“前几天还被妖怪骗走的人,真敢说啊。” 绫小路葵一愣,顿住没了底气。 “他、他身上也没妖气啊。”她小声地反驳着,又想是想到什么似的,腰部稍稍用力,半个身子抬了起来,“要不然你教我咒术吧。” 两面宿傩没立即回答她的问题,他单手抓住了她的腰带,轻而易举地把她从肩上提了下来,换了个姿势抱在怀里。 “想学?”他问。 绫小路葵点了点头。 两面宿傩垂眼看她,握住她的下巴凑近,忽然咧开一个满怀恶意的笑:“你学不会。” 察觉到被耍了的少女沉默一瞬,不服气地哼哼:“不要你教,我自己学。” 新生的神明有着充沛的灵力,却不知道怎样使用。 于是她开始观察那些挑战两面宿傩的咒术师,学着他们结印。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什么也没有发生。 发现自己撞进死胡同的少女很快地放弃了这条路,她思索着,开始试着使用各式各样捡来的兵器。 可每当她以为自己进步了,兴致勃勃地去表演给宿傩看的时候—— 那时的绫小路葵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两面宿傩抓着脚踝扔了出去。 “你不需要这种东西。” 她手里的武器还有咒术师的家徽,大概是嫌那碍眼,两面宿傩把她从地上提起来的时候顺便把它们踩烂了。 两面宿傩从那时候起,就有了很多崇拜又畏惧的追随者。 又过了段时间,他出去找人打架的时候也不会再带上她,反而是将她随手扔给早已等待在古宅门外的侍女,一消失就是三四天。 绫小路葵乐得清闲,也没了奋发向上的心思,每天除了跟院子里跑来的兔子玩,就是拿个水桶浇浇花。 虽然她每次这么做的时候,路过的侍女们都会露出一副恐惧的模样,把她的兔子和水桶抢走。 “会发生意外的,绫小路大人。” “啊,浇花能有什么意外啊?” “……” 侍女们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 “至少请在我们在的时候做这些事。” 她们说着,将她散在身后的长发编成了两条辫子。 她们害怕的对象是两面宿傩,并不是她。 绫小路葵这么想着,倒并不介意。 直到有天晚上她们之中有人匆忙推开了她的门。 门外火光冲天,为她梳头的侍女喊着让她逃跑。 遮蔽天日的箭矢落下,在她蓝色的虹膜中绽开一朵朵红色的花。 绫小路没有逃跑。 她打不过,也逃不掉,用了最笨拙的方法,只救下了一个人。 神明慈爱地张开双臂,用身体承受住了所有攻击。 她像怀抱着孩童一般拥着比她更弱小的人,身首异处,皮肉绽开,一次次地复活,又一次次地死去。 当两面宿傩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这幅狼狈的样子。 她痛到流泪,怀中的侍者浑身是血,却还在均匀地呼吸。 “又蠢又弱。”两面宿傩说,踩碎了掉落地上的头骨,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不许哭了。”他说着,伸出手粗暴地擦掉她眼角的水珠。 可眼泪哪里是说停就能停的东西。 那时的绫小路把嘴巴都咬破了,也没停下来。 “我只救了一个。”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连一句话都要停两次才能说完。 两面宿傩擦过她眼角的手指停了下来,他安静地注视了她一会儿,突然讥讽地笑了,“你还想救所有人?” 多么可笑啊。 明明是能够抱着膝盖,昏昏欲睡地躲在树荫下看他屠杀咒术师的家伙,现在却为更没价值的人流下了眼泪。 “那不一样。”绫小路葵说,“我又不认识那些咒术师。” 人,动物,妖怪,诅咒——她评判需不需要保护的标准是是否有难以割舍的羁绊。 两面宿傩从她的话里听出了这些意思,忽地有些烦躁。 “不许哭了。”他又重复了一遍,目光在夜色下阴沉得可怖。 “你是我一个人的神明。”两面宿傩说。 他的嗓音喑哑,抬起手,像对待垃圾一样把她怀里的侍者扔掉了。 落入那眼底的那抹金色僵住,她似是没料到两面宿傩会说出这样渎神的话,惊愕地抬起了头,呆呆地望着他。 浆果色的唇脂在她的嘴边晕开,透明的水雾和整片巩膜融合在一起,映着月光,朦朦胧胧的,透着茶靡般脆弱又可怜的美丽。 两面宿傩揽住她的手收紧,低头触及她的唇瓣。 于是更艳丽的色彩在荒凉中绽开,湖水搅碎,鸟的啼鸣也在攀延的藤蔓中止息。 绫小路记得那恰好是她诞生的第十七年。 两面宿傩在那之后,偶尔会教她灵力的使用方法。 和咒力有些相似的原理,一旦掌握了之后,她就进步神速。 接着是结印、刀剑的使用、实战。 两面宿傩总会把她扔给高她几级的怪物,然后看着她从恶心的尸首中挣扎着站起来,边爬边吐。 他在这方面没什么耐心,倘若她跟不上来,他就直接把她丢下了。 两面宿傩这个人,穿的是白的,灵魂却是纯黑的。 他没什么同情心,对于一切比自己弱的事物都不感兴趣。 没有人能摸透两面宿傩的行为,越来越多的大名开始向她赠礼,企图通过她乞求两面宿傩实现他们的愿望。 一些违背人理又恶心的愿望。 只有两面宿傩才能做的得到。 那时的绫小路葵坐在那里,还没听完他们的措辞,两面宿傩的声音就从身后插了进来。 “你不喜欢?” 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几分沙哑的困倦。 “不喜欢就杀掉。” 刚刚还满脸笑意的大名顿时恐惧得不敢抬头了。 “你吓到别人了。”神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一本正经地纠正,“聆听别人愿望的时候要有耐心。” 两面宿傩嗤笑一声,没理她的话。 “你真无趣。”他评价道,干脆利落地把送来礼物的人杀死了。 鲜血溅上了四周的墙壁,却在蔓延到她脚下前止住。 绫小路葵注视着这一幕,突然意识到两面宿傩似乎很久没杀她了。 “你怎么不杀我了?”她皱着眉头,警惕又疑惑地看他,生怕他像初次见面时一样,和她玩[猜猜你能死几次]的游戏。 两面宿傩睨她一眼,嘲讽地扯开唇角,压住她脑袋的手带了些威胁的意味:“你不是死不掉吗。” 哦,原来是因为她的反应太无聊了。 被怀抱的少女哼了一声,有些不满地想别过头。 但在那之前,两面宿傩捏住了她的下颌。 他掰正她的脸,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有话就说。”两面宿傩说,呼吸恶劣地侵入她的毛窍,搅乱了心跳。 “有、有点开心……” 她的声音轻轻的,绯红满颊,与天空同色的瞳仁偏向了别处。 两面宿傩低低地笑了。 “好孩子。” 他哑声道,毫不吝啬地夸赞她。 锐利的指甲把她脑后的红绳挑开了,啪地一声,柔软的金发倾泻而下。 两面宿傩的手指缠绕着她的头发,垂首与她亲吻。 可即便是亲吻的时候,他捏着她下颌的手也依旧没有松开。 四手的怪物迫使她张着嘴,残忍地剥夺她的呼吸,看着她涎液从她的唇角流下,然后开始他的新一轮嘲笑。 “真弱啊。”两面宿傩说,松开了桎梏她的手。 绫小路葵几乎是在他松手的下一秒就溜了。 虽然并不讨厌亲吻这样的事,但两面宿傩的话刺激了她的自尊心。 那时的绫小路葵跑进了两面宿傩的寝间,下定决心把他从咒术师那搜刮来的书看一遍后通通烧掉。 呵,只要她比两面宿傩先学会了,下次就有能骂他蠢蛋的理由了。 游戏厅里的人声突然从耳边散去,绫小路葵的回忆戛然而止。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眼睛在沉默中睁大,努力地拨开笼罩回忆的云雾,看清了泛黄书页上的咒纹。 黑色的梅花。 和她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她记得那是用来…… 虎杖悠仁眨眨眼,迷茫地看向从椅子上蹦起来,扣住他肩膀的少女。 绫小路葵摇晃着他:“两面宿傩,听得见吧,两面宿傩!快把他叫出来!” 她想明白了,两面宿傩知道她锁屏密码的原因。 她还以为是两面宿傩对自己的定位明确呢。 千算万算,还是把他算得太阳间了。 从咒纹出现的那一刻起,她的一举一动就彻底暴露在了两面宿傩的眼前。 她让里梅教导真人的事,向五条悟询问[禅院]的事,还有让奴良鲤伴快点逃跑的事。 但那些对她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 对于绫小路葵来说,最重要的事应该是—— “狗东西!又暗算我!” 金发的少女红着脖子,羞愤地尖叫。 “快说!是不是偷看我洗澡了!” 游戏厅里的声音彻底消失了,疑惑地虎杖悠仁刚反应过来,就收到了周围几十道目光的注视。 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咦?我吗? 第34章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虎杖悠仁第一次因为两面宿傩而备受瞩目了。 自从吞下第一根手指后,他的眼角下总会时不时地多出一张嘴。 比如埋伏在草丛里出任务的时候,半夜看恐怖片的时候,再比如好心地给路人指路的时候。 虎杖悠仁亲眼目睹了无辜的路人被吓得边哭边叫,头也不回地撞上了路过的大巴,最后发生医学奇迹顶着一头血连滚带爬地跑走了的神奇画面。 第二天早上起床,他还在电视里看到那人接受采访时坚称“外星人伪装人类入侵了地球”。 ……也不能全都怪他吧。 十五岁的少年努力控制着身体里的诅咒,熟知对方恶劣的秉性。 但在此之前,虎杖悠仁以为两面宿傩的恶劣只是停留在不帮他忙还爱嘲讽人上。 “原来那家伙还有这样的癖好吗。” 从游戏厅里出来后,虎杖悠仁的表情有些微妙。 已经是变态了吧。 绫小路葵:“没错没错,毕竟不是谁都能干出把别人的心脏掏出来放在自己身体里的事的。” 虎杖悠仁瞳孔地震:“等等,你也……” 少年的话没说完整,但这个“也”就很有灵性。 绫小路葵和他对视几秒,扔掉了手里的小树枝,激动地握住了虎杖悠仁的手:“你心也被挖了吗?” 有着相同糟糕经历是迅速成为朋友的方法之一。 虽然绫小路葵觉得,这世界上也只有她和虎杖悠仁有着这样奇怪的经历了。 嗯……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釜底掏心二人组? 金发的少女捏着下巴,试图用贫瘠的词汇组出一个好听的搭档名,耳边却传来了虎杖悠仁的声音 “是刚入学不久的事了。”他摸着后脑勺回答,哈哈地笑了两声,“当时还以为要死了。” 少年的笑容有着令人安心的魅力,光从表面上看,完全无法将他与当时的恐怖场景联系在一起。 ——有点奇怪啊。 绫小路葵想道。 她眨眨眼,松开了握着对方的手。 “被欺负了是要欺负回去的哦,虎杖同学。”绫小路葵说着,又捡回了地上的小树枝,“未成年要时刻保持心情愉悦才能长高。” 柔软的枝条一触及到少年的脸颊就弯出了小小的弧度,虎杖悠仁刚抬起眼,就听到了对方诚挚的邀请。 “趁两面宿傩在睡觉,我可以和你分享对付他的方法。” 面前的金色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她蹲在他面前,单手撑着下巴,弯起的眉眼间透出可爱的狡黠。 虎杖悠仁突然想起来,两面宿傩的作息确实是和他不太一样。 每次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宿傩都会来找他搭话。 然而在高速马路边也能睡着的虎杖悠仁没一次是回的。 领悟到这一点后,虎杖悠仁觉得加入对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恍然大悟地一锤掌,末了还不忘邀请身边的小伙伴吉野顺平一起加入。 吉野顺平没说答不答应,只是默默地给不知去向的五条悟发了条短信。 “釜底掏心”组合就这么在吉野顺平的注视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起来。 “甜食?” “没错!除了甜食外他还讨厌吵闹的声音,用手机放摇滚乐也可以。” 虎杖悠仁想象了一下两面宿傩下次嘲讽他的时候,他一边往两面宿傩嘴里塞蛋糕一边放重金属乐的画面。 “哦哦,原来如此!”粉色的小老虎振作了起来。 善良的DK用备忘录总结了神明那积累千年的智慧,眼睛亮亮的,还时不时地发出惊叹。 绫小路葵顿时明白了五条悟去当人民教师的原因。 他说什么话虎杖悠仁都会相信吧。 有这样的学生,成就感一定爆棚。 但吉野顺平就不一样了。 吉野顺平总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真的没事吗? 要是虎杖同学身体里的那个诅咒出来的话,大家都会完蛋的吧? 不,好像这么说也不对。 纠结的吉野顺平偷偷瞄了一眼笑容灿烂的少女。 【我可没有允许你们动啊。】 一众恶心的咒灵中,诅咒之王将他的神明抱了起来—— 这个画面给当时的吉野顺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要是虎杖同学身体里的那个诅咒出来,完蛋的可能只有他吧。 吉野顺平这么沧桑地想道。 他身上消沉的气息弥漫开,吸引了兴致勃勃的绫小路葵的注意。 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指尖在做笔记的虎杖悠仁眼角旁停住,贴心地扬起脑袋和吉野顺平说话,“没关系的啦,一般来说都不会有意……” 咔哒。 是指关节错位的声音。 绫小路葵回过头,看向虎杖悠仁眼角旁咧开恶劣笑容的那张嘴,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宿傩。” 少女的声音比平常低了三个调,神色看起来严肃又认真,还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成分。 “为了咬我一口,你竟然忍到了现在吗。” 空气又寂静了片刻。 吉野顺平:……现在不是该关注这个的时候吧! 吉野顺平:血、流血了啊! 一直以来受到正常教育的少年有些惊慌地想道,他踌躇片刻,正想上去帮忙,就看到了绫小路葵把自己的手掰成了一个扭曲的弧度扯出来的血腥画面。 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很快就把错位的关节掰了回去,用灵力治好了表面上的皮肉伤。 “偶尔也会有这种意外。”绫小路试图挽尊道,余光瞥见吉野顺平空白的表情,“咦,你有什么要发言的吗,吉野同学?” 吉野顺平:“……不。” 他默默地别过了头,食指有些尴尬地刮了刮脸颊。 就是,那什么。 ……你们还挺配的啊。 – 两面宿傩一直醒着。 生得领域里的天空比外界要阴沉不少,少女雀跃的嗓音却是一字不落地传进了他的耳里。 他坐在尸骨上,撑着脑袋,耐心地看完了她在游戏方面输给了五条悟,又忽地回忆起以前的事的全程。 少女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从椅子的靠背上瘫了下去,上衣在摩擦中泛出褶皱,露出小片腰后的肌肤。 【快说!是不是偷看我洗澡了!】 正当两面宿傩觉得有些碍眼的时候,那抹金色却突然跳起来,握着虎杖悠仁的肩膀大叫。 她向少年那凑近了些,于是在两面宿傩眼里也近了些。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从肩膀与脖颈的连接处蔓延开的粉色。 哦,原来这家伙还会害羞啊。 两面宿傩戏谑地想道,倒并不怎么在意她说的话。 女人的身体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样。 他乐于将她们撕碎,变成一块单纯的肉,然后交给里梅处理。 甚至在聒噪的小鸟第一次来叫他起床时他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反应还算有趣,姑且留着看看——这是那时的两面宿傩带着她去江户城的原因。 自称神明的少女从诞生起就沾染了恶,言行举止中总是透露出天真的残忍。 这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 既然是他的东西,索性全身上下都染上他的气息好了。 这么想着的两面宿傩在收回她的心脏后,顺手在她的手腕上改变了咒纹。 也许是时常战斗的缘故,少女的背上并没有什么赘肉,优美的线条顺着她的脖颈一路下延,在爬过蝴蝶骨时凸起,最后在腰窝处停下。 那时的两面宿傩眉尾稍扬,起了兴致。 他没像以前一样把她丢给里梅,反倒是让守候在门外的诅咒师退下。 两面宿傩会给别人换衣服——这件事情说出去大概都不会有人相信。 那并不是什么顺利的事。 几次不小心把单衣的布料划破后,两面宿傩不耐烦地嘁了一声。 他从没这么局限过自己的动作,但最后还是耐着性子做完了。 和服下暴露出的后颈有种脆弱的美感,就好像那天少女捧在手里的春花一样。 那是两面宿傩第一次大发慈悲地为她使用反转术式。 他哈地笑了一声,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好东西要留到最后才行啊。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两面宿傩并不会因为对方忽悠虎杖悠仁的话而生气。 他熟知猎物的秉性,于是假装退让,等到她好奇地凑上前来,再叼住她的后颈。 绫小路葵总会在这时候露出气急败坏的神情。 两面宿傩并不讨厌她这样子。 甚至可以说,是他刻意让她表现出这一面。 “这不对。”蹲在角落的少女还在透过虎杖悠仁和他对话,“迫害未成年人是要进监狱吃牢饭的,你忍心看到虎杖同学因为你的压迫而长不高吗?” 虎杖悠仁:“咦,其实我睡得……” “不用替他解释,懂的都懂。”绫小路葵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激昂地发表了言论,背后是一片卷起的浪花,“二十一世纪是法治社会!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把这家伙搞进去的!” 吉野顺平:“那个……虽然我也不确定,但是那样虎杖同学也会被关进去吧?” 绫小路葵:“……等下,我改个思路。” 发现盲点的少女开始当着两面宿傩的面思考阻止他迫害纯洁DK的方法。 好像没有了。 虽然她总结出的对付两面宿傩的方法有很多,但每一种似乎都会一同迫害到虎杖悠仁。 原来如此,所以五条悟总是把这个少年带在身边吗? “懂了。”理清思路的绫小路葵秉着[已经夸下海口绝不能在小老虎面前丢人]的理念,继续说道,“你要无聊可以来找我聊天,真……不,我们收养的那个倒霉孩子可有意思了,你可以让他现场表演蜥蜴变蚂蚱。” 绫小路葵已经想好了,要是两面宿傩真来找她,她就在沙滩椅上睡觉。 她比较心大,但真人肯定睡不着。 然后两面宿傩就可以蹭到免费的节目看。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举三得! “但是。”听到了她的话的吉野顺平疑惑地开口,“除了虎杖君以外,还有其他的能接触到那个诅咒的方法吗?” “有啊。”绫小路葵理所当然地回答,露出了手腕上的咒纹,“只要把他的血滴在上面就行了。” ”不过按目前的状况来说,需要的应该是虎杖同学的血。” “是这样吗?” 蓝色的头发在一片阴影中洒了下来。 一滴血液随之落下,在肌理细腻的皮肤上绽开。 虎杖悠仁的脸上凭空出现了一道浅痕,他迷茫地一转头,就看到了那张从他身后凑过来的熟悉的脸。 咒灵?他记得这个咒灵是…… 少年的浑身肌肉绷紧,真人却在虎杖悠仁做出攻击前就拉开了距离。 “竟然和这些讨厌的人混在一起。”新生的咒灵笑着,尾音婉转得像在撒娇,弯起的眼眸却睁开了,“不可以哦,母亲,背叛我们的话我会伤心的。” 啊,没救了。 绫小路葵淡然地看着自己手上变了一个色的咒纹。 她站起身,冲真人招了招手。 “过来。”她说。 真人疑惑地照做了。 “低一点。” 在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惊愕的目光中,绫小路葵好脾气地拍了拍真人的脑袋。 还挺聪明的啊,这孩子。 绫小路葵很快就想通了。 在虎杖悠仁面前揭露和她的关系,这样一来五条悟他们大概就不会相信她说的那些情报了。 漏瑚说漏嘴的事情被占据了夏油杰身体的那个诅咒发现了吗? 这样想的话,五条悟接到的那个电话就应该与咒灵的骚动有关。 故意把他支走,留她和虎杖悠仁独处,就可以制造出她要对虎杖悠仁下手的错觉。 没事,问题不大。 这种程度而已,条条大路通罗马。 解决的办法以后再说,至于现在嘛。 “是[哆啦A梦]教的吧。”绫小路葵说。 真人有些惊讶她能发现这一点,他愉快地嗯了一声:“[夏油]让你别那么叫他。” 呵,她就叫。 “既然跟着别人学坏了,你也就别跑了。” 她说着,落在真人头顶的手滑下,最后揪紧了他的衣领。 “我换个地方睡觉而已。” 在真人察觉到上当,逐渐裂开的表情中,绫小路葵愉悦地咧开了嘴。 “快想想才艺,你爹不满意的话你可是要被削成三段的哦。” 第35章 果然刚才应该逃跑的。 几乎是被身侧少女拖进生得领域的下一秒,真人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头顶上阴沉沉的蓝色看不到边际,没过脚踝的水没什么温度,透了一层薄薄的红,没有血的味道,倒是显得很清澈。 “失策了。” 绫小路葵低头,认真分析了下形势,一张脸忽地板起。 “没想到鞋子会湿。” 真人像一根枯萎的小草,他索性躺在了水里,病恹恹地滚来滚去。 “什么啊。”他抱怨道,“原来母亲你在意的是这个吗?” 绫小路葵一掌拍到了他脑袋上,嫌弃地把衣袖拧干:“别滚啦别滚啦,都溅我身上了。” 真人想了想,在绫小路葵震惊的目光中变成了一条奇形怪状的小蛇。 不过应该没有蛇会长一头蓝色头发的吧。 是会被科学家抓进实验室解剖研究的诡异程度。 绫小路葵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的脑电波在这个时候和真人奇妙地对上了。 “你以为变成爬行动物我就抓不到你了吗。” 气势汹汹的少女挽起了袖子,指尖刚触及那肉色的不明生物体,真人就溜了出去。 留在原地的只有被真人抛下的衣服和呆愣的少女。 滑、滑溜溜的。 绫小路葵瞳孔地震。 “好歹给我把衣服穿上啊!”她有些气急败坏地朝远处探个脑袋出来的真人喊道。 真人无辜地眨眨眼:“可是穿着很麻……” 一个“烦”字没了说出口的机会,那张形似蛇头的脸上先是出现了道裂痕,随之裂痕的上半部分顺着切口缓慢平移,变作肉块掉在了脚下。 砰的一声,肉块也裂开了。 绫小路葵感到自己被拎了起来。 “好玩吗。”两面宿傩问。 他的语气平淡,却捏着她的一只手,像是在威胁。 绫小路葵摇摇头,“不太好玩。” 她诚实地回答了问题,余光却瞥见真人试图重生的身影忽地消失不见,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你把真人放走了我们玩什么?” 她用了[我们]这个词。 少女在说这话的时候眉心拧起,语气不善,一双眼睛却因沾了水而湿漉漉的,像只炸了毛又没什么攻击力的小猫。 两面宿傩垂目看了她一眼,不太在意道:“你。” …… 虎、虎狼之词! 绫小路葵一时梗塞,她捏着散开的领口,没什么骨气地把脖子往里面缩了缩,“影响不好。” 两面宿傩的脚步停了下,他的目光在她闪躲的表情上停留了许久,突然笑了一声:“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绫小路葵没反应过来,连带着神色都变得有些呆滞。 两面宿傩笑得更开心了。 “说啊。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他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两面宿傩不许她移开视线,手掌覆着她的后颈,手指有意无意地捻着她的头发,落入她耳边的气息使得怀中的少女有些发痒。 她抖了一下,耳廓撞上两面宿傩的犬齿。 绫小路葵眼睛一闭,抱着脑袋就开始反思:“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玩那些颜色废料游戏了!” 她不怕被杀,比较怕丢人。 要命,明明她对着纸片人时都不会害羞的。 绫小路葵想着,捂着眼睛的手又松开了一条缝:“真人真的挺有趣的,你信我,快把他拉回来。” 两面宿傩挑眉道:“你很喜欢那个小鬼啊。” 绫小路葵一时之间分不清这究竟是句疑问句还是陈述句。 然而没等她想明白,两面宿傩就抱着她坐了下来。 “碍事。”他说。 绫小路葵顿时正气凛然:“他好歹还叫你父亲呢。” 两面宿傩一时半会又不可能放她走,她是真的无聊。 总不能把她的付丧神们从本丸里叫出来玩吧。 真人作为诅咒被切了就被切了,她的付丧神要是被切了,绫小路葵就只能把自己也切了谢罪了。 她有些丧气地想着,试图再挣扎一下:“别否认了,你肯定也觉得他有趣,不然以前干嘛把他留下来。” 两面宿傩盯了她一会,没说话。 “你要养几个随便你。”过了半晌,他开口道,语气有些不愉快,“不准想了。” 绫小路葵莫名地就感到了一阵烦躁。 失望是有点,但也不至于到烦躁的地步啊。 她眨眨眼,余光瞥见手腕上那朵完全变成红色的梅花。 “你不开心?” 绫小路葵问着,转过身去,双腿跨开,正对着两面宿傩。 好像烦躁少了点。 也就是说,她感受到的烦躁并不是来源于自己,而是来源于两面宿傩。 “你在把我们的灵魂绑一起之前都不问问我的意见的吗。” 可能是有了发现自己的心脏竟在两面宿傩身体里的先例,绫小路葵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好看吗?” 她的脑子里在此时升起了恶劣的念头,于是指尖抚过两面宿傩的脸颊,刻意凑近了些。 她一动,海藻般的金发就垂了下来,舌尖也在说话时若隐若现。 两面宿傩早在她做出第一个动作时就猜出了她的心思,却并未把她从高高的尸骸上扔下去以示惩戒。 他牵动嘴角,配合着她的动作。 “你不是很有自信嘛。”两面宿傩说,指的是他当时说她笑起来像个蠢货的事。 “对呀。” 绫小路葵毫不害臊地回答,她似乎想到了某种报复两面宿傩的可能性,心情愉悦得不行,身体无意识地又靠近了些。 “但我想听你说。” 少女的唇瓣一张一合,金发中散出奇异的芬芳。 两面宿傩:“没了?” 绫小路葵脑中一瞬间浮现她的游戏机上打满马赛克的画面。 不行不行,报复两面宿傩倒也不用牺牲到这种程度。 她甩甩脑袋,想趁两面宿傩发现之前把脑子里的垃圾清理出去,可两面宿傩却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的腰。 “只有这种程度可不行啊,神明大人。” 柔软的耳廓被咬住了,一阵嘶哑又压抑的笑传了进来。 两面宿傩表现得游刃有余,手掌按住了她的肚子。 “诅咒有什么好玩的。”他说着,动作像是要挑开她的衣服。 绫小路葵下意识地就用双手抱住了他的手臂。 “特别好玩。”她板着一张脸,义正言辞,“你现在不也是诅咒——当然,没有拿你和真人相提并论的意思,你比他重要多了。” 至少如果同时放两面宿傩和真人出来,外面的那群咒术师一定先打两面宿傩。 说起来,她都凑这么近了,为什么感受不到两面宿傩情绪的变化啊? 同为没有交往经历的男性,虎杖同学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反应就有趣多了。 啊,这么说好像有点侮辱善良DK了。 对不起,不应该拿正常人和宿傩这种纯粹到极致的恶人作比较的。 这条路走不通。 “外面怎么样了?”绫小路葵问,开始假装无事发生转移话题。 她进来之前看到吉野顺平在给五条悟发短信,算算时间,五条悟应该也快到了。 倒也不是指望五条悟会救她,只是既然真人被放了出去,她有些担心他又打上他自称的好朋友吉野顺平的主意。 “和六眼在一起。”两面宿傩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些什么,无所谓地回答道,赤红色的瞳仁移动,看向她攀着他的两条手臂。 那真人肯定是跑了。 还行。 绫小路葵松了口气,既没注意到两面宿傩的动作,也对于自己的现况完全没有任何自觉。 她突然想到了之前两面宿傩解锁她手机的样子。 明明是现代才开始流行的电子物品,两面宿傩使用起来却很流畅。 偷偷看着虎杖同学学的? ……他还挺虚心啊。 这么说的话,虎杖悠仁在上咒术课的时候两面宿傩也应该听得到。 什么近代史现代时,咒力的使用,布下[帐]的方法…… 震惊,诅咒之王竟从零开始学咒术。 咒术高专的老师们知道了一定会心情复杂。 “又在想那小鬼?”两面宿傩捏着她的脸掰正,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没有。”绫小路葵回答,“我只是在想之前企图把你的手指砍成两截的事是不是也被你看见了。” 她加入诅咒师集团的原因之一就是阻止他们复活两面宿傩。 因此,她拿到手指的第一反应就是深更半夜地摸出根据地,尝试各种毁掉它的办法。 她尝试了电锯,火烧,化学浸泡…… 屁用没有。 那时的绫小路葵思考了一会,打算把它冲进下水道。 但在她那么做之前,马桶里就冒出了个真人的脑袋。 他们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绫小路葵默默地把手指塞回了兜里。 “要我教教你吗?”两面宿傩问。 过去失败的经历告诉绫小路葵这是道送命题。 她想了想,没回答两面宿傩的话,只是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你早就知道我做了什么。” 这是一句肯定的话。 绫小路陈述着事实,话音一落就自顾自地得到了答案。 游戏。 两面宿傩在陪她玩游戏。 想通了这一点后,绫小路葵看向两面宿傩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她的唇角轻轻抿起,眉眼间藏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想不通。”她说,“你该不会想等我失败后拿这个嘲笑我吧?” 除此以外,她就只能想出两面宿傩每天待在领域里太无聊了的理由了。 好像还是后面的那种可能性比较大。 她身上难道有什么值得两面宿傩利用的东西吗?借着她复活之类的? “这可不是害怕我复活的表情啊。”两面宿傩漫不经心地说,捏住她脸的力道又重了些。 他的脸上露出了恶劣的笑容,“前后矛盾,是你自己跑到我面前来的吧。” 绫小路葵听懂了他的意思,但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 “不想让你复活和想找你聊天又不冲突。” 她的确有那么点喜欢两面宿傩,可两面宿傩倘若真的活过来,人类的文明估计又要倒退回几百年前。 两面宿傩乐于欣赏大厦将倾的画面,会把一切看不顺眼的东西都毁掉。 咒灵肆虐,妖怪横行,逢魔时刻不再局限于黄昏。 “只有我属于你也太不公平了。” 面前的少女目光灼灼,表情沉静,灵力包裹住了两面宿傩掐住她脖子的虎口。 “我也想要你只属于我。” 这句话一说出口,绫小路葵就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恍然大悟。 她的眼睛明亮起来,透出的喜悦从手腕的灵魂束缚那传达到了两面宿傩的心脏。 “没错,换个角度思考,我们现在之所以待在这里,是因为我囚禁了你。” 轻快的语调中满溢着连她自己都并未察觉的野心,两面宿傩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了炫耀和骄傲的成分。 “我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夸你啊。” 金色的灵力被捏碎了,两面宿傩只要再用力一些,就能轻而易举地折断她的脖颈。 可眼前那张漂亮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恐惧的成分。 明明她是因为毛毛虫落到头顶都会惊慌的大叫的蠢货。 两面宿傩没告诉她,早在灵魂捆绑以前,他就能通过胸腔那颗并不属于他的心脏感受到她的情绪。 虽然本意只是把他的弱点收回来而已,但无意间倒是多了许多便利。 “谁让你夸我了。”绫小路葵莫名其妙地说道,“我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咦,不对。 刚刚两面宿傩的情绪好像变了下。 是因为哪句话? 反应过来的少女松开了皱起的眉头,她歪歪脑袋,试探着地重复了一句。 “我囚禁了你?” 那双赤红色的眼睛沉下,一股痒意从肌肤相触的地方涌了上来。 两面宿傩笑得胸腔发颤,在怀中之人反应过来之前便掐着她的后颈,将她压在地上。 身后的人覆了上来,绫小路葵惊觉无论她怎么努力,看到的都只有埋在颈间的柔软粉发。 “囚禁我?” 两面宿傩笑着,他细细地咀嚼着这几个词,犬齿擦过她的肩膀时力道不轻不重,就好像是要将她咬碎,咽入腹中才肯罢休。 “真敢说啊你。” 绫小路葵无法思考,她甚至连骂他都忘记了,理智全然化成了脑子里唯一的一个想法。 卧槽。怪不得两面宿傩刚刚一点反应也没有。 原来他的爱好这么狂野的吗? 第36章 不对,现在是感叹这个的时候吗。 在两面宿傩对她的衣服下手之前,绫小路葵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 撩拨心弦的热意从四肢百骸传来,一股脑地涌入胸腔,使得那掩在金发下的耳垂有些泛红。 欲念。 灵魂的结成让绫小路感到了些茫然。 她红着脸,一时之间难以分清这样的情绪究竟是来源于自己还是两面宿傩。 “不行!” 微微下陷的腰窝处覆上手掌,几乎是身体传来战栗的前一刻,脑中的理智战胜了情绪,绫小路葵下意识地尖叫出声。 两面宿傩的动作真的停了下来。 他似乎并未感到不悦,嗓音慵懒又饱含兴味,像是丰臣秀吉逗弄着笼中的小鸟[1]。 “为什么不行。”他问。 还、还有为什么的吗? 绫小路葵生平第一次这么努力思考。 “就是女性每个月要来一次的那个。”她说,粉白的指尖动了动,金色的灵力在空中划过几道弧线,试图给两面宿傩科普生理知识。 两面宿傩耐心地听她讲完了。 他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觉得她说话时的反应有趣。 她总在无聊的地方做些不会改变事实的努力。 千年前护下侍女时是如此,千年后挡在瑟缩的少年前也是如此。 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模样,想着即使是死了也无所谓,一见他却又变得哭哭啼啼的。 【你好慢啊。】 她说着,眼睛一圈红红的,脸上的血与泪融合在一起,声音颤抖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金发的少女背对着明月,完全没了当日用剑指着他问有什么遗言的风范,尾音轻得风一吹就能吹散。 “你在骗我。”两面宿傩说,握住了她的手腕。 后颈脆弱的肌肤被犬齿刺破,血的味道渗了出来。 “再给你个机会。”两面宿傩伸舌舔过,悠悠笑道。 绫小路葵说不出话。 她想要捂住脸,可手腕却被两面宿傩牢牢桎梏,不容许移动分毫。 娇嫩的唇瓣合起又张开,那双水色的眼眸中泛起朦朦胧胧的雾,颤动的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小片颜色浅淡的阴翳。 “会被看见。” 她没说不愿意,只是声音轻轻的。 少女屈腿想要爬起的时候,光洁的大腿露了出来,上滑的裙子里笼着柔软的阴影。 他的神明在害羞。 而这样陌生的情绪准确地传达到了两面宿傩那里。 两面宿傩无法理解,却并不讨厌。 “你很紧张啊。”他的手臂穿过少女纤细的腰肢,惹得她一阵战栗,却偏偏还有心情打趣,“不是说什么也吓不到你吗。” “真记仇。”绫小路葵嘟囔道,开始反思起自己以前的口嗨行为,“看别人做和自己做又不一样。” 两面宿傩愉悦地放声大笑。 “他们看不见。”他难得好心情地解释道。 两面宿傩的生得领域,通俗的来说就是他的精神世界,自然一切都由他来掌控。 两面宿傩是故意让虎杖悠仁知道他们的关系的。 绫小路葵突然反应过来,她瞪着眼,一连说了好几个“你”,憋了好久,最后也只干巴巴地憋出一句“你恶趣味!” 少女在说这话时,声音愤懑,音调也不禁提高了几度,可一配上水润的眼眸,不仅没有丝毫的威慑力,还略显娇俏。 “说完了吗?”两面宿傩的手指摩挲着她的喉咙,问。 “没有。”绫小路葵回答,她眉间的恼意散了几分,破罐破摔地道,“我要在上面。” 两面宿傩盯着她看,忽地嗤笑一声。 “行啊。” 他懒懒地回答,松开了压着她的手,却又在她有所动作前,握住她的腿窝抱了起来。 “可别哭啊,神明。” 恶劣的声音咬着耳朵响了起来,脚下的水面上身影交叠在一起,肌肤相触的地方紧密结合。 江户时代的春日里,那朵洁白的花又挨着檐廊冒了进来。 晴朗的天空上掉下一颗雨珠,它在残缺的花瓣上降落,滚动着,滚动着,无声地融入鹅黄色的花蕊中,再也找不到来过的痕迹。 她将这样脆弱的东西捧到了世间灾厄面前,两面宿傩看她一眼,轻轻将指甲点在了上面。 “你别这样喊我。” 绫小路葵最后还是没忍住,她的声音里染上哭腔,按着他的肩膀想要后退,却连一步都还没迈出,就被攥着脚踝扯了回来。 两面宿傩的四只手着实有些犯规。 “你不是很开心嘛。”两面宿傩说,身体挤进她的腿间。 灵魂的束缚前,一切情绪都无从遁行。 两面宿傩没有陪她演戏的打算。他勾着她最后的谎言,不紧不慢地揭开,又掰正她的身子,低笑着拉她一同沉溺。 “刚刚不是挺敢的嘛。” “再说一遍啊,囚禁我之类的话。” 少女捂住眼睛的手放了下来,她抽噎着没说话,却张开嘴凶狠的咬住了两面宿傩的肩膀。 神秘的黑纹上沾染了蜿蜒的红色,绫小路刚咽下一口就松开了唇。 “难喝。”她皱着眉评价,唇边沾上艳丽的颜色。 两面宿傩显然没有用反转术式治好自己的打算,他低头注视着她,动作停了一下。 脑后柔软的金发忽地被修长的手指缠住了,在无法抗拒的力道中,怀中之人毫无准备地抬起了头。 “还不错啊。” 暗红色的血液被舌尖卷入,浅浅的水渍留下,两面宿傩的嗓音中带着愉悦的满意。 “张嘴。”两面宿傩说。 一颗石子落下,扑通一声落进水中。 涟漪荡开,水声悠远而神秘。 哭泣、呜咽,在一切分崩离析前,光洁的脊背在空中拉出一道弧度。 生得领域里本就没有昼与夜。 世间万物一切存在的痕迹都在这里被抹去,对于两面宿傩来说,无用的东西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摘下了枝头的花,将它恶劣地碾碎,又一次一次地愈合。 只有呼吸像柔软的晨雾一样交融。 他的神明,生为他所生,死为他所死。 从何处来,就要到何处去。 殊途同归—— 这才叫宿命。 第37章 碟片里的东西都是骗人的。 绫小路葵从黑暗中醒来的时候,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么一个想法。 两面宿傩不是个爱信守承诺的家伙。 明明说好只要求饶就放过她,可当她真的那么做的时候,两面宿傩却在欣赏完她的整段表演后,又悠闲地把她拽了回来。 她现在知道灵魂绑定有哪里不好了。 装昏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醒了就睁眼。” 两面宿傩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绫小路葵偷偷把眼睛睁开了条缝,视线一对上他的又缩了回去。 “没醒。”她抬手,开始掩耳盗铃。 两面宿傩没说话,手掌却是覆住了她的肚子。 绫小路葵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她用双手紧紧握住两面宿傩的手腕,宽大的衣袖滑下,露出肩膀上星星点点的暧昧痕迹。 “突然又醒了。”她说着,声音沙哑,完全没有一点撒谎的自觉。 那双比玻璃珠更清透的眼眸直直地望着面前人,满溢着装出来的真诚。 少女在撒谎时面上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心跳却会忍不住加快,不似害怕,倒似孩童参与心爱游戏的愉悦。 “我不舒服。”绫小路葵坦诚地说,握住两面宿傩手腕的手还没放下,瞳仁动了动,“要回去洗澡。” 两面宿傩挑眉,他反手拽住少女的小臂,将她带到怀里。 两面宿傩:“哪里不舒服?”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哪里都不舒服。” 两面宿傩没说信不信她,只是抬起了一只手,似乎要把她的衣服掀开检查伤势。 绫小路葵呛了一声,急忙按住他:“不是这里。” 她的语气坚定,目光却有些闪躲,连耳垂都带着粉红。 两面宿傩听出了她有没说出口的东西。 他把她的手扯开,有些不耐烦:“那就用反转术式。” …… 狗东西,昨天晚上把她按在地上不许她用灵力,现在倒提起反转术式了。 少女的后槽牙愤恨地磨了磨,还在坚持不懈地讲道理,试图委婉地让两面宿傩理解自己的意思:“有些东西是可以用反转术式处理的,有些不行。”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洗澡可以。” 两面宿傩垂目,目光落在她裙摆下紧密交叠的大腿上,忽地恶劣地笑了。 “自己出不去?”两面宿傩的手臂懒洋洋地搭在她的腰上,姿势像在圈只小羊。 啊,原来还能自己出去的吗? 绫小路葵皱了皱眉,隐约记得那本书上不是这么写的。 ……虽然那上面好像有许多个她不认识的字。 可恶,那群咒术师怎么这么爱用生僻字。 “我不会。”绫小路说得理直气壮,她伸着脖子向后仰,头顶抵在两面宿傩的胸前,企图透过他的下巴对上他的眼睛。 她说到这里,思考了一下两面宿傩的奇怪癖好,刻意放软了语气。 “但是我很聪明的,你教教我?” 两面宿傩与她对视片刻,没在意她的小动作,只是略不愉快地将她的脑袋压了回去。 “自己学。”两面宿傩道。 绫小路葵眨眨眼,真的低头自己试了一次—— 差点没把自己手臂炸飞。 两面宿傩啧了一声,指尖抚过她流血的伤口,阻止了她某种意义上的自爆行为。 “都说了不会。”绫小路葵嘟囔道,在反转术式治好伤口前痛得倒吸了一口气。 她的眼睫垂下,剔透的虹膜中荡漾的情绪隐得严严实实。 两面宿傩看着她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垂下又抬起,好像又打了什么坏主意。 “你教我怎么催动术式,我明天晚上给你带礼物——是不是很公平。” 两面宿傩对她口中的礼物不感兴趣,只是捏着她的脸颊,嘴角咧开一个若有所思的弧度,“明天?” 绫小路葵点点头:“明天。” 她郑重地承诺着,心跳平稳而有力,难得地没在上面耍小聪明。 两面宿傩唇边的笑容淡了下去,他赤红色的瞳仁中戏谑的情绪消失不见,安静地与她对视了一会。 半晌,那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她脸颊的手移到了她的下颌,两面宿傩哂笑一声,指腹摩挲过她唇瓣时留下粗糙的触感。 “我只教一次。”两面宿傩道。 – “你怎么又在泡澡。” 从生得领域出来后没半小时,里梅就找到了她。 彼时她已经换好了衣物,将原本扔在地上的皱巴巴的裙子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凭借着良好的动态视力,里梅在那红色的裙摆上看到了斑驳的水渍。 他沉默一瞬,抢在绫小路葵说话前开口:“你不用回答我。” 绫小路葵:? 并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的少女疑惑地皱了皱眉,“这次怎么是你来找我?” 里梅还没做好心理建设,别着脸没看她,嘴上倒是很快地回答了问题:“真人从下水道出来的时候恰好碰上了六眼,我以为你也被抓走了。” 懂了。 里梅这实诚孩子,估计还不知道她和五条悟他们一起打游戏的事。 想到这里的绫小路葵好心地给他展示了自己手腕上变化的咒纹:“我到宿傩的领域里去逛了逛。” 里梅一顿,回过脸来,表情有些微妙。 “我知道。”他说,从矮墙上跳了下来。 绫小路葵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走到面前。 里梅:“走得动吗,我背你回去?” 虽然很想说“还有这等好事”,但绫小路葵的脸上还是写满了“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按理来说,里梅现在应该气得跳脚,顺便嫉妒一下她竟然能和两面宿傩联系上,然后傲娇地哼一声,丢下她一个人走。 不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 “你是从昨天下午开始消失的。”里梅咳嗽了一声,话语委婉,“虽说你以前也侍奉过宿傩大人,但——” “住嘴!不准说!” 绫小路葵一瞬间明白过来里梅态度这么好的原因,她又羞又气,跳起来试图捂住里梅的嘴。 但里梅在那之前就避开了。 他不悦地皱起眉,看向她那因跃起的动作而微微掀起的裙角。 沉默半晌,少年紧抿的唇角终于有了松开的迹象。 “你之前不是说要买衣服吗,走吧。”里梅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不用你付钱。” 绫小路葵怀疑地看着他,陷入了自己来到现代以后好像没有说过这种话的自我反思。 “你对我的品味很不满吗?”她小跑着跟上里梅的脚步,问道。 里梅正视前方,语气自然:“不能丢宿傩大人的脸。” …… 那不就是说她品味差嘛! 金发的少女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 泡泡袖短上衣加百褶裙——没错啊,这不是杂志上最近流行的打扮吗? “你才品味差。”有了自信的绫小路葵回答,末了还不忘不服气地轻哼一声。 里梅并不打算在这方面和她过多纠缠,只是有些疑惑地盯着她矫健的步伐看:“你很有精神?” 啊,他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绫小路葵:“我用灵力自己治好了。” 她说着,似乎是担心里梅不知道灵力是什么东西,于是又解释道:“总之是类似反转术式之类的,你不是也会吗?” 里梅奇怪地看她一眼。 绫小路葵接收到了他的脑电波,有些惊讶:“等等,你不会反转术式的话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有点奇怪。 少女哽了一下,“没有要咒你死的意思,只是在江户最后看到你时,你浑身是血地倒在那里。” “诅咒师的身体素质比一般人要好。”里梅说,语气并不怎么在意,“等它自己好就行了。” 出现了!比她还要狠的家伙! 绫小路葵盯着里梅那张秀气的脸,震惊地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到了。” 里梅的声音一落下,绫小路葵就停住了脚步。 定、定制和服店? 这辈子没进过这么贵的地方。 少女在奇怪的时机感受到了贫富差距,她抿了抿唇,周围的气场突然变得沉重。 里梅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他一愣,咒力瞬间遍布全身,开始搜寻附近的危险。 然而一只手掌的重量就这么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而易举地拍散了他的战斗前准备。 “你在哪里赚的外快?”绫小路葵问,笑容阴险又沉郁。 里梅:“……” 里梅:“别人来找我的。” 他活了很久,一直为两面宿傩做事,与许多大家族到现在都有来往。 筹措两面宿傩复活的事偶尔也有需要用得到他们的地方,作为回报,里梅在回收手指之余也会抽空帮他们做点事。 甚至可以说,他与[夏油杰]也是这样的关系。 想到这里,里梅似乎有些不解。 “你不是也活得挺久了?”他问。 绫小路葵收回了手,默默地移开了脸,“那不一样。” 她以前和两面宿傩呆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也总是接触到德高望重的大名,但两面宿傩只要心情一不好,就会以她不开心为理由把他们像牛羊一样宰了。 久而久之,平安京内谣言愈演愈烈,那群大名一见她就开始跪拜,害怕她的程度都快比肩两面宿傩了。 积累的钱财倒是也有,可时之政府现在已经不支付审神者工资了,她的本丸里还有三十几把刀要养。 能怎么办呢。 只能抠了。 哦,说到赚外快,她好像都还没思考过港口黑手党的那…… 推开玻璃门的那一刻,两双蓝色的眼睛四目相对。 空气安静得可以听见时钟行走的声音。 绫小路葵后退一步,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把衣架上的帽子扣回头上。 “给个机会。”她的声音颤抖,表情有些扭曲。 中原中也:“要玩失忆那招吗?”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读心术!怎么大家都会读心术! 可恶,既然她从肥皂剧学来的方法之一被揭穿了,那就只能—— “没失忆。”少女板着张脸,看起来十分认真,“只是想隐退做个普通人了。” 中原中也把袖子的扣子也扣好了,他的神色平静,全然没有撞见自己那消失十年还亲手准备了衣冠冢的下属的愤怒。 但这只是表象而已。 中原中也向前踏一步,大理石的地面就下陷一点。 “隐退?”年轻的黑手党干部重复了一遍。 绫小路葵的额角落下一滴汗,“是、是啊,就是那什么……” 她说着,余光瞥见正要动手的里梅。 绫小路葵只是犹豫了零点一秒,就扯开了个灿烂的微笑,故作幸福地抱住了里梅的手臂。 “结婚!对,隐退去结婚!” 绫小路葵的声音高亢,偷偷地把袖子扯了下来,企图遮住手腕的咒纹。 “就是他,我们十年前结的婚。” 里梅一转过头,就对上了那双包含求助和期待的眼睛。 他感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紧接着,少女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对吧,里梅?” 第38章 在绫小路葵的设想中,里梅应该是能读懂她的意思的。 但是,某种角度上来说—— 中原中也:“又在玩乱认老婆的游戏吗。” ——中原中也好像预判了她的预判。 百思不得其解的少女沉默一瞬,看向中原中也时神色有些微妙:“你还在记我以[纸片人老婆会吃醋]为理由拒绝你的引荐人礼物的仇吗。”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谁要在意这种东西啊!” 中原中也脸上那属于黑手党的冷酷碎开了,但那也只是一瞬而已。青年比起十年前沉静了不少,很快就收敛了脾气。 “刚好,新仇旧账一起算。”中原中也抬起了半截被黑手套包裹的右手,平淡的视线在绫小路葵身旁的里梅脸上停留了一瞬,“无关人员就……” 他的话被直指他的咽喉的锋利冰棱打断了。 中原中也皱了下眉,没什么表情地抬手捏碎了它。 绽开的冰晶沾满了手套,很快化成了雪水。中原中也啧了一声,钴蓝色的虹膜中映出将金发少女挡在身后的里梅。 异能力者?还是咒术师? 说生气倒也算不上,中原中也沉默着,视线与绫小路葵对上。 年轻的黑手党干部哽了一下,表情古怪地就像咽了一条他最讨厌的青花鱼:“喂,认真的?” 他指的是结婚这件事。 在中原中也的记忆里,他这行踪诡异的部下向来没什么朋友。不是每天对着空气说话,就是和长相奇怪的人在打架。 能为了不和别人平摊任务金而一个人冲进敌堆的人当然不可能花钱雇佣昂贵的异能力者或咒术师,也就是说,旁边的那个能用冰的家伙就是…… “都和你说了是老……” “我是不会背叛宿傩大人的。” 绫小路葵的声音和里梅的同时响起,看着中原中也那越来越差的脸色,绫小路葵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没有说实话的打算吗。”中原中也问,声音听起来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因为一些事情穿越到了四百年——看吧,说了你也不信啊。” 绫小路葵按下里梅准备偷袭的手,她顶着他探究的目光继续和中原中也说话,一头金发揉得凌乱。 本来那张没被烧毁前的江户城的照片还能作为证据,可是那部手机已经被两面宿傩捏碎了。 觉得一时之间和中原中也说不清“审神者”是个什么东西的绫小路葵想了想:“要不然你问问我江户偏僻的历史问题?” 中原中也:“……” 绫小路葵:“你怎么不说话?” 中原中也难得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绫小路葵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没学过历史吧。” 遭了,港口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一中原中也,日本义务教育漏网之鱼——这种秘密她知道了会不会被杀了灭口。 中原中也恼羞成怒:“闭嘴。” 他的声音低了点,听起来十分有威慑力。 绫小路葵短暂地闭了会嘴,“其实要打架也可以——换个地方吧,先让里梅走了。” 中原中也冷静下来,和她对视片刻。 里梅,她刚刚也是这么叫那个咒术师的。 语气自然,喊出口时没什么犹豫,应该是真名。 中原中也暗暗地把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不用了。”中原中也冷哼一声,“你只有在不心虚的时候才敢还手。” 绫小路葵:“……你是在骂我坏事做尽吗?” 她说完,垂目看向伸到她的面前那只手。 是中原中也的手。 没什么茧子,脱掉了手套后更显得修长,光从视觉上看不出力量感。 但绫小路葵曾亲眼看到他一拳干翻一条龙的画面。 “手机,拿过来。”中原中也说。 不是直接问她号码,而是直接拿走了她的手机确认。 中原中也比起以前警惕了不少。 绫小路葵没看到他干了什么,只听到了他把手机还回来时说的话。 “我会把这件事汇报给首领。”中原中也说完,顿了顿,似乎是担心她耍什么花招,又补充了一句,“你最好别想着在我查出什么前逃走。” 绫小路葵:“……逃了呢?” 中原中也慢条斯理地换上新的手套:“那我只能用暴力把你带回去,然后交给红叶大姐处理了。” 尾崎红叶手下有一只拷问小队——这件事绫小路葵是知道的。 话说要是真查出来点什么不好的事被森鸥外知道了,中原中也作为她的引荐人是不是得一起被罚。 不过她的确也没干什么出卖港口黑手党情报的事。 ……不,认真讲的话只有一件。 “我坦白,我做坏事了。” 少女突如其来的话吸引了中原中也的注意力。 他的眉头拧起,一双蓝眸略为阴沉,但还是在耐心地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先说好——我那时候不知道太宰干部和你关系不好,也不知道他要叛逃了。” 这话不是假的,她本来就不常去港口黑手党总部,只在以前中原中也和她交接任务时见过几次那个同为干部的黑发少年。 半张脸缠着绷带,看上去阴沉沉的,远远地对她笑了下,绫小路葵就毛骨悚然地挪开了脚步。 中原中也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总、总之,他说你叫他帮你取酒,我就把你的酒窖在哪告诉他了。” 然后中原中也的酒窖就在他的面前爆炸了。 绫小路葵是在事发的第二天才知道的这件事。 吸气、呼气、吸……砰—— 中原中也的脚下突然炸开了一个大洞,蛛网般的裂缝一路蔓延到了她的面前。 “太宰那家伙给了你多少好处。”中原中也捏着拳头,沉声问道。 绫小路葵:“……一个甜甜圈?”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出来,比试几招。” – 绫小路葵一直觉得中原中也的异能力很作弊。 污浊一发动,他连一栋楼都能拔起来。 但中原中也和她比试的时候倒没有认真到这种程度,他属于那种暂且有点良心的黑手党,明面上一人碾碎一个家族,暗地里偷偷扶老奶奶过马路。 他好像还念着十年前他们那微乎其微的上下级同事情,至少拳头没往她脸上打。 当绫小路葵从坑里爬出来的时候,中原中也已经不见了。 她用灵力治好了身上的小擦伤,抬头发现里梅站在店边拎着袋子面色复杂地看她。 “一百二十八号?”里梅问。 绫小路葵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中原中也。 “不是啊。”她摇摇头,“只是好心的上司。” 她刚刚被中原中也一拳砸进地里的时候想起来了,今天好像是她在零八年消失的那天。 中原中也的活动范围一般在横滨和国外,还能悠闲地来定制衣服——说明来东京也不是出任务的。 里梅面无表情,他举起了手里的袋子,说话时还透着冷气:“一个月前定制的。” 绫小路葵:“给我的吗?” 里梅:“嗯。” 出现了!祭品! 中原中也一定是把她的墓立在东京哪个地方了。 那么问题来了,中原中也是怎么知道她穿多大的衣服的。 绫小路葵没想通:“那什么,我说体检数据泄露,你信吗?” 里梅:“呵呵。” – 绫小路葵是在第二天傍晚才发现手机里多了个中原中也的号码的。 她新买的手机,只存了几个外卖电话,一打开联系人列表,中原中也的名字就赫然在最上面。 她刚发现,对方就发来了条短信。 [中原中也]:敢把我的号码也卖掉你就死定了。 中原中也某种意义上倒是很了解她的起床时间。 ……但都说了那个甜甜圈是意外啊! 干部的电话号码,怎么也得卖三卡车的甜甜圈。 黄金做的那种。 [世界第一绫小路]:实际上昨天我还有件没坦白的事。 [中原中也]:? [世界第一绫小路]:你酒窖爆炸的第二天,太宰干部给我寄了瓶酒来,说是剩下的谢礼。 中原中也过了三分钟也没回消息。 [中原中也]:送你了。 [中原中也]:垃圾太宰碰过的我不要。 ……你们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绫小路葵这么吐槽着,瞄了一眼床边包装精美的红酒。 本来想还回去的。 芜湖,又赚了。 虽说大下午的喝酒不太好,但就尝一口的话…… 半个小时过去,绫小路葵看着空掉的酒瓶,陷入了沉思。 昨天里梅带她去了咒灵们新的根据地,真人经历了五条悟的毒打后显然还活着。 据说是被漏瑚救了回来,那时经历了毒打的真人躺在地上盯着月亮看了十分钟,突然顿悟了什么她听不懂的新技能,又满血地跑出去做实验了。 [夏油杰]说高专的人画了幅她的抽象画在找她,绫小路葵用脚想都知道是为什么。 她暂时被归为反派阵营了。 听起来还挺炫酷。 最好再给她取个什么外号,中二点的那种——说不定传单发到小学生手里,她还能多收获几个信徒。 “并没有传单那种东西哦,母亲。”真人坐在她公寓卧室的地板上,手里拿着她的游戏机,好奇地在研究使用方法。 他刚说完,头顶上就挨了一拳。 “之前说不会让阴阳师杀我,在领域里倒是逃得挺快的嘛。”绫小路葵保持着平衡,记仇道。 真人停下了假装痛苦地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动作,他似乎看出了对面少女的异样,疑惑地坐了起来,伸手晃了晃:“可是我留在那里的话母亲也会为难的吧。” 绫小路葵:“?” 真人满脸童真:“[夏油]说你们会做人类常做的事,因为好奇我还去看了看,虽然我是无所谓啦,但是里面的人好像既痛苦又快乐的样……” 窗户打开又合上。 真人眨眨眼,被绫小路葵提着后领从六楼扔了下去。 虽说高空抛物不太好,但她之前看过了,路上没人。 真人只会啪叽一声地摔成不明液体而已。 舒服了。 这么想着的绫小路葵躺回了床上,抱着她的箱子睡觉。 咦,她为什么要抱个箱子来着? 【我只教一次。】 熟悉的声音浮现在耳边,金发的少女挺身坐起,顿时又吓清醒了。 十二点差十分。 她用灵力触发了咒纹,却因为太过慌张,一下又摔进了水里。 啊,更清醒了。 绫小路葵有些嫌弃地迈开步子,蹚过浅浅的水,爬上了牛头脊骨。 沾了水的和服下摆变得有些沉重,与少女身形不相吻合的箱子在这时显得更为累赘。 两面宿傩撑着下巴,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她笨拙的举动,却又在她快摔倒前拎住了他。 “喝酒了?”他问,眉尾扬起,抬手想把她两只手抱着的箱子扔掉。 但在那之前,少女索性在半空中像树袋熊一样抱住了它。 “不准扔。”绫小路葵说道,在这方面显得很是执着。 她的呼吸凌乱,带了点酒气,一双眼睛却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透亮。 “我说会带礼物就是会带礼物。”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嘿嘿地笑了起来,醉红的眉眼间带了点傻气。 两面宿傩注视了她一会儿,松开了拎着她后领的手。 “不感兴趣。”两面宿傩说。 绫小路葵反驳:“你待会就感兴趣了。” 明亮的火焰在她指尖跃起,只是小小的一撮,不到能伤人的程度。 两面宿傩看着她把箱子远远地放下,然后又跑到了他的身边。 落在纸箱上的火焰在无声中摇曳着变大。 咻地一声,藏蓝色的天空中绽开了焰火。 红色的,黄色的,像是太阳和月亮。 “看,是不是很像平安京。”绫小路葵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自豪地扬着脑袋,用手肘捅了捅宿傩,“你以前也带我看过。” 虽然本来的目的似乎是去杀哪个阴阳师,但她只记得满天的烟花了。 高台上穿着狩衣的人们,空气中弥漫着苹果糖的味道,巫女摇着神乐铃在跳着舞。 “不记得了。”两面宿傩平静道。 他垂目,看向身边的少女。 她看上去快要睡着了,头一点一点的,额前金色的碎发下,蓝色的眼眸中透着几分迷离。 两面宿傩不知道她又在为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开心。 “好吧,不懂欣赏的家伙。”绫小路葵嘟囔道。 她站累了,索性蹲了下来,纤细的手腕支住下巴,伸舌舔了舔干裂的嘴角。 少女的身形被杏色的和服勾勒,一条青色的腰带紧紧包裹着腰肢,在背后系成了个蝴蝶结。 又一朵烟花绽开。 少女昳丽的面容在一瞬被映亮。 “碍眼。”两面宿傩说着,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我吗?” 两面宿傩扯掉了她的腰带。 “衣服。”他说。 第39章 还好今天穿的不是贵的那件。 当腰带被扯掉的时候,猛然清醒的绫小路葵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放烟花呢。”她试图劝说两面宿傩道。 两面宿傩一只手撑在她的耳边,满不在乎:“所以呢。” 绫小路葵哽了一下,她抿着唇,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个合适的理由,只干巴巴地憋出一句:“是特地为你放的烟花。” 她说着,有些没底气地别开脸去。 两面宿傩定定地看了她一会,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那就看。”两面宿傩道,将她抱在怀里。 咦,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绫小路葵疑惑地抬头,她看向两面宿傩,却没在他脸上看到什么多余的情绪。 于是她又讪讪地收回了目光,抬手揉了揉眼睛,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有了第一次被按在地上逃也逃不掉的经历,绫小路葵决定这次趁两面宿傩不注意,悄悄地睡过去。 她都睡着了,两面宿傩总不能对她做什么吧。 但很快绫小路葵就发现,这个主意并不现实。 每次当她快合上眼的时候,两面宿傩就会恶作剧似的把她弄醒。 她身上那件杏色的和服在不知不觉中不知所踪,里衣的腰带一落下,本就扎得松散的领口就皱巴巴地敞开。 少女的蓝眸水润,樱桃色的嘴唇微微张着,喘息声微弱得像只小鹿。 “不看了不看了!”不知几次后,绫小路葵扯住两面宿傩伸进衣服里的手,红着脸恼羞成怒地叫道。 她的金发散乱,戳进敞开的领口里,有种凌虐的美感。 可两面宿傩偏偏不如她意,他饶有兴致地捏着她的肩膀,喉咙里发出一连串讥讽意味的笑,“别逃啊,不是你要看的吗。” 绫小路葵觉得自己某种角度上被两面宿傩小瞧了,她咬着牙,把刚要骂出口的话又收了回去。 好啊,比就比。 反正大家都共感,她不好受两面宿傩也不好受。 这么想着的绫小路葵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数数。 一只真人、两只真人…… 不好,密集恐惧症犯了。 绫小路葵醒过神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两面宿傩观察着她的小动作,有些不满意。 “我改变主意了。”两面宿傩道。 他按在少女肚子上的手轻轻抬起,出现在掌心的舌头划过腹部柔软的肌肤。 “喂,别、别舔那种地方啊!” 绫小路葵咬着自己的手,逃避似的闭上眼睛,企图遏制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哦,你很喜欢这样嘛。” 两面宿傩挑眉,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恶劣地咧开嘴笑。 他俯下身。 砰地一声,最后一朵烟花在颤抖的呜咽中绽开。 - 绫小路葵第二天再醒来,晃悠到咒灵们的根据地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夏油杰]对于她的这种行为毫不意外,只是笑眯眯地交给了她一个正经任务。 接应花御,地点在咒术高专附近。 自从上次她和一个特级咒灵抢夺手指,却差点被黑发少年的“背后灵”一口吞进肚子里后,绫小路葵已经很久没接到正经任务了。 真人是和她一起出发的,但是她只不过转眼买个冰淇淋的功夫,他就欢乐地钻进下水道不见了。 ……总是往下水道跑,他为什么不会臭掉。 绫小路葵吐槽着,对此倒也不在意,毕竟真人有其他事情要做。 听起来比她的要麻烦许多。 而她就只需要快乐地捧着冰淇淋,在树上坐两个小时,今天的运动量就算达标了。 “有点像中忍考试。” 在观察了一会脚下跑过的一群穿着制服的学生后,绫小路葵得出了结论。 她说着,又补充一句,“手放在后面跑就更像了。” “那会很不方便。”夏油杰说,没告诉她以前他和五条悟的确实验过这种蠢事。 并不是对忍者感兴趣,只是关于游戏的内容打了个赌而已。 在察觉到自己输了以后,愤怒的DK五条悟开始把咒灵踩在脚下当皮球玩。 他是无所谓,但那个场景似乎给高一级的前辈庵歌姬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绫小路葵听着夏油杰的话,觉得自己对忍者的信仰摇摇欲坠。 “啊,等等,我想起来了。”绫小路葵说,“我第一次在网上邀请你们组队刷怪的时候,迅猛龙说在和隔壁学校的菜鸡打架——不会就是这个什么交流赛吧?” 夏油杰看她一眼:“你又联想到什么奇怪的事了吗?” 绫小路葵干笑两声,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就,你看过《热血高校》吗?我以为你们两个是带着一群人去隔壁找茬了。” 明明没有看过她说的这部电影,但是夏油杰似乎微妙地能想象出那个场景。 毕竟为了快点上线打游戏,五条悟曾创下了交流会最快结束记录。 他至今还记得个人赛上的那个倒霉蛋痛哭流涕地说再也不要来东京的画面。 【“那好歹也是你的粉丝啊,悟。”】 夏油杰记得那时自己是这么说的。少年扎着丸子头,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声音里带着点叹息,嘴角却是勾着的。 五条悟不满地看着他。 【“什么啊,明明杰也觉得交流会很无聊吧,根本没有对手嘛。”】 五条悟的话一出,就引起了京都校的公愤。 但他说的的确也是事实,没人能管得了他。 还蛮有趣的。 夏油杰想着,忽然察觉到—— 从那时起,他的性格就在某方面和五条悟一样差劲。 “吃完了。”绫小路葵看着空空的纸杯,有些惋惜地说道。 跑过去的人没几个认识的,她的注意力早就不在比赛上了。 “你说我现在再出去买一杯会不会被高专的人发现?”绫小路葵明知故问道。 夏油杰看了眼头顶上消失的[帐],把纸杯从她的手里抽了出来。 “快结束了吧。”夏油杰说。 [帐]消失了,这也就代表五条悟会出现。 西边那个诅咒师的气息已经消失了,那么,接下来就是…… “来了。”绫小路葵从树上跳了下来,远远地看到五条悟悬在半空中的身影,“为什么他能飞啊。”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关注点依旧很奇怪。 夏油杰:“神不是都有翅膀吗?” 绫小路葵:“那是天使,世界上是没有天使的,你封建迷信。” 本身存在即是违背科学的神明这么信誓旦旦地说道。 夏油杰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纠正她好了。 但咒力的凝聚很快就吸引了他们两个人的注意力。 “他背后是两个小行星吗?不是吧?快告诉我不是。”处于震惊之中的少女拍了拍身边的夏油杰。 夏油杰没回答她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后退一步?” 绫小路葵遥遥地指了下五条悟,又指了指自己:“你看看我,被那东西砸到会被碾成肉沫的啊。” 和五条悟对着干的咒灵真是有大无畏精神啊。 这种不畏强权,奋勇向上的觉悟实在是令她感动。 绫小路葵反思了一下,又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一步。 她又不是咒灵,她内卷什么。 这个距离够发动她之前交给花御的瞬移符了。 夏油杰看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上面用黑色的墨水歪七八扭地写了什么他从没见过的东西。 “乌龟?”沉默半晌,夏油杰推测道。 绫小路葵大受打击,她忘掉了对于五条悟那不可思议的攻击的恐惧,认真地和夏油杰争辩起来:“瞬!是瞬字!怎么可能是乌龟啊,难道我能召唤出一只乌龟然后飞走吗!” 夏油杰:“……” 绫小路葵:“我又想了想,好像那样更炫酷一点。” 夏油杰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种东西是真的存在的,毕竟他刚刚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的确就像绫小路葵描述的那样。 说到这里的少女显得有些心虚,她往符纸里注入灵力,狡辩道:“谁让漏瑚给我的毛笔上只有三根毛,能写成这样不错了。” 夏油杰:“我看见了。” 绫小路葵:“?” 夏油杰:“明明有五根。” 绫小路葵瞳孔地震:“你们诅咒师都把注意力放在这种奇怪的地方的吗?” 不行,不能想了。 再想待会五条悟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时她就要反应不过来了。 成片的树木在这时倒下,几乎是在一瞬间,花御的全身被金色的灵力包裹,它们层层构筑,砌起了屏障,似要拖延住攻击。 但咒力在触及那抹灵力前便飘散。 那是不完整的茈式。 也就是说,五条悟真正的意图是…… “你抓咒灵啊,抓我干嘛。” 绫小路葵也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 她来之前特地咨询了夏油杰把手上咒纹残留的咒力隐藏的方法,她不是咒术师,五条悟的六眼应该不会立刻注意到她。 就算注意到她,他的第一攻击目标也应该是威胁到他学生的花御。 她的符咒发动只需要0.1秒,等到五条悟看到她,她应该回到公寓里睡觉了才对。 可就是这0.1秒,五条悟把半个身子已经消失在传送通道里的她拽了回来。 “因为比起那个诅咒,还是小葵花更难抓嘛。”五条悟握着她的一只脚踝,倒吊着拎着她,“这次不抓的话以后说不定就遇不到了。” 绫小路葵:“……你怎么发现我的。” 五条悟轻轻地“嗯?”了一声,他那双漂亮的六眼弯起,语气分不清真假,“不,只是突然感到有人在骂我。” 他说着,歪头避开手下少女的攻击,声音轻快,“说起来,我找到把你手上的咒纹去掉的方法了哦。” 绫小路葵愣了下,将信将疑:“你不是不知道吗?” “天逆鉾。”夏油杰的声音在她耳边出现,“不过被悟毁掉了。” 绫小路葵顿时冷笑一声,腰部一用力,拳头就往五条悟脸上招呼:“还想耍我,你做梦。” 她的攻击在距离五条悟还有一厘米时被无下限隔开了。 五条悟眨眨眼睛,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态度突然转变的原因。 那双六眼被阳光映亮,倒映出少女耳侧的那枚黑色耳钉。 他记得夏油杰也有同款。 咦,他们两个之前背着他偷偷交换礼物了吗? “真伤心啊,竟然把我排除在外。”五条悟假装痛心疾首地说道,拎着她就往回走,“别这么暴躁嘛,我只是想找你聊聊天而已。” 绫小路葵:“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聊的?” 五条悟的语调懒洋洋的,指了指她手上的咒纹:“当然是因为有些东西我只想和小葵花说嘛。” ……你一定要说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吗? 绫小路葵想着,却忽然感到握着她脚踝的力量松开了。 [一线] 灵力筑成的屏障构起,少女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虽然没想着在这种场合见面,但再吊着的话她就要哭鼻子了。”夏油杰说,无视了绫小路葵那[我什么时候因为这种事情哭鼻子了!]的抗议。 那双漂亮的六眼在傍晚的余晖中睁大,五条悟看向自己本该死去的好友,一时之间忘了该怎么说话。 他的神色从难以置信到冷淡,又从冷淡到微妙,所有的情绪堆砌在他脸上,变得古怪又扭曲。 “这是高专。”五条悟说。 夏油杰:“我知道。” 五条悟:“你以为你走得掉吗?” 夏油杰:“只要她能走就没关系。” 五条悟:“……” 他的表情一下子更古怪了。 绫小路葵看着他张开嘴又闭上,似乎想问的东西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你问吧。”绫小路葵贴心地说道。 五条悟烦恼地揉乱了头发。 “喂,杰。”他抬起眼睛,表情是难得的严肃与认真,“你特地搞一场假死就是为了和这家伙私奔吗?” “……” 夕阳下鸟雀振翅的声音响起,夏油杰无语地低头,看向怀里哭泣的少女。 “你哭什么?”夏油杰问。 绫小路葵边抹眼泪边说话:“好亲切的称呼,你一出来迅猛龙他终于不喊我小葵花了啊呜呜呜。” 五条悟:……? 五条悟:一个称呼而已,你心理阴影这么大的吗? 第40章 毕竟是假装出来的眼泪,绫小路葵很快就停止了哭泣。 她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夏油杰没什么犹豫地照做了。 “不,杰的确是死了。”金发的少女平稳落地,清了清嗓子,像模像样地说道,“虽然我的确很喜欢帅哥没错,但也还没有发展到对自己的神器下手的地步吧。” “神器?”五条悟准确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绫小路葵:“就是类似召唤兽一样的东西。” 五条悟没说信不信她,只是目光在她空荡荡的耳垂上停留片刻,又转移到了夏油杰的身上。 不是障眼法,的确是夏油杰没错。 他曾经的同窗、亲手了结的挚友——一个没有了咒力和心跳的夏油杰。 原来如此,这就是六眼之前无法捕捉到他的存在的原因吗? “是这样啊。”五条悟哈地笑了声,“SSS级杰尼龟,你和普通人也就只有这么点距离了。” 他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下,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拉出一道小小的弧线。 夏油杰没否认,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五条悟的反应一样,坦坦荡荡地抬眸,唇角浅淡的笑里带着和对方相似的嘲讽。 “杰尼龟总比迅猛龙要好吧。”夏油杰说,语气凉凉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召唤兽里甚至都没有迅猛龙这种生物。” 五条悟:“……” 绫小路葵第一次看到五条悟这么吃瘪的样子,她想要拍张照片分享给她的好朋友伊地知,但又怕手机刚掏出来就会被对方捏爆。 决定了,还是用眼睛记录吧。 “又不是以前了,我为什么要和你比这种东西啊。”反应过来的五条悟嘟囔道,他的表情平静下来,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却有些烦躁。 “随便吧。”五条悟说,屈起了两根手指,“反正就算再加一个杰,结果也是一样的。” 他的六眼垂下,不经意地站直身子时,本就欣长的身材遮挡住了从叶间罅隙投下来的阳光。 夏油杰在这时上前了一步。 五条悟的身形完全被他遮挡,绫小路葵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他向来轻快的声音低了几度。 “你应该也发现了吧,杰。”在逐渐拉长的影子中,五条悟对夏油杰说道,“那群诅咒拉拢她的原因。” - 绫小路葵想了想。 气氛似乎就是从五条悟和夏油杰达成共识开始变得不对劲的。 “事情是这样的。”绫小路葵说,“你们两个平均一下身高将近一米九,我和你们差了三十厘米,假设上下身平分,我腿也比你们短十五厘米。” 五条悟:“说人话。” 绫小路葵:“走慢点,跑不动了。” 这句话说出口的结果显然易见,五条悟嘲笑了她足足三分钟,直到夏油杰开口制止他才停下。 “真没劲。”五条悟评价道,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你不是神吗,神都会飞吧。” 出现了!和夏油杰一样的问题! 挚友当久了脑电波都会变得一致吗? 不对啊,她和她的付丧神们一起待了几百年,药研的性格不仅没向她靠拢,反而变得更严肃了。 药研藤四郎最近没怎么和粟田口的弟弟们一起玩了。绫小路葵上次在本丸里看到他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加入了莺丸他们的老年人品茶组,不知道在感叹什么神生。 “如果杰能变成坐骑的话我就能飞。”绫小路葵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向夏油杰投去了炽热的目光。 “别想了。”夏油杰说,“我不会变成乌龟驼着你走的。” 绫小路葵想了想:“好吧,那看来只能等迅猛龙了。” 五条悟:“?” 绫小路葵:“反正我是不老的,等你哪天老死了我就来邀请你加入神器行列。” 她已经能够想象出骑着一只恐龙的威风画面了。 五条悟看了眼夏油杰。 “没有工资。”夏油杰说。 青年没扎丸子头,一头黑发散下,紫色的虹膜在垂眼时被遮蔽。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唇角却还带着笑意。 五条悟觉得他好像有哪里变了,但是又说不出来。 “诶,真惨啊。”五条悟收回目光,抬了下下颌,装模作样地发表了同情,“要我赞助你们吗?” 他竖起了根手指。 绫小路葵哼了一声以表不屑,“区区一万円,我不受嗟来之食。” 夏油杰笑了下,“虽然只是猜测,但那大概是一千万円的意思。” 绫小路葵停下了脚步。 五条悟轻轻地“嗯?”了一声,偏过头看她:“这是什么眼神?” 绫小路葵态度都变诚恳了:“看一座金光闪闪的大佛的眼神。” 五条悟见过崇拜的,也见过背地里骂他瘟神的,但还是第一次见想要把他当佛像供起来的。 他想象了一下。 放在高专门口的话也不是不行。 除去吐槽他的一二三个学生外,至少悠仁大概会发出惊叹。 “我悟了。”绫小路葵说,“原来最快发家致富的方法是当咒术师或诅咒师。” “诅咒师?” “对啊,宿傩以前只要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干,就有很多人给他送礼物。” 这句话是下意识说出来的,绫小路葵反应了两秒才发现不对劲。 “竟然崇拜那个诅咒,这可不行啊。”五条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眼罩戴上了,他柔软的白发竖起。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喇叭枪对着她的耳朵嘟嘟了两声,“宿傩君,听得见吧,带坏小朋友是不好的哦。” 五条悟说完,为了杜绝两面宿傩在睡觉没听见的可能性,又拿着喇叭枪开始继续嘟嘟嘟。 绫小路葵捂着耳朵,觉得耳膜要裂了。 等等,他刚刚是不是又换了称呼? 绫小路葵瞳孔地震。 “谁是小朋友,我比你曾曾曾祖父还大。”她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求你了,骂我吧,叫臭臭泥也行。” 这回瞳孔地震的变成了五条悟,他拿着喇叭枪的手还没移开,话却是对着夏油杰说的:“原来她除了捆绑play以外还有被骂的爱好吗?” 夏油杰认真地想了想:“其实还有……” 绫小路葵捂着手腕的咒纹气急败坏:“啊啊啊不准说了!” 【六眼是怎么叫你的。】 傻子才喜欢被骂。 只是上次在神社里两面宿傩戏弄她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到了。”五条悟说。 又是一间贴满符纸的房间,这让绫小路葵不禁联想到和五条悟初次见面的时候。 “真的有用吗?”夏油杰抬眼扫了一眼四周。 五条悟的肩膀耸了下,丝毫不担心他们逃跑,率先走了进去,“谁知道呢,理论上是有效的。” 绫小路葵跟不上他们的脑回路。 五条悟和夏油杰之间那莫名其妙的默契已经让她今天无数次怀疑神生了。 她这样想着,突然收到了两道视线的注视。 “要不然让她喊两声?”五条悟指着她手上的咒纹提议道。 绫小路葵恍然大悟。 原来是要试验宿傩能不能听见的意思。 到底是有什么他不能听的啊? 她并不是没有思考过五条悟口中那群诅咒为什么会邀请她加入的原因。 没有说她自己没用的意思,只是她的异心昭然若揭,至少目的是和他们截然相反的。 不,现在回忆一下,那个占据了夏油身体的诅咒似乎在真人说出她和两面宿傩的关系以前神色就不对劲了。 而在那之前就只有…… 漏瑚突然停下的攻击? “吓傻了?”五条悟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绫小路葵回过神,看到的就是他那只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手。 在他再次拿喇叭嘟嘟嘟她前,绫小路葵徒手把喇叭的头掰了下来。 五条悟眨眨眼,无所谓地把失去作用的小道具扔掉了。 夏油杰偏头避开。 “不要乱扔垃圾,悟。”他说道。 “欸,你的关注点在这里吗。”五条悟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抱怨。 他坐在椅子上,双腿跨开,也许是因为腿太长了的缘故,黑色的裤脚有了点上移的趋势,露出鞋子上的一截脚踝。 “其实也只是猜测啦。”五条悟歪了歪脑袋说,“两面宿傩被封印后只留下了作为特级咒物的二十根手指——但是,除了咽下手指的悠仁以外,竟然还存在着第二种他与外界交流的渠道,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啊,是她从未思考过的道路。 两面宿傩的力量有一部分在她身上? 等等,这么说的话—— “没错哦。”五条悟察觉到了她眼神的变化,嘴角咧开一个得意的笑,“如果猜测成立的话,恭喜你某种意义上成为特级咒物啦。” 啪地一声。 绫小路葵默默地把掉在头顶上的礼花摘了下来。 她现在觉得五条悟更像哆啦A梦了。 他哪里摸出来的这么多的小道具。 “你是说他们打算把我剁碎了送给两面宿傩吃?” 少女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显然不怎么害怕。 五条悟为此感到了稍许的疑惑,但他没在这上面纠结多久,很快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不,里面不是有个缝合脸的诅咒嘛,稍微改变下形态就好了吧。” 原来如此,真人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绫小路葵平静地接受了现状。 “怎么样,还要回去吗?”五条悟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道。 绫小路葵站了起来:“回啊,为什么不回。” 夏油杰的身体都还没抢回来呢。 更何况她还打算再迫害他们点时日。 实在不行,大不了自爆好了。 那群诅咒大概不知道她能重生的事。 “不过,只有这种事的话,宿傩知道也没事吧。” 或许两面宿傩的确是把她当保险器来用了,但是—— 想到这里的绫小路葵安慰似的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他要是想把我吃掉早就吃掉了。” 五条悟在头顶上打出了个问号:“你不打算劝劝她吗……” 一个“杰”字还没喊出口,五条悟的声音就在夏油杰移开的目光中湮没了。 五条悟难得地再次陷入了沉默,在少女疑惑的目光的注视下,他一言不发地打开了房间的门,小指将眼罩勾起,露出一只眼睛来。 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如潮水般向那抹金色涌去,却在触及少女的前一刻停下。 是两面宿傩的咒力。 这也就算了,五条悟凭借着良好的视力,在自己的旧友身上看到了某种痕迹。 他从没这么希望自己眼瞎过。 “搞什么啊。”五条悟揉乱了头发,单从语气听起来有些怀疑人生的味道,“两面宿傩那家伙的品味竟然是一进游戏就选错种族当了一年的跳跳草的笨蛋吗。”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你再骂! 五条悟:“想不通啊,你都做了什么?啊,莫非你们神明有什么控制别人的思想的招式之类的” 绫小路葵梗塞:“我要是会那种东西,就在他和我玩[看看你能死几次]的游戏前使出来了。” 五条悟顿住了。 他看向她的眼神从微妙转到同情,绫小路葵甚至从里面读出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味道。 她看着五条悟掏出手机,表情沉痛地拨打了家入硝子的电话。 “喂,硝子,我这里有个不得了的受虐狂。” “把她脑子拿出来洗一遍还有救吗?” 眼前黑色的阴影洒了下来。 绫小路葵看着五条悟的那张扬着亲切微笑的脸,忽然有些恐惧。 绫小路葵:……杰! 夏油杰:? 绫小路葵:我们现在喊救命是不是来不及了? 第41章 五条悟最后还是没做出把她脑子打开那种丧心病狂的事,理由是有碍观瞻。 但绫小路葵清楚地从他的手机里听到了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 “硝子是谁?”她向夏油杰问道。 夏油杰垂眸看了眼五条悟那黑掉的手机屏幕,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唇角轻轻地扯了下,语气平淡地陈述:“以前的同伴。” 绫小路葵恍然大悟:“你被同伴讨厌了啊,迅猛龙。” 少女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满溢着真切的同情,脚步却是往夏油杰身后挪了挪。 五条悟观察着她的小动作,这次倒是没有伸手去拎她。 他无所谓地撇了下唇角,十分自信地否定了事实:“不是哦,我才没有被讨厌。” 五条悟用老师般教诲的语气说道,站直了身子,目光向夏油杰瞟去。 “你也跟着一起回去?” “嗯。” “不去和硝子打个招呼?” “以后还会见到。” “唔,不会是因为没了咒力觉得丢脸吧?” 五条悟的话音落下,夏油杰却没什么反应。 从刚才起就觉得了,果然还是有点奇怪啊。 五条悟苦恼地想道。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按理说杰应该生气地反击才是。 “被骗了吗,[束缚]之类的?” 五条悟饶有兴致地问,身体依靠在墙上,压皱了一排黄色的符纸。 他和夏油杰透过一层薄薄的眼罩对视,忽地笑了一声。 “虽然我也觉得和小葵花待在一起很有趣啦,但你还没有好心到打白工的地步吧。” “也不算打白工。”夏油杰说,他抬掌按住了气急败坏的少女,眉头压低了点,声音里带了些五条悟过去熟悉的无奈成分。 “那不是束缚,只是奇怪的规则而已。” 愤怒、恶念——这些如杂草般的情绪一旦滋长出,就会成为刺伤主人的工具。 五条悟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他抬脚迈步,在夏油杰面前停了下来,捏着下巴打算用咒力探一探究竟。 可他刚伸出手,下颌就被锋利的短刃指住了。 “以前就算了,现在可不行啊。”绫小路葵威胁道,“神器也是会死的。” 她说这话时没什么底气,拔刀的速度很快,金灿灿的灵力环绕在刀尖,似乎是一瞬间就做出了决断。 没有要主动攻击的意思,看起来也不想和他动手,大概只是为了阻止他的动作。 真是戒备啊,以为他要强制把杰留在这里吗? 这么说的话,杰的死因她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 应该是只报了他一个人的名字。 五条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是这么和她说的吗,杰?她还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吧。” 死去的父母,被咒灵吃掉的普通人。 夏油杰在夏天叛逃出了咒术高专,又在夏天袭击了咒术高专。 曾经的特级咒术师输给了一个名为乙骨忧太的少年。 五条悟于无人的角落找到了他,在光与暗的分界处,亲手给了他最后一击。 已经是敌人了。 “别担心,我可没想着在这里动手。” 虽说他一开始除了搞清楚那群诅咒想做的事外,的确没有打算放走夏油杰的念头,但是现在…… 五条悟顶着神明狐疑的视线从夏油杰身边走过。 “杰。” 他喊了一声夏油杰的名字,既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看他。 五条悟只是懒洋洋地笑道。 “你这不也被人保护着吗。” – 五条悟最后的话绫小路葵没有听见,夏油杰和她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可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五条悟为什么快乐地和她来了场水枪对决后就放她走了。 他都不怕她来个反水的吗? “那我只好连着小葵花一起祓除了。”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五条悟用无比快乐的语气说出了可怕的话。 绫小路葵:“……” “开玩笑的,你站在哪边对于我来说都无所谓。”五条悟说着,摆了摆手,“反正我是最强的啊。” 绫小路葵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五条悟说话时的语气自然,声音里也没有嘲讽的意思,但他一灿烂地咧开嘴角,她就感到天才的阴影笼罩在了她的头上。 这就是传说中无形的鄙视吗。 “虽说自信是好事。”绫小路葵顿了顿,神色微妙地说道,“但还是小心点好吧。” 【就算那群咒术师知道了也没关系,因为[夏油]都已经计划好了啊。】 那天真人是这么回答她的问题的。 他们的计划里不可能不包括五条悟。 应该是找到了什么对付他的方法。 五条悟没说话,他站在原地低下头看她,神色看不出什么异常,时间却久到绫小路葵又沉默地重新举起了水枪。 可五条悟并没有要和她再来一场对决的打算。 他只是露出了发现新大陆般的表情,伸手指着她,话却是对夏油杰说的。 “你就是这么被她骗去的吗?”五条悟问。 绫小路葵:? 夏油杰不动声色:“悟只是有点惊讶你竟然会担心他。” “毕竟是朋友啊。”绫小路葵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没思考就说出了答案。 五条悟:“再说一遍。” 绫小路葵:“朋友?” 五条悟把这句话录下来了。 他好心情地弯起了眼睛,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下次宿傩再从悠仁身体里跑出来,我就放这个给他听。” 夏油杰挑眉:“为学生报仇?” “才不是。”五条悟摆了摆手,他的四指屈起,食指却竖的笔直,“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而已。” 五条悟并不是个凭眼睛见到的东西就下定论的人。 反应如果太合乎常理倒像是佯装出来的了。 怎么说他的“好朋友”被人吃了还要被利用也太可怜了。 “所以,硬要说的话——” 五条悟说着,唇线向一旁扯开。 “——应该是单纯的挑衅才对。” – 诅咒的根据地里只有真人一个人,他躺在沙滩椅上,看上去在睡觉,却又在她靠近时倏地睁开眼睛。 “你回来啦。” 真人说话的时候,双手枕在脑后,他伸了个懒腰,坐起来看她,异色的虹膜在阳光下格外漂亮。 “我听花御说了,母亲被六眼抓走了。” 一颗蓝色的脑袋靠了过来,真人倒在她的腿上,十分自然地撒娇。 “虽然[夏油]说不用管,但我刚刚是打算去接你的哦。” “他们呢?” “不知道,大概待会就回来了吧。” 真人是这么说的,但绫小路葵知道,[夏油杰]他们是担心她把五条悟一起带过来,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她现在的地位大概相当于两面宿傩的手指。 诅咒们不关心她会做什么——只要她的利用价值存在。 想想就不爽啊。 绫小路葵这么想着,把真人的头发扎成了朝天辫。 真人:“这样很丑诶。” 他抱怨着,倒没有伸手去解。 真人总是表现得很乖巧,给她造成他除了喜欢做点恶作剧外无害的错觉。 绫小路葵发现他的口袋里掉出了几根形似呐喊的幽灵一样的东西。 “是关于人能变得多小的实验。”真人注意到了她转移的目光,无所谓地说道,“我有按照母亲说的好好练习。” ——不用剁碎那么麻烦,只要那个咒灵把小葵花也变成手指一样的东西,让悠仁吃下去就行了吧。 “等我熟练了就能把母亲变成您画的那样啦。” 五条悟的话和真人的话重叠在一起,少女低头,对上真人的眼睛,又给他扎了根辫子。 “拿诅咒做实验也是可以的吧。”她平静地问道。 “可是人的数量太多了嘛,多到我都要呕吐了。”真人满不在乎地回应,“区区人类而已,您在担心他们吗?” 绫小路葵没回答他的问题。 “拿我做实验也是可以的。”她说道。 真人眨眨眼,一时之间不是很能理解她的话。 “不行。” 可即使是这样,真人还是很快地歪着脑袋拒绝了她。 “你怕这个?”绫小路葵露出了手腕上的咒纹。 “唔,和宿傩没有关系啦。” 真人说道,没有再称呼两面宿傩为父亲。 他像是对这个游戏丧失了兴趣,不管她扎几个辫子,他都没有坐起来的打算。 他眯起眼睛,澄澈的眼眸弯成两道可爱的月牙。 “您不一样。” 真人的手抬了起来,冰冷冷的手掌覆在她的脸颊上,没有使用无为转变。 那是格外小心翼翼的动作,藏着压抑不住的热烈的欲望和野心,像是孩子对待一个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玩具。 “神可是只有一个的特殊存在呀。” – 诅咒们确实有一个用来对付五条悟的秘密武器。 这是绫小路葵又迫害了他们一个月得出的结论。 应该是个咒具,但她对这完全不了解,只是原模原样地告诉了五条悟。 手机那头过了几秒传来了消息,五条悟给她发了张金字塔的图片,说是在旅游。 [世界第一绫小路]:……我记得漏瑚说的是你去出任务了。 [五条悟]:咦,消息这么快的吗? [五条悟]:说任务倒也可以啦,只是忧太也在这里,我只要负责旅游就行了。 他说着,又发来了张照片。 五条悟比着剪刀手,手臂揽着个笑容羞赧又为难的少年。 少年的皮肤苍白,眼睑下方带着两团浅浅的雾黑。 绫小路葵直接瞳孔地震。 这不就是上次那个截胡了她回收手指,还差使着特级咒灵差点把她吃掉的少年吗? 【不要吃脏东西,里香。】 少年站在巨大的诅咒面前,斩断她攻击的动作干净又利落。 气魄呢!怎么和五条悟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可怕的气魄就消失了啊! 绫小路葵关掉了手机,并不想承认自己不仅打架输给五条悟,还输给了他学生的事实。 “说到这个。”化形的药研藤四郎推了推眼镜,提醒道,“我记得中原先生昨天晚上让您今天十点去集合。” 绫小路葵:“……” 药研藤四郎:“消极怠工的话又要写检讨了,大将。” 绫小路葵:“别骂了别骂了,起床了。” 金发的少女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个月前,在中原中也给森鸥外报告了她的事后,她被“请”去了港口黑手党最高层的首领办公室了一趟。 她并不想去。 只是站在她公寓楼梯间里的中原中也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绫小路葵完全不擅长和森鸥外这种类型的人打交道,看上去亲切和善,实际上笑里藏刀,可怕得要死。 有点像她第一次见到半张脸缠着绷带的太宰治的时候。 最后还是药研和长谷部拯救了她。 身披轻甲的付丧神在一众黑漆漆的枪口下现形,身上的佩刀和摆放在博物馆中的真品无异。 在那以后,她的工资直线上升,任务的数量也多了起来。 甚至连难度都直接从简单的搜集情报发展成了对付异能力者。 简直比咒术师还要难缠。 “一分三十秒。” 破旧的建筑物楼顶上,中原中也没有看表,却仍旧准确地报出了她迟到的时间。 他身上还是那套熟悉的西装和马甲,蓝宝石的胸针倒映出少女心虚的神情。 “这次又是在人生的道路上迷路了吗。”中原中也问。 绫小路葵干笑了两声,她不敢回答中原中也的问题,只是扫视了一周。 “就我们两个人吗?”她问。 “不,只有你一个。”中原中也说,屈着一条腿坐了下来,“我只是来看看你比起以前退步到了哪种程度而已。” 出现了!两个极端! 可恶,他为什么不能像五条悟那个家伙一样偷偷懒。 身为到处加班的劳模代表,空闲下来的时候难道不应该去……等等。 “你的秘密基地又被太宰干部发现了吗。”绫小路葵神色古怪地说道。 中原中也的表情果不其然地更阴沉了点。 倒也不是秘密基地,只是他夜晚巡逻后常见的酒吧而已。 偶然在街上碰见太宰治的中原中也当时不过是随口说了句没品味罢了,换来的结果就是当天晚上太宰治出现在了他常去的那间酒吧。 黑发的青年到处邀请女性殉情,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我吗?我叫中原中也”的自我介绍。 重力的发动只是在一瞬间,中原中也亲手毁掉了自己下班后唯一消遣娱乐的方式。 他刚冷静下来就后悔了。 但这种丢人的事情中原中也是不可能承认的。 “他已经不是干部了。”中原中也纠正了少女的称呼,“你可以直接叫他垃圾太宰。” 绫小路葵从中看到了商机。 “其实我的业务范围很广的。”她说着,试图从口袋里找出颇具传销意味的传单,“比如去武装侦探社门口举个牌子喊他一天负心汉。” 中原中也:“不,那种事情……” 绫小路葵:“再或者让他买不到生活必需品之类的。” 中原中也:“……” 年轻的黑手党干部并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经阴转多云了。 绫小路葵就这么接到了有史以来最简单的任务。 她把中原中也的卡塞进了口袋里,似乎已经看到了第二天《震惊!全日本绷带一夜脱销!》的诡异新闻。 当然还有穿着茶色风衣的太宰治在药店玻璃门前迷茫地眨了眨豆豆眼的场景。 绫小路葵觉得如果能抓拍到那张照片,一定能给中原中也卖个好价钱。 “那么我现在就……”去。 绫小路葵溜号的动作被中原中也制止了。 他的身形轮廓上覆着红光,手肘搭在膝盖上,没有站起身的打算。 但重力已经压得绫小路葵动不了了。 “那种事情可以晚点再做。”中原中也说着,将满脸沧桑的少女直接扔到了对面的任务地点,“快死了就发信号。” 不是打不过,而是快死了。 中原中也抬手,压低了帽檐。 他看着那抹金色消失在夜色中,缓缓地站起身。 “没有出来的打算吗。” 沉静的夜幕中,中原中也低笑了一声。 他没有动作,身后十米处的台子却被碾碎了。 碎石落下,穿着五条袈裟的男人站在那里,月光映亮了他额前的缝合线,使得那向来看不真切的紫色虹膜清晰了几分。 “胆子很大啊,被发现了也没有逃跑的打算。” 中原中也咧开了嘴角,钴蓝色的眼底燃着狂妄又肆意的杀意。 “不管怎么说,想当着我的面对我的部下下手,已经是对港口黑手党的挑衅了——” “得做好被重力碾碎的打算才行啊。” 第42章 外面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当爆炸的振动传到脚底下的时候,绫小路葵忽然意识到了这点。 她想探个头出去看看中原中也在干嘛,结果刚回过头,脑袋就磕了一下。 ……镜子? 少女的掌心贴上冰凉的透明物体,视线扫过四周。 “躲猫猫游戏?” 隐在碎发下的眉毛抬起,绫小路葵笑了一声,掌下的镜子轰地碎开。 锋利的碎片擦着她的脸颊而过,却在触及肌肤的前一刻被薄薄的一层灵力阻挡。 借着微弱的光,绫小路葵注意到那些碎片在掉落地上的一刻便湮没在了空气中。 什么啊,原来是幻觉。 又到了她不擅长的领域了。 扛着短刀的少女犹豫一瞬,短靴的鞋底径直踹上了建筑物内的承重柱。 管它幻不幻术的,把这里踹塌了任务对象也就压死了。 “好歹努力一下啊,大将。”药研藤四郎叹息道。 有道理。 她不擅长对付这种类型的敌人的事情中原中也是知道的,作为她的上级,他应该是来督促她进步的。 绫小路葵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她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然后又踹倒了一根。 没办法,她急着摸鱼,胜之不武也是胜。 失去了支撑的建筑剧烈颤动了一下,金发的神明偏过头,躲过从背后飞来的攻击。 从远处升起的月亮拉长了影子,绫小路葵一低头,就能看到身后之人的大致轮廓。 “努力过了。你看,这不就出来了嘛。” 少女的语调轻快,灵力包裹全身,眨眼之际便出现在了那道黑影的身后。 银色的刀光划破了空气,发出刺耳的锐鸣。 又一面镜子碎了,可刀刃刺破□□的实感觉的的确确地传达到了她的手中。 鲜红的颜色顺着刀锷一点一滴地落下,蔓延到了她的手中。 黑影的脸转了过来。 那是一双流泪的眼睛,带着无法形容的哀戚与祈求,向她伸出了手。 “救救我吧,神明大人。” 【救救我吧,神明大人。】 被火光映亮的平安京恍若白昼,可粹着动人光泽的眼眸却暗了下去。 “喂。。” 绫小路葵唇角的笑消失不见了,她毫不犹豫地抽出了刀刃,声音因怒气而有些颤抖。 “最好别让我抓住你啊,幻术师。” – 一千多年前的平安时代,除了妖怪、诅咒,还有一种名为鬼的生物。 他们是突然出现的,靠吃人为生,有着在阳光下无法行走的弱点。 那时名为继国的双生子还未降世,人类在夜晚猎鬼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抛开一些遇不上鬼的好运气,只有投靠于强大的妖怪才能生存。 “昨晚遭到袭击的是山脚下的那户人家,绫小路大人。”侍女将茶点放在了她的身边,恭敬地说道,“不过请您放心,那些鬼怪不会到这里来的。” “为什么?” “因为有您在嘛。” 侍女抬起眼眸看她,眼里尽是毫不掩饰的崇敬之色。 第一次被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神明噎了一下,她捧着咬了一口的茶点,受宠若惊地捂着嘴咳嗽个不停。 她的侍女是在之前受到袭击时她唯一救下来的那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在那时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却在醒来后主动跪倒在了她的面前。 “我记得大人那时抱着我的神情。” “倘若不是您的话,我早在那时就死掉了。” “请为我取个名字吧,大人。” 她哪里会取名字呀。 不好意思说除了和术式有关的书都没看过的神明踌躇了片刻。 “平安。”那时的绫小路葵说道,“那就叫平安好了。” “你说呢,宿……” 她说完又有些拿不定主意,转过头去问两面宿傩,尾音却湮没在他轻阖的眼眸中。 睡着了? “宿傩?”她又轻轻叫了一声。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神明和跪拜的侍女对视一眼,后者垂着头退下了,前者却因此打起了些小念头。 她轻轻地掰开对方揽在腰上的手,恶作剧似的绕到两面宿傩的身后,正要抬起手—— 落下的一绺金发被扯住了,两面宿傩的手指缠绕着她的头发,毫不怜惜地将她扯了回来。 “拿我练手,你胆子真大啊。” 他懒洋洋地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腿上少女那写满了[大事不妙]四个大字的脸上。 “怎么,要我继续配合你吗?” 绫小路葵瞬间得寸进尺:“真的?” 她问着,连眼睛都亮了起来。 诅咒之王轻嗤了一声。 “瞧你这点出息。” 他松开了扯着少女头发的手,似乎是觉得她的眼睛碍事,于是便在她眨眼之际,用指腹不轻不重地按在了凸起的眼球上。 “……你这样我睁不开眼了。”绫小路葵说道。 两面宿傩:“人没了眼睛也能活。” 这说的是人话吗。 “哪里学的。”两面宿傩问,指的是她刚刚绕到她身后准备试验的术式。 当然是摸进你房间放书的地方偷学的啊。 绫小路葵这么在心中回应道。 “我没动你房间其他东西。”她边解释边抬手,企图把两面宿傩的手扯下来,“我还帮你打扫了一遍呢。” 失去视觉的少女即使在这个时候也依旧保持着往日的作风,她的掌心覆在两面宿傩的手背上,指甲圆润而小巧,白皙的皮肤上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她用了十足的力气,纤细的手指无意间挤进两面宿傩的指间,交握的两只手一时之间对比有些鲜明。 “贪心的家伙。”两面宿傩笑道。 他看上去并没有生气,却把对方那漂亮的指节折断了。 “不准学了。”两面宿傩说着,松开了按在她眼睛上的手,“这就是贪心的代价。” 绫小路葵看了看自己肿起来的手,觉得比起之前被陌生的敌人万箭穿心倒也不是很痛。 她抬起眼眸,仰着头看两面宿傩。 “你说的贪心,是指我偷学的术式还是指平安啊?” 两面宿傩没回应她的问题。 绫小路葵觉得可能两个都是。 她这么想着,目光又落回了自己的手上,笨拙地开始尝试第一次接骨。 两面宿傩饶有兴致地看她,像是在欣赏着一台好戏。 五分钟后,绫小路葵看着比起之前变了个颜色的手掌,开始考虑通过自杀重生治好它的可能性。 “神都像你一样蠢么。”两面宿傩毫不留情地嘲笑了她。 绫小路这次回答得很快:“我还没见过其他的神明。” 她边说边想,眼珠子转了一圈,“不过大概要比我聪明吧。” 只有聪明的神才不会和两面宿傩待在一起。 和两面宿傩相处的这十几年,绫小路葵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做不作死就不会死。 她不应该为了挽回神明的尊严就赌气,应该在两面宿傩第一次杀她的时候就逃跑的。 “想见他们?”两面宿傩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没有等她回答的耐心,唇角扯开的弧度狂妄又嚣张。 “明天去抓一个给你玩。” 那是可以玩的东西吗! 即使话是从两面宿傩嘴里说出来的,但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的绫小路葵还是震惊得说不出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干巴巴地憋出一句。 两面宿傩:“你不是无聊吗。” 明明她才是占理的一方,绫小路葵却忽然觉得两面宿傩的话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我又不是因为无聊才把平安留下的。”她嘟囔道。 “那就抓两个。”两面宿傩恶劣地说道。 他看着她彻底僵住的神情,手指深入她的发间,从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大笑。 两面宿傩总是这个样子。 他在抛出问题时向来不给出明确的答案,总是慵懒又优雅地坐着。 明明是上一秒还像神明一样垂下眼睛耐心地聆听答案的人,下一秒却抓住了座下之人的心脏,残忍地将对方的弱点握在手中把玩。 绫小路葵有时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但平安并不这么觉得。 也许是近距离接受过死亡,两面宿傩不在的时候,十四岁的小姑娘倒也不像以前畏惧他了。 她对两面宿傩的称呼从“那位大人”发展到了“宿傩大人”,每次两面宿傩一回来,就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跑回来告诉她消息。 “宿傩大人说给您带了玩具。” “……两颗圆圆的东西?” “咦,您怎么知道的?” “那大概是两颗头。” 快乐的小鸟愣住了。 很好,还能愣住,至少说明她还是正…… “原来大人您喜欢这种东西吗?”平安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她捧着脸颊,语气里带着羡慕的惊叹,“您和宿傩大人的感情可真好呀。” 绫小路葵觉得她一定是神志不清了。 神明侧过脸去,努力不让无知的孩子看到自己扭曲的表情。 但平安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 “要是我也有咒力就好了。”平安有些失落地说道,“这样的话,我也可以给大人您送礼物了。” 完了,这孩子完了。 肯定是两面宿傩的错。 “我不喜欢。”绫小路葵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弑神是不好的。” 平安眨眨眼,像是在认真思索她的话。 可不到一秒,小姑娘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世界上哪有神呀。” “不过如果大人您相信,那我也愿意相信。” 平安说着,用被冻得的指节擦去眼角渗出来的泪水。 绫小路葵这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雪。 白茫茫的一片,把她前几天刚种下去的小树苗都压弯了。 “有的。” 绫小路葵说道,握住了平安的手。 那是她第一次试着用灵力治疗伤口。 治疗的对象却不是自己。 “神明都偏爱你这样的孩子。” 以前没朋友的时候另当别论,绫小路葵现在每见到两面宿傩一次,就会变得更戒备一点。 她尽量避免让两面宿傩和平安见面,以免前者一个兴起就把后者砍成了两截。 “这么怕我?” 两面宿傩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却没有挑明。 “看来你很喜欢自己找的玩伴啊。” 他的指腹粗糙,慢悠悠地划过她的眉骨与眼眶,最后威胁似的在颧弓处停下。 绫小路葵觉得两面宿傩可能是打算先杀她一次,再去把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朋友也杀掉。 人在被逼急的时候总是格外聪明。 “不是我自己找的。”她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明明一开始是你送给我的。” 这话倒也不算歪曲事实。 如果两面宿傩不把她扔到这里,她就不会有侍女。 “因为是你送的,所以我才要好好珍惜。” 也许是她撒谎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努力了,两面宿傩起了点兴致。 “如果我要扔掉呢。” “那你就扔掉吧。” 两面宿傩哈哈大笑。 “行啊,那就陪你玩玩吧。”他说。 那大概就是一切噩梦的起源。 她越不喜欢什么,两面宿傩越给她带什么。 有时是蛇的獠牙,有时是人的断肢。 她每次一打开包裹就吓得快要吐出来,却还是在两面宿傩的注视下假装欢喜地接受了。 绫小路葵本想着等两面宿傩一走,就找个地方埋起来。 可偏偏看到了她开心的模样的平安信誓旦旦地从她手里接过了宿傩的“礼物”,说会赌上性命好好保管。 绫小路葵不知道她放哪个房间了,但总之她连着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 “这就不行了?” 寝间的窗户被打开,两面宿傩屈着一条腿坐在门框上,垂目看向躲在被子里装死人的少女。 绫小路葵不想理他。 这个举措的结果就是两面宿傩把她的被子扯掉了。 “想死的话换种聪明点的死法。” 绫小路葵开始抗议:“没有,我没打算把自己闷死,你别诬赖我。” 这次不理人的变成了两面宿傩。 绫小路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哼哼两声,又抱着膝盖躺回了被褥上。 不理就不理,她自己睡觉。 …… 可恶,没有被子好冷。 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十分钟后,绫小路葵悄悄地睁开一只眼,想看看自己的被子去了哪里。 两面宿傩还在,她被子没了。 窗户大开着,干枯的枝头上还搭着朵棉花。 原来如此,两面宿傩把她被子扔了。 …… 扔了啊! 反应过来的少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她气急败坏地看向阖着眼的两面宿傩,把自己的垫被推到了两面宿傩身边。 两面宿傩毫不意外地被她弄醒了。 他在困倦的时候没什么好脾气,赤红色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耐烦。 “我不管,你要杀就杀,被你杀了还比冻死快一点。”神明背靠着他躺了下来,抱着枕头,缩成小小的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枝头上的雪簌簌地落了下来。 两面宿傩啧了一声,抬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绫小路葵惊奇地发现,虽然两面宿傩只着了一件薄薄的浴衣,身上却要比她暖和许多。 她瞬间就不要枕头了。 得到了热源的少女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她梦见第二日清晨,冰雪融化,金黄色的太阳拨开云雾从天边升起。 她在和平安分享新发现的两面宿傩身上的秘密。 平安。 平安? 神明从梦中惊醒了。 她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信徒少了一个。 尽管答案已经显而易见,可她还是从院子里跑了出去。 她在阴暗的山脚处找到了平安。 十四岁的小姑娘浑身是血,手脚残缺,白色的骨头裸露在外,这显然是被鬼啃噬过才留下的痕迹。 “对不起,绫小路大人,我好像又搞砸了。” 她翕动着干裂的唇瓣,流着泪笑起来,无力握紧的掌间调出一个小小的炉子。 柔软的雪一下子就被它融化了。 绫小路葵跪在她的身边,她用灵力治疗着对方伤口,可血实在是太多了。 红色的,滚烫到连神明自己也没了知觉。 但那并不是唯一的问题。 “我要变成鬼啦。” 小姑娘蹭了蹭她的掌心,黑发柔软,留下痒痒的触感。 “请救救我吧,神明大人。” 她的信徒向她许下了愿望。 “我一直在等您。” “您若不来,我都不敢合上眼睛。” “但是现在就好啦,如果是由您亲手了结我的生命,我就再也没有遗憾啦。” 多么虔诚的祈求啊。 可是绫小路葵却无法动手。 “你不会死的。”她哽咽着重复道,“我不会让你死……” 鲜红色的血溅满了她的半张脸。 那鸦羽般的眼睫颤了颤,消融的冰雪裹着血液落了下来。 “为什么?”绫小路葵问。 她的眼眸睁大,回过脸去看向两面宿傩。 “把她留下来,你只会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而已。” 两面宿傩没什么表情地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他每走一步,寒冷的雪就在炽热的火焰下消融一点。 燃烧的鬼怪发出了哀嚎。 “你说过这是我送的东西。”两面宿傩说,“到了我收回来的时候了。” 第43章 平安的死是既定的结局。 不管是灵力还是反转术式,都无法扭转变鬼的历程。 十四岁的小姑娘不想沦为毫无理智的丑陋怪物,在漫天大雪中用一双微笑的眼睛向她寻求解脱。 可是那时的神明却胆怯了。 她没有替人实现愿望的勇气,一合上眼,梦里全是擦不完的血。 指尖湿润滑腻的错觉让少女睡意全无地惊醒,透着水汽的蓝眸在睁开之际还透着未消散的恐惧。 “不想睡就别睡。” 不知道被她吵醒几次后,两面宿傩不耐烦地说道。 他耷着眼皮,红瞳在光源微弱的雪夜中格外清晰。 “……” “啧。” 往日那般气急的反驳并未出现,两面宿傩似乎察觉到了身侧之人压抑的动作,皱着眉将她从被褥里扯了起来。 金发的少女堪堪坐着,看向两面宿傩的眼神中找不到什么情绪,连雾蒙蒙的瞳仁也失去了焦距。 “和我说话。”两面宿傩说。 他的声音中没了刚才那般的燥意,目光却要更阴沉几分。 两面宿傩没有等待她从惊恐中恢复的耐心。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用力,强硬地掰开她紧咬的唇瓣,手指深入,与柔软的舌尖纠缠。 小鹿般的眼眸在迷茫中眨了眨,随之在急促的呼吸中绽开羞愤的光。 两面宿傩扯开一个恶劣的笑容:“醒了啊。” 绫小路葵开始骂他“魔鬼”之类的词汇。 她永远只有那么几个词,骂了一会儿就开始后悔平时没怎么看书。 绫小路葵一下子更气了。 两面宿傩哪里知道她的心路历程,他大发慈悲地听完了她的话,在话音停顿的片刻伸手,懒洋洋地将她圈到了怀里。 两面宿傩似乎很喜欢这样占着绝对主导地位的动作。 “梦到了什么。”两面宿傩问。 柔软的金发拂过他的手背,掌下之人的身体却明显地顿了一下。 “什么也没有。”绫小路葵说。 两面宿傩垂目看了她一会儿,倒也不介意她撒没撒谎。 他“哦”了一声,像是对整件事情丧失了兴致。 可刚合上眼睛没多久,两面宿傩就感到了小羊并不安分的动作。 “要是我被鬼咬了,你也会把我丢掉吗?” 瞧啊,多么愚蠢的问题。 “还在想那个小鬼啊。” 两面宿傩没直接回答她的话,只是嗤笑了一声,提起了几天前死去的平安。 他睁开眼睛,眼底沾染了戏谑和威胁的成分。 “别搞错了啊。”两面宿傩懒懒一笑,“我可没有替你保护她的义务。” 他用残酷无比的话揭露了事实。 两面宿傩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小羊在想什么。 他只是打心底地无所谓而已。 没用的人类死了就死了,被鬼啃食过的躯体甚至都丧失了成为食物的价值。 不管是过去的经历还是羁绊,这些都无法成为打动两面宿傩的东西。 他评判事物的标准是一个确切的“对象”。 而很显然,这样麻烦的“对象”有一个就够了。 和两面宿傩相处了这么久,绫小路葵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在明白了“迁怒”的含义后,她明白过来,比起两面宿傩,那种绝望的愤怒指向的是她自己。 她迫切地想变得更强。 而这就需要两面宿傩教她更多东西。 “你会把我丢掉吗?”绫小路葵又问了一遍。 她不明不白地笑起来,像只无害的小动物一样蹭了蹭覆住她脸颊的那只手掌。 “你别把我丢掉。” “要是我变成鬼了的话,你要把我吃掉。” 明明说出的是惊悚无比的一句话,少女的嗓音却比平时还要轻快。 她的眉目柔和,如水的月光落下,顺着她下颌的弧度滑落脖颈,落入锁骨中央的颈窝处。 “真敢想啊。”两面宿傩说,声音里带着意味不明的鼻音。 “没办法。”绫小路葵回答得自然,“毕竟我害怕一个人。” 两面宿傩歪着脑袋笑:“哦,你打的是再养几个小鬼的主意啊。” 这大概是两面宿傩第一次猜错。 绫小路葵为此感到庆幸,却不敢在表情上过多流露。 “没有。”金发的神明否认道,“我已经不需要朋友了。” “他们迟早都会死掉,但你不一样。” 她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你不一样,宿傩。” 就算整个世界毁灭了,两面宿傩大概还会活着。 两面宿傩垂目与她对视。 他的视线扫过她透亮的眼睛,冻得发红的耳垂,还有可怜可爱的唇珠。 “说说看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世间极恶的灾祸俯下了身,他温热的吐息洒在那冰冷白皙的皮肤上,充满蛊惑的声音里隐着看不见的陷阱。 两面宿傩连带着脸侧的眼睛都睁开了。 他像注视一件珍贵的藏品一样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脸上玩味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 “可别说是爱那种幼稚的东西啊。” …… “那幼稚吗。”神明跪坐在地上,眉目困惑又不解,“可是你是我的信徒,我本来就爱你。” 两面宿傩不笑了。 他在一片黑暗中与她对视,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寂静中突然传出一阵讥诮的笑。 “不错的表情啊,连我都快要分辨不出来了。” 识破了她的谎言的两面宿傩并没有生气,他甚至夸赞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我就教教你吧。” 强大的咒力从肌肤相触的地方横冲直撞地涌入她的身体,冲破了她的血管,撕扯着她的神经。 这是一种新的恐惧。 倘若她无法将它转化成灵力,她就会被两面宿傩的咒力撕成碎片。 两面宿傩盘腿坐着,单手撑着下巴,欣赏着她痛苦的表情。 “这都忍不了,还想着让我吃掉你吗。” 两面宿傩既没离开,也没有帮她的打算。 他折断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因痛苦而打算自杀重来的动作,指腹抹去泪与汗混杂在一起的水珠。 “这才刚刚开始。” “想要力量的话,就把一切献到我面前吧。” 两面宿傩露出了兴致盎然又残忍无比的笑,唇瓣从背后贴住她的耳廓,把她的另一只手腕也折断了。 “公平交易。” “对吧,神明大人?” – 短短的半个小时,那面镜子已经变幻了数十个身份。 从平安到她的付丧神,再从付丧神到夏油杰和五条悟,最后又化成了她常去的那家甜品店兼职的店员。 即使知道是幻觉,可亲手将他们劈成两半的感觉并不美妙。 绫小路葵站在原地,试图冷静下来。 她的怒火被理智压抑,水色的虹膜中淬着寒冰。 如果感官会欺骗人的话,索性就丢掉好了。 这么想的少女闭上了眼睛,她把飘散在空气中的灵力收了回来,硬生生地扯断了支配听觉的神经。 周围的一切仿佛归于虚无。 身经百战的神明仅仅依靠本能行动,却依旧能灵巧地避开所有的攻击。 风的流速在这时候变了下。 置身于黑暗的幻术师还没来得及捏造出下一个幻觉,就被一刀插进了脖颈。 那是无比干净利落的动作,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眨眼,身体就被踹飞了出去。 锋利的刀刃与皮肉分离,破损的动脉喷射出肮脏的血液。 绫小路葵偏头避开了。 她睁开眼,在废墟中握着刀向那具尸体走去。 手起,刀却并未再落下。 中原中也站在不远处皱着眉看她,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绫小路葵回过神来,用灵力把扯断的神经接了回去。 “任务已经结束了。”中原中也说。 他的面色不妙,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糟糕的人和事。 可惜没有人和她打赌,不然她赌一千円肯定和曾经的太宰干部有关。 绫小路葵这么想着,收回了刀,又趁中原中也不注意,踹了留血的尸体一脚。 没控制好力道,直接踹进了墙里。 中原中也:……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你放心,我这就去把他抠出来。” 这波啊,这波叫知错能改。 在中原中也骂她之前就有所行动,然后他就拿她没有办法了。 这是她被揍了无数次总结出来的经验! 咦,不对,这句话好像不应该用骄傲的口吻说出来。 “这个给你。” 就在绫小路葵和嵌进墙里的“人体艺术”做斗争的时候,中原中也把什么东西扔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一低头,看到了一个从没见过的正方形物体。 绫小路葵试图用蛮力打开,但显然无事发生。 她看了看不明正方体,又看了看中原中也。 用牙齿咬的话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虽然说她在中原中也心里可能也没什么形象吧。 绫小路葵有些纠结,但中原中也已经从她变幻莫测的表情中看到了她脑袋里的垃圾了。 “你以为这是什么。”中原中也耐着性子问道。 绫小路葵:“婚戒盒子?” 中原中也:“……” 绫小路葵:“等等!别动手!我还能再猜!”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他的唇角抿起,试图保持着一个黑手党应有的风度与冷静。 “你和那个穿着袈裟的丸子头不认识吗?”过了两秒,平复下心情的中原中也问道。 他的声音有些冷酷,混杂着还未消退的怒火。 不是针对她的。 也就是说…… 绫小路葵惊奇地发现中原中也那宝贝得不行的帽子缺了一个小小的角。 袈裟,丸子头——听起来好像夏油杰。 应该是那个占据夏油杰身体的诅咒。 等等,中原中也和那个诅咒打起来了吗? 她记得夏油杰的术式是[咒灵操纵],中原中也又不是咒术师,能打得过诅咒? “你那是什么眼神。”中原中也阴沉着脸问道。 “好奇。”绫小路葵诚实地陈述了事实,她歪着脑袋左右看了看,怎么也想不通,“你能看得见咒灵?” 原来是这种无聊的问题。 中原中也冷哼了一声:“对于那群咒术师,你以为港口黑手党会什么准备也没有吗?” 虽说目前港口黑手党与咒术师之间并没有利益冲突,但他们早就为战争的爆发做好了准备。 中原中也身上的所有饰品,甚至连他不太常用的枪和子弹,都是改造过的咒具。 绫小路葵已经明白了中原中也的意思。 她开始后悔了。 当初就不应该拒绝中原中也的引荐人礼物。 她应该逮着他身上的羊毛薅,随便薅一件去黑市卖都能卖个几百万吧。 “上面有我的名字,没有典当行敢收你的东西。”中原中也从她身边走过,越过她,轻而易举地把嵌进墙里的尸体扯了出来。 绫小路葵看着他用异能碾碎了幻术师的手臂,从里面颇为嫌弃地取出芯片。 “干得不错。”在确认无误后,中原中也对她说道。 绫小路葵再次为他一码归一码的精神折服了。 “哆啦A梦……不,我是说丸子头,丸子头在哪?”她问。 中原中也没说话,他拒绝与她对视,表情有些微妙。 绫小路葵狐疑地往旁边挪了挪,透过建筑物的窗口,朝外面看去。 本来矗立着数十栋废弃工厂的港口被移为了平地,放眼望去,除了她所在的这栋,全都被中原中也毁掉了。 ……大、大场面? “港口黑手党会报销吗?”绫小路葵问道。 中原中也沉默一瞬,脾气更臭了。 “吵死了!”他说完,顺脚把她这栋建筑的墙壁也踹踏了,径直从三楼跳了下去。 那就是不会了。 绫小路葵同情地想道。 不过不走正门还挺帅的,她下次也试试。 如果不用赔钱的话。 这么想着的绫小路葵给五条悟和夏油杰同时发去了短信。 而当“通过黄金矿工的胜负为过去做决断”二人组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金发少女扒拉着石头,扯着埋在废墟里一条腿大喊“你死的好惨呐哆啦A梦——”的一幕。 夏油杰觉得那条腿好像有点眼熟。 撕拉一声,在少女的哭丧声中,黑色的一条裤管被扯掉了。 绫小路葵顿时停止了哭腔。 “非礼勿视。”她平静地走到夏油杰面前,把裤子的碎片交到了他手里,“剩下的挖掘任务就交给你们了,黄金矿工。” 夏油杰:……? 他回过神来,发现身边的好友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废墟上面。 “杰!”五条悟用发现新大陆的惊奇语气喊道,“你的影分身被砸烂了耶!” 第44章 中原中也扔给她的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名叫狱门疆——这是家入硝子处理夏油杰的“尸体”时,绫小路葵从五条悟那里听说的。 她抱着狱门疆,仔细思考了一下:“听起来和精灵球很像嘛。” 听到她这样的比喻的家入硝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朋友?”家入硝子问。 五条悟眨眨眼,弯唇笑起来,“嘛,算是吧。” 家入硝子没再继续问,她瞄了一眼站在墙边的夏油杰,想起之前五条悟说的昔日同窗作为神器死而复生的事。 身为无鬼神论者,家入硝子本来是不信的。 但现在夏油杰的身体在手术台上躺着,人却在那边站着。 不得不信。 “我要开始工作了。”家入硝子说着,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伸了出来,没什么感情地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术刀,“你们如果要继续看的话就在那边坐着。” 五条悟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靠在椅子上:“我是随意啦,但你身后的那个脑袋要探出来了哦,杰。” 夏油杰的瞳仁偏向眼尾,他身上因为之前亲手将自己的身体从废墟里挖出来的动作而透着一层薄薄的汗,白色的衬衫贴在他身上,领口的扣子散开了两颗。 他额前沾湿的黑发因低头的动作而垂下,夏油杰的目光与少女那双蓝色的眼睛对视了片刻,不到几秒便识破了她的念头。 “狱门疆不是这么用的。”他说,“虽然原理有点像,但诅咒不是小精灵。” 绫小路葵心虚地把从袖子里露出一角的狱门疆又塞了回去:“我打算抓来给你玩的嘛。” 她不知道[咒灵操纵]具体是怎样的,也没见过夏油杰以前能召唤出来的诅咒。 不过[哆啦A梦]看上去很挺有用的,比起夏油以前的诅咒应该也不算太糟。 绫小路葵没把之前自己天真的想法说出口,可在一边偷听的五条悟却没忍住。 他唇角翘着的弧度又扩大了些,动作因笑意而发颤。 “我还以为是要做什么呢。”五条悟说这句话的时候,鼻梁上的墨镜滑下,漂亮的六眼在柔软的白发后露了出来,“你不肯把狱门疆交出来,就是为了这种事啊。” 啊,这嘲讽的语气。 绫小路葵面无表情地又把狱门疆掏了出来,“决定了,我的下一个神奇宝贝就是你。” 五条悟懒洋洋地托着下巴,丝毫没有被威胁到:“那也要等你先学会用吧。”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可恶,被打败了。 “把咒力从这里注入就可以。”夏油杰瞄了五条悟一眼,缓缓开口道。 他的眼睫垂下,像个耐心的老师一样细心地教导着皱着眉头的金发少女,“虽然攻击范围只有四米,但现在的距离刚刚好。” 现在不可置信的变成了五条悟。 “喂,我才不会给你们两个当召唤兽。”五条悟回过神来,撇了撇嘴说道。 夏油杰意料之中地看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就地吵了起来。 “你先嘲笑我的。” “哈,反正你也没有咒力吧。” “想不到吧,我有宿傩的咒力。” “???开外挂要封号的哦?” 夏油杰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吵架的话题不到几秒就从狱门疆升华到了豆浆是甜的好喝还是咸的好喝。 他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唇角却带着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弧度。 “逃了吗。”夏油杰向已经着手缝合的家入硝子问道。 家入硝子“嗯”了一声,剪断了缝合线。 她转过身来,咨询他的意见:“你打算怎么做?” “放在我这里,或者拿去火化。” 夏油杰没有立即给出答案。 他当然也是有私心的。 如果能找到使灵魂回到□□里的方法,他就能重新拥有咒力。 过去失败的经验并不能改变夏油杰的认知,他有他要走的道路和未完成的信念。 从见到占据了他身体的那个诅咒的第一眼,夏油杰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五条悟可能已经猜到了。 因此他才会装作什么也无所谓的样子,挂断伊地知的电话,特意跟到这里来。 如果有必要,五条悟随时都会动手。 那么,接下来就只有…… 啪的一声,少女踮着脚,用卷起来的纸筒毫不留情地打了下夏油杰的肩膀。 “[恙]很痛的哦。”绫小路葵认真说道。 她注视着他的眼神与平日里没什么区别,光从表面上看不出是否看穿了他的心思。 五条悟笑得更开心了,他单手覆住脸,声音因止不住的笑意而颤抖个不停:“你竟然踮起脚也只能够到杰的肩膀吗?” 又是啪的一声。 这次是五条悟的头顶。 坐在椅子上的五条悟迷茫地眨了眨眼。 绫小路葵心虚了。 她咳嗽一声,把纸筒藏到了身后:“你怎么不用无下限?” 五条悟拖长语调抱怨:“我也没想到小葵花会突然动手嘛。真伤心啊,我还以为我们是好朋友呢。” 绫小路葵现在知道她以前在里梅面前用“好朋友”这招,里梅臭着一张脸的原因了。 实在是太虚伪了。 不仅虚伪,而且欠揍。 ……这么说自己是不是不太好。 “咳。”少女的手掌握成拳头,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不能不火化吗?” 夏油杰有些惊讶于她和五条悟吵架的中途还听到了他与家入硝子的对话。 “不行哦。”五条悟托着下巴,把滑到鼻尖的小墨镜又推了回去,“不火化的话,那个逃走的诅咒说不定又会找到机会。”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可夏油杰的术式实在太过特殊,倘若被利用,即使是五条悟也会稍微感到些棘手。 但那也就是稍微有些棘手的程度了。 绫小路葵想了想,“用狱门疆来保存呢?” 五条悟:“那狱门疆被偷走了怎么办。” 绫小路葵:“大不了放你那里嘛。” 五条悟:“我可不想时刻都带着它啊。” 工作的时候也就算了,睡觉洗漱还带着,总觉得有点微妙。 绫小路葵:“我懂了。” 解剖室内,在家入硝子等三人的注视下,少女发出了惊悚的言论。 “那我把它带去宿傩的领域里就好了吧。” 空气沉寂了一瞬。 最先开口的是家入硝子,她看了看满脸烦恼的五条悟,又看了看一脸“果然如此”的夏油杰,挑了下眉:“两面宿傩新的受害者?” 五条悟把额前的刘海撩了上去:“不,和悠仁还是有点不同的。” “先不说为什么你这么执着把杰的身体留下,我可不觉得宿傩会同意哦。” 绫小路葵不解:“领域那么大,我偷偷藏起来不就好了吗。” 这家伙真是一点也不怕两面宿傩听见啊。 “领域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五条悟用忍不住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他的力气不大,却还是使毫无防备的少女趔趄了一步。 绫小路葵捂着额头,拍掉了五条悟的手。 “不能就不能,你戳我干嘛。”她抱怨道。 少女皱着的眉头松开,表情气愤又可爱。 本想出去抽根烟的家入硝子就这么停下了脚步。 “你之前问我能不能把脑子打开洗一洗的孩子就是这个?”家入硝子问道。 五条悟“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家入硝子揽着那抹金色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五条悟沉默了一瞬:“你在做什么啊,硝子?” 家入硝子:“保护未成年。” 这句话是五条悟没想到的。 他看向夏油杰,后者并没有解释的打算。 至于被称作未成年的当事人,此时显然是已经沉迷在“漂亮大姐姐”的怀抱中了。 五条悟觉得再过几秒,她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我可没有欺负未成年。” 五条悟说道,他的语气慢悠悠的,似乎没了告诉家入硝子绫小路葵一千多岁地打算。 “没错没错,欺负未成年的是两面宿傩才对,怎么样,身为正义使者,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帮你报仇哦?” 夏油杰饶有兴致地偏过头去看向笑容灿烂的五条悟。 “把我也一起带到领域里去怎么样?”五条悟悠闲地翘着二郎腿说道,“要是宿傩不让你放狱门疆的话,我就帮你揍他一顿。” 绫小路葵:“我看上去很像傻子吗?” 五条悟:“有点自信。” 绫小路葵:“?” 五条悟:“你本来也就是吧。” “……放开我!”这是刚冲到五条悟面前就被夏油杰用一只手臂箍住的少女的发言,她气得眼尾发红,悬空的一条腿还在努力蹬着,“有本事你把无下限关掉!我要把你打成一米一!” 五条悟假装无能为力地摊了摊手:“关不关无下限可不是我决定的啊。” 绫小路葵:“那是谁决……” 夏油杰语气平淡:“他骗你的。” 来了!又来了!梅开二度! 五条悟大骗子! 对于夏油杰的拆台,五条悟并不是很在意。 他像是玩够了,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说点正事吧。”五条悟说道,“逃走的那个诅咒我会去调查——当然,其他的我也不会放过。” 耍火的,开花的,缝合脸……大概还有他没见过的其他成员。 诅咒拥有了与人类学相当的智慧后也变得棘手起来。 对于五条悟而言,袚除他们不过是打个响指的事。 难的是要怎么找到他们。 “倒也没有要你帮忙的意思啦,只是小葵花和那个缝合脸很熟吧。” 被誉为最强的咒术师唇角仍旧扬着笑,蓝色的眼眸却垂下。 五条悟那本就生得冷淡的五官在严肃起来的时候总会无意间透出寒气。 “要挡在他面前吗?”五条悟问道。 绫小路葵实际上不明白诅咒一定要被除掉的原因。 在她和他们相处的时候,偶尔听到漏瑚称呼他们自己为“新人类”。 同人类一样拥有了七情六欲的生物,有了野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只不过人类与人类发生斗争而引起的死亡会被写进历史书,咒灵与人类发生斗争而引起的死亡唯有一方彻底被消灭才能罢休。 但既然是其他神明都懒得理会的事,她也没有要管那么多的理由。 “把真人留给我。”绫小路葵说道,目光与五条悟直直对上。 她牵到身边的孩子,当然是要由她亲手管束。 “我会给他套上枷锁的。” 朝阳的光落了下来,咒术高专内的铃声响起,昭示着第二天的开启。 “是吗?”五条悟歪着脑袋想了想,他看上去似乎在认真思索这个方法的可行性,但就在家入硝子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一句“好哟”又冒了出来。 他根本没思考,只是凭借直觉下了判断。 五条悟的直觉的确没怎么错过。 他在这方面有着即使错了也能挽回的自信,继而转移了话题:“不过狱门疆要是被你拿走的话,上面那些老头子可是又要在我面前罗里吧嗦了。” 那就是不让她拿走的意思了。 呵,她凭本事不劳而获的精灵球凭什么交出去。 就算一张支票摆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屈服的! 这么想着的绫小路葵忽然感到手腕一痛。 黑色的咒纹毫无预兆地发烫,紧接着,她握着狱门疆的手忽地一空。 绫小路葵:…… 被三道正义的目光注视了的绫小路葵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你还真是喜欢抢东西啊,宿傩君。”五条悟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他的手插在裤兜里,颇有兴致地调侃道。 狱门疆除了四米以内的攻击范围外,还有个一分钟的时间限制。 或许“夏油杰”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会中招,但除此以外,五条悟已经想不到任何狱门疆能对他构成威胁的理由了。 “怎么,你要把小葵花用狱门疆关起来吗?”五条悟随口说道。 但他的话音一落,解剖室内的空气就阴沉了下来。 夏油杰:“你一定要给那个诅咒提供思路吗,悟?” 五条悟本想说怎么想用狱门疆关个弱鸡都很浪费吧,可在两面宿傩眼里好像谁都是弱鸡。 “原来我们之间的仇恨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绫小路葵学着《火影○者》里宇智波的语气,痛心地说道。 五条悟觉得他还能抢救一下。 他难得地开动了他那天才的大脑,合上的唇松开,刚要开口—— “不、不好了!刚刚两面宿傩从虎杖同学的身体里出来了。” 冲进解剖室的伊地知大口喘着气,语气急促地说道。 五条悟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伤亡人数?”他冷静地问道。 伊地知用白色的手帕擦了擦汗,不敢说话。 家入硝子:“看起来很严重啊。” 伊地知已经和五条悟拉开了十米距离。 “没有人伤亡。”饱受五条悟折磨的辅助监督嗫嚅着开口,声音越来越小,“硬、硬要说的话……生产喜久福的工厂被夷平了。” 五条悟彻底笑不出来了,他用了瞬移,把刚逃到高专门口的绫小路葵拎了起来。 他像拎着只兔子一样晃了晃她。 “放我进领域。”最强咒术师阴沉着脸这么说道,“我才要把他打成一米一。” 第45章 “这是我想放就能放的吗。” “欸,我才不管,上次那个缝合脸都进去了,你总有办法的吧。” “那是因为真人在和我们玩过家家游戏,要不然你也叫句父亲?” 五条悟拎着她的手又晃了晃:“我要生气了哦,葵花。” ……所以你生气的方式就是把“小”字去掉是吗? 眼见打不到五条悟,深吸了口气的绫小路葵开始讨价还价:“我知道有家卖喜久福很好吃的店,你把我松开我就告诉你。” “松开手的话你只会逃跑吧。” 五条悟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的心思。 绫小路葵:“……那你换个姿势,我要被领子卡窒息了。” 其实并没有,她只是觉得某种意义上自己的身高被侮辱了。 因为被提着的是后领,所以绫小路葵在说这话的时候看不见五条悟的表情。 但不知怎的,五条悟在短暂的沉默过后难得地当了次人。 “你没买保险吧。”五条悟松开了攥住她领子的手,在她逃跑之前把她画得歪七八扭的咒符毁掉了,“要是撒谎的话我就去你公寓里打保龄球。” 绫小路葵抢救咒符的手一顿:“保龄球?” 五条悟敷衍地点头:“就是把抓到的咒灵全都放在一个地方,然后用一击毁掉啦。” ……那她的公寓不也没了吗! 绫小路葵瞳孔地震。 她又不爱吃喜久福,哪里知道卖喜久福的店铺,只不过是用了之前搭讪虎杖悠仁的相同手段罢了。 “那什么。”贫穷的神明顿了顿,声音有些干涩,“明天,明天我买好给你送来。” 还有一个晚上的抢救机会,替中原中也买完绷带,大不了坐电车去隔壁市买喜久福。 得到了如愿以偿的答案,五条悟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这次没拎着她,反而配合地俯下身来。 五条悟说了什么她没听见,只是感到他说完后她手上的咒纹又烫了几分。 “别担心。”五条悟临走之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要是真的被两面宿傩关进狱门疆里,我会替你实现你的遗愿的。” 绫小路葵沉思:“我遗愿可多了,你指哪一个?” 五条悟倒是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他想了想,漂亮的睫毛垂了下来,心不在焉地回答:“杰不是说你想要个神社吗?” “……模型?” “不,可以用来参拜的那种。” 这世上竟有这等好事。 “听见了吗,宿傩。”她声音颤抖地说道。 倒不是害怕,只是她已经抑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了。 阳光下的神明振奋了精神。 “关我!快关我!” 关个十七八次她的神社就可以遍布全日本了! 五条悟:……? – 有人说过,对付病娇的方法就是变成沙雕。 但两面宿傩不是病娇,她也不是故意沙雕的。 她只是看到了一片光明的未来,所以有点激动而已。 这么想的绫小路葵窝在公寓里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设计神社,她打算把它画完后放在信封里,然后哪一天放在时光邮局寄给五条悟。 “虽然但是,没有人的神社是绿色的吧,大将。”药研藤四郎目睹了她的设计经过,在一旁委婉地提醒道。 绫小路葵:“你不懂,这叫环保,保护眼睛。” 药研藤四郎:“……紫色的呢?” 这不就问到点子上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她卖着关子,语气因抑制不住的欢愉而轻快了几分,“看到这块空着的地方了吗?我要用来贴我的一号老婆幸村精市的海报。” 风中的气息微微一变,停滞的空气中传来熟悉的低笑。 “你每个序号倒是记得很清楚啊。” 绫小路葵抬头,两面宿傩正屈着腿坐在她打开的窗台上。 她握着画笔的手顿了一下。 “回本丸去。”绫小路葵开口,话是对警惕地压低眉头注视两面宿傩的药研说的。 “但是……” “我记得烛台切说今天要聚餐吧,我晚点也过去,替我和他们说一声。” 药研藤四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在与下了命令的审神者对视片刻后,他低头遵守了主命。 付丧神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绫小路葵刚要松一口气,偏头之际却与那双阴红色的眼眸对上。 “这么怕我啊。”两面宿傩懒洋洋地笑了。 他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只是悠闲自在地坐在窗沿上,像极了几百年前赏月的模样。 绫小路葵注意到他身上的浴衣。 是乌青色的,她记得两面宿傩之前也有一件。 那时候的两面宿傩还是本体的模样,两米多高的身材,连被风吹动的发丝都充满了压迫感。 黑色的咒纹一路从他的脖颈向下蔓延,最后止于紧绷有力的腰腹。 但换了虎杖悠仁的这张脸就不一样。 他好像显得更从容了点。 “今天高专的课外活动是浴衣大会吗?”绫小路葵对此有点印象,伊地知似乎发了朋友圈。 但她当时忙着艺术创作,没太在意。 虎杖悠仁玩累了睡着,两面宿傩就跑出来了? 那第二天起床可怜的虎杖同学难道不会腰酸背痛吗? 绫小路葵这么胡思乱想着,却忽地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两面宿傩抱了起来。 他们怎么都这么喜欢这种姿势。 “我还能长高的。”绫小路葵说道。 两面宿傩抱着她往下跳,垂下看她的眼眸里稍微有了点兴致:“然后呢。” 绫小路葵信心满满:“然后我也要抱着你走。” 两面宿傩没理会她这种无厘头的发言,他在屋檐上跳跃的动作很快,风大到绫小路葵为了保持自己的发型而不得已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我遗书还没写完。”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两面宿傩:“怎么,很希望六眼给你造个神社?” 绫小路葵:“你怎么不说我希望和你过二人世界呢。” 窝成一团的少女撩起了眼皮,她的语速缓慢,唇角沾着清甜的笑,像是午后风铃下伸着懒腰的猫。 两面宿傩警告似的扯了下她绕在他指尖的头发。 “撒谎成性。”两面宿傩说。 绫小路葵没反驳。 “你要带我去哪啊?”也许是向来拿手的东西屡遭失败的缘故,绫小路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的。 但还没等两面宿傩回答,脚下热闹的人声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金发的少女伸长了脖子往下望,一眼便看到了人来人往的浴衣大会。 “你不是喜欢这种地方吗。”两面宿傩语气散漫地说。 他没有吸引人群的打算,在距离入口还有一百米处就从高处跳了下来。 绫小路葵惊愕地看他。 两面宿傩怎么会带她来这种地方? 【你以前也带我看过。】 生得领域内,绽开的烟花下,她醉醺醺地蹲在地上对两面宿傩说道。 那个时候两面宿傩说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就再记一次。 绫小路葵不懂两面宿傩的脑回路,但这点疑虑并不能成为她快乐地跑来跑去的阻碍。 “你觉得比起平安京怎么样?”为了不让两面宿傩觉得太过无聊而马上拎她回去,绫小路葵抱着苹果糖的同时还不忘向他搭话。 两面宿傩施舍般地瞄了一眼周围,不屑地嗤笑:“变弱了。” 不管是术师还是非术师。 绫小路葵皱了下眉:“怎么在这种气氛下你还能想到那种东西啊。” 她说完,把没啃过的一半苹果糖递到两面宿傩面前:“吃吗?” 两面宿傩停下了脚步,他没理会她那幼稚的糖果,嘴角咧开的笑中透了点危险的气息。 “你最近很喜欢指使我做事啊。”两面宿傩说。 这是个死亡问题。 从两面宿傩那点着她后颈的指甲来看,他好像是生气了。 绫小路葵没懂为什么。 “我什么时候指使你了?”她默默地收回手,“要放狱门疆我也是偷偷放,糖我也只是问你吃不吃而已。” “哦对,狱门疆还被你抢走了呢,不讲道理。” 在这里和两面宿傩动手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少女将怒气发泄在了无辜的糖果上,漂亮的眼睫垂下,委屈得有些可怜。 “继续。”两面宿傩说,在她低着头撞上摊贩前把她扯了回来。 少女顺势向后仰了仰,额前的刘海随着重力垂下,蓝色的眼眸疑惑地眨了眨。 两面宿傩:“不是要讲道理吗。” 八大奇迹!出现了!比八大奇迹还要不可思议的奇迹! 绫小路葵惊讶之余连糖都不吃了,她清了清嗓子,开始搬出那套从以前准备到现在的言论。 “之前在江户的时候你答应过不威胁我的,但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把我的精灵球拿走了,在精神上对我构成了无形的威胁……” “身为诅咒之王,要言而有信,不然说话不算数是会被其他诅咒看不起的……没有要骂你的意思,我说的是其他诅咒,我特别看得起你……” “还有还有……” 绫小路葵一口气说了十分钟,嗓子都因为过多的糖分和缺水而有些发痒了。 “你说对吗?”她期待地抬起眼眸看向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侧过脸注视她,嘴角忽地扯开一个比之前还要恶劣百倍的笑。 “没听。”两面宿傩说。 少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绫小路葵决定回头就把两面宿傩的名字刻门口的擦脚垫上。 她也不藏着掖着,就指着给宿傩看。 “怪不得你讨不到老婆。”绫小路葵开启了嘲讽技能。 她指的是她丧失记忆后和两面宿傩分道扬镳的那段时间。 里梅就是从那时起开始追随两面宿傩的。 据他描述,倒也不是没有想要搭上两面宿傩的妖怪。 里梅每次都会□□地阻拦一下,但阻拦无果后,他就会退到一边,冷漠地看着她们昂首挺胸地走进去。 ——伤脑筋,食材堆得太多也不好保存。 这是里梅对于那些被丢出来的“遗骸们”唯一的看法。 “你很开心?”两面宿傩的声音打断了绫小路葵的思路。 绫小路从遥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抬手摸了摸上扬的唇角。 她的动作和寻常化了妆的女孩子小心翼翼的举措截然相反,柔软的指尖一划,口红就被抹到了唇线的边沿。 偏偏她自己尚未注意到这一点。 开始检讨自己为什么会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高兴的少女眉目舒展,她垂着眼帘,濡鸦翅羽般的长睫恰好遮住铺在虹膜中的光彩。 她握着细细长杆的手指蜷起,糖体红色的碎屑落在的指节,在炎热的天气中化开。 黏黏腻腻的,弥漫着香甜的气息。 两面宿傩想起了六眼那时俯下身说的话。 绫小路葵没听见,他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不知道你打算拿小葵花做什么——但是,怎么样,很可爱吧?毕竟小葵花是被欺负了就一定会跳起来反击的类型。】 【果然还是压抑着怒火的时候更可爱啊。】 【明明气得要死,偏偏又觉得理亏,一副纠结的模样,稍稍引导一下,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呢。】 两面宿傩才不在意可不可爱的。 他是那种见到刚学会走路的羊羔也会毫不留情杀掉的类型。 两面宿傩单纯地只是想满足口腹之欲而已。 不管是那从后颈蔓延至锁骨下的白皙,还是被贴身的裙子包裹出的纤薄的背,神明的身上本就溢着一股吸引邪恶的气息,就像人类总是想在纯白的纸上添点什么一样,勾人得要命。 想要把她吃掉。 这种欲望好像只有在鲜血相融的时候才能满足。 “想通了。”绫小路葵没注意到两面宿傩的变化,她只是自顾自地在说话,“这叫幸灾乐祸,我是因为你太惨了才开……” 神明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两面宿傩在她说完前就俯下身来。 绫小路葵下意识地就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顶着两面宿傩并不愉快的目光,她像个大人一样解释道:“这可是虎杖同学的身体。” 和领域里精神状态的两面宿傩不同。 但两面宿傩才不管这么多,他不悦地眯起眼,眉眼间开始因没被满足的欲望而显露出烦躁,周遭暴动的咒力使得躲在暗处的咒灵瑟瑟发抖。 不好。 一个喜久福就够了,她可不想到处去给五条悟买其他的好吃的。 惊恐的情绪使得少女短暂地抛去理智,她四处观望,开始试图寻找能利用的道具。 玩着追逐游戏的孩子在此时撞了她一下。 绫小路葵捂着两面宿傩半张脸的手松开,她试图保持平衡,手腕却被两面宿傩报复性地扯了一下。 柔软的唇瓣蹭过凸起的喉结,轻得像片羽毛。 绫小路葵没太在意,她只知道她的理智回炉,刚要回头去寻找撞她的罪魁祸首,就看到了两面宿傩注视着远处小孩的眼神。 杀小孩还不如把整个大会场地夷平了呢。 绫小路葵瞬间打起了精神,凭借着契约,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两面宿傩情绪的变化。 “你、你喜欢这种啊?”神明红着脸,神色中透着羞怯,“以后回去亲?” 薄薄的红色在她的脸颊上弥漫开来。 两面宿傩:“别动。”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手掌覆上少女纤细的脖颈。 伴随着一阵濡湿的痒意,绫小路葵感到两面宿傩掌心的那张嘴轻轻咬了她一下。 “要像这样。” 第46章 咬就咬吧,反正更奇怪的地方也咬过了。 少女的耳垂粉红,有些自暴自弃地想道。 “知道了知道了。”绫小路葵敷衍地回答。 她的语速很快,似乎想快点把这个话题结束, 但像两面宿傩这样的恶劣家伙怎么会轻易放过这种机会。 “你知道什么了?”两面宿傩问。 绫小路葵一愣。 这,这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的吗? “怎么不说了。”两面宿傩低笑一声,掌下的温度升高,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收回移开的目光,与自己对视。 可恶,不就是说句话,竟敢瞧不起她。 争强好胜的少女小小地吸了口气,妄图止住越来越凌乱的心跳。 待到心绪平息,她紧抿的唇瓣松开。 “知、知道怎么亲……” 少女的声音被手机的震动打断。 绫小路葵一看,真人的名字赫然显示在盈亮的屏幕上。 “诶,别扔!” 两面宿傩一抬手,她下意识地就惊叫出声。 可能是有了第一次手机被他捏碎的阴影,绫小路葵这次把手机藏起来的动作快了些。 她藏完才记得看他,像只受惊的兔子。 两面宿傩感到了些不快。 “不是因为真人。”在两面宿傩开口前,绫小路葵抢答道,“只是因为再买个手机很贵。” “再、再说了,你之前不是听到我和五条迅猛龙说的话了吗。” 【把真人交给我。】 她已经想好了对付真人的方法。 两面宿傩垂目审视着她,半晌不屑地哂笑一声:“你对那个小鬼倒是很上心。” 绫小路葵想了想:“你不觉得如果让真人永远保持着小孩的样子,在他做不了坏事的情况下养在身边很可爱吗?” 既会审时度势又会撒娇,一双眼睛还很漂亮。 神明在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残忍。 她要剥夺生灵的天性,只为满足自己的欲望。 两面宿傩注视着她,忽地笑了。 “这才像点样子。”他说着,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 绫小路葵没听懂他的话,她眨眨眼,睫毛轻颤,发出声疑惑的鼻音。 但她很快就看出来两面宿傩没有给她解释的打算,他不解释,她也就懒得问。 金发的少女收回了目光,抬头看向天空中飞行的妖怪。 比起江户,数量真是越来越多了。 “你等我一下。”绫小路葵说道,提起了裙摆,“我去抓个坐骑。” 和两面宿傩不同,借着常人无法注意到她的便利,跳上两旁的屋脊抓个妖怪对于绫小路葵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将手里的糖不由分说地塞到了两面宿傩手中。少女似乎是嫌没过小腿肚的裙子碍事,俯下身动作熟练地打了个结,露出透了点青的腿弯。 两面宿傩看着她没过几秒就掐着瞪大眼睛的妖怪跳了下来。 “这个怎么样?”绫小路葵问道,骄傲地举起了手里似龙似蛇的怪物。 两面宿傩冷漠地一抬指,妖怪在哀嚎中化为了灰烬。 绫小路葵毫不气馁,又过了几秒抓了个史莱姆一样圆滚滚地妖怪下来:“这个呢?” 这次妖怪的死法是脑袋被切了一刀。 两面宿傩被她气笑了:“不想走路?” 实际上是因为没带刀,所以杀着有点困难。 当然,这句话绫小路葵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说出口只会被两面宿傩拍成臭臭泥而已。 “走累了。”她点点头说道。 两面宿傩满不在乎:“那就回去。” 绫小路葵:“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为什么要回去?” 她这话说得自然,颇有些理直气壮的不满成分。 和那群没用的刀剑待在一起的时候倒是不会觉得累。 两面宿傩挑眉,做出了最直接的举动。 他的舌尖舔过犬齿,揽着那抹金色的手臂收紧:“哦,你想在外面?” 绫小路葵现在知道了大脑在颤抖是什么意思了:“你之前不是还讨厌女人吗?” 两面宿傩没说话,阴红色的眼眸垂下看她。 绫小路葵开始掰着手指细数:“说什么女人除了作为食物没有别的用处,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上都是蠢货行为……” 诸如此类的,两面宿傩的恶行实在太多,真要讲起来,绫小路葵觉得自己还能列举一大堆。 她说到一半,声音突然顿住,警惕地抬头,开始观察两面宿傩的神色。 “的确没用。”两面宿傩道。 “那你还……” “你不一样。” 系在腰后的蝴蝶结被人扯了下,绫小路葵一个趔趄,视线越过布着黑纹的下颌与两面宿傩对视。 两面宿傩在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既不遮掩也不否认,坦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的眸色沉沉,身上还带着刚沐浴过的香气,散发出的热量落在她的衣领间,侵略性地包裹着,无形地形成了个狭小的空间。 神明可耻地在美色中沉溺了几秒。 似是看出了她的小动作,两面宿傩满意地扯开唇角:“要尝尝看你自己的味道吗?” 他说完还挺得意,只有绫小路葵一个人在崩溃地思考为什么这个人为什么不害臊的问题。 明明她才是坐拥无数老婆的人,而两面宿傩一千年来走的都是纯爱路线。 哦不对,他哪有爱。 ……好像也没有纯。 “我糖呢?”绫小路葵从震惊从回过神来,发现她刚刚塞到两面宿傩手里的糖不见了。 两面宿傩:“扔了。” “也对。”绫小路葵反省道,“我应该咬嘴里的。” 两面宿傩没说话,绫小路葵得寸进尺地牵住了他的手。 少女的力气很大,五指硬生生地挤进他的指间。 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种动作,除去因想扯掉他的手而不小心造成的几次,他们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她也爱这么抓着他。 倒是真的把他当做她的东西了。 两面宿傩并不生气,喉咙里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笑:“怕我杀人啊。” 绫小路葵摇了摇头,她另一只空闲的手指了指路边的情侣:“你看,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两面宿傩没有把眼神分给无关紧要之人的打算。 “你想要的就只有这些?” 两面宿傩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还有我的狱门疆。”绫小路葵诚实地答道,她白皙的掌心托在两面宿傩面前,“还给我吗?” 两面宿傩回答得干净利落:“不给。” 好了,这下得用其他东西来关真人了。 幸好她还有PLAN B。 “宿傩大人。” 就在绫小路葵这么想的时候,一道白色的身影落了下来。 里梅的脸上带着狐狸面具,宽大的袖子因半跪的动作而落下。 绫小路葵这才发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偏离了热闹的人群,走到山上来了。 “处理完了?”两面宿傩平静地问道。 “是。”里梅说着,摘下了面具,“了髟萸矣昧诵碌纳硖澹咦ū4娴氖种改壳霸谡嫒耸种小!?br/> 虽然是第一次听到“了鳌闭飧雒郑堇锩返幕埃毙÷房芸旆从矗馑坪跏钦季萘讼挠徒苌硖宓哪歉鲎缰涞拿帧?br/> 慈悲之粒燃弥鳌?br/> 不空了鞴垡羝腥鳾1]曾以慈悲之了靼そ右谏凶乓焖勒呷ネ郑独胝夏训墓Φ隆?br/> 一个诅咒,竟然敢叫这个名字。 仔细想想,“两面宿傩”这个名字也挺有来历的。 这么一来…… 什么,竟然是她的名字最朴素吗! “不舒服?”两面宿傩侧过脸,发现了她越来越差的脸色,皱着眉头道。 绫小路葵:“没有。” 两面宿傩不信她,他当着里梅的面把她扯了过来,捏着她的肩膀,似乎是要检查她的身体。 绫小路葵一惊,她把自己的谷歌记录展示在了两面宿傩面前:“我只是想给自己取个新名字。” 两面宿傩想都不想:“不行。” 绫小路葵疑惑:“为什么?” “懒得记。”两面宿傩漫不经心道。 这是理由吗! “呵,你该不会现在就把我的名字忘了吧?”绫小路葵冷笑。 除了最初见面的那几次,两面宿傩就再也没喊过她的名字,实在是很难不令人怀疑。 等等,莫非这就是两面宿傩总是跟着五条悟给她取的外号喊她的原因? “伤心了。”少女垂头丧气地开始了她的表演,“你根本不喜欢我。” 走了这么多路,绫小路葵有些站累了。 她在形象这方面向来没什么概念,索性抱着膝盖坐在路边的草地旁。 两面宿傩露出了很有兴趣的表情:“''喜欢''能做什么?” 绫小路葵被他问倒了。 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认真讲起来,这种情绪似乎还挺碍手碍脚的。 不对劲,她的三观什么时候被两面宿傩毁掉的? “我要离你远点。”绫小路葵肯定地说道。 她说这话没什么目的,只是想拯救一下自己朝着反派方向一去不复返的思想而已。 可两面宿傩却阴沉地笑了一声。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他的四只眼睛眯起,血红的颜色在皎洁的月下加深。 两面宿傩没有把她从地上拎起来的打算,他在对方困惑的眼神中摸了摸她的脑袋,手指有意无意地刮过她的耳后,又顺着她脸廓的弧度滑落她的下巴,一举一动充满了逗弄的味道。 “猜猜看啊,我打算用狱门疆做什么。” 神明还是一头雾水。 于是两面宿傩将她抱了起来。 “你真的要把我关起来?”绫小路葵问着,语气中并没有害怕的情绪。 她知道这并不是答案,因为两面宿傩在听到她的问题后,唇角的兴味更浓了。 绫小路葵沉思了一阵,把提问目标转向了里梅。 而她刚转过头,里梅全身上下就写满了“你敢叫我名字我就把你藏在床底下的那些垃圾游戏做成刨冰”几个大字。 好吧,不问就不问。 “告诉你吧,喜欢可不是件好事。” 火焰制成的弓在夜风中拉开,他们站在山上,俯瞰着热闹的浴衣大会。 裹挟着咒力的箭矢精准无误地落下,人们的尖叫声在妄图将一切吞噬殆尽的火光中响起。 神明那双水色的眼眸就这么被映亮。 她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虹膜中倒映出站在原地呼喊着孩童的母亲,还有刚才那对寻找着对方的情侣。 “那只会成为弱点而已。” 两面宿傩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绫小路葵却感到浑身发冷。 可即使是这样,她依旧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冷静。 “那天你和我说的[你还真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啊]是什么意思?”神明开口问道。 在现代见到两面宿傩的第一面,她曾与两面宿傩说过他折断她神器,她害他打架输了也算扯平的话。 【你还真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啊。】 两面宿傩那时是这么回答的。 她那时没听懂,现在也搞不明白。 但是惴惴不安的情绪融入了她的血液,在她的胸腔弥漫。 两面宿傩的唇瓣落在了她的耳廓处,她用来别着耳钉的耳洞空空如也,犬齿轻轻一咬,就留下了难以忽略的痕迹。 “不是神明吗,自己想啊。”两面宿傩轻笑道。 绫小路葵沉默片刻。 她能怎么想,再去抢劫隔壁审神者的日晷穿越到以前吗? “我本来也没想逃。”半晌,她开口道。 少女皱着眉头,轻轻捧住了两面宿傩的脸,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但你也不可以对药研他们下手。” 两面宿傩的指腹摩挲过她的眼尾,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一小片细嫩的肌肤很快因此浮现出了红色。 “还有呢。”两面宿傩道。 绫小路葵惊讶地愣了下。 她有些疑惑两面宿傩竟然连这都看得出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是他们之间灵魂束缚的原因。 “你喜欢我吗?” 少女的金发被风吹起了,她的半张脸被远处的火光映亮,半张脸又布着轻柔而皎洁的月光。 “你喜欢我吗,宿傩?” 她又重复了一遍,明亮又温暖的眉眼间透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倔强。 两面宿傩按在她眼角的手抬起,转而托在她的脑后。 他低下头,又咬了咬她的耳垂。 “喜欢啊。” 他的神明是特别的。 即使死了也会重新睁开眼睛,永远也不会成为他的弱点。 多么美妙啊。 两面宿傩低笑一声,鼻梁抵着她的鬓角坦然承认,声音因染着的欲望而发哑。 “喜欢得要命。” 第47章 心跳好像是停了一下。 不可思议。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的少女脑子里只剩下了这四个字。 陷阱?幻觉?那天被她干掉的幻术师没死透来报复她了? “你是不是打算把我从这里扔下去?”绫小路葵警惕地问道。 等到她开心地放松警惕,然后再把她扔进火堆里——这是两面宿傩嘲笑她的常用手段。 思绪朝着这个方向一去不复返的少女顿时绷直了脊背,她主动抬手揽住了两面宿傩的脖子,两条腿盘在他的腰腹间。 “我和你讲,我今天是不会下去的。”绫小路葵信誓旦旦地说。 两面宿傩对她的动作并不在意:“那你就挂着。” 咦,怎么和她想象得不一样。 思路撞进死胡同的绫小路葵扒拉着对方的手一松,她的身体微微向后仰,湛蓝色的眼眸与两面宿傩对视。 也不是幻觉。 绫小路葵也不知道为什么,想通了这一点后她反而更紧张了。 “难受。”她嘟囔着说,眼睑耷拉下去,看上去很是可怜。 两面宿傩挑眉:“换个名字对你这么重要?” 什么啊,才不是因为这个。 不过新名字她也没想出来,要不然叫迪迦算了。 绫小路葵这么想着,蔫蔫地趴在两面宿傩肩膀上,柔软的金发戳进他的前襟。 “你还是把我的心脏拿回去吧。”她说着,自顾自地委屈上了,“它跳得我要呼吸不过来了。” 两面宿傩嗤笑一声,捏着她的脸:“不是你自己要问的?” 绫小路葵掰开他的手无果,有些气急败坏:“没想到你这么直接,害羞不行啊。” 两面宿傩没说话,只是发出了声不屑的鼻音。 绫小路葵觉得自己一向推崇的老婆类型被他鄙视了。 这能忍吗?不能。 “学学里梅,时代变了,现在傲娇比较受欢迎。”绫小路葵说完还点了点头,试图增加自己的话的可信度。 山脚下的火光小了些,人们的哀嚎使得妖怪们倾巢而出。 两面宿傩对此并不在意,他捏着她脸的手重了些,饶有兴致地拖长语调:“喜欢里梅啊。” 远处正打算下去看看情况的里梅身形一顿,抬起头来与兴奋地和她挥手的少女对视时,表情堪称仇恨。 过了片刻,里梅平静地开口:“我已经不叫那个名字了。” 绫小路葵疑惑:“啊?那你现在叫什么?” 里梅:“你讨厌什么我叫什么。” ……倒、倒也不必。 绫小路葵想了想自己最讨厌的毛毛虫,最后还是把离家出走的良心找了回来。 “没有。”她回答了两面宿傩刚才的话,“我还是最喜欢你。” 两面宿傩红色的的眼瞳垂下看她,半晌低笑了一声,似是不信。 但他倒也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只是抬手把她的翘起的脑袋按了下去。 “别动。”两面宿傩说着,火制的弓再次在手中拉开。 绫小路葵还没来得及转过头看发生了什么,里梅就已经将被两面宿傩一箭射得奄奄一息的妖怪捡回来了。 两面宿傩:“你不是喜欢养这种东西吗。” 绫小路葵卡在喉咙里的一句“你抓妖怪干嘛”突然说不出来了。 他怎么还记得刚刚坐骑的事。 “我喜欢长得好看点的。”她睁着眼睛,干巴巴地解释道。 两面宿傩啧了一声,似乎是嫌她麻烦。 他刚抱着她跳了下去,地上的妖怪就惨叫了一声,温热的血液淅淅沥沥地落下,浇灌着两旁刚冒出头的青草。 绫小路葵突然觉得这么歪打正着也不错。 最好两面宿傩把这里的妖怪都杀光,这样她今年的业绩就达成了。 四周燃烧着的棚屋散发出灼热的热量,两面宿傩带着她悠闲地在道路中央散步。 他这幅目中无人的样子很快吸引了妖怪的注意,它们放弃了趁机吞噬人类的打算,从四面八方向两面宿傩袭来。 头颅落下,失去控制的身体也随之落地。 两面宿傩没下死手,绫小路葵看着那些紫色的断肢残骸蠕动着,试图拼凑回自己的身体。 她抬起眼眸,目光忽地与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对上。 行走的纳豆惊了一下,立刻连滚带爬地躲回了柱子后面。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似乎是…… “跑得倒是挺快的啊。”两面宿傩慢悠悠地笑道。 砰地一声,远处的石柱滑落,纳豆小僧的身影从黑色的阴影中露了出来。 在两面宿傩动手前,绫小路葵立刻跳到了地上。 她跑得很快,捂着纳豆小僧的嘴,像抱着洋娃娃一样抱在了怀里。 “就要这个了。” 纳豆小僧是从战国时期起就跟随在滑头鬼身边的妖怪,虽然实力也就那样,但从辈分来说算得上是奴良组的老将。 她可不想成为奴良陆生率领的百鬼夜行的对象。 少女有些后怕地想着,连唇角扯开的弧度也僵硬了些。 她的皮肤被火光映亮,玻璃珠般的眼珠子浮现出一层暖黄色的光彩。 两面宿傩感受到了她的情绪,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她怀里快要炸毛的纳豆。 好像以前那个总是和她待在一起的黑发滑头鬼身边也有一只。 两面宿傩没有记住弱小生物的名字的兴趣,他伸舌舔了舔牙关,稍微感到了些不爽。 “里梅,借一下。” 几乎是声音落下的下一刻,带着苹果香气的吐息贴在了他的脸颊旁。 猩红色的瞳仁动了动,两面宿傩一垂目,就看到了踮着脚,隔着里梅的狐狸面具亲了亲他的少女。 她这次没有别扭地红着脸,好像的确是很开心。 “宿傩。”她声音雀跃地喊道。 两面宿傩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 “谢谢你呀。”少女牵住了他的袖子。 金色的头发顺着她的身形轮廓垂了下来,从面具露出的一双眼睛很亮,像是夏日里波光粼粼的溪。 两面宿傩注视了她一会,突然开口:“我杀了二十一个。” 绫小路葵:“啊?” 两面宿傩唇角的弧度恶劣又愉快:“还差二十次。” 绫小路葵笑不出来了。 她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纳豆小僧立即晃了晃脚。 绫小路葵回过神,往旁边挪了挪,试图挣扎:“哪有这种算法的?” 两面宿傩满不在乎:“我说有就有。” 又忘了,这人的标准是他自己定的。 有就有吧,反正拖到他忘了就行。 绫小路葵这么想道,自己说服了自己。 “我什么时候说要拖到下次了?”两面宿傩看穿了她的想法,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走过来。 绫小路葵思量再三:“里……” 里梅恭敬地低头:“我先告退了,宿傩大人。” 他说完,没有再给绫小路葵任何说话的机会,身影随着飘落的冰晶消失在了黑夜中。 看来挣扎是没有用的了。 抱着妖怪的少女认清了现实,终于开始挪动脚步。 但她走得实在太慢了,两面宿傩一抬手就把她扯了过来。 少女腰后扎着的蝴蝶结有些散开了,露出小片肌理细腻的皮肤。 两面宿傩的手掌覆在那里,察觉到她整个人因为周围的火焰而有些发烫。 两面宿傩把她的面具揭开:“胖了。”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 好了,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了。 “知道什么叫标准体重吗。”绫小路葵冷漠地说道,抬手试图把纳豆小僧糊到两面宿傩脸上,“而且我自己都看不出来,你怎么知道我胖了。” 两面宿傩当然没那个概念,他轻而易举地就避开了少女幼稚的攻击,抓着她的手腕发出了声懒懒的鼻音:“抱着比以前舒服。” 绫小路葵口不择言:“那你也胖了。” 两面宿傩无所谓:“这又不是我的身体。” 绫小路葵开始反思自己把无辜DK也扯进来的不良行为。 她生气地别开脸拒绝与两面宿傩交流,而后者却捏着她的脸强行把她掰了回来。 “不准想了。”两面宿傩拧着眉头,不悦道。 绫小路葵决定还是要把纳豆小僧拍他脸上。 吸气,呼气,抬手——就是现…… 啪的一声,黏糊糊的纳豆顺着毛茸茸的粉发下落。 虎杖悠仁眨了眨眼,澄澈的眸底里满是无辜。 绫小路葵:“……” 她抬手,在虎杖悠仁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用袖子把他的脸擦干净了。 少女的指尖温温软软的,陌生的触感使得虎杖悠仁从吃着烤肉大餐的梦中回过神来。 他这才发现两侧街道上燃着的火焰。 少年的心中忽地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里是……” “篝火大会!” 绫小路葵抢答道,她的指尖燃起一撮火焰,把天上飞行的妖怪打了下来。 “怎么样,我设计的,好看吧?” 她的话音一落,远处被燃烧殆尽的棚屋轰的一声倒塌。 在四溅的火星中,空气寂静了片刻。 不,怎么都不像吧。 虎杖悠仁正想这么吐槽,领口却忽地被一双纤细的手攥住。 那双蓝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即使比他矮了一个头,神明身上却依旧散发出了慑人的气魄。 虎杖悠仁一瞬间联想到了钉崎野蔷薇威胁他不准把她的购物袋掉到地上的样子。 “……好看。”某种意义上明白了女人的可怕之处的少年这么违心地说道。 绫小路葵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嘛,我的审美还是在线的。”她郑重其事地拍了拍虎杖悠仁的肩膀,“四舍五入就是你夸我好看了。” 再四舍五入就是宿傩夸她好看了。 再再四舍五入她就是人间仙女。 好耶。 虎杖悠仁震惊地看着少女背后旋转的小花朵。 虽然但是…… ……他刚刚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 第48章 事情的发展好像有点不对劲。 虎杖悠仁,男,十五岁,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一年级生——现在正被一群只有在博物馆里才能见到的刀剑包围着。 他看了看一脸得意的金发少女,又看了看身边短刀上前几天历史课上刚学过的刀纹,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绫小路葵将这理解为被她的漂亮刀刀们震撼的表情。 她这么快乐地想着,余光却瞥见虎杖悠仁小心翼翼拉开距离的动作。 “那个,前辈你……”他顿了顿,组织着措辞,“打劫了博物馆吗?” 少年的神色古怪,下颌绷紧,声音还因为紧张有些颤抖。 就好像是在担心因为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而下一秒被撕票一样。 绫小路葵:“啊?” 她看上去是会做这种事情的…… “欸,主公打劫了博物馆吗?” 一颗绿色的脑袋冒了出来,毛利藤四郎可爱地眨了眨眼睛。 绫小路葵噎了一下,她正想解释不是这样,本来致力于烤肉的粟田口家的小短刀们却像出土的小萝卜一样一个一个地探出头。 他们本就是兄弟,在这方面异常的有默契。 “要和药研哥说吗?”乱藤四郎提出疑惑。 “那样的话主公会被药研哥送去自首吧。” “要不然和鹤先生说说?” “唔,不觉得那样事情只会变得更糟糕吗。” “……” “一期哥!主公打劫博物馆啦!” 远处打扫庭院的四花太刀疑惑地回头,他的神色温柔,似乎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期一振犹豫了一下,正要说些什么,声音却被一阵卷着尘土的风打断。 不知道为什么一秒之内换好了出阵服的压切长谷部信誓旦旦:“请您安心,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压切长谷部处理就好。” 地平线处的歌仙兼定拿着擀面杖暴怒:“长谷部!那是我的衣服!” 绫小路葵说不出话。 她注视着完全无视了歌仙兼定,身后闪着小星星的压切长谷部,半晌才机械般地移开目光。 金发的神明在虎杖悠仁身边坐了下来,她一句话也没说,似乎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头顶上肉眼可见地冒出了黑气。 好、好像是有点过分? 虽然不太清楚对方和宿傩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但毕竟对方救下了顺平,应该不是个坏人。 这么推理的虎杖悠仁恍然大悟,他有些愧疚地朝身侧的少女伸出了手。 “要吃吗?”虎杖悠仁拿着椿饼,羞赧地笑了起来。 十五岁的少年身上有着与两面宿傩截然相反的气质,一双眼睛干净又明亮,让人不由自主地就陷了进去。 绫小路葵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抬手去接。 然而还没等她的指尖触到热腾腾的椿饼,可怜的椿饼就像当初的狱门疆一样消失在了虎杖悠仁手中。 过度的震惊使得虎杖悠仁变成了豆豆眼:“……咦?” 他的话音一落,手腕就被少女拽住。 短暂的沉默后,神明的脸上露出了比反派更反派的扭曲神情。 “可恶,两面宿傩,你又不懂得欣赏DK的美好!” “我好不容易才拥有的青春校园恋爱回忆!” “吐出来!给我吐出来!” – 本丸一年一度的聚餐是由烛台切和长谷部一手举办的,绫小路葵也忘了是从哪年起定下的规矩,只记得她曾经也想在帮忙的环节融入他们,结果因为唱的歌词太吓人被烛台切委婉地劝退了。 ……所以究竟为什么要在做饭的时候唱歌啊! 总而言之,为了表达对虎杖悠仁一觉醒来受到惊吓的歉意,绫小路葵带着他来了本丸。 个性开朗的少年很快和付丧神们打成了一片,就连五虎退毛绒绒的小老虎们都扒拉到了他的身上。 头顶趴一只,肩膀挂一只,裤脚旁边还有两只。 最后一只因为她想要强行抱过来的动作逃跑了。 “被排挤了啊,审神者大人。”纳豆小僧坐在她身边,端着热腾腾的茶感慨道。 绫小路葵一只手就把它拎了起来:“你再装深沉我就把你当成真的纳豆拌饭吃。” 纳豆小僧立刻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它的两只脚在空中乱晃,挣扎着想要跳下来。 “可、可恶!不愧是二代目口中能和两面宿傩待在一起的女人!” 绫小路葵一时之间分不清这句话究竟是在夸她还是骂她。 看在奴良鲤伴那张漂亮的脸的份上,她松开了拎着纳豆小僧领子的手。 “回去以后不准告状,听到了吗。”少女用修剪圆润的指尖戳了戳小妖怪的脑袋,像模像样地威胁道,“要是你们家少主来找我麻烦,我就去找你麻烦。” 绫小路葵已经听到纳豆小僧偷偷骂她“邪恶的女人”了。 “没想到你还活着。”小妖怪说道,“当时二代目听说你死了以后,还自责了一段时间。” 绫小路葵愣了一下。 这么说来,奴良鲤伴之前的确有几次要救她出去。 可能是把她的经历和他母亲的混在一起了吧? ……两面宿傩在爱吃女人方面倒是和羽衣狐挺像的。 “吃够了就来隔壁找我。”绫小路葵收回思绪,站起身对他说道。 纳豆小僧惊叹:“隔壁也是你的领地?” 用领地来形容本丸好像还挺奇怪的。 “不。”绫小路葵边走边对他挥手,“我去借点东西。” 虽然从原则上来说,时间溯行军被消灭以后,审神者再继续使用日晷进行时空穿梭是违反时之政府规定的。 但她的监察使似乎因为上次联合高天原的神明间接害她死亡的事情心怀愧疚,最近一直对她的闹事保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绫小路葵之前还想着这样的机会有些浪费,没想到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回到平安末年搞清楚那天她的神器与两面宿傩之间发生了什么,在不改变历史的前提下,时之政府应该不会来找她麻烦。 完美的逻辑链!不愧是她!头脑天才绫小路! 绫小路葵骄傲得连头发都翘起来了。 可她前脚刚踏进隔壁本丸,后脚正在悠闲喝酒的九条尾巴的审神者就以光速抱住了她的日晷。 “又要打劫?”她的同事问道。 这个又字用的就很微妙,对方似乎因为上次她的宝贝刀刀们光天化日之下做了回强盗的事情产生了心理阴影。 绫小路葵竖起大拇指:“是借。” 审神者同事:“我不信,除非你拿点东西来换。” 绫小路葵:“死心吧,我不会把三日月给你的。” 于是一只和狐之助有些相似的小狐狸出现了。 她的审神者同事变成了妖怪的本体,看上去有些可怜:“一晚,就一晚,让我摸摸也好。” 随着时之政府补给的结束,已经不会再有新的刀剑出现了。 这也就意味着之前锻不到的刀现在也锻不到。 绫小路葵:“你可以摸我。” 审神者同事:“……” 审神者同事:“我要你有何用,升血压吗?” 绫小路葵:“为什么要看不起血压?” 她一本正经的态度让同为审神者的同事说不出话。 “不过三日月和鹤丸现在在隔壁切磋,你可以去看一眼。”绫小路葵想了想,补充道。 因为聚会的缘故,今天没有付丧神外出。 应该不会再发生上次三日月被拐走喝酒的事了。 她的审神者同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行啊,你等等,我让我家大俱利来监督你。” 对方说完,兴奋地跑得飞快。 绫小路葵没抓住她,那句“不是现在要用”自然也没说出口。 “您在这里啊,大将。”药研藤四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身后还跟了个像参观景点一样对着宏伟的天守阁发出惊叹的虎杖悠仁,“现世现在已经是上午七点了,要先将虎杖君送回去吗?” 绫小路葵一惊,“那我去把……” 纳豆小僧:“我吗?” 一颗纳豆从树上挂了下来。 虎杖悠仁瞳孔地震:“纳豆,纳豆竟然能穿衣服吗?” 纳豆小僧:“……比起我会说话竟然是我穿了衣服更奇怪吗!” 虎杖悠仁挠了挠头:“诶,但是实际上你的身体也只是一把纳豆吧。” 难道有什么不能看的吗? 活了七百多年的妖怪就这么陷入了沉思。 这个少年……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 不穿衣服的话,躲避少主的那些人类朋友时好像还更方便一点。 纳豆小僧一锤掌,恍然大悟,从头顶上喷出了一连串的纳豆。 绫小路葵嫌弃地拉着虎杖悠仁躲开了,虎杖悠仁因此看到了被她挡在身后的日晷。 “是时光机。” 绫小路葵言简意赅地介绍道。 虎杖悠仁:“……哆啦A梦?”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原来你对动画片也感兴趣吗,虎杖同学?” 她之前搬了台电脑去生得领域里找两面宿傩,试图给他制造新爱好,但两面宿傩不为所动。 他只在偶尔看到奥特曼里的怪兽把城市踏平的时候会打起点精神,更多的时候在因她被吸引的注意力而感到不快。 即使用了灵力治疗第二天也爬不起来的教训让绫小路葵放弃了让两面宿傩通过动画片从良的念头。 虎杖悠仁刮了刮脸颊:“其实电影看得更多。” 他是电视上有什么看什么的类型,但之前因为训练的缘故被五条悟按着恶补了一系列电影。 想到这里的少年指了指日晷上的数字:“那这个倒计时是什么?” 绫小路葵:“就是距离启动时间还有多久的意思啦。” 嗯?不对,为什么会有倒计时?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的少女一回头,睁大的眼眸中就倒映出了一个巨大的零。 [公元1156年,保元之乱] [尊敬的审神者,祝您武运昌隆] 黏糊糊的纳豆从最后一行字上掉落,似乎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啊,该死的妖怪。 满脸沧桑的神明试图将虎杖悠仁推开,但在那之前,惊愕的少年的身影就消失了。 紧接着她的眼前天地颠倒,绫小路葵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扎进了水里。 她水性不错,倒也不怕淹死,只是好像是摸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怪怪的,再摸一下。 好像变硬了,再…… “我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爱好。”被提出水面的下一刻,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水珠从男人的粉发往下落,啪嗒一声掉落在他健硕的肩头。 两面宿傩的四眼眯起,黑色的咒纹从他锋利的下颌线条爬过,蔓延至胸前饱满的肌肉,最后止于腹部微微凹陷的人鱼线处。 绫小路葵突然意识到了刚才自己摸到的是什么。 她说怎么一下子软一下子硬,原来是腹肌啊。 “1156年?”少女尴尬地笑着,在池水里后退了几步。 两面宿傩盯着她看,伸手毫无预兆地把她扯了过来。 他捏着她的脸,似乎是在确认什么东西。 “没有被冒充嘛。”片刻,两面宿傩懒懒一笑,捏着她脸的手下落,把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傻了?” 绫小路葵想拍开他的手,结果一抬眸,视线就与挂在房顶上的虎杖悠仁对上了。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我去换件衣服。”神明极力保持着冷静,企图从池子里爬出去。 但两面宿傩没有丝毫要放她走的意思。 “又把无聊的生物带进来了啊。”他平静地开口,矛头俨然指向刚从房顶上跳下来的虎杖悠仁。 明明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看。 绫小路葵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身上怎么会有我的咒力。”两面宿傩箍住她的手臂又收紧了点。 少女踩不到池底,只能紧紧地抓住两面宿傩的肩膀。 她的金发被水打湿,白衣朱袴贴在身上,露出纤细的脖颈和小巧饱满的胸型。 绫小路葵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姿势的暧昧程度,他看着虎杖悠仁身影的消失,还在轻松地开玩笑:“……我们爱情的结晶?” 空气安静了。 好像不是很幽默,她自己都笑不出来。 要不然还是实话实…… “行啊。”两面宿傩露出了颇感兴趣的笑容,他捏着她的后颈压向自己,鼻尖蹭过她线条优美的颈部,“你想要的话。” 绫小路葵:“啊?我不……” 两面宿傩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揪着她的头发迫使她张嘴,炽热的吻从她发肿的唇瓣滑下,细细碎碎地落在她的颈侧和肩膀,还有被他扯开的领口处,缓慢而暧昧地吮吸。 等等,这算不算改变历史? 意识到这点的少女从欲望中清醒过来,她抬手企图推开两面宿傩,两腿却被他托着腿弯打开。 “宿傩!” 耳鬓厮磨,一股痒意渗入肌肤,少女的后背上弥漫开艳丽的粉红。 “两面宿傩!” 绫小路葵有些急了,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强横的咒力从她的手腕上迸发开来。 黑色的咒力在触及两面宿傩前就被捏碎,高大的男人抬起头,冷漠地看向她手腕处的咒纹。 绫小路葵不敢哭了。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白皙的皮肤上因两面宿傩没轻没重的动作而浮现了紫色的瘀痕,显出脆弱又易碎的美感。 两面宿傩的指腹摩挲过她的手腕,拇指在小巧的咒纹处间或一按。 而就在绫小路葵以为他又要对她不知道被折了多少次的手腕下手的时候,两面宿傩轻笑了一声。 “我以后这么喜欢你啊。”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掺杂着还未褪去的欲望,有种致命又诱人的蛊惑力。 绫小路葵愣愣地看着他松开箍住她的手,擦掉了她脸上的水珠。 “不动你了。” 两面宿傩撑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道。 “说吧。” “什么叫爱情的结晶?” 第49章 “就是……结晶?”绫小路葵试探着说道。 历史一旦改变,时间溯行军就会卷土重来。 而把虎杖悠仁身上的咒力来源于他吃掉了两面宿傩的手指这件事说出去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少女苦恼地思索着,似乎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出一个保全虎杖悠仁又不改变历史的方案。 她的眉头因此而皱起,被水沾湿的额发一绺一绺地沾在眉旁,长而密的眼睫铺在眼下,挂着割接开的水珠。 两面宿傩注视着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倏地无所谓地笑了一声。 “你可以慢慢想。”两面宿傩从水里站了起来。 绫小路葵这才注意到,她踮着脚才能探出个脑袋的池水,不过漫过他的腰腹而已。 好高。 可能是习惯了他附身在虎杖悠仁身上的模样,在这个时代见到他的本体后,绫小路葵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不对,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反应过来的少女狐疑地抬起眼眸:“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 她记得两面宿傩这个时期应该再不当人一点的才对。 两面宿傩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垂目看她一眼,像是提起了兴致。 于是埋在池水里的少女就这么被他提了出来。 “再撒谎就把你的新朋友从这里丢出去。”两面宿傩平静道。 他指的丢出去,是指把人能吃的部位留下。 至于不需要的部分,就由打扫房间的侍者扔出府中,送予妖怪与诅咒啃噬。 和记忆中的他的样子对上了。 绫小路葵松了口气,她的脸颊上还带着未卸去的绯红,抓着领口的五指一松,皮肤上暧昧的痕迹就显露在了阳光下。 两面宿傩这才注意到她的穿着。 不同于那座许久以前被他从寺庙中抢来的雕像,她身上不是那件他看不顺眼的短裙,反倒是件贴合身份的巫女服。 神圣的,应该跪倒在鸟居之下的巫女。 被弄得一团糟了。 还能更糟一点。 或许是觉得她一惊一乍的样子有趣,在神明刚放下心来之际,两面宿傩又亲吻了她。 那是个恶作剧性质的吻,并没有持续多久,两面宿傩在她发出糟糕的声音前就放开了她。 “帮我穿衣服。”他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声音沙哑地命令道。 重新汲取了新鲜空气的少女呼吸有些凌乱,绫小路葵咳嗽了一声,这才发现偌大的庭院中找不到一个人影。 按理说这个时间,侍从们应该都没什么事做。 是怕被两面宿傩以无聊的理由杀掉吗? 不,这家伙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熟知两面宿傩秉性的神明很快地得出了结论,她敛了敛神色,很快镇定下来。 穿就穿。 拿起漆盘里熏制过的和服时,绫小路葵还不服气地在心里哼哼了两声。 不就是穿个衣服,待会她就给他整个可爱的蝴蝶结。 神明这么想着,阴沉的眉眼变得明亮。 但绫小路葵很快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以前在江户,她给两面宿傩穿衣服的时候他是坐着的。 可现在—— 绫小路葵抬起头,只有后退几步,才能顺着他后背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看到他的肩膀。 可恶,又是身高。 每到这种时候,绫小路葵就觉得中原中也无比亲切。 一个五条悟就够了,她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输两次! 在奇怪的地方燃起了斗志的少女放弃了让两面宿傩坐下来的打算。 灰青色的布料垂下,和服宽大的袖子顺利拢过两面宿傩的四只手臂。 绫小路葵站在两面宿傩身后,踮着脚,勉强整理好了折起来的后领。 剩下的就是前襟和腰带。 做完这些就可以去找虎杖同学了! 应该不会迷路了吧? 绫小路葵这么想着,脚尖却毫无预兆地悬空了。 “真笨呐。”两面宿傩单手托着她的臀部,语气里有些威胁的意思,“是以后的我太宠你了?” 两面宿傩本来没有理会她的打算,但她笨拙的动作实在太过明显。 伸长手臂时蹭过他肩膀的指尖,还有从她身上落下来的水珠——莫名地令人不快。 没用的东西,[那个人]是这么教她的吗? 一想到这里,两面宿傩就有把她的手臂折下来的打算。 没了那条手臂,她手上的咒纹也就起不了作用了。 反正她也只要依赖他就好。 “等等!” 似乎是察觉到了两面宿傩的想法,绫小路葵抢答道。 “我算过了!今天天象异常,不宜见血。” 不对,好像两面宿傩不信这些。 ……那他也没有信的东西啊。 想通了这点的绫小路葵宝贝似的把手缩了回来。 “总、总之,我手很有用的。” 她这话说的没什么底气,声音到后面越来越轻。 两面宿傩:“没了?” 绫小路葵:“……没了。” “好啊。”两面宿傩放开了她。 绫小路葵一落地就准备溜号。 虽然不知道两面宿傩为什么放过她,但只要她溜得…… ……又被拎起来了。 真是不出所料。 “刚才不是还很开心吗。” 两面宿傩磁性的嗓音从头顶上响起,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在她的唇边撑出一个上扬的弧度才罢休。 绫小路葵觉得她现在的表情一定挺丑的,可两面宿傩却因此而满意的大笑。 “让我看看你都学了点什么东西。” 少女撑在男人胸膛的手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说话时的震动。 两面宿傩捏着她脸的手又收紧了点,他似是找到了新的乐趣,恶劣地拨弄着她的唇瓣,稍稍抬了下下颌,阴红色的眼眸在一连串的动作中眯起。 “就先从证明你的手有用在哪里开始吧。” 绫小路葵:……啊,啊这。 绫小路葵:要不然你还是拧断算了。 – 迷路的虎杖悠仁最后是被一列侍从在西边的走廊找到的。 少年还沉浸在自己穿越到了平安时代的震惊之中,看到一行对着自己九十度鞠躬的侍者,下意识地也弯下了腰。 然而他一弯腰,十几个侍从就争先恐后地把腰弯得更低了。 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好怪哦,再试试。 这么想着的DK下一秒就看到了一排人匍匐在地上的一幕。 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大礼的少年连瞳孔都颤抖了。 “那个……你们认错人了吗?”虎杖悠仁蹲了下来,他想要将恐惧的陌生人从地上拉起来,可他这么一动手,对方却颤抖地更剧烈了。 虎杖悠仁因此而烦恼地揉乱了头发。 五条老师似乎说过,这个年代是咒术鼎盛的时代,打打杀杀的,大家的脾气都不太好。 是在怕他动手? 原来如此!所以才没把他赶出去啊! 善解人意的虎杖悠仁恍然大悟,他爽朗地笑起:“虽然不知道你们在找谁,但是我没有恶意的,等我找到绫小路前辈后就走。” 他这么说完,突然又想起自己迷路的原因:“说起来,你们看到绫小路前辈了吗?她刚刚好像在池塘那里,大概这么高……” “虎杖同学!”少女雀跃的嗓音从檐廊尽头传来,虎杖悠仁一抬头,就看到了穿着和服走来的那抹金色。 比起虎杖悠仁,绫小路葵见到诚惶诚恐地退到一边的侍者时倒没有什么惊讶。 “去忙其他的事吧。”她笑着说道,语气熟稔又亲切,“谢谢你们帮我找啦。” 虎杖悠仁疑惑地看着一群人散去。 原来是帮前辈来找他的吗? 可是这么一来,他们刚才恐惧的对象不就变成了…… “抱歉,虎杖同学。” 就在虎杖悠仁得出结论的前一秒,他的肩膀上突然多出了份沉重的重量。 绫小路葵面色严肃:“刚才都看到了吧。” 她指的是庭院池子里的那一幕。 虎杖悠仁:“……应该看到吗?” 少年有些拿不定主意。 毕竟他上次说看到了一点她与两面宿傩的事的时候,对方身上散发出了想要自杀的悲痛气息。 而刚才那个抱着她的背影,虎杖悠仁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似乎与她并不是陌生的关系。 是情侣吧?虽然这么一来他那天在宿傩领域里看到的暧昧场景就说不通了,但在没弄清事情的真想前他也不应该质疑别人。 正直的DK是因此才先走的。 “那是两面宿傩。” 原来如此,前辈的恋爱对象原来是…… “是本体啦,你可能没见过吧。”绫小路葵声音轻快地介绍道,完全没注意到身边变成了白色石像的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那我身体里的……” “虽然咒力还在,但应该不会出来。”绫小路葵比了个手势,“就像我出现在这个时代后,为了防止时空错乱,这个时代里原来的我就会被暂时抹除一样。” 虎杖悠仁似懂非懂。 他点了点头,很快又发现了快乐的地方:“这么说的话,那我现在做了什么他应该也看不见了吧。” 绫小路葵停下了脚步。 她的表情空白了。 出现了!她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咒力存在的话,等他们回到现世,两面宿傩应当也是拥有这段记忆的。 那么也就是说,就现在而言,他虽然不能出现,但是却能看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啊,完了。 站在摇摆的晴天娃娃下的少女沧桑得像是老了十岁。 回去以后会被他弄死的吧。 “先不说这个。” 绫小路葵转移话题道,她瞄了一眼身侧还沉浸在两面宿傩终于不用烦他了的喜悦之中的虎杖悠仁,忽然整颗心都充满了愧疚。 “你……觉不觉得自己和宿傩长得有点像?” 虎杖悠仁握着下巴天真地想了想。 “不。”他恶心得打了个哆嗦,“谁要和那种家伙长得像啊。” 而且他刚才也就看到了个背影而已。 顶多发色是一样的。 拒绝接受这件事的虎杖悠仁回过神:“说起来,这个时代的咒术师都很可怕吗?” 绫小路葵:“?” 可能是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唐突,虎杖悠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也没什么,只是因为刚才的那些人好像很怕我。” 绫小路葵:“那可能是因为我和他们说你是宿傩有那么一丁点血缘关系的缘故。” 这下走不动路的变成了虎杖悠仁。 少年惊愕地瞪大了眼:“诶!我吗?” 绫小路葵:“不不不,不是真的,我是编的。” 虎杖悠仁松了口气。 他的适应能力很强,很快恢复了过来:“不过一丁点是多少啊?” 绫小路葵开始干笑。 她想过了,比起其他乱七八糟的理由,还不如直接承认之前“爱情结晶”的言论。 毕竟她没把夏油杰带过来,不懂咒力原理的情况下很容易穿帮。 她这么对两面宿傩说的时候,他没说信不信,只是安静地盯着她被衣物掩盖的腹部看。 两面宿傩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可就是因为什么表情也没有,绫小路葵根本无法猜测他下一步的动作。 “不愉快啊。”两面宿傩语气平淡地说着,向她伸出了手。 绫小路葵吓得眼睛都闭上了。 但过了两秒,她的四肢躯干还健全着。 只有她的衣服不见了。 两面宿傩开始给她玩起了换装小游戏。 他把她按在地上,将她的腰带解开又扎上。 两面宿傩没有收敛动作的打算,指甲几次划破了她的皮肤。 他不许她用灵力治疗,任由她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越来越深。 鲜红的颜色如一滴墨坠落,在和服的暗纹上绽开。 绫小路葵完全不知道他在对什么不满意。 但她快要痛死了倒是真的。 “说好不动我的。”绫小路葵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你生什么气,我才该生气呢。” 就像是好不容易打通关了游戏,一下子又回到了新手村一样。 早知道就问问两面宿傩喜欢她什么了,然后她就能快速刷满好感度不用想着怎么保命。 气死了。 越想越气。 少女咬着后槽牙,水雾和整个眼睛融合在一起,汇聚成珍珠般的大小,在泛红的眼角死死支撑。 两面宿傩记得她上次这么哭是因为他把她的哪个侍女杀掉了。 她总是通过这种手段祈求什么东西。 “又想要什么?”两面宿傩对她的控诉置若罔闻,一手撑在她的耳边问道。 绫小路葵惊奇地发现她一哭就停不下来了,这样狼狈的姿态实在有些丢人,于是她用手按住眼眶,试图把眼泪压回去。 但两面宿傩这也不许。 他拧着眉,把她的手扯掉了:“不准哭了,睁开眼睛看我。” 看你个大傻逼。 她以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绫小路葵又抽泣了下。 她的鼻尖红红的,视线被雾气遮挡,完全看不清两面宿傩的脸。 “说了你又不给我。”绫小路葵有些丧气地说道。 她到这里后还没看到她的宝贝神器呢,指不定是被两面宿傩指使到哪里去了。 能不能把这家伙和她咒纹里的宿傩换一下啊。 “你要什么?”两面宿傩又问了一遍。 “你。” 幼兽的牙齿小小的,连他肩膀处的皮肤都咬不透。 皱巴巴的和服外衣摊在地上,上面压着神明光洁的脊背。 她好像是在恐惧,又好像是在愤怒,瘦小的一团不住地颤抖着,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 “我要你。” 两面宿傩稍稍侧过脸,就能看到那颗埋在自己颈间的金色脑袋。 他仍紧紧地盯着她,眼底的阴红却缓缓散开。 “就这点本事。”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没有将她撕咬着自己的脑袋扯下来,反而将掌心覆在了她的脑后。 两面宿傩稍一用力,少女的牙齿就陷入了他的皮肤。 空气中血液的味道混合在了一起,如同阳光搅拌着尘埃。 “去把那个小鬼找过来。”两面宿傩说。 绫小路葵哽咽了一下:“……要是跑到外面了呢?” 两面宿傩总算找到了件合他心意的衣服,他舔过她喉咙处的伤口,慢悠悠地将血液卷入舌中。 粉色的脑袋从她的胸前抬了起来。 两面宿傩拍了拍她的背,不太在意:“那就把他杀掉。” 第50章 跑掉了就杀了。 这说的是人话吗。 绫小路葵安置好虎杖悠仁后,并没有带他去找两面宿傩的打算。 反正他说的是找过来,又不是带到他面前。 这么想的绫小路葵开始了她的晚饭斗争。 只是…… “为什么你是活的啊。” 金发的神明蹲在地上,指尖轻轻戳了戳小牛犊的脑袋,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 她逛遍了整间府邸,只找到了这么一只。 虽说台所里也有处理好的肉,但绫小路葵还没有胆大到挪用那里的东西做饭的地步。 她怕她快乐地吃到一半,两面宿傩就恶劣地咧开嘴角,告诉她嘴里的是人肉。 那她估计能吐半年。 “需要我们帮忙处理吗,大人?”站在檐廊阴影下的侍女低着头问道。 绫小路葵撑着膝盖站起来,她拍平了和服上的褶皱,语气随意:“不,等它再长大一点吧。” 主要是之前见到了善良DK豆豆眼的样子。 绫小路葵一垂眸,视线与蹭蹭她的手的小牛犊对上。 可恶,有点像啊。 “决定了。”神明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她快乐地抱住了牛牛的脖子,宽大的袖子随着落下,恰好落到了小动物湿漉漉的鼻前,“这是我的新宠物,不要杀它哦。” 侍女有些为难:“但、但是……” “反正宿傩又不吃。”绫小路葵语气随意地说道,她的神色明亮,撑在手上的脑袋歪了歪,“或者我再去抓一只大一点的来。” 侍女们刚松的一口气又提上了,她们秀丽的脸庞上浮现了几分惊恐之意,言语之间差点跪了下来:“外界最近不太太平,还请您多保重身体。” 绫小路葵这才反应过来。 好像这个时期的她还是个不太会控制灵力的菜鸡。 而外界现在正值保元之乱,平安京内爆发政变,再过不久,应该还会发生一场大火。 “那我去和宿傩说说。”绫小路葵贴心地说着,打消了侍女们的疑虑。 然而没有人知道两面宿傩去了哪里。 太阳逐渐西沉,绫小路葵坐在门槛上,掰着根狗尾巴草,有些无聊。 她把随身带着的游戏机送给虎杖悠仁玩了,药研藤四郎不在,她只能和小草们做朋友。 不过她来到这里之前药研也在旁边,虽说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但应该再过几天,她的付丧神们就会过来接她。 到时候让他们先把虎杖悠仁带回去好了,毕竟她还有事要做。 ……啊,说起来,她都快要忘记她以前的神器长什么样了。 要是她没有认出来,岂不是很失职。 那孩子会伤心的吧? 绫小路葵想到这里,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在想什么。” 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两面宿傩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她的背后。 绫小路葵一仰头,就看到了他胸口的黑色咒纹。 “你又把衣服撕掉啦?”少女睁着漂亮的杏眼,抱着膝盖的手没什么动作,“真好啊,都不会感冒。” 两面宿傩看出她在转移话题,伸手把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在等你的神器?”他垂下眼睛,睨着她问道。 “没有。”绫小路葵答得很快,她难得诚实了一回,不用再思索应当做出怎样的表情,“在等你。” 两面宿傩没说话。 于是绫小路葵又开口了:“他们好像很紧张我,说出门要和你报备。” 两面宿傩不太在意她口中的“他们”是谁,只是眼底的颜色又深了点. “你要出门?”他颇有兴致地笑了。 两面宿傩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不对劲,肯定有陷阱。 绫小路葵意识到这点后,危机感顿时爬满了后背。 她抿着唇,试图从两面宿傩的表情里读出点什么东西。 要是灵魂束缚也能对现在的两面宿傩用就好了。 “我想和你一起去。”也许是觉得现在这个姿势有些难以保持平衡,少女说完这句话,指尖便虚虚地搭在了两面宿傩的肩膀上。 她没用什么力,肌肤相贴,只有热量在传递。 绫小路葵惊奇地发现,早上她留下的牙印还在。 两面宿傩出去打架都不先把自己身上的伤弄好的吗? 平衡了。 虽然两面宿傩在她身上划了七□□道,但至少他还给她用了反转术式。 “哦。”两面宿傩语气平淡,“这我可真是没想到啊。” 绫小路葵又思考了一下这个时期她的人设。 “太阳要下山了。”她抓着两面宿傩肩膀的手收紧了点,“我不想被鬼吃掉。” 少女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睫整片垂了下来。她眸底的情绪看不分明,舒展开的眉间却隐隐透着一股悲怆。 神明像是陷入了可怕的噩梦,极力抑制着颤抖,可昳丽的面容却仍是苍白了几分。 两面宿傩看了她一会儿,掐住她的脖子,忽然恶劣地笑道:“我可以在那之前就把你吃掉。” 绫小路葵演不下去了。 两面宿傩他怎么不按套路来。 “怎么不说了。”两面宿傩的拇指按在她的耳后,慢悠悠道。 说个der,她没套路了。 “不说话我就把你藏起来的那个小鬼杀了。” 看见她惊恐地抬头,两面宿傩唇角的弧度更愉快了。 “你怎么知道我藏起来了?”绫小路葵不可思议地看他,过了两秒才发现自己没抓住重点,“不对,好、好歹你们也有血缘关系,你怎么可以老是拿他威胁我?” 不能心虚! 心虚就输了! 反正这年代又没有什么DNA检测技术,只要她一口咬死,两面宿傩也不知道她在撒谎。 “那我应该怎样?”两面宿傩问她,似乎是对她的答案很感兴趣。 绫小路葵没预料到他的问题,一时之间有些噎住了。 两面宿傩该怎样,她怎么知道——她甚至都无法想象出两面宿傩有后代的画面。 “你不喜欢小孩啊?”绫小路葵皱着眉问道。 “喜欢啊。”两面宿傩口吻轻快,“口感不错。” …… 哈哈,两面宿傩最好一辈子不要有后代。 “你不去我自己去。”绫小路葵没了和他打太极的心思,她气愤地咬着牙,试图把两面宿傩揽在自己腰上的手掰开。 两面宿傩不打算阻止她,也不打算顺着她来。 五分钟。 他耐心地欣赏完了她从努力到放弃的全程。 “你等着。”即使没了力气,绫小路葵也依然不忘嘴硬。 她吸了口气,胸口起伏微弱,下巴搭在两面宿傩肩头,有气无力地宣布:“我明天就去练肌肉。” 回头她就请教下虎杖同学,等她变成JOJO画风,就可以锤爆……至少给两面宿傩的□□造成一点伤害了。 “随便你。”两面宿傩抬手把她的脑袋按低了点。 这毫无防备的动作差点让她颈椎错位。 少女疼得小小地叫了一声,她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捂着后颈,正想问两面宿傩要干嘛,却忽然发现两面宿傩已经带着她往外走了。 他走得不快,也算不上慢,大致可以说是能欣赏到黄昏美景的速度。可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爬的,徘徊在周围的妖怪在见到两面宿傩的一瞬就像鬼见到太阳一样躲了起来。 绫小路葵忍不住对其中一只妖怪做了个鬼脸,妖怪仓皇地一回头,砰地一声撞上了树干,痛苦地在地上滚了两圈。 原来这就是狐假虎威的感觉! 好快乐! “你都不问问我出来干嘛吗?”做完一系列动作后,绫小路葵收敛了朴素的喜悦,切入了正题。 两面宿傩笑了一声:“不是找吃的?” 懂了。 他一定有读心术。 绫小路葵稍稍直起了身,看向他的侧脸。 多看看,以后就看不到了。 她可以一辈子和两面宿傩一起待在生得领域里,但绝不会把他放出来。 也不知道等虎杖悠仁把手指全吃完,咒术界的人会有什么打算。 “其实来这里之前,你带我去了浴衣大会。”绫小路葵安静地待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 她认真地回忆着,垂下的金发擦过两面宿傩胸前隆起的肌肉。 两面宿傩侧过眼来与她对视:“怎么,现在对你不够好?” 这就要使用参照物对比法了。 虽然两面宿傩刚才打算把她掐死,但比起府邸里那群评论一个星期换一次的侍女,的确是挺好的。 “挺好的。”绫小路葵想通了,“要是不拿我的神器威胁我就更好了。”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毕竟她已经记不清“两面宿傩折断她神器”的具体时间点了。 可两面宿傩不上她的当。 明明他连前因后果都不知道,却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捏住了她的下巴。 “有秘密了啊。”两面宿傩懒洋洋地说道。 他的表情平静,周围的妖怪却齐齐惨叫一声。 绫小路葵转不过头,余光却瞥见溅在树上的一滩红色液体。 被杀掉了。 “不是肚子饿了吗。”两面宿傩摸了摸她的脑袋,动作缓慢又温柔,却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别挑食。” 他说完,把她放了下来。 完了,这家伙是认真的。 绫小路葵后知后觉地咽了口口水。 太阳在此时彻底被远山遮蔽,月亮笼罩在一团云雾中升起,拉长了洒落在地上的影子。 高大英武的男人把她拎到了妖怪恶心的断肢旁,灼热的气息完完全全包裹住了她。 “没有鬼会来打扰你。”两面宿傩说,“吃吧。” 要命,还是高估这个时期两面宿傩的好感度了。 “……我不饿了。”绫小路葵挣扎着说道。 两面宿傩垂眼看她,抬指把远处苏醒的鬼解决了:“你饿不饿是我决定的。” 啊,这熟悉又令人窒息的感觉。 “……” 绫小路葵深吸了口气。 她闭着眼睛,抬手去抓。 吃就吃,她听说杰在成为她的神器以前,每天也要被迫吃咒灵那种恶心的东西。 就、就当是难得的试炼好了。 她这么想着,可刚张开嘴就吐了出来。 少女用手背捂着嘴,企图将恶心感压回去。 但妖怪的断肢散发出抹布一样的臭味,她越是压抑,越是难受。 两面宿傩本想嘲笑她,可笑容在目光触及对方吐出来的胃液时又收了回去。 “松手。”两面宿傩皱着眉说道。 但绫小路葵吐得天昏地暗,哪有心思听他说了什么。 两面宿傩没有再说一遍的耐心,直接把她的手指掰开了。 妖怪的内脏从她的掌中掉落,两面宿傩啧了一声,捏着她的手腕把她扯到了怀里。 “没吃饭?”两面宿傩问道,语气有些阴沉。 少女闭着嘴不回答,她似乎是铁了心要和他对着干,一双眼睛瞪着他,无声地在控诉些关于他不当人的事。 两面宿傩更烦躁了。 “我不杀你的侍女。”他说着,做出了最后的退让。 差不多也到他的底线了。 绫小路葵摸索着,松开了唇角。 “想吃牛肉。”她的眼睫上还挂着泪,嗓音沙哑,说起话时显得十分可怜。 不是没给她准备吃的,只是吃的不合心意。 两面宿傩被她气笑了。 “吃点别的。”他说完,就抱着她往回走。 等等,那她到现在的努力不都白费了。 意识到这点,安静地窝成一团的小猫又炸了毛。 但也就是炸毛而已,绫小路葵已经不敢随意开口了。 她怕两面宿傩待会又押着她去吃鬼。 要不然还是晚上偷偷跑出去吃好了,反正她现在是进化版的,这个时代里除了两面宿傩和奴良滑瓢,应该没有她打不过的存在了。 绫小路葵这么想着,被两面宿傩丢进寝间让她洗干净的时候又快乐了起来。 她总能自己安慰自己。 这大概是她在两面宿傩身边待了这么久后无意间点亮的技能。 然而还没等她把头发擦干,障子门就被来人毫不温柔地拉开了。 绫小路葵惊恐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侍女把食案摆满了整个房间,随后就沉默不语地退了出去。 是牛肉。 看上去是整只牛的分量。 还是超越一般成年牛的那种。 绫小路葵一时之间不知道这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她是能吃,但没这么能吃啊。 “……最后的晚餐?”绫小路葵瞄了一眼旁边的两面宿傩,小声问道。 两面宿傩抬了下眼:“吃不完就扔掉。” 啊这,是不是有点浪费。 要是里梅在就好了,冰一冰还能留到第二天。 绫小路葵开始思念起了里梅,她吃了半个小时,连一半都没吃掉。 她有些不舍地看着侍女们将食案拿出,身影被合上的障子门阻隔。 “吃完了?”两面宿傩问道。 其实歇一歇还能吃。 绫小路葵点点头,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她的神色小心翼翼的,似乎还没从前不久妖怪的阴影里走出来。 两面宿傩嗤笑一声,盘腿坐着,把她抱在了怀里。 “瞒了我什么?”两面宿傩的语气平淡,可红色的眼眸一垂下,压迫感又无形地从头顶笼罩了下来。 你不久以后折断了我的神器,所以我和你打了一架同归于尽没成功,还丢了记忆——这种事是能说出来的吗。 两面宿傩捏着她的脸颊:“我的耐心有限。” “我说我说!” 在脑袋被他捏爆前,绫小路葵提高音调说道。 她的目光闪烁,耳垂有些泛红。 “其、其实,除了悠仁以外,我们还有另一个孩子。” “不过你放心,和你长得一点也不像,就是爱恶作剧了点,不丢人的。” 对不起了真人。 是时候发挥你的利用价值了。 两面宿傩可能是被她惊到了,他的声音过了好久也没再从头顶上传来。 绫小路葵松了口气,然而还没等她彻底放下心,两面宿傩就把她转了过来,与自己对视。 “像你?”他的口吻里带了些兴味。 “啊?”绫小路葵犹豫了一下,“不像。” 至少长得不像。 “哦。”两面宿傩含糊地应了一声,“不喜欢。” 反正也不是你亲生的,管你喜不喜欢。 绫小路葵在心里冷笑。 她笑着,很快又笑不出来了。 她看了看两面宿傩手里的和服碎片,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薄薄的单子,不是很明白坚韧的布料在他的手里为什么会表现得像脆弱的纸张。 “你好像很怕啊。”两面宿傩发现了她的神情变化,抬起了她的一条腿,戏谑地问道,“不是已经做过了吗。” 那能一样吗! 他怎么连这都看得出来! “不,不行。” 薄红爬满了少女的脸颊,绫小路葵双手撑在他的胸前。 两面宿傩扬眉:“为什么不行。” 当然是因为她还没搞清楚这会不会对以后的历史轨迹有影响。 “就是,那个。”绫小路葵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你不觉得我们差得有点多吗。” 而且她也没有被咒纹里的宿傩观赏的癖好啊。 绫小路葵越想,脸上的温度就越发滚烫。 她害羞地想要别过脸,但两面宿傩却突然哈哈大笑。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两面宿傩道。 他像是欣赏够了她狼狈与挣扎的样子,耐心也在这时磨尽。 少女愣了一下,湛蓝的眼瞳中倒映出撕破的里衣下摆和那颗粉色的脑袋。 犬齿刺破了大腿内侧的皮肤,温热濡湿的触感随着两面宿傩的动作滑下。 绫小路葵清楚地感受到了血液迅速流失那种无力。 她无意间发出□□,只有用牙齿咬住指节才能忍住。 可恶。 这家伙。 吸血就吸血,能不能咬掉正常的地方啊! 第51章 “绫小路大人?” “绫小路大人!” “您还好吗,绫小路大人?” 稚嫩的童声一遍一遍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可能是她没有做出回应的缘故,原本撒娇的语气变得焦急起来。 绫小路葵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 然而还没等她看清跪坐在身边的是谁,那道小小的影子就扑了上来。 绫小路葵瞬间清醒了。 她眨眨眼睛,低头看向搂住自己腰的小小身影,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早上好呀,大人。我不在的时候那个可恶的诅咒师有欺负您吗?”孩童将脸扬了起来,用无比熟稔又担忧的语气说道。 绫小路葵从那双翠绿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惊愕的模样。 “莲?”她沉默片刻,犹豫着喊出了自己曾赐下的名字。 那颗毛绒绒的脑袋歪了一下:“是?请您吩咐。” 他的话音一落下,绫小路葵就自动将他的脸与记忆中那张模糊的笑颜合在了一起。 的确是她的神器。 可是好像有哪里不一样的地方? 神明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明明她应该开心才是。 想到这里的绫小路葵摇了摇脑袋,将这些奇怪的想法从脑子里清理了出去。 “去哪玩啦?”金发的少女翘起唇角,问话的时候还不忘揉了揉对方柔软的头顶。 “那天在平安京里,宿傩大人把我扔掉以后,我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其他神器。”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话而已,但跪坐在地上的孩子却像是汇报工作一样认真地开启了回忆,“他们邀请我去吃了个饭,不然我还能再回来的快一点。” “……” 绫小路葵唇角的笑容就这么僵住了。 被、被扔掉了? 绫小路葵原地联想了一下两面宿傩随手拎着个小孩扔掉的画面。 ……好像也挺合情理。 怜惜了。 “等我一下,我带你去见个人。”绫小路葵说着,从被褥上站了起来,整理好了衣物。 再从紧闭的障子门里走出的时候,她身上已经批了一件杏色的小褂。 等待的莲器正想呼喊她的名字,却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被牵住了。 绫小路大人……好像很开心? 为什么? 因为他回来了吗? 想通了这一点的莲器头顶上的呆毛翘了起来。 果然!他就知道!比起那个该死的诅咒师,神明大人还是最喜欢他…… “虎杖同学!快看!” 少女的声音无比雀跃,可正在练习术式的虎杖悠仁一回头,就看到了她像举着狮子王一样举着一个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小孩子的一幕。 小孩子长着一头柔软的金发,表情有些呆滞。 前几天刚被告知现在自己的设定与两面宿傩有血缘关系的虎杖悠仁直接瞳孔地震。 他不能又有个弟弟吧? 再被灌输虚假的记忆,他就要和东堂同化了啊! ……等等,说起来东堂的名字和绫小路前辈是不是一样来着。 东堂葵。绫小路葵。 原来这种性格是会通过名字继承的吗! 虎杖悠仁似乎领悟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是我的神器啦神器。”似乎是看出了虎杖悠仁在想什么,绫小路葵贴心地解释道。 她有把开心的事情分享给别人的习惯,而显然这个时代里能和她分享这件事的只有虎杖悠仁了。 虎杖悠仁愣了两秒才回过神,他恍然大悟,凑过来看:“像三日月前辈他们那样吗?” 绫小路葵:“唔,这么说也没错。” 那双翠绿的虹膜中突然就多了个粉色的脑袋。 “三日月前辈?” 说漏嘴的虎杖悠仁:“……” 无辜的DK看了一眼疯狂摇头的绫小路葵,开始发挥起了当初抱着伏黑惠以防止女孩子和他搭讪的演技。 “就、就是一个爱喝茶的老爷爷。”虎杖悠仁一边笑,一边心虚地别过了眼,“哈哈哈,明明刚刚还在这里的,你们没看到吗?” 两面宿傩的府邸怎么会出现喝茶的老爷爷啊!他爷爷吗! 这回瞳孔地震的变成了绫小路葵。 但好在善解人意的神器在这方面并没有过多的追究,即使被举在了半空中,他也没有过多的挣扎。 “你是咒术师吗?”他向虎杖悠仁问道。 虎杖悠仁看了眼绫小路葵,在收到对方[没关系]的表情后才点了点头:“是啊。” 莲器在这个时候跳到了地上。 他的个子很小,体重也很轻,落地时没发出一点声音。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虎杖悠仁总觉得在对方说出“咒术师”三个字的时候,他似乎从那双琥珀般透彻的眼瞳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敌意。 咦,被讨厌了吗? 第一面就? 虎杖悠仁不明所以地想着,稀里糊涂地就握上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神器的脸上露出了天真灿烂的笑容。 虎杖悠仁一愣,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竟然和讨厌的人混在一起。】 【不可以哦,母亲,背叛我们的话我会伤心的。】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张脸…… “虎杖大人,对吧?” 莲器的眉毛颜色淡淡的,一双镶嵌在无辜脸上的眼睛却极为明亮。 虎杖悠仁想要说出口的话在对上那充满了善意与尊敬的视线后又收了回来。 “大人的朋友不多,谢谢您在这些日子里照顾大人。” 矮小的孩子低着头,戴着手套的手覆在胸口处,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 “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好了。” – 好像和记忆里的有点不太一样。 泡在浴桶里的洗澡的时候,少女拨开了搭在肩上的头发。 她掰着自己的肩膀,垂下的眼瞳中倒映出小片的[恙]。 被自己的神器刺伤对于绫小路葵来说不是件多见的事,也不是件少见的事。 身为神明,绫小路葵一直觉得倘若要让神器永远保持着积极乐观的心态有些苛刻,所以对于这种小面积的恙她也不太在意。 但这是刚刚才出来的。 在她带着那孩子见到虎杖悠仁的时候。 如果是见到两面宿傩了她还能理解,可绫小路葵实在是想不出她的神器会讨厌虎杖悠仁的原因。 总不能是因为头发颜色一样所以一起讨厌了吧? 绫小路葵这么想着,又往水面下缩了缩。 她的半张脸埋进水里,柔软的金发和泡泡一起飘着。 身后在这时传来了脚步声,绫小路葵转过头,视线与拉开门的侍女对上。 咣当一声,侍女手里的漆案砸到了地上。 “抱、抱歉,我不知道大人您在这里。”不知名的侍女跪在地上惶恐地说道。 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可怕的绫小路葵:“……你不用这么害怕我,我不会随便杀人的。” 大多时候都是两面宿傩顶着她的名号杀人。 她是这么说的,但侍女似乎并没有相信她。 趴在桶沿上的神明叹了口气,披上衣服走了出来。 侍女颤抖得更剧烈了。 绫小路葵有些疑惑,怕归怕,但明明之前两面宿傩不在的时候,她们之间还是能够正常交流的。 等等,莫非…… “宿傩回来了吗?”绫小路葵皱着眉问道。 侍女不敢不回答:“是,宿傩大人去西边找您了。” 西边。两面宿傩怎么会去西边。 西边有什么啊? 房间?晾衣场?训练…… 训练场。 虎杖悠仁在的地方。 完了,会不会打起来。 虽说两面宿傩的行为比较欠,但虎杖同学应该不会随便和他打架的吧……吧。 绫小路葵突然就没了底气。 她越过侍女往外走,走着走着又变成了跑,发梢落下的水珠沿着走廊洒了一路。 她跑得实在是有些急,以至于在拐角的时候明明看到了有人,却还是没刹住车撞了上去。 绫小路葵趔趄两步,最后还是保持住了平衡。 “谁啊?” 她捂着鼻子,抬起头时,因痛苦而有些扭曲的表情顿住:“宿、宿傩?” 两面宿傩语气平淡地“嗯”了一声。 他身上又换回了那件熟悉的白色浴衣,四只手拢在宽大的袖子中,垂下眼看她赤着的脚。 绫小路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试图把脚藏起来,但奈何浴衣不够长,她下意识地蜷起脚尖的动作在这个时候反而显得更尴尬了。 可能是她扭曲的姿势太好笑了,两面宿傩扯开唇角:“现在不怕着凉了?” 他指的是她昨天羡慕地说他不穿衣服不会着凉的事。 绫小路葵理不直气也壮:“这、这叫按摩脚底穴位,能强身健体的。” “哦。”两面宿傩无所谓地应了一声,“没几分钟就晕过去,的确太弱了。” 绫小路葵反应了几秒,才把他的话与昨天晚上她在他吸血的时候晕过去的事情对上。 “怎么还变成我的错了。”少女有些不服气地嘟囔道,她没再与两面宿傩对呛,连瞪他的动作都是偷偷的。 但两面宿傩还是捕捉到了。 还是有活力的样子比较有趣。 两面宿傩伸手把她拽得更近,却发现她后背的衣服全被头发弄湿了。 抱着不太舒服。 他啧了一声,正想简单粗暴地用火解决,却发现怀里的神明瑟缩了一下。 两面宿傩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敛了敛眸子,面无表情地抬手。 少女的衣领被毫无预兆地拉至锁骨处,优美的肩颈线条在光线下被拉长,只有那一小片紫色有些碍眼。 “你怎么老是乱扯人衣服!”绫小路葵反应过来,气愤地掰着他的手。 两面宿傩不为所动,他没有回答她的话的打算,指尖触到了那小片温热的肌肤:“怎么弄的?” “等等,会传……”染。 绫小路葵的话还没说完整,就发现两面宿傩手上已经染上了恙。 绫小路葵噎住了,她拧起眉,奇怪地看着两面宿傩:“你不痛吗?” 这样天真的问题让两面宿傩稍稍起了些兴致:“关心我?” 绫小路葵不说话了。 痛吧,痛死他最好。 她在心里这么愤恨地想着,两面宿傩却捏着她的脑袋掰正了她的脸。 “你还真是容易生气啊。”他抱着她往室内走,语气里有几分慵懒的味道。 期间两面宿傩尝试过使用反转术式,但除了能稍微减小一下伤口的面积外,并不能根除恙。 “和我说话。”两面宿傩道,“还是说你就打算这么把自己痛死?” 绫小路葵:“谁说的,要不是你,我都已经去神社里找完水回来了。” 祓除恙的方法通常有两种。 一种是找出刺伤主人的神器,将其彻底斩断;一种是利用神社里的纯净之水。 但在不严重的情况下,绫小路葵一般不考虑前一种方法。 两面宿傩:“你找不到。”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你怎么知道我找不到?” 她倒也没有菜到这种地步吧。 见她精神不错,两面宿傩低头看了她一眼:“被我毁掉了。” 顺便把里面的神也杀了。 绫小路葵觉得他不可理喻。 “要不是我打不过你,我就、我就……” 两面宿傩歪头:“你就怎么样?”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好像还挺得意的。 绫小路葵咬牙切齿。 毁灭吧,同归于尽算了。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的少女下一秒就把脑袋买到了两面宿傩的颈间蹭了蹭。 恙的传染性很强,很快就跑到了两面宿傩的身上。 两面宿傩对她的举动毫不在意。 他不仅不在意,甚至还夸赞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不错啊,你领悟得很快嘛。” 绫小路葵气馁了:“你真不痛?” “上一次在我身上留下这种大小的伤的人已经死了。”两面宿傩捏了捏她的脸,恶劣道。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你、你杀我不合算。” 她记得之前问两面宿傩怎么不杀她了,两面宿傩的回答是她死太多次了,既不挣扎也不求饶,反应过于无趣。 “不杀你。”两面宿傩道,把她身上那件湿漉漉的衣服换掉了。 他做完这些,才开始检查她身上除了肩膀上的那块是不是还有别的地方被感染了。 “没有没有。”绫小路葵推开他的脸,“你怎么不查查你自己,都是你的错,你快想想办法。” 两面宿傩笑了:“你在命令我?” 绫小路葵:“求你,求你行了吧。” 两面宿傩哼了一声,对于她的反应有些不满意:“想好了。” 不到一秒钟,他真的有动脑子吗? 绫小路葵狐疑地看着他:“不是说神社被你毁掉了吗?” 两面宿傩是属于一把火把东西都烧光的类型,应该不会特意留下那里的井水才对。 两面宿傩:“想知道?” 绫小路葵点头。 这个回答正中两面宿傩下怀,他摸了摸她的脸,阴红色的眼瞳中多了几分调笑:“行啊,拿东西来换。” 果然,她就知道有陷阱。 “没东西。”绫小路葵没好气地回答道,“你又不是没看到我手上的咒纹,我已经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了。” 少女在说这话的时候,头发上的水珠还在不断往下淌,阳光落进她的眼底,将她的眼睛染成了茜空般的颜色。 娇弱又美丽的花朵,灵魂却是纯黑的。 两面宿傩没说话,就这么撑着下巴注视了她一会儿,突然改变了主意。 “阴阳师家里有你说的东西。”两面宿傩道。 绫小路葵觉得他说得好像有道理:“那我去借。” 两面宿傩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完全不理解她的话:“为什么要借。” 绫小路葵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要变成祸津神了。”神明坚定地拒绝道。 两面宿傩盯着她看。 绫小路葵绷不住了:“你说过我可以自己选名字的,我要当迪迦,不要当祸津神。” 虽然两面宿傩当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改名字的要求,但反正现在的两面宿傩又不知道。 有她发挥的空间了! 绫小路葵这么得意地想着,却听到了两面宿傩低沉的嗓音。 “你就叫这名字?”两面宿傩道。 绫小路葵一顿,反应过来这个时期的两面宿傩好像还不知道她名字。 他没问过,她也没说过。 直到江户那场大战她才告诉了他。 绫小路葵的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但两面宿傩似乎误会了她这个表情的意味。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抱着她往外走。 “难听。” 两面宿傩评价道。 “我记住了。” 绫小路葵:……啊,不是。 绫小路葵:你别记住啊。 第52章 完了。 等回到现世以后宿傩该不会都叫她迪迦了吧? 有点惊悚。 绫小路葵忽然觉得她还能再挣扎一下:“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这名字也不太行。” 她好像很紧张,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两面宿傩看她一眼,绫小路葵恰好也在这时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你给我取一个吧。” 少女在说这话的时候,嗓音不知不觉地软了下来,面容里满是期待。 名字而已,不过是个代号。 两面宿傩不知道她在开心什么。 不知道,当然也就无法理解。 可就在绫小路葵以为两面宿傩懒得理她的时候,略带哑意的声音却又一次从她的头顶上传来。 “葵。” 绫小路葵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她抬头,忘了移开视线。 两面宿傩喊过她神明大人,也喊过她小葵花。 这恶劣的家伙大多时候是故意的,于是便用了戏谑的口吻,一看到她红着张脸握紧拳头就愉悦地大笑。 还是第一次。 她第一次听到两面宿傩这么喊她的名字。 绫小路葵自己也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她既陌生又欣喜,就好像在触不可及的云朵上打滚。 “姓呢?”神明的眼睛又亮了几分,“你姓什么呀,宿傩?” 两面宿傩按住了不停乱动的少女,他没有为了这种无聊的问题去刻意回忆些不记得的东西的打算,两双猩红色的眼睛垂下来看她,尾音拖得有些耐人寻味。 “这么开心啊。” 仿佛是在说她没出息。 但绫小路葵可不管这些。 她很快振作起来:“那我要姓绫小路,你记这个名字。” 说来也挺奇怪的。 明明她前几天还在嫌弃这个名字朴素,但现在听起来好像又挺不错。 [太阳中的火焰之蕊呀,向日葵]① 她没读过什么俳句,只记得这一句。 少女自顾自地说着,两面宿傩却没说答不答应。 但绫小路葵觉得他似乎是记住了。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边?”她回过神来,想起侍女的话。 “闻见的。”两面宿傩平静道。 ? 狗、狗鼻子? 当然,这句话绫小路葵是不可能当着两面宿傩的面说的。 她回忆起了重点,刚想劝说两面宿傩不要去祸害阴阳师,结果发现为时已晚。 在她刚才快乐的工夫,两面宿傩已经带着她大摇大摆地走进花开院家的大宅了。 他这幅目中无人的姿态很快吸引了阴阳师们的注意,尽管两面宿傩还未开口,但花开院家的子辈们已经通过他身上那标志性的黑纹认出他了。 绫小路葵算了算,这个时期,花开院家的天才阴阳师花开院秀元应该还没出生。 就算这些小辈一起上,大概也打不过两面宿傩。 “……我没穿鞋子。”绫小路葵说道。 两面宿傩偏头避过飞来的箭矢,一脚踩在式神的背上。 他笑了一声,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点:“怕什么,又没让你下去。” ? 两面宿傩打算就这么抱着她和他们打架啊? 是不是有点嚣张? “又是你,两面宿傩!”人群里有穿着狩衣的阴阳师喊道,“花开院家无意与你作对,家主大人说了,你若是要寻他,可至宫城内去寻。” 两面宿傩睨了他一眼,道:“没兴趣。” 他说着,捏着式神脖子的手开始用力。 赤色的雷鸟发出凄惨的鸣叫,眼看就要归为一滩水墨。 绫小路葵想要伸手阻止他,可她刚抬起手,心脏便像是倏地被人握紧了一样。 痛意从肩膀一路弥漫到后背,少女的面色惨白,下意识地弓起脊背,五指蜷起之时,手背上的青色逐渐明显。 “怎么了?”可能是见她的表情真的很痛苦,两面宿傩难得没了逗弄她的心思。 他拧着眉,手里扔出去的式神撞倒了脚下的一排阴阳师。 绫小路葵说不出话,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弥漫到手背上的恙,无法理解这一切突然恶化的原因。 “那只眼睛……” “神坠!是神坠!” “两面宿傩和神在一起,怎么可能!” 阴阳师们的议论声里透着惊讶,可两面宿傩对于他们的话置若罔闻。 “别咬。”两面宿傩低声道,他捏着她的脸,拇指擦掉了她唇角渗出来的血迹。 这是能忍住就能忍住的吗。 绫小路葵正想这么对他喊,两面宿傩却已经不由分说地将她的下颌关节卸下来了。 这下她就算想说话也说不了。 神明睁着一双眼睛,无声地抗议着。 但两面宿傩没再看她,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向前踏了一步。 裹挟着咒力的斩击穿过长屋,直直地劈向花开院家后院所藏秘宝之地。 列阵的阴阳师吐出鲜血,他们躺在裂开的地面上,只有其中一个穿着青色狩衣的站了起来。 男人的立乌帽在战斗中滑落,黑色的发丝被风拂起,看起来有些狼狈。 “等等!你这样救不了她!”阴阳师握着手里沾血的蝙蝠扇,似乎做好了随时反击的打算。 两面宿傩停下了脚步,攻击在斩断对方头颅的前一瞬改变了方向。 爆炸产生的剧烈冲击使得阴阳师又一次摔到了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眼底就映出了两面宿傩沾血的和服下摆。 诅咒之王站在他面前,垂目看他:“继续。” 阴阳师愣了愣。 “祓魔仪式,我们可以举行祓魔仪式。” 他对两面宿傩说道,声音越到后面越没底气。 “只、只要你把手中的神明交给我们。” – 花开院家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可以称得上“天才”的阴阳师了。 作为世代守护京都、研习阴阳术的家族,比起后来出现的咒术师,花开院这个名字在更早的时候就与皇族挂钩。 大概也是因此,心高气傲的花开院在之前一直瞧不起所谓“御三家”的咒术世族。 可从五十年前起,阴阳师与咒术师之间的地位颠倒了。 他们急需从神明那里获得力量。 男人提出举行祓魔仪式时打得便是这个主意。 在阴阳术中,有通过献祭神明获取力量的先例。 明明只要他不说,花开院以外的人就不会知道的才对—— 可两面宿傩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慢悠悠地蹲了下来。 “当着我的面觊觎我的神明。” 两面宿傩笑了,他的指尖点在了男人的肩膀处,唇角的弧度中藏着血性与杀意,连声音也比平时低了几分。 “真是蠢货啊。” 男人的手臂连同狩衣的布料一起被撕了下来,被残忍扯断的血管顿时迸发出了大量温热的液体。 两面宿傩欣赏着他的惨叫,在他还有一口气的时候使用了反转术式。 “起来。” 他用脚踹了踹浑身血污,大口喘气的阴阳师。 “我不说第二遍。” – 绫小路葵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她醒来的时候,天上已经黑得连星星也看不见了。 房间内暗影重重,庭院中似是起了风,摇曳的树丛透过薄薄的格子窗投到地上,与榻边烛火的光融合在一起,有些分不清边界。 绫小路葵眨了眨眼,视线恢复清明的一瞬,映入眼底的首先是敞开的和服领口,还有里面若隐若现的带着黑纹的胸膛。 两、两面宿傩? 意识到这一点后,绫小路葵屏住了呼吸。 “宿傩?”她小声地喊了一声。 烛火晃了一下,两面宿傩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本就睡得不深,早就在她眨眼的时候被她的眼睫弄醒了。 绫小路葵:“我们在哪?” 这很明显不是她的房间,也不是两面宿傩的房间。 两面宿傩单手撑着脸:“阴阳师家里。” 他说得理所当然,完全没有任何自己把别人家毁了一半还要鸠占鹊巢另一半的觉悟。 也是。 毕竟他现在的府邸也是不知道从哪个倒霉蛋手里抢来的。 “你睡了两天。”见她没反应,两面宿傩接着道。 绫小路葵小声地“啊?”了一下,她试探着抬起眼睑,在昏暗的光线下与两面宿傩对视。 她过了两秒才明白过来两面宿傩的意思,于是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调:“你就这么一直抱着我?” 两面宿傩没了睡意,也不让她有睡意。 他坐起身的时候顺便也把她带上了:“你不是不要下来吗。” 他这么一说,绫小路葵就想起了自己那句有些丢人的“没穿鞋”的发言。 但是这个逻辑是这样的吗! 等等,那她岂不是臭了。 大脑颤抖。 绫小路葵极力绷住脸,但她越是努力,五官就越抽动。 两面宿傩很快发现了她的异样,他皱了下眉,抱着她往外走。 “不是不是。”眼见两面宿傩误解了她的意思,绫小路葵说道,“我好了,不痛了,就、就是那什么……” 俗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 感到羞愧的神明扒拉了两下自己的头发,企图遮住自己的表情。 “……我想去洗澡。” 少女的一头金发乱蓬蓬的,她用两只手扯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小巧的鼻尖和水润的眼睛裸露在外。 两面宿傩注视着她,嗤笑一声:“洗过了。” “虽然为时已晚,但是大夏天的不洗会……啊?”绫小路葵的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两面宿傩说了什么。 她噎了一下,皱着眉试探着提问:“你帮我洗的?” 两面宿傩:“你癖好倒是很多啊。” 哦,那就不是了。 想想也对,两面宿傩怎么可能会服务别人。 他充其量就负责把她扔进水池,还是等着她呛醒,不负责把她捞出来的那种。 “人的喜好是自由的。”绫小路葵哼哼完,发现远处的一大片废墟。 之前被两面宿傩扔出去的式神正哼哧哼哧地搬着砖,乌溜溜的眼睛一与她对上,就炸着毛飞远了。 “你砸的?”绫小路葵记得她昏过去之前,这栋建筑还没有塌得这么彻底。 两面宿傩发出了声不屑的鼻音:“昨天滑头鬼来了。” 绫小路葵懂了:“你们打架了啊?” 这么想想,花开院家还挺惨的。 她记得花开院家为了防止滑头鬼总是溜进来偷吃东西,以后的家训之一就是让世代转告滑头鬼“不准来我家!来了也没东西给你吃!” 这样下去,估计等她回去的时候还能多一句“两面宿傩与滑头鬼不得入内”。 “没有。”两面宿傩道。 他的答案实在有些出乎她的预料,于是绫小路葵歪了歪脑袋,企图从两面宿傩的表情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绫小路葵又悟了。 “你竟然嫌我碍事。”她表情沉痛地说道,“又不是我让你打架的时候偏要抱着我的。” 两面宿傩不想与她辩驳,懒懒地发出了声鼻音。 他应完,又觉得她这表情不称心意,于是动手给她捏了一个。 绫小路葵从他赤色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扭曲的模样。 两面宿傩被她丑笑了,他笑完还要逼迫她一起笑。 绫小路葵勉为其难地照做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她问道。 之前恙的突然恶化,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两面宿傩:“拿完东西再走。” 他说完,难得地把她放了下来。 绫小路葵打算等他一走就先溜回去。 “敢逃跑就把你的腿也扯下来。”两面宿傩道。 绫小路葵十分自然地盘腿坐下,开始用灵力在空中画条迫害公主的丑恶巨龙。 她画得十分认真,表情却有些气鼓鼓的,末了还不忘在巨龙脑袋上画个大铁锤。 两面宿傩哈哈大笑。 “你笑什……唔……” 刚坐下的少女被轻松地扯了起来,两面宿傩的手指穿过她的发间托在她的脑后,俯下身肆无忌惮地搅乱了她的呼吸。 “别给我添麻烦啊,神明大人。” 两面宿傩的声音低沉醇厚,胸腔的火热随着吐息一起侵入她的血肉。 他说完,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即使绫小路葵不说,两面宿傩也的确没有在这里过多逗留的打算。 他之所以耐心地在这里等到现在,期间还没有迫害其他阴阳师,目的只是拿到那卷从花开院分家送来的卷轴。 上面记录了有关神坠的所有内容。 “那位大人感染的面积已经不是祓魔仪式能解决的了,虽然是暂时醒过来了,但这只是假象,应该很快又会复发。” 狭窄的和室内,低着头的阴阳师说道。 “而、而且,一般来说,一位神明都不止有一把神器。” 折一把,换一把。 恶念在这个世间无处不在。 只要有神器,必定会被刺伤。 “哦。”两面宿傩无所谓地说道,“没有会怎样?” 阴阳师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他愣了愣,在两面宿傩不耐烦前又很快回过了神。 “对身体的影响倒是不大。”阴阳师诚实地答道,“但神明一般依赖神器来战斗,如果没有了神器,几乎就丧失了自保能力。” 在阴阳师的想象中,两面宿傩应该会露出为难的表情。 毕竟一个没有战斗力的神明有愧于神的称号,只能算是累赘。 可两面宿傩却咧开了嘴角。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烧掉了手里的卷轴,踏着灰烬从月光的清辉中走出。 “那她就不需要了。” 第53章 两面宿傩是在绫小路葵差点睡到地上时回来的,他走路时没有声音,把她拎起来的时候吓了她一跳。 “你去哪啦?”绫小路葵闻到了两面宿傩身上那些阴阳师特有的熏香,皱了皱鼻子问道。 两面宿傩抱着她走出了花开院家。 他没有引人注目的打算,也不想像那些巡逻的武士一样慢悠悠地在街道上闲逛,于是便踏上了两旁长屋的屋脊。 “不是怕被鬼吃掉吗。”两面宿傩没回答她的话,反而笑容戏谑地垂下眼看她,“你还真是到处都能睡啊。” 绫小路葵瞬间忘了自己刚才问的问题,她瞪了他一眼,有些不服气:“不是你让我待在原地别乱跑的吗,照做了还不行。” 主要是两面宿傩向来说话算话,她还想快乐地蹦蹦跳跳,不想拄着个拐杖像蜗牛。 说到这里,觉得自己的逻辑简直完美的绫小路葵又找回了底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骄傲什么,但总之就是骄傲地挺直了脖子。 “是吗,你很得意啊。”两面宿傩没理她那些小动作,他颇有兴致地勾起一边唇角,垂目望进她清澈透亮的眼底,“那我夸夸你吧。” 绫小路葵回忆了一下两面宿傩上次夸奖她的时候。 好久以前了,记不清了。 瞎猫撞见死耗子,还有这等好事? “不行。”绫小路葵想了想道,“我得存着。” 绫小路葵已经想好了,等回去以后就要让宿傩说她十遍一点也不胖。 或者上网搜一下五百字的彩虹屁,打印出来让他念。 诅咒之王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少女扬起的眉间透着狡黠,昳丽的面容中透出与白天截然不同的光彩。 两面宿傩捏了捏她的耳垂,不太在意道:“随便你。” 好耶。 她已经可以想象出回去以后听到她说的话脸臭掉的两面宿傩了。 绫小路葵越想越快乐,好一会儿才回忆起重点。 她没再主动和两面宿傩搭话,开始设想待会回到两面宿傩府邸中最糟糕的情况。 绫小路葵这么想着想着,忽然惊悚地听到了两面宿傩喊出了“虎杖悠仁”的名字。 听错了吗? 好像没有。 …… 震惊,警觉,难以置信。 可两面宿傩没有理会她这变幻莫测的表情,他的指腹摩挲着她变浅的耳洞,不轻不重地按了按。 “虎杖悠仁。”他面无表情地重复道,“那小鬼身上有我的咒力,不会死。” 可咒力不也是要自己用的吗? 绫小路葵刚想这么说,一个可怕的念头就从脑子里闪过了。 难、难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骗你的?”少女有些害怕了,小心翼翼的在两面宿傩的怀里往外挪了挪。 她刚一动,就被两面宿傩拽了回来。 “一开始。”两面宿傩道,他看上去不怎么生气,唇角的弧度看上去反倒更肆意了些,“你以为你能骗过我?” 可恶,骗不骗的,她之前不就骗到灵力的使用方法了吗。 虽然手段低劣了点,过程痛苦了点,但要不是那么做的话,她就真的要变成只能依靠两面宿傩的废物了。 不,不对,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 这样一来,两面宿傩应该就已经知道虎杖悠仁身上的他的咒力是受肉导致的了。 可他不仅没有直接把她的心脏挖出来掌控他们之间的束缚,看起来还挺悠然自得的。 这也就意味着…… “你想变成诅咒。”绫小路葵肯定地说道,音调下意识地提高了几分,“你疯啦?” 他原本就打算变成诅咒。 她就说,即使不能使用反转术式,可拼领域两面宿傩怎么会输呢? 两面宿傩对于她想明白这点并不意外,他低低地笑了一声,任由她十指托住自己的脸,顺着力道低下头来。 “真是令人意外的反应啊。”两面宿傩哑声道,“你不是巴不得我变成那样吗。” 绫小路葵语塞,声音小了点:“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她的确经常骂两面宿傩不是人,但没想让他从人变成诅咒。 要是早知道有狱门疆这种东西,或许虎杖同学也不用受那个苦了。 “变成诅咒会很无聊的。”绫小路葵不知道该拿出怎样的的表情面对两面宿傩,她既担心两面宿傩明天从哪里弄来本变成诅咒的书改写历史,又担心说得太多被时政追杀。 于是少女松开了捧着两面宿傩的脸的手,她的眼睫颤了颤,连带着目光也随倾洒的月光移了下来。 “我也会很无聊的。” 半晌,两面宿傩听她这么嗫嚅道。 两面宿傩沉默地注视了她一会,他啧了一声,而后粗鲁地捏着她的脸掰正:“不准哭。”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我还没哭呢!” 少女大声辩驳着,捋到耳后的金发滑下,有些掩住了眼睛。 两面宿傩觉得碍眼,索性把这不听话的一缕削掉了。 绫小路葵愣愣地看着掉到脚下的金发,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参差不齐的发型。 这样才是真想哭了。 “头发要长很久的啊!”少女气得脖子都红了,手握成了拳头。 她没用灵力,但力道也不小。 两面宿傩任由她垂了一下,表情没什么变化,连眉头也没皱。 “听好了,我说过很多遍,这是最后一遍。” 两面宿傩道,他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语气不太愉快。 “你是我的东西,在我没把你丢掉之前,你哪都不许去。” 绫小路葵完全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不是头发的问题吗?难道他以为她说的“无聊”是指他变成诅咒后她就要和他分道扬镳飞升去高天原? 绫小路葵这么吐槽着,突然发现两面宿傩可能真的是这么想的。 也对,这个时期的她可能的确还不是那么喜欢他。 不仅没那么喜欢他,可能还巴不得他早点逝世,然后继承他的遗产去高天原买房。 ……等等,她以前这么恶毒的吗。 绫小路葵深刻地反思了一会自己这比两面宿傩还两面宿傩的行为。 “谁要去高天原啊。”片刻,回过神来的少女嘟囔道,“我这辈子都不去高天原,那些神明可恶毒了。” 趁她没记忆把她骗得团团转,还想让她和两面宿傩自相残杀。 偏偏他们还是一群死不了的家伙,她把他们炸去黄泉了都还能爬回来。 但这些话她又不能对现在的两面宿傩说。 憋屈。 等她回去从小福嘴里问出算计她的都有谁,她还要再去炸一遍他们的神社。 低头认真思考着这些的少女并没有发现两面宿傩在看着她,她一下委屈一下明亮的神色落入两面宿傩的眼中,很快转变成了她又在装可怜的证据。 两面宿傩被她气笑了,懒洋洋地开口道:“谁又欺负你了?” 绫小路葵哼了一声:“反正你要是明天变成诅咒的话肯定有人来欺负我。” 她没有道理,只有歪理。 但两面宿傩并不为此感到厌烦。 相反地,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抗拒一件事的模样。 “这么在意啊。”两面宿傩挑眉,他好似是找到了新的乐趣,于是懒懒地发出了声鼻音。 “我不是一直都很在意你的事情吗。”绫小路葵不理解两面宿傩在想什么,只是理所当然地回答。 但她刚说完,耳朵就被两面宿傩咬了一下。 她感到有血液流了出来,可还没落下,就被猩红色的舌头卷了回去。 尖锐的犬齿细细地研磨着她的皮肤,弄得她的喉咙有些发痒。 “行啊。” 两面宿傩笑了一声,带着她跳进了府邸中的庭院。 “那就不变了。” – 两面宿傩的府邸被妖怪袭击了,这几乎是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发生的事情。 这倒也不是第一次发生的事,毕竟两面宿傩仇敌众多,大多时候还懒得设结界。 但听瑟瑟发抖的幸存的侍女阐述,是睡觉睡到一半被吵醒的虎杖悠仁和一位手握长刀穿着蓝色狩衣的人救了她们。 长刀,蓝色狩衣。 这不就是三日月吗? 可是太刀到了晚上几乎等于半个瞎子。 一想到她绝美的三日月要磕磕绊绊地对付妖怪的场景,绫小路葵就想把那些妖怪像土豆一样种进地里。 “又是你的朋友?”察觉到她心情的变化,两面宿傩威胁似的说道。 绫小路葵:“你要相信这世间有真善美,说不定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路人而已。” 为了不露馅,绫小路葵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把脸绷得紧紧的。 她拍了拍两面宿傩揽着自己的手臂,示意侍女已经给她拿来了鞋子,可以把她放下来了。 然而就在她做这个动作的下一秒,绫小路葵眼睁睁地看着好好的一双木屐就像她的头发一样变成了两截。 两面宿傩:“现在没有了。” 绫小路葵现在知道他平日里被她气笑是种什么感觉了。 “这是你干的,不是我说的啊,下次你打架因为这个打输了不能怪我。”绫小路葵时刻谨记着两面宿傩过去的诬陷。 两面宿傩道:“嗯,我干的。” 可恶,别承认啊,她还想去看看虎杖同学有没有受伤的。 一想到这里,绫小路葵就开始了她的作死行径。 “有本事你待会睡觉也抱着我。”她冷笑着说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酷一点。 两面宿傩睨她一眼:“你想了半天就想到了这个?没意思。” 鄙视她!他竟然还敢鄙视她! 明明先开始幼稚的是他自己! 绫小路葵吸了口气,不死心:“我说真的,昏迷的时候不算,我睡觉会梦游的,打拳的那种。” 两面宿傩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他向前迈了一步,跪在地上的侍女就自动退开。 他没说要去哪,但绫小路葵已经看出来了这是通往两面宿傩寝间的路。 ……咦,刚刚她为什么不闭嘴来着? 绫小路葵忽然意识到了这点。 “你又算计我。”醒悟过来的神明满脸悲痛。 尽管知道自己是容易被挑衅的性格,但她总在这种不太重要的地方轻而易举地上当。 明白了这一点后,绫小路葵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余光却先瞄到了远处探出个脑袋的小小身影。 “绫小路大人!”眼见被发现了,莲器索性从柱子后面挪了出来,他呼喊着神明名字的时候声音激动而高亢,抬头对上两面宿傩的眼睛时又马上萎了。 “宿傩大人。”他像模像样地喊了一句。 “有受伤吗?”趁着两面宿傩没有回应他的打算的空档,绫小路葵问道。 乖巧的神器摇了摇他的小脑袋,他一点也不怕两面宿傩,小跑着就跟了上来。 “没有。”他回答道,“虎杖大人的式神很厉害,我都没有怎么出手。” 绫小路葵的笑容僵住了。 她认真地注视着她“失而复得”的神器。 蓬松的金发,小草般翠绿的眼睛。 配上天真可爱的笑容,就像个童话里的天使。 “不是所有咒术师都有式神的哦。” 神明的语气仍带着几分宠溺与亲切,脸上却已然没了表情。 “你不在那里,莲器。” 她的声音冷冽下来,又重复了一遍。 “这里遭到袭击的时候,你去了哪里?” 幼小的孩童后退了一步,干净的眼瞳中倒映出那交叠的手指。 [一式,缚] 绫小路葵干净利落地断掉了他逃跑的后路。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招数会用在这种地方,有些难过地垂下了眼睛。 可尽管是这样,她依旧展现出了神明应有的耐心。 “没关系,只要不是这场袭击与你有关系,你说什么我都仍旧爱着你。” 少女的嗓音轻柔和缓,像是落在心上的一片羽毛,有着难以发现的吸引力。 “如果是呢?”等莲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哄诱着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立刻闭紧了嘴巴,但为时已晚。 绫小路葵沉默片刻。 “我会把名字还给你。”她说道。 [给予无处可去,无法逝去的你归去之地] [吾名绫小路,获持讳名,止于此地,假名命汝,为吾仆从,从此尊名,其皿以音,谨听吾命,化吾神器]① [来吧,莲器] 她曾经赐予了他名字,当然也能收回来。 绫小路葵感到有人摸了摸她的头发。 两面宿傩在幸灾乐祸地看戏,她却忽然有了勇气。 绫小路葵又顿了顿。 “我不要你了。” 神明对着她的神器说道。 第54章 绫小路葵不明白,好端端的,她的神器为什么会干坏事。 她记得刚捡到他的时候,他还是脏兮兮的一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去的,也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 但是是她先向他伸出手的。 她一伸手,那孩子便握了上来。 他小心翼翼地在衣服上擦掉了手上的泥土,一双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她,以为她没有发现。 那时候的绫小路葵觉得,既然他期待这样,那她就装作没看见好了。 一个从淤泥里走出的,闪闪发光的灵魂—— 她下意识地就为他取名莲器。 那颗小小的脑袋抬了起来,他看上去十分惊讶,惊讶得有些发愣。 “不好听的话也可以换一个。”神明揉了揉他的脑袋道。 “没有。”幼小的孩童笑起来,“只要是大人取的,我都喜欢。” ——只要和大人在一起,去哪里都行。 ——要是能和大人永远在一起就好啦。 ——请别在意他们的话,大人您以后肯定会拥有比天照大神更厉害的神社的! ——为什么?……我就是知道呀。 柔软的发梢划过掌心时痒痒的,像是被太阳照得发烫的溪水中那缓缓摆过的鱼尾。 那双翠绿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像砂石一样无声无息地沉了下来。 ——因为那才是大人应该在的地方。 怎么就走错了路。 绫小路葵叹了口气。 “舍不得?”两面宿傩托着下巴,他歪了下脑袋,两双猩红色的眼眸映着烛火垂下来看她。 此时立夏刚过,庭院里蝉鸣不断,即使是夜晚也没有凉爽几分。 两面宿傩的身上拢了件素色和服,他没有盖被子的习惯,倒是乐于将她用被子裹成长长的一条。 绫小路葵原地蹦跶了两下也没从被子里出来,她坐不起来,只能睁着眼睛看向两面宿傩。 “我要热死了。”她说道。 两面宿傩咧开嘴角:“这不是还没死。” 绫小路葵认真想了想:“那就是快死了。” 不光是被热的。 她觉得很难过,比之前一见两面宿傩就被他砍头的时候还要难过。 这真是种奇妙的感觉。 明明很难过,但却哭不出来。 两面宿傩笑了一声,他刚抬起手,绫小路葵还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就感到身上的被子散开了。 “哦。”两面宿傩慢悠悠应道,他捏了捏她的脸,一只手撑在她的耳侧,指甲蹭过她的脖颈,“那我帮帮你吧。” 那里是动脉搏动的地方,稍稍切开一点,血的味道就会渗出来。 绫小路葵记得,以前两面宿傩把那里割裂的时候,十几秒她就没了力气,五分钟后就重生了。 两面宿傩总不会是在和她讲冷笑话吧? 不太好笑,但是蛮恶趣味的。 “太好了。”绫小路葵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两面宿傩的肩膀道,“有你在,我都不需要担心有小A小B小C小绿茶的问题。” 和五条悟那种走在路上总是被陌生女孩子搭讪的存在不一样,要是有人敢找两面宿傩搭讪,那大概下一秒就已经背着行囊去天堂旅游了。 除了她没人忍得了两面宿傩。 角度刁钻,但是没有问题。 绫小路葵这样想通了以后还挺快乐的。 两面宿傩看她一眼,把她刚翘起来的脑袋又按了下去。 “睡觉。”两面宿傩道,“再乱动就把你扔出去。” – 绫小路葵一觉睡醒的时候两面宿傩已经不在了。 身侧的被褥没什么温度,绫小路葵猜测他可能很早又出了门。 估计是又去找哪个倒霉蛋练手了。 “姬君。” 可能是感应到了她的无聊,绫小路葵刚伸了个懒腰,三日月宗近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的身侧。 他好好地跪坐着,金色的吊穗在他的发边垂下,温和的眼睛里有一轮皎洁的月亮。 障子门还好好地关着,绫小路葵猜他应该是从窗户进来的。 神明眨眨眼,看向自己穿戴整齐的珍贵太刀。 三日月宗近会自己穿衣服了!震惊她一整年! “药研教的?”她问道。 三日月还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他认真地想了想,一时之间还真没想起来到底是谁教的。 他只记得那时候一群刀围着自己,粟田口家的小子们板着一张张可爱的脸,认真严肃地说“毕竟大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之类的话。 然后他就莫名其妙地学会了。 为了姬君,他老爷爷这种事情还是做得到的。 三日月很快就放弃了在这方面无谓的挣扎,他垂下眼来,注视着和自己打结的头发作斗争的主公。 “要回去吗?”三日月问道。 实际上本来该来这里的不应该是他。 三日月宗近当时悠闲地品着茶,正要回答隔壁审神者提出的奇奇怪怪的问题,一抬眼,就看到了朝自己飞来的小型日晷。 正在为谁去接主公最靠谱而争吵的长谷部和龟甲当场愣在了原地。 心大的三日月就这样降落在了平安京内。他经历了一天的迷路,问路,被人骗走,慢悠悠地走出来,迷路,再问路的过程才找到这里。 “唔。”绫小路葵犹豫了一下,“再等等吧。” 她说完,看向三日月,“受伤了吗?” 三日月:“已经处理过了。” 那就是受伤了。 绫小路葵瞳孔地震。 “真、真剑必杀?”她小声问了一句。 三日月宗近眨了眨眼,似乎对她知道这件事很惊讶。 于是一只痛苦到满地打滚的审神者出现了。 三日月宗近完全没听明白她口中断断续续的那些“可恶啊这么经典的场面却没看到”“腹肌啊我的腹肌不见了呜呜呜”“可是再来一遍又好心疼啊啊啊啊”是什么意思。 但是三日月纵容地弯起了唇角。 身为天下五剑之一的三日月宗近身上有一股包容的气质,不在战场上的时候,他看谁都很慈爱,就像长辈注视着可爱的小辈。 三日月宗近抬手摸了摸审神者的脑袋:“姬君想摸的话摸就是了。” 这是什么糟糕发言? 绫小路葵又一次震惊了。 难、难道三日月以前的主人也经常摸他吗? 不对,什么叫也! 绫小路葵咳嗽一声,瞬间正襟危坐:“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说完,看着面前疑惑的三日月,脑子里不由地冒出了个恐怖的想法:“该不会隔壁那个九条尾巴的家伙摸你了吧?就像、就像这样……” 绫小路葵没想摸他,只是伸出手比划了两下。 她决定三日月要是说是,她回去就把隔壁同事的粮仓一把火点燃。 但障子门在这时被拉开了。 虎杖悠仁站在门口,笑容在看清屋内两个人的动作时淡了一点,又淡了一点。 绫小路葵和他对视了片刻。 虎杖悠仁:“打扰了。” 他说完,后退了一步,打算关上门。 然后绫小路葵看见他比了个朝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我看到宿傩出门了,没关系,加油前辈。”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 ……你都在庆祝什么啊! 她就算从歧途里走出来也不可能丧心病狂到对付丧神下手啊!! – 绫小路葵之所以说再等等,是因为她想和两面宿傩道个别。 期间她试图让三日月先带虎杖悠仁回去,但却被虎杖悠仁拒绝了。 正直的少年笑容健气又爽朗,说怎么也不能抛下同伴吧。 绫小路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晋升为他的同伴的,但她决定以后要把虎杖悠仁周围三十米内的妖怪都砍光。 真人怎么就不能学学善良的虎杖同学呢。 绫小路葵稍微想象了一下真人学着虎杖悠仁说这句话的场景…… 啊,好像有点毛骨悚然。 绝对是想干什么不得了的坏事前的借口。 绫小路葵坐在门槛上这么想着,脑袋轻轻撞了撞门框。 两面宿傩踩着月亮的尾巴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少女将金发梳成了一条辫子,身上的白色浴衣对于她来说有些大了。她用腰带胡乱扎着,手一抬袖子就滑了下来,白玉般的肌肤暴露了一大片。 两面宿傩:“睡醒了?” 那双蓝色的杏眼中的雾霭被驱散,有什么亮了起来。 “没有呀。”绫小路葵弯起了眉眼,她撑在手上的脑袋歪了歪,看起来很精神,“在等你。” 这她可没有撒谎,毕竟她一睡就是第二天了,而三日月和虎杖同学都已经打包好行李在等她了。 两面宿傩笑了,他单膝蹲下,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一只手穿过她的头发按在她的耳后。 “你还真是把要走的话说得好听啊。” 落在耳边的声音低沉性感,有些令人头皮发麻。 绫小路葵感到两面宿傩手掌的力度大了点,他这么一扯,她的头发一定又断了好几根。 “那不也是回到你身边吗。”她回答着,好像有些感冒了,声音里带了些鼻音,“我一走,你的神明马上就回来啦。” 两面宿傩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绫小路葵注意到了他沾血的和服下摆。 “你把我的神器杀掉了。” 神明说这话的时候,用了肯定的口吻。 她顿了顿:“明明我都已经把名字还给他了。” 两面宿傩看了一眼她的衣服,唇角勾起一个嘲讽般的弧度,“需要我和你介绍一下你爱收留脏东西的坏毛病吗。” 绫小路葵觉得他说的也挺有道理的。 她一走,这段记忆也会被她带走。 没有要骂自己的意思,但这个时期的她甚至都不知道虎杖悠仁是谁。那孩子一回来,她肯定还会向他伸出手。 那孩子有朝一日还是要害人,她会被恙吞噬,而他会被折断。 也不是不生气,只是她已经气过一次了。 历史的齿轮是无法改变的。 那只是弥漫在整颗心脏的无力感而已。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啊。”绫小路葵张开唇,缓慢地开口道。 她是笑着的,但好像又在哭。 神明的五官本就生得冷淡,没有表情的时候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可她时刻都很开心,就算被洋葱熏得落出眼泪,也能很快弯起唇角。 明媚会在此刻爬上她的眉梢,少女干净的眼眸中会认真地倒映出出现在她面前的每一个人。 “对不起。”绫小路葵说道。 她昨天睡着的时候做了噩梦。 她又梦到了那个江户的晚上,御三家的咒术师站满了整个庭院,重伤的药研藤四郎明明已经无法化形了,却还是想拼了命地回到她的身边。 她用锁链捆住了两面宿傩,看着式神用刀刺穿了他的胸膛。 两面宿傩不该被困住的。 明明她第一次用锁链这么对他的时候,他一下子把她甩了出去。 绫小路葵至今还记得两面宿傩的那个眼神。 他没有说话,却好像在骂她蠢货。 神明把所有的灵力给了重伤的刀剑,成了一只谁都可以屠宰的羔羊。 两面宿傩选择来接她。 绫小路葵一直觉得,倘若没有那件事的话,两面宿傩变成诅咒的想法就能推迟一点,再推迟一点。 ——我没有愿望。不过,你站得太高了。 ——又蠢又弱,不许哭了。 ——行啊,那就陪你玩玩吧。 ——我以为你会比你说得更有用一点。 ——好孩子。 ——囚禁我?真敢说啊你。 ——喜欢啊。喜欢得要命。[1] 事到如今,绫小路葵都不知道究竟是她喜欢两面宿傩更悲剧一点,还是两面宿傩喜欢她更悲剧一点了。 不过她应该是先喜欢上对方的那个。 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啊,不知何时深深地被外面的那团火焰吸引了。 那无与伦比的暴力,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两面宿傩是纯粹的恶,他没有悲惨的遭遇,也没有糟糕的经历。 他只是随心所欲,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 所以她的火焰才伤不到他。 她的火焰,根本就是从对他的仰慕中诞生出来的。 明明是普度众生的神明,却憧憬着成为站在尸骨之上的诅咒。 要么只渡一人,要么谁也不渡——这听起来多么戏剧又可笑啊。 “喜欢我?”两面宿傩的声音响起,他的指腹贴在她的眼尾,不轻不重地按了按。 绫小路葵平静地看着他:“特别喜欢。” 两面宿傩唇角恶劣的笑意又扩大了几分:“有多喜欢?” 绫小路葵认真思考了一会:“大概就是如果你现在要拿回我的心脏解开束缚,我也愿意亲手给你掏出来的程度。” “我都知道啦。”她轻声说道,尾音微弱得像是在撒娇。 她想起来了,以前两面宿傩折断她的神器前,她的确生过很严重的一场病。 病。 或许是拒绝接受心爱的,唯一的神器想要吞噬她的事实,神明遗忘了这段记忆。 连带着连两面宿傩也一起忘了。 绫小路葵不太清楚,但也不能排除那些曾经算计了她的众神动了手脚的可能。 神明这么想着,颈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她刚抬起头,双唇便被人咬破。她只能张开嘴,被迫承受这个满是血腥味的吻。 “滚吧。” 两面宿傩摸了摸她的脑袋,猩红色的眼底沾满了欲望。 “滚回我身边去。”诅咒之王这么说道。 第55章 两面宿傩的容器失踪了。 虽然只有几天而已,但也够五条悟被咒术界的那些老家伙们烦死了。 “这就是你把打游戏的地点改到我家的原因吗?” 凌晨三点,绫小路葵试图把弹珠往扎根在她家沙发上的五条悟脑袋上弹。 很显然没成功。 透明的玻璃珠被无下限无情地挡住,在地上啪嗒啪嗒地跳了两下,很快又滚回了她的脚边。 五条悟眨眨眼睛,他回过脸来看她,头发乱糟糟的,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看起来像个叛逆的高中生。 “欸——”咒术界的最强抱怨般地拖长语调,他理直气壮地伸出根手指,指了指一旁悠闲坐着的夏油杰,“等杰帮我写完报告就走。” 夏油杰抿了口咖啡,看都没看他:“别做梦了。” “可是小葵花的事情除了我以外只有身为人质的你知道嘛。”五条悟托着下巴,表情无辜。 他的睫毛很长,在电视的反光下由为明显。 嫉妒使绫小路葵面目全非。 但她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好家伙,她说怎么她把虎杖悠仁带回来的时候五条悟一点也不惊讶,原来是把夏油杰当人质了。 “我来写。”感到愧疚的神明这么说道。 她一掌拍在了厚厚的一叠白纸上,看起来十分有气势。 五条悟看她一眼:“……《悠仁历险记》?” 绫小路葵:“庸俗。” 绫小路葵:“我怎么也得写出一本《关于虎杖同学不见了怎么想都是世界的错》。” 五条悟想象了一下那个开头。 啊,好中二。 正适合瞎了那群烂橘子的眼。 解决了烦恼的五条悟把滑到鼻尖的小墨镜又推了回去。 绫小路家的沙发对他来说矮了点,施展不开的男人索性伸直了两条腿,向后倒在靠背上。 他额前的碎发随着重力落下,一双苍蓝色的眼眸透过墨镜的缝隙漏了出来。 “那个逃跑的诅咒我找到了哦。” 了?这是绫小路葵听到里梅和宿傩的对话后发给五条悟的名字。 在此之前五条悟对此没什么印象,但他对着个头顶缝合线的女人喊出这名字的时候,对方的反应还挺搞笑的。 结果当然是被他踩爆了。 毕竟他是最强的嘛。 “哦。”绫小路葵随意地应了一声,“然后呢?” “什么然后?” “其他的诅咒呀。” “因为悠仁的事就耽搁了。”五条悟理所当然地说道,末了还不忘用谴责的眼神看她,“都是小葵花的错。” 绫小路葵配合着他哈哈地笑了两声,“作为弥补,你把你说的烂掉的橘子的照片给我一份怎么样?” 五条悟:“?” 绫小路葵:“我又不是咒术师,找他们麻烦又不能拿我怎样。” 何况她的存在感低,只要她不先开口,她在他们旁边打军体拳都不会有人发现。 就很适合制造灵异事件。 五条悟难得地觉得她的话说的很有道理,他用发现新大陆的眼神看她,心情愉快地勾起唇角。 “我给你印一百份。” “……倒也不必。” “你动完手后可以给我拍照片吗?” “这样不道德。” “一百万。” “……” 绫小路葵掏出了空白的支票簿,毕恭毕敬地递到了五条悟面前。 “我扒光了他们挂在树上给你拍。” 没办法,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她甚至能扒完他们再给他们整个芭比梦幻造型。 - 绫小路葵的效率很高。 她是一夜之间买完横滨所有绷带的人,五条悟第二天早上就收到了20个G的文件。 多机位拍摄,良心买卖。 五条悟本想传给家入硝子也看看,但一不小心又点成了群发。 “我突然觉得这样发家致富也不错,谁规定发财一定要走正道了。”绫小路葵当着药研藤四郎的面这么说道。 药研藤四郎面不改色:“大将,慎言。” 但实际上药研藤四郎也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 可他身为近侍,理应是纠正她那些错误思想的存在。 “说起来,大将您存的钱不是已经能造间神社了吗?” 绫小路葵心虚了:“不造了。” 药研藤四郎愣了下,看向她的时候神色明显有些惊讶。 付丧神的眉头皱了起来:“我记得您说过这是您的梦想。” “嗯。”绫小路葵含糊地应了一声。 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心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妙地发生了变化。 就好像。 就好像…… “我已经不需要别人来参拜我了。”神明轻轻踹了踹脚边的石子,嘟囔着道。 她曾经对两面宿傩说过,贪心是件好事情。 可她现在不想变得贪心。 – 又过了两天,绫小路葵在喝下午茶的时候收到了五条悟的短信。 他发来了张照片,一边是只剩下了一半身子的花御,一边是只剩下一个脑袋的漏瑚,五条悟站在中间,笑容灿烂地比了个耶。 听夏油杰说他当时还要强迫两个诅咒也跟着他一起笑,奈何诅咒也有自尊,五条悟只能“勉为其难”地在漏瑚的火山头上插了朵花。 真是比反派还反派。 绫小路葵平静地保存了照片,喝完了整杯奶茶。 她站起身来,推开店门。 风铃清脆的声音在风中响起,少女低头,看向脚边一踩就碎的叶子,惊觉已经到了秋天了。 “这么快就找到我了啊。”无人的小巷里,真人的脑袋从下水道里钻了出来。 他的形态诡异而扭曲,站到她面前时却又变成了人形。 绫小路葵摊了摊手:“谁让你叫我母亲呢。” 虽然看不见咒力,但总觉得他会在这里出现。 毕竟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总得有些默契吧。 “说说看吧。” 绫小路葵开口道,她的手里握着把太刀,刀背隔了层衣服搭在肩膀上,显得从容不迫。 “你打算什么时候对我用无为转变?” 真人眨眨眼,他对于她知道这件事情似乎有些惊讶,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越笑越开心,两只手捂着肚子,肩膀颤动,身体弓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什么啊。”真人伸手,用指节擦掉了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那是[夏油]的计划,和我无关哦。” 他笑完,放缓的语气温柔缱绻,像是掺了毒药的蜜糖。 “再说啦,那不是很好吗。” “这样一来,母亲就可以和父亲永远在一起了。” 真人说完,向她伸出了手。 “我已经实验过了。” “不会有痛苦的方法。” 从人对人的恶意中诞生的诅咒,总是佯装出一副无辜又善解人意的样子。 稍一不慎,就会上他的当。 绫小路葵不想上第二次当。 于是她砍断了那只向自己伸来的手。 “被拒绝了啊。”真人瞄了眼自己空荡荡的肩膀。 他看上去有些沮丧,但很快又笑了起来。 那是卸去了伪装的笑,没了天真与可爱,只有扭曲的可怖。 “[多重魂]” 真人懒洋洋地抬起了眼睑,他注视着眼前的金色,尾音轻轻的。 “——[拔体]” 将两个以上的改造人融合在一起,利用拒绝反应使改造人的质量得到爆发性的增长,而后射向对手。 绫小路葵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她手里的太刀转了一圈,金色的灵力顺着银色的刀体倾泻而下。 “怎么都觉得我很弱啊。” “明明我只是打不过宿傩和迅猛龙而已。” 周围二十米以内的建筑物碎开,被火焰炙烤过的树木发出了难闻的气息。 绫小路葵割裂开了自己的手掌。 她的血在阳光下一点一点地往下落,在脚下燃烧出一个光圈。 “劫,生,命,烦,见,秽恶不净。” “以吾绫小路之名,悉将五浊恶世所清除。” 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收拢。 真人在一片火光中看到了她的灵魂。 摇曳的,却在黑暗中缓缓升起。 “知道守护甜心吗?” “特别可爱,我很早就想有一个了。” 第三式,就连对两面宿傩她都没用过。 毕竟是用生命来换,又疼又费,用完还得重生。 神明自顾自地叹息着,用锁链捆住了诅咒的脖颈。 它不断收紧,再收紧,像是枷锁,又像是项圈,残忍地把灵魂碾碎,又慈爱地重组。 “别难过。” 绫小路葵垂下眼眸,她走近了些,又像以前那样揉了揉真人的脑袋。 【是真的存在的呀,神明大人。】 【真人,我的名字叫真人。】 【您要抛弃我吗?】 “神是不会抛弃她的信徒的。” 明明是在用温柔的声音说着这样的话,真人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想要使用领域,一抬眼却对上了那道猩红的目光。 两面宿傩撑着脑袋,坐在尸骨堆砌而成的王座上,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看他。 两道影子在这时重合在了一起。 “真人。” 在真人身为诅咒的记忆中,这是他的“母亲”最后一次喊他的名字。 “我也是爱着你的哦。” 隐藏宽和表象下的冷漠,这便叫神性。 神明说完后,将她的手掌压了下来。 她替他合上了眼睛。 第56章 “守护甜心?” “……为什么要看我?” “因为伏黑你不是有式神吗,应该是差不多的东西吧?” 面对着两位同伴期待的目光,伏黑惠陷入了沉默。 他看了眼五条悟发来的照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才好。 “不。”伏黑惠无情地回答道,“至少我是不会给玉犬他们穿芭比娃娃的衣服的。” - 绫小路葵把真人带回了本丸。 昔日里爱捉弄人的诅咒变成了小小的一只,倒是很受粟田口家的小短刀们欢迎。 看着那被一群五颜六色的小脑袋湮没的蓝色身影,绫小路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羡慕谁才好。 “你倒是玩得很开心啊。” 天守阁内,两面宿傩慢悠悠地抬眼看她。 绫小路葵:“我冤枉。” 少女举起手,似乎是要缴械投降。 两面宿傩撑在手上的脑袋歪了歪,他一副慵懒的样子,却又在她刚舒出一口气时抓住了她的脚踝。 “等……啊。” 失去重心的少女摔了一跤,在叠席上被他扯到了身边,米色的短裙随着摩擦向上自动,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 两面宿傩让她坐在自己的腿间,猩红色的眼睛垂下来看她。 “你冤枉什么了。”两面宿傩道。 绫小路葵觉得他在明知故问。 明明她在平安时代干的那些事他在领域里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也没干什么坏事吧? 除了在虎杖同学的身份上做文章以外,应该就只有在名字的地方撒了谎。 “好吧,我不冤枉。”绫小路葵理亏地说道。 两面宿傩倒是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 他的眉尾扬起,不太满意地收拢了手臂的力度。 两面宿傩:“不对。” 绫小路葵听到他的话,愣愣地抬起头来:“什么不对?” 她的眼眸干净明澈,里面的情绪与那日坐在门槛前问自己是不是很蠢时截然不同。 两面宿傩一想到这里,眉心便烦躁地拢起。 绫小路葵感受到了他心情的变化,于是小心翼翼地扯了下他的袖子。 “你生气啦,宿傩?” 她说完,又顿了顿,主动把手伸到两面宿傩面前。 “请你喝?” 这句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呢。 两面宿傩要是真把她的血拿来喝,那她可能要变成干尸了。 但两面宿傩既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绫小路葵犹豫了一下,开始挑战起了他的底线。 “宿傩——” 她拖长尾音喊道。 “宿傩大……呀!” 她一个“人”字都还没喊完,就被两面宿傩按在了和室中央的矮桌上。 前不久刚折下的一枝木槿连带着花瓶一起滚落,掉在叠席上时发出沉闷的响声。 两面宿傩单手就握住了她的两只手腕,他俯下身,犬齿扎进她的后颈。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当成血包了,但血液流失的感觉还是有些不适。 绫小路葵后悔了:“我真不知道什么不对啊。” 难道还要往前追溯? 那她的丰功伟绩哪里是几个小时能说完的。 “别急啊。”两面宿傩贴着她的耳廓,嗓音喑哑道,“你可以慢慢想。” 绫小路葵觉得自己重生以后把他放出来简直是个大错特错的决定。 真人那件事后,她手上的咒纹又变化了一下。 绫小路葵本想处理完本丸的事情后再问问两面宿傩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她一回本丸,两面宿傩就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两面宿傩说与他无关,但他一副完全懒得追究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样子。 绫小路葵就不一样了。 她吓得要死。 两面宿傩变回本体也就算了,她的本丸在这个时候显然岌岌可危。 于是绫小路葵就这么把两面宿傩带到了天守阁。 这里是审神者的居所,除了打扫的时候,平日里只有近侍才会过来。 “总不能是之前我偷偷在汤里给你下毒的事吧?” “那些照片是五条悟发出去的,不关我的事啊。” 绫小路葵一连说了好几句话,她说得口干舌燥,连嗓音都有些发哑。 她之前想弄死两面宿傩的时候,做过的坏事实在是太多了,连她自己都有些记不清。 手上的咒纹早就有了,两面宿傩容忍她到现在,的确算是个奇迹。 两面宿傩的动作从她的颈后下移。他的动作缓慢,带了些戏弄的撩人。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不该让之前的你吸我血的!是这个对不对?” 两面宿傩停了下来。 被压在席间的少女绯红满颊,血的香气从她颈后小小的伤口中溢出。她的睫毛颤了颤,水润的杏眼中并无惧意,映出晚霞的颜色。 更好欺负了。 “不对。”两面宿傩道。 他低笑一声,使她翻过身来面对自己。 “再加把劲啊。” 两面宿傩拖着懒洋洋的调子说道。 绫小路葵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她的脊骨划过,奇怪的感觉从尾椎一路蔓延,使得她不由地呜咽了一声。 可、可恶,两面宿傩和她不是共感的吗?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这么悠闲自在? “那就是……唔。” 四眼四手的诅咒之王突然亲了她,他亲完也不让她闭嘴,按在她唇角的手指突然从她的齿间擦过,像逗猫一样搅动着她的舌尖。 两面宿傩恶劣地扯起嘴角:“也不对。” 她都还没说呢! 绫小路葵这么在心里愤怒地尖叫。 两面宿傩读懂了她的意思,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但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差:“我说不对就不对。” 有毒,两面宿傩这人有毒。 少女淤积在胸腔内的情绪迸发,她的身体因气愤而起伏着,凌乱的金发散在胸前,偶尔几缕因汗水而捻在了一起,轻轻沾在了桃红色的唇瓣上。 两面宿傩没再捉弄她了。 他的手臂穿过她的腰间,伸手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 先前落在席间的花朵被碾碎了,柔嫩的花瓣一片一片地落下,连带着花瓶里的清水也洒了出来。 晚霞的色彩透过格子窗被割裂,它与晃荡的叶影一起投射在玻璃瓶残余的液体里,像是弥漫在白布上的一点血渍。 神明到最后还是没忍住落了泪。 她用发哑的声音骂他,靡丽的脸庞上沾着艳色,像只临死前还要挣扎的小兽一样死死地咬住了两面宿傩的肩膀。 可两面宿傩对此却毫不在意。 他不仅不在意,反倒看上去心情愉悦。 她哭得越惨,两面宿傩就越开心。 绫小路葵的理智短暂地回笼了片刻。 “你想看我哭?”她有些气急败坏,十分艰难地组出了个完整的句子,“你……你变态。” 少女的声音低低弱弱的,听上去毫无威胁力,反倒像是撒娇。 两面宿傩报复性地捏了捏她的脸,他的指腹擦过她的眼角,指尖捻了捻化开的泪珠。 “不是你要哭的吗。”两面宿傩满不在乎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啊?】 平安时代的大宅前,低着头的少女有些沮丧。 于是领域里的两面宿傩便睁开了眼。 她身上穿着他的浴衣,腰带扎得松松垮垮的。 他的神明本来就小小的一只,抱着膝盖蜷起来的时候就显得更加可怜。 明明声音颤抖得不行,还非要扬起唇角微笑。 实在碍眼。 两面宿傩这么想,索性就这么做了。 弱小的家伙,本就该好好地哭出来才行。 – 绫小路葵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彼时两面宿傩已经把她从池水里捞了出来,正把她按在地上穿衣服。 绫小路葵惊觉自己的头发又有几缕被削掉了。 除此以外,她还闻到了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被折磨了一晚上的神明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两面宿傩给她烘干头发时不小心把她的头发烧焦,然后又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最后面无表情地把那几缕削掉的场景了。 还挺可爱的。 虽然把可爱与两面宿傩联系在一起好像有些惊悚。 绫小路葵想了想,自顾自地被自己的形容词逗笑了。 两面宿傩看着她笑,他耐心地等她笑完了才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笑什么?” “没有。” “……” “诶!我刚穿好的衣服!” 绫小路葵一惊,死死地抱住了两面宿傩的手臂。 她知道两面宿傩不过是威胁她下而已,但她的身体不听使唤,下意识地就跳了起来。 完了,她的弱点被发现了。 绫小路葵这么想着,余光瞄见摆在柜子上的神社模型。 是夏油杰当初给她做的。 下面还压了张存折。 不过既然她现在不需要建造个真的神社了,那笔钱说不定可以拿来扩展下本丸的面积。 “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景观啊?”绫小路葵问道。 两面宿傩想也没想:“没有。” 他说完,发现跪坐着的少女想得更认真了。 绫小路葵想着想着,抱着两面宿傩的手就松开了,她想站起来,腿却有些发麻。 神明试图保持了下平衡。 然后精准无误地摔到了两面宿傩的怀里。 她的脑袋枕在他的腿上,一双无辜的眼睛眨了眨:“我不是故意的。” 两面宿傩没和她计较这些。 他似乎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垂目看她:“直接把隔壁的抢来不就好了。” 哇,那她的同事也太惨了吧。 “不行。”绫小路葵保持着最后的良心说道,“你不是也要住这里吗,我想亲手弄个独一无二的。” 两面宿傩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绫小路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还是炫耀似的弯起了唇角。 “我的本丸可不比你的生得领域漂亮嘛。” “想到哪个季节就到哪个季节,我和烛台切学了鲜花饼,改天做给你吃呀。” “哦……不过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甜的?” 绫小路葵兀自陷入了沉思,却突然听见向来懒得回答她这种无聊问题的两面宿傩开口。 “弄你喜欢的就行。”两面宿傩道。 绫小路葵撇嘴:“那我种一排向日葵每天闪瞎你的眼睛。” 两面宿傩捏了捏她的耳垂:“随便你。” 绫小路葵才不信他。 万一种出来不合他意他又要一把火给她烧掉。 “算了,以后再想。”绫小路葵这么说着,颇有活力地站起来,打算去看看她的付丧神们在干嘛。 然而她刚一拉开障子门,就对上了那双熟悉的六眼。 绫小路葵这才想起来,她似乎邀请了咒术高专的一行人前来参观她的守护甜心。 她左看看,右看看,两面宿傩和五条悟就这么隔着她四目相对。 “过来点,小葵花。”五条悟是最先开口的那个。 他冷静地把来参观带的伴手礼放下了,冲金发的少女招了招手,随即扯出一个十分嚣张的笑容。 “我要把你身后的那个家伙打成一米一。” 两面宿傩比他笑得更嚣张,他单手就把她抱了起来:“弱鸡才喜欢吃那种东西。” 他指的是喜久福。 绫小路葵觉得自己有被内涵到。 五条悟脸更臭了:“什么啊,我让你一只手你都打不过我。” 夏油杰温和在旁边提醒:“三对一吗。” 两面宿傩还剩三只手,五条悟再让就只剩一只了。 五条悟:“……” 绫小路葵见缝插针:“不准打架!要打出去打!” 他们两个打起来,她的本丸还得了。 五条悟不屑地哼了一声:“反正我是最强的。” 夏油杰想了想,觉得这句话倒也不完全正确。 身为神器,他觉得自己似乎有必要阻止这场毁天灭地的战斗发生的可能。 “不。”想通了的夏油杰稍作停顿后开口道,“至少人家有老婆,你没有。” 五条悟:? 五条悟:??? 五条悟:你是两面宿傩派来的卧底? 伤了。 – 绫小路葵的本丸到最后还是塌了。 两面宿傩和五条悟打了一分钟,她的本丸就塌了一半。 当晚,痛苦的神明抱着脑袋,像只仓鼠一样躲在了被子里。 两面宿傩把她拎出来:“又不是我先动的手。” 绫小路葵:“这、这是重点吗!”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尖粉粉的,抽噎个不停。 两面宿傩啧了一声,绫小路葵不知道他念了什么,总之身影突然消失在了本丸里。 等到他再出现的时候,绫小路葵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五条悟发来的消息。 他气急败坏地陈述了觉睡到一半结果两面宿傩占据了他学生的身体来把他公寓踹塌的恶劣行径。 绫小路葵打了个嗝。 然后笑出了鼻涕泡泡。 她想回个消息,但在那之前,两面宿傩不由分说地把她的脑袋按在了他的手臂上。 “睡觉。”他言简意赅地说道。 绫小路葵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月色如水般洒下,枝头的鸟儿、池塘的金鱼——周围的一切在夜晚都安静了下来。 “我真的要种一排向日葵哦。”不知过了多久,绫小路葵小声说道。 她戳了戳两面宿傩的睫毛,又戳了戳她的眼眶。 两面宿傩有些不耐烦地捉住了她的手腕,索性将她整个人压在了怀里,不让她动弹。 但他还是“嗯”了一声。 绫小路葵倒也不挣扎。 她想了想,现在把种子洒下去,来年花朵朝着太阳盛开的时候一定很壮观。 然后她就派真人去当护花使者。 小小的一只蓝色,坐在花蕊的中央—— 她要拉上两面宿傩一起去看。 一定特别可爱。 她无比期待着那天的到来。 – 绫小路葵之前说过,两面宿傩脾气臭还爱打人,谁喜欢他谁是傻子。 但是反正没有人听见。 没有证据,那就不算数。 里梅冷笑一声,将她的珍藏版游戏和老婆们悉数供到了两面宿傩面前。 绫小路葵正襟危坐地看着两面宿傩面对着一堆游戏机里的马赛克画面,朝她勾了勾手。 很好,她是傻子。 这次她哭了一个晚上。 第57章 番外一 神明和诅咒之王混在一起的事情很快就传上了高天原。 神议会议后,绫小路葵还收到了好友类似“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没关系,虽然我也打不过两面宿傩,但是我会帮你去问问女武神她们愿不愿意帮忙的”之类的短信。 绫小路葵发了个问号。 手机那头很快又传来了消息。 [实在不行,你就苦中作乐吧。] 绫小路葵已经能想象对方发出这条短信时的微妙表情了,她斟酌了一下语句,刚想让对方不用担心,左肩却突然被重量压低了些。 男人蜜色的手臂穿过少女纤细的腰肢,两面宿傩抱着她,脑袋懒洋洋地搭在她的肩上。 两面宿傩:“在看什么?” 绫小路葵想了想,把手机举起来,在他面前炫耀似的晃来晃去。 “有人说要来把我从你的压迫中解救出来。” 少女的嗓音清甜,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眯成弯弯的两道,眉间透着狡黠的笑意。 两面宿傩挑了下眉。 “行啊。” 他唇角恶劣的弧度扩大了的些,声音因还未卸下的倦意而显得有些沙哑。 两面宿傩捏了捏她的脸,看上去似乎还挺得意。 “那我就把他们全都杀光。” – 绫小路葵觉得和两面宿傩待在一起也有好处。 比如即使她一把火烧掉了那些当年算计她的神明地神社,也没有神来找她麻烦。 绫小路葵的生活自此悠闲自在了起来。 有两面宿傩在身边,她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好好打过架了。 丧失了唯一体力活动的结果就是某一天心血来潮上称后,绫小路葵足足消沉了一个下午。 她的灵魂从她的身体里冒了出来,在天守阁的走廊上痛苦地打滚。 “怎么了?” 两面宿傩把她拎了起来。 绫小路葵一句话也没说。 当然不可能说。 毕竟两面宿傩上次说她胖了的时候她还很不服气,现在开口,岂不就是打了自己的脸。 绫小路葵越想越气,索性别过了脸。 她的一双眼睛因此而变得湿漉漉的,长长的睫毛被沾湿成一撮一撮,涂了唇脂的唇瓣紧紧抿起。 两面宿傩误解了她的意思。 他皱了下眉,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掰正了她的脸。 “和我说话。”两面宿傩按耐着烦躁的情绪说道。 真人在旁边眨眨眼睛,他只是路过,完全没搞明白前因后果。 但他向来聪明。 联系一下对方每次看到粟田口家的麻烦鬼们围着自己的羡慕眼神,真人得出了结论。 “父亲。” “母亲可能是因为没有孩子养所以难受了。” 空气寂静了片刻。 绫小路葵的头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她清楚地感到两面宿傩捏着她脸的手顿了一下。 神明气得想把真人种进地里,但向来会看眼色的诅咒早就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绫小路葵又一次被按在了地上。 两面宿傩的手从她的衣裙下摆中伸了进去,他一碰她那里,她就抖了一下。 绫小路葵惊慌失措地想纠正他那被真人带歪了的思路,但她刚一张嘴,两面宿傩的另一只手就覆了上来。 他掌心中的舌头继承了他的恶劣本性,追逐着她的舌尖,剥夺了她肺腔里的空气。 她只能呜呜地叫着,声音在一次接一次的撞击中支离破碎。 – 绫小路葵最后还是把真人种进了地里。 和庭院中一排金灿灿的向日葵一起。 尽管她给两面宿傩解释了来龙去脉,并声称“物种不同,生殖隔离”,但两面宿傩仍毫不在意。 “试试不就知道了。”两面宿傩语气散漫道。 试试就逝世。 绫小路葵觉得他完全不懂只有一米六的自己和两米多高的他的差距。 更何况,两面宿傩又不喜欢小孩。 “真有了你教他咒术哦?”绫小路葵冷笑道。 两面宿傩瞥她一眼:“不要。” 绫小路葵:“哦,为什么?” 两面宿傩饶有兴致地弯了下唇,揪了揪她的头发:“弄死了你又要哭。” ? ?? ??? 那你教别人咒术的时候就不能下手轻一点吗! 绫小路葵气急败坏:“魔鬼,看着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你下得去手吗?” 两面宿傩本想问为什么下不去,但又沉默了片刻。 他盯着她的眼睛,半晌才冒出一句“不知道”。 绫小路葵:“那你对长得像你自己的总下不去手吧。” 这次两面宿傩回答得很快。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嘴角咧开。 “那就吃掉。” 绫小路葵:? – 绫小路葵最近的灵力使用得炉火纯青。 尤其是在治疗伤口方面。 熟练到隔壁的审神者同事见了都有些惊讶,对方每次都好奇地向她询问练习方法,但绫小路葵每次的回答都只有“呵呵”两个字。 两面宿傩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下手总是没轻没重,每次结束的时候她的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 绫小路葵也不是没试着抱怨过。 但少女在抱怨这种事情的时候声音里总是带着沙哑的哭腔。她的眼尾湿润,汗湿的额发凌乱地沾在脸上,白皙的皮肤上透着诱人的粉色。 结果可想而知。 可今时不同往日—— 绫小路葵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崛起了。 原因是她和两面宿傩互换了身体。 绫小路葵笑出了声,快乐地当场打了套军体拳。 两面宿傩在旁边看着她的动作,倒也不是很在意。 他坐起身来,薄薄的被子从身上滑下。 绫小路葵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没穿衣服。 两面宿傩挑了下眉,他刚抬起手,绫小路葵就冲了过去。 “不许动!”她用被子裹了他一层,末了还不忘牢牢地打了个结。 然后绫小路葵就僵住了。 抱在怀中的少女没什么重量,全身上下却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 是流淌在皮肤之下的血的味道。 救命,原来她这么香的吗? 两面宿傩嗤笑一声:“不走了?” 绫小路葵:“不敢动。” 寸步难行,原来是这个感觉。 她不骂两面宿傩了。 他忍耐力实在比她好得多。 – 交换身体后,第一件麻烦的事是洗澡。 绫小路葵提议她的身体她自己洗,她本以为两面宿傩会拒绝,但两面宿傩却慢悠悠地说了句“行啊”。 他身上拢着件宽大的浴衣,风轻云淡地站了起来。 然后绫小路葵就目睹了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的腿间一滴一滴流到了地上。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放着我来!” 两面宿傩打了个哈欠,不理解她的行为:“你害羞什么?” 绫小路葵矢口否认:“我没有害羞。” 她说完,又顿了顿,吞吞吐吐道,“你都不难受的吗?” 两面宿傩抬起眼眸看她,他可能是第一次需要耐着性子好好仰视别人,但却难得地没有生气。 绫小路葵听到他笑了一声。 “真是天真的表情。” 两面宿傩的语调慢悠悠的,他抬起一根手指,绫小路葵偏了偏头,心有余悸地看向身后被击碎的假石。 哇,他对自己的身体怎么也这么狠。 绫小路葵哼了一声:“反正你懂我的感受了吧,我可是时刻生活在快被你弄死的恐惧之中哦。” 这句话半真半假,她实际上并不害怕两面宿傩。 但两面宿傩看着她的眼睛,半晌却“啧”了一声。 “太弱了啊。”两面宿傩道。 他要是想杀掉她,不过是抬抬手指的事。 对于两面宿傩来说,他做很多事情的时候都已经收敛了力道了。 他完全不是会忍耐的类型,只是因为对象是绫小路葵,所以才勉强试了试。 结果不尽人意。 – 绫小路葵再见到两面宿傩的时候,发现他拿着她的身体去打架了。 秉着好奇心害不死她的原则,绫小路葵好奇地问了他的迫害对象。 但两面宿傩只是看了她一眼。 “没有。”他平静道。 绫小路葵:“那你怎么流汗了?” 两面宿傩不耐烦地推开她的脸:“散步。” 绫小路葵觉得自己的身体的生理期可能要到了,所以两面宿傩才会这么烦躁。 不过没关系,反正那迫害的是两面宿傩,不关她的事。 这么想着的绫小路葵网购了件衣服。 她指使着里梅去给她拿快递,因为用的两面宿傩的身体,里梅不仅任劳任怨,似乎还挺开心的。 绫小路葵接过包裹,像以往那样礼貌性地说了句“谢谢”。 她说完才发现不对劲,回过头去看,里梅呆愣地站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而就在绫小路葵以为他要被吓哭的时候,白衣的诅咒师却半跪了下来。 “能追随宿傩大人是我的荣幸。” 里梅的语气认真而虔诚,绫小路葵却有些心虚地后退了半步。 她沉了沉嗓子,胡乱地应了声“嗯”,逃离了现场。 然后就开始了她的对镜自拍。 绫小路葵有一个梦想。 那就是看肌肉猛男穿女仆装。 以前伏黑甚尔没死的时候,她就这么期盼地问他。 她起初还担心这个请求因为过于突兀而不礼貌,但伏黑甚尔并不惊讶。 他随手将手里赌输了的票扔掉了,朝她笑起来的时候十分诱人。 然后绫小路葵就听到了他嘴里报出来的天文数字。 “等你有钱了再来找我。”那男人离去时背对着她,随意的挥了挥手,“小小姐。” 绫小路葵当时就很想吼一句她没有有钱的时候。 可现在不一样了。 免费的身体不用白不用。 两面宿傩身材这么好,不好好穿衣服简直是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 绫小路葵嘿嘿地笑了一声,按下了拍摄键。 伴随着相机的咔嚓声,障子门也被推开了。 绫小路葵目睹了完整的里梅把自己冻成冰雕然后裂开的一幕。 他裂完,很快就搞明白了前因后果。 “竟然用宿傩大人的身体做这种事,恶毒的女人!” “你骂我!我揍你哦!” “哼,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屈服了吗。” 绫小路葵和里梅扭打在了一起。 她对这具身体的掌控还不太熟练,一时之间竟打了个平手。 里梅愈发觉得这是对两面宿傩的侮辱。 但绫小路葵已经看到了远处走来的两面宿傩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能屈能伸的神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以飞速躲到了两面宿傩的背后。 “里梅欺负我!” 两面宿傩淡淡地瞄了她一眼。 更准确地说,是瞄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 绫小路葵暗道不好。 但两面宿傩已经颇感兴趣地笑起来了。 “喜欢穿这种?” 完了,别换回去了。 她的未来一片黑暗。 – 绫小路葵实际上第二天就弄明白了她与两面宿傩的身体互换是怎么回事。 前来拜访的监察使说,这可能是强制穿梭时空的代价。 恢复的时间并不确定,下一秒就换回去了也有可能。 绫小路葵决定在那之前有必要让两面宿傩明白一下有节制的欲望的必要性。 但是对着自己的那具身体,她怎么也下不去手。 毕竟她又不是变态。 她纠结的表情把两面宿傩都笑了。 他毫不掩饰笑声里的嘲讽之意,准确地踩到了绫小路葵的痛点。 她又被成功地挑衅了。 绫小路葵对于自己是怎么把自己身体的腿掰开的完全没有头绪,但她倒是清楚地看到了利刃贯穿花蕊时两面宿傩皱起来的眉头。 哈,让他嘲笑她。 怎么也落到她嘲笑他的时候了。 虽然她完全不敢动,但是她可以动嘴啊。 这么想的绫小路葵准备发表一下自己那准备很久的感言,但下一秒,天旋地转,她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神明笑不出来了。 “不说话了?”两面宿傩拨开她汗湿的碎发,捏着她的耳垂道。 绫小路葵:“……我突然想到待会有事,不如我们……啊!” 仿佛是被电击了一下,痛意和痒意杂糅在一起,从尾椎逐渐弥漫至全身。 两面宿傩的喉咙里发出一连串低笑。 他把她抱了起来,花蕊中央的芯摩挲着转了一圈。 “你不是志气很大吗?” “别哭啊,这才刚开始。” “要好好地看着我才行啊,神明大人。” 庭院里的惊竹敲击着池边的岩石,汩汩的清泉在鸟鸣中流了下来。 视野朦胧中,神明想要抬手去抓些什么东西。 两面宿傩抓住了她的手。 – 绫小路葵再也没找到互换身体的方法。 她让两面宿傩代替她生孩子的梦想破灭了。 小姑娘继承了她的一头金发,笑起来的时候甜甜的,很爱恶作剧,总是趴在里梅的背上睡觉。 两面宿傩对这种弱小的生物实在不感冒。 他大多时候采取无视政策,甚至在对方靠近绫小路葵的时候会露出烦躁和不爽的神情。 “诶,你都不嫉妒的吗?” “嫉妒什么?” 两面宿傩的语气不咸不淡,他抱着怀里的少女,在本丸的长廊下喝酒赏月。 “你女儿怕你不怕里梅呀。” 两面宿傩垂目注视着那双笑意盈盈的蓝眼睛。 他不屑地嗤笑一声:“随便她。” 反正他也不喜欢。 两面宿傩在发现对方的存在会分走他的神明的注意力后就打起了把对方扔掉的念头。 但那样的话她一定会哭得很惨。 单薄的脊背弓着,和谁也不说话,就一个人躲着掉眼泪。 两面宿傩想想就烦躁。 – 小姑娘十一岁那年,对自己的咒术老师告了白。 绫小路葵感到不可思议,她看着缩小版的自己,不禁鼓起了掌。 真的和她很像。 除了眼睛是红色的,简直一模一样。 两面宿傩也发现了这微妙的一点。 他冷漠地垂下眼,看向红着脸的小姑娘,目光最后落在了自己的部下身上。 “里梅。” 里梅:“……” 里梅:“是,我这就退下。” 可恶的小孩。 里梅面无表情地想道。 简直就是他追随宿傩大人路上的绊脚石。 第58章 番外二 绫小路葵考出教师资格证的那年空降成了特级咒术师,她的童年资料丢失,因为不被信任,所以以前在咒术高专学习的时间也比正常咒术师要多少几年。 她的担保人夜蛾正道曾问过她从哪里来,绫小路葵诚实地回答了—— 从山的那边和海的那边来。 没人信她。 明明她说的是大实话。 身为穿越者,她的确从这个世界的尽头来。 - 比起其他四位特级,绫小路葵没什么特殊的。 但她当年在星浆体事件中扒拉着传说中的术师杀手伏黑甚尔的衣领骂他负心汉的事迹实在是惊为天人,风头一时之间甚至超越了天才的五条悟和夏油杰。 仗着高层没有能够威胁她的东西,绫小路葵做任务时一向秉持随心所欲的原则。 她不像常年出差黑眼圈加深的乙骨忧太,不仅热爱公费旅游,还爱悄咪咪地把任务单上的名字改成五条悟。 “不如把她宰掉吧。” “不要威胁同事,悟。” “她哪里有被威胁到的样子啊。”咒术高专一年级教学组里,五条悟气愤地伸出根手指指向躺在沙发上吃零食的少女,“你看,她嘴里的还是我今天早上刚买的喜久福。” 被点名的绫小路葵眨眨眼,她的脑袋从沙发的边沿垂下,刘海随着重力下落,露出小巧而光洁的额头。 “我凭本事抢的,不会还给你的哦。” 少女在说这话的时候,唇角得意的弧度旁还带着点心的碎屑。 五条悟沉默地盯了她一会,半晌才幽幽道,“欸,那是我让着你的吧。” 说什么失恋了,可怜得把一包纸巾都哭完了。 难得地有了点同情心的五条悟就这么把喜久福让了出去。 结果什么失恋。 只是她的纸片人游戏没抽到心爱的卡牌而已。 一想到这里,五条悟就更气了。他偏过头来,看向自己的挚友时唇角下撇。 “喂,杰。”五条悟喊道,“你快管管她。” 无法无天的少女罕见地愣住了。 绫小路葵立刻坐正,看向窗边的男人时神色还有些紧张。 夏油杰那双紫色的眼睛就这么抬了起来,他的目光从桌上的任务报告移开,尚未扎起的黑发松松地散在肩上,掩去了流畅又锋利的下颌线条。 “不。” 夏油杰道。 “我是不会掺和到你们的游戏里的。” 他说完,将自己修改过的报告还到了绫小路葵的手中。 - 绫小路葵暗恋夏油杰,这件事情夏油杰并不知情。 他只觉得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女孩子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他看着她,眼前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她浑身紫斑,在夜色下对着他笑的样子。 倒是五条悟最先看破了。 他时常拿这件事嘲笑爱惹人生气的少女,于是第二天就发现自己高中时期睡得四仰八叉的照片贴满了大街小巷。 五条悟不理解。 绫小路葵为了报复他,甚至还专门画了只戴着墨镜的白色猫猫。 她叫它“鸡掰猫”,等到五条悟反应过来的时候,“鸡掰猫”已经成了东京校的吉祥物。 五条悟看着校门口立着的小型雕像,苦恼地歪了下脑袋。 “这样显得我好弱哦。”他抱怨道。 绫小路葵拿着画本,贴心地问了一句:“那你想要怎样的?” 五条悟想了想:“至少得听起来比超梦厉害吧。” 绫小路葵谷歌了一下超梦是哪个小精灵。 “那就迅猛龙好了。” 认真画画的少女垂下了头,五条悟却有些发愣。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捏了捏毫无防备的好友的脸。 “果然。” “我以前在哪里见过你吧。” 小葵花? - 绫小路葵完全没听懂五条悟说的话。 她在穿越来之前就知道五条悟是谁,要是真的见过他,不可能不记得。 这是部名叫《咒术回战》的漫画。 喜剧开头,悲剧结尾。 她不喜欢这个结局,于是生日的时候向神明许下了愿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真的来到了这里。 人活着总是要改变点东西的。 所幸的是她的确拥有充沛的咒力。 名为[审神者]的术式,第一次出现在了咒术界中。 “包养?” 她第N次在赌马场见到伏黑甚尔的时候,他咧开嘴嘲讽地笑。 “可别和我说你成为咒术师就是为了包养我啊,小小姐。” 那时身体还是个高一生的绫小路葵承认了。 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她成为咒术师的原因之一的确是因为工资高。 看着拧起眉头的伏黑甚尔,绫小路葵甩出了一张闪亮亮的金卡。 “但是你不可以接其他任务哦。”她认真严肃地说道,“别误会,不用你做什么,只要让我和你儿子贴贴就行了。” 伏黑甚尔笑不出来了。 他低下头,身上廉价又紧身的黑色上衣包裹着他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伏黑甚尔面无表情的时候,唇角淡淡的疤痕也十分具有压迫力。 但他最后还是接过了她的卡:“我儿子还未成年。” 绫小路葵笑容灿烂。 “太好了,我也是。” - 禅院真希他们升入二年级后,绫小路葵无比期待新一届一年级的到来。 毕竟里面有她从小贴到大的伏黑惠。 小小的海胆头从抵抗到放弃挣扎,即使长大成人以后,也依旧会顺从地让她摸摸头。 总之就是很可爱。 但绫小路葵没想到的是,她的好大儿出了趟任务,就带回来了一个名为虎杖悠仁的少年。 五条悟说他咽下了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成了两面宿傩的容器。 主角的名字。 在这个异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绫小路葵那些淡忘的记忆一下子就被唤醒了。 “我知道的,主角嘛。”她这么对五条悟回答道。 五条悟仗着身高优势揉了一把她的脑袋:“你很看好他啊,不过那个少年被判死缓了哦。” 绫小路葵叼着根pocky,声音含糊。 “有什么关系。”她说道,“你不会让他死的。” 实在不济,她也能去做出决定的高层饭里下毒。 反正她没有家人,死了也不过是回到原来的世界里。 无恶不作。 比如送给伏黑甚尔的那张金卡,就是她把禅院直哉套了麻袋打了一顿后从他身上扒的。 粉色的麻袋。 那家伙要是不嘴臭,其实还挺可爱的。 - 五条悟和夏油杰被调到了一年级教导新入学的三个人,绫小路葵却待在二年级组依旧很安逸。 乙骨忧太就不说了,熊猫、狗卷、禅院真希——不管哪个,都格外省心。 不仅会自己组织对战练习,出去玩的时候还会给她带伴手礼。 好耶!她是废物老师! 绫小路葵在这方面完全没有愧疚感,她甚至能振臂高呼,骄傲地说出这句话。 夜蛾正道对她无可奈何。 “什么嘛,我也有给学生带礼物的哦。” 每次被叫到校长办公室批评,绫小路葵都是这句狡辩的话。 倒也不算撒谎,她是个合格的美食雷达器,每次找到好东西,都会给高专里的每个人带一份。 比如现在,她在一家卖红豆糕的店走不出来了。 “十八份,谢谢。” 付了钱后,金发的少女就安静地在一边等待。 药研藤四郎:“为什么是十八份?” 绫小路葵:“因为我一个人可以吃八份。” 药研藤四郎看了眼时间。 距离吃完午饭不过过了半个小时。 身为付丧神的药研藤四郎的认知受到了冲击,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绫小路葵接收到了他的眼神,她拍了拍药研的肩膀,安慰道:“我午饭也就吃了两个汉堡,四份章鱼烧和一个饭团而已,也不是很多啦。” 她的学生都爱给她投喂。 理由是看她吃饭很像小动物。 绫小路葵不理解,但是既然东西好吃,当然就要吃完才行。 这是对食物的尊重! 她这么想着,唇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但就在这时,她的身后暴发开一阵陌生的咒力。 冰冰凉凉的,一下将夏天拉入了冬天。 绫小路葵想也没想,就转身去接。 可对方并没有要攻击她的打算。 高高瘦瘦的少年站在巷口,他的身上披着袈裟,雪一样的白发上染着一缕红。 年轻的诅咒师睁大了眼,在人群中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绫小路葵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印象。 距离她穿越实在是过了太久了,除了主角团,她很多事情都已经记不清了。 可就在这时,少年迈步,向她走来。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在绫小路葵疑惑的眼神中抓住了她的肩膀。 “和我回去。” 里梅说道。 他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复杂。 “我们一起复活宿傩大人。” 宿傩? 两面宿傩? 啊,这个她熟。 这可不就是整部漫画里的大恶人吗? 可她为什么要复活两面宿傩? 虽然这少年长得还挺好看的,但她是不会被美□□惑的! 要是复活两面宿傩,五条悟肯定第一个来抓她。 她虽然爱捉弄五条悟,但认真起来,五条悟一个领域就能把她弄死了。 “不行。” 想到悲惨未来的绫小路葵表情不由自主地严肃了起来。 “我老婆孩子都热炕头了,不干坏事的。” 里梅:……炕头就算了。 里梅:你哪来的老婆孩子?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