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拥太阳》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偷拥太阳》作者:时玉笙 文案 范初阳喜欢追寻天才,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天才纷纷离她而去。 她放弃般的给自己找了最后一个希望。 是个画画的瘦削少年,他与前几个不同,谦虚,刻苦,听话,给了她希望。 她向他展示了从未给任何人看过的小兴趣——演剧本。 那天过去,他对她说:“你就没有想过自己有什么天赋吗?” * 蓟云暖听说过范初阳的大名,有钱人家的孩子,喜欢追着天才跑,对每一任都特别好。 他很会画画,很缺人对他好。 于是等到了她。 于是再也不想她离开。 * 男主(蓟云暖)偏执暗恋小可怜。女主(范初阳)表面没心没肺,其实比男主还偏执,双向救赎,甜文。 不标准的女强男弱,不是gb 会涉及娱乐圈,主感情线,男女主都有性格缺陷,介意勿追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范初阳 ┃ 配角:蓟云暖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自己才是最明亮的星星 立意:相信自己才是最明亮的星星 第一章 范初阳趴在桌上。 好友林玲凑近她,语气小心翼翼:“初阳,下节课是老班的课。” 范初阳头也不抬:“我知道,马上就起。” 林玲还是不放心:“你没事吧?” 这句话让趴了一个早读的范初阳抬起了头,她额发凌乱,白皙的皮肤显得眼下两团乌青格外明显,一看就知道昨晚熬夜了。 林玲惊呼:“你昨晚做贼去了啊。” 范初阳呵呵笑,憔悴的面容因为格外清丽的五官显得有几分可怜,她细声细语道:“我陪蒋以飞那个小兔崽子打游戏到凌晨四点。” “结果他来了句,我们俩就到这儿,欠你的我以后会还清。” 林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转眼怒火就上来了,咬着牙道:“真是个不知感恩,要不是你,他还窝在小网吧代打。” 发过这一通火之后,林玲带着还未缓和怒气看向好友,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你看看你,每次都这样,有哪一次落了个好结果吗?” 范初阳熟练地摆出忧伤的面容,道:“玲玲,我可不就这点爱好了吗?” 尽管见过她这样不止一次,容易心软的林玲还是软和了口气,轻轻戳了下范初阳的额头道:“得亏你家实在有钱,不然哪里经得起你这样造。” 范初阳又趴了下来,闭上眼睛抓紧最后一点休息时间,道:“还好我还是有分寸的。” 林玲拍拍好友柔软的发顶:“不过我说真的,你以后还是别找什么天才了,没道理养条狗还被狗咬。” 范初阳心说,我也没把他们当成狗养,但熬夜的副作用让她头脑昏沉,懒得去反驳好友的说法。 哒哒哒的高跟鞋声从门口传来,班里一下安静下来。 范初阳扶着脑袋从桌肚里掏出数学书,在林玲转回去前,她拍了拍林玲的胳膊,小声道:“听说,艺术生里有个……” 她话没说完,就被林玲急忙打断,她压低声音道:“有什么,什么都没有,这次我铁定不会给你打听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就转过了头拿出数学书,一副我在认真学习的样子。 范初阳收回胳膊,拿起一只铅笔在指间转了转,想着林玲的反应,感觉这次林玲估计真的不会帮她了。 毕竟谁能一直见着好友吃亏还不想着及时止损的。 吃亏,吗? 范初阳笑了下。 有这个时间想来想去,她不如多眯个半分钟。 昨天的熬夜差点要了她半条命,以至于她本来应该立刻去找找那位“艺术生”,现在却脑袋放空着,什么都不想去做。 直到撑过午休,好不容易补了一会觉,她才打起精神给认识的人发了条信息。 回复是下午的自习课出现的。 说是有这么个人,学美术的,名字叫蓟云暖。 范初阳默念了几遍名字,心说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原本她应该马不停蹄地投入自己的追逐天才事业中,立刻去把这个人去调查清楚,把他最需要的都变成最好的送到他面前,但前几次如出一辙的失败让范初阳有点犹豫。 她至今为止都不知道自己是哪个步骤错了,以至于几个人纷纷离她而去,既然人在变,她没变,姑且从控制变量法上得出结论:她的行为可能是有点点问题。 范初阳叹了口气,翻出家庭作业边写边想。 她,好好的一个富n代,没什么不良嗜好,没什么特殊才能,成绩一般,性格挺好,唯一格外突出的只有颜值,以及一个莫名其妙的小爱好。 小爱好也没什么,就是自己没什么才能,所以对有特殊才能的人,即天才自带好感度加成,想给他们创造更好的环境和条件,让他们的才能可以发挥。 而她提出的去帮助他们的条件只有一个:一直留在她身边。 范初阳就是想看星星发光发亮,结果一个个都以为她的目的是和他们谈恋爱。 对此没什么特别感受的范初阳原先也觉得,那行,反正也无所谓,谈就谈了。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每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就能摆出一副纠结的样子,提出要离开她,末了还要加上一句,欠你的我一定会还清。 范初阳不喜欢强迫别人,但她也想不通怎么一开始答应地好好的,后来总要变卦。 头顶几个问号,范初阳偷偷摸摸打字给朋友:调查清楚点发给我。 朋友发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顺带着一句话:初阳,你可别把我当侦探了。我尽量。 范初阳也不说别的,发了个红包过去,对方秒收,回了她三个爱心,担保道:放学前准给你调查地清清楚楚。 得到保证,范初阳也不再想这件事情,安安分分地收起手机,认真开始听课。 她成绩中等偏上,不算好不算差,如果不是点满的投胎技能,就是除了脸都很普通的女孩。 范初阳对自己认知清楚,定位明确,从小到大可以说是富n代里面最乖巧的那一类,很少给亲爹添麻烦,和隔壁那个每天挨三顿揍的一比较,简直就是贴心小棉袄。 亲爹每次听完对面传来的怒骂哀嚎惨叫之后,都会用格外慈爱的眼神瞥女儿一眼,当月零花钱就会超级加倍。 为了这一份超级加倍的情谊,私下里,范初阳也会偷偷接济一下对面的隔壁的二百五,达成良好的可持续发展。 计划通√ 傍晚放学前,范初阳收到了来自朋友的回复,大张旗鼓搞了一份word文档发给她,让她不禁深思,看来是红包发多了,下次少发一点就行。 也就告诉她蓟云暖在几班,平时在学校的活动轨迹,就行了。 至于这样? 抱着以上心情打开word文档,映入眼帘就是满篇的文字。 瞥了几行字,范初阳再次确认:红包不仅给多了,是给得太多了。 像什么小学在哪儿念得,大概几年级父母离异,亲爹当小三还是亲妈当小三去了,范初阳对这些没有丝毫的兴趣。 人长这么大就有了自我,就算有父母烙印又如何,还是独立的一个人。 范初阳向来就是打直球的专业选手,一目十行地看到自己想看的那行字就关掉了文档。 她往前翻了翻聊天记录,看到自己那行调查清楚点的信息,寻思着,让你查清楚点也没让你差点把人家祖坟也翻过来给我看呐。 她给朋友发了条信息:【原版word删了。】既然能细致地调查这么多,想必也能知道她的意思,范初阳等了会,果然看到他回复:【私下里找得不同的人,放心,后续我会处理好。】不错嘛。范初阳暗暗赞叹了一句,回了个ok,关掉手机,笑脸盈盈就去戳好友林玲的肩膀,“宝啊,晚上吃啥?” 林玲毕竟不是真的和她生气,一天到晚没见她再打听什么艺术生,还以为这次她终于被打击到了,想着林玲又心疼起好友,一拍胸脯,道:“走,今天我请客,咱们去胜味轩好好吃一顿。” 胜味轩是一家南城比较出名的私房菜馆,主打的口味是甜辣,也是南城人最爱的口味。 两个人打车过去,刚好是饭点,店外都有不少人在排队,两人对视一眼,林玲挠挠头:“他们家不是周末生意还这么好啊。” 范初阳问:“要排队吗?还是换别家吃。” “不用啊,我家都很喜欢吃这家,我爸在这家有个固定包厢,进去就行了。”林玲小声道,说着她拉起范初阳的手向饭店里面走去。 前台处站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女人,一身职业装,笑脸盈盈,见到林玲便迎了上来:“林小姐,带朋友来吃饭吗,楼上请。” 跟在琴姐身后一边走着,林玲道:“琴姐,给我们上个粉蒸肉,铁板虾,酸菜鱼。” 她点完菜,望向好友,道:“初阳,还有别的想吃的吗?” 两人好友多年,口味相似,爱吃的菜也差不多。范初阳想了下道:“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这三个菜我们能吃完就不错了。” 林玲一挑眉,语气揶揄:“是谁中午说食堂难吃死了就吃了两口饭,下午在那儿喊饿得能吃下一头牛,是谁啊?” “是我是我。”范初阳挽过她的手臂,语气娇俏:“哎呀,这不是想给我家玲玲省钱嘛,最近我可穷了呜呜,零花钱全供给那臭小子找分析师了。” 两个人从小就是好友,林玲才不吃她的讨好和可怜,而且最后一句话让她听着就来气,话是这么说,向来心软的林玲眨了下眼睛,决定还是开口安慰小伙伴。 然而她刚张开了嘴巴想要说话,就听到冷哼一声。 从她们的身后。 那哼声是个男生的声音,勉强算得上低沉悦耳,但奈何那一声哼听着就嘲讽感十足,还有些耳熟。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要偏偏在她们身后哼。 就好像是就冲着她们来的。 林玲眨了眨眼睛,正疑惑着呢,旁边范初阳已经转过头去,她比林玲更熟悉这个声音。 ——毕竟,真正和他有过渊源的是她。 可她也只是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就重新看向林玲等着她说刚才没来得及说出的话。 林玲还以为就是陌生人,刚想说话身后又是一声冷哼。 这没办法用无意来解释了,林玲再好的脾气也来了气,她唰地转过头:“老在别人背后哼哼,你是头猪吗?没点礼貌。” 怼完,看着身后那个人铁青的脸色,林玲从记忆中对上他的样貌,用胳膊肘戳了戳身旁的范初阳,凑近她小声道:“这不是那谁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发20个红包~ 第二章 范初阳冷淡地嗯了一声。 林玲虽说故意放小了声音,但走廊上空间就这么大,对面的少年与他身边的少女也听见了她们说话。 “你们认识?”那少女疑惑道。 被询问的少年,也就是周循扯出个冷笑:“不熟。” 不熟还连着哼了两次,少女明显感觉不对,但她约了周循好几次,他才肯出来,见他不想说,也就没问下去。 恰好旁边引路的服务员道:“两位,就是右手边这间包厢。” 少女便笑着道:“周循,这家店很好吃的,我们去点菜吧。” 周循嗯了声,与她走进包厢,这让少女松了口气。 他们俩进了包厢,林玲也不用故意小声了,但也嘀嘀咕咕:“果然是他。” 她沮丧道:“什么运气啊,还想带你吃好吃的高兴一下,结果又碰上周循。” 范初阳揉了揉她的脸,她其实压根不觉得有什么,但林玲每次见他们就老母鸡护崽似的觉得她一定在难过。 “马上要吃好吃的了,我很高兴呀。”她笑得没有一丝阴霾,熟练安慰好友道:“而且明天就是周末,我们去马场骑马玩。” 初夏的时分,去跑跑马也很舒服,没那么热,风吹着刚好。 林玲来了兴趣,她已经想象到策马奔腾,英姿飒爽的自己了,立刻就把周循丢在脑后,很快上了菜,在各色的香气中,她更是只想干饭。 范初阳慢悠悠剥了一小碟虾推到林玲面前,拿毛巾姑且擦了擦,但总归不干净,便道:“玲玲,我去洗个手。” 洗手间备了无香味的洗手液,范初阳低着头仔细把手洗过,抬头就看到面前的镜子里倒映出除自己外的另一个人。 她没有打招呼的兴致,全当没看到,擦干手转身就走。 奈何不是她当没看到,对方也能当没看到,周循开口就满是嘲讽:“这么快就又谈了,不愧是你啊,范初阳。” 被指名道姓地讽刺,范初阳也不生气,毕竟这句话也不是她第一次听到了。 比起生气,她更想知道:“现在不是训练时间吗?” 周循在射击上很有天赋,她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崭露头角,拿到了省射击比赛亚军,冠军比他年纪大了十几岁,在他这个年纪拿到这个成就已经能称得上天才,这也是范初阳去接近他的原因。 她不在乎是什么方面的天才,她的热情好像只为这两个字沸腾。 周循不是她追逐过的第一个天才,经过第一个的打击,她着实消沉了一段时间(也就一周),不过也吸取了一定的经验,与他相处时游刃有余了很多,像个姐姐一样关注他的生活和心理。 在她的支持下,他很快拿到了参加亚洲青年运动会的资格,打出了16强的成绩。 周循却在这个过程中渐渐产生了她没他不行的错觉,过了几个月,他就开始反感她拿着教练定下的训练计划催促他,经常缺席训练,在一次俱乐部比赛中,原本在第一名第二名徘徊的他掉到了第五。 光芒黯淡的天才还能叫天才吗?范初阳觉得不叫,当她再一次拿着训练表提醒他不要缺席,只得到他不耐地怒吼:“就一次比不好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状态不好,跟训练没关系,射击看的是手感和眼力,你根本不懂,再天天念叨就离开我。” 两人理所当然地分道扬镳。 “训练?玉霞市比赛拿了第一名,教练给我放假。”周循难掩炫耀,他最近半点训练都没有缺,就是为了拿个好成绩,让范初阳知道,与他分开是个错误。 当初她因为自己第五名就提出分手,现在他排名再一次上升,她一定会再贴上来。周循有这个自信。 然而他错了。 范初阳只是哦了声,没有别的多余的反应。 她不缺时而明亮时而黯淡的宝石,她只想要一直闪烁着的恒星。 “那你继续加油,玲玲还在包厢等我。”说完,范初阳干脆利落地绕过他,这也算是她由衷的鼓励了。 周循望着她纤细的背影,握紧了拳,市级的比赛根本打动不了她,他还要拿到更好的成绩,总有一天让她后悔。 * 这一段小插曲范初阳没有告诉林玲,回到包厢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与林玲吃完了大部分的菜,两个人饱足地聊了会天,定好了明天早上碰面的时间和地点。 两家住在同一个小区,但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在岔路口范初阳与好友挥手告别。 她在原地等了会,返身朝小区外走去。 打了小区门口,范初阳打了辆车,司机与她确认:“是去南城外国语学校吗?” “是。” 她住的地方距离学校不远,十分钟之后就到了学校门口,南城外国语学校是私立学校,一个特点就是没有晚自习,因为其中大部分的学生都会出国或是保送,晚自习对于不参与高考的他们而言并没有太多用处。 没有晚自习的学校,很多教室都没有灯光亮着,只有路灯朦胧的光。 范初阳亮了学生证,向保安说明有东西落在教室里,就进入了校园。 她要找的目标很简单,虽然大部分教室都暗着,但也有少数几个亮着灯,那是给特招生准备的自习教室,以及功能室。 画室在她那一栋教学楼的旁边,白天朋友发给她的那个word文档里清楚写了,一般蓟云暖会在画室待到十点才回宿舍。 她没什么东西落在教室,回来只是为了找蓟云暖。 若是跟林玲说了,她肯定不同意,本来查消息也是瞒着她的,找人也只能瞒着她,范初阳只能先把林玲送回家,再一个人来了学校。 如果晚上没见到周循,她还能忍两天再来找他,但一颗劣质宝石在眼前晃了会,她就很想见见光辉耀人的优质宝石。 17岁女孩的想法里总有很多奇妙的词汇去形容别人。 范初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她的确没有把他们当成是可以逗弄的小狗,她只是把他们当成是捏在手指间欣赏的宝石。 范初阳找到了画室,门紧闭着,有光亮从底下的门缝中透出。 她甚至没有犹豫就敲了门。 整条走廊安静地只有她敲门的声音。 画室里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范初阳等了20秒钟照样没有呼应,她就从容地敲了第二次门,在第二次敲门也没有被应之后,她困惑着想:难道里面没人? 她也不打算敲第三次了,直接拉下门把手就走了进去。 “有人在吗?” 空旷的房间有些许回音,她还是第一次来画室,与平时上课时的美术室很像,比教室还要大一些,有很多画架绕成一圈一圈摆放着。 整个画室都被明亮的灯光充满,她一眼就看到了在对角出坐着的少年。 他只身一人坐在安静的画室里,如果不是晃动的手臂,就像被放在这儿一动不动的木偶人。 范初阳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蓟云暖?” 似乎是听到名字才开启了某个开关,他从画架后面抬起了头。 微长的头发带着一些卷度蓬乱地搭在额前,却没有遮住那一双漆黑的眸子,他的皮肤是经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左眼下方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一开始没有走近他的时候,范初阳并没有发现这颗小痣。 也是走得近了,她才发现,这个男生有点过于瘦弱了,下颌的轮廓清晰锋利,初夏的温度,他不仅穿了一件夏季校服,还搭了一件秋季校服外套,然而就算是这身臃肿的校服套在他的身上,仍然显得空荡。 更别说执着画笔的那只手,手腕好像比她还纤细一点,手指每根都纤长,却也过于骨节分明,如同就在骨头上贴了一层人类的皮肤。 又是晚上,范初阳搓了搓手臂,感觉自己见了个白骨精。 不过,她有一点疑惑:“你是不是认识我?” 他的眼睛在眼尾处有很好看的弧线,但也让眼尾收窄,看见她时却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明显是认出她的表现。 “嗯。”蓟云暖下意识放下了手中的画笔,他忍住想立刻拿块画布来盖住画架的冲动,内心祈祷她不会走到他身边。 她有那么大的名声吗?范初阳暗自想。 就算有,她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既然知道她,有些事情就比较方便了,还省得她自我介绍,范初阳道:“你有完成的画作可以给我看吗?” 蓟云暖松了口气,站起来,有些局促道:“在柜子里,我拿给你看。” 令他庆幸的是,范初阳站在原地等他拿画,并没有想法去到他的画架前去看一看。 可是又为什么不去看看呢? 他拿画的动作停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将柜子里所有完成的画拿了出来,抱到了前面的讲台上。 “放在桌上看比较方便。”他这样说。 范初阳倒是无所谓在哪儿看,就觉得他拿得有点多,抱了满怀让人担心那副瘦削的身体能不能支撑住这个重量。 虽然这样想,她却没有去帮一把的意识。 她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画,但画画太看天赋了,除此之外还要足够勤奋,范初阳两个都不沾边,于是合理放弃。 “这么多画了多久?” “两个月……我画的比较慢。” 那也不算慢了。范初阳小心地翻了几张看了看,她赏画的水平当然不怎么样,就知道个好看不好看。 这没关系,她随意选了几张拍下来,发给了小时候的美术老师,让他去评价到底画得怎么样。 拍完画,照理说她今晚的任务就完成了。 在将那些画理好又放回柜子里之后,范初阳看着他纤细地好像一捏就断的手腕,问道:“你吃晚饭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他停住的表情告诉了范初阳答案。 怪不得这么瘦,晚饭都不吃以为他是减肥的小姑娘吗? 虽然还没有从美术老师那儿确认他的天赋,不过既然是确认中的目标,一些事情早点晚点开始都一样。 “走了,带你去吃晚饭。” 蓟云暖似乎是没有预料到她会这样说,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可他好像天生有根逆来顺受的神经,小声征求她的同意:“我可以把没完成的那副画用画布盖起来吗?” “可以,我在门外等你。”范初阳拿出手机叫了辆车,边说便走出门外。 恢复独自一人的美术室是蓟云暖最熟悉的空间,那张毫无攻击性的脸上迷茫与小心翼翼褪去,他面无表情地拿起一块白色的巨大画布,往那副未完成的画走去。 面向窗外的画架上,那副色调浓艳的画上是一位壳中少女。 五彩斑斓的蛋壳破碎了一半,蜷缩着身体的少女却长着一对无比纯白的翅膀,她闭着眼睛还未苏醒,却仰着头望向了天空中高悬的太阳。 如果有任何一个美术专业的人站在这幅画面前,绝对不会说出这是一幅未完成的画。 它分明已经完成了。 蓟云暖看向画中少女的面容,虽然不如素描打印一般清晰,但那轮廓和五官就和刚才走出这间画室的范初阳几乎一样。 这时他才露出了个微小的笑容。 “终于找到我了。” * 对于范初阳来说,等车过来的时间刚好就等蓟云暖把画室里的东西收拾好,车到了校门口,他们也刚好走到了校门口。 门卫叔叔对于她进去时是一个人,出来还带出来一个人的行为没说什么。 但他的表情明显写着:这难道就是你落的东西? 范初阳笑嘻嘻和他打了个招呼,道:“同学没吃饭,我带他去吃个晚饭就送他回来。” 她长得好看,声音脆生生地像是能掐出一把水,门卫叔叔看着她就想起家里的女儿,叮嘱道:“天都黑了,你们快点吃完回来。” “好——”范初阳答应地干脆。 如门卫说的,天都黑了。现在早过了饭点,很多店都已经不再营业,但她毕竟经验丰富,带着以往几任男朋友什么时间去吃饭都有。 蓟云暖的情况还是特殊一点,他太瘦了,那种瘦削不是一顿两顿不吃能饿出来的,范初阳推测他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吃晚饭,或者压根就没有好好吃饭。 现在她嫌弃朋友那份给她的资料不够详细了。 还好她多少有点常识,知道不能带蓟云暖去吃烧烤或是口味太重的,想来想去带他去了一家粥店。 他们过去的时间不巧,店家已经准备关门了,但看在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还是让他们进店了。 大姐拿着个碗,问道:“就剩下一点青菜粥,卖相也不好了,你们要吗?” “要的,给他一碗就行,我不用。”范初阳说完,看向蓟云暖,解释道:“我吃过晚饭了,就不陪你吃了。” 大姐很快就舀了一碗粥端到了蓟云暖的面前,她没说假话,这碗粥没有装满,里面的青菜也没那么翠绿,是闷煮时间过长的些许泛黄。 但热气腾腾地泛着引人食欲的香气。 “还很烫,放凉一点再吃。”大姐说完走了,把店内不小的空间都留给了他们。 蓟云暖拘束地坐着,看起来有些无措。 他把手放上桌台,纤长地像是骷髅架子的两只手搭在一起,面上的表情像只刚被主人捡到的流浪狗。 范初阳在心里被自己的比喻逗笑,她不自觉带了些笑意,与蓟云暖一直放在她脸上的目光对视上,终于她想起来好像到目前为止,她也就问了句认不认识她。 但认识这个范围很广,就知道个名字叫认识,知道她那些破事也叫认识。 她轻咳了一声,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说了找他的目的:“你如果真的是天才,又想一直在画画这条路上走下去,那我会帮你找我能找到的最好的老师,送你去最好的画室,别的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也可以和我说。” “只要你接受我一直在你身边。” 她是个很善于反思的人,吸取了前三位的教训,懒得磨叽些什么,直接把双方要做的就说清楚。 在范初阳看来,这就只是一种合作关系。 但可能是今天的第一印象里,他瘦弱得可怜,气质上也没有半点攻击性,反而惨兮兮的,范初阳也生怕他冒出什么是在被欺负或是被强制同意的想法,为以后埋下祸患。 她想了下,翘起唇角笑得温和无害,连语气都软了下来。 “在你身边我也只是想陪着你,一个人的话,很孤单对吧。” 似乎是她最后这番话打动了他,蓟云暖眨了下眼,连带着左眼下那颗小痣也轻轻晃动了下,道:“…好。” 得到回应的女孩眼眸弯弯,比起刚才感觉不到真实情绪的那个笑容,她现在的笑容能让人感觉到她是真的在开心。 然而,就算是那个感觉不到情绪的笑容,也让他根本无法拒绝。蓟云暖低下头用勺子搅拌了几下冒着热气的粥,舀了小半勺放进嘴里。 晾了一会的粥热度刚好,温热又不烫。米粒都被煮化了与切碎的青菜混在一起,软糯的口感,米饭和蔬菜的甜香交融落到空荡冷落的胃里,带来难以言语的满足感。 蓟云暖放下勺子,道:“很好吃。” 现在他像是被捡回家之后喂了第一餐饭的小狗。 范初阳苦恼地在心里说着抱歉,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比喻她总是忘不掉。 “这家店开很久了,喜欢的话下次也带你过来吃。”说这种话,她信手拈来,然而蓟云暖就好像她做了不得了的保证一样,那双眼尾收窄微垂的眼眸殷切地看着她:“可以吗?” 范初阳好久没看到这样的眼神,微怔,但也很快反应过来:“可以啊,你先吃完,不然冷调就没那么好吃了。” 少年乖巧地点头,一勺一勺安静地吃完了这碗分量并不多的粥。 他吃得很慢,也不会发出什么声音,脚很安分地平放在地上,让他吃完中间就一句话都没有说。 蓟云暖与她之前遇到的那几位都不太一样。 他有些沉默,但又很听话,到现在都没有反驳过她,乖乖地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或许缺了些活力意气,但也并非死气沉沉。 目前来说,看着很省心的样子。 可惜这些都不是范初阳所看重的,她不在乎缺点,她只喜欢有天赋的人。 在他吃完后,范初阳就把他送回了学校门口,顶着门卫叔叔善意的目光,她自然地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头,“回去吧。” 蓟云暖对这个动作没有抗拒,他挥了挥手,停顿了下不怎么流畅道:“周末快乐。” “周末快乐。”范初阳也回他道。 司机按了两下喇叭催促她,她也就没再说什么,上了车,目光没有再往后看。 她的身后,蓟云暖站在原地,一直到车的影子消失在街角。 门卫叔叔不会调侃年轻的女孩子,对于男生确实放开了很多,促狭道:“谈恋爱呢?” “没有。”蓟云暖淡淡否认,他收回目光,轻声说了句什么。 门卫没有听清,也就没再问,年轻男孩女孩的事情,总这样的,他又不是没年轻过。 或许只有温柔的晚风听到了,他冷声冷调的一句,“我配不上。” * 范初阳回家之后给小舅舅打了个微信电话。 她小舅舅就是那个曾经教过她两年画画的美术老师,现在是一名知名的青年画家,目前在天天呆在自己的画廊里混吃等死,不是,等待创作灵感。 “小舅舅,在忙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带着困意的男声:“阳阳,我刚睡醒,怎么了?” 范初阳看了眼高高挂着的月亮和显示目前九点多的闹钟,说不上是无语还是别的:“下次我会告诉外婆的。” “别,别啊。我没天天这样。”岑施与连忙转移话题,“我看看,你之前发了信息给我是吧。“谈起正经事情,范初阳先放过他作息混乱这一出,带着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期待道:“小舅舅,我发了几张画给你,你看看画得怎么样?” 开了灯的房间,她仰躺在床上,用手遮住望向灯源的眼睛,问道:“你觉得,画出这些画的高中生,能被称为天才吗?” 听到这两个字被她轻轻地念出来,岑施与未散的困意全醒了,这两个字让他后背发麻,他深吸一口气,忍住先与她说些什么的冲动,将手机打开免提,先去电脑上看了她发过来那几张照片。 她照得很不走心,也没有找任何或许看起来会更好看的角度,几乎就是随手拍得。 但这不影响岑施与从整体构架、颜色、光影等专业的角度去评价,他没有敷衍了事,观察地很仔细。 全部看完后,岑施与道:“如果他今年是我的年纪,那他是一个天才,如果他今年是高中生,那他的天赋令人害怕。” 免提放大了所有动静,他听见她轻笑了两声,雀跃地如同个孩子,道:“那就是了。” 岑施与使劲挠了挠头,转过好几个念头,最终对她道:“阳阳,你没有必要……”话说到这儿,他却说不下去。 这并不是范初阳的错。 最终他只是道:“这次是画画,那舅舅来帮你,过两天有时间我去找你。” “好呀,舅舅,谢谢你。”范初阳没有拒绝,但她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从床上爬起来,她带着好心情找出了马术服,把它挂在衣柜的最前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呀 第四章 “哇啊,啊啊,骑马太爽了。” 从高大健壮的马匹上下来,林玲摘下帽子,甩了甩因为流汗而贴在脸上的短发,她脸上红扑扑的,眼睛却很明亮。 一旁的范初阳抽了几张纸巾给她递过去,她比林玲来的次数多些,倒是没有她这么兴奋,但也心情愉悦。 这种像是抛空了所有一切,只需要感受迎面而来的风和专注前方的感觉,让人觉得十分轻松。 上午两个人几乎都在马场中度过,中午打卡了一家网红餐厅,下午在商场逛了一天,拍拍照,买买买。 晚上倒是没有在一起吃饭,林玲家今天爸爸妈妈都在家,提前和她说了回家吃饭。 范初阳要是回家去也能让阿姨给自己做,但她比较喜欢在外面吃,氛围热闹,吃起来比较开心。 原本是圈定了一个评分不低的火锅店,但走到一半,她的脑海里却突然冒出蓟云暖慢慢吃粥的样子。 那是个沉默又安静的身影。 她转了个弯,往昨天买粥的那家店走去。 与昨天快要关门的寥落不同,今天她过去的时候正好是吃饭时间,店里几乎都坐满了。 还是昨晚那个大姐,招呼道:“今天就你一个?” “他在等我给他带饭。”范初阳脸都没有红一下,自然地仿佛真有这回事,她道:“一份青菜瘦肉粥,一份南瓜粥,都打包。” 她今天中午吃得多,现在不怎么饿,也不怎么想吃带荤腥的。 生意繁忙,大姐也没有再和她聊,干脆利落地打包好两份粥,把袋子平稳地递了给她。 范初阳笑嘻嘻道了声谢,又说了再见,脚步轻快地走了。 她其实也没有和蓟云暖联系过,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吃饭没有。但这不妨碍她开心地拎着两份粥到了学校,站到了画室前,敲了敲门。 过了会儿,里面就有脚步声传来。 范初阳收回了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她原本想着敲下门就自己开门的。 门被打开,昨天穿着校服的少年换了身装束,带着两道条纹的灰色长袖被他卷了几道露出了苍白纤细的手腕和一小截手臂,他的手上还沾了一点橙色的颜料,将他一身的浅淡颜色点亮。 他张了张嘴,又合上,喉咙了发出一声可爱的嗯声。 “给你送饭。”范初阳提起手里的打包袋,放到他面前道:“可以在画室里面吃吗?” 没有等他说些什么,她又自顾自道:“算了,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跟我来。” 蓟云暖跟上她的步伐,他想叫她的名字的,然而他连这点微小的勇气都没有,不过,她今天也来找他了。 或许这说明他的天赋是她能看上的。这个想法让他漆黑的眼眸中亮起了一点点光。 他们来到的地方是顶楼尽头的教室,这一楼的教室几乎都是机房,唯有尽头的这一间没有贴任何牌子,看上去就像一间杂物间,因为是密码锁曾经也有学生上课的时候也产生过好奇,但没有密码有再多的好奇也无济于事。 蓟云暖站在范初阳身后,看她神情自然地把手指按了上去。 “——识别成功。”伴随着机械的声音,门被打开来。 “好久没有收拾过,估计有点乱,别在意。”范初阳边开灯边道,到了房间里,她把手里领着的打包盒放到桌上,收拾起上面随意堆放的一些物品。 装有一半水的杯子,一台投影,好多本摊开的满是字的本子,以及一整面墙都是镜子,分明地倒映出他们两个。 蓟云暖下意识想别过头,他不怎么喜欢照镜子,不喜欢这张脸,也不喜欢太瘦弱的身体,但他想多看看范初阳。 镜子里的她埋头收拾着,这个空间似乎是她一个人的地方,她拿起任何东西都没有迟疑,是堆放到另一个地方还是直接扔到垃圾桶里她都很快就决定好了。 他本想上前去帮帮忙,但又不敢乱碰她的物品,最终还是站在原地等她将桌子理出一大片空间。 把打包袋打开和将两碗温热的粥拿出来是蓟云暖仅仅能找出来的他能做的事情。 他将被热气吸得牢牢的盖子掀开来,勺子放上去,但不知道哪一碗是自己的,就只能横着把它们摆放在桌子中间。 等着范初阳洗过手回来,她没在意这个细节,端起自己那碗南瓜粥放到面前,勺子都没用,呼噜呼噜干掉一口,在嘴里咀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 南瓜粥只有食材自带的甜味,没有放多余的糖,熬得软糯咀嚼也很省事,直接咽下去也没什么问题,让范初阳很满意。 相比之下,蓟云暖那份青菜瘦肉粥就麻烦点,他本身吃得也不快,每次咀嚼相隔的时间好像都刚好。 范初阳看了他一会儿,埋头吃完了自己那份,收拾好垃圾,打算再把这个房间整理一下。 她没有谦虚,她的确很久没有整理过这个房间了,也从没有带别人来过,自己的空间就算杂乱些也不嫌弃,久而久之就堆了不少东西。 这次带蓟云暖过来,大概是她想再最后一次努力。 其实去询问朋友他的信息时,她已经察觉到,她没了以前那一份热忱,收到信息时也没有以往的激动,而在遇到周循之后,更是想过:这没什么意义。 然而她就像是只有那两个字才可以驱动的机器人,不厌其烦地追寻着,也无法控制自己停下来。 最后一次。范初阳对自己说:就当蓟云暖是最后一个希望。这次再那样收场,她就彻底放弃,为这段疯狂画上句号。 她思考着是要在用心些吗,才把他带来这原本应该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身后有个声音响起,带着不确定。 ““我可以帮你收拾吗?”” 他有很好听的一把嗓子,残留着青春期变声时的一点沙哑但无伤大雅,如同宽阔的河流看似平静而生生不息。 本想拒绝让他回去画画,范初阳想到周循蹭厌恶她对于训练的执拗,她把差点说出的话咽下去,道:“你看着是垃圾的直接丢进垃圾桶就可以,其他东西放放整齐就行了。” 这个房间并不怎么大,毕竟这算是学校违规给她隔出的一个小空间。 一张方方的桌子,两把椅子占据了一面墙,一边是柜子,另一边是两个大大的窗户,还有一面被镜子完全占据。 两个人收拾起来也快,二十分钟就基本搞定。蓟云暖整理出了好多本封面印着标题的本子,大多是A4纸钉起来的,他没有去翻,放在一起摞成一叠去问了范初阳,这要放在哪儿? 范初阳接过翻了翻,道:“这些都玩过了,打开柜子放在第二层就行了。” “嗯,我去放。”蓟云暖去打开了那个不是很高却很长的柜子,四层的构造,最上面那一层已经被同样这样的本子放满了,第二层有大概放了一半,第三层空着,第四层也放着一些,他听话地把手里的那些沿着第二层摆放上去,就关上了柜门。 手里空下来,他转身,那面巨大的镜子着实很方便。他不需要去找范初阳在哪儿,只需要看看镜子。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宽大衬衫,扣子错落地扣着,露出小片脖颈处的皮肤,和锁骨处的凹陷,还戴着一个星球式样的吊坠,下身是条阔腿裤,腰身却很紧,塞着半片衬衫还是显出极细的腰。 这是精心打扮过的模样。两人从画室走过来的路上,她也说过,白天和好朋友林玲去骑马,逛街,玩了一整天。 此刻她微微垂头,看着手里翻开一本同刚才那些式样完全一样的本子,那样专注的样子蓟云暖曾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看到过很多次。 但她的这个样子往往是出现在她看着那时陪在她身边的人。 【让他羡慕又嫉妒。】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是范初阳先抬起头发现了他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似乎是错觉他怀有疑问,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一不小心入迷了,这本我没有玩过。” 蓟云暖察觉她愿意开口诉说,他掩住太多想要询问的迫不及待,佯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愚蠢样子:“是剧本杀吗?我之前听同学们说过。” 他不敢说太多字,怕显得聒噪,尽管他知道当她对着选定的天才时,她的态度好得不可思议。 果然,她很乐意解释。 “不是剧本杀,多了一个字,这些就是剧本啦。”她扬了扬手上的剧本,表情似乎是为难怎么说,于是道:“你看下就知道,就这段吧。” 范初阳拿着剧本朝他走过来,把自己选定的那段指给蓟云暖,剧本也塞到他手里,道:“这是个古代背景的剧本,这段是公主说的,她刚把驸马的小青梅沉到井里,待会她驸马过来了,公主就要装作若无其事朝他撒娇要看他作画。”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蓟云暖看到了一段文字,在他看完之后,范初阳也走到了镜子前面,为他演示了她是如何“玩”剧本的。 演示结束,她眨了下眼睛,与前一秒相比好像换了个人,道:“第一次看那个剧本,还好台词都记住了。” 镜子里面倒映着的少年拿着剧本,眼睛盯着镜子。 他那双眼尾收窄的眼眸因为震惊微微睁大,手指不自觉捏紧了剧本,道:“好厉害。” 一直以来都是自娱自乐,范初阳还是第一次被夸奖这种玩耍般的技艺,她从他手里抽出剧本,第一次没抽动,第二次他反应过来放松了力道,就轻松地将剧本抽出来了。 她皱了皱鼻子,表情是很鲜活的嫌弃,道:“我不太喜古代的,有些字不会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呀 第五章 他们没有在这个房间里待太久,是蓟云暖主动提出来要回画室的,他说今天的画稿任务还没有完成。 很难去形容范初阳听到这句话的感动,她只能在心里感叹:省心,这孩子太省心了。 “那间画室是你一个人用的吗?”她问道。 “是美术生都能用的,不过晚上几乎都是我一个人,有些时候也会有同学过来。” “这样。”范初阳思考了下,道:“不是自己的空间,不太方便吧。” “明天给你添个画架在这儿,画材我也会准备,你要是有用习惯的牌子今晚可以发给我,没有的话,我就咨询之后直接买了。” “没有特别需要的,你买就好。就是可能需要加个桌子或柜子放画。” 这是他另外让范初阳很满意的一点,收东西不扭捏,知道他需要什么,她能给什么。她同意道:“加个桌子,柜子的话,空间不够,我让人把上面两层清掉,给你用。” 讨论得差不多,出门的时候范初阳输入了管理员密码。 “手指按上去再移开,重复两次,之后你自己过来就行。” 电子锁的屏幕冰凉,温热的指腹按上去十分光滑,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录入指纹愣了下,没有及时移开,机械音提醒:“识别失败。” 蓟云暖:“……对不起。”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范初阳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重新设置了一下,握着他的手拿住他的大拇指,按了两下,录入成功的语音便响了起来。 可能是太过秀美纤长的手指让人产生了错觉,看的时候没有发觉,握在手里才发觉他的手比她大上不少。 但像是骷髅般明显的指节握上去也是想象中的触感,这一点倒不会让人产生错觉。 她不至于害怕,摸起来还觉得挺新奇的。 松开了蓟云暖的手,范初阳道:“你试下,能用吗?” 少年便依着她的话,去试了下自己的指纹,开锁很流畅,试过后他重新关上门,却感觉脑子有点缺氧。 昨天和今天发生了太多他不敢期待的事情,尽管曾经幻想过,但现在能感受到的那种真切的悸动,却是幻想无法带给他的。 “用起来没问题,那我送你回画室。”范初阳没办法对蓟云暖感同身受,或者说,她压根也不知道蓟云暖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毕竟他现在看起来也就是一副没什么表情,但又无害的样子。 她把蓟云暖送去了画室,昨天是第一次见面她没有去看他正在画的画,今天就不一样了,她站到蓟云暖的身后,打量了下画。 他没画什么难懂的东西,就是一副夕阳图景,各种鲜艳的颜色堆叠又互相扎染,绚丽无比,而他执着画笔的手被映称地苍白。 【真羡慕啊。】 看着他挥洒着才能,这是一件多么令人羡慕的事情。 范初阳从始至终所想要的,也仅仅是看到这一幕景象,所以她许下了想要陪在身边的要求,这也是她的愿望。 然而蓟云暖只添上了几笔颜色就放下了画笔。 “怎么了吗?”凭借范初阳的美术素养,没看出什么问题,她是担心蓟云暖身体不舒服才开口询问。 他看着过于苍白瘦弱,喝完粥也没见唇上多点血色,范初阳头一次为一个人身体担心极了。 蓟云暖目光转向左侧,那是嵌着窗户的那一面,没有被窗帘遮住的夜景清晰可见,傍晚早就在他们收拾屋子的时候过去,夕阳自然也隐没。 他收窄的眼尾自然下垂,道:“看着夕阳画效果好一些。“貌似是自己拉他去吃饭,又同意他一起收拾才错过了夕阳。她后知后觉地想到,愧疚没有生出来,自我反省更谈不上,范初阳只道:“画点别的吧,不然今天就和我一起去买画材好了。” 比起前一个提议,蓟云暖自然更倾向于后一个,但他没忘记主动说要回画室时,她欣慰又晶亮的眼眸。 他想:初阳更喜欢我在画画。 在心里,他已经能悄悄省去她的姓氏,来称呼她了。 “我画点别的。”他没有半点不甘愿,关心道:“天都黑了,你早点回家吧,画材也不着急买,我在画室里已经很习惯了。” 范初阳态度好好地应了,与他告别,出了校门上了自家的车就往画材商店开去,中间自然没有忘记和小舅舅联系,问他一些画材怎么买,买多少。 岑施与耐心地同她说了一半,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放弃了说完,叹了口气道:我把清单列出来发给你吧。 范初阳自然说好,到了画材店里,把小舅舅给她列好的清单依次买好,东西不少,幸好她让司机来的时候已经想到这点,还让他叫上了一名保镖。 原本她是打算把这些东西都搬上车,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和店家商量好先寄存一晚上,明天会有人过来都搬走。 这件事她就布置给了今天被叫来的保镖,也和他说了学校里那个房间要加一张桌子,柜子里上面两层的东西清空,垃圾也都带走,让他明天去办好。 保镖大哥与她经历了几任“男友”,对这些事情已经驾轻就熟,甚至觉得现在这任目前来说事情挺少的,虽然人还没有见过,但对蓟云暖已经多了点好感。 也是说完之后,范初阳才发觉忘了件事情。 她今天问蓟云暖要微信号,他有些窘迫地拿出了一个颇为笨重的手机,与她交换了微信号,她在旁边看他打开微信,转了一分钟才显出页面。范初阳怕他接收信息时也这么慢,就想晚上给他买一个,结果买画材上头了差点忘记。 还好已经想起来,她跑去买了个与她同款的黑色手机。 第二天送给蓟云暖的时候,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沾着颜料的手颇有些无处安放,道:“我有手机的。” 他今天手上沾着的颜料是天蓝色。 范初阳很喜欢观察这种小细节,她道:“昨天我看到了,有点卡,我不想你和我聊天时手机也那么卡,那我会等得很着急,买都买了,收下呗。” 买都买了,大概和来都来了效力差不多。蓟云暖没有坚持住,收下了手机。 “谢谢。“他淡色的唇张合了下,道:“范同学。” 范初阳听到这个称呼,一时没忍住笑了起来,边笑便说话,道:“别叫我范同学,不好听,叫我初阳就行,我就叫你暖暖啦。” 她明显是逗他,大概是为了回报那声范同学,才给他取了这么个女气的小名,取完还目光期待着看他,像是期待他的反驳。 然而,蓟云暖对于如何称呼自己并不在意。或许正好相反,他很高兴她能这么亲昵地叫他的名字。 他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范初阳没想到他就这么应下了,她硬着头皮想:没事没事,怎么说也不算她亏了。 今天她没有什么地方要去,上午的时间蓟云暖画画,她就在旁边玩手机,到了中午的时间,带蓟云暖去吃了火锅。 一个骨汤锅摆在蓟云暖那边,另一个麻辣锅放在她的面前。 她之前还想说味太重了,不能带蓟云暖吃,后来想想是她爱吃的麻辣锅味重,骨汤的看着就养生,还放了几颗枸杞在里面。 下午自然是回学校,保镖大哥给她发信息说,那房间已经弄好了,画材也都运进去了,就是他们也不懂拆了怎么摆放,干脆就没有拆,就放在那儿。 范初阳打开门一看,房间明显干净了不少,新买的那张桌子与原来那张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她上前推了推,才发现没连起来,就是靠在一起。 此外还多了一张她早上突发奇想加上的小沙发,和一条毯子,叠得跟个豆腐块似的放在沙发的一角。 蓟云暖用得上的那些画材全部放在已经安装好的画架旁边,画架正对着窗外。 看到沙发时范初阳就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保镖大哥不仅给她把房间清理过,貌似还喷了些空气清新剂,现在还残留了些清爽的薄荷味。 她去开了半扇窗,拉上了对着沙发这头的窗帘。 “我睡会,那些画材你自己看着放,等我睡醒陪你把画室里面的东西收拾下搬过来。”把画室那边的东西搬过来是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商量好的,原本是说先搬过来再和新买的画材一起整理,但范初阳也没想到她一看见沙发就这么困。 沙发不大,比她的身高还短一点,这一点小差距,等睡意上来了也算不了什么。 范初阳把毯子摊开盖在身上,平躺着闭上了眼睛。 她的呼吸很快平稳,而蓟云暖轻手轻脚地拆除着包装,他似乎很习惯不能发出声音的环境,收拾东西既快速有安静。 这些东西几乎都是美术生必须的用品,而且质量都很好,蓟云暖在收拾过程中就发现了这一点。范初阳没和他说这是昨晚买的,只说是今天保镖运过来的,他原先就相信了。但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不小心说漏了嘴,也没有反应过来,蓟云暖才知道画材是她昨晚去买的。 有段时间他很痛恨自己在画画上的天赋,他那样的家庭,无法供出一个美术生,但好歹是坚持了下来,才遇见她,才能用这份曾经被他厌恶的天赋来获得她的停驻。 第六章 等范初阳从昏沉的睡意中清醒过来时,她因着没有着落的脚连着腰背都感觉酸麻,睁开眼睛缓了会才慢慢坐起来。 揉了揉脸,她第一反应是找水喝。 正想着,蓟云暖已经听到她的动静,他手上拿了几支画笔,转过身看到她干涩的唇,道:“桌上有放凉的水,你要喝吗?” “嗯。”范初阳轻声应了,但腰背都酸麻着现在也不想动,打算待会再去喝。 可蓟云暖好像误会了她的意思,放下手上的画笔,过来端着水递到了她的面前,“给你水。” 范初阳神情复杂地接过,不知道该不该解释一番,又觉得只是端杯水没必要矫情,道了声谢咕嘟咕嘟喝掉大半。 这个房间里是配了电热水壶的,但她好久不来,水壶甚至都忘记放在哪儿了。 喝完她双手握着杯子,有些走神。水的温度还带着些热气,入口却刚好,柔化了她中午吃完麻辣火锅现在还没有停下的胃部灼热感。 本身她能在那种情况下睡着就很不可思议,但更不可思议的好像是蓟云暖,他细心的过分,那一大堆画材已经收拾好,也没有把拆碎的包装堆在房间里,而且在她睡着的时候,她半点声音都没有听见。 该不是捡了个田螺姑娘,田螺男孩吧?她随意瞎想着。 熬过蒙昧的那几分钟,她想起来睡觉前说的,和他去把画室的东西都搬过来,便开口同他说了,得到已经都搬过来的答案时有点不敢相信地望了望他露在外面的纤细手臂。 然后多少意识到自己走入了思维误区,就算是看着瘦弱,毕竟也是男生。就是微妙地显得她没什么用,吃完就光睡觉了。 范初阳从沙发上站起来,思考了下,问道:“你要睡会吗?沙发让给你。” 蒙昧过去了,但她貌似还有点脑子反应不过来,只能找到这么一句话。 “我,我吗?”蓟云暖飞速看了眼她刚睡过的沙发,已经那坨被她随意团吧团吧就丢在沙发上的毯子,感受到了可耻的心动。 他微微低头,让头发遮住躁动的双眸,道:“可以吗?” “嗯,去睡吧。”范初阳伸了个懒腰,望向外面湛蓝的天空,感叹道:“真是适合睡觉的天气。” 感叹完,看到蓟云暖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她以为他害羞着,干脆绕到他背后,将他往沙发那边推去:“不要跟我客气,困了就赶快去睡吧,我不会发出声音的。” 她大概是不知道害羞的那种人,而且越是别人对着她害羞,她反而态度自然。 隔着薄薄一层卫衣,那双柔软的,骨肉均匀的手贴在他的后背上,蓟云暖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完全抗拒不了地顺着她的力道往沙发走去。 停下来时他的腿已经贴上了沙发边缘,而蓟云暖仿佛丢了段记忆,只觉得自己大约是飘过来的。 贴在他后背上的手离开了,捡起了沙发上的毯子叠出标准的长方形。 他的眼中,失落一闪而过。 躺上沙发下意识地便对着靠背蜷缩起来,蓟云暖闭上了眼睛,耳朵却捕捉到什么划过空气的声音,尚且留着一点点,快要感受不到的余温的某样轻软又绵密的物事盖在了他的身上。 带着与他刚才躺下来时嗅闻到的同样气味,一个来自她的发间,另一个来自她的身上。 蓟云暖将身体绷紧地缩起,又缓缓在这令人安心的香气中放松。而手指在薄毯的掩盖下却虚虚地握住,凸起的骨节带着无人察觉的克制。 他垂着苍白的脖颈,恍若陷入一场不愿醒来的幻梦。 * 在夕阳渐渐出现的时候,蓟云暖醒了过来,他颤了颤眼睫,强制自己清醒过来,然而许久没有这样放松的睡眠,身体还贪恋着被体温捂暖的毯子不愿意离开。 在察觉到这一处空间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的面色褪去了刚醒的红润,漆黑的眼眸里一片黯淡,他坐起来,抓紧了滑落的毯子。 范初阳哼着歌提着两碗云吞回到房间的时候,黑发的少年已经坐在画板前,窗户大开着,猎猎的风刮起他微长的头发,也将他空落的卫衣灌满。 那一瞬间,在苍黄的夕阳下,她只感觉蓟云暖比那每天独自升起落下的太阳还要孤独,太阳身边或许还会缠着几团白乎乎的云,他只能握着画笔,看着画板。 她向来不会在这种似是而非的情绪中陷入多久,晃了晃脑袋,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已经停了哼着的歌。 停了就停了。范初阳关上门,将两碗云吞放到桌上。 为了不让云吞吸了汤水发开来,店主刚打包好给她,她就风风火火赶回来了,现在从透明的打包盒外面看上去,还不错,基本维持着刚放进去的形状。 她纠结要不要叫蓟云暖吃饭。 这两天,范初阳维持着每天骚扰岑施与的频率,从他口中问出了很多美术生的相关,其中他就有说道,不喜欢在有灵感时被打扰。 但怎么去判断到底他那一刻有没有灵感,岑施与望着求知欲格外强烈的外甥女,扯了下嘴角,说出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答案——大概是用心感受吧。 范初阳也望着舅舅,他们俩的长相其实有一点点相似,特别是眉眼,只是一个更锐利些,一个更柔和。 “小舅舅,你还是早点睡觉吧。” 被挂掉电话的岑施与看着手机手机屏幕,笑骂了声小混蛋。 所以,范初阳不知道蓟云暖现在的状态算不算是有灵感。她走到对方身后,他就自然停了笔,声音刚出口时涩哑,“怎么了?” 他正在画得那副画是昨晚她看到的夕阳图,范初阳下意识看向窗外,她上楼的时候堆叠的白云刚染了些金光。 现在却不一样了,因为太阳的颜色也从金色变成了橙红色,密密叠叠的云被阳光染色,每一处边缘都好像颜色不同,互相贴近叠染却格外美丽。 “……没什么。” 下意识地,范初阳就理解了小舅舅说的用心感觉。她声音放轻,像是不敢打扰到什么,“你继续画。” 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夕阳留着余晖,蓟云暖正添上最后几笔余色。 凝望他专注又沉静的侧脸,从未只是说着喜欢天才,喜欢别人天赋的范初阳第一次稍稍袒露了真实的心思。 她浅浅叹息了声,那一声短短的轻叹几乎要融进夜风里,她说:“好羡慕。” 最后一笔颜色已经上完,挪开画笔的时候正好蓟云暖听到了她这句话。向来能握稳画笔的手动了下,险些在今天完成的那部分画上留下不该出现的一笔。 可能范初阳也只是就这么感叹了句,没有指望他的回答,她立刻就恢复了平时的语调,道:“我买了云吞回来,现在云吞都泡大了两倍,一个个跟被沉尸似的,看着没胃口,我们出去吃吧。” 蓟云暖安静地等着她说完,他抿抿唇,如同把这辈子的勇气都用光了,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初阳。” “嗯?你不想出去吃吗?” “……不是。”他险些就被这个问题击败。 范初阳也听出来他应当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她漫无目的地猜测是要告诉她喜欢吃什么吗?还是和她说,让她早点回家,毕竟天又要黑了。 可她没有想到,蓟云暖会对她磕磕绊绊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没有想过自己拥有什么天赋吗?” 曾经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用着嘲讽的语气,问她,“你就没有半点天赋吗?”当时她不屑地回答,我有钱还不够吗? 她无法对蓟云暖说出这句话,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下来。 这样的沉默对她而言很少见,蓟云暖意识到或许他说错了话,或许他不该提起这一点。他以前听说范初阳的时候,有人藏着嫉妒道,不是跟这个天才不清不楚,就是跟在那个天才后面,她到底是多平庸才这么追着有天赋的人。 可转头,说着这话的人连嫉妒都不掩藏了,说着她多好的家世,才能让她为那些天才花了多少钱,只求着做别人女朋友,又幸灾乐祸说道有点又怎么样,还不是被甩。 当时他看着沾着五颜六色颜料的手,心想:她这么喜欢天才,说不定有一天也会注意到他,他很缺钱,很缺别人对他好。 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在如今真正来临,蓟云暖却无法理所应当地接受。 他控制不了去回想昨天她表演着剧本时候的样子,那么小一段文字描述出的人就那么真实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没看到那段表演,他会想就这么做个让她看着会开心的,完全属于她的,她理想中的天才。 “表演的时候。”蓟云暖怕他这段话说完就再没了和她说话的机会,他的心沉了下去,语速则加快,“就像是剧本里的人活生生地站在了那里。” 他不敢看她,目光落在昨天她表演时站着的地方。 “一定有的。”他停顿了下,坚定地像在努力说服她道:“你有表演的天赋。” 范初阳……落荒而逃。 直到回到家里,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而画室里,蓟云暖收窄的眼尾垂下,他捏住了笔又放下,沙发上她残留下的香味已经消散,可他还是想去那儿坐坐。 脑子放空的他,已经用空了勇气,再无力去想接下来的任何事情。 经过桌子的时候,他的脚步停下来。 两碗不成样子的云吞在桌上摆着,一边一碗。 “我买了云吞回来……” 这句她刚才说过的话后知后觉响在他的耳边。 蓟云暖想:原来醒来的时候没有见到她,她是去买云吞了。 他坐了下来,将其中一碗云吞端到面前来,如同范初阳形容的那样,冰冷泡发的云吞就像沉在水里的尸体,原本清亮飘着的油花已经凝固,看着就降低食欲。 尽管如此,他还是一口一口地把已经冰冷的云吞都吃了下去。 第七章 范初阳一回家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她抱着枕头趴在床上,放空思绪,好像想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拿着手机刷了会朋友圈,林玲晒了个美食的四宫格,给她发word文档的朋友晒了一页的王者胜绩图,隔壁的二百五又在飙车。 她的朋友们生活各式各样,无法理解她不将时间精力投注于自己快乐玩耍上,整日跟在男孩身后,如同恋爱脑,付出那么多什么都没得到。 某种意义上,他们并没有说错。 范初阳也差不多过了最中二的那段时期,也差不多意识到这场贯穿了她整个青春的荒唐闹剧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她想画个句号,所以找到了蓟云暖。 她的手从枕头上抚上了自己的脸。 这是张被金钱惯养出来的漂亮脸蛋,白皙,光滑,年轻,没有动过刀子。她最满意地是它总是能按着她的心意做出这种各样的表情,传递各式的情绪。 在独自一人的时光里,这是她带给自己慰藉的工具。 很多次,范初阳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像脱离了身体看着一场不落幕,观众仅她一人的演出。 表演给蓟云暖看得那一次,是唯一一次迎来另一位观众。 一天前发生的事情,她已经忘记了当时是怎么想的,非要总结,大概就是好久没玩的一时冲动加上孩童般的炫耀心理。 【你是没有天赋的孩子。】 于是被厌恶,被置之不理,被抛弃;于是合情合理地相信自己是个没有天赋的垃圾。 范初阳知道自己从未摆脱过那段阴影,她每一次寻找着天才就是让过去碾压过魂灵一次,但她从没想过,活着的仿佛不是自己,而就是那段如黑山一般的阴影。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整个晚上任由疲惫的精神拉扯着神经,带来一阵阵麻木的疼痛。 在早上五点的闹铃声中,她狠狠闭了下眼睛,又睁开。 前段时间陪着打电竞的那小子阴间作息习惯了,通宵过后,她只感觉夜里的头疼都消失不见,兴奋地好像打了一支肾上腺素。 快速地刷牙洗脸,松松垮垮扎了了个头发,范初阳下楼赶上了正在吃早饭的爸爸。 范双学同志很有老派作风,架着一副装饰用的金丝边眼镜,正在一只手拿着勺子舀粥喝,另一只手正在刷平板上的新闻,偶尔皱眉偶尔展眉,不知道的以为在看什么国家大事,商界动乱。 只有范初阳心知肚明,她爹最喜欢在早饭时间看八卦新闻。 结束早饭时间,他就会进入冷酷无情·商界老狐狸·模式。所以范初阳一般有什么事情找爸爸帮忙都是趁早上这段他最放松的时间。 而范双学也知道,一般在这个点还在床上睡觉的女儿能找自己,就是有事情找自己帮忙了。他慢悠悠关了平板,放下勺子,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正打算开口看到了范初阳满是血丝的眼睛。 他微微眯起眼睛,一把子浓醇的厚重嗓音:“昨晚做贼去了?” “没。”范初阳觉得这个对话似曾相识。 她并不害怕她爸,她小时候骑在他脖子上不知道多少次,而她之前做了那么多在外人看来就赔本的生意,范双学也没有怪过她,反而担心她钱不够用,还每个月额外给她一笔零花钱。 想到这儿,她胆子就大得很了,轻咳了一声开口道:“爸,你看我能不能做演员啊?” 范双学有点兴奋:“你终于不折腾别人,开始折腾自己了?” 他看她的目光不说是充满改邪归正的欣慰,也能说是写满了你终于清醒了这几个字。范初阳设想过,她爸可能没什么意见。 但着实没想到她爸如此喜闻乐见。 她木然点头:“是啊,你看看能不能找什么关系给我塞进剧组里去。” “我给你注意下。”范双学又戴上了金丝边眼镜,打开平板继续看刚才看了一半的八卦新闻,眼神没多给她一个,道:“还有一个小时才到你平时起床时间,去补会觉。” 范初阳揉了把脸,道:“算了,一个小时不如不睡,没睡够又要起来,太难受了。” “请个半天假,上午在家补觉,下午再去也行。”范双学向来是个开明到溺爱的家长,“我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 “不用啦。”范初阳没同意,她顶着一双通红的兔子眼睛,若无其事地去厨房端了碗小馄饨,昨晚买的云吞浪费了没吃到,现在吃完小馄饨,就当是替代了。 “我觉得我不困。” 范双学没说什么,手指在平板上滑了两下。 吃过饭范双学收起平板去公司,范初阳也上楼拎著书包拿着手机下来了,打开手机她才发现十五分钟前,她爸给她转发了一条短文。 【痛心!又一妙龄女孩因为熬夜猝死。】为了让她爸安心点,范初阳回道:中午我会在学校里睡会。 三秒后,范双学回了个ok的手势给她。 她今天收拾完也还早,就想着早点去学校,而且昨天她一个字没留下就从蓟云暖面前跑了,到现在范初阳也不知道给他发点什么消息好。 直接去找他好了。范初阳做下了决定。 到了班级里放下书包,她带着份从家里打包的玉米饼去了蓟云暖的班级,两个人都是高二,但一个是1班,一个是11班,依旧是一个在五楼,一个在三楼。 范初阳平时一下子爬到三楼都够呛,如果让她直接爬五楼,她得中途还停下来歇会,不过从三楼爬到五楼就还好。 这么早来学校的人不多,她上了五楼之后来到了楼层的最角落那个教室。 晨光满溢,范初阳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右侧靠窗第四排正在看书的少年,他的头发覆了层暖色的光,将漆黑染成深棕。 这毕竟是别人的教室,他要是坐在门这边的窗户旁,她敲敲窗就行。 但他坐在那边,她敲半天窗都不一定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他背书背得挺认真的样子,估计也不会拿手机出来看信息。 范初阳等了会,薅了个要进班的学生,让他帮叫一下蓟云暖。 男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进班就喊了声:“蓟云暖,有人找。” 正在背书的少年被这么响亮一声呼唤打断口中念着的英语,他冷着眉眼朝外看过来。 哦?她有点惊讶,因为没有见过他这种表情。 这两天她所看到蓟云暖,有些羞怯,安静,努力适应着她的跟随和照顾。 在他的眼眸里倒映出她的样子时,他又恢复成了范初阳熟悉的模样。 那一瞬间的陌生,她便当成了下意识的面无表情,并没有在意。 范初阳朝他挥了挥手。 很快,少年来到了她的面前,黑发微长,到了脖颈处打了个小卷,陪着他苍白的肤色有点像是盛开的黑色蔷薇。 她恍了下神,本身昨晚也没睡够,脑子不太清楚就空着的那之后撩起了那微卷的发尾,道:“头发有点长。” “今天放学之后我去剪。”他看出来她状态不太好,眼白里布满红血丝,顿时后悔昨天的多言,“对不起,昨天我随便说的,你不要在意。” 他昨晚也没有睡好,眼下一片乌青,唇瓣干涩地起了皮,此刻眼尾下垂看向她,竟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范初阳的手碰到了他温凉的脖颈,她收回了手,道:“昨天你说的挺好的,我第一次听到那种话,有点惊讶,所以没和你说一声就溜了。” 毕竟是在教室外,两个人说话声音都压低了些,又因为声音小不自觉互相靠近着,呼吸都互相试探着交融在一起。 “给,玉米饼,应该还热着。”她又从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只唇膏,道:“你嘴巴太干了,抹点润一下,不然容易裂开出血。” 毕竟是自己用过的,要是平时她还真送不出手,但现在脑子不清楚,也想不起来不合适,只觉得他需要。 好歹还留着点常识,她提醒道:“我之前用过几次,你用纸巾把上面抹掉一层就行了。” 蓟云暖也晕乎乎的,就接过玉米饼和唇膏,说了声谢谢。 “行了,你喝点水继续去背书吧。”本来只是来送玉米饼的,现在还送掉一只唇膏,范初阳自觉过来找他的目的超额完成,便道别了。 道别前,她又想起另一件事情,道:“晚饭有想吃的提前发信息给我。” 看着他乖乖地答应了,范初阳很想揉两把他的头发,但还是忍住了,回到11班教室,莫名其妙地她就开始发困。 睡过去之前还想着,难道教室有安眠的作用? 得亏林玲看着快上课了将她叫醒,不然她能不顾胳膊酸疼继续枕着睡下去,林玲忐忑不安:“你该不会去找蒋以非了吧,然后又陪他通宵打游戏?!” 范初阳思考了下蒋以非是谁,哦,是她名义上的前男友,那个已经被她塞进青训队,明年成年了就能升一队的电竞天才。 “怎么会,我是那种没骨气的人吗?”她一句反问。 林玲半信半不信:“最好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初阳:其实我暗戳戳已经找好下家了。 * 七夕快乐呀,虽然本人单身,但不妨碍我写甜甜的爱情 第八章 整个白天,范初阳都过得有种不知今夕的感觉,课是努力去听了,但听了多少貌似也没有什么印象。 一天下来,好像就记得今天中午红烧排骨特别好吃,等到下午,她才被打通任督二脉般驱散了脑中蒙着的层白雾,清醒过来。 她早上和蓟云暖说过让他有想吃的可以发信息过来,等到放学前她信息倒是等到了,而他只说,随意都吃。 世界上最难办的就是随意,却难不倒范初阳,她早就问出来蓟云暖先前晚上都不吃饭的,突然三餐正常,估计胃容量也大不到那儿去。 她还是打算兢兢业业买粥给他喝。 连续几天的见面已经让卖粥的大姐认识她了,见面就问:“粥还是云吞啊?” 昨天的云吞也买的她家。 “粥呗,今天要一碗香菇瘦肉粥,一碗青菜……”她说到一半,升起一种把蓟云暖当成兔子天天喂青菜的感觉。 她没说完,大姐却是接着说下去了:“青菜瘦肉粥?” “今天换种吧。”范初阳没迟疑太久,她到底还是牵挂着昨天没吃上的云吞,便道:“香菇的也不要了,换成海鲜粥和云吞全家福。” “好嘞。”大姐爽快地应了声,动作麻利地给她准备起来。 范初阳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想着要不要把蓟云暖的事情告诉林玲。 “你要是敢这么快又去找个什么天才,我就把你头扭下来。”然而下午清醒之后被听进耳朵的第一句话就是来自林玲的威胁。 那一瞬间,她感觉脖子上的脑袋摇摇欲坠,小心脏扑通乱跳,只能连忙扯出笑容,道:“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 果然还是先瞒着吧。但估计也瞒不了多久,只能到时候再说。 提着晚餐回到学校,她上了电梯。那间教室和各班的教室不在一栋楼,那边是有电梯的,不然每次去都要爬最高层她宁愿不要这么一个私人空间。 今天蓟云暖没有在画架前面,他坐在桌边,面前摊着一张数学卷子,细长的手机拿着自动笔,表情认真,时不时落笔在括号里写上一个答案。 听到开门声的时候他就放下了笔,把试卷叠起放到了一边,将桌面收拾干净。 他的确不挑食,买回来什么就都吃,吃了好几天粥也没有抱怨什么,放到以前,蒋以非早就桌子一蹬,抱怨道就吃这玩意怎么会有力气,他甚至还自创了一句,男人的浪漫就是吃肉。 那段时间陪着他胡吃海喝,范初阳有时候都感觉胃里油腻地犯恶心。 后来在她强烈要求下,两人才改了改食谱,一三五蒋以非点菜,二四六她点菜,周日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点菜。 现在每天晚上吃得清清爽爽,简简单单,范初阳晚上做梦都是她的胃西子捧心妆对她说,你个没良心的,终于想着点哀家了。 醒来后她只有一个疑问:也没看什么清宫剧,这么哀家的自称都出来了。 范初阳就在这乱飞的思绪中吃完了一碗云吞,去扔垃圾的时候才疑惑道:“昨天那两碗云吞你扔掉了吗?” “……吃了一份,还有一份放不住就扔了。”蓟云暖咽下口中的粥,回答道。 他原本另一份也舍不得扔,但是本就胀大的云吞他吃完一份就是极限了,另一份没有地方放,天气热了就这样放到第二天也没法吃,他只好扔了。 就算当时是慌张逃跑的,范初阳也记得从她把云吞拎回来一直到她离开,中间起码好几十分钟。 换她是不会吃那么卖相差的东西,虽说有点浪费,她还是会重买一份。 她也不知道是少年心性,饿狠了不太在乎这些还是珍惜粮食,亦或是别的原因,范初阳也不打算问下去。 闻言也只是道:“嗯,下次带你直接去店里吃。” 两个人吃晚饭时的对话就到这儿。 蓟云暖吃得慢些,吃完后就继续写那张没写完的试卷,范初阳懵懵懂懂地过了一天,但好歹作业是写完了。 她很实诚,会多少就写多少,实在想不出来就空着。 看了会蓟云暖写作业,她发现他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作业风格,两人空着的题目也差不多。虽然不在同一个班,但老师恰巧发了同一张试卷,她还找到几分熟悉感,但答案是想不起来的。 见他还在写最后一面,范初阳去打开了柜子,下意识就把手往第二排摸去,那一排原本放着的都是她最近感兴趣的剧本。 然而,手指碰到了一个圆罐子,她顿了下,想起来这柜子已经一人一半了。 她刚才碰到的圆罐子是颜料,第二层基本都堆满了各色的颜料,看着还挺有满足感的,去第三层翻找了剧本出来,范初阳坐在沙发上,阅读起来。 蓟云暖写作业的时间,她就敲着二郎腿看剧本,等他写完,她一本也看完,将剧本合起拿在手上走到了镜子前面。 中午多少补了一点觉,她的眼睛里基本没有红血丝了。 既然决定了去尝试一番演戏,她也上来了一点戏瘾,刚想开口演一演刚才剧本里让她印象深刻的那一段,就想起蓟云暖还在旁边。 “你画画的时候戴个耳机吧,我说台词会吵你。” 蓟云暖小心翼翼:“我能在旁边看会再去画画吗?” 他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心里想但凡她皱下眉,他就去画画。 虽然很想看着她,但是他更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会被她选中。 “可以啊。”范初阳答应地很轻易,“这个演出来我应该会比较丑,要是有哪儿不自然,你看完和我说。” 她今天选了个现代的片段,从她说出第一句话时蓟云暖就无法去专心看她的表演了。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你怎么能为她抛弃我和孩子啊!啊?!” 仿佛梦魇一般死死缠住他的回忆找到了冒泡的缝隙,曾经母亲哭闹叫骂的那一幕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妈妈在前一天晚上告诉他,要去哭着抱紧爸爸,别让他离开他们。 可是真到了那一刻,蓟云暖站在旁边面无表情,他无法流泪,也无法对那个男人说不要离开。 被他叫做父亲的男人走后,母亲死死地抓紧他,尖锐的指甲扣入他的手臂中,她崩溃又气愤地责骂他没有用…… 那时候的痛楚就和他现在能感受到的一样。 “蓟云暖,喂,喂,暖暖!” 他回过神,看到已经站在他身前的少女,她的头发有些凌乱,有一缕垂在脸颊边,她深棕色的眼眸明亮又温暖,正一脸担心的看着他,把他的手从手臂上强硬地拉开。 “你怎么还掐自己呢,不痛啊。” 蓟云暖低头一看,过于苍白的手臂上被他抠出了四个深深的月牙印。 他下意识想掩藏,可是手臂正被她握着,只能无措又不安地晃动了下眼睫道:“我……我没注意。” 范初阳也不敢用手碰到伤口,他这幅样子她也不好说些什么,拿起他另一只手看了下,那指尖都被他修剪地很平整,也没有留出长指甲,她沉默下来。 正当蓟云暖不知道是不是该在说些什么作无用的掩饰或是佯装轻飘飘地接过这一段时,他却无法开口,这本就不是他擅长的。 如同幼时般,他只能木讷地站着。 然而,下一秒,一个柔软的怀抱却拥向他。 这个年纪,她已经发育地很好了,身材高挑,只比营养不良的他稍微矮上一些,此刻她微微踮起脚,温热的手掌按住他的脑袋。 “好啦好啦,没关系。” 与他昨天躺在沙发上时闻到的味道一样,但不再时残留着的,清淡的气味,而是更浓烈些的,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住的,无法形容出来的属于她的香味。 或许沾着些她平日用惯的薄荷味清新剂,或许又是她的指尖蹭过书页混杂的墨香。 蓟云暖抬起手,那双苍白,如骷髅般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攀上她的背。 这一刻,他放任自己顺着她手的力道贴近他的脖颈,轻声答应着,“嗯。” 拍了拍他的脑袋,她松开了他,退后一步却凑到他的面前,露出了笑容道:“今天加一杯奶茶,你陪我一起长胖好不好?” 恍若先前那个拥抱不存在一般,她的态度自然到让蓟云暖感到奇怪——明明那个不堪又懦弱且神经质的自己已经在她面前暴露出一角。 为什么她还能若无其事呢? 可他垂下的指尖轻微动了动,漆黑的眸子倒映出少女巧笑的模样。 被范初阳选中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蓟云暖突然有了这个认知。他甚至想,为什么他之前的那几位都离开了她。 哪怕只相处了几天,他也能数出她的一堆优点,也被她的温暖圈住,每天都想与她靠近,只想留在她的身边。 恍惚间,他想,是不是因为他们也都意识到了,不赶快离开她,就会像是被蛛丝缚住的猎物,再也无法逃开。 蓟云暖轻轻地牵住唇角,扬出不熟悉的笑容。 “好” ——没事,反正他也不想逃开。 作者有话要说: 初阳很快要去演戏了,之后时间跳跃会比较多。 喜欢的小天使可以点个收藏哦,感谢~ 第九章 范初阳嚼着弹滑的珍珠,跟着奶茶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吸管吮吸着杯底的一点点奶茶和大量的空气,发出呼哧的声音,她意犹未足地放下了奶茶杯,拿了张面纸蹭去手上的水渍。 她其实不经常喝奶茶,倒不是因为怕胖,只是喝了容易晚上睡不着。 奶茶喝完,范初阳搬着个小凳子坐到了蓟云暖身边,侧着头看他。 “怎么了嘛?”她的视线灼热,哪怕蓟云暖没有与她对视上,都感觉到了温度,他有点脸红,那一点绯意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范初阳毫无自觉地继续盯着他看:“我和家里人讲过了,估计过几天会被塞进剧组,到时候就见不到你了,现在得多看看你。” 她好像天生缺了根名叫羞耻心的神经,完全不顾他越发泛红的脸。 “你别这样。”他反驳地毫无底气又弱势,手上的画笔蘸着颜料根本无法落下在画布上,生怕她又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 不过到底还是为她感到高兴,道:“那能做你喜欢的事情了。” 喜欢吗?应该是喜欢吧。 一直以来,范初阳都只是把表演当成是打发时间的工具,她从没有深入思考过对于表演,她是否怀有什么样的感情。 就是现在知道是喜欢表演,她也没有感觉出几分欣喜,就好像是平常的一天做了平常的事情。 “你用了我的唇膏吗?”她的思维突然跳跃,却跳跃到另一个让蓟云暖不知道说些什么的话题上,她的视线随着也落到他的唇上,那两片唇瓣薄粉,染着些润泽,范初阳叹道:“果然该多喝水。” 蓟云暖轻轻咬住唇内侧的软肉,想起还在口袋里待着的那支唇膏。 “你给我点的牛奶。” 他反驳着。 “水是液体,能解渴,牛奶也是液体,也能解渴,没有多大区别。”她伸手点了点他眼下的青黑,并没有碰到他:“牛奶助眠。” 所以她点的是热牛奶。 给自己点的冰奶茶。 意识到这一点区别的蓟云暖默默拆开吸管扎上塑料薄膜的杯盖,温热的牛奶入口,他的的精神被安抚,心里却冒出一点不甘心。 这一点不甘心如同天空落下的一片雪花,刚碰到手心,就融化了。 范初阳在这儿待到九点,出了校门看到自家的车在路边等着,她有点惊讶,上了车才发现范双学也在里面。 “爸,你怎么接我了?”她纳闷道。 范双学一般早上六点出门,晚上十点才回家,别说来接他,能在家里看到他都稀罕。 他靠在座位上,早上梳地整整齐齐的头发落下一小搓搭在眉角,道:“剧组找到了。” 范初阳脸上浮上喜悦:“那不是好事?” “还给你找了个经纪人,明天上午来家里,带你去导演那儿去。”范双学既然答应了她,就会把事情给她办得妥帖。 他没什么娱乐圈的关系,但资本太强大,就什么关系都能绊上。 “行啊,那我今天早点去睡觉。” 她说到做到,主要前一天晚上也的确没睡好,洗完澡给蓟云暖和林玲发了个明天不来学校的信息就睡觉了。 早上一觉起来,闹钟一看八点,觉得还早,慢吞吞刷牙洗脸,素着张脸就下了楼,结果在沙发上看到个正襟危坐的陌生中年女性。 范初阳内心怪叫了一声,她昨天没问经纪人来的具体时间,范双学也没告诉她,只说了个上午,她自然当成是九点以后的时间。 结果现在也不知道这个经纪人等了多久,她连忙走过去,有点尴尬:“你好,我起晚了。” “没事。”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的女人一派端正的长相,眼角嘴角都有了皱纹爬上的痕迹,却有岁月赋予的成熟魅力,她边说着边从座位上起来,伸出手道:“范先生说的上午,是我来早了。” “我叫周琦,以后就是你的经纪人了。” 范初阳伸出手跟她握了下,道:“你好,范初阳,你吃早饭了吗?我还没有吃,一起吗?” 周琦道:“我吃过了,你去吃吧,不介意的话,你吃饭的时候我和你说说剧本。” “好。”范初阳答应了,往餐桌边走去,她对经纪人的第一印象还行,首先长相看着舒服,其次是个女性还能被她爸认同出现在她面前,某种程度上已经代表着能力了。 范双学以前就和她说过,绝大多数行业,能站到前列的女性往往更有能力,更有韧劲,同样的职位,候选人一男一女,他也更倾向于给女性机会。 正当她想着周琦时,周琦也在快速地评估她。 周琦原先以为自己是来带小公主进演艺圈玩耍的保姆,但见面后,远比她预想中好。 她曾经也是带出影帝的金牌经纪人,年龄上来后结婚生子,为了家庭放下工作,然而时间久了,家庭主妇的空洞生活满足不了她,孩子能上托班后,她就出来继续工作了,然而娱乐圈风向变得太快,她的位置已经有人替代,从头开始她也不甘心。 好在从前的人脉起了作用,她搭上了学盛董事长这条线,成为了他独女的经纪人。范双学和她稍微介绍过范初阳,但也只说了年纪是17岁,以及性格上有点小问题。 所以乍一见到范初阳,首先她关注的自然是脸。 演员也要好看,要比偶像更经得住镜头的考验,但太过美得有个人特色也不好,容易固定印象使得戏路单一。 范初阳年纪还小,未完全张开的脸上有几分稚气,但已经有了美的轮廓,皮肤白嫩,眉眼有神,周琦最满意的就是这股神气,让她鲜活地引人注目。 她目前也没有感觉到范总说的【性格问题】,毕竟小姑娘还是挺礼貌的,姑且当成是父亲的谦虚,但也留了个心眼。 看着范初阳吃起蒸饺,她顿了下,忍住去计算卡路里的冲动,告诉自己:她还在成长期,多吃点没关系。 “剧本在我车上,待会带你去见导演的路上你可以先看看。我已经看过了,是个好剧本,但不一定能播,这也是我们能拿到这个剧本的原因。” “导演是程光骅,在业内也算是有口碑的导演了。“周琦想着她或许是突发奇想想进入演艺圈,对这些一点都不了解,才对她说得这么细致。 她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刚咽下一个蒸饺的范初阳哦了声,道:“《不遇》和《遗憾》是他的片子,总喜欢拍哭哭哭。” 周琦微怔,又被她的说法逗得露出个不明显的笑意,回过身却有点惊讶,没想到她了解地不少,形容也准确,她及时附和:“是啊,这是他一贯的风格,估计这次也是,你得做好演哭戏的准备。” 范初阳拿筷子往蒸饺上戳了个洞,无奈道:“我不太喜欢哭戏。” 这下周琦心里咯噔了一下,几乎是提着心等她说换个剧本,或是让导演删掉点哭戏,她连劝说的话都在心里准备了三大箩筐,可没等到范初阳的下一句。 她也就一边小心瞥着她的神色,一边继续说道:“和你搭戏的男一是崔砥,我曾经带过他一段时间,他演技好脾气也很好。” 崔砥就是她曾经捧出的影帝,要不是人好,还真不会接这部戏。 “我还蛮喜欢崔砥的。”范初阳来了兴趣,也有点诧异:“他和我搭戏?难道我是女一号?” 程光骅和崔砥,一个名牌导演,一个影帝,这么组合还能让她当女一,她心里唏嘘:要不是她爸投了大钱,就是真的播不出去没人接。 前者会让她有点心疼,后者则是无所谓了。 “对,你是女一。”周琦先回答了她,又胆战心惊,崔砥虽说年纪有三十几岁了,但三十几岁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他身材练得不错,脸又没整过,出到十几年都是一派正气丝毫不油腻的长相。 万一把范总的女儿拐走,万一范总的女儿想潜规则他……周琦都想不出自己到时候的死法,不管哪种,肯定都很惨。 范初阳不知道经纪人头脑风暴,都是在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也不知道都怪他爸对经纪人说她性格有点问题,才让经纪人乱想。 她吃完最后一个蒸饺,感叹:“那戏份肯定不少。” 从乱七八糟的想法里解脱出来,周琦看着她期待的表情,也安定了些,附和道:“肯定不少。” 范初阳早饭吃完,也坐上了周琦的车,两个人的称呼也亲近了一点,周琦叫她初阳,她叫周琦——琦琦姐。 虽然对叠字字的称呼敬谢不敏,奈何前段时间周琦对自家宝宝都是吃饭饭拉粑粑睡觉觉,她也就接受了这个略显可爱的叫法。 周琦的车是一辆SUV,很宽敞,里面有股淡淡的奶香味,范初阳不排斥这个味道,坐在后座拿起她备好的剧本,仔细研读起来。 她先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故事,心道:果然是程光骅会拍的本子,哭戏有四处。 就范初阳的经验来看,哭戏多的本子不好演,倒不是因为哭不出来,而是哭得不好容易显得剧情强行煽情,反而让人脱离情景。 再细看剧情,她浅浅地呼出一口气。 《今宵》这个剧本让她演,是她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初阳现在半幼稚半成熟。 经纪人想太多还是被范爹误导了,她以为性格有点问题是任性,其实,哈哈哈哈。 * 第十章 周琦将范初阳带去了程光骅的工作室,工作室里人不多,有的那几个也只是偷偷看她,范初阳不太在意这些目光,直接跟在周琦身后去了程光骅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是黑白色调,显得十分简约,事实上里面也没有摆很多东西,看着有些空旷,程光骅就坐在一台电脑后,似乎是早就在等他们了。 第一次见到这位导演,范初阳观察着他,他有副不是很好相处的面容,目光炯炯,看着她的时候带着太过追究的打量。 下一秒,他眉头一皱,道:“你得再瘦点。” 初次见面就对一个女孩来说这种话显然不够礼貌,然而范初阳莫名理解了他的意思:“小希是挺瘦的。” 小希就是《今宵》这个剧本的女主角。 一个名字代表着希望,却在遇到男主前时刻生活在绝望中的女孩。 她这句话倒是让程光骅眉头松了些,却还是紧皱道:“一周能瘦下八斤吗?” 周琦在旁边听着,也没在乎程光骅把范初阳放在主导地位,就算去了剧组,只要范初阳不闹过分的事情,程光骅也得顺着她的意思。 但这一点,周琦和程光骅都不约而同没有告诉范初阳,他们不敢低估青春期女孩的作劲。 瘦八斤……周琦脑海里浮现了范初阳早上吃得那些蒸饺,恨不得冲到一小时前扯着自己的领子大吼:别让她吃! “不知道,没减过肥。”范初阳诚实道。 凭心而论,从小到大,她都不算胖,甚至能称得上偏瘦。 见她略微有些茫然,周琦在旁边适时开口道:“我会给她安排好计划的,就是时间可能要放宽一点,毕竟小姑娘本来也不胖,突然瘦下去比较难,她又是成长期。” 周琦和程光骅对视上,两人互相心知肚明各自怀揣着什么心思,程光骅很快给了准话:“三天后去片场,先拍别的,一边拍一边减。” 之后程光骅让范初阳把剧本拿出来,见她的剧本上没半个字,他也不惊讶,拿出笔来给她细致了一遍,还教她怎么做人物小传。 教的时候,程光骅心里也不安,小姑娘家境优越,是蜜罐子里泡出来的,而剧本里的小希是扎根在泥泞中盛开的花,他怕她演不出那种感觉,只好越讲越细。 他当然也开过试镜,选过演员。然而一直没有选到满意的演员,老朋友也告诉他这种题材能不能播,谁也说不准。 让他愿意接受范初阳的原因就是范双学的注资和保证能播的承诺。 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在这儿尽心尽力教范初阳看剧本,体会人物变化的感情,对着徒弟他都没有这么手把手过。 既然是自己先弯了腰,程光骅也没有办法,只能指望范初阳是个有灵气的,再不济也要肯下功夫。 幸好,在讲剧本的过程中,程光骅也发现范初阳听得很认真,偶尔和他说上几句也能切到要点,可他还是不敢让她演演看,心说反正也不可能换人了,万一演得不好,等开机再知道,他也少郁猝几天。 范初阳也发现程光骅很会讲,她没和人讨论过剧本,和程光骅待了一天之后倒是觉得下次可以把一些她没演明白的剧本也拿过来让他讲讲。 她的午饭也是在程导办公室吃的,周琦去准备的减脂餐,能吃饱,味道也还行,就是让平时都正常吃饭的范初阳不太习惯。 中午休息的那么一点时间,她给蓟云暖发了信息,问今天中午学校吃什么,知道是猪蹄之后,她望着盘子里的颜色丰富的素食从嘴角留下了羡慕的泪水。 不知道程导要和她讲到几点,范初阳也只能叮嘱蓟云暖晚上要好好吃饭。 果然,晚上八点过去,程导在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讲戏,在周琦车上,范初阳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感觉嘴里寡淡地比没吃东西还要难受。 她估摸着,未来一段时间,火锅都和自己无缘了,同时也没有预料到,横陈在演戏道路上最初的障碍居然来自饮食。 周琦从后视镜中看到她萎靡的样子,有点担心:“累了吧,晚上回家早点休息,明后天你还是正常去学校,一日三餐我会送过来。” “后天晚上收拾东西,具体要收拾些什么我会列好清单。” 末了,望着她的神色,周琦微微一笑,道:“这才是开始呢。” 要是想在演艺圈走下去,这些只不过都是最初的,连困难都称不上的小障碍。 不过这些,去对她说还是太早了,先让她好好地把这部戏演完再说。 将范初阳送回家,周琦也开车回家了,在路上,她放了首曲调激昂的歌曲,打开了自己这一侧的车窗,让风扬起她的短发。 她的职业生涯又一次开始了,她由衷地感到喜悦和兴奋。 * 范初阳回去了个澡,擦着头发给蓟云暖发信息,问他回宿舍了没有。 那边没有立刻回她,过了半个小时才回信息:在回去路上了。 她看着显示十点二八分的闹钟,意识到蓟云暖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努力些,前几天她都是八点过不到九点就回家了,问他什么时候走,他也只说再画一会儿。 今天没有看到他画画,也没有在镜子前面表演。 但是听了很多有用的东西,范初阳拿出剧本,它与早上她刚拿到时已经格外不同,很多地方都被圈红,做了注释,也有蓝色的笔迹,那是程导留下的。 翻阅了几张内容,她放下剧本,其中很多内容,她已经记住了,再看一遍也只是加深记忆。 第二天去学校,林玲咋咋呼呼地关心着她:“昨天怎么没来啊?没生病吧,我给你带了在家做的蛋挞,做了好久才有几个成品,我自己都只吃到一个,还带了两个给你,我是不是很爱你啊。” “是呀。”范初阳好笑地揉了揉她圆圆的脸蛋,道:“怪不得昨天都没联系我,原来是一心都扑在蛋挞上了。” 林玲抓住她作恶的手,有点不好意思,又被她调侃地恼怒,道:“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说完把装着蛋挞的盒子扔她桌上,脑袋一转不理她了。 她是丢下蛋挞不管了,范初阳却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些蛋挞,周琦昨晚回去还给她发了一堆绝对不能吃的食物,其中蛋挞就榜上有名。 吃完蛋挞,她就对不起早上那顿营养丰富,又太过健康且不合胃口的早餐。 将蛋挞收回抽屉,大课间下课之后,范初阳把蛋挞还给了林玲,告诉了她要去演电影,并且这几天要减肥的事情。 林玲眼睛发亮,几乎是压不住声音道:“男主角是谁啊,给要个签名,阳阳子你出息了。” 她装模作样拭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欣慰道:“没有白培养你。” 皮得很。 “到时候不要忘记把零花钱省下来支持我。”范初阳心胸宽阔,拍了拍林玲的肩膀道:“身为好朋友的你,一定会到时候为了我的电影贡献不少票房对吧。” “滚吧你,买张电影票就不错了。”林玲才不会被好朋友三个字冲昏了头脑,翻了个白眼道:“你要是接下来安安分分不去找什么天才,我就把一年的零花钱都省下来给你花。” 范初阳沉默了一瞬间,很快调整表情,自信道:“说定了。” “说定了,我就不信你忍得住。”林玲心想着:就算能坚持两个月都不错。 她是万万没想到,好友连一天没有坚持到,凌晨踢走了上一个,晚上就迎来了下一个。 最起码,范初阳的神色上是半点看不出来心虚。 放学后周琦送晚餐过来,疑惑地看着她:“怎么要两份,还一份正常餐,一份减脂餐。” 虽然她觉得范初阳不至于吃两份,而且就算要偷吃也该是自个去外面吃才对,让她送过来不就被她发现了。 “正常餐给别人的。”范初阳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道:“琦琦姐,安心啦,这点自制力我还是有的。” 和她聊了会,周琦开车回去的路上才后知后觉想,好像范总和她说过,初阳是没有晚自习的,她怎么放学了还待在学校?明天她得问问。 拎着两份晚餐上楼,范初阳把正常那一份给了蓟云暖。 她已经习惯了和蓟云暖一起吃晚饭,他吃饭时候很安静,除非她与他说话,否则能一直到吃完都不说一个字。 吃过饭,蓟云暖端着椅子坐到了镜子面前。 昨天早上范初阳说他头发有些长了,他去了趟理发店却不知道该剪去多少,最终从理发店里出来去买了把剪刀。 他拉着垂落在脖颈的一些头发,问道:“初阳,剪到哪里?” 范初阳看看银光闪烁的剪刀,又看了看他漆黑的发勾住手指,提议道:“要不我来给你剪?” “嗯。”蓟云暖放下头发,将剪刀的尖锐处对着自己递向她。 范初阳走到他身边结果剪刀,笑着道:“我还以为男孩子都很在乎发型,你这样让我剪,我剪不好怎么办,把你剪丑了怎么办呀?” 她微微拖长着尾字,像是恶作剧之前的预告。 作者有话要说: 初阳:我要给你剪个光头!(不是 第十一章 男孩子都很在乎? 蓟云暖一半的注意力扑到这几个字上,另一半在分神回答她:“怎么剪都可以。” 他要是在乎发型就不会让头发长成一团藻荇漂浮的模样。 只是这样的回答似乎太过无聊,蓟云暖从镜子里看到她张开又合起剪子,张了张嘴又道:“我不想剪太短,头发能遮住耳朵的长度就正好。“有了他限定的范围,范初阳自信满满:“我一定会给你剪好看的。” 十分钟之后,她把蓟云暖的每一缕头发都捏起来过,就是没有动一次剪刀。蓟云暖像个理发店不会动的人头模型,任由她的手摸来摸去。 然而蓟云暖又不是真的没感觉,她有时只是把他的头发从发梢拿起又放下,便小小地牵动着发根,有时她将手指插|入发间,梳理出几缕比较着长度,又将手拿走,留下被她柔软的指腹轻微摩擦过的头皮稍稍绷紧。 范初阳犹豫着下了手,从贴着脖颈的发尾处开始,修剪出参差的长度,而落下的头发从光滑的塑料围布上落下,轻飘飘地就掉在地上。 剪完脑后的头发,范初阳对着他颈侧的的头发下了手。 食指贴过颈部的皮肤时,蓟云暖悄悄握紧了手,他第一次发觉脖颈处那样敏感,被这样蹭过感觉整个上半身都酥了下。 明明平时自己的头发蹭过时好像无事发生,否则他也不会任由头发长着到了颈边。 范初阳则没有什么感觉,她将头发夹在两指之间拉直,咔嚓一剪刀,又放下头发看了看,暗自满意地点头。 遮住耳朵,遮住耳朵。她在心里默念着蓟云暖的要求,在向遮着他耳朵的头发动手时就不自觉关注了下。 几乎都躲在头发遮掩下的耳朵应该是与他皮肤相似的苍白,此刻却耳尖与耳垂都润出从里至外的水红色,像是白玉中裹着团绯红。 范初阳将手里的头发别到他的耳后,空出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耳垂。 ——没什么反应。 她暂时按捺住想继续玩几下他耳朵的冲动,把头发剪好了,终究还是精神出走了一会儿,原本应该是剪得刚好遮住耳朵的长度,被她一不留神多下了一剪刀,细碎的发尾露出了整个耳垂。 “抱歉,没掌握好,多剪了一些。”说着,范初阳用指腹在他耳垂上画了个圈,道:“就露出了这么点,很快头发就能长长遮住了。” “……嗯。”他的声音从喉间发出,短促中藏着慌张,蓟云暖道:“你继续剪吧。” 他第一次和另一个人靠得这么近,难以分辨是喜欢还是讨厌,毕竟那感觉太过于陌生。 得到他的允许,范初阳把另一边的头发也剪得和这边同样长,这样就还剩下额前的头发,她回忆着以前理发师给自己剪的动作,斜着剪刀很快剪好了最后一点。 被剪下的头发大部分都直接落在围布上,也有少一点的贴在蓟云暖的脸上。范初阳放下剪刀,找了把自己曾经用来学习化妆时用的散粉刷,将他脸上的头发扫去。 柔软的刷毛在脸上扫过,蓟云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她的动作很轻,刷毛扫过一遍后,他等了会睁开了眼睛,却看见在面前凑近的,她的脸。 蓟云暖一惊,睁大了眼睛,没了额前头发的遮掩,他的视野比之前清楚了很多。望着她纤细的眉,洁白的肤色,以及明亮的深色瞳孔,倒映出得他慌乱的神色。 “有根头发没扫掉,等一下,很快就好。” 那么近的距离,她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全都铺洒在他一侧的脸上,以及干涩的唇上。而他抿了下唇,舌尖却下意识往前触到了唇瓣。 僵硬与羞臊离奇地混在一起,让他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她用手指拨弄掉那根头发时,蹭过他眼下的异样感觉。 蓟云暖干脆闭上了眼睛,催眠着自己无事发生。 可她将那根短短的头发弄走还没有知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物事一样,道:“这颗痣好小好可爱啊。” “你睫毛好长,我就说感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见到了那颗痣,后来怎么不见了,原来藏在你睫毛下面。” 她源源不断说着话,蓟云暖的手几乎要把裤子抠破一个洞出来。 等她说,“好了,你去镜子前面看看剪得怎么样。”蓟云暖几乎是逃一样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迈着大步走到了镜子前。 “我还是第一次帮别人剪头发,感觉还是不错的,快看看喜不喜欢。”范初阳在他身后笑,“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乎发型,态度这么急切,这下暴露了吧。” 蓟云暖无法解释,也不想承认,只能道:“坐着有点久,腿麻,我活动一下。” 这个理由也有几分道理,然而他实在是没有看到自己刚才急切的样子,不然就不会这么说,目睹全程的范初阳语调转了几个弯,只说了哦字。 她去拿了扫帚,将地上的头发都清扫干净,倒进了垃圾桶里。 放下扫帚时,蓟云暖已经从镜子前回到她的身边,那耳垂上散了绯意,只剩下玉石般的白,他道:“剪得很好,我很喜欢。” 范初阳情绪高涨,大言不惭:“那是,我那么厉害。” 她自信的模样如同竖起耳朵的猫,带着骄傲的表情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范初阳夸着自己:“我的手艺这么好,只给你一个人享受了。” “不行不行,我太亏了。” “我想想……” 蓟云暖等着她说下去。 “你给我画幅画吧!”范初阳突然激动,头顶的白炽灯光落在她眼眸里,像闪烁着的星星,“就那种五颜六色,但是还能看出来是我,又花里胡哨像漫画里的人。” 她的形容实在有点扭曲,蓟云暖花了点时间才弄明白她想要一副怎样的画。 把想法一股脑和蓟云暖说完后,范初阳坐到了他之前坐着剪头发的那把椅子上,摆了个正经坐着的姿势,唇角的微笑恰到好处。 “要我坐着当模特吗?还是发照片给你。” 蓟云暖今天和她靠近地太多,超出他预料的反应也太多,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看着人画图我练习地不好,还是发照片给我吧。”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就算她不在面前,就算没有照片,他也能画出她。 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已经画过很多次了。 “好呀。”范初阳都行,她也怕自己坐不住那么长时间,照片多方便。 她低着头找照片的过程中,蓟云暖在给没画完的画涂色,他分神注意着她,见她在屏幕上滑来滑去,短暂了停了下,抬起头,过了一会儿又低头去翻找照片。 这样的过程持续了两三次,蓟云暖停了笔,问道:“怎么了吗?” 与她刚才神色飞扬的模样不同,她有点迷惘,问他道:“我真的有天赋吗?” 真的能演好程导的戏吗?真的也会是个天才吗? 范初阳知道自己唯有在这上面,执拗地不可思议,好像把这辈子钻牛角尖的劲都用上了。 下一秒,她用笑容遮住迷惘,让人看不出一丝勉强,道:“去片场走一圈就知道了。到时候是我就继续演下去,不是就回来守着我的大画家。” “有的!”蓟云暖坚定道,他从来没有这么懊悔过自己嘴笨,想表达的话宛若就在口中,却怎么都无法说出口。 范初阳望着他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短暂的那么点迷惘就消失不见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为他脱口而出的信任感到高兴,道:“嗯,有的。” 她可惜道:“要不是……啊,不提了,本来可以给你表演一个十秒钟就哭出来。” 万一他太震惊了,之后看《今宵》这部电影的时候有心理准备就不好了。 蓟云暖蘸了点草绿色的颜料涂抹到画布上,她已经调整好心情,那一瞬间的脆弱也真的只是一瞬间。 现在的他能带给她的唯一东西,只有他展现的天赋。 而他自己也无法保证,这种天赋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就消失。 如果消失,她是否也会立刻离开他?蓟云暖不敢去想。 * 程导留给范初阳的三天时间很快过去,范初阳拖着个行李箱到了机场,旁边是周琦,以及另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同样也拖着行李箱。 来的路上周琦已经介绍过,女孩叫做小兔,是给她找的助理。 周琦前一周会在她身边,等她适应过后她就要飞回南城忙别的事情了,不过周琦说了,时不时会来剧组看她。 三人下了飞机,将行李放在剧组所包下的住所,周琦就带着范初阳和小兔直接去了剧组找程光骅导演。 她们到的不巧,程导正在拍戏。 周琦不是第一次来剧组,让小兔跟着场务去熟悉附近环境和一些工作人员,她自己则带着范初阳静悄悄地走到了正在拍摄的地方。 摄像机正对着的是一个忙碌的身影,穿着一身警服,趴在桌上奋笔疾书,下一秒电话叮铃铃响起,他一只手拿起电话放到了耳边,语气温和,道:“这里是宇陆街派出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咔——”随着程导的声音落下,打板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穿着警服的男人从布景中离开,走到了程导边上,他的肤色微深,微笑起来眼角有好几条周围,看上去年龄不小,声音也比刚才浑厚了些,道:“程导,这戏都开拍了,女主角还不见人影呢。” 听上去他和程导关系不错,不然不会用如此熟稔的语气。 程导拍戏的时候喜欢抽烟,此刻坐在高处,早就看到周琦和范初阳了,叼着香烟一噘嘴,指着她们俩的方向,道:“喏,这不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明天见呀~ 明天会改文名,因为重新想了下初阳和云暖之间的关系。会改成《偷拥太阳》,之后不会再改了。 是我开文前没想清楚,非常抱歉 第十二章 一截抽完的烟落了下来。 崔砥朝程导指的方向看过去,几乎是那个瞬间对视上,他就明白了程导所说的女主角是谁了。 明明他更加熟悉的前经纪人就站在身边,他的目光却不可控制地被那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所吸引。 后来崔砥和范初阳聊起第一印象,笑着说:可能这就是同为戏痴的感应。 范初阳当即翻了个白眼给他,道:崔老师,谁演戏能有您痴啊。 不过,现在两人不过是第一次互相打了个照面。 “那就是崔砥。”周琦小声在范初阳耳边道,迅速说完她扬起一抹笑容,带着范初阳走到了崔砥和程导在的那一块。 “程导,崔老师。”周琦先打了招呼,而后向崔砥介绍道:“这是我们初阳,还请你们多多关照,特别是崔老师,演技方面还要麻烦您有空指导指导。” 周琦和她商量过,要不要取个艺名,在演艺圈里这很常见,直接改名的艺人也大有人在,取个艺名主要是让人抱有【黑子骂得是**,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样一种想法。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周琦说的时候也只是希望能让这件事情轻松点,毕竟也不是一定要取艺名。 她就是怕小姑娘还未成年,被演艺圈的黑子喷子吓到,提前打了针浅浅的预防针。 范初阳没听出额外意思,让这一针直接戳进了空气里。她想都没想,道:“那艺名叫初阳好了。也挺好听。” 她做了决定,周琦也就同意下来。 “程导好,崔老师好。”范初阳就跟着周琦叫。 “周姐,客气了。“崔砥和周琦打了个招呼,向范初阳伸出了手,微微弯腰,温和笑道:“你好,初阳。” 范初阳愣了下,伸手握了上去,也只是握了下崔砥就先放下了手。 她想:除了幼儿园里交朋友她再没有这么正经握过手。 程光骅听他们好来好去的听得烦人,这个时间他也打量了下范初阳,她的脸上少了点婴儿肥,带着少女特有的丰润。 他心里还挺满意这个进度,想着估计要不了再来一周,她就能瘦成他想要的样子。 “初阳,端个椅子坐我旁边看崔砥演戏。”程光骅一发话,不用初阳去找椅子,已经有机灵的工作人员给她搬好了椅子。 范初阳应了声,对着身后给她拿来椅子的工作人员道了声谢,坐到了椅子上。 “赶紧的,按照计划拍下一场。”程光骅大吼道,围着的工作人员就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本事,说话时候嘴张那么大,香烟就跟粘在嘴上一样,晃来晃去就是掉不下来。 范初阳瞥了眼他嘴巴上的烟,产生了上述疑问。 她对烟味倒是没有那么反感,范双学不抽烟,但是蒋以非那兔崽子偶尔会抽,被呛得不行还硬装,要不是当时还在一起,范初阳能嘲笑死他。 抽烟这件事情能和蒋以非联系起来,可是和蓟云暖联系不起来。 然而范初阳思维拐了个弯,脑海里冒出他苍白纤细又修长的手,那样的手,若是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想必也是很好看的。 等崔砥开始演戏之后她就没有时间瞎想了。 如同周琦所说的,崔砥是个让人很有带入感的演员,他并不是顶级的俊美,他长相周正,穿这身警服就像个警察。 那种派出所里的小警察,每天管着鸡毛蒜皮的事情,接听各种各样周围居民的电话,忙碌,疲惫,不那么游刃有余,也会抱怨,但分内的事情也都兢兢业业。 一上午,范初阳就坐在程光骅旁边,不知不觉间,她的目光停在崔砥身上没下来过,不,那也不是崔砥,那是剧里叫作赵小方的民警。 等到打板的声音响起,她才像梦中惊醒一般回了神。 而她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像是海面渐渐掀起波澜,又像是干柴碰着了一团火,燃烧起来。 烧得她不安,焦躁,又急切。 晚上周琦陪着她去酒店里的健身房,听她主动说今天多加半个小时,皱了皱眉,问她怎么了? 周琦怕是有人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更怕她急功近利为了减肥做些不理智的事情。 不怪周琦这么警觉,她和范双学保证过,会把范初阳当成小祖宗一样。周琦也怀疑,可能就是这句话打动了范双学。 她说完这句话,一直冷淡着的学盛董事长才有了笑意,道:我让她去演戏不是受委屈去的,是让她去玩的,玩就得玩得开心。 被社会毒打了多年的周琦心情复杂,要是范双学肯认,她能抱着他的大腿喊爸爸,然后想去哪儿玩去哪儿玩。 此刻范初阳停下来擦了擦汗,回复了一下呼吸,又站上了跑步机:“我想瘦得快一点。” 她的眼睛几乎发着光:“我想和崔砥演最好玩的那几场戏。” 听到这个玩字,周琦心道:不愧是父女,想得都一样。 她捏了捏眉心,第一天来剧组事情太多,范初阳上午下午都坐在程导旁边看崔砥演戏,周琦可是半刻钟都没歇过,不过她忙得心甘情愿。 “再跑二十分钟。”她考虑了下,劝道:“运动量过了也不好,容易受伤,你要是明天想正常演戏就听我的。” 她不像是害怕接受现实的程光骅到现在都看过范初阳演戏。 既然绑定了范初阳,她就会把好好认识一下这个小姑娘,就像当时接手崔砥之后,很快她就让崔砥放弃走偶像歌手那条路,转战演员。 所以周琦对于范初阳接下来的演戏并不担心,她甚至打定主意明天范初阳开始演戏,她要找个好角度去看看程导惊讶的表情。 想到这儿,周琦脸上的表情都柔和几分,道:“我们循序渐进,我算过了,按着现在的计划来,也不需要一周就能瘦到程导的标准。” 范初阳没有发倔,接下来只加练了二十分钟。 她直接和周琦说要加练多长时间,也是因为周琦在这方面更有经验,比她一个人偷偷加练来得好。 这就是她另外让周琦很满意的一点了,相处到现在,但凡和她说的话,她都能听进去。 结束锻炼,周琦将她送到卧室,叮嘱一番之后下了楼,她的房间不在这一层,在她楼下,和小兔一间。 洗完澡,将头发擦得半干,范初阳一看时间,将近十点,估摸着蓟云暖还没回宿舍,给他发了一个视频通话。 通话很快被接通,范初阳坐在窗台上,,将背后的夜景当做背景,朝蓟云暖挥了挥手,道:“云暖,看,外面有好多星星。” 她这么说,于是蓟云暖瞥了眼背景。 今天晚上的星星格外明亮,通话中并不怎么好的像素也能照出闪烁着的星光,他道:“嗯,看到了。” 又道:“这几天渠县都是晴天。” “你看了我这边的天气预报啊。”范初阳有点高兴:“我来没来及看。” 她和他描述了一番今天的生活,重点放在崔砥身上,也展示了一番根本没有练的手臂肌肉。 刚洗过澡,她穿着件短袖的睡衣,因为未干的水汽有些贴在身上,勾勒出青涩又诱人的轮廓,她自己却压根没有意识到,用手指绕着半干的头发,发出感叹:“明天就要真的开始演戏了。” “我好兴奋!” 蓟云暖练习了一天的安慰的话语被堵在唇齿间。 “暖暖,你有在画我了吗?” 夜色已经深了,她的嗓音了沾染了夜风的柔软,轻飘飘地吹进他耳朵里。 换作的亲昵称呼让少年裸露在发外的耳垂不适地漫上热意,他移动了下手机,似乎是对准画架:“要看吗?” “不看不看。”范初阳连忙拒绝,绕着头发的那只手抬起就想遮住眼睛,没注意头发还没有完全放下,扯到头皮嘶了一声。 “怎么了,磕到哪儿了吗?”蓟云暖也顾不上画了,问她道。 “没有磕到哪儿,就是扯下来一根头发。”范初阳把缠着根头发的手指放到手机前方,道:“头发可是很宝贵的。” “现在程导和崔砥还没有回来,估计是在夜拍。万一熬夜是常态……”她叹了口气:“我已经开始担心我的头发了。” 说到头发,她就不免提上一句:“你头发那么多,不用怕熬夜。” 她不提还好,一提蓟云暖就想起那天她给他剪头发时,凑近的脸和蹭过他眼下的指腹,他微微偏头,在镜头外手指捏了捏耳垂,让自己清醒点。 范初阳如同一个不需要捧哏的逗哏,都不需要停下来喘口气,说完头发继续说回了画,问他道:“画了多少了?” “草稿已经画好了。”蓟云暖这次不敢挪动手机了,只是和她说,“明天开始定稿,之后就能上色了。” “那不是我看不到它画完的过程。”听了他的安排,范初阳反而失落起来,她是挺喜欢演戏的,但目前来说,她还是更喜欢陪在她看中的人旁边,看着他一点点进步,挥洒天赋。 她享受这个过程,好像从中也能感受到天赋带来的快乐。 虽然那么说,但她向来很会想办法,马上就道:“我买个照相机吧,地址就填学校,到时候你把过程录下来给我。” 她注视着镜头,也注视着镜头里的他,问道:“好吗?” 蓟云暖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他也不会拒绝她,答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小天使点个收藏呀~爱你们,明天见 第十三章 和蓟云暖打完视频电话,范初阳退出微信,去买了个相机。 放下手机,她去卫生间吹干了头发,她的头发刚到肩下,擦得半干和蓟云暖说话时又晾了一会儿,吹了不到五分钟就差不多了。 十点四十,还不到范初阳平时睡觉的时候。 她闲着没事,又不想再玩手机,就还是拿起了剧本。 没来剧组的那两天,剧本她已经从头到尾看过好几次,台词也背得差不多,只剩下几处还不是很熟悉。 刚好睡前将这几处复习完,范初阳放下书本也打算睡觉。 她刚关上灯没多久,正躺在床上酝酿睡意,就听到门外就走过了一阵脚步声,以及压低的交谈声。 说得什么自然是听不出来,但这两道声音她今天听了一天,十分熟悉,一下就听出是程导和崔砥的声音。 范初阳下意识去看手机上的时间,十一点五十三分。 这个点回来再加上洗澡吹头发的时间,她提前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闭紧了眼睛:赶紧睡觉,说不定这是最后一天能在这个点睡觉。 第二天起床是周琦敲她的门才把她叫醒。 她打着哈欠,顶着在床上滚来滚去却只有些凌乱的柔顺头发去刷牙洗脸,脑袋里空无一物,只有梦里面对头发一根根掉落时无能为力的绝望身影。 范初阳发觉自己太容易把现实代入梦境联想。 吐掉口中泡泡,她洗了把脸,喷了点面部保湿水,成功把梦境抛之脑后,用基因理论,即范双学天天加班还浓密的头顶,树立了【我绝对不会秃头】的坚定信念。 周琦见她开门时萎靡的状态,还想着要不要再让她睡半小时,还好刷牙洗脸完她就精神奕奕,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青春期就是调整地比较快。 “开工第一天。”周琦道:“你先吃早餐,然后带你去上妆,上完妆拍定妆照,要是拍的快估计你今天就能和崔砥演对手戏。” 本来应该是带她去吃剧组的早餐,不过范初阳还在减肥期间,剧组早餐不适合她,她的早餐是周琦另外找人做的。 范初阳惦记着周琦说得最后一句,平时拖拖拉拉才能吃完的减脂餐也能一勺接一勺放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地像只小仓鼠。 周琦看她这个样子可爱,拿出手机给她拍了张照片,以后运营微博用得上。 吃过早餐,上过妆,就是拍定妆照了。 程光骅安排她一个人先拍,找找感觉,他也在旁边,心想:小姑娘看着挺机灵,别从拍照开始就给他个“大惊喜”。 “拍出小希的感觉就行了,初阳你就想着剧本摆姿势。”程导说得话少,但内心的着急比谁都多。 被指导,又没有完全被指导的范初阳给程导比了个ok的手势,俏皮地不行,让程导差点以为她就要保持这个状态去当小希,头脑一阵发晕。 然而当范初阳垂下头,又重新抬起,露出属于小希的表情的时,程光骅的心就安定下来了,他松开口袋里的降压药,暗道:用不上了。 等崔砥接到通知过来时,就发现程导笑得跟朵大丽花似的,在范初阳身边转来转去,口中还不停道:“初阳,你怎么不早点不演戏给我看?” 范初阳无辜:“你不是说等来了片场再演,先把剧本琢磨到心里去嘛。” 程导夸道:“是是是,你肯定是把剧本琢磨进心里了。” 走近的崔砥听到程导哄小孩的语气,竟然发觉自己没有几分意外,他第一次演程导的戏时候,也受到过这种待遇。 毕竟程导走得是先礼后兵的路子,先把人哄高兴,再开宰。 “程导。”崔砥眼见着程导还没注意到他,开口提醒道:“可以开始拍双人定妆照了吗?” 他今天也是穿着一身警服,身形高大,肤色微黑。 “崔砥,你来啦。”程光骅还有几分意犹未尽,但也很快克制住,对着范初阳道:“初阳,去跟崔砥站一块。” 范初阳的戏服是一声校服,白衬衫,到膝盖上方一点的百褶裙。 她跟着程光骅地指示站到了崔砥的旁边,侧过头露出个柔和的笑意:“赵警官。” 崔砥欸了声,垂眸温和唤道:“小希。” 双人照的拍摄进度比周琦想象中要快上不少,比程导想象中快了太多,拍完后他在心里就开始改拍摄计划了。 这一场难的戏原本被他放在后面,现在可以挪到前面来拍。那一场简单的,可以挪后随便找个时间,程导在脑海里把自己当成了Excel表格,上面计划表改来改去。 上午结束,范初阳和崔砥还有程导坐上了同一张桌子吃饭。 她努力不让自己的目光往别人家饭盒里的鸡腿上瞥,但也经不住鸡腿的香味一直往他这块飘,嚼着毫无滋味的水煮西兰花,范初阳眼神忧郁:“程导,崔老师,下次我能不和你们一起吃饭吗?” 见她的叉子有一下没一下戳着另一块个头不大的西兰花,崔砥目露同情,“戏拍完了就能随便吃,先忍耐一下。” 显然他很有这方面的经验。 周琦坐在不远处听到崔砥这么说,很想拿胶带给他嘴封住,随便吃!女演员怎么能随便吃!看来她当时带崔砥还是对他太温和了。 “初阳啊。”程光骅语重心长:“你看看,整个剧组现在都在吃午饭,你去哪儿能逃过鸡腿的香气呢?” 听他这么说,范初阳看了看周围,果然,大家都在啃鸡腿,只有她啃西兰花。 他们这一桌还稍微好一点,因为人少。 崔砥乐于助人,分享他的方法给她:“想象一下,你正在演一个十分饥饿的人,光是一个词语很让人出戏,得补充他的人物设定。” 他继续道:“这个人可以随便在什么时候,身份就设置成农民,连月的干旱让土地颗粒无收,他已经吃完了家里最后一点粮食,再没有食物来源就要饿死了,这个时候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颗西兰花。” “用那种心情去吃西兰花,会好一点。”作为结语,他道。 范初阳心说:没想到崔老师浓眉大眼的,居然是这种逗比。这是什么自欺欺人法,演技就是用来骗自己吃减脂餐的吗。 不过面上,她还是摆出虚心的姿态,道:“我试试。” 试试就逝世……并没有,过了会,范初阳神情自然甚至有点虔诚地吃着西兰花,对提供给她可靠方法的崔老师表示了感谢。 程光骅在旁边看着这两个天真到有点傻气的演员,美滋滋地啃着饭盒里的鸡腿。 他是导演,他没有身材烦恼。 下午的戏还是崔砥一个人,范初阳继续坐在程光骅旁边看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化妆师为她补妆,她知道,她和崔砥的对手戏要开始了。 晚上的布景是一处住所,这是男主角赵小方的房间,他当着最普通的民警,工资不高,一把年纪没有成家,攒了些年的钱买了套六十多平米的房子。 不大,但一个人住着绰绰有余,还空着一个房间他装修成了书房。 这是他和小希住在一起的一个月后。 因为小希的家被人用红油漆写上了脏污不看到字眼,还有人堵着,她的母亲早在事情完全暴露的时候卷着家里所有的钱走了,小希无处可去。 认为是自己揭露了事实才害得小希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的赵小方心里愧疚,带着小希回了自己家。 他一个大男人,常年独自生活倒是什么都会,做饭的手艺也不错,一个月下来,十分纤瘦的小希也被他养出了一点肉。 这个晚上,他没逃掉同事们的聚餐,还被灌了一点酒。 他不喝酒,酒量自然很差,洗过澡之后更加晕乎,醉着迈向了自己的房间。 可他的房间已经让小希住上了,他自己这段时间都住在就铺了个床垫的书房。 他跟小希说过,让她晚上睡觉记得锁门,还特地去带着小希换了房门的锁,当着小希的面把所有钥匙都给了她。 但是,当他醉晕晕地开门时,门把手轻松被他往下一压,门开了。 ——小希并没有锁门。 客厅的灯光照进卧室,小希穿着简单的睡裙,仿佛没看到他喝醉的样子,将他迎到床上,脱下他的衣服,也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小希八岁时候成了母亲赚钱的工具,赚的是卖身钱。年纪小的时候赚喜好幼女的客人的钱,年纪大了点,小时候眼熟的客人都不再来,带母亲带回来的新客人却只多不少。 她念着有名的私立学校,因为母亲能借着认识更多有钱人,白天她与同学谈天说笑,到了晚上,她迎来的客人就是某位同学的父亲。 这些肮脏的事情被赵小方揭露,母亲失踪,她成了客人们妻子的敌对对象,很好笑,这些人不怪出轨的丈夫,父亲,怪起无能为力的她。 她出落地美得惊人,懵懂清纯与妩媚撩人结合地恰到好处,名声却臭不可闻。 小希知道自己没有地方可去,她什么都不会,一身骨头都软。她被赵小方捡回来的时候只觉得不解与庆幸,不解这世上有这么傻的人,庆幸不至于露宿街头。 她知道,赵小方觉得她可怜,才揭露这件事情,希望让她拥有正常的人生,可是,他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 坐在赵小方身上的时候,小希笑着流出了眼泪,她知道,她对一个仅有的,会对自己好的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可她太害怕了,太害怕有一天赵小方也丢下她不管。 他是个好人,所以他一定会对她负责到底的。 * 这出戏结束,范初阳和崔砥两个人都累到不行。光是赵小方进门看见小希的那个场景,为了让客里的灯光照到小希脸上漂亮,就折腾了不下二十次。 后面因为是在昏暗的房间里拍,多次NG都是因为光线问题。另外一个就是需要更换替身来回上场,虽然也就一个露背的场景需要替身,但因为程光骅的严苛和力求完美,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范初阳的预感成了真,半夜12点,她才到住的酒店。 同样的表情做了多次,她已经感觉脸僵硬地连一个表情都做不出,累得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回到房间里,婉拒了周琦帮她洗澡的提议,她努力攒出最后一点力气,洗完澡把头发吹得半干就上了床。 一觉醒来,看到手机上十几个未接电话,人都有点傻。 都是岑施与打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呀 对了,本来打算明天把替身剧情点出来,想了想还是今天加上去。 第十四章 忙碌过度的大脑像发热的CPU运转不过来,回拨电话听到小舅舅惊讶问道:“你不在南城,跑去渠县当演员了?”还纳闷了下,心说:你怎么知道? 几秒后她才想起来,前两天小舅舅貌似说这次会来帮她。 估计是回了南城打电话给她没接,估计担心她打电话给她爸了,才知道这回事。 “嗯。”范初阳抓了抓半干的头发,道:“怎么了?” 还怎么了?从下午等她电话等到现在的岑施与觉得这外甥女就是来讨债的,他闭了闭眼睛,平复过心情重新开口:“你走了,这次那个人怎么办?” 范初阳疑惑:“他挺好的啊。” 她又困又累,此刻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就道:“小舅舅,我今天太累了,明天早上我再给你打电话,我先睡了。” 说完这么一长段话,范初阳再支持不住困倦的精神,一头扑倒在枕头上,进入睡眠。 岑施与听着那头嘟嘟嘟挂断通话的声音,冒出问号:不是,你看我像有早上的人吗? 把手机放在桌上,岑施与看向外面的夜空,低声道:“也不算件坏事。” 夜色褪去,晨光从云雾间隙处洒落,一夜好眠连个梦都没有做的范初阳闭着眼睛从床上坐起,刷牙洗脸,新的一天随着口中弥漫的薄荷味开始了。 周琦还没来敲她的门,范初阳划着手机无所事事。 她当然还记得昨晚和小舅舅说的今早打电话给她,不过她心里也清楚,小舅舅没有早上,他的早上相当于她的深夜。 所幸他要知道的事情不用电话发短信也能说清楚。 范初阳编辑好短信,发送给了岑施与,而后又编辑了另一条信息发给蓟云暖,内容大概是互相给他们介绍一下,然后和蓟云暖说,这是她给他找的老师。 至于怎么教,具体在哪儿教,范初阳倒是很放心地都交给小舅舅了,除了作息太阴间,岑施还是很靠得住的。 发给岑施与的信息久久没有回复,而发给蓟云暖的信息倒是很快就有了回音。 他回了个【我知道了】的猫猫头表情包,范初阳觉得很可爱,也去找了一堆猫猫表情包存在手机里,最后回了他一个【冲鸭!】的表情。 蓟云暖没有再回,时间指向六点五十,早自习开始了。 七点,周琦敲响了她的门,见她已经收拾好自己不由得表扬了一番,她的表扬水平已经退化成了幼儿专用,但是范初阳还是被表扬地很高兴。 有时候周琦觉得她有超出年龄的成熟,有时候又觉得她还怪幼稚的,都不用三言两语,一句话几个字就能让她高兴起来。 周琦笑了笑,把早餐拿给她道:“减脂餐还是少不了的。” 一句话重新将高兴着的范初阳打回咸鱼状态,不过她已经学会了崔砥的自欺欺人法,没嘀咕一句细嚼慢咽地把早饭吃完了。 现在周琦觉得演员在某些方面还真挺可怕的。 昨天崔砥教范初阳的方法,她在旁边也听到了,但尝试过压根没办法把自己带入情境。 吃过早餐,范初阳又马不停蹄地开始拍戏,这几天连着拍的都是剧情的后半段中的一部分,刚好和范初阳瘦下来的进程也相和。 五天后,算上之前的,她瘦了十二斤。 一方面是周琦安排的食谱她一直就听话的在吃,也从来没有给自己加过餐,另一方面也确实没吃过这么多的苦。 演员是不是个表面光鲜的职业,范初阳现在不知道,但她先一步尝到了演员的苦。 特别是碰上程光骅这种精益求精的导演的演员的苦。 在这一点上,崔砥和她格外有共同语言。 第三天两人之间还发生了一点好笑的事情,第一天范初阳来剧组的时候崔砥已经演了半天戏了,第二天则是她先去拍单人定妆照,后来崔砥才过来。 也就说,连着两天范初阳见到的都是化过妆的崔砥。 以至于第三天她和崔砥一起化妆时,不由得发出感叹:“崔老师,原来你长这样。” 崔砥脾气温和,又与她演过对手戏有点惜才之心,很习惯她叫着崔老师,但实际很平等的交流方式。 他倒是没笑,毕竟化妆师正在给他加皱纹,但语气中有笑意,道:“怎么,不满意?” “不是。”范初阳很认真地摇了摇头,诚实道:“我以为你长相得和你的年纪相匹配,没想到你实际看上去年轻的像个二十出头的。” 这下,化妆师也忍不住笑了,停了下手上的动作,道:“我们崔老师,保养地特别好。” 崔砥听着感觉被夸了,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郁闷道:“我也不老啊。” 可能是遭受了年龄上的重击,到了片场,他还去问了程光骅:“程导,你说我老吗?” 程导正在忙着调试机器,闻言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道:“去去去,别打扰我,马上40冒头的人了,还以为自己多年轻不成。” 今年还没到三十七周岁的崔砥感觉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 当晚他发了一条微博,附上九宫格照片,在粉丝高呼帅哥终于营业的热情中终于拾回了一点自信,选择性忽略其中一句【完全看不出来哥哥今年都是奔四的人了】。 本质上崔砥还是很看得开的人,也就当天稍微在意了一点,更多还是甘愿当被调侃的那个,让剧组的气氛轻松点。 年龄的到来是谁都没办法凭借抗拒来阻止的,他很珍惜地去度过每一年岁,争取让时间的流逝不至于在自己身上显得浪费。 周六收工很早。收工后,程光骅把正在和崔砥交流剧情的范初阳抓了过来,道:“你明天放假,周一继续拍戏。” 崔砥在旁边眼睛发光:“那是不是我明天也放假?” 程光骅呵呵一笑,道:“你啊,明天把前面几个镜头重拍一遍。” 放假?想得美。 “啊?明天不是可以演第一幕了吗?为什么我要放假,明天我又没事。”范初阳疑惑,还仔细想了下明天是不是有什么安排。 程光骅一句话堵死了她:“你爸说的,给你放个周日假。” 他苦着张脸道:“我也知道明天可以演第一幕了,但你爸是我们剧组的投资商,我反抗不了他。” “初阳,我知道你也很想演第一幕,要不然你去和你爸撒个娇,我们继续演,演戏多好玩啊,你明天又没事,不能演戏岂不是很无聊,还不如来剧组和崔砥演戏。” 崔砥是知道了,怪不得他放不了假,原因是他没有个投资商的爸爸,他摸着这几天刻意没刮的胡茬,看着程导连着变化的脸色,只觉得程导不去当演员也是屈才了。 这要是把程导放在古代,也是个劝学奇才。 “那我就安心放假了。” 令人没想到的回答,范初阳看着两张期待落空的脸,道:“我也反抗不了我爸。” “我今晚就回南城,不会无聊的。” 她语气轻快道:“程导,崔老师,明天工作愉快啊~” 出了剧组,周琦过来接她,不等她开口,就道:“机票定好了,我和你一起回去,这次回去我就先不过来了,小兔会跟着你,有什么事情让她去办就行。” “哇,琦琦姐,你未卜先知呢。”范初阳眼睛亮晶晶,比周琦家小孩拿了新玩具还开心,重复念叨着回南城这三个字,还编成了不知道哪里的曲调小声哼唱起来。 唱着唱着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三个字语音模糊念着蓟云暖,就不唱了。 周琦随口道:“你爸让他助理订的。” 她没听出来范初阳最后唱的几个字,但也想到了同样方向上去,迟疑着开口:“你回去了是不是要见那个男孩?” “嗯。”范初阳迟疑一秒都没有,道:“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那天周琦疑惑为什么范初阳没有晚自习,放学了之后还要待在学校,况且还要她送两份晚餐到学校就有些猜测,第二天就问她是不是谈了男朋友在学校。 面对这个问题,范初阳还想了想。 以往几位,她能确定是有过男女朋友的关系,但是蓟云暖,他好像没这个意识,她也没提。 毕竟她以往,说实在的,都是【被】认定为男女朋友关系,范初阳对这方面不太有所谓,也就认下了,但其实,她还真没有过主动想要过这种关系。 她一直觉得,这就是钱货两讫的事情。她付出时间、精力、金钱,对方回报给她挥洒天赋,闪闪发亮的样子。 所以在总结先前教训的时候,她也特地把这一条总结了上去,觉得不能再让一段单纯的互相授予与接受关系关系里掺和上恋爱。 她和蓟云暖说得时候,也是直说的这几个字的关系,没提到一点谈恋爱。 想清楚后,范初阳就回答了周琦:“没在谈恋爱,不过确实是个男生朋友。” 周琦半信半不信,但得到她的答案没有多问,她自己也青春过,知道那段时间有多讨厌别人问这问那的。 虽然没有追根究底地问下去,但周琦也暗自提醒自己在这方面要多注意下。 所以才开口问了。 得到答案,周琦暗道一声果然,知道她要去见那个男生,她也没什么办法,毕竟范初阳不是普通艺人,她甚至觉得,可能多半范总也知道这件事情。 范双学没和她聊起过女儿的私事,周琦也只是推测,计划回去之后去打听一下范总的口风,要是范总不管这件事情,她也不打算再过问。 打定主意,周琦没再开口,放了首曲调轻松的民谣。 坐在后座的范初阳打开微信给蓟云暖发信息:明天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要给你们一个惊喜,更新十万字!(不是别信啊,明天还是更新三千,我开玩笑的。 今天写得时候一直在笑哈哈哈,写小说很开心~ 第十五章 范初阳拍戏的地点叫做渠县,是苏市的一个还算繁华的渠县。 从渠县到苏市机场,飞机起飞,落地,就到了南城机场,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将近十点了。 在剧组的时候天天就拍戏拍戏,倒是没产生什么想家的情绪,但在接机处看到保镖大哥熟悉的脸时,她还是感觉到了些许心情的震荡。 她和周琦告别,跟着保镖大哥上了自家的车。 “陈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是在机场等航班的时候,闲着无聊逛街买的特产,一种咸甜口味的点心,范初阳自己尝了,感觉好吃就买了好几大包。 “王叔也有。” 陈哥是她10岁的时候来的保镖,而王叔则是幼儿园开始就一直是她的司机,都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范初阳给他们一人分了一包点心。 身材魁梧的陈哥抱着一袋印着可爱印花的点心,笑出爽朗:“那我就收下了。”又有点心疼她:“怎么去了这几天,瘦了这么多。” 范初阳拍拍脸,笑着道:“现在也很漂亮啊。” 她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问了问他家里的近况,她去了渠县之后,陈哥就跟在范双学身边,范双学也没什么好说的,是个每天都被工作塞满的狠人。 陈哥说着的时候都佩服,另外他道:范总说了,下次去渠县让小姐带上我。 正如范初阳在程导面前说的,她也反抗不了范双学,于是点头应好。 到了家之后,范初阳开了门,客厅灯还亮着,一个宽阔的背影坐在沙发上,她走过去一看,笑了,“爸!” 正闭目养神的范双学睁开眼睛,打量了她一番,语气微沉:“瘦了。” “有这么明显吗?”范初阳在他侧面那张沙发上坐下,道:“回来时候陈哥也这么说了,对了,你为什么让陈哥下次跟我一起去剧组?” 她的确反抗不了范双学的决定,问问原因还是可以的。 不过也是因为她不想反抗,这世上唯一任何事情上都是为她好的人就是他,她没有必要去反抗,乖乖听话就够了。 而范双学所做的决定从来都是考虑了为她好和让她高兴两个方面,最清楚这一点的人也是范初阳。 范双学道:“我身边的保镖够了,而且周琦下次就不跟着你去渠县,我怕你一个助理不够用,你带在身边,总有用得到的时候。” 得到理由范初阳也在这件事上多停留,倒是另一件事情让她有点纠结:“小舅舅打电话给你,你就直接告诉他我去演戏了?” “嗯,就直接告诉她了。” 范双学的脸上带着一整天工作后的些许疲惫,他的生活很规律,10点到家后,就洗澡睡觉,今天这个点还坐在客厅完全是等女儿回来。 他道:“没什么不能说的。” “初阳。”范双学温和询问:“你是觉得这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范初阳摇摇头,她觉得很有意思,很好玩。 就算她把这句话说出来,范双学也知道她的想法,他从沙发上起来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道 :“我说过的,你可以随便去做让你开心的事情,这句话永远有效。” 范初阳笑着接上:“只要不违法。” 范双学与她对视上,也笑着道:“对,只要不违法。好了,我要去睡觉了,你早点睡。” 他先上了楼,范初阳在沙发上坐了会,刷了会微博,她的微博号乱七八糟关注了一大堆,把这几天的内容看完落地钟敲响12点的钟声。 退出微博前,她看了下周琦给自己准备的新微博,头像是那天拍的定妆照其中之一,披散着一头黑发,扬着柔软的笑容,看着还挺有欺骗性的。 她点了个关注,顺便也去关注了程光骅和崔砥的微博。 程光骅的微博最新一条是对《今宵》的宣传,其他就是一个文艺中年人的日常感叹,没什么意思,范初阳退出程导的主页,去了崔砥的主页。 先是看到了他的自拍九宫格。 范初阳:啧啧,崔老师真自恋。点个赞。 他的其余微博就是一些工作上的宣传还有日常生活的分享。也没意思,同样退出,这下她没什么想看的,就离开了微博。 第二天一早,范初阳被生物钟叫醒,她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扔开手机又睡了个回笼觉,醒来也不过才七点多。 吃过早饭,她站到衣柜前,着实认真想了想今天穿什么去见蓟云暖。 气温28摄氏度,她挑了一条法式的白色长裙,配了一双棕色的圆头小皮鞋。 瘦了太多,原本刚好的裙子宽松了一点,特别是腰间能掐出来一小截布料。这件裙子是这样,她估计着衣柜里其他衣服也是这样,也没再换掉。 出门前她最后往包里塞了几袋昨天带回来的点心,到学校的时候也还早,八点刚过一点,阳光还不算多热烈。 那间独属于她的教室里面,窗帘被全部扣起拉开在两边,窗户大开着,让整个房间都沐浴在柔和的晨光和轻柔的风之中。 她打开门的时候,蓟云暖应该是听见了。 昨天她发信息给他,后来他回了一句:会期待的。 范初阳一开始说的时候完全就把自己当成惊喜了,后来路上想了想,就把自己回去这件事情当成是惊喜也太厚脸皮了,不得已努力想了想别的惊喜。 她打算带蓟云暖去抓娃娃。 然而刚开门走进教室,还没等她走到他的身边,他站在座椅旁边,手里还拿着画笔,脸上露出着无所适从,又不知作何反应的表情,无措茫然里竟然带着几分狼狈的可爱。 那一双被她想过拿起香烟是不是也会很好看的手上沾着粉色的颜料。 因为那一点鲜明的粉色,范初阳觉得心情也粉兮兮很开心,唇角翘起,还未张口说话,就听到他微微抬高的语调,道:“……初阳,你回来了。” 似乎是对这个事实有些震惊,他完全忘记了放下画笔就走到了她面前,露出不明显的浅笑,黑色的头发散在眉梢眼角,在他苍白的皮肤上落下几分浓墨重彩。 蓟云暖想到她昨天发的信息,问道:“这就是惊喜吗?” 昨天晚上还想着:【就我回来这件事情能算什么惊喜】的范初阳完全忘记了昨天想要撤回那条信息时发觉过了两分钟无法撤回的扎耳挠腮。 笑意漫上脸,她张开双臂转了一圈,嘴里发出蹬蹬蹬蹬的音效,给自己配完背景音,她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要是林玲在这儿能给她录下来,并且表示:以后等你出名了,这就是沙雕素材,到时候就感谢我吧。 但在蓟云暖这儿,他重重点头,道:“嗯,很惊喜,可是你瘦了好多。” “因为演得那个角色要很瘦,所以减肥了。”范初阳解释一番,而后道:“不过这还不是我准备的惊喜。” 她心里想着很久没去的抓娃娃,很是很兴奋,激动之下完全忘了他手上还拿着画笔,就拉过他的手,一扯,道:“走,带你去抓娃娃。” 就这样,被斜着握在蓟云暖手里的画笔直直地戳上了她的腰侧,留下一块粉色的不规则印记。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一幕,一下子都愣在原地。 还是蓟云暖先反应过来,挪开了画笔,也被她下意识松开了手。 “对不起。” “没事没事。” 同时说出的话,让两个人对视上,又同时闭上了嘴。 范初阳低头看了下沾上粉色的腰侧,又抬头从他手里抽出画笔,走到画架旁放下,道:“就碰到一点,不注意看也看不到。” “况且,本来就是我去拉你的手才会碰到,云暖你根本不需要道歉的。” 见他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块粉色的颜料上,范初阳干脆用手遮住了那块痕迹,道:“不许看了。” 他注视到她的脸上来,先前因为见到她时那一点不明显的笑意已经完全敛去,然而做错事的表情太过明显,让她反而笑了起来。 范初阳抬起手揉了揉他额前的头发,道:“瘦了之后原先的衣服都不合身了,我原本就打算今天穿完就不再穿了。” “所以,没关系的。” 他的头发很柔软,入手有些凉意,像是某种上等的锻料,让她想起有一年生日的时候,范双学带她去了一家手工制衣的店里,那些挂着的精美布料。 当时她用手摸过了所以能触摸到的布料,对那种触感爱不释手。 突然想起过去的事情,范初阳一时之间也忘了把手从他的头发上挪开,等她从回忆中抽离时,蓟云暖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搭上了她的手腕。 一个经常画画的手是什么样子的? 想必就是这样,有力又能掌控出无比轻柔的力度,他手指上的某一处有凸起的硬茧,刚好贴在她的手腕内侧。 她想着是不是把手放在他头上太久了,刚想道歉就听他握着她的手腕,问道:“是最后一次穿这条裙子吗?” 范初阳不解地点头,以为他不相信,确认道:“最后一次穿了。” 眸色比常人要漆黑一些的少年,像有一双黑曜石制成的星眸,他对着她道:“那我可以在上面画画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写在裙子上画画! 我喜欢这种哈哈哈 第十六章 范初阳低头看了看裙子,纯白的颜色像极了一张画纸,她点点头,道:“那我是站着,还是坐着,你画起来会比较方便?” 那一处粉色的颜料恰好就沾在腰间,是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 “你站着可以吗?我会加快速度画完的。” 在她没有犹豫就同意后,蓟云暖心底的愧疚却像是挖了个洞似的从里面涌了出来。 他找了张干净的调色盘,表面上沉静用画笔去颜料,另一边内心的自己却好像被剖开成两半。 一半在不停歇着构图,另一半则被各式各样的情绪充满着。 取好了颜色,蓟云暖端着调色盘走到范初阳面前,沾色的那一处是他第一笔要落下的地方,是与它相同的颜色。 而后深深浅浅,层层叠得的粉色,一朵一朵绽开在了她的腰侧。 再往下画时,蓟云暖发现弯着腰并不方便了,屈膝蹲了下来,画了会觉得这个姿势不好着力,其中一个膝盖便落到了地上,单膝跪下着继续画。 他的画笔上换了种颜色。 学习画画已经是久远过去的范初阳无法精确地说出那是什么颜色。 她只能去形容着:好像是某种白色,带着微微的鹅黄,又有从里至外透出的浅粉。 这种颜色将他先画上的粉色包裹,它组成了最外层的花瓣。这个颜色涂完后是翠绿色,画得是枝叶。 范初阳的视角里这幅画是倒着的,等他画完,她才不确定道:“画得是玫瑰吗?” 初夏的季节,恰好是玫瑰花盛开的季节,她家的院子里就种了一些,有好几种颜色,其中就有一种粉色玫瑰很像她现在视野里看到的样子。 “不是,是粉蔷薇。”蓟云暖不是很喜欢玫瑰,他道:“你喜欢玫瑰的话,可以改成玫瑰。” 他上颜色的时候没有上很深,改的话会麻烦点,但也能改,就是会多花点时间。 说着他就准备去再拿调色盘了,范初阳制止了他,道:“现在这样就好看,我很喜欢。” 其实她能看到的也只是一团一团的花,说是好看,完全是因为相信蓟云暖的绘画水平。 他的手上又沾了一点点绿色,和先前沾着粉色在一起,像是一枝小小的花。习惯了手上时不时会沾着些颜色的蓟云暖并没有在意。 而范初阳为自己小小的发现感到隐秘的喜悦。 蓟云暖去收拾画材的时候,站在他不远处的范初阳转了个半个身体,面向镜子。 镜子里面清楚地倒映出她的样子,最重要的是,能让她看到裙子。 颜料已经半干,蔷薇的形状很是分明,团团簇簇盛开在衣裙中间的腰封上,腰封处是鱼骨的设计所以这一处的布料还算是硬挺,在蓟云暖给这里画画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感觉。 只有偶尔加重的一笔能让她感觉到些许被碰的触感。 比较难办的是在裙摆上画画时,没有任何支撑力的裙摆顺着自然垂落,不像腰间的布料虽然因为她瘦了些没那么贴身,但还是微微贴在她的身上,落笔的时候也有着力点。所以在裙摆上他只画了些简单的枝条和叶子。 完成这幅画的时间也不长,似乎只用了半个小时左右,她没看时间,只能粗略估计。她最近这几天在剧组站得也习惯了,站半个小时也没有多大感觉。 只是,蓟云暖半跪着,应该不太好受,站起来的时候还因为腿麻差点摔跤了,用手撑了下才稳住。 她要给他收拾画材,他也不许,一脸做错了事情般的愧疚却意外地很有压迫感。没办法,范初阳也只好让他自己去收拾。 在镜子面前看了会,越看越满意,她拿出手机拍了张遮住脸的照片,原本想发给周琦作为将来的营业素材先存下来。 范初阳看着周琦的头像想了会,还是点了返回。等待会抓娃娃随便拍两张抓娃娃机给她当营业素材好了。 这张照片她就自己保存了。 说实话,她还打算回家之后把这件裙子找人保存下来,最好能让上面的画永远都不会褪色。 这种涉及到相关专业的问题计划交给岑施与,但不是现在。 现在她要带蓟云暖去抓娃娃。 抓娃娃的店有个很中二的名字,叫风云不败,店名虽然中二,但店面不小,有两层楼,除了抓娃娃还可以玩音乐类节奏游戏,还有跳舞机。 抓娃娃也不止可以抓毛绒玩具,还可以抓口红,天气热了还可以抓雪糕。 她以前带林玲来玩的时候可以在这儿耗上一天。 不过那也是近一年前的事情了,她这一年的时间都耗在周循和蒋以非身上,现在回想,是有几分赔本的感觉。 在路上她还有空想东想西,到了兑换台那儿她就只想着兑换多少游戏币比较合适了。 兑500个,送20个,和兑1000个送100个。她的手指移来移去,最终还是先来了500个,这完全是因为1000个游戏币太重了,拿来拿去很有负重感。 她倒出了一大半游戏币给了蓟云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 蓟云暖其实没有来过这类的场所,陌生感围绕身边,令他不适,但他没有半点表现出来,往最里面走着。 他发现抓大型娃娃的机器旁围着的人很少,就选择了其中一个空着的走了过去,根据提示往里面投了4个游戏币,开始移动操纵器。 夹子摇摇晃晃从他停留的方向落了下去,张开将一个鲨鱼玩偶覆盖,夹住,上升……只上来了夹子,鲨鱼黑色的眼睛正对着他,可能晃动了下,但还是在它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 宛若无事发生,可少了四个游戏币是真的。 他下意识去旁边找范初阳,她没有离开他很远,或者说,他跟没有离开她,就在他旁边一台的机器前投币,然后就出现了和他经历的一样的事情。 继续投币,无事发生,这样过了三次,范初阳终于从感觉到他的目光,侧过头去,与他稍显不解的目光对视上。 蓟云暖道:“试过了,抓不上,会掉。” 范初阳哈哈笑,说会掉和抓不上都是正常的,这么大的都很难抓上来。 蓟云暖往后退了一步,让了点空间让她看他旁边那位大哥,脚边有个塑料大袋子,里面装着好几个大型娃娃,现在还在锲而不舍奋斗。 他没说话,范初阳却感觉明白他的意思,大概是,别人抓到了。 范初阳对他招了招手,见他凑过来,便小声对着他耳朵说:“人家是专业的,看,还有人帮他拍视频呢。” 之前蓟云暖瞥了一眼,果然是有人在他旁边举着手机。 他刚才走过来时也没有注意,现在发现了便不着痕迹地挪动了下身体,微微侧身挡住那边可能会照到她的镜头,道:“要抓很多次才能抓上来吗?” 范初阳以为他是觉得凑那么近说话不好意思,于是也往旁边走了一小步,道:“也不一定,有可能抓很多次也抓不上来。” 她从盒子里抓了四个游戏币放进去,笑着道:“不过我们有很多次很多次机会,说不定就能抓上来了。” “那今天我们的目标就定为抓一个大型娃娃吧!”她斗志昂扬。 蓟云暖被她感染,把自己盒子里的游戏币给她倒了一半,说了声加油。 他清楚他什么水平,觉得还是不要浪费游戏币好,而且他对于画画以外的东西其实都兴致缺缺,之所以没有表现出来也只是不想让她觉得扫兴,就想着她设下了目标,那就尽力去做一做。 可惜,抓娃娃似乎不是一个尽力就能得到结果的游戏。 在盒子里的游戏币所剩无几的时候,他终于……听到旁边的范初阳传来欢呼声,侧目去看,她也侧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冲过来抱住他的手臂兴奋道:“抓到了!” 蓟云暖全身都僵硬了,一个动作也不敢做。 任由她将他拉着到了她那一台抓娃娃机那儿。 这个场所颇有些热火朝天的气氛,人又很多,她的额头上染了些薄汗,白皙的脸颊也变得红扑扑的,显出与他不同的蓬勃生命力出来。 “帮我拿一下。” 蓟云暖没有问为什么,蹲下去伸手推开了隔板,摸到了个毛绒绒的东西。他刚好要将它拿出来,就听见她轻缓的声线。 “我怕蹲下去,就把你给画的画毁了。” 他只感觉那一瞬间,摸着娃娃的手灼热无比,连带着他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一定是空调开得不够足,又被毛绒绒包裹的原因。蓟云暖自顾自下了定论,他不太想承认自己这么容易害羞。 将娃娃拖出来,他站起来拿着递给她,才发现是个棕色的伊布,出现在他小时候追着看过一段时间电视里放的动画片里,是像小狐狸,又像小狗一样的可爱生物。 范初阳接过看了下,又捏了捏,道:“好软,要抓它真不容易。” 说完就塞到了他怀里,蓟云暖下意识接住,才没有让伊布掉到地上。 “送你了。” 她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手腕和胳膊有点疼,所以写得慢了。 明天见呀 第十七章 伊布娃娃个头不小,蓟云暖抱在怀里甚至觉得有点挡住视线,里面的填充物不知道是棉花还是其他材料,柔软又厚实,表面则摸上去既有毛绒绒的触感,又有些光润。 他像个呆子一样抱着表情懵懂无辜的伊布,道:“好不容易抓到的,还是你要它吧。” 说完他就把伊布递了出去,垂眸时眼睫遮住了眸子里的一点不舍。 范初阳原本觉得他会开心的,她有点奇怪:“你不喜欢伊布吗?” “还说当做礼物送给你的,果然这种当做礼物送还是不太合适。”说着,她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打算拿过来。 而面前的少年却突然收拢手臂又将伊布死死地抱在了怀里,他似乎觉得临时反悔不太好,微微低头,声音稍暗,道:“我还可以要它吗?” 这个时候,范初阳的注意力却有点迷路。 一周不见他的头发似乎长了一点,耳垂被低头时的头发轻轻扫过,漫上浅浅的红。 她想到上次给他剪头发时想做但没做的事情,于是故作犹豫,又假装很快想到了解决方法,道:“让我捏一捏,嗯,捏一下耳垂,就把它给你。” 一下因为就够了。范初阳不自觉摩挲了下手指。 之前她反复移动操作杆,都是手指和手腕在用力,摩挲手指后发现指腹有微薄的汗意。 蓟云暖没有预感她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他隐隐觉得这个要求不太正经,又具体说不出哪里不对数,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伊布,他松开一只手,单手拥住了伊布。 另一只手则落到了耳侧,将遮住耳朵的头发都捏住搭到了耳后,显然他不怎么会别头发,之后侧过身体让露出的耳朵朝向她那一边,道:“捏吧。” 他不知道,在范初阳的眼里,染在他手指上的粉绿两色像是绽开的一枝小花,蜻蜓点水般吻过他的耳廓。 胸膛中的心跳声如擂鼓一般,她感觉手指上黏糊的湿意越重,范初阳暗自羞恼地将手背到身后,道:“先记着,以后在捏。” 蓟云暖嗯了一声,没有去探寻理由,搭在耳后的头发被他随意拨弄一下,又散落下来。 抓这一个大型娃娃实在废了不少时间,也将游戏币用得差不多,剩下几十个,范初阳都倒给了蓟云暖,让他用完,他们就去吃午饭了。 蓟云暖没有再和大型抓娃娃机死磕,选了一台没人的普通抓娃娃机。 虽然之前一再折戟,但在这一台机器这儿倒是还算有所收获,抓了一个猫爪式样的毛绒包出来。 大概任何带有游玩兴致的项目,胜利才会带给人喜爱和兴奋。 他抓到这个猫爪包用的游戏币不多,后来又去了几个不同的抓娃娃机,耐心十足,眼力又好,掌握到诀窍之后最后十几次机会了里面他抓到了五次,也就是总共抓了六个。 他一只胳膊夹着伊布,还有一只小粉象和一只皮卡丘,后来又抓到第三只小的,拿不住,范初阳就接手了全部的小型娃娃,抱了满怀。 从店里出来前,范初阳去买了一个袋子,将娃娃全都放了进去,让蓟云暖把他一直抱着的伊布放进去时,他还犹豫了下。 把范初阳逗笑了,故意道:“怎么,害怕进了我的袋子就还给你了。” 她演出有些生气的样子,问道:“我有那么小气吗?” 和崔砥磨了一阵子演技,她做这些小表情的时候过渡地十分自然,蓟云暖一点都没有看出是假的,一言不发立刻就把伊布塞进了袋子。 听她忍不住笑出声才意识到刚才的生气是假的,默默在心里松了口气,主动拎上这个包,道:“走吧。” 出去时自然收到了不少人羡慕的眼神。 范初阳每次和林玲过来玩最后都是拎一大袋回去,对这样的眼神并不陌生,但她忘记了,以前她和林玲来抓到的娃娃都把这个大袋子都塞满,难怪别人会羡慕。 今天却是半个袋子都没有抓满,那些羡慕的眼神更多是冲着她和蓟云暖本人。 蓟云暖对这方面比较敏感,原本走在她身后一点,脚步迈大了了一步,与她并肩走着,搭在肩上的袋子正好也挡去一些人的目光。 他们俩今天出来时保镖陈哥开车送过来的,在原地等了会陈哥把车开过来,上了车,范初阳把那一袋子娃娃靠在车窗边,打算拍个照给周琦。 她甚至不打算把它们拿出来摆摆好,糊弄的态度十分明显。 两个人如果正常坐着那后座的空间是完全够了,那个袋子占了点位置后就显得逼仄一些,不过也还好。然而为了将整个袋子里面的娃娃都拍上,范初阳不得不往蓟云暖那边挤一挤,又挤一挤。 陈哥在等绿灯的时候往后视镜里一看,那个头发有点长的男孩被自家小姐挤得差点贴在车窗上,还努力隔出距离让他碰到她。 他注意了十几秒的时间,才收回视线放在红绿灯上。 后面,范初阳终于拍完照,从里面挑出两张还不错的原图发给了周琦,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她终于离开他一点,蓟云暖也能好好喘口气,他能感觉到自己脸上都冒着热气,却也不敢呼吸地太过明显。 今天她身上的味道是百合花香,原本馥郁浓烈的气息在店里待了那么久也多少散去一点,现在淡淡的刚好,若有似无的萦绕在她身边。 两人靠地太近时蓟云暖只感觉那花香随着空间的狭小愈发浓郁,不停往他鼻子里钻着,像是要让他永远记得这个味道。 而等她回到原位,他依旧能感到那香味,似乎是经由他的知觉强化后更容易被他闻到。 他不敢说话,怕语调都被熏染得如花一般柔弱易折,还好,她刚好有些事情,抱着手机一阵打字,没有时间理会他。 蓟云暖不期然地冒出一个想法。 这个香味,以前在她身边的人都闻过吗?像是刚才那样的身体碰触,她也这么自然地靠近过其他人吗? 几乎是这想法出现的瞬间,他就将它强行掐断了。 不去想其他,他现在能得到的就足够。蓟云暖的目光落到那个在被装在袋子里伊布,她说了,这是她送给他的礼物。 是他隔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收到的礼物。 吃饭的地方是陈哥刚才在他们抓娃娃时定好的,门店很大,进去之后自然有服务员将他们两个人引入包厢。 正好是饭店,大堂里很是热闹,有不同的饭菜香气传的到处都是。 范初阳原先不觉得饿,但闻着香味又觉得饿了,她回来前就已经恢复正常饮食了,但还是分量偏少,她瘦的速度太快,程导怕她瘦出个好歹,中午吃盒饭总是纠结着要不要把自己碗里的鸡腿也夹给她。 他一方面害怕范双学找他麻烦,另一边又想范初阳更符合他剧里小希的形象。 每次夹着个鸡腿晃半天,崔砥看不过去,觉得他磨叽,先一步把自己饭盒里的鸡腿夹了给她。 想到鸡腿的滋味,范初阳点菜单的时候就点了一份,之后还是些老样式,她喜欢吃鱼吃虾,刚好这两样也不怎么长肉,反正就一道素菜都没点,点完把菜单给了蓟云暖。 蓟云暖还记得她刚开始减肥时候,吃着减脂餐对学校食堂猪蹄念念不忘的样子,给她点了一份红烧猪蹄,点完就说够了。 四个菜,还都分量不少,确实够了。范初阳也不喜欢浪费,最后加了一样豆腐羹,下了单。 她自己不喜欢吃豆腐,觉得总有股豆腥味,怎么都处理不干净,所以从小到大,豆浆也不怎么爱喝,除非加糖加到把豆腥味都遮住的豆浆,她才愿意多喝两口。 豆腐羹是给蓟云暖点的。 不只是蓟云暖想着她对猪蹄念念不忘,她也记得之前蓟云暖每天不吃晚饭,才养了没两个星期,她担心按照这种大鱼大肉的食谱给他吃出问题来,就来了碗豆腐羹做缓冲。 陈哥是按照她的口味订的饭店,甜辣口味,范初阳以前问过蓟云暖,知道他不怎么能吃辣,就让服务员记一下只要微辣就行。 在剧组其实伙食还不错,大家坐在一起吃盒饭氛围很轻松,但毕竟是盒饭,到底没有那么精细,加上前两天她还在减肥。 所以这一顿她是放开了吃的,理智也还在,基本都是吃菜吃饱的,没吃米饭。 另外有一点十分令她满意,和其他人吃饭基本都是她剥虾,除非是在家里吃饭,范双学会给她剥虾,或者直接让家里的阿姨去掉虾壳做菜,省得剥。 和蓟云暖吃饭,她吃得半饱的时候,一小碗剥好的虾就推到了她的手边。 范初阳惊讶地看过去,他在用雪白的毛巾擦拭刚剥过虾的手,一点棕红色的汁液沾染上了毛巾,底下露出他苍白的手。 似乎是误解了她的眼神,他解释道:“我用热毛巾擦过手才剥得虾。” 范初阳摇了摇头,道:“谢谢。” 她用筷子夹起一只虾肉放进嘴里,虾肉的鲜美令她满意地眯起了眼睛,那样子如同一只贪吃又可爱的猫,将那一碗虾肉都吃完,她感动地呜了一声,道:“你真好。” 不用自己剥虾真是太快乐了! 蓟云暖抿唇,不明显地笑了下,道:“下次也给你剥。”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呈上~ 明天见啦 第十八章 两个人吃过午饭,时间也不早了。 上了车,范初阳把下午的计划给蓟云暖说了,打算带他去家里的一处农庄去钓鱼,还可以摘樱桃和荔枝。 蓟云暖同意了,过了会却想到另一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回渠县?” “今天下午六点的飞机,来得及来得及。”范初阳之前和拍照给周琦后,就是和她聊着是今天晚上走还明天早上走。 周琦说今天下午六点的机票已经订好了,正要告诉她。 因为剧组早上开工的时间还是比较早,如果明天早上再走,就要起得太早了,晚上去更有余裕。 范初阳没有异议,她也不愿意太早起。 她看了眼时间道:“到那儿差不多两点,可以玩两个多小时,也够了。” “不会太累吗?”蓟云暖担心地看着她,可能她自己是一天天看着自己瘦下来的,没有太大的感觉,但在缺失了这段时间的他眼里,着实有了不小的改变。 稍许婴儿肥已经不见,好像一下子褪去了稚嫩的外壳,从里面绽放出崭新又美丽的一个新的她,不知道是不是在演戏的原因,她有时候会流露些以前不曾出现过的神情。 “还好吧。”范初阳迟疑着回答。 一开始那一两天的时候确实有点不适应,结束工作之后会有疲惫感,但她更能感受到演戏的快乐,表演每一段台词和每一个表情的细节都让她沉溺不已,每天回到住的地方之后洗完澡,要是时间还早就蓟云暖聊会天再去睡,如果太晚了就直接去睡觉。 第二天很快投入到戏中,度过一天。 范初阳承认,她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她与之前不同了。这是蓟云暖感受到这个想法最清晰的时候。 如同破茧了就会飞走的蝴蝶。 他甚至觉得很快她就不需要他了,这让蓟云暖前所未有地惶恐起来。 他甚至隐隐后悔起来,不该那么早告诉她的,她也有天赋这件事情。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蓟云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自私一次,隐瞒下来。可望着她不自觉流露的喜悦,他想,或许还是会告诉她吧。 “可以不去农庄吗?”几乎事事顺从的少年提出了请求:“我想你陪我画画。” 范初阳愣了下,才急忙道:“当然可以,那我们回去学校?” 他嗯了声,范初阳对着开车的陈哥道:“陈哥,农庄不去了,掉头送我们回学校,下午周琦去家里拿行李,让她直接来学校门口接我。” 陈哥沉稳地答应道:“好的,小姐。” “还是先送我回家,我换身衣服再去学校。”范初阳又道,她低头时看到了布满蔷薇的裙子,才想到差一点就直接把这身衣服穿到渠县去了。 去学校的路上本来就要经过她家住的小区,换一身衣服也很快。 范初阳把脱下来的白色裙子用衣架刮好,找了件短袖和牛仔裤穿上,短袖本来就宽松款,她想着下午也不用见人,连短袖的下摆都懒得塞进裤子里。 带上鸭舌帽,往背包里塞了两个口罩,就出门了。 范初阳是打算邀请蓟云暖来家里坐一会,她最近对情绪揣摩地很细致,话还没说出口就隐隐感觉到了他不太愿意,干脆就没有说出来,反正也就换个衣服的时间,来回十五分钟都没有用到。 到了学校的教室里面,她想到之前提出一堆要求的那副画像,道:“要是知道能回来看你画,就不用让你那么麻烦还架着相机拍了。” 比起看录像,她自然是更喜欢直接在他身边看他画。 “已经画完了吗?” “画完了,正在晾干。” “嗯,在哪儿呢?这儿没有晾着的画呀?” 听到她的疑惑,蓟云暖紧了紧捏着画笔的手指,声音却十分平静,道:“被岑老师拿走了,他说会找地方晾干的。” “???”范初阳没想到还有小舅舅的事情,她失落道:“那好吧。” 他继续道:“不过视频都拍好剪辑到一起了,你可以在去沙发上看。” 范初阳笑着轻声说:不要,把椅子又挪动着靠近了他一点,道:“视频什么时候能看,但是我又不是每天都能回来看你。” 看着蓟云暖画画是一件很享受的时间,他很善于运用不同的浓烈色彩。 有时候她能猜到某一块他能用上什么颜色,有时候猜不到,像是一个又一个惊喜。 两个人这样静静坐着,范初阳等到了周琦说半小时后到学校来接她的信息,她像是陷在一场幻梦中又醒来。 从包里翻出U盘拷了蓟云暖剪辑好的视频,她打算带着去剧组看。 虽然在剧组总是很忙碌,但也有能抽出来的时间,她拷贝视频的时候看了下文件大小,不长,也就十几分钟的视频。 她知道十几分钟画完一幅画不太可能,猜测那个画画应该不仅剪辑了,还加速了,才能让长达几天的画画时间浓缩在十几分钟里面。 这倒是让范初阳有点新奇,没想到他在制作视频方面也会一点。 蓟云暖的会一点却是也就只是会一点,因为他才学没多久,那副她的画像,他画得很慢,于是视频也拍得很长。 他先去跟着网络上的教程学了怎么把几个视频拼接,拼完看着冗长的视频时间,又去学习了剪辑和加速,加背景音乐,加一些文字说明。 而学习这些的时间也不是从原本的画画时间中挪出来的,是他每天起早一个小时,晚睡也一个小时,才完成的。 这些他都没有告诉范初阳。 周琦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范初阳正在打开柜子,把大部分的剧本都拿了出来,只剩下几本她特别喜欢的留下了,清理出来的那些她来不及丢掉,只要跟蓟云暖说,让他离开时都扔掉。 说完后匆匆给了他一个拥抱,道,“我走啦,下次再见。” 就离开了。 贴近又离开的柔软躯体,已经淡到几乎快要闻不到的百合花香,蓟云暖怔楞下,只有微弱的理智支撑着,与她道别。 等他完全回过神来,这间教室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好像另一个人并没有出现过,如同每个他待在这儿的下午一般安静,又空荡。 他感觉有一部分的自己缺失着,跟着离开的她一起走了,剩下的他走到她丢下的那一堆堆剧本之间坐了下来。 白色的封面上印刷着一个个黑色的字体,很多都是他不知道的,只有一些十分出名的,他才在同学的口中听说过,知道一点。 蓟云暖随意拿起一本翻了翻,他其实没什么目的。 就是有那么一刻觉得,他也会像这些她看过的剧本一样,被随意地扔在地上,然后被清理掉。 翻到其中一页,他的手停了下来。 印刷体的中间出现了一行字,他将这一页都阅读完发现是她随意记录下的对剧情的吐槽。 他重新将这剧本翻了一边,发现她并不是所有留下的痕迹都是话,有时候是几个英文字母,有时候是简单的线条图案,有时候就是个表情。 看着这些,蓟云暖萌生出了新的想法。 他还不想把这些扔掉,最起码不是在现在就扔掉,他想更多地去了解范初阳这个人,但一直都只习惯被动接受的他都是通过她与他相处时的样子去了解她。 现在他有了新的方式。 * 范初阳坐上了周琦的车,在往机场行驶的路上,她给岑施与打了个电话,让她去她家里把那条画着蔷薇的裙子想办法保存下来。 岑施与在电话那头苦笑道:“小祖宗,你真会给我添事做。” 他将近三十岁的年纪,但一直都肆意生长着,第一次知道责任这回事是在他姐,也就是范初阳的妈妈和范双学离婚后。 “行行行,到时候我去你家,你让人给我送出来。” “我已经和家里的人说好了,你过去他们就会拿给你。”下午时候,范初阳回家换衣服,顺便就把这件事和家里的管家说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范初阳换了个凶呼呼的表情:“小舅舅,你干嘛把我的画抢走,晾干在哪儿晾不一样,你非要拿走晾,是不是想眛下我的画。” “范初阳!”岑施与被她气得顾不上长辈身份,结舌道:“我在你心里还会抢你画?!” 敏锐如范初阳自然听出了他愤怒语气后的心虚,她眯起眼睛,仗着没开视频,立马换了个语气,道:“亲爱的小舅舅,我哪会这样想!你肯定不会抢你最可爱的外甥女的画对吧。” “而且那副画画得是我,你也没必要拿走嘛。”她笑嘻嘻,道:“我刚才就是合理发问。” 被她这样一通话说下来,原本就有点心虚的岑施与也散了本来就没多少的火气,哼哼道:“是你的画,我才不会抢,我这边有专门的晾干室,才拿回来的。” 范初阳假装信了,确定他会把画还给她,就没有在这事情上纠缠下去,道:“马上我要准备登机了,小舅舅,衣服就拜托你了,拜拜。” 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的周琦看了眼还剩一半的车程,闭嘴不言,专心看着前方的道路。 转了转手里的手机,范初阳还有点疑惑。 小舅舅为什么要把那副画拿走?蓟云暖需要晾干的画也不止那一副,偏偏他拿走了那副画着她的画。 这些年她和岑施与的联系还算频繁,也相信他应该是有自己的原因,虽然疑惑,但也只是把疑惑放进了心里。 很快,周琦带她到了机场。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戳一戳收藏啦,明天见。 第十九章 到达渠县住的地方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休息一晚,第二天又是早早开工。 自从她不用吃减肥餐,早餐也开始加入剧组的干饭队伍,照样是她,崔砥,还有程导的三人小团伙,一人端着一碗粥摆在小桌子上。 她面前普通大小一个碗,崔砥和程导面前摆得都是大碗,三个人边吃边聊,一般都是聊今天要拍的戏,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剧本围读了。 程导看着范初阳,眼神中流露一丝丝的疑惑,却不明说,只道:“初阳,昨天回家吃什么好吃的了?” 他不说,但是崔砥拆台不客气,呵呵一笑,道:“咱们程导嫌弃你没再瘦一点。” 昨天崔砥没有休息,还被拖着补拍了一堆镜头。平时两个人都在程导手下受折磨也就算了,一个放假,另一个加班就让人心里怪不平衡的。 程导白了他一眼,没理,转向范初阳面色柔和,道:“我可没那个意思,别听你崔老师瞎说。” 这一对老朋友,你挤兑我,我挤兑你也不是一天两天,范初阳有时在旁边看着,很想撺掇着喊:打起来打起来。 她也不怯与程导和崔砥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大方地很,崔砥和程导眼里也没什么照顾未成年人的说法,只把她看作是演员。 当然,在程导眼里,她除了是演员还是投资人爸爸的女儿,简称小爸爸。 吃过早餐,又是在摄像机镜头下工作的一天,他们拍戏的时间线不是按照剧本来的。之前拍得是中后段的部分,现在则按照正常时间线来拍了。 这一段时间线上,女主人公小希表现出来的就是个乖巧安静的高中生,放学后她不想回家,就附近公园的一个长椅上坐着。 而男主人公恰巧在公园旁的一个区里调节一起纠纷,好说歹说终于劝和了快要打起来的两家人,疲惫之下选择了先到公园里坐一会再回家。 两人选择是相邻的两条长椅,眼见着天黑了小希也准备回家,赵小方也歇够了,起身回警局时路过小希,见她穿着校服独身一人,天也黑了,怕她出事,没怎么犹豫走到她身前,亮了工作证给她看,问要不要送她回家。 这是两个人的相遇。 在信息爆炸的时代里,这算不上一个多么新奇的相遇。 这一段不难,特别是在上一周堪称魔鬼难度的洗礼下,几乎是没有怎么NG就拍完了,之后要拍内容则是小希同意让赵小方送他回家。 快到小区门口时她指着一栋房子对赵小方说,那就是她家,住在二单元406室,让他送到这儿就停下,因为看那栋房子靠着小区门口近,赵小方也就同意了。 小希毕竟年纪不大,见他主动走远不久就安心地往真正的家里走,然而她没有想到,赵小方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他确实主动走远了,到拐角处却停了下来,打算看着她进入小区就回警局。 然而他只看到小希没有进入小区,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出于对女孩的关心,他跟了远远地跟了上去。 这样一次出于善心的举动,却让他发现了降临在小希这个女孩身上的,几乎让人无法承受的痛苦和噩运。 程光骅当年看到这个剧本,一开始其实没打算拍的,他是喜欢拍偏文艺的剧没错,但他是个玻璃心,不能接受太虐的。 第一次看这个剧本,他是拧着两条眉毛,逼着自己看完的。 看完后搁在家里的桌上没管,连忙找了两部甜剧,磕了一大堆甜到齁的工业糖精,才让刚才被虐的在心里默默哭得稀里哗啦的自己缓过来。 之后,吃饭在想这个剧本,睡觉前在想,看别的剧本还要和这个剧本比一比,终究是想拍的欲|望占了上风。 没开拍前他给心目中的小希安上了无数张脸,开拍之后,那无数张脸合起来化作一张,变成了镜头下范初阳的容貌。 今天的戏结束,程导精神奕奕,仿佛没在那高高的椅子上坐一天。 作为主角的两个人,一听到【咔——收工】,脸上表情收得一干二净,不约而同揉了揉脸,让脸部肌肉放松一会儿。 小兔适时凑上来,给范初阳递上一瓶水。 她的确渴死了,今天的戏份拍完,也不用顾着会不会把唇妆弄花,直接开了盖子,吨吨吨灌了小半瓶水到肚子里,才感觉好受些。 喝完水她听见旁边还有喝水声,侧头一看,好家伙,崔老师直接喝完了一整瓶水。 没办法,来到渠县后,这几天的天气越来越热,一开拍就是包括演员在内的几十个工作人员凑在一起,他们俩拍一段就要停下来补妆,一天到晚台词念下来只感觉喉咙着了火,又干又渴。 回到酒店,洗完澡已经是十一点过,范初阳不想打扰蓟云暖,从背过来的包里拿出U盘,插|在电脑里播放器那个拷好的视频。 她还记得当时提出的要求是:五颜六色,花里胡哨,还要是她的模样。 在看视频前,范初阳先对着镜子看了眼没化妆的自己,乌黑的头发和白皙的肤色,深棕的瞳孔和粉色的唇,她的脸上也就这么几个颜色。 当时提要求,她只管天马行空地提出来,半点没想过要画出来多难。 但现在她光是看着镜子就感觉:貌似提得要求还有点过分,怪不得当时蓟云暖问了不少她具体的想法。 范初阳本来就是一时脑热,大概有个想法就找了两个词去形容,回答他具体的想法时也说得含糊不清,用的最多的词就是“大概”、“可能”、“你随便画吧”。 基于这个前提下,她还挺期待蓟云暖会画出来什么样子的她。 加速了的视频很像对空白的画布施加了魔法,要不是到了蓟云暖的手,更像是对画笔用了个什么自动涂色的咒语,画笔就动了起来。 范初阳看得目不转睛,她连坐在蓟云暖身边坐一下午都很有耐心,十几分钟的视频自然不算什么。 视频最后是从各个角度展示着这幅画。 看视频前她想象不到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自己是什么样的,觉得大概可能是往自己脸上涂一个彩虹,差不多才能算是她形容的那样。 看视频后恍然大悟:还能这么画呀,真好看! 满足。 就像演戏时变成了另一个人,做出另一个人各种各样的表情一样满足。 范初阳压抑不住高兴的心情,手机打开从微信置顶点进和蓟云暖的对话框,拍了张电脑屏幕发过去,道:好喜欢你画的我!!! 三个感叹号充分地说明了她的心情。 她原以为蓟云暖应该睡了,没想到下一秒对话框的上方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很快蓟云暖的信息回了过来:你喜欢就好。 除了这句话,还有个可爱的猫猫表情。 众所周知,面对面时有些话是说不出口的,但在网上聊天就能无所顾忌的发表情包。 于是范初阳先回他:爱你。接着又是一个啾咪的狗头。 她和林玲聊天时更肉麻的话和表情包都用过不少,一点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倒是已经睡在床上的蓟云暖下意识揽过放在床头的那个伊布娃娃,遮着脸埋头在它身上捂了会,才觉得从那几个字当中找回一点自我。 他这几天抽时间看了不少她留下的剧本,大抵推测说她很喜欢可爱有趣的东西,让他变得可爱着实有点困难,所幸两人用微信聊天,他能借助表情包增加可爱浓度。 蓟云暖也庆幸,因为学校住宿的人少,他的人缘也不好,阴差阳错让他得以一个人一个宿舍,否则现在整个宿舍的人都能听见他慌乱的呼吸声,以及不规则加速跳动的心脏。 她再一次去渠县已经又过了五天,蓟云暖揽着伊布,发信息道:后天是周日,你回来吗? 过了一分钟,范初阳的信息接二连三的回了过来。 她说之前就问过导演这周会不会放假,导演说看她适应地挺好,决定两周给她放一次假,争取早点拍完,直接让她放长假。 还说没想到她爸让她带保镖过来的目的才不是和她说的那样,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保镖去帮她做。 保镖到这儿来第一天就给她找了个一对一家教,驻扎在剧组,但凡她有空,就给她讲课,还买了一堆作业给她。 范初阳:我还是太天真了,以为拍戏就能摆脱学习,不,那是不可能的。 她发了个可怜兮兮的哭泣表情过来,蓟云暖不太会安慰人,笨拙道:我以后每天加一小时学习时间,陪你一起学。 这下范初阳笑了。 她道:我白天拍戏加学习,是快乐大于痛苦,你白天学习加画画,是痛苦大于快乐,你还要加学习时间,怎么,想更痛苦不成? 蓟云暖说不出话。 因为他也承认:他不爱学习,而且比起画画来说,学习确实很痛苦。 他不知道回什么,只能把郁闷“发泄”在伊布身上,搂着它的手臂不自觉收紧,要是伊布能动,估计会直接拿大尾巴扇他一巴掌,还要骂道:兔崽子,想勒死我吗?! 那边,范初阳关掉电脑上了床,打着哈欠发了最后一条信息给他:你维持原样就行了,不早了,我要睡觉了,你也赶紧睡,晚安。 蓟云暖松开伊布,回了个晚安,看了会手机屏幕没等到下一条信息,关掉手机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能找到不知道是不是丢了的东西,补办好麻烦啊。 明天见啦。这个电影不会拖太久的,下一章就拍完了。进入暑假。 第二十章 程导筹备这部电影太久,之前除了女主角和资本不到位,其他都妥妥当当,各方面都到位后拍戏进度一日千里。 饶是如此,五月份开拍,到了八月初才拍完。 程导中间给范初阳放了几次假,在崔砥的强烈反抗下,也让他磨到过两天的假期。范初阳有次放了假没离开剧组,不想被拉着补课就去找崔老师玩,结果发现崔老师在堆乐高。 范初阳表情微妙,三秒钟之后毫不犹豫:“崔老师,让点位置给我。” 他们在剧组演戏的时候一直相处地很好,有过几次关于人物情绪转变的小争论,最后都是互相说服,一起择出一个最优解。 但在搭乐高上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一个差一岁就成年的未成年人,和一个差三岁就迈入不惑的成年人就这么搭着搭着为了一块积木应该放在哪儿吵了起来。 崔砥的助理和范初阳的助理小兔两人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坐着默默缩起身体,佯装手机很好看,其实都竖着耳朵,一个苗头不对就出一个人去打断下。 搭好的乐高勉强让两人在过程中破碎过无数次的友谊重新粘合起来,也让两个助理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次日吃早饭时,干饭老伙计程导听说了这件事情,喝了一大口粥压下火气,阴阳怪气道:“早知道你们俩哪儿也不去,就窝在房间里搭乐高,还不如来给后期配音。” 两个演员当做没听到,交流起今天的粥有点稠,腌黄瓜有点咸。 被无视的程导咕噜噜喝完一碗粥,心说:不跟这两个宝贝疙瘩计较。 片酬低,演技好,对自身要求严格,不闹幺蛾子,加班毫无怨言,可不就是宝贝疙瘩嘛,要不然他也不会挤出可怜巴巴的时间来给他们放假。 要说放假,六月末,范初阳迎来了最长时间的放假,足足有四天:一天给她复习,三天给她期末考试。 范初阳:放假了,又没有完全放假。 期末考试一结束,来不及喘口气,周琦就过来学校接她,把她送去了渠县,这回她留下来待了几天,因为有一场下雨的戏,她怕小姑娘没点数,淋雨之后感冒。 当天戏拍完,范初阳喝姜茶水差点喝吐。 她又瘦了不少,在酒店时看着八十多斤的体重叹气,转眼又高兴起来,这部戏拍完就能有一段时间不顾热量,想吃多少吃多少。 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这终究只是她的美丽妄想,她爸准备好的营养师,医生已经提前在家里候着她了,想随便吃?那是不可能的。 七月份蓟云暖去美术集训,范初阳在剧组磨最后一段剧情。 相较于前面部分的冲突,揭秘,基调整体相对悲伤的旋律,最后一段明显要温暖很多,对于演技的要求却没有降低。 特别是作为程导特色的哭戏,前两场更多表现出任务的悲伤绝望,后两场一场是向死而生,一场彻底释怀,更难表现。 一到拍哭戏那几天,范初阳每天下班眼睛都是又红又肿,还要为了不影响第二天拍戏又是热敷又是蒸汽眼罩,小兔还要给她按摩眼睛。 幸好有哭戏的人不是只有她一个,崔砥也有,但他的哭戏更为克制隐忍,不像她,有一场需要嚎啕大哭。 令人满意的是,嚎啕大哭那一场演完她的情绪很舒畅。 不管是戏里戏外,她从没有这样不顾一切地释放过情绪,脱离剧中人物这一点她做得不错,在原地待了一会有点腿软,崔砥红着眼睛扶起她。 崔砥扶她站起来的时候她对演的怎样没数,一旦沉浸到剧情中好像就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些情绪抽离好像连同一个人格的记忆都被带走,所以演完了,她反而没什么感觉。 看了一圈周围,才注意听到有小声的啜泣声,哪怕是有的男性,也不由得落了泪,才发现或许演得还不错。 那场戏演完,程导偶尔地正常六点下班,晚上崔砥带着助理拿着扑克牌过来和她抽乌龟。 一开始范初阳看他带着牌,还以为是过来打掼蛋的,没想到竟然是抽乌龟。 崔老师振振有词:你一个未成年,让你碰扑克牌玩玩抽乌龟就不错了。 剧组里面的解压措施实在有限,不然崔砥也不会拿出扑克牌来。 他没说,但是眼神表达了些许担忧,范初阳估摸着崔老师可能是怕她太入戏了,等真的玩起,她对先前的想法降低了百分之五十的信任度。 原因是崔老师对抽乌龟的热情太高,玩得过于兴起。 八月初,范初阳和崔砥同时杀青,崔砥比较有经验,和她说,这片子是边拍边剪的,要是运作的好,明年就能上映。 明年那也很快,说不定在她高考前能看到自己演的电影,范初阳还是很期待的。 说完这些,崔砥没怎么犹豫,把先前准备了很久的话与她说道:一部戏结束,留给自己一段时间沉淀,琢磨,打磨自己,不要急着接戏。 他不吝啬于夸奖她,真诚地告诉她,在演技天赋上,她足够厉害了,或许有些地方还有些青涩,但有时候那一点青涩的灵动反而会让人反复品味,演什么想什么固然好,但也要有人物的灵魂。 崔砥和程导是很好的朋友,自然也听他说过一些关于范初阳的家境,他知道自己不该说太多,又担心人才埋没,最后只道:要是接不到喜欢的戏,他可以给她介绍去一些剧团演些角色。 范初阳一下眼睛就亮了,说那倒时候就麻烦崔老师了。 第一次拍完一整部戏对于范初阳意味着很多东西,有些她能说得七七八八,有些她能说个模模糊糊,还有的,却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离开剧组,回到家里,她房间衣柜里初夏的衣服都换成了新一季度的热夏款,都是按照小兔量的她瘦下来的三围去买的,架不住买回了放了一段时间她又瘦了点穿在身上还是有点大了。 不过很快,在营养师的食谱下,这一点空缺被补上,衣服合身的刚好,她却没有继续长肉,体重稳定后,总得来说,比起拍戏前轻了十斤。 她回来之后打印了一份新的《今宵》剧本作复盘,原本的剧本已经写写画画不成样子,不光有她的笔迹,程导的笔迹,崔砥的笔迹也不少。 复盘做完,范初阳闲的发慌。 家庭教师每天上门给她补课。虽然在剧组见缝插针的上课了,但是不可能像在学校里有那么多学习时间,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她掉了几十个名次。 虽然补课生不如死,但她还是觉得很闲,晚上算着蓟云暖集训下课的时间去接他,晚上两人各吃了碗好消化的面,晚上送他回学校画画。 这段时间的集训主要在巩固基础,在这方面,他是个好学生,每天一丝不苟地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范初阳回来后能待在他身边看他画画,先前买的那个相机就没用,看它在桌上落灰了几天,她觉得不能浪费。 每天拍点画画的小素材,通过程导介绍招到一位剪辑,把剪辑任务都交给了他,对于一个专业的剪辑来说,她那点长度的视频也就是下班回家顺手就赚个外快的程度,这位剪刀手还承包了后期。 视频弄好发回给范初阳,她只需要上传就行。 范初阳感觉一份工资两个地方,很值,剪刀手觉得这份工作简单省心工资还高,很值。 双方达成良好的长期交易。 有了人帮剪辑和做后期,蓟云暖也就把自己学了半桶水的技能扔掉了,到了暑假结束范初阳告诉他,他的账号已经有了几万粉丝,他也没什么感觉。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蓟云暖那边的集训告一段落,等开学之后他还是每天跟岑施与学习。 终于等到他集训结束,范初阳把人带去了家里的一处避暑庄园,叫做桃源乡。 南城是个夏天无比湿热的地方,往年她一放暑假就窝山里待着,今年一半在拍戏,一半在陪蓟云暖集训,她老早就想念温度适宜,还能摘桃子的山里了。 两个人穿着短袖上了飞机,落地时候都披上了一件薄外套。 范初阳和蓟云暖说的时候只说是山里,到了地方,一路开上盘山弯道,群山碧翠,隐隐有烟雾缭绕,恍若仙境。 纤细的少女穿着杉藤般的绿色纱裙,步伐轻快走在前面给他带路,像是山林中蕴生出的精灵。 慢步走在她的身后,蓟云暖思考着自己的角色:是在大山之中迷失被山灵引入正路的旅客还是本就寻访山灵踪迹,得偿所愿的少年。 画画中途休息的时候,偶尔范初阳会给他一个角色,让他配合着念台词,当做是放松。他把她以前留在剧本上的话琢磨完了,同时也不自觉看了不少剧本,加上时不时和充当对台词工具人,久了仿佛也成为一种习惯,不自觉给自己加点设定。 范初阳对于这点一无所觉,刚到酒店放好东西,她就过来敲他的门,语气兴奋道:“去摘桃子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不是很早呀哈哈哈,不过我还没有找到丢掉的东西,不行就周一去补办了。 第二十一章 暑假只剩最后不到一周,两个人预定在这桃源乡玩耍的时间是五天,带上的行李并不多,蓟云暖带了三套换洗的衣服,其余带了些少少的生活用品。 范初阳敲门的时候,他手里正拿着内裤要放到橱柜里。猝不及防听到声音,手很稳,但心脏狠狠地跳了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先回答她还是先把手里的放进衣柜。 范初阳在外面没听到回应,又敲了敲门,道:“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传来一道声音道:“我马上过来开门。” 顾不上别的,蓟云暖深吸一口气,直接把手里的内裤塞进衣柜里面,关上柜门,去开了门,道:“走吧。” 他开门的时候没注意,门打开地太多,身后摊开的行李箱在范初阳眼中一清二楚,她摆摆手,道:“你先收拾好了,待会摘完桃子很累的,会不想收拾。” 要去摘桃子,她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浅紫色的卫衣衬地她皮肤更白,下身简单的黑色长裤和运动鞋。 闻言,蓟云暖干脆把门完全打开了,道:“你先进来坐会,我马上就好。” 范初阳多少缺乏一点自觉,或者说她压根什么都没想,蓟云暖让她进门她就进来了,十分自觉地坐到了靠窗的椅子上。 嫌弃椅子正对着窗外,看不到他,她还拖着椅子转了半圈,才坐下。 蓟云暖被她看着也很自然,从行李箱里拿出衣服在衣柜里挂好,在心里他十分庆幸衣柜没有很大,另外被他塞在最里面的内裤折叠好之后也没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快收拾完的时候才想到哪儿不对,他收拾的速度没那么快,但也不至于她的东西都收拾好,他才刚打开行李箱没多久。 抱着疑问的蓟云暖开口道:“你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吗?” “没有啊。”范初阳回答地理直气壮,“我就把睡衣拿出来了。” 一时之间,蓟云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沉默了下,道:“等我收拾完这边,需要去帮你收拾吗?” 相处了近四个月,他多少也知道一点她不太爱收拾东西,否则,当初第一次走进那间她的专属教室,不会是那副凌乱的样子。 范初阳直呼:“不要,等你收拾完我们就赶紧去摘桃子,不然天都黑了。” 她不愿意,心里只记挂着摘桃子。蓟云暖又加快了几分速度,很快把所有东西放好,两个人一起出了门。 出门时候自然有人带着竹筐,手套等摘桃子需要的东西带领他们过去。 到了地点,是很大一片桃园,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的桃树上硕果累累,以及几处和他们一样过来摘桃子的人。 工作人员带着他们往里面走到一处靠近里面的无人僻静处,嘱咐他们戴好手套,就可以享受摘桃子的乐趣了。 蓟云暖四处看了看,还是为这么广大面积的桃园感到震惊,难怪会被叫做桃源乡。 他戴好白色的手套,下意识搜寻范初阳的身影,跟到她的身边。 范初阳把卫衣背后的帽子带上了,还拉了拉两边的帽绳让兜帽不至于掉下来,不过这样也遮挡了视线,她看人时歪歪头根本看不到,只能整个人都侧身。 看着有点傻。 此刻她就用这种形象侧身看向蓟云暖,道:“三四月份过来,这边的桃花都开了也很漂亮,明年有空带你来看。” 说起桃花都开了的时候,她的语气莫名地很温柔,带着一点追忆,很快又消失不见,只剩下对桃子的觊觎。 “桃花开得好,桃子才会好吃,今年这桃子长得就不错,看那个。” 她用指了指右上方一处,蓟云暖跟着她的手看过去,果然,别的桃子都是几个几个的长在一起,她指的那里就长了一个硕大的桃子。 看上去就像是个占山为王的大王。 下一秒,这个大王就被范初阳毫不犹豫地伸手摘下来了。 几乎有她手掌那么大的一个桃子身子圆乎乎的,上面长出一点尖儿,尖儿那处最红,往下是越来越粉。 这么大的桃子很少见,范初阳没有给它放在大框里,就只是放在单独的一个小框里。 蓟云暖也随手摘了一个,轻轻捏了捏,硬的——是脆桃子。 就算是脆的桃子,也很容易磕磕碰碰地烂掉,他小心地把这个桃子放进了大框里面。 他很少来这样的地方,自他有意识以来,家里就住在并不宽敞的两居室中,父亲走后,为了生活下去,母亲卖掉原来那套房子,带着他住进了更小的房子里。 没有怎么装修的房屋内直接裸露出混凝土的地面,墙面只粗糙的粉刷了一边白色,他的房间也是这样,冷灰和苍白同时也涂抹在了他的身上。 而这里,入目是各种各样的颜色,树木枝干的棕色,叶子的绿色,每一颗他摘下的桃子上颜色的变化都不一样。 蓟云暖擅长画幻想画,写实画的水平一般,暑假集训时的老师发现了这一点,曾经问过夸奖过他幻想画的颜色能用得那么奇诡神异,同时也指出了他的缺点,他的写实画颜色过渡总是不够自然。 当时他知道如何回答,却无法回答。 此刻环顾桃园,那答案再次浮现在心里:因为画幻想题材时,他只要顺着心意去涂抹不同的颜色。 而在画写实题材时,他的脑海里总有挥之不去的苍白与冷灰色,它们无法与其他颜色交融,如此突兀地横陈在他的画上,而他无能为力。 “云暖,这个我够不着,你来帮我摘。” 一句话刺破将他包围的迷惘,他一无所觉地抬头循着声音看了过去,站在他不远处的范初阳指着头顶一个桃子踮着脚还在尝试把它摘下来。 她用力伸直手臂的时候,往下滑落的袖子露出了点白皙的肤色,那一种白色看着柔软又温暖,没有任何冰冷的意味。 范初阳和这个桃子较上劲了,虽然喊了蓟云暖帮忙,却还是不停踮脚伸直手臂去够它,每次都差上一截距离。 她来了气,原地起跳,妄图依靠跳起来增加高度把它摘下来。 然而土地较软,本就受了些力,她努力跳起也没跳多高,指尖轻轻擦过桃子,碰到了却没有抓住它,只让这颗大桃子在枝头晃了晃。 范初阳握拳,感觉遭受到了一颗桃子的挑衅。 她往右边移了移,打算再跳一次,抬手的时候要记得把手张开,抓住桃子就往下拽,动作还得快。 蓟云暖正好是这个时候来到她身旁的,他没发现她还打算再跳一次,只看见她在原地待着,以为在等他摘就抬了手。 他摘下桃子的时候,范初阳正好往上跳,没反应过来,绷紧的身体一泄气,还没跳到上次那么高就落了下来,脚才在松软的泥土上没站稳,就往旁边滑去。 蓟云暖刚摘下桃子,余光看到她落地身子倾斜,还没来得及反应,瞳孔一缩,下意识用另一手将她揽住,防止她摔倒。 腰间的手臂坚实有力,范初阳都不知道那样纤瘦的手臂也能一下子迸发出将她整个人都圈住的力量。 她有点懵,还靠在他的胸膛上,听到一点他的心跳声。 呐呐开口道:“暖暖,你长高了好多。” 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她叫着那个亲昵的像是女孩的名字,也没发觉自己的一只手攥着他背后的衣服,只知道把另一只手抬起了比了比两人的高度,道:“是真的。” 蓟云暖放下揽着她的手臂,顺着她回答道:“嗯,长高了。” 以为她还被吓到被反应过来,回答完,他才用着温和的语气轻哄着问她:“你有没有扭到脚,慢慢尝试下,看疼不疼?” 跟着他的话,范初阳试着扭了扭脚,和平时一样,没有疼痛感,她的理智终于恢复了一点,也意识到手还攥着他的衣服了,赶紧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才察觉到,四个月前站在她面前只比她高上一点的男孩,现在已经比她高了十厘米还要多。 她好奇地问:“你现在多高?” 这个问题还真的为难蓟云暖了,他道:“这个学期都没有量过,我也不知道。” 范初阳来劲了:“等摘完桃子我们回去量身高,这样就知道你之后是不是还长高了。” 她很高兴的样子,为着他的一点变化。 这让蓟云暖心里一暖,像这一类的要求,他从来没有拒绝过,应了声。 之后两个人摘桃子,蓟云暖都注意靠近她一点,也有意无意地更关注她的安全,夕阳落山,两人收获满满两大筐个头正常的桃子,和一小筐的大桃子。 摘好的桃子有专人运送,他们到达住的地方时,桃子也同时送到了院子里。 范初阳让人松了几个礼盒过来,从那两大筐里挑出个头偏大的桃子装了三箱,分别填上周琦、程光骅和崔砥的联系方式和地址,让别墅里的工作人员寄过去。 那一小筐的大桃子被她一分为二剩了俩,一半寄给林玲,另一半寄到家里。 剩下的两个和蓟云暖一人一个,拳头大小的桃子吃一个就能抵地半饱,两个人吃完桃子后剩下的肚子用准备好的晚餐填饱了。 这里没有减肥餐,也没有营养餐,这一餐晚饭对于范初阳来说着实美味。 吃过晚饭,她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一把卷尺,兴致勃勃要给他量身高。 作者有话要说: 周日快乐~ 第二十二章 范初阳让蓟云暖把卷尺底端踩在脚下,她拿着卷尺从下往上,停在他头上一点,他的头发略微蓬松,她伸平手压在他的头上,专注去看卷尺上的刻度。 她的眼睛盯着刻度,还没具体数出来身高刻度,眨了下眼睛莫名就与他黑曜石般的眸子对视上。 那是一双她已经看得很习惯的眼眸,收窄的眼尾,浓长的眼睫,以及左眼下一颗小小的黑痣。范初阳恍然间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靠得太近了。 近到感受着他温热的呼吸,闻到他身上清淡的皂角香气,以及放在他头上的手想摸摸他的脸,像面对一只乖巧听话的猫,挠挠他的下巴。 范初阳自然地挪开目光,假装刚才只是不经意的对视,也驱逐出脑内奇妙的幻想。 她打算速战速决地测量完,于是重新对比刻度,小声念着:“178……178.5……178.6……” 为了数清最后的几毫米,她不由得凑得更近了些。 蓟云暖绷紧了身体,没有想到量身高会这样,他不敢眨眼,也不敢挪开视线,生怕表现地太不自然让她发现,于是只能定定地就望着前方,恨不得有个人给他打晕过去。 他努力转移着注意力,虚着眸子不去看她的模样。 故意不去使用眼睛,别的知觉又会敏感一些,先是听觉发出了得到的讯息,反馈到大脑中。 她轻声念着一个个数字,可能是演戏带来的后遗症,每个数字都念得很清晰,因为一边看一边念,难免拖长了一点柔软的尾音,如同按下棉花糖后缓慢的回弹。 而后是嗅觉,它有些过分现出存在感,让他几乎能忽略所有其他。 很长一段时间了,她身上都有一股百合的香气,似乎是很喜欢才一直用着,那样幽静缠绵的香气一整天也很难完全散去,越是凑得近了,越是浓郁,构成一个他无法逃出又看不见的牢笼。 在蓟云暖觉得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她终于数完了,拿走压在他头发上的手之前还揉了一把,收起卷尺,她道:“现在是178.8。” 范初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感觉你还会继续长高,马上就突破180厘米了。” “之前是多少我也不记得。”蓟云暖实话实说,他之前没有关注过身高,但与班里的男生排队站成一列时,也察觉出自己不高。 班里的排队顺序是一直固定的,他的人缘一般,排在他身后的同学也没和他说过,别的男生或许会比一比身高,但这种活动他从未参与过。 去年的身体检测倒是量过,但也如同他所说的,不记得了。 “之前的不重要,从现在开始记住就好了。”范初阳记性不错,但只针对文字类内容,想了下打开手机备忘录,添加了一个名称为【身高】的条目,把刚才量出来的身高输入,保存。 她晃晃手机屏幕,笑着道:“这样就不会忘记了,下次量再记起来。” 蓟云暖望着她,很多时候他都会怀疑,为什么有人会愿意从她身边离开,她……这么的好,不单只是物质上的富足,她给予的东西在方方面面,以他的想法为中心,没有一处不令他觉得受到重视。 甚至让他觉得曾经失去的温暖就在眼前,就在她的身上。 他的目光过于专注,范初阳放下手机,歪了下头,疑惑地看着他,问:“怎么了吗?” 这一处别墅内晚上开的光都是暖黄色的光色,照在她光洁白皙的脸上,如同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蓟云暖摇摇头,说:“谢谢。” 晚上的夜风很凉快,量完身高范初阳带他出去逛了一圈当做散步消食,在一处河畔时,她有点可惜道,现在已经过了看萤火虫的时间,只能明年带他过来看。 不知不觉,她许下很多也以后,明年,每年,她说出口时想到就直接说了,没有想过蓟云暖一条一条全部都记在心里。 既然看不到萤火虫,两人也没有在河畔待得太久,毕竟还是夏季,河畔有很多蚊子,范初阳很吸蚊子,出门前喷了一堆驱蚊水,穿得长袖长裤,唯独忘了穿的短袜,被蚊子咬了两口在脚踝上。 不过她也早有预料,带着小瓶的止痒花露水,喷几下就不觉得痒了。散步结束,回到房间里,看了脚踝才发现那两处被蚊子咬的地方起了两个大包。 靠着山,蚊子就是毒一点。她无奈地想着,拿着用品进了卫生间洗澡。 她的衣服已经被熨好挂好在衣柜里,其他没带的生活用品都被用新的补齐,这才是她不用收拾的原因,毕竟是自家的产业,很多事情都很方便。 半夜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房间有一面是阳台,滴答滴答地雨声让她醒了会,又很快在雨声中睡去。 第二天醒来拉开窗帘外面的天空已经放晴,院子里的树木被雨水洗过一遍,显得格外富有生机。 范初阳洗漱过后去敲蓟云暖的门,没人应。她心想着难道还有醒,收回手也没再敲。 她坐到餐桌旁,打开手机看了看,没看到他发的信息,对于先前他没醒的猜测,信了大半,这时也才瞥到时间,早上六点不到。 怪不得,还早呢。 她昨晚洗过澡之后直接就睡了,夜里虽然被雨声吵醒过一次,但也很快睡着,基本没有影响。 厨房的工作人员过来问她要不要现在吃早餐,范初阳说了个好,又取消了,她不是很饿,还是等蓟云暖起来之后再一起吃饭,她比较喜欢两个人一起吃饭。 在客厅坐了会,她找人安排了一些钓具,昨晚下过雨,今天钓鱼的收获一定不错。 时间到了七点多,蓟云暖从睡梦中醒来,昨晚他也听见了雨声,与在雨声中睡去的范初阳不同,他是醒过就很难的睡着的类型,半梦半醒听到雨声彻底停了,在晕着睡过去。 醒来也还是觉得脑袋涨着疼,洗漱时用冷水泼了几次脸,才感觉舒服了一点。 出门之后他走到范初阳的门前,刚抬手,还没敲门就想到她说不定还在睡,转身下楼打算去院子里待会,等她醒来。 他刚下楼却看到范初阳已经坐在餐桌旁了,听到他下楼的脚步声,便看过来,道:“猜你差不多时候醒了,刚好,一起吃早餐。” 蓟云暖来到她旁边坐下,道:“你已经起了很久吗?” “比你早起一个小时左右吧,昨天晚上我睡得早。”她和厨房说了声可以上早餐了,转过头来,道:“昨天晚上下雨了。” 蓟云暖撑住还隐隐有些疼痛的头,声音有些轻,道:“嗯,听了一晚上。” 范初阳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肤色本就苍白本就看不出什么,但唇色平时微粉,现在却泛白,眉间微锁,她关心道:“没睡好吗?要不吃过早餐再去睡会?” 她没提准备好的钓具。 说话期间,早餐陆续上来了,看上去都十分精致,小巧的汤包,恰到好处的煎蛋,热气腾腾的豆浆,还有油条和小碗粥,非常丰富,但每一份分量都不多,摆得满满的却不会让人有负担感。 吃过早餐,范初阳推着蓟云暖回房间睡觉。 她拿了本书,把他塞进被窝,掖好被子,把椅子拖到他的床边,道:“要读书哄你睡吗?” “不用。”蓟云暖的声音里带了些无奈的笑意,他道:“我都醒了,睡不着的。” “闭上眼睛,过一会就睡着了。” 他听着她的话闭上眼睛,睡意没有袭来,想着她先前拿得那本书,好似是《雷雨》,一篇被节选到课文中的话剧。 最近,她确实经常看这一类的书籍,也和他说过,之前那部电影里有位前辈说要将她介绍到剧团,就提前看一些话剧,到时候碰到熟悉的剧目,说不定能够出演。 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在看《白毛女》,手上拿着笔,时不时会停下来写上一些话,对于她写的什么,蓟云暖很好奇,特别是他把她先前在剧本上写的东西全部看过之后,就更觉得好奇了。 某一天看到她手上换了本别的书,便问她原来的那本《白毛女》是不是看完了,她回答是,还笑着道,难得见他有兴趣。 被调侃的蓟云暖有点心虚,他对于具体是哪本书不感兴趣,他只是很想知道她都在书里写了什么样的句子,画了什么样的表情。 这种话当然不能说出来,只能承认道,想看书,问她能不能借给他? 她原本立刻答应了,但很快想到书上被自己又是写又是画弄得有点乱七八糟,对他说了理由,道:重新买一本给你吧。 蓟云暖因为即将要说的谎言心跳的厉害,还好两人隔得有点距离,他竭力稳住声音,说自己不介意,能看就行,况且他更多是其中一幅插画感兴趣,重买一本太浪费了。 插画啊,范初阳回忆了下,很快记起她没有在插画上乱写乱画,因为插画是什么样的,只注意文字的她一点都没有印象。既然重点是插画,她就没想更多,借给他了。 意识拐入了回忆之中,原本没有的睡意也随着记忆的调动慢慢浮现,他越发感觉被子的柔软温暖,无意识蹭了下枕头,呼吸缓慢平缓起来。 这时,范初阳的书缓慢翻过一页,时间的空隙里,她看了眼床上的少年,他侧着身体朝她这一面睡着,黑色的头发散在白色的枕头上,下楼时紧缩的眉头舒展。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眉间,又移开放到书页上。 ——就说嘛,闭上眼睛,过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存稿,嘻 我今天放弃找丢的东西直接去补办了。 第二十三章 将昨夜没睡好的觉补回来,蓟云暖再次醒来时朦胧着睁眼,先是看到了打开了些的阳台窗户,外面的风吹进来,卷着一侧的纱窗飘起又落下。 他估计不出现在的时间,睁开眼睛看了会窗外彻底清醒才去用视线寻找应该坐在椅子上的范初阳。 还是他睡着前看到的那个位置,她靠在椅背上,翘了一条腿,手里捧了本书。 下过雨的晴天,温度适宜,连空气中的水汽也刚刚好,她穿得很简单,短袖中裤,颇为中性风,头发松松地束在身后。 她还沉浸在书里,没有察觉他正在看她,过了会翻过一页,蓟云暖以为她会继续看书,没有任何防备地还在注视着她。 却不想,与她看过来的目光相触。 ——被发现了。 也不是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蓟云暖已经能很自然地处理,睡久的身体有点发软,但他已经清醒过一会,从床上坐了起来,问道:“我睡了多久?” “三个小时,现在才十点多。” 她明明书页翻了那么多,却不用看时间就知道他睡了多久。 蓟云暖为这小小的发现感到不知名的欣喜,他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去洗了把脸,与睡前比较起来,他现在精神好多了。 回到卧室,范初阳已经收起书,将椅子放回原来的位置。 她走进他的时候,蓟云暖已经自觉停下脚步,便任由着她靠近,打量着他的神色,用柔软的指腹拭去挂在他睫羽上的水珠。 “果然睡一觉是对的。”范初阳挪开手,看着他多了些血色的唇安下心来。 这样,她就能带他去钓鱼了。 吃过早餐之后,两个人一个睡觉一个看书,都没消耗什么体力,拿上钓鱼的装备,带上食盒,去了钓鱼的地点。 蓟云暖自从昨天去摘桃子之后,对山里的很多活动都抱有充足的期待。他从没有钓过鱼,组装钓竿都是现学的,这倒是不难,他学习得也很轻松。 钓鱼的地点是一个巨大的池塘,周围的杂草被清理掉了,也有摆放好的小凳子,水桶,草帽等一些钓鱼的装备,准备地十分妥帖。 这本就是一个开发出来用于营业的避暑庄园,保留了自然的特色,但更多是考虑客人的体验和感受。 所以,看到有遮阳伞时蓟云暖也没有感觉很奇怪。 他固然更期待完全野生自然的环境,但来到这儿也不觉得失落,反而兴致勃勃地坐下来,开始第一次钓鱼。 范初阳每年都会来这儿,每年也都会钓鱼,她比蓟云暖熟练多了,抛鱼食的时候故意往他那一块多抛了一点。 虽然被开发出来做了钓鱼地点,但因为池塘的面积巨大,并没有刻意去干涉太多鱼的生长环境,毕竟自然状态下长大的鱼和吃鱼食长大的鱼味道是不一样的。 他们俩到钓鱼地点的时间比较特别,刚好是十一点出头,大部分钓鱼客都回去吃午饭了,只剩下一位戴着帽子的老人坐在左边,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池塘。 下午一点多,范初阳收获两条鱼,蓟云暖收获四条鱼,鱼有大有小,最大的比手掌大一些,最小的也超过了十厘米。 再小一点的鱼,钓上来也放回了池塘。 他们过足了瘾,跟鱼搏斗也是个体力活,暂时收了杆子开始吃午餐,食盒带了两个,一个放着冷菜和水果,另一个具有保温加热功能,打开时除了蔬菜叶子黄了点,肉菜倒是和装进去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估计了下两个人的食量,范初阳分出了一些食物送给了独自一人钓鱼的老人,他离得他们比较远,又戴着帽子,走近了她才发现是认识的一位爷爷。 她有点好奇,道:“赵奶奶呢?怎么没陪你身边?” 往年她来钓鱼的时候,看见两个老人并肩坐着,一个钓鱼,一个在陪着,就能认出来这对老夫妻,今年只有赵爷爷一个人,她也就没多想。 赵爷爷见到是她,那张严肃的脸也难免露出和蔼的笑意,道:“她回去睡午觉,我惦记着上午崩断线的的一条大青鱼,就留下了。” “崩断线?!”范初阳看向平静的池塘,惊呼道:“那得有多大啊?” “估计二十斤不止。”赵爷爷有点惆怅,“放线的时候没注意,被它把线扯断了。” 也是太执着,太倔强了,非要再钓它一次,才不肯回去,赵奶奶不肯惯着他,自个坐车回去吃饭睡午觉了,才不管这老头子。 范初阳猜了个大概,劝着他把鱼竿插上,先吃点东西再说。 早上就出来钓鱼到现在,一股劲钓鱼的时候没感觉,鱼迟迟不上钩,又闻道饭菜香气,赵爷爷也确实感觉饿了,顿时有点不好意思道:“欸,难怪老婆子不陪我,要是陪我这个点还得饿着。” 他愿意听劝吃饭,范初阳也高兴,放下饭盒餐具给他,回去和蓟云暖说是认识的爷爷,问他介不介意一起吃饭。 蓟云暖当然不介意,毕竟也不是与他同样大的男孩,但就算是,他也只会在心里介意下,不会说出来。 给赵爷爷和蓟云暖互相介绍了下,三人气氛融洽的吃过午餐,把钓鱼地点也挪了挪,变成了相邻。 已经钓到了两条鱼的范初阳原本是打算收起鱼竿,就陪第一次钓鱼新奇劲还没有过的蓟云暖钓鱼,但听到赵爷爷说起二十多斤的大青鱼,她就不打算收竿子了。 他们三个人刚坐到一起没多久,一个满头黑发的老太太就提着个保温桶朝他们走了过来,她先看到初阳,脸上的皱纹笑出柔和的弧度,道:“哎呀,这不是初阳嘛,今年一直没看到你还以为你不来了。” 范初阳看过去,眼睛笑得如弯月,脆生生唤道:“赵奶奶。” 她也没解释今年来得这么晚的原因,只道:“趁暑假还有最后几天过来玩,每年都来习惯了,看到你和赵爷爷都很精神真好,您今年染了黑头发啊,很好看。” 被她一夸,赵奶奶笑得皱纹更深,摸着头发道:“还不是那个老头子,自己臭美把头发染黑,还要拉着我一起染头发。” 听到声音的赵爷爷手上拿着钓竿,仰头道:“你不是回去睡午觉,怎么又过来了。” 赵奶奶睨了他一眼,气道:“我都睡一觉了,一问,说你饭都没回来吃,就知道你还在这儿钓鱼,钓鱼钓鱼,钓上来就能抵饱不成?” 老伴来了气,赵爷爷慌忙放下手里的钓竿,去接她手上的保温桶,赵奶奶给了他,还要白他一眼,道:“本来下午我都约好去采茶叶了,还要来给你送饭。” 这时候,赵爷爷可不敢与她斗嘴,可承认错误中不免要嘴硬道:“我本来已经回去吃饭了,正好初阳分了午饭给我,我就继续钓鱼了,那么大一条鱼,我想钓起来给你烧鱼头吃,你不是前两天说想吃。” 相伴几十年,赵奶奶对他的脾气了解地很,也不拆穿他分明是舍不得大鱼,来到他旁边坐下来,问道:“那钓上来了吗?” “哪有那么简单。”赵爷爷一着急,声音就大,被赵奶奶一看,又低下去,委屈道:“这也不是我想让哪条鱼上钩哪条鱼就上钩啊。” 委屈完,看她坐下来也不打算走,便道:“你不是要去采茶叶嘛,快去吧,有范初阳和她同学陪我。” 闻言,赵奶奶也看向范初阳旁边的男孩,夸道:“初阳的同学长得真俊,初阳也一年比一年漂亮。” 蓟云暖学着她喊了声:“赵奶奶,我叫蓟云暖。” “云暖……”赵奶奶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去过,越看他们俩越喜欢,道:“你的名字和初阳的名字凑一起也很好,太阳升起来,就先把旁边的云给捂暖和了。” 她这样解释着两个人的名字。 蓟云暖握了握手中的钓竿,心里有点害羞又不敢表露出来,他抿着唇,想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想到刚才那段话,就感觉从心房里绽放出一朵小花。 还好坐在他和赵奶奶中间的范初阳及时插话,附和道:“是啊,我得当个小太阳,把他捂暖了。” 蓟云暖听得耳朵发热,幸好头发已经长到遮住耳朵,不至于让它就露在外面泛红。 还好赵奶奶和她没有停留在这个话题上,聊了会赵奶奶转向赵爷爷,道:“有初阳和她同学陪着,难怪你要赶我走呢。” 赵爷爷眼睛睁大,觉得她无理取闹,又不敢说出来,憋了会瞧出她藏着的笑意,也无奈地笑了:“你要陪着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赶你走。” 两人相视,没再说话,赵奶奶靠着赵爷爷身边,与他一起看向水面。 他们身边环绕着一种奇妙的氛围,那是携手相伴,风雨同舟几十年才会有的心灵相通。 蓟云暖不自觉地偶尔看向他们,他没有发现,他的神情里有很多羡慕。 他默默地想:等到他与初阳这个年纪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会像现在这样,还是互相陪伴着,坐在一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云暖的脑子里:初阳,初阳,初阳,初阳…… 初阳的脑子里:青鱼,青鱼,青鱼,大青鱼!!! 第二十四章 下午的时间都在钓鱼,到了傍晚,他们两个人与赵爷爷和赵奶奶告别,各提着自己那一桶鱼回了住处,刚走出去,蓟云暖提出要帮她提,范初阳没肯,说自己提得动,她态度坚决,他也没有强求,收回了刚才伸出去的手。 两人一下午的收获不少,都交给了厨房,于是晚上的菜单也定了下来,吃全鱼宴。 午餐那一顿毕竟是带的食盒在外面吃的,填饱肚子还可以,要说多好吃也就只是平均水平,厨师可能也感觉到了这一点,晚餐大展身手,发挥出超常水平。 范初阳一不留神吃撑了,吃过晚饭在椅子上坐了会,揉着饱胀的胃部感觉不舒服,就拉着蓟云暖出去散步。 因为一直以来的饮食习惯,蓟云暖都是吃得比较慢,刚好吃饱就停下筷子,他没有吃撑的烦恼,但很乐意陪她去散步。 很快这个暑假就要过去,接下来他和初阳两个人都要为了12月份的艺考做准备,蓟云暖知道:接下来他们相处的时间会一下子减少。 刚认识的时候,他都是跟在范初阳身后走着,现在慢慢也习惯就走在她的身边。 夕阳的余晖已经落下,夜幕挂上,路灯亮起,星光闪现。 范初阳没有选什么奇怪的地方去散步,就绕着住的地方附近走一走,靠着山林的建筑,到了夜间被山风吹着,多了几分凉意。 走到一半,范初阳被一阵山风吹得搓了搓手臂,她还是白天那件短袖,下午的时候被太阳晒着不觉得冷,晚上吃着热气腾腾饭菜时也不觉得冷,到了现在,才发觉出来就穿这一件是穿少了。 正想着和蓟云暖说走快点,早点回去,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就披到了他身上。 她惊讶地看过去,刚才还被风吹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她鼻尖微红,眼眶里还有泪腺里冒出的生理盐水,看着可怜巴巴的。 他们刚巧走到一盏路灯下,洁白的光芒落入她深棕色的眼眸里像细碎的星辰,她张了张嘴,呼出一点热气,看到他身上还穿着件短袖,就想还给他,道:“不要,你穿。” “你给了我,自己就剩一件短袖,被风吹着也会冷。” 披在她身上的衣服被她拿下来,又重新放到了他的面前,蓟云暖知道自己嘴笨,单凭说的说服不了她,只能将手覆到她冰凉的手背,道:“我不冷,越走越热,早就想脱一件了。” 男生的体温本就偏高,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温暖到有几分灼热,他如果还是原来那么瘦削的样子,就算里面穿了件长袖给她,范初阳是肯定不会要的。 可他最近不只是长高了,好好吃晚饭之后也看着比之前长了肉,现在看上去就像是正常偏瘦的男孩。 她犹豫着,看上去虽然还是不怎么信,但也没有先前拒绝的态度。 蓟云暖接过衣服,又给她披上,保证道:“冷的话,我会告诉你的,现在你比较冷,所以你先披着好吗?” 不只是范初阳的眸子里散着碎光,他的眼眸里也有,因为眸色漆黑,更像是夜空中点亮的星辰。 这次她没在拒绝,说了声谢谢。 是被风吹得太冷所以带着鼻音的一声谢谢,听上去好像受欺负了似的。 蓟云暖没有见过她这样柔软娇气的模样,感觉心都颤了颤,才压着嗓音开了口,“不用谢,我们赶快回去吧,越来越冷了。” 正好范初阳也打算和他这样说,嗯了声,拢了拢他披在她身上的衣服,觉得漏风,边走边把这件衣服穿上,然后低头和扣子做斗争。 她扣了中间两颗,让它能不被风吹得下滑,就停了手。 这期间,留在衣服上的体温慢慢散去,却也染上了她的温度,很暖和。 在她的不知不觉间,他长高了很多,原本过于瘦削的身体也长了点肉,现在看上去只是偏瘦的男生。 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成就感充斥着,范初阳甚至感觉自己有点膨胀:哎呀,她可真会养人。完全忽视了演戏那三个月都是她把带蓟云暖吃饭的任务交给了岑施与。 自己暖和了,范初阳也没有忘记身边的蓟云暖,她靠近他一步,挽过他的手臂,倚到他身旁,道:“这样会不会暖和点。” 走出路灯下,夜色挡住了他眼里的震惊,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轻轻嗯了声。 从未被挽过手的他身体僵硬,走起路来差点同手同脚,感觉脑子都昏迷着,只能跟着身旁她的步调,才避免了可能左脚踩右脚的悲剧发生。 被她量身高的时候,蓟云暖对于长高了的概念并不清晰。 但被她倚在身边,他就感受到了区别,如果是之前,她或许与自己并肩,而不像现在这样,很偶尔靠得太近时,她的下巴会碰一下他的肩头。 蓟云暖知道了长高的好处,似乎能尽量被她依偎着,尽管这样的机会或许很少。 出来时的路走得太远,回去也就在冷风中多吹了会,直到八点才到住处,一到别墅里,范初阳就推着蓟云暖去洗热水澡。 “把水调热一点洗,这样不容易不感冒。”虽说后半段路她已经因为穿着蓟云暖的衣服不再觉得冷,但还是被灌了太多风,说话时带着点鼻音。 听到他应了,范初阳就回自己房间,也是先洗澡。她在脱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刚才忘记把衣服还给蓟云暖了,不过也不着急,洗过澡再还也是一样的。 进了浴室,热乎乎的水浇在身上,让身体彻底暖和起来,范初阳摸了摸饭后圆鼓鼓的肚子,发现它已经消下去不少,也不再让人胀得难受。 反正也回来了,冲过身体洗过头发后,她放了一浴缸的水,把自己往里面一泡,用习惯的浴盐散发着百合的香气,在热水的浸泡中愈发浓郁。 她不太喜欢淡香,觉得留香时间太暖,往往一觉睡醒就没了,浓香就好一点,经过一个晚上,刚好留在身上的味道介于能够闻到又不熏人的程度。 因为泡了澡,洗澡时间就比平时多出半个多小时,等她吹干头发去敲蓟云暖的门已经很晚,她慵懒而露出一丝疲惫,将叠好的衣服递了过去。 白天里走路时总是停止的背脊现在微弯,已经长到肩胛骨处的黑发随意披在身后,沐浴过的皮肤白里透红,范初阳并没有察觉,那一段三个月的演戏经历还对她有点影响。 尽管她不会露出小希那种被浇灌成熟的风情,却残留了些风情的影子,但这与她本身未熟的青涩混在一起,交融出复杂又特别的气质。 与她直面的蓟云暖感受最深,也闻到了没有散地刚好的百合香气,钻入他的鼻腔,甚至窜进他的大脑里占据一席之地。 蓟云暖接过自己的衣服,庆幸于他本身并不是个表情丰富的人,否则此刻说不出话的模样反而让她会怀疑。 送完衣服,范初阳觉得今天最后一件事情已然完成,心已经奔向床铺,留下“早点睡,晚安。”这一句话,就回了房间。 “晚安。”蓟云暖只来得及和她说上简单两个字,他的手摩挲着已然失去温度的衣服,拿着他回到房间里。 尽管他昨晚没有睡好,但早上又补了觉,现在还没有觉得困。 将衣服放到床上,他也坐上了床铺。 没有画笔在身旁,蓟云暖不知道空着的时候应该做些什么,他对玩手机没有太多欲|望,连抖音微博都没有,用手机最多的时候是在和她发微信或是通话。 他想了想往年的暑假,白天打工,晚上带着画笔和颜料去街头给人画画,因为白天太热了,再快一幅画也要画上十五分钟左右,很少会有人愿意等。晚上找个光线好点的地方,愿意等待的人会多一些。 有时候他也会去漫展给空白的面具涂色,那种画起来很快,买的人也多。 高中需要的费用都是这么挣出来的,以往的暑假忙碌而劳累,今年却是难得的悠闲,蓟云暖知道都是因为谁。 他拿起了那件为她披上过的衣服,放在膝上,垂着脑袋,想到了很多事情。对于她,原本抱有的最多感情其实是感谢。 或许有了曾经的幻想被满足的基底,单纯的感谢之情在她一次又一次的在意关注下开始变质,蓟云暖清楚自己多了羞于诉说的心思。 他们俩隔得那么远,远得好像画上一片山,一片海都填不满。 开了灯的房间里,少年弯下的脊背,垂落的头发让他的脸隐于阴影中,让人看不清楚表情,他展平叠好的衣服,将它又拿起。 这么近的距离,他也闻不到上面或许会有的百合香气。 也不应该有,毕竟她也才穿了一个小时不到,还在风里吹着,就算有点香味,也早就消散了。 蓟云暖抱着这件衣服,缓缓将脸埋入其中。 他做出这件事情的时候没有意识自己在做些什么,像是正在神游着,于是潜意识里控制着他的身体,做出了他压根不敢去想的事情。 柔软的布料蹭过脸上的皮肤,他深呼吸,寻觅着最后一点百合的香气。 先前在她递衣服的时候,他的大脑很好地接受了这个味道,强化了了嗅觉,让他闻到了一点点淡到临近消失的香气。 属于他的理智终于苏醒,意识到此刻的他正在做些什么,却冷眼旁观他在那件衣服中埋了好一会儿,才掌控着身体抬起头。 “我到底……”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了,留在心里咀嚼着,像是要将这一段记忆都咀嚼掉,吞吃掉,让人不再想起。 ——然而他现在还不知道,这全然是无用功。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周三啦,这几天都会是18:08更新,什么时候没办法这个点更新了,我再告诉你们。 然后时间跳跃大法又要来了 第二十五章 在离开的倒数第二天,那条被范初阳惦记着的青鱼还是被钓上来了,不过不是被她钓上来的,具体是谁也不知道,只是听工作人员说起这件事。 至于那条青鱼是不是赵爷爷所钓上过来的那条,只是推测。 第二天一早,两人收拾好东西,上了飞机。 今天已经是八月二十九日,明天就要报道,中间休息一天,九月一日开学,两人脱去高二的身份,迈入了高三。 范初阳把蓟云暖送回学校后回了家,推开房门,入目是一个玻璃展柜,里面有一件法式的白色连衣裙,腰封处绘满了层层叠得盛放的蔷薇花,裙摆上则是支撑蔷薇绽开的碧绿茎叶。 这件衣服交给岑施与之后,到了八月中旬才拿到手,效果很好,保留了刚画上去时的颜色,衣服很好看,摆在房间里也像是个精美的装饰品。 还有那幅她的自画像,是和衣服一起交还给她的,画不仅晾干了,画框也都安装好,只需要挂起来就行。 范初阳没去深究小舅舅留了那么久她的画在身边是做什么,反正原本的画已经来到了她身边,他没把它弄坏或是换掉一副就行。 从桃源乡回来之后,时间过得飞快,也正如蓟云暖所预料的那样,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很多,两个人都在各自集训。 范初阳在这方面比他稍微轻松些,她原先也不想出国,计划走的就是艺考这条路,不过是乐器方面——她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钢琴。 现在改了方向,打算考表演系,在《今宵》剧组时,崔砥和她聊起过,他是科班出身,首都戏剧学院的杰出校友,于是就把母校推荐给了她。 范初阳做过一定的了解,加上对崔砥的信任,也把这所学校列为了目标。 选择首都戏剧学院的原因也不止于此,另一个原因是蓟云暖想考的是首都美术学院,两个学校距离不算太远,就隔了两个区,开车40分钟能到。 到了十月份好不容易集训结束,各自的针对性训练又开始,蓟云暖辗转在三个老师身边,日程安排忙碌无比,就差原地打转。 顺便一提,岑施与在八月份时候就回了画廊,某种程度上他也是绘画方面的天才,但在教学方面还是有所欠缺,他唯二教过的学生就是范初阳和蓟云暖,一个是因为亲姐,一个是因为亲姐的女儿。 虽然他走得很干脆,但后来蓟云暖的三位老师都是他推荐的。 范初阳跟着的老师则是崔砥推荐的,那位老师年纪不小,现在是一家剧团的团长,曾经教过崔砥一段时间,对于这个学生很是自豪,两人的师生关系一直维持着,崔砥在她面前狠狠夸赞了一番范初阳的天赋,又拿自己担保,那位老师才无奈地松了口。 她相信崔砥的眼光所以与范初阳见了一面,地点定在她的剧团里,范初阳到了地点,看到拾光剧场这几个词,才想起:崔老师之前说介绍她去演戏的剧团就叫这个名字。 范初阳也很相信崔砥,因为她没见过崔砥这么单纯的人,硬要说,林玲都没有崔砥单纯,他的单纯在于数十年都只专注于演戏这一件事情上,其余的心思都没有。 而崔砥之所以和她关系交好,完全是因为范初阳的演技达到了他认为可以成长为对手的水平,他已经缺乏被压迫成长的动力好几年了,遇到范初阳之后则生出了期待。 那位老师姓荀,开场没说话就丢给她了一段台词,范初阳看了下有点熟悉,她前不久还把完整的这部戏看了一遍,就是曹禺写得《雷雨》。 她的记性很好,还回忆起了这段台词在剧本里在哪个位置。 但看书的时候范初阳没有刻意背过台词,低头背完再抬起头时,面前不仅有荀老师,还多了个男人出来。 他年纪不大,一身青色长袍,头发上抹了发油,面容俊朗,气质温文。 没有给她疑问的时间,荀女士是个很雷厉风行的人,和她道:“准备好了就开始。” 她的意识还没有做好准备,身体却仿佛还陷于剧组时,听到这一句话就自动站了起来,演完了这出戏。 演完后范初阳陷入了问号中,她是来找老师的,怎么好像变成了试镜。 不管怎样,她似乎是通过了荀女士的考验,称呼从荀女士变成了荀团长,因为她成为了剧团的一名正式演员。 排练一个月之后,第一次上场演出就演得是《雷雨》。 她得到的角色是繁漪,剧中主要人物之一,年龄35岁,也正是因为年龄,范初阳见证了何为真正的化妆术,原来把一个人从17岁化妆成35岁是真的存在的。 而与她对手戏最多的就是那位她刚来时参与了试镜的男性,本名叫做荀故前,首都戏剧学院的大三生,同时也是荀老师的小儿子。 是被荀团长拉过来打暑假工的,在一个月前的试戏中被范初阳碾压了演技。 《今宵》那部剧,导演是吹毛求疵追求完美的程光骅,男主演是精湛演技不断进步的境地崔砥,就算是范初阳第一次演戏,以她本身的天赋为基底,得到的打磨和进步也不可估量。 这是她被荀团长看中的原因。 于是她在剧团没拿一分工资干了两个月,荀老师(称呼升级)把她赶回去参加联考,同时给了她另外一个剧本,让她仔细琢磨,省考结束后再回来继续工作。 鉴于荀老师教导她也没有收费,范初阳也只能郁闷着答应。 省考结束,她和蓟云暖都可以暂时松口气,省考并不难,比较难得是二月份的校考,不过那是年后的事情了。 两人好久不见,唯一的活动还是一个画画,一个在旁边看他画,看累了就去沙发上坐会看剧本。 比起集训时候和在剧团时忙得团团转,对于这样的生活,两个人都颇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范初阳前一天去找了林玲,但她在恶补法语,为即将到来的出国留学生活做准备,腾出了半天时间和她吃饭聊天就是极限了。 原本是不用这样着急的,只是林玲一开始的想法是去英国留学,她的英语不错,但暑假里她莫名变了心思,非要去法国,没办法只能抓紧时间学习法语,能学多少学多少。 想到读法语读得舌头快要打结的好友,范初阳翻过满是中文的纸页,在心里同情地叹了口气。 今天是个阴天,教室里开着明亮的灯,范初阳从剧本里回过神,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和蓟云暖说了声,她下楼去买晚餐。 还是那家粥店,开店的大姐还记得她,与她打了个招呼,笑着问她要些什么? 范初阳扫了眼菜单发现想吃的不止一样,仗着蓟云暖现在吃得比以前多了,她报了一串:“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碗虾仁馄饨,一份生煎包,一两牛肉锅贴,加一份辣白菜,差不多就这些。” 大姐差点没记住,幸好多年生意做下来这还难不倒她,道:“去里面坐着等会,等馄饨下好了一起给你打包。” 外面的天色有点黑,风吹着一阵又一阵,现在已经入了冬,天黑得很快本来就正常,她没怎么在意,到店里坐着等。 过了没多久,雷声响起,范初阳打开了手机天气,上面显示这个小时会下雨,她难得心里多了几分着急。 没想到会下雨,她没带伞出来。 就算能打车到学校,从门口到教学楼也有一段不远的路。 她纠结着要不要让保镖陈哥过来接她顺便给她带把伞,然而等大姐拎着打包好的几样东西送到她桌上,这场雨也没有落下来。 走回学校也不过十分钟多一点,走得快差不多十分钟就能到。 范初阳一边内心祈祷着,一边走出了店门,走到一半,天色愈发黑了,那种黑和夜色降临的样子不同,是乌云压顶的黑。 快到了。她心里道。 一滴雨飘落到脸上的时候,范初阳心想完了完了,这下要变成落汤鸡了,她就不该赌会不会下雨这个可能性。 和老天爷赌什么赌?人家挑个眉就下雨,她挑个眉顶多也就是挑个眉。 乌云压了好一会,雨也落下地又急又快,范初阳顾不得别的了,心说跑起来也就三分钟到学校,跑步的起势刚做出来,她又焉了,跑起来粥会洒,馄饨汤会洒,生煎和锅贴会东倒西歪。 所以,她应该是为了快点到学校而奔跑呢?还是应该为了护住晚餐,走回去呢? 蓟云暖带着伞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停在原地一副茫然的样子。 他心里一慌,赶紧走过去,在她头顶撑起了伞。 “云暖?你怎么来了?”范初阳有点惊喜,精神瞬间出走想到了别的地方,道:“你这样好像那个举着叶子撑伞的龙猫。” “看到外面黑得不寻常,看了天气预报。” 蓟云暖不知道她怎么能七歪八拐地想到完全和现在不相干连的画面。 但还好他来得比较及时,她身上只是多了几个雨点子,淋湿了一点点,蓟云暖顺手拿走她手里的粥和馄饨,另一只手给她撑伞,伞微微倾斜,将她整个人都笼在里面。 两个人慢慢走着,伞很大,但现在是冬天,他们穿得都不算少,蓟云暖还是被淋到了胳膊处,他没在意,又把伞往她那儿挪了一点。 又挪了一点,停住。 因为被她挽住了撑着伞的那只手,这样两个人强行拉近了距离,好处都挤到了伞下,没有人会被淋到雨。 “为什么是龙猫?” “那个啊,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 “买了好多,我们吃得完吗?” “吃不完的部分交给你,我是相信你现在的食量,才买这么多的。” …… “下次换我去买晚餐吧。“ 之前的所有对话都是为了铺垫这一句。 “不要。” 但是被拒绝的很干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到了新的小天使的留言,好开心(咬手绢 第二十六章 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机会,结果被拒绝了。 蓟云暖抿了下唇,没有在谁买晚餐上纠缠,问她道:“这次你要演的角色是什么?” “不知道,荀老师没和我说演谁。”范初阳想到那份翻了一遍的剧本,想了想道:“里面的角色我都挺喜欢,演谁都可以。” 蓟云暖对剧本并不好奇,但他在找话说,所以问道:“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要是现在不在外面,范初阳能给他把整出戏都演一遍,然而现在两人挤在伞下,她的手里还拎着一半的晚餐,限制了她的发挥。 她在心里念叨了一声可惜,然后兴致勃勃,绘声绘色的把这部戏给他简单描述了下。 戏说完,范初阳意味犹尽,蓟云暖推开门:“进去吧。” 她还没有从乌云,大雨,伞下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亮着灯的走廊上,以及更明亮的室内灯光正在她的面前,以及室内温暖的气流铺面而来。 “嗯,嗯好。”她有点发愣,但畏寒喜暖的身体已经自动走进门。 蓟云暖在她身后把伞放在外面,才走进来关上门,自动接过她手上的另外一半晚餐,连同他手上的一半,一起从包装里拿出来放到桌上,遇到了一个小问题。 “初阳,你是喝粥还是吃馄饨?” 生煎、锅贴还有辣白菜能排成一排放桌上,但是粥和馄饨明显是晚餐的主食,一人一份。 他的声音拉回了范初阳再次离家出走的精神,她把外面穿着的大衣脱下挂到门后,走到桌子旁,无所谓道:“你想吃哪个?剩下那份给我就行。” 蓟云暖自认为对她喜欢吃的东西有一点了解,但并不包括她更喜欢喝粥还是馄饨,他也不知道该把哪份拿走,剩下来刚好是她更喜欢吃的。 他犹豫着把看上去卖相更好的粥放到了她习惯坐的那边,把馄饨放在了自己面前。 事实证明,她喝粥也喝得很开心,也看不出想吃馄饨的样子。 “你还没有开始吃……那馄饨分给我一个可以吗?” 看来还是想吃的,蓟云暖还没用过勺子,从碗里舀了一个胖乎乎的馄饨,问她:“放粥上?” “嗯!”范初阳看着馄饨从勺子上滚出,落到她的碗里,暗自决定只有五个的牛肉锅贴,她只吃两个,剩下三个都给蓟云暖。 她没有估计错两个人的食量,最后买的晚餐全都吃完了,刚好饱足,没有吃撑。 只要不演戏,她就不用控制食欲,也不用控制摄入的热量,吃得开心就好,至于从剧团出来前,荀老师耳提面命的绝对不能吃胖,范初阳自信地告诉自己,就吃几天,不会长胖的,而且她还在成长期,正常吃饭才是对的。 于是在吃饱之后,精神也很放松的情况下,她很容易就生了困意。 等蓟云暖把桌面的餐盒都扔进垃圾桶,转身一看,她已经就侧卧在沙发上,蜷着身体闭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沙发的地下铺了一大块毛毯,这是入冬之后,她偶尔回来的那一天,觉得坐在沙发上,脚落在光光的地板上太冷了,说让人来铺块地毯,第二天就铺好了,范围则远远不止沙发那一处,除了沙发覆盖的面积,还有一大个弧形内全部都是地毯。 深棕的短毛地毯,很厚实,看着也很温暖,踩上去隔绝了地板的凉意,为了让这块地毯完整的出现,她昨天回来之后,两个人把原来就在沙发旁边的桌子推走,换到了靠墙那一面。 蓟云暖将室内拖鞋留在了地毯外。 是的,室内拖鞋,这也是范初阳买的,她到了冬天之后就像是得了看不到毛绒绒会浑身难受的某种病症。 门把手上套了毛线织成的猫爪子,地上铺了地毯,沙发上捂手的电热水袋一个是兔尾巴样式,连他的画笔都没有被放过,穿着不同颜色毛线织成的猫咪套头衫。 然后她盯着在穿在短靴里的脚起了新的想法。 房间里过了两天多出来两双毛绒拖鞋,她的那双是米白色,上面有两个长长的兔耳朵,他的这双是灰色,有两个圆圆的熊耳朵。 蓟云暖不是没有反抗过,哦,他确实没有反抗过,他只是说服了自己:想多了解一些她的兴趣爱好并没有错。 他平时还是穿着自己的鞋子,就只有来到这个房间后为了维持地板整洁,会换上她准备的灰熊拖鞋。 每次换上,蓟云暖都会看着这双拖鞋一会儿,这时候在想些什么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就是很奇怪地,会多看两眼的心理。 刚才脱鞋的时候,他也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眼。 穿着袜子的脚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吸走了所有落地的声音,以至于一直到蓟云暖到了熟睡着的少女身边,她也没有半点反应,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侧卧睡着。 侧着睡觉容易压着胳膊,一觉起来估计会胳膊疼,蓟云暖在她身旁站了会,没想到怎么改变她的姿势,倒是注意到了另一件事情,光太亮了。 他又走出了地毯边缘,将她这一侧的灯光关掉,留了他那一侧的灯光还开着。 关了一半的灯,教室里原本明亮的灯光瞬间柔和了很多。 窗外的雨还在哗啦啦地下着,但窗户都紧闭着,传到室内只有稍许雨声,很是静谧。蓟云暖安静地回到了她身边。 熟睡着的少女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剪头发了,今天是周末,她没有怎么打理,就随手用黑色的发绳松松地扎了起来,现在散开来有些贴在穿着毛衣的背上,也有几缕粘在了白皙的侧脸。 蓟云暖伸出手,靠近她脸颊上乌黑的发丝。 这双曾经被范初阳比作就是骨头覆了层皮的手在营养跟上的情况下也有了变化,他的手就骨节来说,不会过于粗大,也不像女孩那样过于纤细,恰到好处而显得修长有力,骨肉均匀后,苍白的皮肤覆上,比石膏像细细雕琢成的手指还要精美,像个艺术品。 指甲超出游离线一点被修剪成圆弧形,干净而清爽,与指尖的腹肉平行,就算碰到最先感受到的也只是指腹的柔韧。 常年执着画笔的手力道掌握地刚好,拨过她脸颊上的头发,曲着的手指也轻轻摩挲过她温暖柔软的脸庞,她的脸上有睡熟后的红晕。 他没有忍住,小声道:“好可爱。” 说话后他被自己吓了一跳,立刻抬手捂住自己的嘴,这样静默几秒后,她毫无反应,蓟云暖也松了口气。 温热的呼吸贴着手心铺满指缝,他想起来刚才用的这只手去蹭过她的脸。 他狠狠闭了闭眼,想要清除掉这些无妄的杂念,然而却如同扎根似的,他放下手,眼眸停留在了她的侧脸。 这一瞬间,蓟云暖很清楚自己想做些什么,他想俯下身,亲吻她的脸。 不只是理智阻止了他,连生出的这一股冲动都阻止了他,让他只能徒然地坐下来,靠在沙发边,像只守卫主人安全的大狗。 什么时候可以靠近她一点,再靠近她一点?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坐了多久,直到听见原本熟睡的少女嘤咛一声,像是要醒来,他紧张地不知道怎么是好,是离开回到作画的地方,还是就装作若无其事的留在这儿。 可他演技那么差,就算是装作,估计也会被发现吧。 “啊,好痛。”她轻呼着。 蓟云暖更紧张了,但这次的紧张换了个方向,“怎么了,哪里疼?” 他那双和艺术品一样精美的手抬了起来,却忙乱地不知道往哪儿放,手指伸出去又缩回来好几次,显得焦躁不安。 还被未散的睡意困住的范初阳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她翻了半个身体,变成平躺着,将压在脑袋底下的手解放,微微抬起。 她没有在意他就在她身边,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就回答道:“胳膊麻了,好酸,好疼。” 她用了三个字来形容,算上前面一个,是四个字,蓟云暖感觉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他简单粗暴地组合了一下,认定为又麻又酸又疼痛。 于是他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放的手有了方向。 他小心地一只手捧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地放上去,又轻轻地捏了下,范初阳短促地叫了声,口齿不清道:“啊,好酸,别捏,酸死了。” 蓟云暖整个人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停住了,只有嘴巴还在动,声线低柔怕把她的睡意吓走:“活动一下就会好的,待会你睡的时候不要把胳膊压在脑袋底下了。” “嗯……嗯。”她模糊地嗯了两声,觉得他捧着胳膊就刚刚好,又觉得他声音很催眠,其实压根没听清楚他那一长段话都说了些什么。 其实她在剧团的压力很大,不止来自于剧团内部的环境,也不止来自于荀老师,更多是她给她自己的压力。 她从未试过要在一件事情上成为人人夸耀的天才,渴望又迫切,有时候甚至晚上睡不着觉还对着镜子不停练习着动作、表情。 长期这样紧绷了两个月,回到熟悉的环境里,一下子放松下来,就跟松了的弦疲软起来,很快就陷入过去缺失的睡眠中。 她睡得干脆利落,蓟云暖一只手捧着她的胳膊,换成了两只手捧着她的胳膊,捧了会才动作很轻柔的放下,一边还认真观察她的脸色,没看到她难受的表情,才捧着她的手完全落了下来。 刚才事情发生地太着急,他本来是坐着的姿势不方便靠近她,下意识换成了双膝着地的跪坐姿势,现在还是这样让她的手臂枕着他的手掌。 蓟云暖抽回了手。 灯光昏暗,她再次沉沉睡去,如果不是对他很信任,她不会睡得这样没有防备。 可他不配拥有这份信任。 如同罪人般跪坐着的黑发少年俯下身,眷恋似的用脸颊蹭了蹭了她的手,柔软的唇瓣在她手指关节处落下了一个吻,那或许也不能称之为吻,因为一触即离,只是碰触。 他茫然低语:“我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云暖:我该怎么办? 初阳:呼~呼~(睡得很香 第二十七章 范初阳醒来的时候有点晕,沙发太软了,坐起来很舒服但是不适合用来睡觉,她睁着眼睛看了会天花板,发现了点不对劲。 她这边的灯没开,怪不得,感觉那么暗。 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出地毯,把脚穿进粉色兔耳朵毛绒拖鞋里面,她拖沓地走到了桌子边,想找水喝。 在桌上有她的一个陶瓷杯,她端了起来,有重量,里面有水,不过应该不是冷的,杯子还暖乎着。 虽然是冬天,但她还是喜欢喝放凉的水。 蓟云暖知道她有这个习惯,提前倒了杯水在她杯子里,盖上了杯盖,尽量保存热度,他当然不可能由着她去喝冷水,尽量把热水凉成温水给她喝。 她不像排斥温水那样没排斥温水,不喜欢也不讨厌。 温热的水里从口中进入,滋润了干涩的嗓子,范初阳不知不觉喝完了一整杯水,放下杯子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着。 她起来之后还没看过手机,倒完水看了眼窗外,在心里嘀咕着天怎么这么黑,却也没在意,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向蓟云暖。 每次她回来看到的在他画板上的画都是不一样的。 “之前那副火烧龙的画呢?”范初阳想起来其中一幅让她很喜欢的画,火焰与恶龙交织的一幅油画。 她看到那副画的时候已经完成了大半,可是第二天她就要回剧组,于是只靠着蓟云暖剪辑好的视频看了完整的样子。 那天太晚了,看完之后原本想问他要这幅画挂到家里,但睡意来势汹汹,第二天早上也忘了这回事,结果现在才想起来。 “火烧龙”听上去很搞笑,但不得不说形容地很精确,蓟云暖一下子就想起来那副画了,也想到了那副画去哪儿了。 他握着画笔的手停顿了下,又恢复如常,道:“你去柜子里找找,说不定被我塞里面了,要是没有的话,可能被我处理掉了。” 啪嗒啪嗒地声音朝着柜子的声音走去,范初阳打开了柜子,没有她想象的画作堆积如山,但也不少了。 她一边把画都拿出来放在地毯上,一边问他:“什么叫处理掉?” 蓟云暖正在蘸黑色颜料,回答道:“就是被我扔了。” “扔了?”范初阳看着翻过去的一张张画,无意义重复着。 她小时候画得也不好也随手撕随手扔,说起来这个习惯还是被岑施与带出来,她有一次跑去他的画室找他玩,一进去愣是没找到能下脚的地方,都是画纸,有的画了一半,有的就画了个开头。 有这样的经验,她也没有多想什么,继续专心翻画。 将柜子里的画全部拿出来找了两遍,范初阳都没有找到火烧龙这幅画,她放弃了:“没找到,应该是被你扔了。” 她重新把画都理整齐放回了柜子里,又回到他身边坐下来,望着他正在画的这幅,过了会才道:“我还蛮喜欢那副画的。” “这幅画完之后画一幅同样主题的给你。”蓟云暖很快想到了解决方法:“就是没办法和之前画得一模一样。” 范初阳对这个提议有点心动,道:“会影响你准备校考吗?” 蓟云暖放下画笔,转身看她,道:“不会,反正也要不停地画画作为练习。” 他看上去有点犹豫,没注意到拇指上染了点黑色的颜料, “不早了,你还不回家吗?” 以前都是她自己提出什么时间回家,蓟云暖也习惯不在这件事情上提醒她,但今天确实很晚了,而且雨还没有停。 这时候范初阳才想起来问:“现在几点了?” 蓟云暖拿出手机按亮屏幕,告诉她具体时间:“十点二十六分。” “还好。”不是很晚,不过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再晚一点回家就要和她爸撞上了,虽然范双学肯定也知道她整天在干嘛,不过私下里心知肚明和放在明面上还是有点区别。 范初阳今天过来也没带什么,从沙发上找到手机,沙发边上的插座上拔下充电器都放进包里,她就这点东西。 手机上有保镖陈哥给她发的信息,十点钟就在校门口等她了。 她回了个信息说,刚才睡着了,十分钟之内到校门口。 窗外还下着雨,蓟云暖看了眼窗户上的雨珠痕迹,低头时发现了手上沾着的颜料,沾上的时间不久,他拿着湿布擦了几遍,剩下一点深色的痕迹,他没再管,“外面下雨,我送你到门外。” 范初阳没有拒绝,她没带伞。 两个人下了楼,在出教学楼前蓟云暖撑起了宽大的伞。 距离再一次靠近,她自然的挽住他的胳膊走在身侧,他适应地很快,好像没有发现一样,却放慢了步子。 这次他没有在意,在意的人却变成范初阳了。 她挽住他手臂的动作太过自然,一开始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就好像脑子里的某根筋搭上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挽着蓟云暖的胳膊。 范初阳清楚自己在这方面有点坏习惯,但凡和人并肩走,她就很想挽着被人胳膊一起走,但一般只有和林玲走在一起时她会控制不了,因为林玲喜欢被挽着,她们俩正好互补。 和其他人走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会很克制这个习惯,然而在她没发现的时候,她居然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挽上了蓟云暖的胳膊。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她想:该不是我睡懵了,把蓟云暖当成林玲了。 可是,她悄悄抬头看他:差别可大了。 她很分明地知道身边这个人是蓟云暖,他的头发一直有点长,每次都被她故意剪得恰好露出耳垂,他还欠了她一次捏耳垂,因为每次想提起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都觉得有点尴尬,所以只是记着。 他长高了很多,她的肩膀靠到他的上臂时,能感觉到衣服里包裹的不再是孱弱瘦削的身体,而是坚实有力的臂膀,让她升起了几分安全感。 不可思议。范初阳向来将自己视为保护者,将蓟云暖视为被保护者,她觉得就算是安全感,也是她带给蓟云暖安全感才是,结果,却好像反了过来。 范初阳安慰自己:他长得比我高了好多,有这种感觉会正常。 但她还是打算抽回手,不过不能做得太刻意,就像她伸手挽住他时那样没注意般的自然和不经意就可以。 她先放松了抓着他衣服的手,慢慢下移了一点。 就这么两个动作,她几乎是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上面,生怕自己做得太刻意。 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越是想着自然放松,越是会倾注更多的注意力,绷紧神经。 范初阳现在就处于这个状态中。 她的手松松地抓着他的胳膊,慢慢下移。在她的设想中,应该是自然地下落,直到刚好擦过袖口,而后整只手垂落收回。 这个演示动作她在脑内不停地演练了数遍,现实中,挪动一厘米,又挪动一厘米。 终于,她的手抓到了他的袖口。 胜利就在眼前,就是现在,松开他的袖子,把手收回。 然而,没有被她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她的确松开了他的袖口,垂落了手,就在这个时候,还没有等她庆祝胜利,她的手就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掌包裹住了。 她的手心与他的手心相贴,两人的体温差得有点多,比起他的温暖,用冰冷来形容她也不为过。 先前她太过在意收回自己的手,现在放在手上的所有注意力,让她的感知敏锐地过分。 他的手心是干燥的,因为现在还是偏瘦的体格,连手也不是那么地宽厚,骨节分明,却没有她想象中会咯到手的程度,正好相反,被他的手握着感觉十分舒适,比把手放到电热水袋上还要舒服。 温度刚好好,不会被烫到,不会变凉,软硬适中,手心手背都在汲取他的温度。 明明是手上的温度在升高,范初阳却感觉她的脸也在哪儿汲取了热度,热得发烫,让她难耐地下意识回握了他的手。 范初阳:糟糕,事与愿违。但……感觉还不错。 被她回握的第一时间蓟云暖都发觉了。 正在下雨,地上湿滑,担心她会摔跤或是踩进水坑,他之前一直在专注于看路,察觉到她的手下滑就无意识地捞了一把,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理智清楚应该赶快放开她的手,可他的身体今晚似乎就没有被理智控制过,总是在做些他不敢做,潜意识里又想做的事情。 最终他还是没有松手。 因为她的手太冷了,握在手里柔软却冰凉。蓟云暖看向前方的学校大门,自欺欺人道:我什么坏心思都没有,只是想给她暖暖手。 不期然地,他意识到,现在他握住的这只手,是他趁她睡着时,偷偷吻过的手。 唇瓣蹭过她的指节时,他获得了不应该有的满足。 ——变态,恶心,背叛者。 蓟云暖用这些词语谴责,辱骂着自己。 在她睡醒前,他打了温水,用柔软的纸巾细细擦拭过被他碰过的地方,他不敢用力,怕把她弄醒,又想擦干净他碰过的每个地方。 犯下罪行时的大胆被逐渐涌上来的不安和愧疚淹没。 可当她回握住他的手时,那一点点被深埋着的妄想又爬了上来,这是一棵被他种下,却汲取她的所有回应来生长的种子。 早晚有一天会生长地缠满他的心脏。 在这个时刻,他却没有余力去想别的东西了。 他只能借着得到她回握的这一点点勇气,去握紧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云暖:她终于开窍了一点点 初阳:我终于开窍了一点点 第二十八章 校门口近在咫尺,两个人的手却还是紧握着。 是蓟云暖先放开的手,门卫室里有保安,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车旁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那是范初阳的保镖。 他太清楚两个人之前很横隔着的巨大差距了,也阴差阳错地意识到,并不是什么理智与身体分开来各怀心思。 只是理智清楚地知道某些事情可以连自己都欺骗过去,于是放任了身体的举动。 仔细想这些事情,难免有几分好笑,他本就是泥潭中挣扎长大的那类人,就是想在她的面前佯装地再怎样无害,也遏制不了自私的本质。 蓟云暖只盼望着,他能伪装地更好一点,让她更晚一点发现。 他只将她送到门口,那位身材高壮的男人已经看到他们出来的身影,撑着把打伞过来接她了,其实蓟云暖和这位保镖打过几次交道。 他有时候为范初阳为那间教室里增添东西,与他碰见过,还问过他的喜好如何去放置某些物品。 她的保镖询问这些当然是遵照她的意思,蓟云暖从来没有多想。 确认范初阳被这位保镖接走之后,蓟云暖在原地站了会儿,目送她转身离开,他们俩说过再见了,可她坐上车后,还是降下车窗又与他挥了挥手。 夜色漆黑,路灯昏暗,濛濛细雨中她白皙的面容被镀了层柔和的光晕,隔得有些距离,蓟云暖看不清她的神色,他也举起手挥了挥。 似乎是看到他回应了,她的手放下,车窗上升,将她完全遮住。 黑色的车辆在雨水中驾驶离开,蓟云暖也撑着伞回到教室里,整理过一遍,拿上手机,把灯和空调都关掉,他准备回宿舍。 路上,他拨了个电话给岑施与,“喂,岑老师。” “嗯?蓟云暖啊。你难得打电话给我,说吧,有什么事情?”岑施与漫不经心。 岑施与猜得没错,没什么事情蓟云暖是不会打电话给他的。空荡的校园里,蓟云暖在雨中慢步走着,他的声音透过手机有种冷硬的质感,礼貌有余,温情不足:“岑老师,我想请求您暂时不要把卖画的事情告诉初阳。” 蓟云暖对于自己的每幅画都记得很清楚,在教室里范初阳刚说出火烧龙他就想起来,那副画在就委托岑施与卖出去了。 十万元,一副练习作,他没有理由不卖。 和岑施与第一次见面,蓟云暖依照他的要求把所有手头的画拿了出来,岑施与慨叹他的天赋,又对其中一副格外喜欢,问他卖不卖? 岑施与眼光很好,看中的那副画他花了大半个个月的时间才画完,出价二十万,一个明显不对劲的价格。 油画卖的是名气和收藏价值,他就算天赋再好,也是个没有半点名气的画家,甚至称之为画家都是抬举。 蓟云暖没有回答卖不卖,而是问了为什么? 而岑施与也没有直接回答他,他只是告诉他,同一时间出自同一个画家的画,一副十万,一副被炒到七百多万,甚至上千万,上亿,区别就在于是否炒作。他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成为名画家的可能性。 说完后他露出个笑容来,告诉蓟云暖:“小朋友,你会成为印钞机的。” 岑施与看中他的创作能力、高产以及画作中的生命力,那二十万不过是买一个合作的可能,蓟云暖则看中他的名气,人脉以及与范初阳的关系。 经过一段时间的营销,现在他已经是绘画圈里小有名气的新锐画家了,画作的价格水涨船高,几乎都在五万到二十万之间。 蓟云暖知道,岑施与并非安得全是好心。岑施与同样是画画的,他十分清楚,处于蓟云暖的这个年纪,不应该太早将绘画和金钱联系起来,这样很容易消磨灵气。 他看不上蓟云暖,不觉得他适合呆在小外甥女的身边,和第三个打游戏的半斤八两,比不上第二个射箭的,更比不上第一个拉小提琴的。 所以他对蓟云暖设下小小的考验,岑施与不觉得有什么。 若是蓟云暖没有在绘画一途丢失初心,能够保持灵气,那年少成名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若是他自己没有坚持住,那顶多也就是叹一句伤仲永罢了。 说到底,他给过选择了。 岑施与懒洋洋道:“告诉初阳干嘛,说出来她肯定会生气的,我才没必要惹她生气。” 这句话一半真一半假,岑施与自己也不知道小外甥女会不会对这种情况生气,她是个有点特殊的孩子,虽然他的姐姐不这样认为,但岑施与知道,这是事实。 “那就最好了。”蓟云暖的声线在雨夜显得格外清冷,他打电话的目的已经完成,和岑施与也没什么好说的,说了句再见就挂断了电话。 顺着满是潮湿的路走回宿舍,空气中水汽太足,他洗了个热水澡,爬上床躺下起来。 岑施与发了信息过来,是几幅画的报价,蓟云暖一一看过,给出回复。 手机上的信息还在一条条跳出来,蓟云暖的思绪却早已经不在这上面,他盯着与她相握过的那只手发起了呆。 与此同时,范初阳到了家,与准点到家的范双学碰了个正着。 她先开口:“爸爸,你回来啦。” 范双学接话:“嗯,你也回来啦。” 两个人不约而同还是坐到了沙发上,对视一眼,范初阳觉得自己这半年时间改变很多,范双学比她的感触更深一点,只觉得孩子一旦不再自己身边,就成长地飞快。 她离开家两个月,和范双学最多的交流在微信上,重复使用以下对话:你怎么样,还可以,你呢,也还行,那就这样,先忙了。 还是范初阳先开口,汇报生活:“我在剧团里认了老师,姓荀,今年过要多准备一份拜年礼物,还认识了荀老师的儿子,正在读首都戏剧学院表演系大三。” 范双学嗯了声,道:“是你想考的那个学校,年礼我会准备,到时候你约好时间告诉我。” “好,我明天去剧团和荀老师说一声。”她没做过什么让父亲骄傲的事情,小时候就是普通的乖小孩,高中比较败家,现在,应该稍微好点。 想到这儿,范初阳有点心虚,她直到现在都没问过《今宵》给了多少片酬,默认去补一补这两年败家的钱。 但她还是有点想炫耀。 “爸爸,荀老师的儿子和我一起表演时总是被我压戏,之前拍《今宵》的时候崔老师,就是影帝,夸过我演技很好,我是不是很棒?” 她更想说地其实不是这些,但看着范双学信任又充满慈爱的目光,她反而说不出口。 范双学注视着她微红的脸颊,他掷地有声道:“是很棒,程导也会我夸奖你了,等那部戏开拍了我和你一起去看。” 范初阳听到前面很感动,听到后面一起去看就开始慌了,她努力露出愿意但是有难处神色,道:“爸爸你这么忙,还是别去看了,我其实也演得不怎么样,我也不去看的,自己演得东西看了没意思。” 《今宵》这部剧为什么说也许不能播出,因为里面有很多比较擦边球的画面,但凡是需要露的戏她都上的替身。 当然,如果是纯粹靠擦边球来博得关注的剧本,范双学是不会同意她演的,这部戏更打动人的是勇气和重获新生。 这是恰好是范初阳身上最缺失的东西。 她没有肯定自己的勇气,不知道什么是新生,浑浑噩噩,连真正想要追求的东西都被蒙蔽,更别提重获新生,之所以伏在地上挣扎着,因为在年幼时,曾有人踩着她瘦弱的脊背,几乎将她打压到尘埃里。 范双学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觉得很有趣,他存心道:“你不去看没关系,到时候我会请全公司去看的。”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范初阳快哭了,纠结着实话实话:“我那个角色人设……嗯,被公司的人知道不太好。” 她许下筹码:“我陪你去看,就我们俩去看。” 范双学严肃起来,问她:“初阳,小希是自愿的吗?” 时隔四个月,再听到剧中人物的名字,范初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没有犹豫:“小希不是自愿的,是被……”她嗫喏了下,还是说出那个词语,“是被母亲强迫的。” 她说着自己的理解:“但小希也犯了错,她把赵警官拉下了水。” 范双学语气温和:“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吗?” 喝醉酒的男性是没有性能力的,这一点受过生理健康教育的范初阳知道,所以在看到剧本时,她就发现了,小希想制造发生的痕迹,她在寻求保护。 范双学又问了她另外一个问题:“你觉得,赵警官知道事实真相吗?” 带着个疑惑,范初阳回房间后打了个电话给崔砥,闻到这件事情,崔砥犹豫了下,斟酌着措辞,道:“你当时没有怀疑,我和程导都觉得这样更符合小希的心情。” 他怕她生气,又道:“赵警官知道,但是没有告诉小希的原因,并不是情愿让小希背负罪恶感,他认为,比起罪恶感,小希更需要安全感,她已经走在绝路上了,没跟绳索绑着她活不下去。” 最后崔砥道:“演员演戏的时候是按照自己的理解来演,按照编剧和导演的感觉来演,但这些都是拍摄过程中,等戏上映了,观众的理解又是另外的事情,我的建议是,拍完一部戏不用太当一回事,你和我一样,不追求票房,追求的是演技。” 范初阳沉默了一会儿,她知道崔砥说得没错,良久,她呼出一口气,道:“崔老师,年纪大了,不要总熬夜,该睡了。” 崔砥:“???谁年纪大?我还四十岁都没到,年轻着呢!” 不过他也知道,这代表她放下了这件事情,他道:“荀老师给我打电话了,听说你把荀老师的儿子压戏压得都怀疑人生了。” 范初阳很是谦虚:“哪有哪有,我也和荀学长学到了很多。” 崔砥笑骂:“考首戏八字还没一瞥呢,学长都叫上了。” 范初阳笑嘻嘻:“有和崔老师对戏的经验,还有荀老师的严格指导,我这要是考不中,那也实在对不起你们了,是吧,崔学长。” 崔砥也是首都戏剧学院毕业的的。 崔砥在电话那头摇了摇头,应下这一句学长:“还在长身体就早点睡吧,初阳学妹,小心长不高。” 两人互相道了晚安,挂掉电话。 范初阳从崔砥这儿得到答案,又跑下楼,难得范双学还没有上去睡觉,应该是在等她,见她小跑过来,他从容问道:“你知道答案了。” “嗯。”范初阳轻轻应了声,坐到他的侧面沙发上,道:“但我不明白,这两个问题有意义吗?” 她没有搞懂,明明是在谈是否要让公司的人去看她演得电影,为什么变成人物心理讨论了,而且范双学对于人物的了解程度也让她感到吃惊。 “没什么意义。”范双学洒然一笑,他好像就是为了回答这句话才在这儿坐了这么久,现在他回答完了,也起身准备上楼。 “初阳,爸爸只是想告诉你,我了解过这部戏,研究过这部戏,请公司的人一起看也是思考过才做的决定。” “你不用担心公司的人会说什么,你已经是个演员了,会有更多的人说你,难道你都要放心里吗?初阳,只要你觉得自己没做错,不要在乎别人的目光,就朝着你选定的路走下去。” 范双学已经走上了楼梯,他的腰背挺得比青松还要直,说话底气十足,岁月十分厚待他,只不过眼尾爬上一点皱纹。 和女儿的谈心结束,他催促道:“明天还要早起去首都,赶紧睡觉去。” * 一月,范初阳演完最后一出戏,刚下台打开手机上就收到好几个人发来的信息,附上首戏的报名网址,她回到住屋,将准备好的材料一一上传,点击报名。 同时让周琦给她定好回南城的机票。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五,首都白雪皑皑,街道上已经挂上红色的灯笼。 要过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有点长。 初阳要回南城和云暖一起过年啦。 第二十九章 范初阳是夜里到的家,将近两个小时的飞机,她没有睡着,回到房间之后睡意涌了上来,随意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去理发店修剪过头发,顺着蓟云暖给的地址来到他租住的公寓。 因为要经常出来上课每次都得和门卫说明情况,加上他所需要的的空间越来越大,教室还是过于小了,综合考虑还是搬出来住。 他是在寒假刚开始的时候租好的房子,搬好后拍过视频给她看过。 两室一厅的结构,大的房间当做画室,小的房间则当做卧室,客厅不大,放着沙发茶几,有个挺大的阳台。 然后,是密码锁的门。 范初阳现在就站在密码锁面前回忆之前看过的视频,蓟云暖和她说过密码,也说过她可以直接开门进来。 但毕竟是第一次过来,她没怎么犹豫还是选择了敲门。 空荡的走廊回响着咚咚的敲门声,这声音如果是在夜晚会有些吓人,但现在是白天,也就没什么可怕的。 特别是,她没等多久,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每次见面的时候,范初阳总感觉他有些变化,或许是身高,或许是脸部轮廓,或是穿衣风格,或许是头发的长度。 没办法,因为他们不是总待在一起,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和拍完《今宵》的那个暑假每天会见面,她拍戏的时候一周见一次是常事,遇到不放假的时候,就两周甚至三周见一次,她在首都的剧团里无薪打工时,最长的一次一个月都没有见面。 以前她从不会和自己认定的天才分开那么久,如同环身的天女,不会离开,也不允许他们离开。 蓟云暖将门完全打开,对她道:“快进来,房子里面暖和。” 范初阳眨了下眼,跟着他进了屋子,室内的确很暖和,他穿得不多,上身就穿了一件深蓝色圆领毛衣,微微露出锁骨的形状,下身则是一条宽松的睡裤,刚好搭在拖鞋上。 “你的拖鞋是那双粉色的。”他提醒道。 范初阳低头,看到了那双几乎与她放在教室里一模一样的拖鞋,心想:也挺正常的。 在只有一种参考的情况下,他买一双同款的拖鞋实在是太正常了。 她换上毛绒拖鞋,挂好小小的双肩包,就这么一点时间,就感觉到越来越热,身上的羽绒服是穿不住了,继续把羽绒服也脱下了下来。 等从玄关那儿正式迈步走进房间里面,她感觉自己像褪了层壳下来,将这个比喻说给蓟云暖听,他忍不住弯了弯眉眼,笑着打量了她一下,道:“果然很像,整个人都小了一圈。” 他要是和以前一样沉默寡言倒还好。 范初阳发现他将一直过长的头发理得利落了不少,整张脸都露了出来,像是他擅长颜色浓烈的油画一样,他眉色眸色都是极深的黑,肤色苍白,原本唇色也浅白,也似乎在这个温暖的空间里待久了,染了些薄红,如同寒梅料峭枝头。 她被这个笑容迷得一瞬间差点找不到北,缓过神来深沉地上手托住他的脸往中间挤了挤,才感觉心头那一阵突如其来的悸动消失地无影无踪。 “呼~,奇奇怪怪的。” 突然间对着蓟云暖的脸下手的她才是真奇奇怪怪的,但范初阳自己没感觉,蓟云暖就算知道也不会说出来。 他巴不得她做些更亲密的事情,像是不经意般蹭过她的手,温热的脸庞染上她手指的凉意,黑曜石般的眸子碎星般明亮,蓟云暖一言不发地望着她,期待延长这段时间。 然而范初阳觉得他笑起来让人有种奇怪的心情,不笑的时候,眼里却还是有笑意,又专注看她,还是感觉让人觉得奇怪。 她不自在地放下手,往客厅里走,道:“我参观下你的新家。” 忽然将手放在他脸上的是她,忽然将手抽离的也是她。蓟云暖有点走神,嗯了声跟到她身边。 “这个沙发挺大的。”说着,范初阳坐下来感受了下,道:“没有我们教室里的那个沙发软,但是好像更适合睡觉。” 蓟云暖刚坐到她身边,没来得及说,家里有床不用睡沙发,她就拍了两下沙发起来了,往与客厅相连的阳台走去,向着窗外伸了伸胳膊,感叹道:“今天天气真不错,阳光也很好。” “昨晚还下了点小雪。”这回蓟云暖接住了话,可他人高一点,视线也高一点,稍稍抬头就看到了晒在高处的内衣物,视线一僵,想到之前暑假在桃源乡里正在放内裤时她刚好敲门时的尴尬。 “哇,你还养了小花小草。”范初阳的注意力被阳台上的一个草木架吸引,总共六层,没一层都摆放了几盆花花草草,在冬日的寒冷里增添了一点勃发的生机。 其实冒着绿意的花草只有几盆,零落散在架子上,更多的花盆里只有棕色的泥土。 蓟云暖伸出手,拨弄了下绿叶,如同是对草木的小小逗弄,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随便买回来装饰的。” 说完,他指了指只看得到土的那些花盆,道:“这些里面藏着种子,到了春天就能发芽。” 范初阳转头,言笑晏晏:“那我春天再过来看,这些花盆里长出来都是什么样的。”她眼含期待,“这不就跟开盲盒一样嘛,希望开出来都不一样。” 蓟云暖移不开眼,口中道:“买的时候,店主就告诉我都是不一样的品种。” 他当时去买盆栽,随手点了一些,连品种都不知道就让打包了,店主倒是好心给他塞了一张字条,上面把品种都写了上去。 等他回来将这些冒着苗的,没冒着苗都放到架子上,压根没去管那张字条,直接和塑料袋一起团成团扔掉了。 不过没关系,蓟云暖想:要是明年春天长出来一样,我就找机会把一样的就留下一盆,其它扔掉,用不一样的补上去。 范初阳没想到他心里打着的好算盘,还以为真就是开盲盒了,笑得更开心道:“那我就等待春天的到来了。” “到时候邀请你过来。”蓟云暖十分镇定。 逛完客厅,范初阳略过厨房,她对厨房没兴趣,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点都不会做饭,只有在饿的时候才会主动进厨房。 接下来是两个对门的房间,都开着门,范初阳瞥到左边那个里面摆着画架,她的脚步停了下。 她的想法是参观一圈,之后就还是和以前一样待在蓟云暖的画室里,那应该把画室当成最后参观的地方,省得进去,出去,再进去。 另一个房间是蓟云暖的卧室,她也不是不想进去看看,还是觉得第一次来别人家里,进入卧室的行为显得很不礼貌。 虽然卧室的门就这样敞开着,像是在邀请她进去。 她往左拐去,要是蓟云暖带她去卧室她就跟着去,不带她去她就待画室了。 在她的身侧,蓟云暖有些可惜,昨天他就收到她要回来的信息了,所以仔细将家里打扫过,特别是卧室。 清扫做了两遍,家具和地板都一尘不染,窗户里里外外都擦得干净,被太阳一照透亮地好像没有两扇窗户,换了雾霾蓝色的床垫被罩,被里面的被芯撑得鼓鼓囊囊,看上去就柔软暖和。 他甚至把衣柜里所有的衣服拿了出来,重新又按照颜色由深到浅依次排列摆放了一遍,确认没有一点差错,才喷上了她喜欢的百合香水。 一不小心喷地太多,蓟云暖被呛得直打喷嚏,然后关上门,窝在沙发上睡了一晚。 范初阳感觉地没错,他家的沙发的确比教室里那张沙发睡起来舒服。 睡到早上起来,蓟云暖打开了卧室门,发觉里面的百合香气散地差不多了,若有似无,并不显得太过刻意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一瞥整齐无比的床铺更加满意,觉得昨晚睡在沙发上实在是个机智的决定。 所以在准备工作做得如此之好的情况下,范初阳在两扇相对着的门之间停顿一下,最终走向画室,蓟云暖才觉得可惜。 他心想:一定是这两扇门对得太整齐,就习惯性往左拐了。 绝对不是她不想参观我的卧室。 画室的墙面贴着素雅的墙纸,地板上其实也贴着薄薄的地板贴,蓟云暖画油画多,经常自己身上手上都弄得满是颜料,地板和墙面也不能幸免,贴上墙纸,地板贴,这样弄脏了也不用担心,结束租期之后把这些都撕掉就行。 画室里面没什么好看的,摆放地整整齐齐正在晾干的画,以及一副画了个开头的画,各式各样的画材,其余就没有了。 要说唯一值得参观的大概只有摆在那儿的画。 到现在为止,范初阳总共从他那儿得到了两幅画,一副是她的画像,一副是火烧龙,先前蓟云暖丢的那副是火烧黑龙,给她画得这一副是火烧银龙。 范初阳也分不清楚差别,觉得银龙比黑龙亮一点,对后来这幅画更喜欢。 说不定今天能要到第三幅画,她兴致高了一点,绕着两排画架绕了一圈,她看画只看颜色对不对胃口,画的东西她喜不喜欢,其余都不管。 但没有特别戳中她的画,看来和第三幅画的缘分还没来。 好了,现在画也看完了,她是留在画室吗?可蓟云暖也没有坐下画画,范初阳只好侧头去看他。 蓟云暖时刻关注着她,自然接到她茫然的眼神,他心说机会总算来了,昨天的布置没有白费,假装平静,道:“去看看我房间吧。” “哦,好。”范初阳预想中的尴尬没有了,因为是主人家邀请,这就不算打扰。 她跟着蓟云暖身后,去了对门的房间。 这一间卧室是朝南的,房间不大,但有个飘窗,冬天上午的阳光白亮,照进来,显得床上本就鼓鼓的被子又膨胀了点,范初阳看着很想往上一扑。 而且,她动了动鼻子,这个房间的味道也闻起来很舒服,是她熟悉的味道,不过应该是凑巧用了百合香味的清新剂吧,闻着都快散掉了。 她只当是巧合,一点都没有深想。 蓟云暖小心瞥过她的神情,注意到她很放松的样子,就知道昨天辛劳的打扫有了回报,他道:“要是困了,你可以在我房间睡午觉,这两天我刚换的被单被套,你要是介意我待会再给你换一床干净的。” 他不敢说是昨晚换了干净的被单就没睡过,显得居心不良。 听到这个提议,范初阳愣了下,她的神经被柔暖的阳光和看着无比蓬松的床铺腐朽,迟钝地没有觉察出半点不对,只觉得重新换一床太麻烦了,便道:“没事,我不介意。” 蓟云暖差点张口就来了句,那再好不过。 他知道自己今天有点过于兴奋,但这是他第一次有一处能住得合乎心意的地方,又与她分享,心情根本没办法平静下来。 也是幸好,他只要维持着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脸,就能让人察觉不出来。 范初阳虽然对解读表情很有一套,但对着蓟云暖没必要这么做,她从剧团出来之后就不用绷紧神经,走上了另一个极端——可劲放松。 一直到蓟云暖洗了一碗水果给她,让她端着坐下来边吃边看他画画,范初阳才发觉自己完全忘记了来时的目的。 她低下头,看着透明玻璃碗中,青枣一颗颗散落着,草莓被去掉了蒂,樱桃被摘掉了梗,绿色,红色,粉黄色混在一起,如同冬日里格外鲜亮的一抹风景。 反正……也不是什么急事。 范初阳拿了一颗樱桃塞进嘴里,先吃水果看他画画再说吧。 她一上午吃水果吃了个半饱,后来把水果碗放在了旁边一个小桌上,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蓟云暖放下画笔,今天他手上没有沾到颜料。 “我去做饭,电视联网了,你要是无聊可以去看会电视。” 走出去时蓟云暖瞥了眼水果碗,樱桃都吃掉了,草莓剩了一些,青枣剩得最多,那下午他多洗一些樱桃。 范初阳来不及说已经订好了吃饭的地方,随后惊讶,他居然是会做饭的吗?! 她想起蓟云暖那双骨节分明,修长苍白,比石雕像还要精美几分的手,又觉得暴殄天物:那好看的手,他居然拿来做饭。 想到这儿,范初阳恨不得跑进厨房,拉着他直接坐上车去饭店,然后还要冲着他道:你只要和我一样,会吃饭就够了。 然而最终她也只是去了客厅,打开电视,打发等待的时间。 他想做饭,那就让他做呗,大不了她多吃点。范初阳揉着被水果塞得半饱的肚子,艰难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初阳:我真宠他//w// * 甜文哈,不会虐的,放心。 明天见呀 第三十章 电视里的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即将过年,每个电视台的主持人都穿得一溜红色,范初阳看久了觉得眼睛疼,才反应过来没必要折磨自己。 她完全可以找一部电影来看,压根不用在各个电视台转悠,还得忍受广告的折磨。 可是……范初阳的目光瞥向厨房。 她不喜欢进厨房不只是因为自己不会做饭,还觉得厨房有菜刀,瓷碗,灶火,飞溅滚烫的油滴,都显得危险性十足。 此刻她坐在沙发上,就能听到刺啦刺啦声,和翻炒的声音。 范初阳在手机上按了120的号码,返回手机主页,还是觉得不放心,发了个微信让保镖陈哥准备好按119。 她先是担心了可能会存在受伤的情况,又惊恐想到火灾也有发生的可能。 前几天微博上还有一条男子因为做菜而烧毁厨房的热搜挂着,她那个时候刚好空闲,点进去看到了漆黑的厨房,并且从网友留言中学到了不少知识。 想到那条微博中厨房惨不忍睹的样子,范初阳坐立难安,电视里还在叽叽喳喳,都在说些迎新年的吉祥话,她没心思去听,满脑子都是蓟云暖可能从厨房里面冲出来,身后是一股股浓烟的场景。 要不,还是跟他说出去吃吧。 再次出现这个念头,范初阳坐不住了,她从沙发上起来,放轻脚步,慢慢往厨房边挪动。厨房与客厅间隔着一道深灰色的推拉门。 她从光洁的门上看到自己小心翼翼的身影,沉默了下,将耳朵贴近门面。 本身这扇门就隔绝了不少声音,她坐在沙发那儿的时候只是能隐隐约约能听到厨房的声音,现在耳朵快贴在门上,各种声音冲进耳朵里,让人恍然仿佛置身于某种有气体泄露,烟火缭绕的高危现场。 范初阳心都揪起来了,偏偏又看不到门内的情况,直起身,推开门上只有自己凝重的倒影。 他该不会故意逞强,火烧起来也不呼救还待在厨房非要做饭吧? 她不确定地这件事情与蓟云暖的性格联系起来,适配程度不高,可她还是担心地在门外转来转去。 终于,脑袋清醒了下。 厨房里面究竟怎么样,进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打定主意,范初阳也不再过于焦急,深吸了口气,做好看到不妙情况就拨打急救或者消防电话的准备,沉静地在门上敲了两下,“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传来同意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平时的语调,没有强装沉稳的慌乱,这一点范初阳是运用表演经验判断出来的。 她原以为对着蓟云暖是用不上的,没想到用上了,但场合不太对劲。 推开门,里面有食材烧熟的香气,与她想象中的焦味差距太远,范初阳震惊:他真的会做饭。 蓟云暖要看着火,无法转头看她,也就没看到她震惊的模样,他一心两用,还颇为甜滋滋地想着:她进来厨房是想陪我做饭吗? 不,她只是怕你烧了厨房,还烧伤自己。 进到厨房之后,范初阳一边观察周围一边往蓟云暖的方向走,抽油烟机呼呼地工作着,外面的阳光透过一扇窄窄的窗户照得厨房十分亮堂,没有她想象中危险气息,反而因为明亮干净,让她对厨房生出了好奇。 “嗯?” 蓟云暖的声音响起,范初阳收回打量厨房的目光,才发现她已经走到他身边了,听见他一声闷哼,她又跟炸毛似的机警起来,“怎么了?” 他找到空隙回了个头,问她道:“你害怕吗?” “你说什么……”范初阳说不下去,她看到了自己揪着蓟云暖围裙的手了,装作自然地将松开手,她自若道:“我没害怕,这有什么可害怕的。” 蓟云暖当了真,将一旁的青菜倒进锅里,发出刺啦一声响,范初阳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身体习惯性地往他身后一躲,手也抬起来,又揪住了他背后的衣服。 这次,蓟云暖懂事地没有开口。 一言不发的空气里,只有锅内的炒菜声。范初阳盯着再次揪住他衣服的手,恨不得把自己手剁了。 刚说的大话,就被不争气的手揭穿。要是她就后退了一步那还能解释下就是随便走走,或许连解释都不需要,偏偏她上了手。 他就穿了这么一件毛衣,被揪起来一处衣服,除非没有知觉,不敢肯定感受到了。 范初阳又是羞又是气地放下手,心想还好蓟云暖没有说什么,不然她真的……挖个洞钻进去把自己埋了算了。 可她感觉敏锐,拍戏多了落下坏毛病,喜欢关注别人,揣摩情绪,下意识就仰头去看他的侧脸。 他的唇微抿,却无法抑制上扬的弧度。收窄的眼尾微合,没有笑容却显出了笑意。 好家伙,在憋笑呢。 范初阳后悔来厨房了,她羞恼地手指动了动,忘记手心还攥着蓟云暖的衣服,只感觉手里除了抓着衣服还抓着别的,松开手低下头一看,围裙的两根系带被她揉开了,散落在蓟云暖的腰边。 正如范初阳所想,蓟云暖又不是没有知觉,他将唇边的笑意彻底隐没,道:“初阳,帮我系一下可以吗?我现在腾不开手。” 毕竟是她把系好节弄散的,范初阳也没办法拒绝,她是有点羞恼没错,却不是野蛮不讲理,答应了声,拿起两根细细的带子。 她先打了一个结,慢慢往两边扯着收紧。 蓟云暖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毛衣,细带收紧,他的腰身也显出来。范初阳起了好奇心,想知道他的腰多细。 她又把细带收紧了一点,却还能感觉到余裕,再继续收紧便有了阻力,但这个程度也很令人吃惊了。 范初阳知道他偏瘦,第一次见面时,他的手腕甚至和她差不多细,但这是能看到的地方,不能不看到的……比如腰身,她也是第一次有这么直观的认识。 她怔怔地看了会儿,觉得中午吃饭时的任务不是让自己多吃一点,而应该看着蓟云暖多吃一点。 这么一打岔,她心里的羞恼早就都消失了,将手里的细带松了些,双手合作,认真地给他寄了个蝴蝶结。 “系好了。”说完,范初阳还拿出手机对着蝴蝶结拍了个照片。 蓟云暖道:“青菜也炒好了。” “这么快?”没有炒过菜的范初阳发出惊呼,她还以为最起码都翻炒个十几分钟。 这方面,蓟云暖还是有发言权的,他对于做菜不是很擅长,但也熟能生巧,回答她道:“蔬菜比较容易炒熟,要是肉类就得多烧一会儿。” 他拿起一个盘子,将青菜放进去,将锅简单清洗一遍,开始赶人:“厨房里油烟味道重,会染到衣服上,你还是回客厅看会电视。” 范初阳原想说也没什么味道,主要她被炒青菜时的动静吓了一跳,很想用接下来的表现证明她其实没有那么胆小。 可听到他说味道会染到衣服上,又有点迟疑,心想那她今天的计划不久彻底崩盘。 考虑了一会儿,范初阳扯着衣领闻了闻,没什么味道啊。 蓟云暖洗碗锅,看到她的动作,也猜到她的想法,道:“青菜本来就没什么味道,接下来要烧鱼,料放得多味道也大,衣服上就会有味道了。” 虽然不介意明天在履行今天的计划,但她并不想身上沾染鱼味,还是从厨房出去了。 关上厨房门,范初阳删掉手机上的120号码,她尽管没有看到蓟云暖炒菜,但她被吓了一跳躲到他身后的时候,也能感觉到他的动作不慌不忙,说到做菜很有经验的样子,估计是没有什么需要用到120的安全事故会发生。 不过,这样她也完全安心起来,发了个信息给陈哥让他取消手机上预备的119。 她没了担心的事情,再看电视上的红衣服主持人,也不嫌弃聒噪了,连广告都觉得很有意思。 拍广告也像是演戏,不过她拍得第一部 戏都还没有播出,也没有人找她拍过广告。 想到这儿,她难得去翻了下周琦运营的微博,目前只是放着时不时放几张生活照片上去,粉丝数上万,但估计其中大半都是僵尸粉。 她找了蓟云暖的账号,他的粉丝数已经超过十万了,每条视频动态下面都有一堆人对他表白神仙太太。 还有对着一双手疯狂说我可以,舔爆之类的留言。 没眼看没眼看。不过,范初阳眼梢露出笑意:这么好看的手的主人,现在是属于她的画家。 等的时间太长,范初阳换了几个姿势,起先是正常双脚落地坐着,然后脚从拖鞋里拿出来,双腿上了沙发,盘腿坐了会,她变成了趴着,等蓟云暖推开厨房门带着一身饭菜香走出来,她已经是侧躺着,一只腿还贴着沙发垂落,晃呀晃的。 蓟云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把做好地菜都端到桌上,盛好饭,将筷子冲洗过一遍,确认都准备好了,才唤道:“初阳,吃饭了。” “来了——”她刚好微博也刷得差不多,从沙发上下来,走到餐桌旁,看了一眼:“嗯?都是我爱吃的。” 就连那一碟青菜,也是她为数不多喜欢吃的蔬菜之一。 范初阳有点不好意思下筷子:“怎么都是我喜欢吃的。” 他主动要求做饭准备她喜欢吃的菜很正常,但全部都是,而且大菜里都放了辣椒,就太过显出重视了。 在网络上,她能在心里叨咕着这是属于她的画家,但真正他太过重视她,仿佛真的把他当成她的附属品,一切按照她的喜好来,她又觉得不对劲,可心里的雀跃骗不了人,总归还是开心的。 范初阳大度地想:那我就不在乎你憋笑的事情了。 “也是我爱吃的。”蓟云暖补充道,他看出她的些许不自在,先用筷子夹了一块牛腩放到碗里,道:“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他当然也想也给她夹菜,在厨房洗筷子时,也多洗了第三双筷子想当做公筷,想了想又放回去,行为太过容易打草惊蛇,他们之间还有很多时间。 见他先夹菜,范初阳反而放松一点,也夹了块牛腩,但她是直接塞进嘴里的。 嫩滑软烂的牛腩被炖得十分入味,肥瘦相间,肉汁四溢,微微的辣度又添了香气,好闻又好吃。 她眼睛一亮,夸赞道:“超级好吃,都炖烂了,也不塞牙。” 范初阳吃得开心,也没忘记关心他的口味:“不过这些菜都放了辣椒,你没问题吗?” “只放了一点辣椒,我自己做菜,有数。”蓟云暖用牛腩配饭,吃得毫无异状,还催她:“冬天饭菜容易冷,你赶紧吃。” 他没有问题,范初阳也就努力干饭。她吃水果的时候只剩下一半的肚容量,现在一堆好吃的摆在面前,还要精确控制每道菜的摄入量,防止吃得太撑。 蓟云暖就没有这个烦恼,他早餐都没吃,到现在早就饿了。 他没有说谎,辣度确实不高,而且吃辣是能练习的,他现在对微辣的菜已经适应良好。 他自己做饭吃也有另一个原因,偏瘦的身体看上去弱不禁风,他想拥有更健康的体魄,趁着还能长高多补充一些营养,他不想再回到看着比她还是瘦削几分的样子。 为了这个目标,他已经做好了高考之后的计划,打算慢慢开始健身,增加体力。 现在能做得不多,就是每餐都认真吃饭,不能像以前一样吃得半饱或是八分饱就停下来,得吃饱才行。 吃过午饭,蓟云暖收拾桌子,洗碗,他动作熟练,范初阳想要上前帮忙,先是想起了她什么都不会,在家里收拾餐桌,洗碗都不需要她动手,她也不喜欢油污,从来没想过尝试洗碗。 但她还是跟着蓟云暖进了厨房。 洗碗池中的水哗哗流淌着,在水龙头的下方,一双冷白色的手正拿着一只瓷白的盘子冲洗。 范初阳看着,只觉得他手的颜色比盘子的颜色还要冷一点。 她不禁问道:“你用的是热水吗?” “是啊。”蓟云暖道:“现在是冬天,油容易凝结,热水洗得干净点。” 他洗碗的速度也很快,范初阳看了几遍,觉得自己会了正打算开口接下这份工作,他就再洗最后一个碗了。 在迟疑最后一个碗都洗不着,她连忙握住他的胳膊,让他停下来,道:“最后一个碗我来洗。” 蓟云暖向来顺从她的话,但这会儿却不太愿意,微微垂眸,余光瞥向她握着他胳膊的手,皮肤白皙柔软,他曾经落过吻在上面。 他的呼吸一窒,猛然意识到过了一个多月,他还对那仅有一次的亲密碰触恋恋不忘。 回过神来,他已经错过了最佳拒绝时间,却还是摇了摇头,道:“洗洁精的味道容易留在手上,而且就最后一个碗,也省得换手。” 这一番话说服了范初阳,她道:“那我下次帮忙。” 她愿意预约下一次,蓟云暖自然求之不得,他微微一笑,这次没有拒绝,说了声好,低头将最后一个碗洗干净放好。 之前做完菜,他就清洁过厨具,现在就是洗干净厨房的尾声,他用热水将手上的泡沫冲洗干净。 对着范初阳发出了求助:“手上有水,你能帮我解一下围裙背后的结吗?” 没找到事情做只能干站在旁边的范初阳欣然应下,本来就是她系上的蝴蝶结,一扯就开了,太简单了,可她也做得十分高兴。 她没有看到,在她靠近蓟云暖时,他眉目间的满足。 ——仅仅是这样微小的,算不上碰触的举动,都能让他欣喜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快夸我,最近都很长! 第三十一章 范初阳给他解下腰后的蝴蝶结,不经意抬起头却发现他脖颈处露出的那一截苍白的皮肤上还有根细细的系带。 她一时之间有些懵,只觉得那苍白肤色上,细细的黑绳印着格外好看,甚至让人生出莫名的燥热。 “我,我帮你把脖子上的也拿下来。” 她掩饰着慌乱的心理,说话都有点结巴和不自在,再好的演技都没有派上用场,眼睛盯着脖子那处就是挪不开眼神。 “好啊。”蓟云暖倒是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因为他正关注于不要表情控制,不想露出太过欢喜的表情。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范初阳则是按捺住莫名其妙的情绪朝着他苍白的脖颈伸出了手。 时至冬日,虽说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她也刚吃过饭,手心的温度恰好温热,手放到他脖颈处时还是感觉了冒着热气的体温。 范初阳蜷起手指,指腹相触唤回理智,她的手擦过他颈处的皮肤,捏住围裙上细细的带子,从他的脖颈上摘下,像是摘下一个项圈。 ——毕竟他微翘的眼尾与黑白分明的瞳孔看上去着实温驯。 “初阳,”他有些迟疑:“你的脸好红,是空调开得太高了吗?” “是啊。”范初阳这次反应过来,一只手上拿着他的围裙,另一只手作势往脸上扇了些风,道:“感觉好热。” 那热度却不是被空调烘出来的,而是从内而外的也又燥又热,这着实让人觉得奇怪的想法范初阳自然不会诉说于口,她只能给它抛进心底的角落,全当没发生过。 厨房的工作已经结束,蓟云暖出去将空调开低了一度,他隐隐有些担心,冬天里她一直都很怕冷,所以他空调开得温度偏高,却也是她经常觉得适应的温度。 她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怀着这样的担心,接下来画画时他也无法像往常那样很快进入状态,时不时会隐蔽地去看她一眼。 他为她准备了一些书用来打发时间。 以前待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他就发现了,她看书的时候格外专注,并不会注意到偶尔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然而蓟云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起先是0.5秒的注视,慢慢就变成了1秒,2秒……很多次之后,等他反应过来侧着的脖颈都酸了,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视野里的她依旧微垂着头,纤细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了两片阴影,他暗自庆幸,这并不隐秘的窥视并没有被她发现。 蓟云暖微微摇了摇头,在心里警醒自己不要这样肆无忌惮。 可偏偏有另一个声音反驳着他,催促着他,恨不得支使他一直望着她,直到被她发现,被她质疑着还要露出讨巧的笑容来。 手在这样对立的两种情绪之中失去了控制,松开了手中的画笔,他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蘸着灰色颜料的画笔落到地上,发出一小声钝响。 地板上被他优先见之明地贴了些隔布,作用却仅仅只有防止颜料污染底下的地板,并不包括吸入突如其来的声音。 声音不大,却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蓟云暖凝滞的思维飞速转动起来,侧着弯腰去捡那支画笔。 画笔在摔下的时候,被地板的反作用力还推出去滚远了些,与他的距离有些远了,他够了够,指尖恰恰碰到圆润的笔杆。 画笔与地板磕撞的声音自然也被正在看书的范初阳听入耳中,她往声源处望去,瞧见了那支滚着停下的画笔,心中倒是没怎么在意,只是略微好笑地想:还是第一次看到蓟云暖走神着丢了笔。 也是,这屋子里暖融融的,她捧著书都嫌书重,还要对付时不时冒上来的睡意,走神也很正常。 见着他的手与笔杆相碰,范初阳也就当看了个小插曲一般,目光在他身上打个转,确认只是这件小事,就要继续看书了。 偏偏是这一眼,流转在他身上,就挪不开了。 那支画笔滚得远了,他又是侧着腰去够,原本刚好盖住腰侧的毛衣往上滑了一截,露出一段苍白又被裤腰贴紧的皮肤出来。 那腰身恰恰往下凹了一点,看着特别适合将手贴上去。 范初阳啪得合上了书,心肝都在颤,联想到之前奇异又古怪的躁动和热意,她彻底没了看书的心思。 倒是恨不得拿著书咂脑袋两下。 ——那也不至于。范初阳在心里叹了口气宽慰自己道:这就是正常的青春期冲动,就蓟云暖那半两肉都多不出来的身体,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想想之前和崔老师拍戏时,崔老师在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花架子肌肉不比没成年的小男孩好看。 可这个想法劝说不了她。 哪怕隔着三米的距离看过崔老师半裸的上身,她也没有产生过丁点奇怪的心思。 总之,产生点奇怪的想法也算不得什么。范初阳换了个思路,不再劝说自己理解,而是告诉自己接受。 顶多就是青春期激素分泌导致心情变化,而且就是一截腰,又不是蓟云暖有她没有的东西,没出息。 实在要看异性的身体找找刺激,她可以今晚去健身房里溜达一圈。 从多个角度阐述了这件事情后,范初阳感觉着已经安分的心情露出了微笑,看到蓟云暖已经捡起画笔继续画画,她重新翻开书到未看完的那一页,全当无事发生。 书翻开了,却是看不下去了。 她不像之前那样全部心神都缠在文字上,分出去的大部分知觉反而感觉到之前没有发现的东西。 时不时,从蓟云暖的方向,有朝她飘过来的视线。 偶尔是瞧上一眼就收回,偶尔却会停驻很久,那视线并不让人难受,就像朵绕在她身边飘来飘去的带着日光温度的云。 范初阳更困了,打了个哈欠抬起头来,不偏不倚与他对视上,手上同时合起了书,她是不打算再看书了。 “看着我,怎么了吗?” 蓟云暖被抓个正着,又无法躲掉她的视线,只能诚实回答说了理由,是担心她身体不舒服。 “之前总怕冷,今天觉得热,是不是发烧了?” 他还忧心着:“给你拿体温计测个体温?” “没发烧吧……” 要是别的原因,范初阳还能调侃几句,可她太清楚所谓怕热是怎么回事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不想承认,又确实有这么回事,她只好破罐子破摔:“要不,你还是拿过来测下吧。” 她是想着测了体温就澄清了身体不舒服,觉得怕热。在蓟云暖心里,就成了果然是身体不舒服的证明。 体温计是电子温度计,抵在额头上就能测量。 范初阳一手拿书,另一只手拨开了额间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在她面前,已然瘦高的少年弯下腰,拿着体温计贴上了她的额头。 他们俩其实除了剪头发那一次再没有靠得这样近过。 蓟云暖刚被她发现过注视的目光,现在也不敢明目张胆看她,而范初阳虽然心里有点虚,却还是理直气壮地看了过去。 隔着一段时间才见一面或许也不错。她默默想着,这样每次见面都有种格外的新鲜感,又为着发现一点点的小改变而雀跃不已。 那一双眼尾收窄的眼眸和左眼下一颗小黑痣没变,这样不变的地方又让人捡出熟悉感。 电子体温计兢兢业业地工作着,测出她额心的温度,又报出声音来:“36.7℃。” 离着发烧的37.3还有不小的距离。 测出来的体温在范初阳意料之中,她心想这就证明了那燥热更多是心理温度的变化,她的身体没有半点问题,于是十分安心地回问:“看吧,这不没发烧?” “嗯。”蓟云暖信了大半,却不愿意她在画室里待着了,这里面被温度熏出来的颜料气味比较重,没有其他房间的味道好。 他想起喷了茉莉香味的卧室,却怎么也找不到让她进去待一待的理由。 恰好范初阳困倦无比,她掩着唇打了个哈欠,形状姣好的眼型眯起,道:“困了,我去睡会。” 几乎是下一瞬间,蓟云暖脱口而出:“去我房间睡吧。” 床单被罩都是昨天换过了,他还没有睡过。当然这句话被羞耻心阻止了,他只能佯若无事的加上一句:“刚换的床单被罩。” 范初阳原本想着是窝在沙发里睡会,困意上头,她又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点点头同意了,把手中的书放在了椅子上,她起身站起,道:“过一个半小时叫我。” 她话说完才想起来蓟云暖向来画起画来就不看时间,笑了下,道:“算了,也没什么事情,我睡够了自己醒。” 都快要答应,晚了一步的蓟云暖抿了下唇,道:“嗯,好。” 说话时他正低着头收好体温计,表情遮得一干二净。 范初阳走出画室,莫名地,她觉得外面的温度好像还要低一些,反而让她觉得更舒适,像是喘气都轻松几分。 他的卧室,上午来的时候她就看过,也惦记着那床看着无比蓬松柔软的被子,坐上去后发现果然这触感和她想得一样,还要更好。 身体本就因为困意酥软着,躺下来盖上被子,几乎要与软绵的被窝融为一体,熟悉的茉莉香味给她安心感,脑袋清空,睡意席卷,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把原先预定着的计划忘得一干二净。 她念着蓟云暖画画的时候不看时间,却压根不知道,他今天没有心思画画。 在一个人的画室里,蓟云暖发觉了以前那间教室的好处,它很小,只有一个房间,两个人不论做什么都在同一室内。 不至于像现在,明明是一间屋子,却在不同的房间里。 望着抹上大片灰色的画,蓟云暖调了个粉色,落笔上去: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就是明白了为什么同专业的学姐在工作之后不写小说了。 不过我还是会继续写下去的。 大家国庆节快乐哦~ 第三十二章 没心思画画是一回事,打发时间又是另一回事,而在打发时间当中又觉得可以拯救下这幅画则是第三回 事。 他最终画了灰色的海水,粉色的海豚。 这不是一副精美的画,比起他先前画了几个星期的画甚至称得上粗糙,可是蓟云暖又觉得他还挺喜欢的。 他放下画笔,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粗略算了算,差不多过去一个小时。 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还是起身去了卧室。 去之前他想,要是卧室的门关着,他就回来继续画画等她醒来,要是卧室的门开着,他就去看一眼她也回来。 他像是给自己留了选择,又是把选择全部交给了已然入睡的女孩。 答案揭晓,卧室的门半开半关。 蓟云暖一时之间想到电视剧里有人扔硬币决定继续走还是回去,正面继续走,反面回去,偏偏硬币卡在了地板的缝隙中,立在那儿。 他现在就好像遭遇到了这种玩笑般的场景。 蓟云暖没看到电视剧里主人公的选择,但他的选择很简单,他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推开了门。 迟疑的时间里,他编好了借口,也不算是借口,只是过来看看她有没有醒了。 有些厚度的地毯完全吸走了拖鞋落在上面的声音,他想起之前有一次,她睡着在沙发上,他同样是踩着地毯走到她的身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偷偷地亲吻了她的指节。 那个场景至今想来仍然使他充满犯罪后自我厌恶,以及扭曲的满足和怯意。 蓟云暖不知道自己在布置房间的时候是否参考了那时候的场景,所以铺上了地毯。他不期然地想起这件事情,脚步却是无法再往前面迈了。 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他质问又嘲笑着自己:怎么,你又要伏跪在她的身前,像个低劣的小偷做出那种性骚扰般的举动吗? 你要这样去喜欢一个人吗? 他的脚步往后退了一步,落荒而逃,将被他大开着的门合得只有一丝缝隙,就如同关上了心里恶兽的囚笼。 蓟云暖退回了客厅,盘着腿在沙发上坐了会儿,他甚至不想回到画室,不想看到那副在灰色海水中跃起的粉色海豚的画。 以往这样茫然的时候,他只需要拿起画笔就可以压下一切乱七八糟又空洞的心情。 可他现在连画室都不想进。 心里的声音在说:就这样,什么都不要去想,也什么都不要去做,自我反省。 窗外,上午阳光明媚的天气去掉了阳光,却没有暗下来,没化的雪让外界依旧明亮。 范初阳醒来时抓住了飞逝的梦的尾巴,而没等她努力循着这尾巴抓住梦的些许影子,就被窗外落下的雪吸引了注意力。 于是,梦的尾巴也消失不见。 她打开了门,开门过后,她才跟个健忘的人一样纳闷起来:刚才开门的时候门是开了一点还是开了一半? 很快她就想起来,她睡前关门的时候也只是用着很小的力气随手带了一下,之后就上床睡觉了,也想不起来那门那她睡前是什么状态。 画室就在卧室的对面,她出了卧室,被莫名其妙的问题牵绊了一下,就朝着画室继续走,画室的门没有关上,她推开门,没看见蓟云暖坐在画架前,目光却被画架上的画所吸引。 她见过蓟云暖很多副画,他喜欢画幻想生物,用色大胆,对比强烈。 像这幅暖灰色的海水,柔粉色的企鹅,总体都是柔和的颜色的画作实在很少见,几乎没有,但还是很好看。 范初阳拿出手机拍了个照,发给了小舅舅。算起来,她也很久没关心蓟云暖的学习进度,刚好让专业人士分析一下。 照片发给岑施与,这个时间还是他的睡眠时间。范初阳没管信息,从画室里退出继续寻找蓟云暖。 这屋子不大,她转了个身,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蓟云暖。 他也看到她了,露出个不明显的笑容来,揉了揉左侧的头发,道:“你醒啦?” 范初阳也没有忍住笑意,走到他身边坐下来,捏了他的一缕头发给他理好,说话也含着笑意:“嗯,怎么把头发弄成了鸟窝了?” 柔嫩的指腹擦过他的头皮,他的后背挺直拉扯到头发,又弯了腰,不好意思道:“随便揉了几下。” 她靠得他这样近,蓟云暖其实有点害羞。 与在厨房里时,他的主动刻意不同,主动方换了之后,他的心神也就转了个边,之前恨不得她近到拥抱他,现在却手脚发软,声音也发虚。 而且没了厨房里饭菜的香味对他造成干扰,他渐渐也发现,精挑细选的香水,在香水店闻得鼻子都要废掉的那款香水,与她身上的味道也并没有那么相同。 她不在这栋屋子里的时候,他闻着熟悉的气味,只觉得安心又迷幻。 现在注意到那一点不同,就撕扯掉了先前的余味,他小心地,深深地呼吸着,仔细辨认那香味的特别之处。 发丝的晃动,被她时不时触摸到的头皮,还有因为靠得太近会洒在他皮肤上的温热吐息。这些都打扰着他却辨认。 可他又怎么会生出不满,蓟云暖握紧手,修剪干净的指缘用力磕着手心还是会感到疼痛,他对这疼痛由衷地感激起来。 ——这不是他曾期待的幻梦,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他好像心神都被截取,分成两半,一半还在坚持着去嗅闻香味,另一半则早已沉浸入此刻。 很快,蓟云暖也不想去辨认味道了。 顾此失彼。他意识到这样因为心血来潮揉乱头发,又被她轻描淡写理顺的一幕或许不会再发生,但她的味道,他还能闻到很多次。 他盘腿坐着的姿态意外地显出娇小又大型的矛盾感,黑色的头发被他揉地乱糟糟,好像野蛮生长着模样,偏偏又坐着一动不动,朝向她歪着脑袋任由她理顺头发。 发丝冰凉如同绸缎,摸到发根时才带着人体的温度。 范初阳放缓了动作。 窗外的雪一刻不停地下着,室内温暖如春,她不得不承认,恐惧寒冷,恐惧孤独的她格外享受这样的时光。 他的发质柔软,就算凌乱纠缠着,也很容易被手指梳理开,偶尔有一两个结,拆一拆就打开了,这过程与其说是在帮他梳理头发,不如说是用手指在他的发间穿梭来穿梭去,寻着打理娃娃的乐趣。 等到黑发再次服帖而柔顺,乐趣被自己剥夺完的范初阳停下手,很想给他的头发揉乱再来一次。 但比起这个,她垂首凑近他的脖颈,带着凉意的侧脸贴住他衣领外露出的那一点皮肤,发出喟叹:“好暖和。” 她也嗅到了他身上干净清冽又夹着百合的气味,糅杂在一起几乎不分彼此。 也许是莫名的灵感,她察觉出了少年的小心机。 带着戏耍般的微微恶意,范初阳想:百合的香味已经用了好久,从今晚开始就把家里带着百合香味的东西都换掉吧。 于是饶有兴致地推测:他身上的味道也会换吗? 被她贴近的少年早已呆住,敏感的脖颈处让他从来不会选择高领毛衣,而他也不会想到圆领的毛衣给了她可乘之机,也让自己陷入了无可奈何的境地。 他动了动唇,嗫喏着像是求饶,低声下气:“痒。” 在承受着,在期待着,在渴望着,还要装模作样地拒绝,他自顾自地接受了她好似贴心又熟练的一切示好,很少提出要求,也很少被拒绝。 于是就忘记了,她从来也不是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的性格,让她孜孜不倦追寻天才的原因除了年少时的阴影还有不被旁人所动的一点任性。 不过,很快蓟云暖就发现了。 埋在他左肩与脖颈处的侧脸转了转,比脸颊更柔软的唇瓣贴着他的肩窝蹭过,他差点没有克制住身体的冲动躲开。 心理上却是震惊又满足,他咬着只有一点血色的下唇,催眠自己在面对一只猫的撒娇,她微凉的体温染上他的热度,他的温度被传递,却没有降温,只感觉身体越来越热,尤其是被她蹭的那一处,酸痒麻木,又火热难捱。 紧握着的手寻找借力物,从自己的手心换到了沙发上,沙发抓不起来,又换到了裤子。 画的幻想生物太多,他想到另一种埋首于脖颈间,吸食人血的生物,但她连牙齿都没有露出,仅仅是唇瓣的轻触就让他产生了血液上涌的反应。 范初阳不知道这短短几秒钟的过程让他产生了那么多古里古怪的想法,恐怕知道她也只会笑弯了眼睛感叹一句:不愧是画家。 她任性地十分自觉,就像是把名为任性的妖怪放出溜达了一下,又收了回去,很快就抬起了头。 靠得太近,那一只整个泛红的耳朵一清二楚映入她的眼里。 范初阳在心里哦豁一声,也想挠挠头发了,呐呐道:“……你还挺怕痒的。” “嗯。”蓟云暖带着浓重的鼻音,差点就要抽下鼻子说,我是挺怕你的。 这一声听在范初阳耳中,她心思回转,冒出来的全是坏心思:耶,下次还可以这样玩。 他又不拒绝,怕痒也忍着,忍着的时候身体还不动,以至于忍到耳朵通红,鼻子酸涩,哭音都险些冒出来。 她多少还是感觉到了良心的谴责,感觉在欺负老实人,可是又做不出保证,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头发都理好了。” 蓟云暖还要跟她说:“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来以为就单机写这本了,结果刷出来评论,就很开心很开心 第三十三章 范初阳是回家之后才收到岑施与的信息。 对于她发过去的那副画是蓟云暖的新作,他感到有些不敢相信。 一般来说,年轻的画家虽然画风没有完全定下来,但出于经验会更愿意去画熟悉的东西,比如蓟云暖,他最擅长的是幻想生物题材,于是产出的大部分作品都偏向于此。 就算有几幅偏向写实的,比如说他先前给初阳画得肖像画,也并非使用传统的黑色素描,而是用了大量的粉色,和其他暖色,这是他取长补短,也是个人体色的一种画法。 而岑施与望向小外甥女发过来的新作,整幅画作的构图倒是很简单,也没有什么难度高超的技法在里面,但画作很多时候也讲究意境,颜料用得多一分少一分又不一样,从这个角度上来看,这幅画在蓟云暖现在水平里可以说是上乘之作了。 对于岑施与讲得大部分与专业相关的,范初阳不太懂,听得确很认真,总结就是有进步,心境这个东西看不出来,想知道就自己去问。 她感觉小舅舅没有大用,回了几句自己的情况,挂掉了电话。 夜空之中明月皎皎,范初阳想要自己夭折,啊不,是根本就没有实行的计划。 也快过年了,她原本想着带蓟云暖出去吃吃吃,买买买,快过年了,家里很多旧东西可以换换新的,南城的新年前也会有一些活动,参加起来还是很有意思的。 不过经历过下午的事情,她又觉得两个人待在一起也很好,发掘出蓟云暖不同的那一面也很有意思。 很可惜,接下来她要和范双学忙过年的事情。 公司里大部分的人情往来与她无关,只是有些公司比较特殊,打得是人情牌,所以她得陪着去一趟。 这里跑,那里去,等停下来已经是大年三十晚上,守着时间在零点给蓟云暖还有林玲发了新年快乐的祝福,也收了大堆回也懒得回的新年快乐,她挑了几个看得顺眼的人回了,其他都躺在列表里吃灰。 大年初一拜爷爷奶奶家的年,很顺利地过去,还拿了个厚厚的红包。 到了晚上,却是遇到了每年都会遇到的难题。 范双学一年之中也只有这么几天能歇一歇,整个人都显得很放松,问她道:“今年去吗?” “不知道。”范初阳懒得想这个问题,重新抛回给他:“你说去就去,你说不去就不去。” 范双学实在懒得掺和,故意道:“那你去吧,吃个午饭,然后回家。” 他这样说,范初阳也不怎么乐意:“我只跟小舅舅有话说,去了外婆要哭,不去要打电话给我哭,前两年倒是把人支出去了,就是去年开始问我,想不想她?”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的起初那两年,范双学是怎么也不会让女儿去她外公外婆家的,等到女儿长大一些,将过去阴影几乎克服,只留下个无伤大雅的小爱好,他才愿意,却还是尊重女儿的意愿。 听到她这么说,范双学嗤笑一声,“她儿子都上小学了。” 他从没有去刻意打听这些事情,但想让他知道的人不少,消息总会传到耳朵里。 范双学不乐意告诉告诉女儿,听说了也当没听到,等到合适的时机,比如现在,他也愿意说一说。 范初阳眨了眨眼睛,没有接话,她也想不出来接什么,干脆沉默起来。 作为父亲的却心疼起来,表情则淡淡,道:“明天带你去道馆上香,也快高考了,正好拜一拜。” 做生意的,拜一点玄学也很正常,要说有多相信,也不至于,范双学对此抱得态度一向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仅此而已。 他自己半信不信,也不想女儿相信,往年去道馆里上香都是正月里抽一天一个人去,上完香就走,今天正如他所说的,毕竟是高考这一年,求神拜佛的多了去,带着初阳去一趟也求个心安。 范初阳听到这个消息倒是很开心,晚上发信息给蓟云暖:明天我要出家了。 差点没把蓟云暖吓死,急忙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居然相信了?!这才是范初阳感到不敢置信的地方。她开始怀疑起来,她在蓟云暖心里是什么样子的,怎么出家这种话他都能信的。 于是她回复:突然就看淡了,世间繁华皆虚妄。 告诉他事实是不可能,这种情况当然是要继续演下去啊。范初阳饶有兴致地想。 蓟云暖看着屏幕上的那两行字,反而察觉出来,她是不是骗人玩呐。 一开始的震惊确实是因为相信了,这也怪不了蓟云暖,她很有点想一出是一出,当时演戏也是,从被他点明到进剧组,中间只隔了不过几天时间,有这样的经验在前,蓟云暖会相信她的话再正常不过。 也正因这样,他知道她对于演戏的看重,才想着这第一部 电影都还没有上映,她就看淡世间繁华什么的,不太可信。 这么一想,蓟云暖也不知道要回复些什么了。 范初阳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也不着急,给岑施与发了信息,她没跟岑施与开玩笑说要出家,就算她说了岑施与肯定也是不相信的,所以没有必要,干脆就道她爸明天带她去上香,就不过去拜年了。 如果是她自己决定的不去,岑施与还能劝上两句,但范双学扯进来,他就不太敢了,他一向有点怕这个前姐夫,只能答应下来。 与岑施与简单说过这件事情,她也不管第二天外婆家是什么样的了,左右都与她无关。 现在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蓟云暖还没有回复她? 范初阳盯着与他的聊天界面,几乎要把手机灼出一个洞来,就在她望眼欲穿的时候,屏幕上闪出一个猫猫表情:真的吗? 她想起那天埋首在他颈间,蹭着他苍白温热的皮肤,【真的】两个字输入又删除,她说了实话,尽管没有恶作剧成功的喜悦,但心情也不差,还问他:明天去道观里上香,要不顺便把你的心愿也说一说,一起求了。 心愿吗?蓟云暖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回道:就求考上理想的大学吧。 病床上的女人叫了声他的名字,疑惑他怎么了,蓟云暖没有回答,只是从椅子上起身走向窗边:“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开一点窗户吧,妈妈。” 第二天一早,范初阳被敲门声闹醒。 她睡眼惺忪地从被子里钻出来,打开手机一看,凌晨四点。 如果这是不去拜年的代价,她宁愿……算了,还是起床吧。 她的作息原本很正常,奈何除夕那晚的守岁打破生物钟之后,昨晚就不可避免睡得晚了,早上浑浑噩噩,上了车都不知道早饭吃了什么,反正是填饱了肚子。 填饱肚子还是很重要的,毕竟爬山是个力气活。 范初阳是没想到要爬山的,车平稳地开了一个小时多,到了山脚,她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将信任的目光投向范双学,得到了肯定的点头,以及“来都来了。” 这四个字威力巨大,范初阳想想也是,来都来了。 早上的山里面漫着晨雾,山路修得也不错,爬山的人不少,她对修筑在山顶上的去云观有了兴趣。 父女俩的体力还行,一个虽然办公室坐得多,但健身房的锻炼也不少,另一个则是,演话剧也是个体力活啊…… 有时一个多小时,到了山顶,时间到了早晨七点多,去云观里人不少,自然形成的雾气因为温度的升高散了不少,但是却飘起了另一种雾,那是燃了香烛升起的白烟,带着股令人精心的气味。 范双学找到熟悉的道士攀谈起来,没过多久,范初阳领到了三根香。 上香的时候,脑子很冷静,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诚恳地求了她和蓟云暖能考上第一志愿的学校。 范初阳感觉这次经历还不错,被范双学带着在道馆里闲逛参观的时候和他说了,范双学笑意不明,没揭穿多少存在的一些小把戏,这里环境清幽,道士也都有证,也算是个正经道观了,而真正清修的道观不会大年初二还客似云来。 两个人在道观吃了午饭,下午的时候就回家了,下山比上山来得轻松很多,脑子也不像早晨那么浑噩,倒也欣赏了不错的风景。 可惜事情总不会想象中轻松愉快的解决。 她到家没多久,接到了外婆的电话,老人家问她,要不要过来吃晚餐? 要是范初阳愿意就不会凌晨四点起床去爬山来避开这回事了。 她大概能理解老人家想看到阖家欢乐的场景,可她对于一年只去上一两次的地方没有多余的情感付出,对于一年只见一两次的老人她也谈不上有多少亲情在其中,有的只有传统的尊老美德罢了。 接到这个电话,范初阳才发现,她确实在等待这个电话,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中会发生,也等她解决。 不过这是一笔烂账,没那么好解决,她也不情愿大过年地闹得难看。 “外婆,我不愿意见到岑女士,所以晚饭就不过去吃了,祝您和外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她挂断了电话。 知道名义上的母亲也在完全是有人告黑状,否则山高皇帝远地,她哪能知道。 范初阳滑到与小舅舅的聊天界面,时间最近的信息只有四个字【她回来了。】起初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她还想着,这与她有什么关系,于是就先搁置在那儿,现在倒是可以回复了——【谢谢】。 范初阳没有被这件事情打扰太久,转头去骚扰蓟云暖:出家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稍微写写背景, 我真的很努力了,呜明天很忙,更不了,后天应该可以。 第三十四章 其实初二这一天结束,对于范初阳来说这个年就过完了,还有明天去几个伯伯和姑姑家轮流走一圈,吃过午饭,就没有年里的事情了。 于是初三就如预料中一样很快过去,没有任何计划外的事情发生,也就没有任何心烦的事情发生,她的心情比想象中好。 初四这一天,范双学和几个亲戚约着打牌去了。烦扰,焦躁,这些莫名的东西才出现,范初阳一个人在家里待着难受,大过年的也不好意思打电话给蓟云暖。 哪怕她早知道,他的大年初四多半也是陪妈妈一起两人度过。 所以范初阳走出门,戴上耳机,放着不知道歌名的音乐,漫无目的地走在小区里,出了小区门,走在了街上。 街上的人并不少,过年的氛围散了一点,却还是很浓郁,浓郁中又透着点冷清。 她又觉得这气氛不舒服,就绕过了商业街,往稍微安静一些的地方去了,等漫无目的地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超市附近。 范初阳顿时感觉有点好笑,她也不缺什么,来超市做什么。 于是也没有进去逛逛的兴趣,尽管情感在催促她来都来了,她迟疑着脚步,在门口站了会儿,还是决定离开。 即将转身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却瞥到个熟悉的身影,她就要转身的动作停下来,表情有点惊讶。 人影走近,少年渐渐要显出高大轮廓的身体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苍白的肤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微微细腻的光,他单手拎着一袋装有食材的购物袋,款步走着,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还在新年里,来往的人几乎都是成群结队,他们俩像是离开了雁群的孤雁,用着相似的表情,遥遥相望。 蓟云暖也是惊讶的,他加快了步伐,走到她的身边。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只能笨拙地望着她。 过年前他剪了头发,细碎的黑发散在额前耳后,清凌的眸子里倒映出她的面庞,范初阳意识到她的目光太过于专注了,可奇异地是,她并不想挪开视线。 可是这样不行。 总不能一直这样站着。 范初阳还是有了动作,别开目光,她走到他没拎东西的那一侧,自然地握过他的手,明明肤色如同石膏像一般带着生冷的白色,握上去却又是那么的温暖。 他的手也很大,她的手握上去只能握住他的手指,被他的手掌包着。 于是顺理成章地,蓟云暖反握住她的手握在手心,将两个人的手一起塞入羽绒服的口袋里,他带着她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开始的时候范初阳没认出来路,等周围的景色熟悉起来,她就有点抗拒了,脚步越皱越慢,蓟云暖感觉到之后就干脆停下脚步,问她:“怎么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问出来,柔软的指腹不自觉挠着他的手心。 蓟云暖被她挠地手心发痒,忍了,没忍住,握了握她的手,似乎是突然的预感,他道:“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妈妈回疗养院了,她说还是护士照顾她更好。” 他撒了谎,母亲回去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无法忍受与他同住,她不再受到酒精的侵蚀,却也清醒地认知到,她爱着的男人,哪怕是看在稚嫩的孩子面上,都不愿意留下来,偏偏这个孩子的眉眼继承了那个男人,她每看一次便觉得回忆过一次痛苦的过往。她连借口都不想找,只想离开。 “这样嘛。”范初阳没有发现,不解其意地应和着。 她当自己天生没有母亲,只有父亲,自然去理解也做不到。 但这个事实毫无疑问解救了她犹豫的困境,她的手不再乱动,安静着被他握着手往前走。 她的安静蓟云暖也感觉到了,他为着居然真的能说出她所纠结的事情而感到些许不可思议,好似突然多了一种情绪,将他的心房塞得满满当当,以至于他这样满足。 蓟云暖有时候会想,他和父亲是同样的人,母亲不光是讨厌他继承着父亲的眉眼,还恐惧着他继承了父亲冷血又多情的本性。 口中呼出的热气遇到冰凉的空气,融化成一阵白雾。 范初阳好奇地问他:“叹什么气?” 他茫然,原来是叹气了吗,可是只感觉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地甚至连自身都没有察觉。蓟云暖本想摇头,又想与她倾诉,准确地说,他想与她可怜兮兮地卖惨,像只小狗博得她怜惜一样的更多喜欢。 可是话说出口却变成:“外面好冷。” 被他炽热的手掌握着快要出汗,范初阳不太能理解他能感受到的冷,她短暂地沉默了下,没有揭穿他,道:“那我们快点走,家里暖和。” 到了家门口,门一打开,温暖的气流便扑面而来,两人进了屋子,脱下外套挂好,换上舒适的居家拖鞋。 还在新年中,范初阳家的保姆阿姨还在休假,她原本以为自己会一觉睡到九点,玩玩手机正好到午饭时间,点个外卖就解决了早午饭的问题,而计划总与发生的现实产生偏饽,她醒来的时间是八点,起来后玩了半小时手机就出门了。 以至于现在还是肚子空空,后知后觉发现原来自己是饿了。 她问蓟云暖家里有没有什么吃的,他就去厨房了给她下了碗青菜牛肉面,还加个溏心蛋。毕竟是新年,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食材,看他放牛肉的时候,范初阳在一边捣乱,故意说:“你可不能学习兰州拉面的师傅,就给我放几片薄薄的牛肉。” 蓟云暖机智地把原来要切成片状的牛肉切成了丁状。 范初阳幽幽道:“你这是学习康师傅吗?” 蓟云暖停了刀,看着剩下的牛肉琢磨,要不然整块给她放进去算了。总归是对着她脾气太好,再次下刀把丁状改成了块状,这下范初阳不挑刺了,她踮起脚尖,凑到他的侧脸边,啾了一下。 刚站稳就看到他把到对着手指,她连忙提醒:“啊啊,小心,别切下去,刀对着手指呢!” 蓟云暖低下头,挪开对着手指的刀,这个过程他都没什么概念,好像根本没发生在他身上,刚剪过没多久的头发,遮不了他通红的脸颊。 耳朵也很热,似乎连着整个人都被丢进热水里滚了一圈,热得不行。 “你……”他张口结舌。 范初阳嗅着牛肉,青菜和面香,却觉得都比不上靠近他时,他发间清爽又浅淡的香气。 她更饿了,催促着张开手臂侧抱住他,软声问他:“好了没?能吃了吗?” 蓟云暖浑身僵硬,呐呐道:“还没放香油。” 范初阳适可而止,松开他,乖乖在旁边等他放香油。 她若无其事,而站在原地的蓟云暖却感觉向来稳稳的手都在轻轻颤着,他整个人都要散架开来,抿着唇的力气将边缘桎梏地发白,太久没有这样的亲近,他比想象中反应更大,也意识到:他该死地就是很喜欢被这样对待。 不管是亲吻还是拥抱……甚至连不敢设想的更多接触,他都想要拥有。 他或许没有继承父亲的冷血与多情,但一定继承了来自父亲血脉中的无法控制的贪婪。 蓟云暖控制着自己的行动,往本就色香味俱全的面里加了四五滴香油,金色的半透明油滴散开来,他还是有点发懵,身体却还算听话,端起发烫的碗走出厨房放到了餐桌上,后面跟着的范初阳自觉拿了筷子坐下来。 “我去洗锅。”他有意避开,想平复心情。 范初阳已经在拌开面,低着头用筷子和面作斗争,问他道:“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其实没吃。 “不管,拿个碗拿双筷子陪我吃。” 吃没吃压根不重要的。没吃刚好一起吃,吃了也要陪吃。 蓟云暖无奈地想:偏偏这样他也是乐意的。 他去厨房拿了个碗和一双筷子,回到餐桌前,在她对面坐下来,范初阳已经把面都拌好,分了一半的面给他,这时候,蓟云暖才注意到在煮面的时候,她嫌了好几次面放得不够多,大概是从那时候就想好了要他陪着吃。 一人一碗面,两人吃了六七分饱,面汤也喝掉一些。吃完后,照旧是蓟云暖洗碗,范初阳窝到了他的画室里,她对画画没那么多的兴趣,但也不得不承认,在那段不太美好的记忆中,和岑施与一起学画的时光也能算式最放松以及快乐的时光了。 岑施与前一两天还认真带她学素描,但他非要觉得小孩子画画黑白的东西不好,迷信地说得画点有颜色的东西才能健康成长。 他暗搓搓地换了教学主题,有时候带着她印下五彩斑斓的手印,有时候抱了家里养的猫,用它的爪印来当梅花,猫的年纪大了,懒洋洋也不愿意动,被他们俩抱着当画具也很配合,就是画完了得给它把爪子洗干净,岑施与是个幼稚鬼,给猫洗澡的时候铺了防水布,教她画晕染画。 那时候,岑施与很喜欢画画,连带着她也喜欢上了这项好似是游戏的技能。 …… 蓟云暖清洗完餐具,顺便将厨房清理了干净,刚好用这段时间去调整自己那些跑来跑去,没头没尾的念头。 他努力做好心理建设才从厨房出来,经过客厅没看到范初阳,想着是不是去睡回笼觉了,又去卧室里看了看,也不在,还好家里不大,只能想到她应该是在画室里面,画室的门开了条缝,他下意识放轻了动作,推开门,看到坐在空白画布前的女孩。 画室里光线充足,她的背影纤瘦,长到蝴蝶骨处的黑发顺直光滑,双手放在双膝上,眼睛里却没有焦点,虚虚地盯着雪白的画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蓟云暖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走,走过去,到她的身边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都上班到晚上八点,又是重感冒,人都快没了小天使们要多穿点哈,热了可以脱,小心感冒,保重身体 第三十五章 蓟云暖顺从了内心的想法。 他刻意加重了脚步声,果然吸引到她的注意力,她侧脸朝向他,浅色的眼眸里浸润着画室里太过明亮的光晕,让人一瞬间迷茫这双眼眸中是否什么都无法倒映出来。 而当他走近,与她沐浴在同样的光线中,蓟云暖的注意力却被她唇角微微扬起的笑意所吸引。 她并不是一个鲜少露出笑容的人,或许正好相反,蓟云暖回忆起来,她有过很多次笑的时候,但没有哪次像这样,宛若黄昏快要将近的时候,余晖都要消失在地平线之上。 隐没又单薄的笑意,挂在了她的唇角。 蓟云暖莫名地被应当做些什么的想法支配,他瞥到被她动过的画笔,但又被放在了一旁,于是他拿过来塞在她手上,不管她怔楞的表情,他转身去柜子里推了一箱颜料出来,放在她的身边。 范初阳不解地看着他忙碌,侧头问他:“你在做什么?” 尽管两人相处的时间日渐长久,但她仍有搞不懂他想法的时候。 “……”少年黑色的瞳孔里印出她的神色,她已经从刚才那种游离般的状态中脱离,他心下一松,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也不明白现在放松些什么。 他不作答地只与她对视,僵持了一会才冒出一点困惑的语气,道:“想看你画画。” 范初阳比他还要困惑,她望着他已经停止摆弄颜料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摇摇头直白说:“我不想画画。” 她站起来给他让出画板前的位置,手掌抚上他温热的侧脸,她微微仰起了头,脸上带了期待的笑意:“我想看你画。” 这是两个人相处时出现最多的情景。 蓟云暖接过了她手上被他塞过去又还回来的画笔,她已经在一旁坐好,拿起了上次没看完还留在原处的书,目光却停留在他身上。 他如同被那目光操纵着坐了下来,用画笔蘸取颜料,在雪白的画布上落下第一笔。 这时候,他才感觉完全放松下来。 只需要画画就好了,这是他最擅长也最喜欢的事情。 有日光灯的明亮光线落到他黑色的头发上,在微微翘起的发尾晕出模糊的轮廓,范初阳没有闲心去翻手里冰凉的书,她支着脑袋注视着他,眼里毫不掩饰地上浮着喜爱与占有欲。 笑容依然出现在她的脸上,与刚才是不同的意味。 范初阳的手指点了点脸颊,漫无目的地想:他看上去令人着迷。 * 夜色快要降临的时候,范双学打了电话过来,问她回不回家吃饭? 范初阳说回去的。 她打电话的时候,蓟云暖的画笔也停住,等她挂掉电话,他也没有再动起笔,而是干脆放下了画笔,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范初阳:“累了吗?” 蓟云暖点点头,捏了两下酸胀的右手:“有点累。” 她接过这一项工作,揉捏着他的手帮他放松,从指尖到掌心,再到手腕,她的感受到指腹下跳动的脉搏,手上的动作便停下来,一时没有回过神,等回过神又想:碰到脉搏忍不住感受一下这就叫做人之常情吧。 过了会儿,她停下动作,站起来道:“那我回家了。” 他就跟着她站起来,轻轻地应了一声,说好。 范初阳揉了揉他的脸,她今天总是忍不住想要碰碰他,吐息里带着一点甜味。 下午她去卫生间的时候,顺道摸去客厅拿了一块糖,桃子味的,含在嘴里半天才完全化掉。 她问:“晚上你吃什么?” 蓟云暖没有吃什么的想法,他垂着眸子蹭了蹭她的手,不自觉躬起了了弯腰,与她靠得更近,“我想不到。” 他一副明显没有思考的样子,粘着她手的模样像放空了思绪,她好笑着拍了拍他的脸,催促他:“快想想。” “不想吃。”他又道。 他不想她离开,却不能开口阻止她回家吃饭。 这里算是什么地方呢?他难得对一个问题茫然起来了:这里不是他的家,更不是她的家。 想到这儿,他不太喜欢这个地方了。 他甚至想开口:也带我走吧,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儿。 可话出口却变成了:“想喝粥,然后早点睡觉。”明天就能快一点到来。 范初阳没有发现他的心理活动,今天已经有很多店在营业了,她比较了一番以前喝过的几家粥店,很快选定一家,道:“待会叫人给你送。好了,我回去啦。” “嗯。” 蓟云暖送她到门口,她穿上外套,临别时与他道:“我明天来?” 他漆黑的眼眸里瞬间像燃了一小簇火花,回答时音调都高了几分:“嗯!” 真是……肉眼可见的高兴,于是她也高兴起来,下楼上了车都掩饰不住笑意,低头发微信与熟悉的店家沟通好菜单,告诉蓟云暖大概半小时左右会送到。 到家的时候,范双学已经坐在餐桌上,正划着平板看他最喜欢的娱乐新闻,看她回来就放下了平板,厨房那边早就说过,等她回来就上菜。 父女两个人吃饭,并没有很多菜,但毕竟是过年,还是会丰盛一些。 范初阳胃口很好,一边吃着一边也与范双学聊聊天。 这是他们俩这个年假里最后一次晚上能一起吃饭,明天开始范双学又要投入工作,晚饭多半是在公司解决,或是与人应酬。 两个人在一起吃晚饭的次数不多,范初阳很珍惜。 初四过去,年的味道一天天散去,紧接着就是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二月份,两个人的校考结束,结果都不错,名列前茅,二人各自是本专业的第一名,范初阳这一届也有个养成系偶像转型,也来参加了,当天还有人拍摄,后来成绩出来是第三名,连带着她的名字也被营销号扒出来,涨了一小波粉丝。 对于范初阳来说,这件事情没什么重要的,她的粉丝涨得还不如蓟云暖快。 不过她也知道:等《今宵》播出(如果能播出的话),她的粉丝就会爆炸式增长,所以完全不放在心上。 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最重要地是高考,虽然对于他们俩这样的艺术生要求的高考分数不高,但分数嘛,自然是越高越好。 平时在校上课,晚上和周末补课,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 好像恍然间就到了高考,然后转眼间高考结束。 范初阳的好友林玲已经到了法国提前适应环境,高考结束这一天特地记着时间打电话过来恭喜她结束学习的苦海,即将迎来快乐的暑假。 事情却并不与林玲想得一样,范初阳高考结束第二天就被荀团叫到了首都,开始了暗无天日的半社畜生活。 她忙着,蓟云暖却是真的清闲下来,在她剧团以及她学校中间的距离租了房子,在她每天剧团打卡上班的时候就外出谢神,给她带些好吃又不容易长胖的东西。 高三最后那半年她没怎么控制,不仅把之前拍戏瘦的长了回来,还又长了几斤。 她还在发育期,长得那几斤倒是不足以令她陷入减肥的魔咒中,只是控制还是得控制的。 不仅是她的暑假被拉过来打工,荀故前更惨,他打工甚至连工资都没有,谁让团长是他妈妈,没得反抗。 范初阳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在某一天意识到:“学长,你跟荀团一个姓。” 两个人的战友情在每天的磨戏中飞速进步,荀故前性格温和,除了在戏里情绪比较分明,戏外就像水一样很是包容,他抿了口水,难得有点惊讶:“你才发现吗?” 此时正是休息时间,两人正坐在一处,周围没什么人。 他们俩一个是团长儿子,一个是看都能看出来的大小姐,两个人的演戏天赋又着实出彩,与周围人实在有些格格不入,虽然两个人都不是难相处的性格,但演戏的大家都是人精,也不会没事凑过来。 范初阳啊了一声,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才发现,我不太注意这个。” 其实这件事情剧团里的大家几乎都知道,毕竟很多都是跟着荀团的老人了,荀故前也不在意,道:“荀团是意外有了我,她体质不好,如果打胎很可能以后都没有办法生育,所以选择了生下我。” 说到这儿,他反而笑了起来,道:“荀团年轻时候和现在区别可大了。” 在剧团的时候,荀故前几乎都不称呼她为母亲,直接叫荀团。 范初阳多少有点好奇,在她眼里,荀团是个性格严肃,要求很高的话剧团团长,说话不留情面,但指导时也从不藏私。 他们俩今天的这出戏是近代的时候,范初阳穿着朴素简单蓝色学生装,乌黑的头发编成两个麻花辫垂在肩头,看上去乖巧又懂事,妆容也是特地将眼尾画得下垂,看上去格外无辜,荀故前被她看得心里一软,便低头与她小声说了些有关荀团的小故事。 于是蓟云暖过来给她送晚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女坐在一起,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脸上含笑在说些什么,他们俩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好似大家都自觉给他们让出了独处的空间。 他脑袋一空,盯着这一幕良久回不过神来,拳头握紧手背迸出青筋也毫无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可以慢慢恢复更新了 写文和工作果然我只能同时做一样。 第三十六章 她与别人说话时,看上去放松又高兴。 蓟云暖的脑海突然冒出这句话,尽管她时常也在自己面前是这样的,可……他还是嫉妒起来。 不要在别人面前露出这种样子。 他一边想着,一边那些恶劣的念头全部挖空他的心露出来,想拉着她离开这儿,想去只有他们俩的地方。 可现实中,他胆怯地只会站在原地,想她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于是能抬头看到他。 或许冥冥之中会有这样的感应,范初阳心中一动,抬头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少年,她微眯起眼:真奇怪,他竟然好像一点都不引人注目。 笼在阴影角落里的少年,发色乌黑,皮肤苍白,他明明有着俊美到蛰伤人的面容,当他低着脑袋,发丝遮挡眉眼,存在感便弱地可怜。 她与荀故前说了一声,不再与他交谈,从椅子上起来,脚步轻快。 “今天给我带什么好吃的?”矮下腰,她追寻着他漆黑的眼眸,露出笑容来。 这些天里,她喜欢上了小苍兰的味道,一靠近,那独特的气味便飘到他鼻子里,他张了张口,先前那些卑劣的想法就消失了,将手里提着的蛋黄酥递过去,这是一家老字号买的,他排了一个小时的队。 “给。”只有两个,全是她的。 “这个热量不低哎。”她朝他抱怨,手上却很诚实,接过去就开始拆盒子。 脸上还画着妆,但问题不大,吃东西只需要碰到嘴巴,她几口吃完一个蛋黄酥,正要找纸巾擦嘴巴,面前就已经被递过来一张纸巾,范初阳眨眨眼,没有接过:“看不到擦哪里。” 他拿着纸巾的手停住,小声提醒说:“在外面。” 然而这个理由没有坚持三秒钟,就在她专注看他的眼神中败退,蓟云暖拿起纸巾,手抬起来忘她的唇上蹭去——很软。 连带着他的心都跟着颤动了两下。 蓟云暖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暑假里她经常有疲惫的时候,回来就躺在沙发上睡着的情况也时不时发生,他早已熟练掌握在她睡着时给她卸妆的基本技能,用卸妆巾擦到嘴唇很是平常。 那些颜色不同的口红,遮掩住她原本的唇色,擦拭一遍后还留有痕迹,他不得不反复进行这一过程,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来回擦拭。 没有此刻的惊慌与失措,没有将隐秘暴露于他人目光下的不安,更多是心疼她的努力与疲惫。 一旁荀故前看着这一幕,眼中的惊讶不少于刚才得知她才意识到他的姓氏与母亲一样。 他们俩的亲密关系并不值得惊讶,因为蓟云暖也不是第一次过来送吃的给她,或是接她回家,让他感到惊讶地是这样坦白的亲密动作。 据他所知,学妹经作为正式演员开始拍戏了,就算不是以成为流量演员为目的,一开始为了流量最好也是不要显出任何恋爱关系的先兆比较好。 荀故前安静地待在一边,余光瞥向距离亲近的男女,在心里摇了摇头:他不觉得这个男人适合学妹。 他会像一潭沼泽一样缠住她。 尽管这样察觉,但从小在剧团里长大成人精的荀故前知道,这理当不是他要置喙的。 蓟云暖动作小心地擦干净了她唇上沾上的酥皮碎屑。问她道:“还有一场戏?” 明明她的行程他还要记得更清楚些,偏想与她多说一句话。 范初阳没有觉察出他的小心思,确定道:“嗯,马上得上台了。” 几分钟后,后台再次井然有序地忙碌起来,蓟云暖没有再去打扰她,拉了拉面上的口罩,去台下找到位置坐下来,每一场有她表演的场次他都会提前买票,左右现在也不缺钱,在台下看总比在后台看清楚些。 更重要地是,可以正大光明只注视着她。 他没有关注前面的剧情,连人物都搞不清楚,更不要提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只是这些对他而言也实在不重要,蓟云暖向后靠了靠,背部贴到弧形的椅背上,一直到戏剧终场,幕布垂落合拢,周围的人互相交谈着走远。 范初阳没有来得及卸妆,拿了手机充电器塞进包里,换下戏服就往观众席走。 身形渐渐长出高大轮廓的少年半靠在椅背上,他的眼睛里有些黯淡,光芒失踪,像在思考着什么。 似乎是被她的脚步声惊扰,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漆黑的眼眸里亮起光,也就有了她的身影。蓟云暖站起来,自然接过她那一个小包,也不在乎这个草莓形状的包在他身上有多不搭。 现在正是八月,首都炽热的天气如同在烘烤着人,所幸高考一结束蓟云暖就去考了驾照,本来他不通这些事务,还是多亏了岑施与背后提点。 岑施与也纠结着,一方面蓟云暖的心思简直不用猜一眼就能看透,他给他提醒就跟把小外甥女送入虎口,但看着两人相处多了,说实话,谁是虎,他还真分不清楚。 不过多亏了他,两个人现在才能在冷气盈满的车中行驶,而不是在烈日下挨晒。 范初阳怕热的很,去年还有时间去避暑山庄,今年却是非常忙碌,连在家里的空调房里窝着都不行,为了少晒一点阳光她连副驾驶都不肯做,坐在侧后方看蓟云暖穿着黑色长袖,两个人好像在两个季节。 她之前好奇过蓟云暖是不是不怕热,也摸过他的手,热乎地让她下一秒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但他自己说不觉得热。 范初阳或许刚好相反,她热着的时候身上会出一层薄汗,皮肤则带着凉意,手心很热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握住自己的胳膊凉一凉。 也是因为怕热,她这段时间都吃冰的多。 所以路上她给自己琢磨着点了一杯加冰的乌龙茶,到家门口的时候外卖员送到的电话才打过来,范初阳挂断电话,还没开口,旁边蓟云暖已经转身重新穿上刚脱下的鞋,道:“我出去拿。” 隔着一扇门,里面是冷气,外面是铺面的热意,范初阳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虽然不是第一次,但她还是觉得……很帅气。 ——那给他个奖励吧。 拆散发辫的时候,她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 之后却是陷入了苦恼中,她能给他什么奖励呢? 物质上他早已不缺什么,尽管收到也不会不开心,可是没有惊喜,又算得上奖励吗?最起码在范初阳心里是不算的。 辫了一整天的头发绕了适宜的卷度,范初阳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会,又觉得或许该去烫个卷发,也会挺好看。 她的妆卸了一半的时候,听见了推门声和关门声,随后就是他的声音,寻找着她:“初阳?” “在卸妆。”范初阳回应着他,同时加快了卸妆步骤。 她有时候觉得这样的场景得在梦里才会出现。 洗面奶在手上打出浓密的泡沫,她走神着往脸上胡乱涂抹,不慎让泡沫进了眼睛,匆忙又捧着水往脸上把泡沫都洗掉,眼睛有稍许刺痛,她没管,确认脸上洗干净就出了卫生间。 出去的时候,蓟云暖还在客厅里,他没坐在沙发上,坐在地上缩着腿,像只大型宠物。 范初阳坐到他身侧,别了耳旁的头发去拿桌上的乌龙茶。 手还没碰到杯子,被身旁的少年握住手,他坐着的时候身量不小,仰头看她,眉间紧蹙,语气严肃:“你眼睛怎么红了?” 她尝试挣扎,力道很小,但蓟云暖注意到了,就松了松手,她也就没管他还握着,道:“洗脸的时候泡沫进眼睛了,没什么事。” 往日里明亮干净的眼白上布了一层血丝,眼角通红,看上去不是没什么事的样子。 蓟云暖不说话,就看着她。 范初阳觉得好笑:“我又不是故意的。” 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捏了下他的脸,觉得柔软光滑又舍不得放下,依旧搭在他脸上,戏谑地问:“怎么还怪上我了?” 她完全在瞎说,被她捏着脸的人乖得很,低声反驳:“没怪你。” 怎么可能怪得了她。 蓟云暖松开她的手,给她递上乌龙茶,她顺手接过,推了推他,道:“去做饭,我饿了。” 眼睛的事情就揭过,蓟云暖其实还想在她腿边坐一会,但没有犹豫,就起身去了厨房。 冰凉微苦的乌龙茶滑过喉咙,落入胃袋,范初阳开始翻自己朋友圈的代购,找适合的奖励品。 但翻了好几页下来,基本都是女士用品,少有的一些男士用品看上去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兴致寥寥,关掉朋友圈,去了蓟云暖发视频的网站,照旧留意了他的粉丝数,去新视频下面的评论区逛了一圈,评论也没有给她点明“奖励”的方向,手指漫无目的地敲了会手机屏幕,范初阳刷了会视频觉得更无聊,丢下手机,支着脑袋开始想:送什么比较特别?比较好玩? 过了会还是又摸到手机,继续随便翻视频。 自然是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可她又觉得都不适合给他。 想着想着,范初阳又觉得不如直接开口问他想要什么,她不确定地想:会显得很没诚意吧? 那肯定是啊,还用想吗。范初阳回答自己。 于是一直到晚饭结束,她洗完澡还一直被考虑着奖励品。 蓟云暖去阳台上收了干毛巾,来客厅找她的时候,就看到她坐在沙发上,湿漉漉的头发垂落肩头,正在发呆神游。 不只是现在,吃晚饭的时候他也注意到她时不时就会走神。 他一开始没在意,觉得她可能在思考什么关于剧本的事情。 可再次看到这一幕,他的思维却转了个弯,不期然地想到下午在剧院看到的那一幕。 他唇色不显,唇瓣紧抿,只觉得不安漫了上来。 第三十七章 蓟云暖知道自己没有讨人喜欢的性格,他如同被命运突如其来的馈赠砸晕过去,直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 又或许,这本身是一场遗落的梦境。 他沉默地走到范初阳身旁坐下来,双手拿起她头发上的毛巾,轻柔缓慢地为她擦拭头发,刚洗完澡,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很浓郁,团在她身上好像能幻视成香气构成的云。 如果能埋入这团云中,会感觉到什么? 蓟云暖手上的动作慢下来,吸走水分的毛巾顺便将这富余香气的水汽也沾染到他手上。 他有些分神,直到她反手握住他的指节摩挲才重新凝神,哑声发出疑惑的单音:“嗯?” 被他询问着的人不说话,她捏着他的指节感受了一会儿,反身握住他的手腕,欺身上去。 在下位的少年脑子成了一团浆糊,身体却很诚实地顺着她的力道向后倒去,坚实的沙发接住了他,而他的身体成了接住她的沙发。 刻意控制的力道让她不至于摔在他的身上,尽管如此,两人的距离也贴的够近。 呼吸缠绕间,他眉间搭着的黑发落到脸侧,那一双漆黑的眼眸毫不设防地向她袒露,范初阳用手指拨开他脸上的头发,指腹划过泛着凉意又光滑的头发,她有一瞬间的停滞,想了想还是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身下少年的躯体坚韧炽热,房间里的空气则已经冷了下来,她的身体也是令人舒适的冰凉。 奇异的是,明明她不喜欢夏天里的灼热,对他冒着热意的身体倒是并不排斥。 一只手贴着他眉眼的轮廓,另一只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范初阳对于手想伸进衣服里摸摸的想法感到震惊。 ——难道我的手是个色批?! 手心的痒意拉回她的理智,睫毛轻颤时划过她的手心,也让她看清楚现在两人的姿势。 范初阳有些犯难:“你都不反抗吗?” 她就想吓唬他一下,逗逗他来着。 他寂默片刻,终于笑了一声,笑声很轻,也让胸腔跟着共鸣,她的手就好奇地贴上,触动着她的手心一直连到她的心上。 于是她的胸腔里也有了悸动的声音。 几乎是叹息着,他用手按住她覆在眼睛上的手,慢慢道:“……不反抗。” 范初阳不由自主地被他张合着的嘴唇所吸引,那两瓣唇并非很薄,带着看上去就十分柔软的弧度,说话时其中一点粉色若有似无地显露,她觉得好看极了。 头发上的湿意无法使她冷静,特别是他的态度,犹如邀请。 她缓缓低头,将唇印到他的唇上,像是为私有物盖上戳印。 如想象般的柔软,或许比想象中还要柔软,范初阳不知道怎样去形容那感受,但心情反馈给她的毫无疑问是喜欢。 本来到此结束的。 范初阳蹭过他的唇就想松开他,但要抬头的时候脑袋则被一只大手按住。 她本就不是好相与的性格,恰好被激起性格中的针锋相对,灵巧的舌尖撬开他毫无抵抗的唇,顺着湿热的痕迹探进去,与上来迎合的舌相触,酥麻感传递着,却执着地继续下去。 一吻结束,两人的气息都不太吻,带了些喘息。 范初阳这次抬头没有受到阻碍,她拿开遮住他眼睛的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蒙上因为呼吸不畅的雾气,眼尾微红,眼下的那颗小痣在她的视野,里格外清楚。 半干着的头发因为刚才的亲吻粘在脸颊上,漆黑的发,白皙的皮肤,她像是引诱水手的海妖,舔舐起那颗小痣,又吻了吻它,才坐直好整以暇看他耳朵通红,嘴唇染着丰润的水渍。 蓟云暖不再有刚才说不反抗时的流利,含糊地道:“怎么了?” 以往跟个石膏像似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实在很可爱,范初阳不自觉笑,将面颊上恼人的发丝别到耳后,心想哪有什么原因,可心里这样想,嘴巴已经编出来了:“因为一直帮我出去拿饮料,所以是奖励。” 也不算是编的,她原本就想着该给些什么作为奖励。 只是没预料到会是这种形式。 但他似乎不讨厌的样子。范初阳若有所思,胸腔的鼓动没有平静,她第一次好像有了什么奇妙的预感。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对于两个人现在这样,她足够满意,并不想有什么多余的改变。 可她又想:如果真是这样,今天的吻或许就不该发生。 一向没心没肺的她很少这样纠结,而蓟云暖的反应也没有给她去深思的时间。 蓟云暖像是找到了什么答案,眼睛一亮,道:“刚才发呆是在想奖励的事情吗?” 他实在没有掩饰,尽管表情不多,但在早已熟悉他的范初阳眼中,太好猜了。 范初阳点头,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我发呆,你很在意吗?” 话说出口,她就想收回,似乎先前差点往某个方向思考,这句话也显得格外古怪。 蓟云暖也没有预料到她会这么直白问出口,他犹豫着承认:“在意。” 他恨不得有台能够扫描到她所有的想法的机器,这样不管她做什么他都能明白她的心意,不至于陷入烦忧的猜测中。 这下反倒是范初阳不知道该些么好了,她平时乐于从每一句台词中去揣摩人物感情,于是这项技能也延伸到现实中,属于情感上这一根纤细又敏感的神经告诉她:好像,他真的很喜欢我。 尽管面上还稳着,可她难得心里却惊慌失措起来。 如果说她对蓟云暖半点感情都没有,那刚才的亲吻就不会由她主动来发生。 可她那一瞬间,不过是美色惑了眼睛,顺便把理智也祸祸了。 并不是不愿意的,只是摊不摊开了说,对范初阳来说,她认真想了想,也没有区别。 身下的少年,是她执意在他光芒未绽的时候,就握在了手心,今后也是,一直会是她的。 她从他的身上下来,坐回到地上,放在桌前的乌龙茶杯壁上都是水珠,她看着就渴,端起来闷头好几口咽下去,才感觉身体的燥热去了几分,徐徐开口:”嗯,我知道了。“蓟云暖有时候偏信她的话,她明明好似什么都没有说明,也没答应,他也能轻轻应声:“好。” 她坐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的心神都在她的身上,对自己的感知降到最低,于是现在才察觉身体上出现的反应。 所幸她都没有察觉,蓟云暖不敢有大动作,扯开裤腰上系上的带子,让裤子松开一些,不至于太过贴身,尽管有了遮掩,他还是颇为不自在,缓慢坐起来,从沙发上起来的时候还小心着希望她不要转身看他。 从她身边绕过,他声音压低,还有一点忍耐的微颤:“我先去洗澡。” 只要走着背过她就好了。蓟云暖忐忑地想。 事与愿违,他走过她身边,范初阳却伸手拽了下他的裤子,她没怎么用力,也没发觉这裤子在他腰上松得不可思议,但蓟云暖却差点被吓掉魂,险些伸手提裤子,他本就按捺着,这下紧抿着唇不敢说话,也不敢转身。 范初阳却松了手,打开了电视,说了声抱歉:“没注意,你去洗澡吧。” “……嗯。”蓟云暖状似镇定地答应了,用比平时快一点地步调去了浴室,脱下衣服,将水温调低,冰凉的水从头上浇下来,将从身体里燃出的火渐渐灭息掉,他任由凉水冲着,冷静下来之后才稍微调高温度,正式开始洗澡。 身体冷静了,脑子却是还过了好一会儿才降温,他也就发现,匆匆往浴室奔来的他压根没拿任何换洗的衣服和毛巾。 一瞬间,他呆在那儿,脑子清空,什么都想不到。 要是有浴巾,他还能说裹着浴巾出去,毕竟初阳看电影的时候很投入,可能不会看到他。 ——但问题是,他连条浴巾都没有。 怎么办? 电视机中的声音开得不太不小,范初阳却没法像平时一样专注。 她从开头就没看进去,放了十分钟连背景都还模糊着,但也没把电影关掉,关掉了她也怕自己更胡思乱想。 也是因为注意力没怎么集中,她才听到了模糊地叫她的声音,范初阳还纳闷了一会儿,谁在叫她? 不过家里也没有别人,她暂停了电影,走到浴室门口,果然是蓟云暖在叫他,隔着一道门,他的声音与平时比有些失真,还有些难言的尴尬。 范初阳却很自然敲了敲门,问:“怎么了?” “我……”开口了第一个字,剩下的话就相当于破罐破摔,也能说出口了:“我忘记拿浴巾和衣服了。” 尽管知道两个人中间还隔着无法看到的磨砂玻璃门,可他还是闭上了眼睛,低下头,一幅做错了事情的表情。 范初阳在心里啊了一声,确实有些没预料到,联想到他在沙发上露出的可怜表情,她摸了摸鼻子,感觉可能是被她吓到了,以至于平时的细致都不见了踪影。 要不是多少有点愧疚感,她还想再问些恶劣点的问题。 范初阳:算了算了。 虽然没问,但她脸上的笑意却停不下来:“等下,我帮你去拿。” 第三十八章 范初阳上阳台的衣架收了蓟云暖的睡衣睡裤,还有浴巾,内裤。 她没什么奇怪的心理,很自然地抱着衣服下楼,敲浴室的门。 这段时间里,蓟云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过的,可能就是大脑受到沉重打击的时候出于自我防御于是屏蔽了外界感知。 听到敲门声他才从那个状态脱离出,伸出手臂将门拉开了一道缝隙。 磨砂玻璃门后的人影比他平时看起来要圆润几分,滴着水的手臂苍白却不失线条感,但也只有半截手臂露了出来,其他都隐在门后,却又因为磨砂玻璃的缘故,能看出个人形,这种感觉还是很奇异的。 范初阳把衣服递过去,还提醒他:“你把手擦干了再接,不然要弄湿。” 于是那只一直令她十分喜欢的手就在放最上面的浴巾上蹭了蹭,才拿走全部的衣服。 ——他总是这么听话。 如果不是接过衣服之后就立刻慌不择路地关上了浴室门,范初阳也许会认为他更冷静一点。 她没有在原地多站一会再给他压力,那样太坏心了,还是回到客厅,窝到沙发上端起冰块都融化了的乌龙茶开始继续电影暂停的地方,这次倒是比先前更容易进入状态。 后面暑假的日子,她基本也是这样,不去剧团的日子就在家里看电影和陪蓟云暖身边画画。 相比以前,其实前一项慢慢占用他更多的时间,可两者给她带来的满足感是不一样的。 她慢慢好像变得其中任何一样都割舍不了。 而让她感到欣喜地是,蓟云暖也不会持续地待在画室中,有时候他也会陪她一起看电影。 亲吻没有再发生过,也没人提起,好像它也不存在。 这边生活正常进行,却也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是一个电影的邀约,来自程导的介绍。 距离她上一部电影《今宵》确实也过去很久了,高二暑假拍完的戏,现在高三都要过完了,相当于空窗期一年,范初阳并不着急,对于剧团的戏目她仍旧充满兴趣,电影那边也跟周琦提前说过,暂时不用接。 而一年之后的她回想在《今宵》中的表现,并不觉得有演技尚未成熟的遗憾,正好相反,有时候她回想时,也会有难言的触动。 程光烨是个文艺片导演,他给她找来的资源自然也颇跟文艺片搭边,他直说,是一位老朋友的电影。 但来头不小,是个贺岁片,给她的戏份很小,最多时长不超过一分钟。 贺岁片都来头不小,周琦从她这儿听到消息的时候面上不由露出些激动,还好两人是通话中,她也不需要多遮掩。 周琦这一年也过得,不能说差,毕竟带的艺人也没有不干正事,范初阳专业第一考上的首戏,暑假时间也没玩耍,都在老前辈的剧团里磨着不同的戏路,比起一些不务正业的,可以说她是很认真也很争气了。 但对于周琦来说,她拿着范双学给的丰厚工资,却完全没有做到与工资相匹配的工作。这着实让周琦有些气馁。 就连这次贺岁片的机会也是,也不是她争取来的,完全是演员自己的业务能力过硬才让程导介绍的。 不过她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年纪了,气馁也不过几秒钟,立刻根据范初阳那边提供的消息联系起人脉打听起来。 打听地很容易,也是因为她其实在听到的时候就隐约与她不久前听到的一个消息对上了,再核实一下信息,果然是。之前因为她在被动摸鱼养老,就算注意到这个消息也没法有多余的想法。 她一向效率很快,当天就上来首都,与范初阳当面聊起。 也没选择别的地方,就是范初阳现在租住的地方。 周琦进门,听着范初阳的打开鞋柜从里面拿拖鞋,鞋柜一打开,她的心就咯噔一下,一半女鞋,一半男鞋,泾渭分明地摆放着。 从以前开始,她就很担心范初阳和那个男生的关系。 她的担心也从没有落空过,这都进化成同居了。在感情上,很多时候女性都容易比男性受到伤害,不管是情感上的,还是身体上的,周琦作为一个单亲妈妈,这方面深有感触。 换好鞋,周琦进入室内,两个人坐下来分享各自得来的消息。 范初阳得到的信息都是来自程导,对待范初阳这个他十分看好的未来之星,程导也是起了惜才之心,并不吝啬于多说两句。 “想要的角色是一个从大山中走出的少女,全剧中只出现了两幕,一幕是在他男主心里种下了一颗想走出大山的种子,另一幕在男主走出大山后最迷茫的时候,又点醒了男主。” “虽然戏份很少,但毫无疑问这个角色是很重要的。” 关于人物角色,她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完整了,毕竟是只有一分钟时常的出演。周琦也有些补充:“我问了几个去试过镜演员的经纪人,都说朱导的要求很苛刻,只演出淳朴风一定是不能让他满意的,你要有另外的演绎。” 范初阳点点头,若有所思。 在正经演戏上的细节,周琦不会多干涉演员。 她带过天赋流又努力的崔砥,也知道范初阳是与崔砥同类型的,但有过之无不及,崔砥或许是老天爷赏饭吃,范初阳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同样是天赋流,带崔砥用到的经验能很好地用在范初阳身上,在演戏上,不能扰乱他们的思绪,就算与他们有交谈,也只是倾听为主,不随意给出建议。 周琦有时候想:是不是她带过崔砥的原因,才被范总挑中来成为范初阳的经纪人。 她望着女孩沉思时美丽的侧脸,如同欣赏一朵独一无二的漂亮花朵在眼前绽放,心道:或许就是她运气好吧。 第二天,周琦带着范初阳去试镜,她察觉到自己的心情:并没有多少紧张和不安。 范初阳今天穿得简单,白色T恤,水洗蓝的牛仔裤,一双一脚蹬的懒人鞋。 见到朱导是在一家茶室的包厢,隔音还不错,门一关,外面茶客们交谈的声音就几乎听不到了。 赶路两小时,面试十分钟,不到。 朱导比程导看上去和蔼很多,带着副黑框眼镜,有很传统的文人气质,说起话也温润,很有君子之风。 单与他交谈,并不能感受到苛刻两个字会在他身上出现。 两人就程导这一层关系简单聊了几句,之后朱导把台词递给她,手放到茶杯侧壁摩挲着,他没有端起来,因为热茶水的热气会让他的眼镜产生雾气。 对于老友介绍的少女,朱正溪抱有期待,却不敢抱有太大期待,因为他已经失望太多次。 不过几分钟,她放下剧本,她的肤色是牛奶的乳白,也带着玉石般的水润精致,不算远的距离,朱正溪不敢说她化没化妆,但窗外的微光正好打在她脸上,照出细小的绒毛,又显出未经雕琢的感觉。 其实,朱正清对她的长相并不满意。 不是不好看,是太好看了,明媚又出色的五官,品茶时也不经意流露出受过这方面教育的从容,他不用猜也知道小姑娘是养尊处优长大的。 可他想要的芽儿是轻灵的,是泛着活气儿的,也是沾着山上的土,踩着地上的泥,有无比的生命力。 以上的想法,在她询问过是否可以开始之后颠倒过来。 朱正溪看得目不转睛,恨不得这一幕就是在剧组发生,被记录下来,他也就能自己动手剪出成片,一帧帧地再多看几遍。 她的表演结束,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让杯身挡住脸上太过震惊的表情,缓缓开口:“前一幕我想去遂城的山里去取景,山里蚊虫多,你多备一些驱虫水,不然要遭罪。” 他的意思是:通过了。 范初阳自动翻译,态度不卑不亢,唇角翘起却泄露一丝笑意:“谢谢朱导。” 朱正溪看着那抹不明显的笑意,也笑了,他端起茶,吹了吹:还是小孩子呢,不过真不得了。 试镜顺利通过,周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虽然不敢相信这么顺利,却也心知:有的人就是天生做这行的,天赋本身就是最不讲理的东西。 回去路上,她也不吝啬于表扬,狠狠夸赞了一番。 后半程路上车不多,周琦放慢了车速,终于下定决心与她聊起蓟云暖的事情。 在这之前,她就已经和范总聊过这个问题,范双学不喜欢卖关子,直言那是范初阳的选择,他不会多管。 周琦本来也不应该多管,像上次那样认为是年轻时候性格未定的冲动就好,可她既然知道了两个人已经同居,联系到自身,知道要做多嘴的事情也得说上两句,她诚恳开口,与她分析了一番与蓟云暖继续在一起的利与弊。 最后道:“初阳,我没想改变你的想法或是做法,只是,女孩子尤其需要保护好自己。” 在周琦看不到的视觉死角中,范初阳眼神古怪,听出周琦的好心,她还是答应了,然而脑海里却浮现起前段时间,她将蓟云暖压在身下,他毫无防备,却任她施为,也是这样,她意识到,她似乎还清楚地记得少年柔韧紧实的身躯。 她默默点头:男孩子也得保护好自己。 ——蓟云暖那样就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说:码字码字码字码字哇 我(痛苦面具):我写不出来的,没想法啊半小时后,停下敲键盘的手:就,好像也能写。 第三十九章 最后周琦在车上说的话,范初阳大半都听进去了。 可实际上,就算这听进去的大半内容对于范初阳来说,也都算不上是需要格外重视的事情。 富裕家庭的女孩子从小开始需要注意的事情太多了,特别是范初阳的家庭,已经不能简单地算作富裕。 她另外想想,发觉从周琦口中描述的“注意”竟然是她需要面对的那些“注意”中伤害最低的了。 所以尽管她认真倾听了,也无法如同周琦期待地那样去与蓟云暖分开。 到了家,范初阳与周琦告白,周琦欲言又止,又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该说的话她已经在车上全都说了。 于是只能合上嘴,目送她上了楼,这才开车走。 回到家之后范初阳自然先去找蓟云暖,打算分享这个好消息。 意料之中地,他就待在画室里。 望着他正对画布的背影,她没有察觉面上的笑已经扬了起来,脚步声正常出现,沉浸在作画中的少年没有给出反应,画布上已经有了大片的颜色,交杂着却不显得凌乱,这是一副以幻想生物为题材的画作,是他最擅长的方向。 蓟云暖很投入,这一幅画是他近一个多月的心血,也是即将向外国一个奖项发起冲刺的作品。 见状,范初阳也没有打扰他,她走出画室,合上了门。 如果是画室是蓟云暖的地盘,那客厅就是范初阳的地盘,也是她的专属放映室。 当时在租住这个房子,她将隔音设为很重要的一个因素,于是现在也不用担心看电影会影响到画室里的蓟云暖,盘腿坐在沙发上,范初阳有点想去冰箱里拿雪糕吃,但考虑到大姨妈快要到来,明天就要去剧组,她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要说轻松自由,还是没有走上这条路的时候轻松自由,什么事情都敢做,就算是大姨妈前一天,吃了冷饮疼也不过是疼在自己身上,并不需要考虑额外的东西。 也许是想要获得些什么,就必须得放弃些什么。范初阳并不觉得被束缚了。 《芽》的全部剧本她已经看完,所以今天在选择电影的时候她也作出了与原来的观影计划不同的选择,选择了两部作品,一部是与《芽》背景相似的电影,另一部则是纪录片。 山里,她去过,每年去避暑的桃源乡其实就是在山中,只是被开采建造过的山林就算在开始的时候就尽量保留原始风貌,但总归不太一样。 范初阳先看的纪录片,八十分钟的时长结束,正好是午饭时间。 她关掉电视,瞥向画室的门,没有任何反应,她坐在沙发上那一刻起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就不也打算去敲画室的门,她先订好外卖,拿出手机刷刷刷,没想到的是崔砥给她来了信息。 这位大师兄(荀故前算是二师兄)对她很是关注,不仅是将她当做后辈,也当做是即将长成的对手,近期正好闲在家,不像拍完程导的戏就去继续高三上学的范初阳,这一年之中,崔砥算得上忙碌,一部电影一部电视剧,他的行程很满,也是最近才杀青,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从周琦那里听说她试上了朱导的戏,崔砥也很高兴,找她是想与她说说朱导的一些忌讳。 朱导看上去是温润的君子气质,但就画面的严苛程度上来说,比之程光烨还要更高些,并且,还有一点值得注意,朱导算是个不折不扣的迷信人士,但这一点却少有人知道。 原因在于整个娱乐圈就都还挺迷信的,所以朱导的迷信也没有那么突出。 但崔砥跟朱导合作过一段时间,倒是很清楚朱导在一些重要场景的拍摄前,是绝对会看好黄历,甚至找人算一算也不乏有之。 他那一次就是因为朱导,和一个小猪存钱罐的幸运物待了一天,要说发生了什么,重点就在于什么都没发生,所以朱导很高兴。 崔砥也就只能无奈地想,能把戏正常拍完却是挺幸运的。 说完这一件事情,见到小学妹不以为意的表情,他正要敦促两句,就听她道:“很正常,我过年的时候还跑去道馆里烧香了。” 崔砥不见她有排斥,也应和道:“我过年也去了,还给你求了求高考。” 人之间的情谊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他们俩不过相处几个月,半年都没到,感情却很好,一点都没有年龄差带来的代沟。 范初阳也是第一次听他提起还给她求了高考,她难免讶异,心中却开心,道:“下次去魔都,请你吃饭,看来多亏了学长的影帝加成,我才能顺利考到首名。” “你个促狭鬼。”崔砥道,他难怪是在高考结束这么久之后才提起这回事,是早就知道她的性格会这样说,他性格本来就爽朗开明,并不计较范初阳与他没大没小,就跟看小辈似的,清楚是两人关系亲近才能这样开玩笑。 两人聊过一会儿,范初阳接到外卖电话,她看了看窗外炽热的阳光,和远处差点要模糊的建筑物,内心是拒绝的。 还好早上因为要出门已经涂过防晒霜,穿上防晒衣,帽子带好,拉链一直拉到鼻子上,再拿上遮阳伞,这才是出门的准备工作都就绪了。 她住的这一栋离南门不算遥远,打着伞没那么晒,但热意没法降低。 拎着外卖包回到家里时,防晒衣已经被汗湿了粘在身上,并不舒服,不过空调吹上一会儿,身上就又干燥起来。 把装备都收拾好,她这才去敲蓟云暖的门,没敲成果,落下手之前门已经被打开。 蓟云暖有些惊讶:“你回来了,那我去做饭。” 看来,她之前进去的那一次,他并没有发现。 仰头看去,一个暑假的时间,他的身高又长了些,头发也长长了,细碎地垂在脖颈上,苍白的皮肤上微微干裂的唇瓣令她眼神一凝,可她也冷不下表情,只能略弯着唇角,道:“你先去喝水,我早回来了。” 他就点头,去厨房倒水喝。 范初阳跟在他身后,也到了厨房,她是来拿碗的,外卖给的饭太多,她吃不完,分一半给蓟云暖刚好。 她这次点的是一家私房菜馆,天气太热,她没点辣的菜,大多是清淡爽口的小菜,唯二的两道荤是清蒸鱼和银鱼蒸蛋。 把饭分给蓟云暖的时候,她原本分了一半,想想明天就要去剧组,又多分了剩下的四分之一给她。 镜头里拍出的人是实际生活看上去是不一样的,还好这个暑假她因为在剧团的关系,也算一直都在控制饮食,不需要太为了体重担心。 蓟云暖皱着眉,“会不会吃太少了?” “从八分饱到七分饱吧,没多少区别。”范初阳倒是不在意,与他说起今天的试镜结果:“顺利通过了,不过明天就要去遂城山里了。” “朱导说要带一些防蚊虫的,家里就有,我待会收拾东西的时候得放进去。” 她这个时候颇有些碎碎念,唯一不说话的时候就是在往嘴巴里塞饭菜,一口嚼一会儿咽下去,再继续说。 蓟云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时不时回应她:“等晚点我再提醒你一次。” 遂城,他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多少有听说过,是个大山很多的城市,山林里蚊虫多,如果是他自己去,蓟云暖不担心,偏偏范初阳的体质就是特别招蚊子,只要在一块待外面,蚊子从没有咬过他。 “好呀。”范初阳还说了朱导迷信的事情,自然也提到了告诉她这个消息的崔砥。 这次蓟云暖没答声,但比之看到她与荀故前两个人站在一起的场面心里又要好上许多,倒不是因为将崔砥和荀故前拿出来比较,只是……想到那个吻,他嫉妒不起来。 菜馆里的饭和菜都是打包好的,吃的时候只用了家里一个碗,其他都是就着打包盒吃,吃完之后也只需要收拾打包盒,以及洗一个碗,很方便。 简单收拾过后,两个人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蓟云暖回到画室,范初阳则先去睡了个午觉,早上起太早了,她有点困,加上现在多补一补觉,到了剧组里面缺觉是很正常的。 不过这次她的戏份不多,快得话一天就能结束,再慢也不会超过三天,所以她也不多担心。 但这一觉比她想象中睡得时间久,一点开始睡,她到了四点半才醒,醒的时候还跟鬼压床似的又在床上挣扎了十分钟才彻底清醒过来。 范初阳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从衣柜里翻出长袖长裤往小行李箱里面放。 与崔砥闲聊的时候,他不仅说了些有关朱导的事情,也向她传授了一些在山里拍戏的经验。 虽然现在是夏天,但山里的气温并不高,而且蚊虫又多,比起短袖,长袖更适合带过去。范初阳怕热,更怕蚊子叮咬,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选了长袖长裤。 至于驱蚊水这些,家里是每年都会给她准备的,效果强劲,只是偶尔有几只漏网之蚊。 其他东西她也都熟门熟路地收拾着,毕竟不是第一次收拾行李出门。 收拾完东西再看手机,周琦发了一份提醒给她,也是关于带些什么的,同时还与她确定了明天去机场的时间。 因为朱导那边着急,他的戏其实很多部分都拍完了,只剩迟迟未定下选角的这个角色与男主的对手戏没拍,拍摄地点也早已定好,现在角色也确定下来,自然希望能赶紧拍摄完成,所以周琦给她定的机票是早上六点的。 范初阳调了个早上的闹钟,将行李箱的拉链拉好摆放到床边,明天早上起来洗漱好了她就直接能走。 收拾结束,她就放下一件事情,刚打开房门,就闻到了饭菜的扑鼻香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有更新~感谢在20220210 00:14:07~20220210 23:0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纯洁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再冷硬的心,在这日复一日的饭菜香气中也要被软化的。 何况,在她胸膛内跳动的这颗心脏本就是普普通通的柔软,生不起什么抵抗。 出去到餐厅,少年欣长的身影围着海蓝色的围裙,正端上盛好的米饭,这说明菜都上好了。 知道她夏天食欲不振,他没做太多菜,就还是惦记着出门之后估计会吃不好,所以对一只小母鸡下了手,没熬汤,做了一道白斩鸡,在她还未醒来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凉了,现在正好入口。 海带猪骨汤也是半凉,浇在热腾腾的饭上,温度交融,就不觉得饭太热乎了。 另外还有一个凉拌小菜,三样菜,两个人足够吃了。 比之中午那一顿有私房菜馆烧出来的菜,蓟云暖做的晚餐还更合她的胃口,她却不敢吃多,先喝了一碗汤,吃了些鸡肉和三分之一碗饭,就算解决了晚餐。 吃得差不多,蓟云暖就问她:“行李收拾好了吗?有没有缺的我马上出去买。” 范初阳稍作回忆,道:“基本家里都有,我收拾地差不多了,驱蚊虫的水也放进去了。” 她没给他提醒的机会,蓟云暖承认自己有一点点失落,可也没关系,他滑动手机发给她遂城这几天的天气情况,也道:“遂城后天有大雨,你们要去山里,最好明天就能拍完,赶在下雨前出来。” 因为天气显示的大雨,他心中有隐隐的不安。 “有雨啊。”范初阳皱皱鼻子,平时她还挺喜欢下雨天的,可拍戏的时候就成了阻挠,她轻叹一声,道:“我也希望能早点拍完回来。” 然而事与愿违。 第二天范初阳起早到了遂城,剧组派人来接她和周琦,之前跟着她的那个小助理已经让周琦介绍给相熟的经纪人了,小助理之前活干得不错,细心也周全,但范初阳迟迟不进组,并不需要她,给她一个跳板离开也是好事一件。 初到遂城,阳光明媚,这儿的人文地貌又是一处新的模样,做演员虽然要各地奔走,但途中倒是能见到很多种不同的风景。 可随着车进了山,她就感觉不太好了。 原因无他,蚊虫又凶又多,虽然她出门前喷了一次驱蚊水,上车之后还补喷了一次,还是招了两个蚊子的咬,在脚踝上留下两个大包。 山上的路并不太好开,因为朱正溪的严苛要求,他们这次选的地方据说是他年轻时候过来采风时曾经到的一处寨子,现代化程度低,也就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原始的地貌。 所以将车开到一处大的平坦地方,来接她们的司机小吴就停了车,解释道:“再往前就是小路了,得走进去,不过路不长,走十分钟就到了。” 他似乎是个沉默寡言性格,一路上也就刚见面的时候打了个招呼,这是周琦他说得第二句话。 周琦感叹,车都开不进去,朱导这是找了个货真价实的深山老林。 她倒是不怎么惊讶,之前还带着崔砥的时候,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那次是在黄土高原上,喝风吃土,三个月下来,她回家洗澡洗了一浴缸的泥水,不过辛苦没白费,崔砥就是凭借那部电影拿了玉桂奖的影帝。 像朱导这样的导演,取景都要比旁人认真一点,这对演员来说也算一种保障,所以周琦感叹归感叹,半点都没有抱怨。 下了车,小吴自觉拿了范初阳的行李,夏天的衣服薄,她也不是常住,行李箱不重。 而且这条路虽然车开不进去,对于走路来说还是很平坦的,行李箱也能拉着走,所以范初阳也很放心地把行李交给了小吴。 小吴的时间概念也应当是很好,从他们下车一直到走进寨子中,也就花了十分钟出头的时间。 他与寨子里面的一位向导打了个招呼,由那个人领着她们去住的地方。 房屋已经收拾干净,基本的生活用具都有,她放好行李箱,认了认地方,让小吴带她去找朱导。 朱导正在布置场景,是一处开阔的地形,有被人踩出的一道小径,还有一条清澈的溪流,隐约能看到几条小鱼的游动。 见到她来,他和蔼地笑笑,与男主角介绍了一下她:“这是初阳,演芽儿。初阳,他是姜南坤,演《芽》的男主阿瓦。” 两个人就打了个招呼,姜南坤看上去年纪不大,气质干净,他的肤色黑黝黝的,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范初阳对他的第一印象还不多。 见他们俩认识了,朱导就把时间交给她和姜南坤熟悉一下,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你们俩培养一下感情,别等到拍戏的时候眼睛里全写着陌生。” 他说完就去接着指挥一些器材的摆放了。 范初阳与姜南坤互相看了一眼,眼睛里都有点笑意,两个人都自认为是专业的演员,表达感情是最基础的,当然不会像朱导开玩笑说得那样眼睛里全是陌生,只是,既然要演对手戏,多熟悉一下自然不是坏事。 演员在一起聊些什么? 姜南坤自觉作为男生得担负找话题的责任,就提了一部经典电影,范初阳当然看过,两个人就着电影聊起来。 他能被朱导看中作为男主角自然不简单,学院派出生,但难得的没有匠气,这样的人一般都是理想主义者,两人交谈时他也不掩饰这一点。 在这部经典电影上,两个人很多地方的见解都很相似,也会掺杂着自己最近的阅片一起说,这次聊天就还算愉快。 他们来交谈的途中,朱导却是脸色不好地回来了,嘴上骂道:“出来之前都检查过了,还能出问题。” 之后一问,才知道有台收音的仪器里在调试的时候有不少杂音,用是用不了,还好准备完全,有备用的仪器,就是重新从寨子里拿过来要费些时间。 朱导也说到了接下来明天可能会有的大雨,希望能尽快拍完,而且他请的大师也算了,说这次拍摄不能延期,不然有祸事。 范初阳早有崔砥的预警,对朱导突然冒出来的迷信不作反应,而姜南坤虽然面上有些无奈,但已经是很适应的样子,也是,他与朱导拍了一个多月的戏,早就知道朱导的这个“小毛病”。 上午就这么过去,中午,三人坐在一起吃饭。 许久不进组,这让范初阳回想起拍摄《今宵》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和程导还有崔砥时常三人坐一桌,一边吃饭一边讲戏。 而朱导不愧是程导的好朋友,这方面的习惯也是一样的。 姜南坤和她嘴里塞着饭,脑子里塞着戏,饭吃完了,走路到拍摄地点正好消食,两个演员坐下来化妆,戏服在出门前就换好了,女装是少数民族特有的风格,颜色靓丽多样,还有些锃亮的银饰。 准备都做好,正式拍摄却不顺利。 一方面是因为姜南坤是沉浸式的演员,他的情绪来得慢了,演技上的表现就不太稳定,尽管还都是中等之上,对于精益求精的朱导来说也不够满意。 不过朱导和姜南坤也磨合了一阵子,也知道他的情况,NG了几次,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机器回位,重新喊了开始。 范初阳在剧场轮转着演相同的剧目,所以姜南坤的NG倒是几乎没有怎么影响她,但她也从有限的经历中将合作过的三个男主演的演技做了比较,崔砥自然不用说,他的成长是靠着一场一场戏打磨出来的,在与他合作时范初阳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特别是一些情绪上的细节处理和微表情的使用。 荀故前要比崔砥稍逊一筹,但他的优势在于从小在母亲的话剧团中长大,对于老戏骨的演技他看得太多,本身也是天赋不低,学到那些老戏骨的七八分就有很不错的表现。 姜南坤相较于他们二人的确要不成熟地多,但他格外干净的眼睛与抓到灵感时额外突出的表现也给他加分不少。 自从踏上演戏这条道路以来,范初阳接触到的演员不算多,但与她有合作的男主角都是实力派,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内心是很庆幸的,就是原石需要打磨,演技的打磨只靠单独一人去增进是有限的,还需要与不同的演员去碰撞。 而姜南坤也在两人的对手戏中,很快意识道,单说演技,范初阳也胜过他很多,更重要的是她能收放自如,对于情绪的管理十分出色。 一次中场休息的途中,他拍拍脸,给自己打气。 终于,两个人的在镜头中呈现出的效果越来越好。此时,天也黑了。 朱导也意犹未尽,却也只能收官回寨,白天浪费了很多时间在布景和设备的检查上,明天这些时间就能省下大半。 这部电影对他来说很重要,尽管两人演得已经很好了,但既然能每次重新开始都有提升,朱导还期待着最好的一场戏。 于是他玄学也不信了,第二天看到太阳升起,心里一喜:能接着拍。 等到十点多,阳光正好,摄像机中呈现的画面张力十足,朱导也满足地喊了“咔”。 同一幕拍了几十条,不仅是演员觉得解脱,工作人员也觉得解脱,众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就在天空上太阳悬挂的不远处,云层染上了墨色,昭示着,风雨欲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吧,今天还有 第四十一章 “……受突然强降雨的影响,遂城西部一山村后方的山体岩石松动,黄土和树木混杂在一起倾斜而下,此次的山体滑坡事故目前已造成17人失联,截止8月25日下午二时25分,政|府的救援已经有序展开……” 后面的话,蓟云暖再也听不下去,画笔蘸着锈色的颜料从手指中挣脱,掉落过程中在画布上留下一条难看的痕迹,毁掉了画面整个右下角。 这也就相当于这幅耗时漫长,投入不少心血的画作已然是废了。 此时的蓟云暖也无暇关心画了,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把手机上的新闻频道关掉,手指颤抖地在屏幕上找到通讯录,拨打了范初阳的电话。 将扬声器开到最大音量的手机里并没有发出应当有的嘟嘟声——连拨通都无法。 令他惧怕不已的猜测如同阴影一般漫上心头,他神经质地咬着手指,说服自己一般摇了摇头,电话那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直到又过了一会儿传来无法接通的提示,他才点了挂断。 蓟云暖攥着手机的力道不自觉大了起来,直到手上传来疼痛他才回过神一样,毫无表情地拨打了另一个电话。 这次倒是打通了,只是显示正在通话中,他挂掉电话,一边重新打这个号码,一边开始换衣服,电话一直在通话中,直到被接通,他已经换好能立刻出门的衣服正坐在电脑前浏览去遂城的机票。 最近的一班飞机在今天晚上八点,他迅速买下机票,只拿着手机从椅子上站起。 就在这时,手机传来疲惫的声音:“正在找人确认初阳的消息,山体滑坡把附近一个基站冲倒了,初阳的电话打不通……” 语毕,岑施与沉默了一会儿,才喃喃自语般道:“当初不应着她想去演戏就好了。” 电话被挂断,蓟云暖无暇去想岑施与说的什么让他不要冲动的话,只有那一句“当初不应着她去演戏就好了。”在他的脑中会回响,一遍又一遍。 从来没有这个时候他这么痛恨起自己那时候的一句多嘴,为什么要去问她那个问题,为什么要告诉她,她有演戏上的才能,如果不是他多嘴,她今天或许就只是坐在他的身旁,专注地看着他画画,而不是消息未知,生死未卜。 他徒然地坐到地上,其实那时候的心情他从未忘记,既是觉得演戏的那一刻她格外开心,也是……想在她的眼中变得更特殊一点。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从地上站起来,去房间里拿上手机充电器塞进包里,还有家里的两个充电宝一并塞进去,叫了一辆去机场的车。 * 大雨下个不停,上午还湛蓝的天空此刻像被泼了一盆墨汁,风卷残云,从范初阳的视角向远处望去,一道黄色的河流陡然出现在翠绿的山上,泥泞的黄土里断裂的树木,破碎的山石还有不知道是那户人家的房顶。 她从未见过这样来自大自然强横又莽撞的力量,肆意破坏着周围的一切,人类的力量在此刻显得无比渺小。 “……还真是不幸又幸运。”此刻唯一开口的朱导面色沉重,他再一次清点了这次和他一起出来拍摄的所有工作人员,用一个不少的数字来安慰自己道:“还好,还好。” 范初阳在伞下打开手机,这个动作她已经重复好几次了,但每一次看到的都是无信号。 没网,电话打不出去,她现在平安的消息就传不出去。她难得有些急躁。 深呼吸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范初阳捋清思绪:蓟云暖那边她倒是不怎么担心,因为他画画的时候很专心,也不太关注外界消息,到了晚上他该联系她的时候,估计那时候她们也得到救援了。 她比较担心的是范双学那边,就算他在公司,肯定也派人盯着她的行动,估计这一块山体滑坡的消息已经报告给他,现在只能希望父女感应这种东西真的存在,不至于让他太担心。 然而她没有想到,蓟云暖开着遂城的地方台当画画bgm,几乎是山体滑坡被报道出来的第一时间他就得知了消息,此刻已经坐在机场等候厅,等待登机。 范双学那边则是紧急联系了几位专家,根据范初阳的最后定位与山体滑坡的地点做了比对,得出了她大概率没有被波及到,应当是安全的结论,此刻也在积极联系当地的救援,让人送了一批物资过去,希望能快一步得到消息。 “初阳,别看了,先过来吃点东西,早饭过了你就没吃过东西。”周琦走过来,有些担心地看着她,顺着她的目光望了一眼远处就立刻收回了视线,那场面太惨烈,她不想多看。 范初阳收回视线,回答道:“就来。” 就像朱导说的,他们这一次算是不幸又幸运,不幸地是山体滑坡就发生在目之所及的地方,并且因为被困在了山上,现在只能等待救援,幸运地是没有被山体滑坡卷入,因为知道天气预报上显示有雨,为了保护设备,一些防潮的东西也带着,此刻也就不用在暴雨下被浇成落汤鸡。 剧组这边不知道要拍多久,为了节约走山路的时间,自热米饭、泡面等方便的食物都备了一些,省着点吃等到救援到来并不是奢望。 范初阳跟着周琦走到一处帐篷,这是昨天就搭好的,没想到今天派上了大用处,大多数设备被收起码好,腾出了足够的空间能让所有人有待在里面,自热米饭已经热好了,从出气口冒出香气。 她吃这一类食物吃得很少,一开始因为觉得新奇买过,尝试过之后还是选择老实吃现做的。 不过现在特殊时期,她早上七点起床喝了碗米粥就没有其余进食,没被周琦提醒前还觉得不饿,被提醒后好像神经反应过来,开始向她传递饥肠辘辘的信息,嗅着食物的香气,更是感到饥饿。 范初阳接过周琦递来的自热饭,这一份是广式腊肠饭,上面淋着些褐色的酱汁,米饭晶莹剔透,看着卖相不错,尤其在这个场景当中,足够使不安疲惫的心情有稍许好转。 这当下,周琦也不提什么碳水热量了,范初阳倒是算了一下,还是一口一口尽量把盒子里的饭都吃完了。 对于她平时的胃口来说,分量有些多了,但暴雨不停,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这样的事故是否还会发生,又或者在这批不多的食物耗尽前是否会得到救援,大家都吃得很珍惜,尽管范初阳对救援抱有积极心态,也要保存好体力并且尽量喂饱肚子。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帐篷上,刚才范初阳在外面待的久了,雨丝缠上她编成麻花辫的头发,也润湿她的侧脸。 吃过迟来的午饭之后,她搬了个小板凳坐下来,周琦怕她乱想,也坐到她身边来,温声安慰:“别太担心,救援很快就会到的。” 她明明自己也强忍着害怕,可哪怕不表露出来对于擅长揣测表情的范初阳来说,一览无余。 范初阳知道,周琦的女儿刚过了五岁生日不久,因为她的工作也聚少离多,想必周琦此刻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周姐。” 周琦恍然看着她。 范初阳站起来,给了她一个拥抱,拍了拍她的脊背,道:“我爸那边能查到我的历史定位,在山里可能定位没那么准确,但也足够了,相信我,我们很快能离开这儿的。” 这个拥抱并不宽阔,没有厚重感,少女单薄的身躯也并不多少温暖,可奇异地是,却让她汲取到了力量。 这力量不仅是来自于她所说的话,更多仅仅是因为她在安慰她这件事情。 自己还比她大上将近二十岁,安慰不成反被安慰,周琦反应过来,下意识一挣扎,就被她放开,她掩饰般地别了耳侧的一缕头发,道:“那就好。” 不可思议。周琦忍不住想,她不禁回忆起第一次看到范初阳演戏,那时候受到的震撼与现在的感受有异曲同工的地方,也就是那个时候,她一点都不后悔接下来自范总的邀请,成为初阳的经纪人。 此刻她真切地感受到:初阳在情绪上的感染力无与伦比,她是天生的演员。 而她作为经纪人的事业,也势必会到达另一个高峰。燃起的野心让焦虑担忧一扫而空,周琦拿出手机,道:“刚好有时间,我去理一下最近的一些信息,说不定能给你接个不错的剧本。” 范初阳坐回小板凳上,看着周琦眉头紧锁地盯着手机,心道:某种程度上,周琦也是很厉害。 她无事可干,上午拍完了这部戏中唯二两个片段中难度较高的那个,剩下来的那一段对于她来说只要正常发挥就没有问题。 说起来,暑假开始,她还未有过现在这样空茫的时候。 高三开始,时间过得太快了,一天又一天如同被一只看不到的手拨弄着,现在这只手消失,时间就流逝地异常缓慢。 于是她对于蓟云暖的思念突兀地开始,每一秒都在持续叠加。 将目光虚无地投向半空中,她平淡地想:啊,好想他。 第四十二章 如同已然在生命中自然占据一个角落,这感觉升起的时候让人又感觉无措又心安。 等待的时间令人煎熬,好歹救援在三个小时后终于到来,相熟的工作人员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周琦也不由自主握住她的手,难掩激动:“能离开这儿了。” 范初阳轻轻点头,握着手机心神飘向远方:“嗯。” 下了来救援的直升机,一众人身心疲惫,朱导年纪大了,顶不住继续奔波,安排好剧组中的工作人员,决定留下休息一晚明天再离开,周琦已经约好车,两个人一起去机场,她本来打算要送她回首都,被范初阳拒绝了。 她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没必要耽搁她回家的时间。 手机信号已经恢复,范初阳先给范双学打电话报了平安,其实她得到救援的那刻范双学已经得到休息,他已然调整好心情,从声音里确认过她的状态不错,就放心下来。 之后就是来自岑施与的电话,他一点都没有快要步入中年的自觉,快三十的人慌里慌张,满是后怕:“初阳,你没事吧?!我要担心死了!” 范初阳嘴上轻松:“没事,快要到机场了。” 岑施与立刻道:“那你回南城,我给你定一桌好吃的,回来洗洗晦气,去哪个什么很灵的庙里拜一拜。” 听到最后这一句,范初阳是确信岑施与这次确实被吓到了,从他一个从不迷信,并且对宗教活动嗤之以鼻的人口中说出这种话,可见他的担心程度。 范初阳心里一暖,却拒绝道:“我不回南城,回首都。” 蓟云暖还在首都,她想回去找他。 岑施与疑惑:“有什么好去首都的。”他转念一想,回过神来,”你是不是要去首都找蓟云暖?” 这甚至不是一个问句。 他窝着火把蓟云暖的下落抖个干净:“ 那家伙早不在首都,我几个小时前打电话给他,他就在等机场等着上机了。” “……啊。”范初阳短促地应了声,她下意识望向窗外,这一段的路已经能够带给她一些熟悉感了,她识路一向不错,知道这里再转过一个弯应该就是机场了。 身体还坐在车内,她的心却已经飘出窗外,往前方飞去。 “初阳。”她的反应让岑施与有种说不出的不安,他抬手按了按眉间,脸上闪过苦恼,张了张嘴又闭上嘴。 ——他不见得多讨厌蓟云暖,毕竟也算是唯一带过的学生,加上蓟云暖在绘画上有着让上帝都侧目的天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蓟云暖并不优秀,但事实上,他就是觉得,两人并不想配。 他也见过两人的相处,那并不是正常的恋人相处。 而是深挖下去会令人惊惧的互相牵连。 以前岑施与总觉得,小外甥女会像对待前几个小子一样,过段时间就换一个,但蓟云暖太想抓住她了,于是小心翼翼,从不尝试越过她的底线,成功地留在了她的身边。 可他什么都没说,范初阳也能察觉他未尽的话语。 她的眼睛依旧望向窗外,有种不掩饰的执着,她开口:“小舅舅,我要去找他了。“不是说服,只是告知。 “我得挂电话了。” 她的语气又轻又柔,又那么坚定,像一阵期待的风,落在岑施与的心上,他抬不起生气的欲望,有什么办法呢,他就像是欠了她的一样。 多年来,他就是这样,从未阻碍过她任何决定,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岑施与握着手机轻叹了口气,说:“你去吧。” 与岑施与结束通话,范初阳看着返回通话记录的页面发了会呆,她并不是不知道小舅舅的担心和未言说的想法,她只是——也无法抽身了。 她的通话记录寥寥无几,几个名字和电话都熟悉地不行。 拨打出蓟云暖的电话,这件事情比她想象中难做,因为在她的设想中,他不应该知道遂城发生的事情,或许在她回去之后,会看到热搜或是新闻,但她那时候也可以说发生在与她隔得很远的地方。 因为有这样的设想,她从获救到现在,都没有打过电话给他。 其实,并不是没有想过打电话给他这个选择,经历着山体滑坡的一开始,她曾经差点打出过他的电话,可如果那真是生命的最后几分钟,范初阳不得不遗憾地想:她还是会先打电话给范双学,然后电话快结束的时候,她会嘱托父亲不要迁怒于他。 大概也仅仅只能做到这样了。 可一旦想到生命的最后时间,她连一秒钟都不愿意留给他,范初阳越觉得现在以及未来看不到的时间,她要去到他的身边。 与他长久一些,再长久一些。 手指按到冰凉的屏幕,电话很快被接通,她来不及开口,先听到他沙哑着的,以及太过专注反而变得清晰的微微发着颤的声音。 “初阳?” 他声音中复杂情绪杂糅在一起,哪怕是擅长于分析情绪的范初阳分不清,这声音中是不敢置信的情绪更重还是恐惧的情绪更重。 分不清楚也不要紧,只要去回应他就好了。 范初阳重重地嗯了声,问他:“你现在在哪儿?“她的声音穿过话筒,在耳边清晰可见,每一个尾音的落下都像是叩击在他的胸膛,蓟云暖深吸一口气,以缓解过于起伏的心情,心脏不规律地跳动收缩,甚至让他感觉到一丝疼痛,人生的大悲大喜这一刻瞬间他才有了最深刻的感知。 情绪是从未有过的激荡,他不适地皱起眉,握紧背包的带子给自己着落感,回答道:“我在机场。” 想到这描述不够具体,他匆忙补上:“在遂城机场的候机室,你,你在哪儿呢?” 最后一句,他问得有点不安。 停滞的思维开始转动,他能得到的信息还是山体滑坡刚不久时打给岑施与的那通电话中他所透露出的,此后能做到也只是关注着地方台和救援队的信息,然而这些信息中没有她的身影。 这一方面让他觉得或许是件好事,另一边又不断地陷入未知的恐惧和对自己无能谴责和后怕中。 他是心甘情愿被爱意捆绑住的鸟,被她喂食过后就再离不开她。 “那我很快就到了。”范初阳的心情突然急切了几分,察觉到的她无奈地告知自己:不是快要见到了吗?冷静一点。 她定了定神,尽量平稳道:“你在那儿等我。” “……好。”他的心安定地落了一半,小声地向她祈求:“电话可以不挂断吗?”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蓟云暖扯起背包,往来时的方向走去,他大概能猜测她会在机场的哪个入口进来,但是他已经答应好要在这儿等他,所以他从接近飞机起飞的地方挪到了候机室的入口处,最靠近门口的位置。 他坐下来,抱着背包,手机在耳边,时不时会传来一点不明显的呼吸声。 尽管就在这个城市里发生了山体滑坡,但对于机场来往的人来说这甚至算不上人生的一个插曲,因为与他们无关。 他们也与等待着的蓟云暖无关。 他的注意力也就半点不会放在他们身上,也不用去分神辨别他们是不是范初阳的模样。 人群中,根本不需要辨认,他也能一眼就认出她。 哪怕她戴着口罩,总是柔顺的发丝有些狼狈地贴在脸侧,身上还沾了点泥泞,可单单那一双望向他的浅棕色眼眸,就让他知道:是她。 身体仿佛被巨大的石头重击,好像活到今天一直都淡淡的情绪积攒着爆发出来,他站起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一下,虚弱感有由内之外,他才想起从早上听到这个消息开始,他一直没有进食,再往前数一天,因为没胃口也几乎没吃。 身体抗议着能量不足,可现在不是管它的时候。 他走向她,直到将她拥入怀里这一天所有的混乱情绪才恢复正常,他也才终于有了踩在现实的真实感。 八月最炎热的时候,她纤细的身体却带着一点凉意,身上的雨水还没有干,仿佛留着草木泥土的青涩味道,蓟云暖收紧手臂,眼眶发热,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融入血肉里,让两个人再不能分开。 弯腰埋首在她的脖颈处,他的吐息灼热,声音哆嗦着:“我好怕。” 蓟云暖紧紧闭着眼,将泪腺快要分泌的液体忍回去,可他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重复道:“我害怕。” ——好怕,害怕,怕极了。 要是再也见不到她,他情愿死了。 范初阳原本要抚上他背的手停了下,放到了他的后脑勺上,那一处的头发像第一次摸到一样,柔软浓密,像是缠人的海藻。 在海里游泳的时候,被海藻缠住是会溺毙的。 可还是有那么多人被深海的风景迷住,义无反顾。 她用力揉了揉他脑后的头发,将他压在自己的脖颈处,另一只手臂抱紧了少年单薄却已然慢慢坚实的身躯,语气坚定而温暖:“蓟云暖,我在呢。” ——所以,别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疫情居家办公了,唉,希望大家都健康平安 第四十三章 两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旁人听不到他们的交谈,目光停留过也很快挪开,在紧跟着范初阳的周琦在心里叹了口气:还好两个人都戴上了口罩。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初阳的电影一部都没有上映,没有曝光也谈不上害怕被拍到。 可周琦也清楚地知道,哪怕初阳有了知名度,这对她而言也谈不上什么,她本身与大部分演员走得就不是同一条道路。 尽管如此……她上前一步,打断二人:“这里可不是适合聊天的地方。” 蓟云暖不想松开她,或者说,不想被她松开,他们俩很久没有如此接近,换了大一点的房屋,各自有房间,她很少再会睡在他能看到的地方,高中时期趁她睡着时那个隐晦又克制的指节吻,成了反复回忆的念想。 但他还是松开了她,他垂着脑袋,微长的黑发蜷在颈边,抿着唇角,眼角微红,显出些疲惫的脆弱感。 ——明明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已经快要能将她整个拥住。 范初阳摸摸他的脸,与他道:“先回去。” 因为蓟云暖只订了过来的机票,下一班的飞机只有晚上九点多的时间,所以等回到南城已经很晚了。 没遇着什么大难,更谈不上大难不死,但总归惊吓一场,范初阳就让周琦早点回家,接近凌晨,她不放心,让过来接人的司机送她一程,而原本作为保镖的陈哥又成了司机。 范初阳靠着车窗,这一天下来,她也有点累,声音轻缓:“待会儿先送蓟云暖回家。” 这种时候蓟云暖一向不会插嘴,在等待飞机和坐飞机回来这段时间里,他从会失去她的噩梦中清醒过来,可那样几个小时中得不到消息的恐惧仍旧勾破雪白的画纸,。留下不可恢复的一笔。 在他没有意识的时候,他就已经忍不住伸手去抓她的袖子。 被她的掌心贴住手背,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抬眼去看她时是从未有过的不舍,他问:“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从前,他从来没有问出过类似的话语。 范初阳也有些惊讶,她握了握他的手,稍作思考回答他:“困了就先睡,晚点我过来。” * 事实上又怎么能睡着。 蓟云暖给叫嚣着疼痛与饥饿的胃部随意塞了些食物,他们这个暑假都住在首都,南城家里容易坏的食物都在临走前清理掉了,也就在客厅茶几下面剩下几块没拆封的桃酥。 他拆了一包,拿起其中一块塞进嘴里,囫囵拒绝了几下,就咽进肚子里,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出来,好像舌头失去了味觉功能。 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也,无所谓了。 有时候,蓟云暖觉得自己不像是个活着的人。 浴室里的灯光白的耀眼,也把他偏白的皮肤照得像具尸体,让他觉得恶心地想吐,垂在肩上的头发挠着颈窝,他用力扯了扯,头皮被扯得发疼。 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跪在马桶前吐出了刚吃的一点东西。 胃酸逆流,让食管里都火辣辣地疼,他却坐在地上没忍住笑了起来。 脏污的自己,滚烫的水冲刷在身体上,把石膏般的皮肤冲成粉色,还在渐渐变深。洗浴间满是蒸汽,浓郁地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他洗了很久,把自己搓洗了一遍又一遍。 走出洗浴间的时候,重重地呼吸新鲜空气,让之前吸入的都是水汽的空气被交换出身体,这让他觉得身体的内部也被洗了一遍。 干净的自己。 身上的味道是她喜欢了很长一段时间,于是也被他喜欢到现在的百合香味,这种馥郁的香味能留在身上很长一段时间。 可她现在又换了一种香水的味道。 蓟云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被换掉,就像简单地换了一种香水的味道。 以前这件事情总是让他感到恐惧。只有昨天,他才发觉,比起他被换掉,他更恐惧地是失去她。 仅仅是想到这三个字,他就得压抑身体自发的,像是应激性遗症般的颤抖,白天一整天,他无望而痛苦的心情现在已经变成腐烂的物质埋葬在心脏里面。 空了两个月的房子,一股弥漫着的灰尘味道,在他洗澡这段时间里,房子里所有的窗户都被打开,好好地让风吹了一个多小时,那股些微的又存在的味道才散干净了。 他裹了一条一次性浴巾,去烘干机里面拿睡衣换上。 南城的夏天太热了,晚上稍微好一点。 关上为了通风而打开的窗户,空调的制冷开到二十度,十分钟不到室内的温度就完全降了下来。 换床单被罩的时候,他有了闲暇去想一些事情,比如:房子不能以为会一直空着,就不叫阿姨按时过来打扫,万一,也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况,突然要回来住。 可他不喜欢陌生人的侵入。 蓟云暖将床单的褶皱抚平,被热水冲得太久,他的手指现在还是泛着粉色。 他盯着看了一会,又把手掌摊开来放在面前。 宽阔的手掌,骨节分明的五指,执惯了画笔在中指第一块直接的边缘有一块茧子,粗糙而坚硬。 在视频网站上传绘画过程的时候,经常会出现弹幕或是评论留言说他的手很好看,然而,初阳却从没有这么说过。 他不由得审视自己,有什么,什么别的,除了作画天赋以外的东西还能被她喜欢吗? 在这个问题思考出来答案之前,先一步地,他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五指蜷缩着合拢,他慢了半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 然而这也并非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 他这样的,一无所有的家伙,一旦得到些什么,就算微末也会竭尽全力握到手中。 画画是,想要被她喜欢也是。 他从房间里出去,出房间门的时候她正在换鞋。 半湿的头发搭在肩头垂落,灯光昏暗,她的头发却漆黑地没有一丝杂色,像外面静谧的夜空的颜色。 那件在她身上的白色T恤是宽大的款式,因为她正弯腰,所以领口松懈地露出细腻白皙的肩头,以及一条笔直的锁骨。 此前洗过的热水澡未免威力太大了,现在他都觉得热,还觉得越来越热。 明明房间里的空调也在勤恳工作着,制作冷气。 他无声地,且无意义地吞咽了下,喉间的干渴涌了上来。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在她到来之前他的身体就像是泥土捏成的人佣,无法反馈给他太多的信息,可一旦见到她了,他的身体就如同真实的身躯勤勤恳恳地工作起来。 疲惫,燥热,干渴,饥饿,哪哪儿都叫嚣着自己的毛病。 蓟云暖觉得烦扰。 别叫了。吵死了。他漠然地对自己的身体说。 “好好洗了个澡,来晚了。”她仍低着头换另一只拖鞋,夏天的凉拖是最基础的一字带宽,她没穿袜子,脚趾透着玉粉色,竟然也是很可爱的。 “……” 蓟云暖一时之间没想到回什么。 或许,他本就对“她会过来”不怀抱什么希望。 他是不重要的,能够被替换掉的,只有简陋的天赋被喜欢着的,像是被戴着手指上来欣赏的,一个花样好看又亮晶晶的饰品。 但……说不定不是呢? 她此时此刻能够出现在这儿,已经是最好的证据了。 “给你带了点吃的,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总归饿了的话就吃一点。” 范初阳换好了鞋子,去鞋柜上提自己带过来的食物。 她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吃饭,身上脏兮兮本想赶紧先去洗澡,看着热腾腾的饭菜还是没忍住,先坐了下来。 范双学坐在她的旁边,也动起了筷子。 一边吃着,她就悄悄地松了口气。 这次的事故并没有太波及到她,尽管直面天灾让人觉得恐惧,但那种恐惧仿佛也只是留在当时的那个节点中,最起码,从接收到救援开始,她就没了恐惧的情绪。 就这样,父女两人像是往常一样一起吃饭,她就觉得足够了。 吃了几口,她又记挂起蓟云暖,咀嚼着糯软香甜的米饭,思量他会不会照顾自己? 答案大有可能是不会的。 于是争取了范双学的同意,从没动过的菜里面挑了几样放到保温饭盒里,拎了过来。 见到蓟云暖的模样,范初阳下意识皱了皱眉。 “你脸怎么这么红,嘴唇这么苍白。”她快步走过来,手掌抬高贴到他的额上,却因为他下意识闪躲的反应手掌停在了空中。 不等她抬眸望去,掌心边贴了个炽热温暖的东西。 这时看过去,他微微弯腰,主动将额头送到她的掌心贴住,他动了动唇,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她的身影,很像是将她放入了银河之中。 他还要与她轻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范初阳哪会介意这种事情,她更在意的是,他是不是已经病傻了。 额上的温度比之手心的温度要高上不少,她刚从外面进来,身上的热意还没吹散,差点要换成她往后退一步避开这恼人的温度。 她想要放下手掌,刚有了一点点动作,他的额头就追随过来。 收窄的眼尾,眼下的小痣,在这样近的距离里清楚无比,她反而难得感觉到了一点点不自在。 可能是他的目光太专注了。 总是这样的专注看着她,好像他的世界里仅仅只有她一个人。 揉了下他的额头,范初阳放下手,不放心地吩咐他:“把睡衣换了,我们去医院。” 她笃定道:“你发烧了。” “没有。”他解释自己身体的异状:“刚洗过澡,水有点热,所以还没缓过来,等再吹会空调就好了。” 范初阳半信半疑,但吹会空调要是温度不降下来,再去医院也是一样的。 她没太执着,把手里拎着的饭盒拿到茶几上放下来。 打开最上面是海带猪骨汤,第二层放着几个菜,不大不小的每一份都被隔开,不会使得味道乱窜,分别是凉拌西红柿、龙井虾仁、清炒油麦菜以及粉蒸肉,最下面一层就是米饭。 都是做好没多久的菜,放在饭盒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卖相也还好。 范初阳将他们摆放好在桌上,朝着蓟云暖招了招手:“过来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他便顺从地走过来,坐到圆圆的小椅子上,看着桌上这些菜。 意料之外地食欲升了上来,一整天没怎么进食也没察觉到饿,塞了两块桃酥也都吐掉了,但是现在感觉到了饿,也想吃。 “嗯,都想吃。” 范初阳把干净的筷子递给他,“给,多吃点。” 他吃饭的时候很安静,闭着嘴巴咀嚼很多下才咽下去,腮帮子鼓起又慢慢平坦的样子看着会让人产生一种治愈的感觉。 于是她也没有发觉,明明她看向他的时候,眼神也是专注的。 第四十四章 蓟云暖毕竟不是真的木头人,他放慢了咀嚼的动作,迟疑着是不是要抬头看她。等嘴巴里的食物都咽下去,他停下筷子,抬头望向她,郑重道:“你,是不是晚上没吃饱?” “……啊?”范初阳头顶冒出问号,不过很快她也反应过来,摆了摆手道:“我去吹头发,你吃吧。” 吃饭时候一直被盯着的确会让人感觉不舒服。 蓟云暖看着她起身离开,他拿筷子拨弄了下剩下的油麦菜,轻轻抿唇:说错话了。 吹风机在洗漱台下面,范初阳走进卫生间的时候,里面的镜子上还蒙着一层水雾,她抽了几张洗脸巾擦干净镜子,要扔进垃圾桶的时候不经意的视线凝滞。 过了会儿,她把湿润成一大团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蹲下拿了吹风机。 天气太热,二档的温度吹得还要出汗,她不想再出汗,就只开了一档的温度,风速却开得最大,吹风机工作起来的时候,耳边就全部都是噪音。 洗过的头发柔顺笔直,指缝穿过去能够一划到底,从半干吹到几乎全干的程度也很解压。 感觉差不多了。范初阳关掉吹风机,将它放回原位,若无其事地回到客厅里。 蓟云暖还坐在小小的椅子上,他的身高已经突破一米八了,这样坐着难免显得有点委屈,但他吃饭的样子却显得很满足。 这次不是只塞了满了一边的嘴巴,而是两边的腮帮子都满满的,嘴唇跟着咀嚼的动作微微动着。 她没有完全走进客厅,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他进食的模样,看着不像是强迫自己吃下去。 加上房间里的冷气逐渐充盈,他的脸也没有刚才那样红,恢复了一点平时的白皙,这样的肤色比之苍白的肤色看上去似乎要显得更健康一点。 也似乎,让人觉得更有食欲。 范初阳想到他方才问的话:难道她真的没有吃饱?不然是哪里冒出的食欲。 过了会,她自己想清楚了。不是对待食物的食欲,是对他的食欲。 食色,性也。 她对于这句话的理解和心里想的完全是两个东西,但不妨碍她突如其来的感慨。 这番感慨结束,她的心里就再出现些别的想法了,就这样沉默地靠着墙角像是观察某个生物样本,看着他一点点吃完,放下筷子,拿着几乎都光盘的饭盒进了厨房。 范初阳也跟了进去。 她今天其实很累了,拍戏本身就是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情,后面那一次经历之中情绪也反复波动过,登机回来片刻不停吃了饭,洗过澡,赶过来。 真的觉得累了。 但疲惫的身体还是自发地跟到了他的身边。 蓟云暖把手里的饭盒都放进洗碗机中,腹部的饱足感,没有给他带来吃桃酥时的反胃难受,食物的香味还留在口中,他的心情宁静而松散了下来。 所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将手认真搓洗干净又擦干之后居然主动去握了她的手,将她带进刚换好床单被罩不久的室内。 “你休息会,我去洗漱。”他松开她的手,有点不舍。 范初阳在家里洗澡之后就已经洗漱过了,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吧。 夏天的被子没有冬日的被子看上去那么厚实,但也是蓬松的,她看着被子眼皮就感觉有点撑不住了,脱了穿在外面的大短袖,里面是一件内置胸垫短吊带,外面的短裤也脱掉放在床头柜上,她把自己塞入被子里。 躺进了被窝,也就只能靠着最后一点意志力强撑着不睡了,这下食色什么的都想不起来了,只剩下睡欲掌控了身体。 蓟云暖洗漱结束,将脸上的水分擦干。 他回到房间的时候,就看到床上一个细长的被茧,薄薄的夏被裹在了身下,黑色的长发披散着,她占了右边的床铺,留着左边一半的地方给他。 他犹豫了一会儿,从柜子里翻出另一床夏被放到床上,躺了进去。 又纠结一会儿,从平躺的姿势换成侧卧着,与她相对着。 这不知道算不算是他胆子最大的一次,蓟云暖悄悄问着自己,目光却凝在她已然陷入熟睡的面容,无法移开视线。 房间里的顶灯已经被关掉,剩下一盏亮度不高的淡黄色灯盏朦胧地亮着。 他也疲惫了,觉得困倦起来。 手不甘地从被子下面伸出去,碰到了她的被子。指尖碰上去,他不敢再有什么别的动作。 仅仅这样,就让他觉得满足。 仅仅这样,就让他觉得满足了吗? 蓟云暖不受控制地轻声打了个哈欠,他困了,身体上的疲惫比刚才更多地涌上来,他揪了她被子的一角,闭上了眼睛。 * 他们俩在南城也没待几天,因为暑假已经结束,是要报道开学的日子了。 离开南城那天,也没带什么,房子早在首都租好住了近两个月,什么都不缺,自然也不需要带什么,轻装简行上了飞机。 落地首都,艳阳高照。 先是回了租住的房子里,各自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带了放进宿舍里,虽然宿舍并不打算常住,偶尔下课或是中午也是有个落脚的地方,不至于就完全不住宿了。 开学报道第一天要做的事情不少,打扫宿舍,收拾东西,录入信息,办校园卡,领书,领军训的服装。 蓟云暖本想与她先把她的报道搞定,再一起去他的学校报道。 范初阳觉得这样浪费时间,两个人弄好上午下午都废在这上面,干脆分了一个保镖给他,两人分头行动,这样一上午才都搞定了报道。 跟着她的当然是陈哥,帮她打来热水擦了几遍桌椅和床,抹去一层厚厚的灰。 毕业生走了两个多月,当然干净不到哪儿去。 上床下桌,各自有私人空间这一点还不错,陈哥爬上去检查了一遍床板,熟练地绑紧用来悬挂床帘的绳子,把遮光的窗帘挂上去。 “初阳,窗帘挂好了,你待会自己上来铺床。”在外面,陈哥自然不会称呼她别的,那样太惹眼了。 但他身材高大魁梧,薄薄的短袖勾勒出饱满坚实的肌肉,虽说不是时下流行的俊秀长相,但是五官端正,自有一股阳刚气。 于是陈哥走了之后,舍友互相介绍完了,还有人谈起他:“初阳,你哥好壮,他是不是天天跑健身房啊?” 表演专业的姑娘本身就容易放得开,大家随意聊了几句,嬉嬉笑笑,看着俨然关系不错了。 好不容易收拾好,时间也都不早了,就有个姑娘提议说,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听说首戏的食堂还蛮好吃的,特别是三楼。 范初阳正打算拒绝,住在她对面姑娘先开口了,道:“不好意思啊,今天中午已经和人约好了,下次一起吧。” 于是她也顺势跟着把这姑娘的说辞说了一遍。 率先提议的那姑娘就道:“好,那我们先去试试味道,什么好吃到时候告诉你们。” 两人当然说好,还道了谢谢。 “客气啥,以后都是舍友了。” 宿舍的第一次集体活动,虽然没有貌似没有组织起来,但都客客气气的,十分和谐。 范初阳拿上遮阳帽,把拿到不久的校园卡塞进小包里背好,宿舍钥匙串上一个早就准备的钥匙扣也收进小包里。 这个天的阳光太猛烈了,她还要再穿上防晒服。 防晒霜是早上就抹好的,现在也要补涂一次,总结起来就是麻烦,但不得不做这些,对于女演员来说,脸还是很重要的。 几位舍友也是全副武装,就差从头包到脚。 东西都拿好,范初阳走出宿舍南门,就门前不远,陈哥在车里等着她。 她开门上去坐到后座,也不摘下帽子,省得待会还要戴上。 陈哥启动车子,一边朝着预定的路线开,一边说他刚才对舍友几个人的观察,虽然不至于像是福尔摩斯一样一见面把人就分析了个透彻,不过他在这方面也比较专业,基本的性格,行为处事总结还是可以的。 范初阳在听,但听得不够认真。 论起观察能力,她其实不比陈哥弱上多少,只是侧重的方向不同。 她不上心的原因主要是不觉得自己会与她们有太多交集,就这点来说,她其实和蓟云暖很相似,他们两个人都不太在意外人。 ——不过,感情本就是奢侈吝啬的东西,何必分太多给无关的人。 范初阳低头给蓟云暖发信息,问他报道有没有结束,有没有收拾完? 过了会儿,有信息传来,说都已经弄好了,正在开车过来。 与从小和这些保镖们相处的范初阳不同,蓟云暖没法那么自然接受他们的帮助,所以在她说两人分头行动去报道的时候,就说自己一个人可以弄好。 男生的东西本就不多,再说他也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平时搬画材也是力气活,看着瘦,但力气不小,加上母亲的原因,他的自理能力其实相当好,就算是这两年被照顾得太好,也不至于丧失自理能力。 有时候,蓟云暖会觉得,初阳对他的关注太过细致了。 但他并不排斥。 很喜欢。 也很开心。 第四十五章 两个人恰巧在饭店门口碰了面,吃过饭,初阳坐上蓟云暖的车,回了家。 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两个人拿到的军训服放进洗衣机里洗干净,范初阳启动洗衣机,想着军训期间还需要什么,是她没买的。 边想着,脚步一转就走进了画室。 她放轻脚步,走进画室,原本打算就这样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看一看,然而画纸上右下角那一道锈色,像是裂痕突兀地如同将画纸割裂看,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这幅画他画了很长时间,久到就算是整个暑假都忙成狗没进画室几次的范初阳都知道,这是他投入了很多精力,要拿去参加比赛的一幅画。 而她明明记得,在拍戏离开这儿前,他的这幅画还是好好的。 除却拍戏那几天,以及今天上午各自报道的时间,其他时候他们都在一起。 他不是会因为画得不好就随意毁画的人,反而会细心把不如意的画折起来收好,也不会轻易就落错画笔或用错颜色,因为她早看过这幅画定下来的样稿。 再说了,就算是落错了画笔,又或是用错了颜色,也该是一小笔,不该是这样一长条的竖线,连后续修补的可能都没有。 她对于画不太懂,但也跟着岑施与学习过一段时间,再加上看他画画的时间,也算落得个基本知道,既然把不可能的可能都列了出来,再一联系岑施与和她说过,山体滑坡那一天,蓟云暖很早就联系他了,范初阳闭了闭眼。 出声时,她没什么表情:“还有时间再画一幅吗?” 蓟云暖坐在画板前,手上没有拿画笔,也没有调颜料,他今天并没有作画的心思,只是不知道要做什么,就照着往常的习惯坐在了这儿。 要说看着画想了什么,也没有,毁了就毁了,大不了再画一幅,比赛明年也能参加,他不至于那么看不开,耿耿于怀。 坐在这儿也就是发呆,顺带着休息,所以在听到初阳问他的问题时,一时之间也没有反应过来,迟疑了几秒才道:“比赛没有几天了,应该是来不及了。” 他不安地动了下身体,企图遮住那抹锈色,道:“不小心画错了一道,之后我再画一幅。” “比赛的话,明年再参加也可以。” 范初阳沉默下来,这沉默惹得蓟云暖更不安起来,他忍不住转头朝她看过来,略长的碎发搭在眉毛上,垂在漆黑的眼眸前,好像再问:是不是我又说错话了? 她被自己的幻觉逗到,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又,可是也笑不出来,良久,吐出两个字:“傻子。” 蓟云暖不知道该是承认还是不承认,看了她一会儿,不见她笑容,还是轻轻应了声:“嗯。” 范初阳真的觉得他是个傻子了,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在他脑袋上揉了几下,蓬松的手感让她意识到自己最近忘了一件什么样的事情。 “坐好了,我去拿剪刀。” 她轻哼:“再不剪,军训的时候热死你。” 给他剪头发自从高二开始,就时有发生,一个原因是男生头发长得快,基本一个月左右就稍微有些遮眼睛,另一个原因是蓟云暖经常意识不到这一点,他也不乐意去理发店。 后一个原因绝大部分的构成都是,蓟云暖不喜欢被人接近。 除了她。 ——这一句是她自己加的。 但他也确实从来不会抗拒她的接近,不管是之前的摸头发,还是更亲密的举动,他都接受了。 这总让范初阳想:她还可以对他再做些别的事情吗? 她在常识方面与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有些地方却有微妙的认知差别,这些差别是她自己意识不到,周围的人也没有想要纠正她的。 林玲觉得好友就是兴趣特别,岑施与是怀有愧疚,范双学对她信任,更信任自己。 只有经纪人周琦曾与她交流的时候,偶然提到过男生的自尊心强,如她一般好像施舍的举动或许并不妥当,如果她真的喜欢这个男孩,一些方式需要再考虑一些,当然人精如周琦,在说这些话时十分委婉隐晦。 范初阳当时听明白了,但蓟云暖与周琦预想中所谓男生的特点并不符合,所以她也就抛之脑后。 她去收纳柜里找出剪刀,原想着买一个推发器也不错,方便还快速,但问过蓟云暖的喜好,他并不喜欢过短的头发,稍稍长一些更让他觉得舒服。 剪头发,她早就是熟练工,更别说,一直被她剪的就一个脑袋,顺着之前剪出来的层次,全部修短一些,最后剪头发用的时间,加上清理地面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十分钟。 地是蓟云暖扫的,扫完他把画布从画板上取下来,已经修补不了的画再挂着也没有用,不如摘下来早点换上空白的画布,下午和晚上还有一点时间可以重新画一些内容。 范初阳一直将视线投放在他身上,虽然画的事情轻松被揭过,但她的心里却并不轻松。 思考了很久,她想:我还要对他更好一点,也不能随便欺负他了。 前一条没什么,后一条,刚做出决定,她就有点后悔和心虚,觉得自己多半是做不到的。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下午的时间里,范初阳下了一单药店的藿香正气水,她闲地慌,因为刚出演完朱导的戏,暂时也不打算做什么与演戏相关的事情,她只能查找军训攻略。 最后得出结论:十有八九都没什么事情一天天熬过去就完事,天气再热想中暑也是奢望,还不如盼着下雨更实在。 但在全校四分之一的学生,也就是新生盼着下雨的时候,另外四分之三的学长学姐都在祈祷不要下雨,毕竟大家都是过了军训这一关,才开始了大学生活。 范初阳体力不差,她倒是不担心自己身体上出问题,但有备无患,藿香正气水还是买了,和蓟云暖一人一瓶。 到了第二天早上,拉开窗帘一看,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迎着满面的阳光,她伸了个懒腰,转身的时候蓟云暖已经在穿上衣,伸展的手臂从迷彩服短袖中穿过,而后衣服覆盖上苍白的上身。 她好奇道:“军训结束看看你会不会被晒黑?” “应该会。”蓟云暖给了个自己不确定的答案。 早上的匆匆时间里,他们时不时有两三句对谈,为了节约时间,两个人各自去学校,租房子的时候本就考虑了两个学校之间的距离,开车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范初阳先去了一趟食堂买了些早饭,一碗粥半根玉米,比较清淡。 在食堂吃完,慢慢走五分钟到操场,教官已经到了和几位女生已经到了,范初阳找了个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教官看上去不比他们年龄大多少,皮肤黑黝黝的,声音沙哑,盘腿坐着,如果有学生与他提问,他也基本会回答。 但事实证明,看上去再随和的教官在训练中也不会放水,不过相比较偶尔会跑过来喊上十遍报告的男生那边的教练,似乎对女生还是网开一面。 上午十一点半结束训练,她与几位舍友一起去了食堂三楼,吃了她们推荐的一道黑椒牛柳煲仔饭,的确是很好吃,而且米饭充足,让训练了一上午而饥肠辘辘的她饱腹感十足。 吃过午饭,可以休息很长时间,因为每天最热的时间在下午一两点这个时间,所以下午开始训练的时间就定在了三点,六点半结束。 这样的一天,说实话有些枯燥,不过时间也过得很快。 她与舍友说了晚上基本不会住在宿舍,下午的军训结束之后在食堂解决晚饭,回家之后蓟云暖还没有回来,她就把衣服丢进洗衣机里,先去洗了澡。 等裹着头发从浴室出来,蓟云暖也已经回来了。 迷彩服穿在他身上出乎意料地合适,褪去一开始小可怜般的瘦弱,逐渐变宽的双肩撑起了外套,而腰带环起的腰身紧窄,显出腿又长又直。 她用毛巾擦着头发,白皙的脸上被洗澡时的热汽熏出薄粉,简单的绸制吊带睡裙贴合身体的曲线,在灯光下肩头粉润,有一种令人生涩的诱惑。 蓟云暖不敢多看,自制力强硬地视线挪走,落到一旁,道:“你洗完了的话,我去洗了。” “哦哦,你去吧。”范初阳的视线还不自觉地往他腰上瞥,她擦拭头发的动作慢下来,等蓟云暖离开视野,她来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机,放了一部最近热播的剧。 剧中的人在说话,她的注意力被吸引走大半,剩下小半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上躺在床上,范初阳放下手机,默默侧身盯着身边的人。 自从遂城回来的那一晚上睡在一起后,两人就自然而然地一直睡一张床了,但是各自盖着一床薄被。 蓟云暖拿着电容笔在平板上画画,这是他最近才发展出来的新技能,有了多年的油画技巧,他上手地很快。 涂色的动作停下来,他偏头,与她专注的视线对上,“嗯?” 范初阳不回答,但是掀开了自己的被子。 第四十六章 她用一只手臂撑着上半身,黑色的长发散落在白皙的肩头和胸前,起伏沟壑隐约,纤秾有度的身躯被绸制的衣料包裹,透不出一丝肤色却令人遐想。 蓟云暖只能借助手里的平板和电容笔保持冷静。 尽管这几天都睡在一张床上,但基本上他睡上床的时候她已经用被子裹住自己,早上的时候,他也会先去洗漱,留下空间给她换衣服。 他也没有从未想过窥探她的身体。 或许是因为学习画画,人体模特早看过很多,他不管对于男性的躯体还是女性的躯体都没有产生过兴趣,毕竟那些都是像画材一样,是画画的工具而已。 但眼前的她不一样。 她曾经坐在他的身上,柔软的腿部紧紧贴住他的腰侧,在盈满冷气的室内,两个人的体温缠在一起,像是交颈的天鹅。 原来本应该冰冷的欲|望被点燃,燎原般让整个身体都热起来。 可是他却背靠在沙发垫,让她贴住脸庞,轻轻碰着唇,像个无能为力的人偶。 蓟云暖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幕此刻出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回忆起当时的无措,忍耐,炽烈,连喉间都干涩起来,他恍若无事地捏紧电容笔,开口道:“怎么了,热吗?”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痛恨起自己的笨嘴拙舌。 范初阳摇摇头,拉了他被子的一边,保持最后的礼貌:“不热,我可以进你的被窝吗?” 话这么说,她的手已经把被子掀开了一些。 他连为什么都不想去问,佯装镇定地说了声好,声音细小,身体僵硬。 少女带着凉意的身体探进充满他的体温的被子里面,她舒适地轻声地唔了一声,纤细柔软的身躯贴近他,然后放下了被子。 被另一个温度贴着,他的身体僵硬地只能一动不动,好不容易习惯一点能够稍微放松身体,便感觉到她揪住了他衣服的下摆。 他刚放松的身体又紧绷起来。 画画是不可能再继续画画了,蓟云暖无奈地看向平板,从她把自己被子掀开后,他的画画进度就维持在那一瞬间,再也没有多画出有用的一笔。 他将手里的电容笔放进保护套中,连着平板一起合上搁在床头柜上。 深吸一口气,这才勉强维持着平静手伸向被子里,握住她染了些热意的手,低头问道:“初阳,怎么了吗?” 即将“犯罪”的手被抓住,她的手已经算是修长,但他的手明显还要大上一圈,宽大的手掌,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她的手完整地圈住。 失去作案工具明显不会让她退缩,范初阳没有抽回手的想法,她的手里还抓着他的一小片一角,手腕一动,就带着他的手也晃了晃。 她仰头,披散着的发如墨色晕开在白皙的皮肤上,浅色的瞳仁里在灯光下映出他的面容,另一只空着的手被她举到唇边,竖起食指放在唇边。 蓟云暖如她所愿的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也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总归是她想用手做些什么,反正他总是情愿的,那也就干脆懂事一些,安静地满足她想做的就够了。 尽管给自己做了以上那么多的心理建设,真正她的手从那一处衣角如同攀爬的藤蔓一样从他睡裤的边缘摸到了光|裸的腰肌时,他还没有忍住为这陌生的感觉颤抖了一下。 实在是努力忍住了之后很细微的反应,但她还是发觉了,于是手继续向上的动作停了一瞬,相比较于他的体温微凉的掌心贴在他的腰上。 停了一会儿,她的掌心也染上他的温度,可是柔软细腻的皮肤却分明不同,更能让他整个心神都去感受她接下来的动作。 不知不觉,耳朵已经烧了起来,他被房间里的冷气裹着,却只觉得越来越热。 她的手从腰际挪动,贴到了不久之前练出的腹肌上,因为身材消瘦,所以经过一些锻炼后,他很多肌肉的轮廓都出来的很快,只是不够明显。 像她那样用着柔软的指腹细细摩挲过去的话,那腹肌的轮廓倒是足够明显,显然她很喜欢这一块儿,一直用手指当做画笔沿着肌肉凹凸的形状划过去。 她的手指往上划的时候,他害怕她感受到连着胸腔都鼓动的心跳声,她的手指往下划的时候,他又害怕躁动的身体会会出现无法控制的反应。 那些肮脏的祈求一再从他的脑海里冒出来,蓟云暖任由它们沉沉浮浮,一概不去管。 蓟云暖重新拿了放在一旁的平板,打开了一张空白的新图层,他当然没有办法现在还能画图,只是作为转移注意力的手段。 黑色的线条在雪白的画布上随意蔓延,在完全乱七八糟前,他清空了图层。 与此同时,少女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身,她的整个身体也顺着贴住他侧身。 他又把手上的东西放回去,关掉了小小的台灯,夜色终于得到允许来统治这个房间,遮光的窗帘让月色没有办法侵入。 蓟云暖躺下来,他的心跳频率还没有恢复如常,他拿起她环在他腰侧的手,放在了他心脏的上方。 这一刻的勇气无处可寻其来源。 黑夜里,她的声音闷在他身上,吐气温热,道:“跳得好快。” 他的手仍旧放在她的手上,感受到她的手指微微蜷缩,蓟云暖将自己的手指贴合到她的手指上,道:“嗯,因为你。” 这大概是他鲜有的,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但也知道不该闭嘴的时候。 可她一向不饶人,何况是这种时候,没有半点反省的意思,还要煞有其事地补充:“因为我乱摸太久了。” “不是。”他难得开口反驳她,经历过差点以为失去她的恐惧后,他开始害怕另一件事情,但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告诉她。 但告诉她,又怕被她拒绝,被她讨厌。 他纠结犹豫了很久,此刻话说了一半,黑色的夜色成了他最好的保护伞,蓟云暖想:如果真的被拒绝了,不争气的哭出来,最起码她看不见。 蓟云暖深吸一口气,侧着身抱住她,他睁着眼睛看向前方,哪怕前方也是黑色,什么都看不清,他缓缓道:“摸再久也没有关系。” “因为我喜欢初阳,所以心跳得很快。” 喜欢这个字眼,蓟云暖从来没有想过会从自己口中说出。大概是没被喜欢过,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 人类是无法理解从没感受过的东西的,他曾经这样想。 所以对于与她相处时会冒出的感情感到困惑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是时间长了,所以自然无师自通地晓得了,这是喜欢。 所以—— “对我做什么都没有关系,什么都可以。”他的怀抱温暖而宽阔,抱着她没有用半分力气,清晰地将心意剖白在她面前。 这些他从未说过的话,在范初阳听来并没有陌生感,她恍惚:或许他从不说这些,但每次他的表现分明已经将他说得这些话阐述地够好了。 可他不该说这些话的。 这也不是一个多好的场合,军训的第一晚,白天里被晒得头晕脑胀,身体笔直地站着那么久,回来之后的时间只用来洗澡晒衣服都觉得疲惫,实在不是应该说起喜欢的场合。 而且,是该怪她的。 莫名其妙地侵入他的被窝,触摸他的身体,拥住他……再去仔细想想的话,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她并不在乎,也并不在意这些。 她只是突然不知道怎么去回答他,一直以来两个人中都是他会率先沉默的那个,第一次她尝到了主动沉默的滋味,比起去回应先一步后知后觉感到了羞耻,范初阳想:以前的我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说了多少混账话啊? 身体曲起,她下意识往他的怀里钻了钻,像是找到了一个安全的洞钻进去。 蓟云暖被这个动作误解,他主动去抱住她的时候想过她会挣扎,却没有预料到她往怀里钻,行动快过思维,他将她拥紧了一些,颔首抵在她的肩窝。 鼻尖的气息是在柑橘与果木混合的香味,他放缓呼吸,仿佛要让她的味道浸润肺腑。 他不是多言的人,也不善于表述心意,可能是这几句话在心里反复琢磨了太久,说出来时比他想象中更简单一些。 哪怕是此刻,他仍然怀有恐惧与担心。 也知道更多无法言说的那些,是偏执阴郁,是痴心妄想,也是无从改变的,构成他的元素。 是不想被她知道的,又渴望被她发现的,无用丑陋的他。 蓟云暖闭上眼睛,怀里属于另一个人的柔软身躯像是他今晚做的一个近如咫尺且遥不可及的幻梦,这样幻梦般的现实降临在这儿,他警告自己:你得学会满足才行。 于是他放开拥住她的手臂,往床的边缘退了退。 他没有得到回答,可说出那些话本来就不是为了讨她的一个回答,只是想告诉她,让她知道而已。 无法否认,怀揣着这种想法的他是自私的。 胡乱的想法塞满他的脑子,直到突然被她的身体又一次贴近,蓟云暖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她:“要抱着睡吗?” 有时候范初阳觉得他就是个不开窍的傻子,有时候她又觉得傻子原来是她自己。 有什么办法呢? 这是她选择的,这是她给自己找的最后一个希望,范初阳把脸埋入他的胸膛上,少年的心跳声印入耳中,她不满地威胁:“心跳慢一点,还睡不睡了?” 他唯唯诺诺地应了声,又小声道:“我尽量控制。” 范初阳轻哼一声:“早点习惯,以后每天都这样睡。” ——无理取闹地也很开心。 而蓟云暖也听到了她含着笑意的声音,他忍不住扬起唇角,心跳声慢慢恢复平静。 的确,早晚都会习惯的。 第四十七章 之后几天的军训也顺利度过,几天下来大家基本适应良好,天气虽然热但这几天刚好是多云的天气,云把太阳一遮就没有那么热了。 五分钟喝水的间隙里抬头看过去,白乎乎的云边有一层金色的边框,那是太阳隐藏在云朵的身后。 “初阳,你还有多余的水吗?我的喝完了。”舍友之一的赵薰凑到她的身边。 范初阳晃了晃自己的杯子,打开杯盖,道:“还剩一些,我倒给你。” 赵薰把自己的水杯打开放好,看到水接了小半杯,赶紧道:“够了够了,谢谢你,初阳。” 她迫不及待喝了一口,被晒得泛红的脸上不由自主扬起一个笑容,感叹道:“从没想过喝水是这么幸福的事情,我的水杯太小了,新买了个大的还在路上,真是不好意思哈。” “待会去接水的时候,我帮你去接。” 范初阳点点头,道:“没关系,天太热了,水耗得快。” 她的水杯是750ml的,勉强支撑一上午的用量,分给舍友一些,也能撑到上午的休息时间里去接水。 接水的地方在教学楼里,还要排队,赵薰帮她接水,待会她就能多休息会。 高中的时候,她玩得好的朋友也只有林玲一个人,与其他同学的关系甚至称不上泛泛之交,只能说是知道名字,上了大学因为宿舍的关系,与舍友的交往必不可少,也算是被迫社交了。 她不能说讨厌,但总归不太习惯,目前来说还是适应的。 喝水时间很快过去,在烈日下的训练又开始了,教官们用沙哑的声音教导她们一些基础的训练,时间一秒一秒数着过去。 到了上午唯一一次休息时间,赵薰如之前所说的带走了她的水杯,帮她去接水。 范初阳盘着腿低着脑袋,让帽子能遮住更多的地方。 这样的长时间的暴露在阳光底下,不被晒黑是不可能的,抹再多防晒霜都没用,她只能盼望着能晒得均匀一点,不要晒出一半黑一半白的脸。 “初阳?” 正想着脸晒成半黑半白是什么样子,范初阳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有点懵,声音是个耳熟的男声,她抬起头去,额头上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 “嘶~”她忍不住抽气,伸手抓住这瓶冰水,将它靠在发热的脸上,另一只手则扶了扶帽子,道:“你怎么来了?” 荀故前看着她贪凉的样子,浅浅地勾起了唇角,道:“来看看学妹的狼狈样子。” 小脸通红,头发微微散乱,额头上满是细汗,比起她平时的样子,可不就算是狼狈嘛。 范初阳白了他一眼,所幸还有这一瓶冰水的情分在,她放下冰水,拧开来咕嘟咕嘟灌了两口,道:“到底什么事情?” 她当然不相信什么就来看看她狼狈的样子这种说辞。 荀故前的目光隐晦地扫过四周,最后落到她脸上那一块湿漉漉的地方,见她没有想管的样子,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湿纸巾,打开递过去:“擦擦汗。” 看他眼神的示意,范初阳就知道估计确实有事来找她,只是周围人多,并不方便讲话,至于湿纸巾,她没有伸手去拿,而是道:“擦了会把防晒擦掉。” 他也没有被拒绝的尴尬,从善如流收回湿纸巾,与她约地点:“今天晚上八点,在团里见。”他提醒:“换身衣服再过来。” “好啊。”范初阳答应下来,她有些猜测:在团里见面多半是戏剧上的事情,可因为这半个月她都要军训,所以荀团也没有给她排戏,那应该是为了接下来要给她拍的戏吧。 不过也不急着现在就来找她,军训结束之后也来得及。 她没有太多好奇心,反正晚上就能知道。于是微微仰头,问他:“说完了?” 荀故前继承了荀团的好样貌,尤其是母子二人的唇形简直如出一辙,偏向一个心型,此刻他穿着白衬衫,带着一副银丝边框的眼镜,真有几分学长的样子。 他无奈:“好歹给你带了瓶冰水,就这么赶我走了?” 范初阳拧上杯盖,问他:“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吗?” 她的语气平静,纯粹地只是疑惑。 也是,自从两个人在剧团里认识开始,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只有一个人,可以让她露出特别的神色,荀故前眼神微黯,他对于这位学妹并没有其他的心思,只是和介绍她来剧团的崔砥一样,出于惜才的心理希望她能坚定不移地在这条道路上一直走下去,不被任何人所影响。 目前来说,她也正这么做着。 荀故前想:崔大影帝真的没有必要那么着急来通过他来试探,谁也不能保证以后,而就算保证了以后,这个保证也不能确定一直不变。 他摇头,眼睛扫过她耳际调皮蜷起的一缕黑发,手指微动,但什么都没做,只是道:“没什么事情了,我回剧团,晚上等你来。” 来的时候,他是突然来的,走得时候也默不作声地走了。 只是留下一些时不时扫视过她的目光,这些相似的目光范初阳在初中高中时早就感受过太多,无法给她带来半分影响。 她时不时抿着一口冰水,慢慢吞咽下去。 休息时间没剩多久的时候,赵薰带着她的水杯回来了,她大概是个实诚姑娘,水杯灌得满满当当,没有一丝缝隙,接过她道了声谢,放到一旁。 赵薰奇怪:“你不喝吗?”又恍然大悟:“哇,你有冰水啊,去哪边买的?在教学楼灌得都是热水,夏天喝热水简直是酷刑。” 范初阳道:“是一位认识的学长送过来的。” 赵薰羡慕道:“真好,我怎么就没认识这样有良心的学长。”她跨起一张肉嘟嘟的脸,道:“我认识的学长都只想卖货给我。” 听到这句话,周围的几个人都笑起来,范初阳也没有忍住笑意。 气氛一片轻松,教官看着时间,站起来用力拍了拍手,大声道:“集合,列队,继续训练了。” 大家一阵长吁短叹,但还是很快照着教官的要求排好了队伍,这些天的练习下来,排队早已经驾轻就熟。 今天训练玩了点新花样,教官教了一段匕首操,之后上午下午都在反复练习。 一天的训练下来,范初阳也分不清楚是之前站军姿踢正步累还是今天这个动来动去的匕首操累,总归回到家里洗过澡就感觉浑身酸软了,要不是还记得与荀故前的约定,她觉得自己能立马躺床上睡着。 她吹得头发半干,换了一身舒服的短袖短裤,头发披散在身后。 这期间里,蓟云暖迅速洗完了澡,晚上这个点他当然不放心她自己开车去,他也穿得简单,黑色T恤,黑色的运动长裤,但露出的那截脖颈被阳光染上一些健康的浅麦色,与原来的苍白融合成了自然的白皙。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变化,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快就发现了,并且为“发现”这件事情而感到喜悦。 真是奇怪。 “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蓟云暖疑惑地望向她。 她不解回望,他抬起手指画了一个小小的弧线,说:“你在笑。” 范初阳摸上自己的唇角,果然是扬着的,但这样就更显得奇怪了,她否认:“没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 其实有的,但就算有,也不至于连表情都控制不好,露出这样的笑容。 她一时之间有些苦闷,不至于就这些天不去剧团,连表情控制的基本能力都下降了吧,再说这都不是下降,可以称作是直接丧失了。 那以后怎么从容地欺骗他逗他玩,岂不是一下就被发现了。 危机感升了上来,太过外溢的表情也被收回,范初阳感觉自己重新找回了对表情的掌控力,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以至于到了剧团,从荀故前那儿听到那一番话时,她的表情仍旧很镇定。 倒是荀故前意外道:“这个角色的挑战性很大,没想到你还挺有自信的。” 范初阳摸摸自己已经干了的长发发尾,多少心中有点不舍,这种不舍很快被冲淡,她放下手在膝盖上,回答道:“并不是自信,我没有饰演过这种角色。” 她说的是实话,因为荀故前给她介绍了一个男性角色。 敛下眉眼,范初阳曲起手指,无规律地敲击膝盖,她不确定道:“因为我没有饰演过,所以才会觉得很有挑战性,也很想去尝试。” 荀故前没有忍住笑意,他想到从未说出口的试探,以及从来都有的隐忧,这一刻几乎都消逝殆尽,她的眼中闪耀着野心的光芒,而她的天赋又如此夺目,哪里需要他们俩去担心些什么。 他还穿着一袭戏剧落幕没有来得及卸下的长衫,是一派公子端方的气质,却拿起了桌上的手机,道:“既然你愿意,我把联系方式推给你,到时候你让经纪人去联系。” “好的。”范初阳迟疑了一下,道:“谢谢学长。” 荀故前这下是真的笑出声了,他笑了会才止住笑声道:“换你一声学长,这下倒是我不亏了。” 从她入了剧团以来,两人演过不少场次的对手戏,一个灵气十足,一个功底扎实,谁也没有服过谁,而且也就差了几岁,互相之间都是叫名字,偶尔互相打趣,各自称呼一声老师。 学长这个称呼倒是第一次从她嘴巴里听,用一个他志不在此的选角去换,实在划算。 荀故前因为这个称呼而生出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两人讨论完角色的设定,时间不早了,第二天还有军训,他也不再多留她。 ——显然,一个人的心情好,另一个人的心情肯定就好不到哪儿去了。 第四十八章 说是坏心情也不贴切,只是对于蓟云暖来说,他的心情大约是多少有点在意。 原因也只是因为荀故前对她太过熟稔了。 可冒出这样想法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小气。 演戏上的事情他尽管尽力去了解过,奈何不同的专业倾向大概真的是有壁的,他理解不了那些表情动作的含义,连带着对于影视剧中表现的感情都很难去感受。 他像一个感情缺乏的木头人。 如果高中没有被她从独自一人的世界里拉出来,他就是一个感情缺乏的木头人。 夜色沉默着,明月高悬天空,但各色灯光闪耀着,遮住了月的光辉。 受不了太过静谧的气氛,蓟云暖打开了车内的音乐播放器,他没有听歌的爱好,歌曲都是范初阳下的,大多是舒缓的钢琴曲。 也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 其实,蓟云暖知道:有些在意毫无意义,他并不怀疑什么,只是对自己毫无自信。 是落过尘埃里,被掩埋在淤泥下,才知道拉他出来的那个人有多宝贵,于是周而复始地诚惶诚恐,脱离控制。 回家的这一路,他顾着处理这些一会冒出一个的纷乱情绪,到了家里才发现,从剧团出来之后,她一直都走在他的身后。 一直到睡到床上,他转身朝向她,这几天养成习惯般要伸出手臂将她揽到怀里。 床上的薄被只剩下一床,她眨了眨眼睛,靠近他一点,道:“我们俩今天换一换呗。” 他伸出一半的手臂收回,但没有怎么搞懂,疑惑地望向她,还懵然着:“要换个位置睡觉吗?” “不是。”范初阳否认,在说起换什么前,她先解释了原因:“我没有演过男生,想尝试一下男生的感觉。” 她曲起手臂,头就枕在手臂上:“从剧团出来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观察你。” 蓟云暖感觉自己的脑袋开始停止转动了。 “你走路的姿势很好看,是因为腿很长吗?所以走路好快,腿也很直。”她的脸上有回忆的神色:“平时跟在我身后也走得这么快吗?” “好像不是吧,不然早就跟上我了。” 她轻轻笑了。 蓟云暖的脑袋停止了转动,脸上的温度慢慢上来。 “这样一想,是不是跟在我身后的时候,你都在小步小步走路。“她的笑意没有止住,还低下了头,像是仔细想象过之后被那个画面逗笑,她颇为认真的地看着他:“以后我要走快点吗?” 蓟云暖悄悄蜷起身体,终于神智回归,抬手覆盖眼睛,动了动唇:“不用。” 其实他并没有怎么在意过走路的速度,大概是因为心神都放在她身上,因为除了跟在她身后的时间,不会再有这样的时间,可以这样专注地看着他她。 一个柔软的物事碰了碰他的指关节,而后带着温热的气息轻嘬,他的无名指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再去仔细感受她已经离开。 “真是容易害羞。” 纵使离开了,但好像还是离他很近。 他生出了勇气放下手,也生出了勇气反驳她:“没有。” 范初阳把头枕回手臂上,他的眼眸成了圆溜溜的模样,漆黑的瞳仁,眼白清澈,这样看上去有种太过单纯的样子。 她被这个样子迷惑了一瞬,觉得刚才那样故意的行为有一点点点过分。 可是嘴巴有了自己的心思。 “刚才说了交换吧,不是换个位置睡觉的意思。” 她循循善诱:“这几天我们都是怎么睡的,想想。” 蓟云暖就顺着她说的话回想,这几天,应该说自从那一个晚上开始,他都是拥着她睡觉的。 交换?交换! 他震惊地看向她,默默地往被窝里缩了缩,“是那个意思吗?” 范初阳欣慰道:“你懂啦。” 蓟云暖又反应过来:“前面那些话……” 有关于走路的那些话,似乎和现在这个话题没什么关联。 “是逗你的。”范初阳支起身体,关掉了床头的小夜灯,房间落进一片黑暗中,她放缓的声音仿佛随了某种安眠曲的调子,带了令人心安的意味:“得睡觉了。” 她的声音落下之后,房间里就安静起来。 太过安静了,他的呼吸声不自觉加重,传入自己的耳朵中又控制地将呼吸放缓,这么一会功夫,他有一种度秒如年的感觉。 在等着她的拥抱,又觉得难得感受到了羞耻心的存在:怎么说也是男性,尽管以来他都有些被动,可被抱着睡觉也太…… 然而也再没有人比他更能说服自己。 初阳是为了磨练演技,所以才要交换身份去做些不同的举动。 可心里微小的声音说:她刚才还逗你,而且就算是为了适应身为男性的感觉,也似乎并没有必要这样做。 很快这个微小的声音被打败。 ——她想要抱我。隐藏在这些理由下面的,她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也完全让他无法去拒绝。 他本来就想要她的靠近,不管她找不找理由,都是想的。 等待拥抱的时间很短暂,她并没有真的如同他抱着她睡觉将他搂在怀里,而是靠着他的胸膛,把手臂搭在他的身上,就拥着他入眠而已。 蓟云暖是过了一会儿才发觉她睡着了。 两人靠得太近,身上的温度互相传递,中央空调的冷气孜孜不倦包围他们,这是夏天才独有的凉爽和温暖交杂在一起,不分彼此。 寂静的晚上,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地响动着。 没有跳得太快,又确确实实胀满着,满足着,而跳动着。 这个时候,他才会明确地认为:活着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以往的生活将他缠绕在茧中,他到现在都无法挥去那段时光,也无法让自己从那段生活中抽离出来。 没有人能拯救谁,只有范初阳,是照耀着他所有阴暗角落的阳光。 他抬起手臂,与她互拥。 ——这是被他偷偷拥住的阳光。 * 荀故前介绍的那个角色后来被周琦成功谈下来,因为其他角色还要陆续试镜,开机时间定在了这学期的末尾。 对于这个结果,范初阳还是很满意的,这意味着一方面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模仿男性的说话顿挫,动作习惯等等,另一方面她几乎不会落下专业课程。 军训结束,她去理发店剪了一个短发,以短发正式开启了大学生活。 大一的专业课很多,但比起高中,课余时间还是足够的。 早上从租住的房子和蓟云暖分别出发,两个人的课表对过,时间都差不多,所以他们有一起吃晚饭的时间,吃过晚饭,蓟云暖送她去剧团,而后回家画画。 而她会在剧团里工作到晚上十点左右,这是一段疲惫而充实的时光,是常常让人觉得时间不够用的一段时光。 到周琦通知她接下来进组的时候,范初阳甚至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好像一眨眼,就跳转到了这个时间点。 周琦当然没有歇着,她之前拍得两部电影,程导那部《今宵》被压了,尽管已经删减不少让程导大呼,这是在糟蹋我的心血的镜头,还是举步维艰,周琦也在帮忙走动一些关系,在多方的努力下,上面最近终于松了松口风,审查估计没问题,那再过两个月左右就能拿到上映的许可证。 至于后面那部《芽》,审查方面不需要担心,后续宣传也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毕竟戏份太少了。 周琦知道她拍戏进组的速度不算快,但她并不是很担心,少而精,某种程度上是一件好事。 她停车,招招手:“初阳,这儿。” 前几天周琦也已经发过进组清单给她,不过上了车,她还是再问过一遍她该带的东西有没有都带了。 几个月不见,对于忙碌的两个人来说,再次见面没有一点生涩感,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 这次的电影拍摄地点不远,就在首都的横店中,这几天是进组日,今天是最后一天,范初阳有些课程申请了提前结课,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 进组放下行李,周琦帮她收拾东西,范初阳先去见了导演。 与李月珅导演见面并不是第一次,就算是荀故前介绍的,她也经过了面试,面试是在这个角色介绍过的两周后。 那两周,作为最直接的能被范初阳观察到的男性对象,蓟云暖体会到了被太过专注,好像也不是一件好事。 蓟云暖:……是连我也有点受不了的程度。 两周恶补的效果不错,试镜结束之后的合同签的也很顺利,范初阳想要拍好电影,她对于片酬的要求并不高,钱的事情好谈了,其他就都好谈了。 试镜结束之后,与李导也见了几次,有被拉去当试镜嘉宾的,还有就是与编剧和李导讨论剧本。 范初阳走到李导门前,对照过门牌号后,敲了敲门,很快,门被打开,戴着眼镜的女性打开门,她穿着一身旗袍,头发是经过仔细打理的卷度,带着些花白但不影响精致。 李月珅是个女导演,是个年少成名,才华横溢,富有鬼才之名的女导演。 与专精某种特定剧本的导演不同,只要是她感兴趣的都会拍,并且都拍得很好,但是近些年她已经个很少出山了。 女性尤其会欣赏女性,尤其是导演与演员本就有一种特殊的关系,如同伯乐与千里马,又好像高山流水的知音。 李月珅见到她,眼睛就笑弯,道:“初阳,进来吧。我们聊聊明天第一场戏。” 看似和蔼的李导,和程导还有朱导一样,都是工作狂。 范初阳也露出一个笑容:“好的,正好想和您聊一下上次剧本改动的那段话。” 不巧,范初阳进了剧组也是个工作狂。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新封面~ 这本也不打算写太长,再有几章就完结了。 预收麻烦小天使们去专栏瞧一瞧啦~ 第四十九章 拍戏途中,范初阳请过几次假,都是为了考试,她还有几门课之前无法申请提前结业,所以也是预料之中,没办法的事情。 对此遭到非议并不多,毕竟她也没有耽搁工作进度。 这年头,只要不耽搁别的工作,去做什么其实都相当于无事发生。 接近一个学期对男性的观察,和对于角色的揣摩,这次的拍戏对于初阳来说,比前两次的演戏过程来说更加如鱼得水一些。 无法怎样很准确地去形容,但的确,她喜欢这样的生活,适应这样的生活,拍戏的时候,她感觉心中有一块长久的空缺被填满。 幼时母亲歇斯底里地咆哮她没有任何天赋的景象如同一个气泡,戳一下碎了。 在演戏的时候,她感到由衷的安宁。 过往不再如影随形。 唯一她不习惯的是,没有蓟云暖的人肉靠垫。 他们睡在一起很久了,躺再一张床上,一个被窝中,彼此的温度贴近着。 拥抱,偶尔抚摸,相互慰藉。 大年二十九,最后一场夜戏拍完,也是到了今年收工的时候了,李月珅举着扩音喇叭,把工作首位,结束时她道:“今年辛苦大家了,祝咱们所有工作人员新年快乐,待会在群里发红包记得抢。” 过年了,除了放假,就是抢红包最让人高兴了。 大家喜气洋洋地下班,范初阳换下戏服,总算松了口气,回到住的地方,周琦已经帮她把东西都收拾好,与李导道别后赶往机场,上了凌晨两点的飞机。 拉下眼罩,隔绝机舱内本就很弱的光线,她片刻就进入了睡眠。 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太过疲惫了。她已经养成了随时随地只要能睡,就能睡着的技术。 坐在她身旁的周琦轻手轻脚地又给她盖上一层薄毯,连呼吸都放轻,手机的亮度调到很低,她看到母亲给她发的语音,转成文字: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还附有一张女儿熟睡的照片。 周琦点开大图,嘴角不自觉上扬,目光柔和地看了好一会儿,恋恋不舍地缩小图片,打字道:在飞机上了,今早就能回来。 飞机落地的时候,范初阳感觉到震动,从深睡中苏醒,身体被两床薄毯裹得很暖和,她记得睡前自己就裹了一床,另一床想必是周琦给她盖的。 她坐着活动几下睡僵的脖子,将薄毯折了几下放回原位。 拿到行李从机场出来已经是凌晨五点多,深冬的季节,外面的天空一片漆黑,机场内却一片光亮,有人迎接家人,上前给他围上红色的围巾,有人迎接好友,笑嘻嘻地拥抱,边说边离开了,也有人迎接恋人,应当是许久不见,所以情难自禁轻吻…… 这一处,哪里都有人与人。 范初阳匆匆略过,她在飞机上睡了会,现在正清醒着,只想快点回家,拖着行李箱埋头走。 直到行李箱被拉住,她才停下脚步,诧异地往后看去,撞上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兜兜转转换过换过好多喜欢的香水,她才发觉自己原来最喜欢的还是百合的香味,所以蓟云暖一直用着,她就一直嗅着着与他并不相称的馥郁味道。 很快她被松开,少年……不是的,他已经有了青年的轮廓,停止增长的身高到了一米八七,肩膀宽阔,皮肤苍白,黑发略长,发尾蜷在光|裸的脖颈上。 手中的行李箱被他接过,她顺势松了手,满脑子都是回去了要给他把所有毛衣都换成高领的。 范初阳挽住他的胳膊,和周琦说了再见,转向蓟云暖,道:“你怎么来了。” 两人并排走着,蓟云暖回答道:“想来接你。” 一如既往的直球,在这方面他从来没有什么进步。 范初阳哦了声,问他:“你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的?怎么没告诉我?” 学期结束的时候,她进了剧组,蓟云暖被岑施与带去了欧洲,她之前问起小舅舅,岑施与打着包票说是游学,保准过年前能回来。 然而前几天的时候通电话,却说计划被耽搁了,过年可能就留在国外,没想到还是回来了。 “岑老师说,要给你个惊喜。”蓟云暖没有半分犹豫就把老师给卖了,他道:“昨天才回来。” 范初阳无奈,仰头看向他,道:“你也想给我惊喜?” 不然,怎么会回国了不告诉她。 蓟云暖一瞬间有点慌乱,他解释道:“本来确实回不来了,我们去的地方发生了一起动乱……”这两个字刚说出口,他就后悔,本来是已经与岑施与商量好瞒住她的。 果然下一刻,范初阳语气上扬:“嗯?动乱?” 蓟云暖更慌张,他没想说漏嘴的,但他从没对她瞒住过什么,于是只能加快语速,道:“没有波及到我们,后来岑老师就放弃了原本的计划,提早回国了。” 说完,见她沉默下来,他不安地开口:“初阳,你别生气,我不该瞒着你。” 她前几天正好拍到一个重要的片段,忙得饭都来不及吃,信息也是深夜收工之后才能回上一两句,蓟云暖怕影响她的状态,加上也没有受伤,就听了岑施与的干脆将这件事情瞒下来。 他的脚步都瞒下来,踌躇地捏紧了行李箱的推杆。 范初阳原本还有几分气,低头一瞥,看到这一幕气就消了,她轻轻拍了下他的手,也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道:“下次得跟我讲知道吗?” 虽然不气了,但她还是认真道:“你对于我而言,不是不重要的。” 她强调着加重了语气,道:“就像你那次山体滑坡的时候来到遂城找我,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我也会去找到你。” 这次沉默的换成了蓟云暖,过了会,他重重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既然他知道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没有必要维持着这么严肃了,范初阳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连同他身侧的手一同塞进他的大衣口袋里。 蓟云暖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捏捏,微弯着腰,贴近她的耳边,道:“ 我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在车上。” 往年这项新年礼物都是有的,是她的画像。 或许是每个画家都有各自的癖好,蓟云暖偏好幻想题材,所以很少画人物,特别是近两年,几乎没有画过人物,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每年送给她的画。 虽然都是她的人物画,但每一年的主题都不一样。 范初阳弯了弯眼睛,道:“我很期待。” 不远处,穿着黑色羽绒服的青年注视着这边,黑发垂下,他动了动手指,像是随意敲击了几下琴键。 很快,一个中年男子推着行李赶到他身边,急切道:“华年,你等等我,你走这么快干嘛?” 看见他素着一张脸,中年男子从口袋掏出未拆封的口袋塞到他手里,四处瞅了瞅,没看到有人盯着这边,才半放下心道:“你赶紧戴口罩,没化妆呢,万一被拍到上镜不好看。” 骆华年没理他,眼神仍旧追寻着远处那个侧颜相似的那个女性,过了一会儿,那个女人与身侧的男人一起走出了机场,他才收回眼神,戴上口罩,冷淡道:“走吧。” ——不会是她的,就算是她,他也有把握抢她回来。 毕竟,初阳最喜欢的就是天才了,在这方面,他自信少有人超过他。 * 那边,范初阳上了车,在后座上,安静地放着这次的新年礼物。 一副似曾相识的画。 是壳中少女。 只是也有一点不同,她以前见过的版本是闭着眼睛的少女仰头朝向太阳的方向,今天这一副却是,张开眼睛的少女,浅棕色的眼眸里倒映出太阳的光辉。 依旧是美丽到让人觉得震撼的画作。 范初阳难掩欣喜,她觉得自己不仅看到了美丽的画面,也看到了,闪烁生光着的,独属于蓟云暖的天赋。 而拥有这份天赋的人属于她,她怎么能不欣喜呢。 路上,蓟云暖向她说起在欧洲的游学,他是第一次出国,看见了很多新奇的事物,也是灵感的一次爆发,说起游学经历的时候他尚且能自如流畅的描述,但有关于灵感,那个幻想的世界,说起来确实有些磕绊的。 尽管如此,范初阳还是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向她阐述着他天马行空般的一切幻想色彩。 她的心像是受到了火苗的灼烧,发烫发热。 每次分离又重逢,她总能尝到这样迸发的感情,令人着迷。 车停在她家的门口,家里的灯亮着,车里的灯昏暗着,蓟云暖的脸就隐没在半片阴影中,他打开车门,去后备箱中提了她的行李箱下来。 才刚见面没多久,又要分开,他感到不舍。 这个新年,他尊重母亲的意愿没有接她回来过年,她是宁愿留在疗养院中过年的。 也就是说,这个新年,他要独自度过了。 范初阳的家门外悬挂上了灯笼,满是新年气氛的生肖,还有一些红色的装饰,以及崭新的对联与福字,很有新年的气氛。 蓟云暖想起来,他还没有买对联,福字也没有。 他默默记下来,总归是要布置一点的,不论多少。 新年期间,她是会过来的。 就算他无所谓毫无过年气氛的家里,但新年期间,初阳应该是会过来的。 他还是得装饰下家里。 凌晨的晨光终于有一丝突破黑夜的封锁,熹微地出现在天际。 范初阳拉起行李箱的推杆,道:“那我回家里,你也回去,趁着天还没怎么亮,再补会觉。” 他点点头,说:“嗯。” 范初阳微微踮起脚尖,揉了揉他卷曲蓬松的头发,又摸了摸他的侧脸,看他侧头贴近她的手,她的心蓦地软下来,吻了下他的唇,道:“早安,好好睡一觉。” 一触即离的吻,他来不及恍然,抿了下唇,将那一个吻抿到唇中。 “……嗯好。” 第五十章 任何一个时节回家,好像都没有过年这个时间让人感触颇深,范初阳推开门,家里亮堂堂的,推着行李箱走进去,客厅里,是一部上映年龄比她还久的电影正播放着。 沙发上一个人坐着,但也没有转头看她。 范初阳纳闷:怎么这个点,她爸不在睡觉,在看电影,况且,都听到她回来了,怎么没有半点反应,难道这么久都不想她的吗? 放下行李箱,她轻手轻脚过去,正打算拍拍他的肩头,吓他一下。 手没落下去,停在半空中。 范双学是个很自律的人,早起早睡,二十年如一日忙于工作,从不午睡,几乎全年无休。 眼下,他靠在沙发上,双眼合着似乎在睡梦中,家里铺着地暖,他穿着身棉质的睡衣,像他这个人是一丝不苟的藏青色。 似乎是睡着了,那一点掩饰不住的疲惫才从眉眼中透出,尽管睡着都是微皱,眼下都淡淡的青色。到了年末,总是公司里最忙的时候,也是他最忙的时候。 范初阳犹豫片刻,在他身旁坐下来,推了推他:“爸……爸,回房间去睡。” 有地暖倒是不用担心会着凉,只是这样坐着睡,总归是不舒服的。 “嗯?”范双学从不怎么安静的睡意中醒来,很快就彻底清醒,认出身边的人,他抚了抚眼镜,道:“初阳,你回来了。” 他淡淡自嘲:“还说等你回来,没想到就睡着了,果然是年纪上来了,精力大不如前。” “爸,你可没资格说这个话。”范初阳一本正经:“ 在我见过的小老头中,你可是长得最好看,显得最年轻的。” 范双学屈指敲她脑袋:“那我真是谢谢你。”他深吸一口气,道:“你爸我顶多是个中年人,还不算是小老头。” 没忍住,范初阳哼哧哼哧笑起来,说:不不不,你还是年轻人。 一会儿小老头,一会儿年轻人,实在是亲生的,不然范双学真想给她赶出去。 可看她笑嘻嘻,又没皮没脸的凑在身边,他再次屈起的手指最终还是伸直,掌心落到她的头上,轻柔的揉了揉。 “瘦了。” 他仔细打量过很久不见的女儿,再次在心里确认,是瘦了。 以前两边脸颊还是有点肉的,现在连那一点肉都消瘦下去,还剪了短发,脸部的轮廓分明,甚至几分男性英朗的气质。 范双学知道,那是因为她最近饰演的角色是个男性角色。 两个人难得坐在一起的时候,范双学总是想,怎么时间一眨眼过去,她就从哭泣着的小女孩长大了。 她现在也不会那样哭泣了,脸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笑容。 他是父亲,所以他能知道的,这孩子真的摆脱了过去的阴影。 ——这要感谢一个人。 范双学收回手,捏捏鼻梁,看着女儿道:“要是他一个人过年的话,就把他叫过来一起吃年夜饭吧,添双筷子的事情。” “啊?”范初阳还懵懵的,茫然询问:“谁啊,要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范双学不回答,只看着他,目光包容而肯定。 “……”范初阳一时无言,她大概知道她爸指的是谁了,她原本在心里设想过,要不要询问的,但这个家是她和范双学两个人的家。 但每次有这样的想法,她总会告诉自己,等等,再等等。 她知道,范双学不是执着守旧的人,也没有门第观念,否则这些年也不会从没有干扰过她任何决定,任由她自有生长着。 正是因为被这样包容放松和爱着,所以她做这样的决定,询问出这样的问题,才要慎重起来。 所以,她一直犹豫着,一直到今天范双学主动提出来。 她尽管欣喜,却还是不确定道:“可以吗?” 范双学把手放到她的手上拍了拍,说:“可以。” “好了,既然等到你回来,我要上去睡会,难得今年的工作都处理完了。”范双学站起来,抚平睡衣上的褶皱,“我也只是给出提议,到底要不要请他来,你自己决定。” 说完,范双学慢步走上楼。 第一节 台阶踏上去,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谢谢爸爸。” 范双学脚步微顿,继续上楼,朝着后面摆了摆手:“你也再去睡会儿。” 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笑意和纵容:她喜欢就够了。 * 回到房间里,范初阳把行李箱放到房间角落,拿上睡衣先去洗了澡,将头发吹得半干,她给蓟云暖发信息:晚上一起吃饭吗? 想了想又删除掉,先睡觉吧。 洗澡后困得厉害,这一觉也睡得昏沉,到中午才醒过来。 拿起手机给蓟云暖打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清明,不像她,还满是睡意。 蓟云暖先是同意了,又想到今天的的日子,他踌躇地问:“今天不是大年三十吗?你得和家人吃饭吧。” “嗯,我,你还有我爸,三个人一起吃。”范初阳弯着眼睛笑:“可以吗?” “!!!” 蓟云暖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几乎要语无伦次起来:“可,可以,你爸爸……”感觉这样不够尊重,他换了个称呼:“你父亲……”又觉得还不够尊重:“……令尊,”这个又书面化的太奇怪了,最终还是换成:“伯父他同意吗?” 从他第一个称呼变化开始,范初阳就忍不住笑,后面更是笑声不断,就连回答他的时候,她也是边笑边回答的:“是他提出来的。” 蓟云暖不敢多想这句话的意思,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一向慢吞吞的脑筋飞速转起来甚至让他觉得有点脑袋疼,他发现自己好像只能说:“我会好好准备的。” 范初阳觉得自己笑得快喘不过气了,还要佯装正经,问他:“你要好好准备什么?” “见面礼?” “见面礼是长辈给小辈的。” “穿西装?” “你以为是商务场合吗?现在相亲见面都不穿西装。” 他小声反驳:“我们不是相亲。” 范初阳笑眯眯:“嗯,我们是自由恋爱。” 蓟云暖蹭的从画板前坐起来,捏起手里的笔,傻傻重复:“我们是自由恋爱?” 他更想问:我们是恋爱吗? 明明已经有过亲吻,身体相拥着盖一床被子,但他从来没有问过两人的关系,只是私下里想过:我是会长久地停留在她指间,让她把玩喜爱的宝石吗? 起初这样就满足了,后来她给的越多,越是滋生了他的野望。 他不想仅仅属于她,他也想要,她属于他。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蓟云暖的心情就像是被胡乱搅过的颜料盘,令人意乱,他喃喃想:我想了很久的告白,都还没有想好,对她说喜欢,对她说想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然后,他的愿望就在今天突然降临着实现了。 “我想见你。” 他放下画笔,心安静下来,周围也很安静。他等待着回答。 范初阳看了眼时间,并没有意识到什么,抓了几下头发,道:“好啊,刚好我还没有吃午饭,你吃了吗?我们一起先吃午饭吧。” “没有。”蓟云暖习惯性地先回答她的问题,道:“嗯,我来接你吗?” 范初阳开始单手穿裤子,道:“我来接你吧,中午我们吃得简单点,晚上有很多好吃的。” 这样约好,等范初阳开车到蓟云暖家楼下也就是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她没化妆,眉毛是在剧组修好回来的,冬天里紫外线强烈,她抹了点防晒霜,戴上口罩,身上是羽绒服和加绒的牛仔裤,穿得不够精致,胜在简单舒适。 短发大部分都顺从地伏下来,稍许几缕翘起,完全张开的五官明媚大气,黑色的羽绒服称的皮肤更加白皙。 今年南城没有下雪,冬天气温不高,但也没那么冷。 停好车,还没打电话,楼上就下来一个同样穿着黑色羽绒服的高大身影,她按下车窗,朝他招了招手,“这边。” 蓟云暖上了副驾驶,他原本想让她休息着,他来开车的,范初阳却是很久没开车了,兴致勃勃说她来,那蓟云暖自然乖乖坐到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 中午就像是电话里那样吃得很简单,一人一碗牛肉面。 吃过之后,蓟云暖说想去理发店。 这是临时起意的,原本如果是在家吃饭,他就只买了些福字,对联之类的装饰贴好了,觉得这大概就已经算是对“过年”好好准备了。 但是突如其来要和初阳的父亲一起吃年夜饭,他看看身上的衣服,觉得不怎么合适,更不合适的是头发,对于男生来说太长了。 恶补了几个见家长的视频,他对第一印象的重要性有了新的认识,并且知道男生的发型还是得利落些,长辈不说都喜欢短发,但也差不多了。 然而大年三十的理发店可以说是最火爆的地方之一,两个人也没有提前预约,最后等了三个小时才轮到。 理发师扎着个小揪,问他:“想剪什么样的?” 蓟云暖看着一旁翘着腿等他的范初阳,心一横,道:“板寸。” 不说范初阳愣了下,理发师也愣了下,但职业素养摆在那儿,拿起推子道:“三厘米还是长点?““等等,等等。”范初阳连忙制止,这句话简直是今年她受到的最严重惊吓,她试探着语气,道:“真的要剃成寸头吗?冬天会很冷的。” 理发师放下推子,等他们商量。 她这么一问,蓟云暖也犹豫,过了会才问道:“伯父喜欢什么发型?” 他不擅长藏心事,也更习惯有什么问题都直接询问她得到答案。 范初阳差不多知道这个“板寸”是怎么出现的了。她好笑道:“你想想清楚,是要讨谁的喜欢?” 他侧脸看过来,理发围布遮住了脖子以下的大部分,更显得他像个苍白的石膏像,可是这具石膏像会眨着中间圆圆,眼尾收窄的漆黑眼眸满是信任的看向她。 ——这样的目光仅仅对着她一个人。 旁边的理发师还在,心里啧了两下:说这男孩被吃得死死的啊。 果不其然,蓟云暖没有犹豫,张唇道:“你的。” 范初阳点头,满意地笑了,她照着平时给他修剪头发的模样给理发师描述了一番,一个小时后,两个人走出理发店。 遮不住耳朵的发尾轻轻扫过,蓟云暖有点不习惯地揉了揉耳朵。 走在他旁边的范初阳正关注着他,“耳朵冷吗?” 蓟云暖摇摇头,说:“不是,只是有点不习惯。” 范初阳笑着轻叹:“要是剃成板寸你更不习惯。”想到他过于在意的表现,她还是安慰道:“只是吃饭,你不用想太多,我们之间的事情,我爸爸基本都知道。” “他从来没说过什么,也没有阻止过我,相信我。” 她的话音落下,蓟云暖就觉得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一直到刚才都跃动的有些不正常的心脏恢复了一些往日的平静来,他的目光扫过前方,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要过年的喜色。 他突然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力道重的脸上很快红了一片。 其实,这正是他期待了很久的事情不是吗?他询问着自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一直以来鲜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个浅浅的,不那么自然又很努力的笑容,他低头环住她,将她担忧的视线笼入怀中:“嗯,我相信你。” 第五十一章 下午的时间几乎都在理发店度过了,到了车上看一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年夜饭定在七点,范初阳敲着方向盘想接下来这段时间怎么去打发。 倒是刚好可以看一部电影,不过打开手机一看,电影票已经被抢光了。 也对,今天可是大年三十。 于是能去的地方基本都人满为患,最终,两人在车上坐了一个小时,排队买上了三杯奶茶。 蓟云暖觉得哪里不对,就算他生活常识缺乏,也隐约记得,长辈会更喜欢茶,而不是奶茶。 但买都买了,进入饭店时他也只能提着奶茶进入。 这一顿饭,最后很出乎蓟云暖的意料,他做了太多的心理准备,但是基本都没有用上。 初阳的父亲并不是想象中的严肃冷漠,他是个十分宽和的人,偶尔说话就是在推荐某一道菜,不算热情,但也没有冷待。 刚刚好。 而带进去的奶茶,范双学也喝了不少。 饭菜很好吃,比三个人的食量大上一些,但没有奢侈地过分,考虑到是年夜饭也情有可原。蓟云暖吃得很满足。 他高一以前吃东西都有一餐没一餐的,很长一段时间胃都不好,后来是被范初阳投喂了两年,养好了胃,才能毫无顾忌地去吃。 于是,没怎么产生紧张的情绪,就像是平时和初阳一样吃饭,这让他正襟危坐一下午的年夜饭就过去了。 被初阳送回家的时候,他系好安全带,还是不太习惯过短的头发,忍着没动,问她:“吃完饭就结束了吗?” 他还是没有多少与她的家长见了一面的实感。 因为太寻常了,除了菜式格外丰盛,和他们平时一起吃饭的氛围也差不多。 “嗯,结束了。”范初阳拧动车钥匙,顺口回答:“我说过了,就是吃个晚饭。” 她侧头笑了笑:“没骗你吧。” 原以为是会看到他点头,或是说,“嗯,没骗我。”,可他坐在副驾驶座上,两只手抓在膝盖上,黑色的瞳仁颤了颤,注视着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浸在一条清冷的溪流里。 剪短的头发将他出色又深邃的五官毫无保留的袒露,与他苍白的肤色相结合,习惯了看他脸的范初阳也有一瞬间的失神。 喉间有一瞬间的干涩,她的笑容落下去,却又无奈而包容地望向他,“我们得回去了。” 一路上都是绿灯,他们很快到了蓟云暖住的地方。 蓟云暖走在前面开门,走进家里后,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他转过身,把曾经只比他矮上一点的女孩拥进怀里。 在车上的时候他就想这样做了。 一直忍到了现在。 她又换回了百合香味的用品,这香气经过一个下午依旧没消失,还在她身上长久的存在着。蓟云暖呼吸着她身上的味道,感觉到她的手臂抬起来,环住他的脖颈。 优美的脖颈因此仰起,他宛若幼犬一般,唇瓣蹭过她颈子上的皮肤,舌尖微微探出,抵在下唇上,用这一点点的舌尖去舔舐她。 范初阳放了一只手下来揽过他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扣着他的脖颈,来回抚摸如同安抚。 敏感的部位被按住,蓟云暖越来越失控的动作也被制辖,他收回舌尖,任由她继续扣着脖颈,将她打横抱起在怀里。 房间里有他的脚步声,抱着一个人也不显得沉重。 蓟云暖把她放到柔软的被子上,范初阳之前被他抱着埋入怀里,视线受到阻碍,现在能看到雪白的天花板,以及房间里的窗户上,贴着的一个倒着的福字。 红色的底纸,金色的边框,黑色的字,给这个颜色浅淡的房间添了一点点年味。 他弯着腰,双臂撑在她的脸侧,抬起了头。 形状姣好的唇上有一点湿润的水渍,这样的湿意在她的颈间也有。 范初阳连望着窗户的余光都收回来,专注地看着他。 “对不起。”他发懵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下意识道歉,像是做错了事情极力想要弥补一般从床上起来,抽了几片湿巾纸过来,就要按在她的脖颈上。 范初阳在这之前抓住了他的手,他长长的睫毛垂下,不敢看她。 “道什么歉。” 她撇开他的手,从他手里把湿巾纸拿出来,扔进垃圾桶里。在床边脱掉外套,家里的暖气一直开着,走进来就觉得热了,两个人靠得太近,这么一会就觉得更热。 蓟云暖的外套也没有脱掉,她就指挥他:“外套脱了放旁边去。” 外套脱下,他穿着一件宽松的圆领毛衣,米灰的颜色,在冬天看着很舒适又保暖。 不过脱下外套之后,他就站在了床边,木头人似的。 范初阳侧躺在床上,拉过他的手将他带到身侧,他也侧着身体,朝向她,比起刚才,目光少了点不安。 她这才鼓励般地笑起来:“对呀,我说过可以的。” 曾经有一个晚上,她与他在耳边窃窃私语,然后领着他一件件去做,那些她说过可以的事情。 她的手抚上他的脸,是温热的脸庞,抵着她手指的凉意。 怎么会有他不可以做的事情呢,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喜欢他很多很多。 “初阳。”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你冷吗?” 他的眼睛在说,你的手指是凉的,于是握住她的手,放到心口。 她不冷,只是手指的温度有点低。 可他这么问了,她就只想说:“冷,你抱抱我。” 如愿以偿地得到宽厚又温暖的拥抱,范初阳闭上眼睛,他身上的温度逐渐染上她的身体 ,在剧组疲惫了一个多月的身体,这一刻真正放松下来。 演戏是快乐的,但也总是绷紧着神经,沉入角色的一生,压榨自己的情感,绽放属于角色的情感。 有时候代入进入很久,脱离了剧组,回到房间里,还是找不回属于【范初阳】这个人的生活方式,但是每次和蓟云暖通话,或是见到他,她就能从戏中脱离出来。 他就像是她在现实世界中的锚点一样,只要找到他,她就迷失不了。 两个人安静地靠着。 今天是大年三十,就算没有烟花,人们也会想方设法让过年的气氛热闹起来。但这个房间里,热闹起来的只有两个人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地,代替两个不开口的人互相诉说爱意。 * 看电影的夭折计划,最终还是在家里实现了。 他们选了一部往年的搞笑类型贺岁片,主演是范初阳的老熟人,崔砥。以前两个人拍戏的时候,崔砥同她说过这部拍片子,磨了一年才拍完,不过最后成果不错,取得了三十多亿的票房,崔砥也投资了小半身家,最后自然是赚的盆满钵满。 范初阳看得仔细,一个小时四十分钟的时间,几乎没有什么无聊的地方,情节转折流畅,不是让人捧腹大笑,就是让人走在捧腹大笑的路上,结尾最后还颇有深度地升华了主题,总体来说,是一部值得二刷,三刷的好电影。 最重要地是,能让蓟云暖也时不时露出笑容来。 范初阳一心二用,鲜少看见他的笑,当然是珍贵的,她佯装没发现,心里却偷偷记下:蓟云暖笑的时候眼睛弯弯地像月牙,可傻了。 电影看完,时间也不早了,该是她回家的时候。 范初阳向来不磨蹭,穿上衣服,弯腰换好鞋子直起身一看,他站在门廊前,也在穿衣服,被她的目光一注视,停了停动作,又继续,道:“我送你到家。” “然后我再把你送回来?”范初阳好笑道。 他把拉链拉上去,手垂落在身旁,接话道:“我可以自己回来。” 范初阳正要拒绝他,想了想还是道:“走吧。” 下楼上了车,路过十字路口,原本应该直行的车却没有直行,而是向右边转去。 蓟云暖以为她要换条路走,没说话,但是路越走越偏,也越来越远离市中心,行驶到桥上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问:“我们要去哪儿?” 她刚要张口回答,车窗外有一声长长的“咻——”,而后是什么炸开的声音。 被这吸引,蓟云暖下意识往窗外望去,橙色的烟花在夜空中完全绽放,先是大朵大朵的,又再次散成更细碎的火苗,短暂地点亮了整个天空。 他的耳边传来范初阳的声音:“啊,已经开始了。都还没有12点。” 蓟云暖转头,车辆行驶过桥上,刚才那一朵烟花好像只是个信号,窗外伴着声响一片又一片地亮了一起来,是无数多烟花正在盛放。 “我们也快到了。”她道。 车行驶到桥下,开出一段不长的距离,停了下来,而整条河边的的烟花大会才刚刚开始,从刚才开始,烟花就没有停止过绽放。 这实在是一年到头都难得一见的场景。 蓟云暖仰着头望向天空,他想不起来多久没看见过烟花了,或许是很久了,所以他的目光凝视着天空,无法移开。 等过了一会儿,他才这失神中回过来,手也被拉住。 “还好来了。”她牵着他的手,在响亮的绽放声中,他没有听清她说话,自然地弯下腰,把耳朵凑到她唇边。 没有控制好距离,耳廓到耳垂蹭过她的唇瓣,他反应过来,与她在耳旁解释:“我没有听到。” 他弯腰的动作很像是将她环在怀里,范初阳坏心眼地往他耳朵上呼气,感觉到整个人似乎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停止了一瞬间,她开心地笑起来,道:“我没说什么。” 明明说了……蓟云暖在默默在心里反驳。 过不了一秒中,她又道:“我刚才说,还好来了,可惜我们没有准备烟花,不然就能一起放了。” 他努力转动脑筋,想出安慰:“明年我们可以提前准备。” 说完他一愣,又有些欣喜:明年也可以一起过年的,不是年过去了才能见面,是一起从旧年跨向新年。 范初阳应了声好。 烟花的绽放迎来了一次高|潮,岸边的人们烟花的映照中,声音从小到大,越来越多人加入,倒数着今年最后的时间。 到了最后十秒,他们来也不由自主加入进去。 “10……9……8……” “3——” “2——” “1——” 数完最后的0,两个人对望,笑意蔓延,同时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新文感兴趣的可以支持一下哦* 《饲虎》 纪糯接手了一个烫手山芋,母亲的闺中好友闹离婚,儿子没人管,在校打搅斗殴,成绩垫底,求到她母亲这儿来,纪糯勉强答应去帮这个孩子开家长会。 小时候像个包子似的圆滚滚小男孩现在身材高大,银发寸头,断眉耳洞,非主流地一塌糊涂。 但见到她,还是忍气吞声,叫了声“小姨。” 纪糯轻轻挑眉:倒也不是无药可救 于是解决完了这件事情,陆续又收拾了不少他的烂摊子,换来一声又一声“小姨” 她以为自己是发发善心,拯救迷途少年,给自己积德,没想到是饲虎在身侧。 十八周岁生日,他吹灭蜡烛,在她返身开灯时突然开口:“我现在算长大了,可以说喜欢你了吗?” 纪糯没当真,开了灯,转过身笑意隐去:“鹿十淮,别对我开这种玩笑。” —— 后来,青年灼热有力的身体捆住她,吻过她的脖颈,眼睛亮的像淬了星火:“纪糯,你信信我。” ———— 清冷端方美人*桀骜不驯少年 *“小姨”的称呼另有解释 *男主成年前,女主都只把他当小辈看*年龄差,女大男八岁 第五十二章 在河岸边看完这一场烟花大会,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在零点过后看了十几分钟,实在觉得冷,还是坐上车回了家。 回家的时候,蓟云暖先坐上了驾驶座,范初阳拗不过他,把车钥匙给了他,最后他先送了她回家,而后才回自己家。 时间已经来到凌晨两点多,范初阳蹑手蹑脚回了房间,简单洗漱过把自己塞进被窝,才有空看手机。 新年祝福自然是收到很多条。 其中必须要回的有林玲、周琦、崔砥、荀故前还有几位熟悉的导演和舍友们。 零零总总加起来也不超过二十个人。 还有一条意外的手机信息,如果不是想清理下信息,她还看不到。 来自几百年前的,快要完全消失在记忆角落差点没有想起来的前前前男友,信息不长,仅仅几个字:初阳,我是骆华年,新年快乐。 范初阳盯着这条信息看了一会儿,并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已经好几年不联系,突然的新年祝福没有让她感到欣喜,反而她让她觉得不知所谓。 她手指动了动,把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 没有必要理会的人。 过了会儿,蓟云暖的微信弹出来,他到家了。 这下,她更是将前一条信息抛之脑后,专心回复起来。两个人没有聊很久,已经很晚了,该是入睡的时间。 第二天一早起来,自然是要去拜爷爷奶奶的年,每年都是少不了的。同样,每年也少不了会收到一个大大的红包。 范初阳今年原本想好了拒绝的理由,说她开始拍戏,片酬不少,已经长大就不想收红包了。 然而老人家眉毛一竖,就佯装生气道:“没结婚就还是小孩子,不行,必要要拿。” 于是还是被硬塞到了手里。 不过结婚这个字眼在心头留下一点痕迹,坐在沙发上陪爷爷看电视的时候,她想起这件事情,觉得大概可以考虑一下。 有点早。 但是蓟云暖是个太没有安全感的人,她以后肯定要继续演戏,每次都是几个月要待在剧组,与他相聚太少,她怕他难过。 她假装不承认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爷爷叫了她几声,她后面才听到,不好意思道歉,问他刚才说了什么。 老爷子精得很,倒是反问起她在想些什么,难得见她这样失神。 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她如实说了。老爷子没说同意也没说反对,只是和她说不用着急,再多相看两年,也不晚。 其实她不觉得自己有多着急,只是想到这儿,就多想了想。 年初二上午待在家里,下午和蓟云暖去了岑施与住的地方,岑施与今年也就大年三十和初一在家里过得,初一晚上就溜回了自己家,并且深刻领悟道:哪里住着都不如自己家舒服,哪怕顿顿都得叫外卖,也是一样的道理。 范初阳在旁边懒懒揭穿他,道:你就是怕被催婚。 十分正确,但岑施与咬着牙死不承认。 三个人坐着说了会话,突然岑施与摸了摸口袋,指使道:“蓟云暖,帮我下楼买包烟去。” 蓟云暖起身应了声好,岑施与起先算他半个老师,在欧洲游学那段时间,两人又有了点亦师亦友的情分在,下楼跑一趟买烟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岑施与挥去轻浮随意的脸孔,终于有了迈入三十岁的沉稳,问她:“ 今年也不去吗?” 范初阳早有预料般望着他,目光没有躲闪,道:“不去。” 两个老人惦记着外孙女,平时都克制着思念不去打扰,但新年里,看着络绎不绝的小辈过来拜年,总归有些遗憾。 知道儿子与外孙女关系好,避不了在他面前都念叨几句。 岑施与承认他急忙离家,也有这部分的原因。他能理解父母,能理解外甥女,唯独不能理解姐姐,明明当年是那样歇斯底里,对她严苛到严酷,到了第二个孩子出生,对他又是另一幅宠爱宽容的样子。 父母说,那是她尝到了教训,改过了。 他只能沉默着面对这个答案,所以姐姐的人生好像又成了完美的样子,可被她摧毁过的,初阳的童年,她重新生活地那么艰难,把所有希望放在其他人身上,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看着这个孩子走了好多弯路,才治愈自己,又怎么愿意去赌她会不会再次受到伤害。 昨晚岑施与想想,或许他对蓟云暖悉心教导,又卖力为他铺路,不排除有感谢他拉回迷失的初阳的原因在。 他没强求,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不去也好。” 房间里的空气都安静下来。 岑施与摸了摸手边,没有摸到香烟,奥对,让蓟云暖下去买了,那不全是支开他的借口。 这份安静一直持续到蓟云暖回来,他在这方面不是很敏锐的人,一直都下了楼,坐上车才发觉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点。 至于是什么原因,他多半能猜到。 他们俩从没有互相瞒着什么,也不会刻意去诉说些什么,有些事情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都知道了。 蓟云暖觉得再没有比自己更笨的人了,这种时候,他想了好多安慰的话,开口却是:“要回去陪我画画吗?” 范初阳没那么伤心,她仅仅是有点难过。 过去缠绕着阴影虽然已经褪去,但提及也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而坐在画板前,看蓟云暖调出不同的颜色,涂抹在画布上,她又感到纯粹的治愈。很久没有看他画画,她想到明天又要回到首都开工,不免轻声叹了叹。 蓟云暖有些紧张,问她怎么了? 笔尖裹着颜料落在调色板上,她的目光也停在那点很好看的绿色上,双脚抵到椅子边缘,手臂环绕着膝盖,说:“还没有离开你,我就开始想你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产生这样的想法。 他干涩地咽了咽,耳根微红,想了想还是放下画笔,来到她身前。 范初阳把脚放回地上,不然那个姿势很难去仰视他,不过下一秒她的烦恼被解决,蓟云暖在她身前蹲下,现在她是微微俯视他了,能看到他挺拔的鼻梁,浅粉的唇瓣。 她伸出手,抚上他的脸,轻声问他:“你会想我吗?” 他的脸顺着她的手抬起,落着灯光点点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她,他不确定道:“我好像总是在想你,在思念你。” 蓟云暖垂下眼帘,失力般坐到地上,他侧头枕到她的腿上,道:“因为你一直会离开我。” 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这样勉强算是负面情绪的话。 她的别离情绪被冲淡不少,也露了笑容,故意道:“以后我还是会不停地离开你。”顿了顿,她补上:“每次拍戏都是几个月。” 这两句话像是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磨着他的心。蓟云暖忍耐般地闭上眼睛,道:“我会等你回来的。” 离开也没有关系,离开多少次也没有关系,只要她回来,就可以忍受,去忍受只有他一个人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的床,以及逐渐被白昼撕裂的黑夜。 “……傻子。”她温声道。 弯着腰在他头顶落下一个吻,范初阳压低声音,同他轻轻说着话。末了,她问:“好吗?” 他跌跌撞撞地起身,张开双臂将她搂抱在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镶嵌在怀里,他的声音发哑,像哽咽,不敢相信,还是回答她:“好。” * 时间匆匆过去,大三某个下午的课间,舍友赵薰不经意瞥到她的手指,疑惑道:“初阳,你什么时候戴戒指了?” 范初阳的视线落到左手无名指上,那是一颗粉色的钻石,戒托是百合花的形状,戒臂很细,称的她手指细白修长。 她用拇指指腹摸了摸戒指,平淡的动作却显出一股珍惜出来,她道:“一个月前。” 赵薰有点艳羡,道:“这个粉色真好看。”转念又担心道:“你不要戴在无名指上,不然那些媒体会乱报道说你结婚了。” 前几年的戏陆续上映,口碑和票房都很不错,她也逐渐有名起来,用演艺圈的话说,就是红了。 有好处,也有不好的地方,其中媒体的随意报道占一部分,但对于范初阳的影响并不大,敢乱报道的要不么收到范双学的律师信,要么收到蓟云暖的律师信,一告一个准,时间长了,这种现象虽然禁止不掉,但也少了很多。 范初阳与大学舍友关系并不亲密,唯有赵薰因为军训的时候借过水给她,两人的关系还可以,所以她也无意瞒着她,道:“是结婚戒指,如果他们报道出来,也难得不算乱报道。” 她说得平淡,落在赵薰耳朵里却像一个炸雷。 赵薰蹭地站起来,差点惊呼出声,瞬间反应用来,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 片刻后,她坐下来,勉强维持平静,却还是能看到强行压抑着的激动神色:“我不会往外说的。” 先是保证,赵薰没按捺住八卦的心情,道:“是你一直在交往的那个男朋友吗?” 虽然她不住在宿舍,但课都是在一起上的,所以她有男朋友的事情舍友都是知道的,也见过一两面,印象深刻,毕竟能让见多了帅哥的她们都一致认为是皮相骨相俱佳的,真的不多。 “嗯,是他。”范初阳承认道,她摩挲着戒指,不自觉带了笑,道:“等婚礼的时候再邀请你。” 赵薰看着她的笑容呆了,良久微红了脸,点头道:“到时候,你一定要邀请我啊。” 她想,初阳一定是很喜欢他吧,提起的时候就露出了那么幸福的笑容,也如此轻而易举地感染了她。 * 下课回家,她趴到沙发上,蓟云暖坐在她身边,找到她前不久上映的一部片子,点了播放。 她不满地拍他的腿,道:“换一部,又不一定非要看我演的。” 演戏给他看没关系,他去看她演的戏也没关系,但和他一起看她演的戏,总有种莫名的感受。 蓟云暖的按了暂停,他现在对她不怎么明确的拒绝有了对应方法。 俯下身,吻上她的唇,与她浅色的眼眸对视着,舌尖轻抵,交缠着,他在这方面出乎意料地很有天赋,一吻结束,她的眼眸里蒙上湿漉漉的水意,又凑上去咬了下他的下唇,囫囵着:“犯规。” 他有了长进,揉着她的脑袋,把她抱起坐到他的腿上,有力的双臂环住她纤细的腰身,下颌抵住她的颈窝,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脖颈上,他很喜欢与她有皮肤相触,说话时每个字黏在一起,道:“你说过可以的。” 自作自受。范初阳默默指责自己。 她放弃了,向后仰着将他当做沙发,整个人靠在他的胸膛上,她侧头吻过他的发梢,妥协着道:“看吧看吧。” 被暂停的电影又开始了播放,她也被重新放回沙发上,趴在那儿闭眼休息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的睡意将她笼罩,似梦非梦间,她感觉有个温热的东西碰了碰自己的额头,熟悉的属于蓟云暖的声音,在耳边低语,他的声线温柔地过分。 “这样的每一刻,我都好爱你。” 哪怕这是在梦里,她好像也扬起了笑容,回应他道:“我也是。”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儿结束。 还会有一个番外吧,大概 第五十三章 番外 绯闻 “电竞选手公开示爱、小提琴家承认只喜欢过她,射击运动员表示失去她很后悔……”能坐在椅子上的休息时间,周琦正在皱着眉读一则八卦新闻。 旁边闭目养神的范初阳不在意道:“听上去有点耳熟,现在的八卦都是换汤不换药的吗?” 周琦放下手机看向她,表情转为无奈:“这上面是说得是你。” 这下范初阳睁开了眼睛,她坐起来,还有点茫然地重复了一边:“说得是我?” “嗯,是你。”周琦肯定道。 范初阳想起来这三个设定的熟悉之处到底在哪儿了,她回忆道:“好像是跟我三个前男友的职业很吻合。” 初高中的事情,已经过去七八年,她也只能想起来一点。 “不是吧,中间都没联系过。” 至于几年前收到的那条新年祝福,早就被她删除在记忆中。 范初阳打开了自己手机上的微博,点进热搜第一条就是“演员初阳恋情曝光”,她满头问号,没跟前面周琦读得八卦联系起来,第一反应是蓟云暖被发现了? 结果是挂着羊头卖狗肉,里面和蓟云暖没有半点关系,全部都是关于她的前男友,不仅有对那三个人的采访,最后还有一段毫无根据的推测,无非是说她玩得开,这几年明面上没有绯闻,但背后还不知道是怎样。 这些话语从来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影响,范初阳熟练截图,发送给相熟的律师,接下来的事就与她关系不大了,只需要到时间了付钱给律师就行。 本来好好的休息被打断,她有点不高兴,转念一想,又浮上笑意:“琦琦姐,我可以自己发微博澄清吗?” 周琦知道她什么意思,看着她期待的目光,还是没有忍心拒绝,拿起手机准备开启工作状态,道:“你发吧。” 十分钟后,“演员初阳已婚”的词条冲上热搜第一,将恋情曝光那一条压在下面,点进去是初阳发的微博,配图是她与蓟云暖交握的手,以及手上的婚戒,配文只有两个字“已婚”。 网友:“还在吃恋情的瓜,真主就自爆已婚了?!!!” “我宣布,这是今年打脸来得最快的瓜。” 还有网友评论:”她怎么敢的啊?!不怕自毁前途?!” 底下有人回答这一条:“她还真的敢,出道作就是程光烨导演的女主,作品小众,但是拿了国外一个还挺出名的最佳女主,之后一路都是和大神合作,基本都是朱正溪和李月珅这样的大咖,所有合作的导演提起她都是高评价,特别是合作了两次的李月珅导演非常中意她,说她是天生的演员,继续精进会超过拿了影帝大满贯的崔砥。” 他继续科普道:“而崔砥,是与她关系极好,不仅每次新作出来都会帮转发宣传,也合作了不低于三次,曾在一个采访也承认说,论入戏其实初阳做得比她还好,他唯一胜出的就是演戏经验,而经验正在被天赋和勤奋补足。” “目前都在专心拍电影,每一部电影中的角色都演得绝了,如果层主感兴趣可以去看两部,绝对能感受到为什么大导演和影帝都这么赞赏她,并且有人统计过,出道之后乱写她的大V几乎都被告了,这也是很少能看到她绯闻的原因,至于绯闻产生的流量,人家根本没在乎过。” 简单科普完,底下开始有人跟上盘点那些年初阳饰演过的角色。 当然也有完全不在乎结不结婚的人:“这两只手是真实存在的吗?女生的手就足够修长好看了,男生的手更绝,也太白了,而且手指到指甲到处都好看,我是学美术的,我敢说,画人体我都不敢这么画,两个字,舔爆!” 这条评论也被点赞到前面,底下都是清一色的队形:“舔爆!!” 另外还有一条是cue图片中的男主人公,“所以,结婚对象是谁?” …… 网上的这些纷纷扰扰与初阳没有太多关系,她的休息时间结束,继续投入拍戏,这次是她第一次尝试拍电视剧,合作对象也都是老熟人:朱正溪导演,崔砥,姜南坤。 这次他们来到了黄土高原上,往远处看,地面上沟壑纵横,一望无际。 一张嘴,就能吃进一嘴的沙子,不过来了这么多天,整个剧组都已经习惯吃沙子了,吃沙子吃得麻木,对外面的事情都不怎么关心,只想赶紧把戏拍完,回首都吸雾霾都比吃沙子好。 蓟云暖当天正在办画展,这是他第一次在国内办画展,来了很多业内人士,也有他非常欣赏的几位老师,一整天的时间,他都在与他们交流。 他除了上传视频以外,都不看微博,所以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晚上,还是岑施与转发给他的。 手机屏幕上,两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 他看着,眸色渐深。 退出这条热搜,他不经意间划了几下,大概是心情不稳,不小心点入一条热搜,本来要退出却看到了熟悉的画廊,正是他今天办画展的地方。 这个热搜标题是:论雕像和人类男性的适配度蓟云暖匪夷所思。 他发了条微信给初阳问她,他能不能认领那条已婚的微博。 微信发完,他也不像之前一样守着手机等回复,而是和助理一起收拾起画廊,有些画是只有今天展出的,他得换下来。 那边范初阳今天的戏份结束地还算早,几个小时之后被朱导赦令可以休息,找了个网络好的地方,才看到蓟云暖发给她的微信。 两个人其实公不公开几年前就有过讨论,不了了之,因为公不公开都没有什么影响,范初阳原本就不靠流量吃饭,实在没人找她拍电影,她买个好剧本,找个相熟导演自己当投资人和主演也是一样的。 这终归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最后还是顺其自然了。 她懒懒打字:你认领吧。 特别提示音响起,蓟云暖放下手头的工作,去看信息。得到允许,他就转发了初阳的那条微博,配文:和她已婚。 几乎是他一转发,底下就出现她的评论:啾咪~ 结婚四年多,蓟云暖习惯了听她时不时的情话,偶尔也会脸红,甚至自己也学了几句,但一想到,评论区公开着,她给他一个亲吻,他忍不住觉得脸热,手指很诚实地回了个亲亲老婆。 吃瓜网友们仍然关注着,一有动向自然蜂拥而至。 而之前范初阳微博底下那条问:结婚对象是谁的有了回答。 问:结婚对象是谁? 答:也在热搜上,是个雕像成精。 * 吃醋 在拍戏结束回到南城之后,蓟云暖装作不经意问起怎么前男友们集体出来接受采访了。 范初阳认真想了想,诚实回答:“其实他们都有联系过我,不过我把他们都拉黑了。” 她望着他没有笑意的脸,稍踮起脚,揉揉他的脸,道:“因为在觉得他们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人,所以我才没告诉你。” 也没想到他们还会出来接受采访。范初阳想了下,道:“之后找人去协商一下。” 他拥住她,声音闷闷地,道:“不许见他们。” 记忆回到很久以前,他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过她:早在她第一次来找到他之前,他就听说过她的名字了。 不是什么多好的传言,喜欢追逐天才,对每一任都很好,但每一任都会离开她。 从那个时候他就想:来找他吧,他很缺人对他好,不会离开她。 于是默默开始关注,渐渐在意起来,看过她眼里闪耀的光,也看过她失落难过,然后开始画她。 ——落到了心里,描绘到了纸上。 范初阳不解:“我干嘛见他们,不见不见。” 她也拥住他,醒悟过来他在吃醋,好笑着:“收了你的戒指,我永远都要是你一个人的太阳。” 是啊,她是他偷偷拥住的太阳,从天空上扯下来,拉到怀里,再也不会放开。 他低头吻她的头发:“嗯。” * 孩子 又是一年过年,范初阳带着蓟云暖去给爷爷奶奶拜年。 不出意外被问到:“结婚也好几年了,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范初阳不打算告诉他们,她不想要孩子。 正打算糊弄过去,蓟云暖沉稳开口道:“对不起,爷爷奶奶,一直瞒着你们,其实我的身体有一点问题,还没调养好,所以在这方面有点困难。” 老人家自然是一番关心爱护,还误解了,临回家之前,还把初阳偷偷叫到卧室,给她一壶五鞭酒,叫她不要给小蓟太多压力,治得好就治,治不好也没办法。 演技在这个时候就用上了,提着酒上车,在路上,她说起这壶酒,小声道:“你哪里还需要什么五鞭酒,再喝我还能下床吗?” 蓟云暖听清了,他抿唇,耳根飘红,没回答。 酒的事情先放下,范初阳沉默一会,道:“对不起。” 她的眼睛看向窗外,景色远去,她道:“是我的问题。” 阴影已经走过,创伤已经被治愈,但是伤疤还在。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追逐天赋的坏毛病,不惧怕母亲,却惧怕起自己变成母亲那样的“妈妈”。 所以,到现在她都没有产生过想要孩子的念头。 她和蓟云暖说过,记得他当时他没说不同意,也是,他几乎没有反对过她的任何想法。 可现在提及这件事情,她仍旧感到些许的抱歉蓟云暖的目光注视前方的道路,听到她的对不起,失措的人反而成了他:“不用道歉,也不是你的问题。” 他定定神,道:“我也不想要孩子。” “我不想你的爱被分走。”他很少如此直白,道:“我看了很多有关怀孕,生产的资料,视频,舍不得你受那些。” “而且,我有你就够了。” 她那样的母亲,他那样的母亲和父亲,于是组成了家庭之后,也只想拥有彼此。 范初阳转过头来看着他,眨眨眼让眸中一点晶莹消失,她坐在他身侧,却感觉两个人的灵魂相互依偎。 * 戏瘾 “小相公,外面雨大,要不你今夜就收留我一晚吧。” 蓟云暖瞥了眼窗外,月明星稀,连风都没有,更别说雨,他认命地掀开被子:“进来。” & “哦,罗密欧,我是你的爱人朱丽叶啊,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 她说着就要落泪。 蓟云暖赶紧把她塞到怀里:“没忘,记得,不许哭。” & 她长发披肩,神色虔诚,双手合十:“亲爱的神明,我向您祈求美丽,健康,财富,请实现我的愿望。” 然后踢了蓟云暖小腿一下。 蓟云暖半梦半醒,揽住她吻了下她的额头,“给你,都给你,命都给你。” & 范初阳盯着蓟云暖,正要开口:“……唔,你亲我干什么。” 她眼神一变,哀怨婉转起来,要说话时又被一个吻堵住。 “蓟云暖!” “玩了一个小时了,该睡觉了。” “我……唔。” “你不睡我就一直亲你。” “睡睡睡。” 一夜好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 新文《饲虎》、《于我良药》求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