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男友他上了幽灵船》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x)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题名:鬼男友他上了幽灵船 作者:月七归 文案 周宁说,她心里头藏着一场梦——冯家村里冯家大院,一座破败不堪的百年老宅。 于是,她再次前行,必要查个水落石出。可重回那天,便踏进了一张巨大的谜网之中。 而船夫却说:“这是死亡海,在等一人。” 尘封几世的家族墓门打开,周宁再次听到了那句话,“我山中海棠只为你一人开放。” 我记得你——烈棠。 终是几度轮回,进棺为局,盖棺是终。 这一次相遇,终! 【入坑提示】*晚清背景,悬疑言情 *剧情胡诌,勿考究,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内容标签: 恐怖?民国旧影?悬疑推理?史诗奇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宁,烈棠,叶南风, ┃ 配角:冯小糖,卷毛,冯伍子,神婆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晚清谁家二小姐? 立意:旧梦初醒后,愿你相思无畔 第1章 查问 风越刮越大,刮的林子里入秋落叶后的枯枝,摇来摇去,沙沙声在夜空席卷。 阴风呼啸,游荡的野狗嘶吠着,还不时夹杂着音似夜狼的毛骨悚然声。入秋的夜,本应凉爽,全然被这天地间万物之灵撕的支离破碎。 “咚咚咚。”十五瓦的灯泡房里,响起一阵敲门声,老两口正闷头择粮,冷不丁敲门声一响,不禁打了个激灵。 “谁啊?”老头放下簸箕去开门。 门外无人应答,猜不准是东墙的老王,还是西邻舍的老刘,又或者,是对面的老陈家前来串门。 老刘昨天晚上在这嚎了半宿,满身酒气就差抱着酒瓶子在这喝,一会哭,一会笑,弄得他们两口子也不知该怎么劝。 难不成今天又来了? 老头开了门,出乎意料,门外站的是个陌生女人,看着怪年轻,和他闺女那般大。 女人面无表情亮出工作证:“警察,冒昧打扰有事要问。” 老头一听头脑发蒙,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老脸就像倒进染缸里的色儿,红不是红,绿不是绿。 仔细看了看她手中证件,姓名一栏大大两个字:周宁。 屋里妇人也站了起来,对这不速之客紧张又忐忑不安,他们一双儿女全在外上班,这是惹事了还是犯法了? 正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打算先让她进来坐时,门外又探进来半个脑袋,“大爷,您别害怕,我们是来查一件事,跟你们没关系,嘿嘿。” 老头目瞠口哆,还以为院里拴的狮子狗成精了!得亏他乐呵呵说话,要真绷着脸,他真以为谁把他的狗放了。 不管如何松了口气,只要跟自己没关系,一切都好说,侧过身子让开路,“哦,那……进来坐吧。” “谢谢。”周宁背包进屋,只露半个脑袋的死党也跟随进来,妇人客气拿了凳子让两人坐下。 老头朝门外左右看了看,才迅速关了门,那架势,颇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周宁四下打量,东边是炕,其他便是简单摆设,明眼处正堂上挂有三副画,皆是古宅房角,下面供着几尊排位,底座是泥巴捏成的正方形,上头以红纸叠成排位状并写有字迹,再用棍棍插在泥巴上。 桌上,还有个香娄,燃烧过的香灰凌乱铺在周围。 周宁客气的道:“不好意思,这么晚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妇人冲她笑了笑,尽管那笑在周宁看来是勉强的,“没有没有,这么晚了,不知道警察闺女要查什么?” 老头坐在旁边,手臂交叠伸着脑袋听。 “哦,她要查……”卷毛抢先道,还没说几个字,周宁胳膊肘顶来,直中胸膛。 见他不说话了,周宁才开门见山,“我想知道你们村子的冯家大院,有没有发生过奇怪的事情?”说完,唯恐他们夫妇不明白,接着道:“比如……宅房里,或者进去的人出来后,有没有发生过奇怪的事情?听说过吗?” 妇人若有所思,随即摇摇头,“这事没有,我们都在这生活了五十多年了,一辈辈都是这儿的,没听说有人进去出来就有事了,怎么?你们查这个干什么?” “她想知道……” 周宁又一次胳膊肘顶肋,才算给他停止,卷毛捂着胸口露牙呵呵一笑,get到一丝尴尬,自己搬着小板凳挪到另一边,他和周宁中间隔了个老汉。 周宁继续反问:“那宅子为什么不交给地方政府?” 妇人:“人家后代不同意,再说了,里头有坟,从外头看着就那一片,都是打仗平的糟蹋了,听他们说,搁着以前,宅子大着呢!” “里头有坟?”周宁陷入沉思,她上次来时,几乎把宅子走了个遍,并没有看到坟地。 “有,锁着呢,一个院儿,荒的跟什么似的。” “那为什么把宅子当陵地?” “来不及,死的人多了去了,逃命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埋人?眼睁睁扔那又过意不去,只能就地挖坑埋了,杀的一摞一摞的,丧尽天良。”妇人答完她的疑惑,不解的问:“ 你们查这个干啥?” 周宁细细琢磨,妇人的话也对,炮火连天的年代,根本没有机会把人搬到合适的地方,扔在那,只能落个尸骨无存,被野狗夺食,被秃鹫啄吃。 但凡有个心怀善念的人路径此处,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听老辈的人说,鬼子攻打这里的时候都抢空了,死的死逃的逃,没人了,死的人啊,乱七八糟啥人都有,说是跟乱葬岗似的,那时候,逃命都来不及,哪有时间搬出去埋人,里头外人那么多,不埋进去不就被别人占山为王了。说起来,也是冯家的老坟,谁敢买?你没看四周都种了树,没人愿意到那儿去住。”妇人接着道。 “那你们村子里都姓冯?”周宁又问。 妇人:“也不全是,有的是冯家留下来的后人,怎么?宅子里出事了?”她整天生活在这,可没瞧见这事,可要没出事,警察来这干啥? 不等周宁说话,她便接着道:“前些年是死过一个人,可这几年没啥事。” 周宁立即问:“怎么死的?” 妇人:“上吊死的,那天晚上跟她男人干仗了,她男人赖皮一个,好吃懒做正事没有,除了打就是骂,两口子吵完,当天晚上就自己跑进去上吊了,第二天找不着人,村里人进去找着的,那时候,还没翻建接游客,七八年前的事了,人家儿子现在都有娃了,就发生过这么一件事,其他的没有。” “你们查这个?”一直沉默的老汉开了口。 周宁正犹豫该怎么说,旁边一大嗓门忽然咋起:“我就说吧,你不信非要来!” 卷毛的眼镜,在十五瓦灯泡下反着光,撇着一口不太地道的中国话,怨言颇深。 “呵呵……”周宁挤了个笑。 “她老做个梦,说梦里有人喊她,我就纳闷了,我还常做梦我妈喊我回家吃饭呢!我有次还做梦市里发大水,一口气飞到楼顶上呢,还梦见过中了敌人的枪子,能跑二里地呢!” 对于一双600°被二郎神踩的稀碎的眼睛,周宁想捅上两指。 妇人皱着眉:“什么梦?” “哐。”屋门在这时开了。 几人齐刷刷朝门口看,见门口站着个身穿裤衩,一只脚拖鞋一只脚布鞋的老头,他喘着大气急声说道:“二哥,让我嫂子过去帮帮忙,妮子病又犯了。” *** 周宁和卷毛跟在老两口后头,到了那户人家时,矮矮的院墙外已经围了很多村民,纷纷朝屋顶指着。 “这是咋了?” 周宁:“不知道。” 那老两口一听,丢了几句客套话就往这跑,看样子不是小事。 不管出于好奇还是职业责任,周宁跟在后头没及时离去,冯家大宅的事还没查清,难得休假,借着此次机会不能无功而返。 村子的胡同里没有光亮,全凭每日经过,靠记忆辨别路向,对于初次到来的两人来说,倘若不跟随村民,宛若迷宫吧。 周宁还好,卷毛本就近视,胡同里的路坑洼不平,前头人又走的快,他不可避免被石头绊倒,差点拱沟里,“我去,差点摔死我。” 周宁及时拉住他,“你行不行?” “我行!”卷毛扶正眼镜,字正腔圆的回了两个字,许是把男人的尊严都赌上了。 “闺女,你快下来吧!一会下大雨,娘给你做好吃的去行不?”还没走到人群,便已听见一家妇的哭求声。 人群中,有人拿了手电筒,顺着那道光,周宁看到屋顶上坐着一个人,那人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件旧红上衣青裤。 她骑在房梁上,两条腿像划船似的晃来晃去,摇头晃脑嘟嘴吹气,不时伸出舌/头,摇摆着身子扭来扭去。 周宁想到了个物种——蛇。 卷毛的嘴,一向污染空气,“卧槽,这是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前段是现代,中后段会回到晚清背景哈 第2章 疯癫 “你小点声!”周宁啐道。 卷毛立即捂嘴,眼珠子左右转悠,大市区街上看热闹习惯了,竟忽略了在这村子里头,大半个村都是亲戚。随手拉过来一问,搞不好就是一家人。 凑到周宁耳边,小声又说了遍,“她疯了。” “我知道。”周宁没好气,这情况,半傻子也能明白。 屋顶在高处,先抛开她是怎么爬上去的不提,就这一阵阵狂风呼卷过,她就已摇摇晃晃,但愿,别站起来。 “闺女啊!你是怎么上去的?” “你怎么不看好她,在家瞪着眼干啥哩!”冯老爹把怨气撒在老婆子身上,老婆子急的抹泪,原本已经安抚好她,还让她上了炕躺下,谁知,就上了趟茅房功夫,回来就看她顺木梯上了房顶。 村里一个小伙子悄悄上了木梯,此时,已摸到屋檐,笑呵呵对那妹子说着话。 屋顶的冯小糖,歪歪脑袋不做声,忽然又呲牙一笑,抓着一缕头发绕来绕去,身上些许媚态,可紧接着,又半阖着眼浑身哆嗦。 墨夜太黑了,所有的光聚在她身上,一绺头发微有些凌乱,散在半空变成银色透着光,红艳艳的斜襟红衣穿在身上,宛若黄泉路上妖媚的曼珠沙华,在凝视来往的魂。 她笑了,清脆地笑声银铃般悦耳,如那潮海的浪头,卷卷铺开。 “她这样多久了?”周宁像旁边的妇女打听。 那人回道:“这才不长时间,以前还好好的呢,突然就这样了,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看也看不好,大姑娘长得可俊了,唉!” “突然就这样了?”周宁目光再次移向屋顶。 卷毛凑过来又猜疑一句,“肯定受什么刺激了。” 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还是如卷毛所说,受了刺激?看她这样,八成精神疾病,可妇女为何又说,看不出病因? 围观村民全都在窃窃私语,却也没都大声说话,只留意着梯上的人怎么把她劝下来。 有人从屋里抱出棉被,铺在院子里,谨慎的村民不放心,又招呼来房后邻舍,把家里过冬的棉被纷纷抱出来,铺在他们房子后面的胡同里。 这样前后布置妥当,就算她跳下来,也能避免重伤。 “别过来!”屋顶的冯小糖突然大吼,恶狠狠指着小伙子情绪失控,瓦片被她揭下,一块块朝人群里扔。 梯上的小伙被瓦尖砸破脑袋,只能忍痛往下退,周宁和卷毛包括村民们也都纷纷捂着头朝后躲,顿时,房子周围惊叫连连乱成一团。 噼里啪啦,四处都是砖瓦碎裂声,和冯小糖的咯咯狞笑。 “小糖啊!”冯小糖的娘站在墙角下掩面而泣。 她张牙舞爪在那疯言乱语,似乎这一刻,当真是地狱前来的使者,勾魂夺命。 退下来的小伙子看她不再扔瓦,再次上梯,与此同时,交错的手电筒光中,一位村民正悄悄从身后向她靠近。 周宁卷毛屏息凝神,小伙子特意高声与她对话,分散她的注意力,身后村民快步往前,就在大家以为,冯小糖一定会被逮回来时,不知哪来一只黑猫,“喵”的一声从邻家屋檐跳上房顶,距离冯小糖咫尺之距。 冯小糖正听小伙子说话,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瞬间有了光,张开手臂就朝黑猫扑去,“哥,你怎么到这来了?哥,快带我走,他们都是吃人的妖精,他们要我的命,哥……” 这里的房子,房梁还保持着旧日风格,中间高两面下斜,冯小糖这么一扑,身体自然而然失控朝下滑,受惊的黑猫早跑了,小伙子和后上去的村民,一人一只胳膊拉住下坠的冯小糖,直到院里村民大喊:“松手!” 两人才齐刷刷松手,冯小糖被墙下早已等待的爹娘,以及出手相助的村民接住,事情至此,才让人松了口气。 “小糖,小糖你听话,跟娘去屋里,咱不在这,天黑了风大,咱上屋暖和。” “你不是我娘!不是!离我远点别碰我!我得去水里,我是从水里来的,那儿有人等我……” 焦心的爹娘还有前来帮忙的老两口前后逮着她,把她推进了房,任她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这时,她突然安静了,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目光直勾勾盯着周宁。 周宁有些无措,却不知为何。 她慢慢朝她走来,一步步靠近,四处照来的光,使周宁看清了她面容,扎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温婉秀气,满身文艺气息,若回百年前,应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 这时,眼前挡来一墩厚实的“墙”,和卷毛憨熊般的问话,“你想干哈?” 周宁把他一通扒拉,仗着那么多人,还能被她害了不成?把卷毛推开再次站出来,迎上冯小糖傻呵呵一笑,伸手递来两颗青绿的小枣。 周宁想也没想,客气接过,温声说了句:“谢谢。” 枣子诸多温热,不知她攥了多久? “走吧,回屋吧。”她娘劝解,和几个村妇左右前后帮忙,拉着冯小糖往屋里走,半路,她回了回头,这次长长回眸,似有些未说完的话,直到跨进门槛,才别了目光。 她谨记一个男人的话,“明天,会有一个女人进村,你攥好找机会给她,只有她能救你!但有一点,你也得帮她。” 她记着这句话,牢牢记着。 彼时,门一关,隔绝掉围观的注视,这一场闹剧画上了句号。 “快好好关着吧,别再让她跑出来了。”一村妇掉头离开时感叹念叨。 的确,这种情况,最好关着牢牢看住,避免她伤了别人,也伤着自己,虽然失去自由,至少,她是安全的,周宁所想亦也如是。 “咱们是不是也该走了?”卷毛看下手表,接着道:“现在是八点零三分,咱是不是得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昨儿晚上我就没睡好。折腾了一路,累死了。”说着,疲惫的伸伸懒腰。 周宁叹了口气,“村里有旅店,我们去那住。”其他的事,她自有打算,只是现在人多,不方便提及。 旅店离此不远,上次来时她也住过一夜,虽不比市区的轻奢风格华丽,但古朴素简,别有一番古典味道,位置就在方才问事的那户人家旁边,隔两三家并不远,周宁本是打算,问完事之后,直接奔旅店的。 此时的冯家门外,人已全部散去,周宁把那两颗青枣放进包里,突然,冯小糖家紧闭的屋子里,传出一阵尖锐的叫声,两人神经一颤相继停下回头去望。 那是多么害怕、无助又绝望的声音! 连眼前走过的一位村民,都打了个寒颤,“瘆死了,一天到晚的叫,快走快走!”他督促着看热闹的村民,恨不得一脚迈回家。 一阵狂风呼呼刮过,周宁顿觉浑身发凉,才刚入秋,天儿竟这般冷了吗? 看热闹的人小声议论着各回各家,小古村里又恢复了宁静,望着眼前依旧保存未改建的百年建筑,周宁陷入了沉思,心里头杂乱如麻。 一路上,身旁的卷毛口似开了闸,不停说着话,大多是对古村的指指点点,以及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去,还有令人期待的未来如何开发,周宁只是听着,一句话也不想说。 “你来过这种地方吗?”许久,她忽然问。 卷毛:“呃……我去过古城,那种市区的古城,但没来过这么鸟不拉屎的地方。” 周宁淡淡凝视前方走着,“村子里也有古城,明天我带你去看看,但是不比市区的古城重建开发吸引游客,这片古村里吸引人的地方,正是保留着以前的建筑,即便有的破败不堪已重建,也从未改变过。” “你就是去了那里,回来总做梦的?” “对。” “这么邪门?真的假的?唯物主义社会还能有这事儿?明天我可得去瞧瞧,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什么东西?” “你去以往的古城,有什么感觉?” “有啊,磅礴大气,震撼!” “可我为什么难受?” 周宁原本以为,他又会问真的假的,却没想到他居然用胳膊肘杵了自己一下,朝他一看,见卷毛一双眼睛直直往她身旁左侧看着,并示意了个眼神,“那大娘在议论你呢。” 周宁看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前面就是旅店,此时走过的位置,就是刚刚问事的那户人家,她和另一位村妇说着话,眼睛时不时往这瞟,不用细想也知道什么事了,“说就说呗,嘴在别人身上,我们制止不了。” 进了旅店门。 周宁:“老板,来一间房。” 卷毛笑嘻嘻立即订正:“两间。” 周宁:“一间!” 第3章 窗外人 因是古村,店里的装饰以及店老板穿戴极其复古,头上圆帽手中折扇,身上棕黑长衫,唯独与之违和的,便是他那双眼睛上还戴了副黑漆漆的墨镜。 店老板瘦弱的脸上两颗大门牙一呲,小眼神在两人身上瞅了瞅,立即会意,打着兰花指知趣道:“行,一间有,楼上202,给,这是门卡,房费150。” 卷毛立即炸了毛,大嗓门开始吼:“啥?150?就你们这地方房费还150?这不明白着宰人吗?你怎么不说250!” 一间两间不重要,房费150着实离谱,在卷毛眼里,档次配不上价格。 店老板点头哈腰的陪笑,“小伙子,话就不能这么说了,我们这都是这个价,您要是觉得贵,您就去村西另一家旅店住,您去打听打听也是150,我们冯家村里就两家,一样价。” 周宁付了二百,“给。” 店老板双手接了钱,满面笑容,“好嘞,给姑娘找零。” 见卷毛仍旧一脸不屑,店家道:“您是外地人,您不知道我们这怎么回事儿,这地方吧,比较邪门,您要是不进宅子还好,里头的宅子啊好多人回来做噩梦,我们烧香烧纸那不是钱呐,得给那头的人送礼啊,您付了这个钱,哎,您看着那一摞黄纸了吗?粗香,我们还得给您烧香呢,好让您安安稳稳睡一晚上。” 卷毛瞪大了眼:“哦,您的意思是,您等我们睡着了,您再给我们烧香烧纸,您这是咒我死呢?” “不是!我哪能咒您死,我还希望您万福呢,您住了我的店,您在我的店里做噩梦鬼压床,那回头说出去,不就砸了我的牌子了吗?” 周宁不再理会,任他们吵吵,转身独上二楼。 卷毛也学着甩出兰花指,外加楼妓附身:“行了,您可别再说了,我都知道了,一会儿等我睡着了,您就烧纸烧香,您再说下去,我真怕您那两颗大门牙呲出来砸我脸上!” “嘿嘿嘿嘿~小伙子真会开玩笑,有事说啊,需要啥这里都有!” 前头的周宁开房进门,清楚听到卷毛上楼的脚步声,可紧接着,又听到他的脚步声返回楼下。 上次来时,住的也是这间,一切都好像命中注定,就像有人在前头铺了一条路,时而直行,时而多岔,她走在这条路上,无法选择,摸不清方向,只能懵懂地往下走。 “这地方吧,比较邪门,您要是不进宅子还好,里头的宅子啊好多人回来做噩梦…………”店老板的话不绝于耳,莫非,真的多虑了? 拉开素布窗帘,遥望古村中的点点灯火,许多人家大多已睡了,灯火零星分布,犹如夜空残火。 倒是楼下村子里的这条主路上,红灯高挂,可以看清路上鲜少行经的村民。 咦? 那人的装扮好生奇怪。 他不紧不慢走在路上,右手提了个箱子,箱子的样式并不常见,现实生活当中没有人会提这种箱子! 并且,一身灰色长衫,头戴宽檐黑帽,面容五官挡的严严实实,周宁站在二楼往下看,仅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颚。 这种装扮,在影楼中拍摄民国时期的风格照片中见过,电视电影中见过,现实生活中还是头一回见,古村里还有这种人?是另一家旅店的老板? 这时,他刚好走到店门口,忽然止住脚步。 周宁正猜测他是要住店,还是要继续前行?身后有人“砰砰”敲门。 “你怎么那么久才上来?”周宁快步走去打开门。 卷毛边说边进,嘴里还嚼着东西味道浓烈,他含糊不清的道:“我刚在下头,跟那店老板聊了聊,你猜怎么着?” 不等周宁说话,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接着道:“那里头啊,人命多了去了,暂且不说那个年代死那些人,就是这几年,也死了好几个,有疯疯癫癫往里跑的,有上里头上吊的,还有进去跳井的,进去后脱光了往外跑的,总之啊……啧啧啧一摊子事儿。” “我跟你说,我看啊,咱也别进去了,老老实实回去上班,什么事也别想,等回去了再找个大师看看,驱驱邪做做法就好了,虽然我不信这个,但也没招啊,死马当活马医,破罐子破摔呗。” “我已经跟那店老板说好了,待会他烧纸的时候,咱也下去磕个头。” 听到最后,他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周宁才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个啥,不由得问:“吃什么了?” 卷毛道:“拌萝卜,我饿的要命跟他买吃的,他正好也准备吃饭,人倒热情,就拉着我一块吃了,可算吃饱了,你要不要吃点?我给你要去。” 说罢就要起身,周宁立即拦住:“我不吃,中午吃多了不饿,明天早上再说。” 忽地想起楼下那道奇怪的身影,她又走到窗前朝下看,此时的他,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 “还有啊,店老板说有次起大雾,住在高处望陵房里的守陵后人,就看见那宅子呀,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在浓雾中变了样,分明就是以前的样子呀!哪有什么破墙烂瓦,隔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就没了,村里人都说是前人显灵回故地,每逢初一十五,守陵的后人都进去上香。” “后人?有守陵的?”听到这儿,周宁反问。 卷毛喝了口水,“有,年轻的都出去了,就剩下老弱病残在家里动弹不了的,继续守着老祖宗留下的这份差事。” “店老板也是冯家人吗?” “姓冯,我打听了,叫冯伍子。” “那如今,年龄最高的守陵人有多大岁数?” “这我哪知道,我也没想起来问这茬,你要想知道再下去问问。” “算了,再说吧。” 话音落地之后,屋子里恢复安静,片刻,卷毛又皱着眉问:“你啥意思?对我有非分之想?多年不见,啥时候这么开放了?” 把包放在木桌上,周宁取笑:“还非分之想?你倒是挺爱用文词儿,博大精深的中文学好了再说,上学那会也没见你这样,我是一个人害怕,让你和我做个伴。” “你还害怕?比鬼都吓人,哦~我明白了,要我来就是跟你做伴的,我说怎么那么好心请我旅游。” 周宁一脸无奈,手插进风衣兜里,犹豫了会才说道:“我是怕……又做起那场梦。” “那你联系的阴阳先生明天确定到吗?有没有打个电话?万一没到,咱们可就跑空了。” “应该会到,他说的准到,等天亮之后,我们去约好的地点找他。” “我倒认为不用找,这事儿,你要是觉得它邪门儿,它就是邪门儿,你要是不去想,说不定就好了。”顿了顿,他忽然又想起来件事儿,往前探探身子,小声的问:“哎,你不会想着……跟那个……上吊的人有关系吧?你可别说她上你身上去了!” 周宁没有回话,其实,这也是她思虑过的事情,就算不是,说不定也是她在搞鬼。 卷毛望着她嘟囔,撇嘴:“我看八成是了。” 阴阳先生也提过这点,不要回头!再也不要来这个地方!才会安然无恙! 可当一次次反复出现那个梦境,她已渐渐从开始的疑惑变成深信不疑,梦境是怪异的,一切皆从这里开始,假如不找出原因,是不是就要变成下一个冯小糖? 那个疯疯癫癫的少女,是否就是她的影子? “劝你也劝不了,明天见了阴阳先生,他说什么你也不要全信,他打着赚钱的买卖,自然说些你爱听的话。我觉得,根本不用去,你也不用多想,都是些不着调的事儿,你不觉得,因为个梦大老远跑这来,又找阴阳先生又办案调查的,太小题大做了……” “你不是饿吗?快去吃饭。”周宁不想再听他唠叨,独自静一会儿,也比听他唠叨来的舒心,虽然知道他是好意,可事儿不在他身上,他无法体会到那种感觉。 “下个月对你来说,是火坑,那头的人奔命前来。而且,你前几世皆是苦命人,命数不过三十。今年二十八了吧,提前给自己,准备后事吧。” “父亲,你一辈子行好行善,就帮帮她吧。”说话的是留在吴先生身边,一直默默倾听的儿子。 “那你准备了多少钱给我发丧?”他言语虽然平静,但情绪显然不稳。 那段话对于长篇大论来说,也属寥寥几字,周宁听了之后,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句话也没有说,一日一夜滴水未进。 并且,向院里递了辞职。 因果关系她自然懂得,但凡命苦多灾无不是上辈子造了孽,就算死,这一世也得死个明明白白。 吴先生承诺,会找个人亲自来趟冯家村,这事儿,他办不了,但有位友人或许可以,并约好在村外寒山小桥处会面,来宅里,与那头的人“商谈”,成与不成暂且随缘,希望不大。 “你说……那个疯了的小糖真的看过吗?怎么会看不出来?”卷毛继续问。 周宁的思绪,全都在阴阳先生那番话上,只至于卷毛问出这话,她好一会都未回应。视线留在窗户上,看着阴沉夜空沉思着。 ------ 作者有话要说: 给小伙伴们挥手问好~ 第4章 屋檐 卷毛只当她也思虑无法断定,便道:“这种事儿,就两点!一是他们不说实话,二是压根没看,要不然,怎么会看不出来?是病就能看出来,什么年代了都,要么没钱,要么真看不好。” 周宁回了神,“他们肯定知道什么病,哪有自己孩子病了不看医生的,只是不想说出来,低头不见抬头见,不想自己女儿的病被别人议论。” “也对,可惜了,其实长得挺漂亮的。”卷毛点着头。 周宁索性借着这句话,开起了玩笑,“怎么?看上人家了?” 卷毛立即回应:“你才看上人家呢,就是说说,确实长得挺好看的。” “要不,我把你送回去吧,落个成人之美,你说你到现在也没个女朋友,老天爷也太偏袒了,咱们那几个同学剩下的分给你一个也行啊。” “去!什么话!” 周宁失笑:“行了,你和赖云溪还有联系吗?” “联系个屁!她跟我有啥关系?在我头顶上种了一大片呼伦贝尔大草原!放牛放羊还拉屎,当我眼瞎呀!” “你可不就是眼瞎,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就是不信,当时开始处,我是不是就告诉你她人不行,你就跟中了她的迷魂药似的,说什么也不信。” “我那不是刚开始吗?我跟你说啊,这辈子别在我面前提赖云溪这三个字,跟我没关系!我就是二,纯种的二,呵,还去香山旅游,游它个猫子,给老子游出草原来了!”骂骂咧咧说着,把被子蒙头上开始睡觉,说什么也不续聊,给钱也不行。 周宁笑着朝他喊话,“我建议你,别回加拿大了,留在国内多好,父母都在,远离家乡多有牵挂。” “不用你管!”他从被子里发出闷声。 屋里静了,她撇撇嘴,笑意渐渐收敛,面无表情盯着窗子。 夜已深。 遥望墨一般的夜空,那上面,孤零零挂着一颗北极星。 多像此时的处境。 她黝黑的眼珠在眼眶了转了转,然后,莫名一笑,那是九分嘲笑,才弄明白,并非北方,而是西方。 “你确定不睡会?”没多久,卷毛突然探出头来。 周宁啐言:“不睡!” 半个钟头后,店老板冯伍子敲门。 周宁二人原本以为他要在前街烧纸,却没想带着他们去了后院。 推开门,一个大型四足香炉呈现眼前,炉下三蒲,跟前地上有片黑漆漆烧纸的痕迹,无需言明的敬意涌上心头,周宁卷毛二人没多说话,只跟着冯伍子各拿三根香,点燃敬拜插进香炉,随后,冯伍子蹲在地上拿火点纸,嘴里边念叨着二人听不懂的话。 周宁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祈祷。 过了会儿,他声音逐渐清楚,大体说的是,让老祖宗保佑住进店里的客官日夜安眠,保佑他风调雨顺财源滚滚。 “来,磕头。”烧完纸,冯伍子招呼二人。 三人跪蒲,一拜三叩,周宁祈愿很简单,无非就是能让她日夜安眠,不再出现那些奇怪的梦魇。 “冯家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姑姑大姨们,我卷毛初来乍到,头一回来这风水宝地,慕名而来呀,早前就听我爸说过,对冯老前辈那是久仰大名,您的那些尊贵事迹在我们口中代代相传,连语文老师都在课堂上提过,您太伟大了,我做梦,都想成为冯老前辈这样的人啊,哎,多说无用,我再给您磕三个头,请冯老前辈好好保佑我们,要是此次有不周到的地方,恕小辈不懂事儿,您大人有大量肚里能撑船,不要跟我们这群毛孩子计较,要是惹您生气了,就朝您的后代冯伍子身上撒,反正啊,他是您自己人。”说完,再次三叩。 冯伍子脸一斜不乐意了,“哎,不能这么来事儿啊,是你的错那就找你们,不是我的错为啥找我呀?我也在磕三个头,老爷子,谁有错您找谁。”他也三叩。 卷毛:“那我再磕。” 冯伍子喊起来,“我也磕!” 两人你争我抢的磕头,非要争个高低,周宁觉得又好笑又无奈,把脸撇向别处,想要看看他们二人究竟能争个多久。 可当目光移到东北方向的屋檐时,她突然怔住背脊发凉。那高高的屋檐上,怎的坐着一个女子?身穿古时喜服,面貌和自己一模一样。 她屏息凝神地看着,抖声道:“卷毛,你俩看看屋檐上。” “什么?”争着礼拜的二人皆没听清她的话,当卷毛看到她一直盯着东北方屋檐时,不由地也朝上看。 他不争,冯伍子自然也不抢,跟着往上看,墨镜下的眼眯了眯没看清,便把墨镜往下扒拉挂到鼻尖上,眼眯成细缝,“那有什么可看的?” 卷毛:“啥也没有!” 她是自己,又一动不动在那坐着,周宁心里的怕意逐渐消退不少,依旧盯着她目不转视,“不对,那有一个女人坐着,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呵! 卷毛和冯伍子倒吸口凉气,浑身冒鸡皮疙瘩,眼睛在屋檐和周宁身上来回转,“你是不是看错了?那……啥也没有啊!” 周宁:“没有,她在。” 冯伍子打个哆嗦,鬼搐般叫了声,吓得卷毛差点尿了裤,“瞎叫什么!” 冯伍子抓着卷毛手臂,“我……我……我害怕……” 紧接着,扑通跪在地上,抱着卷毛哭道:“老祖宗啊,老祖宗啊,老祖宗保佑我,我可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啊,我就是赚点小钱贪点小财,上有老下有小,我可没害过人命啊,老祖宗啊……”他喊归喊,却不撒开卷毛的胳膊。 卷毛被他吓丢了半个魂,甩又甩不开,“别喊了,我他妈也害怕!” 这时,屋檐上的女子在周宁的视线中消失了,夜空下飘来一张白色物状,到了跟前周宁才看清那是一张纸,伸手接在手中看了看,上面写着几个字:她去庙安寺了。 这种举动,在卷毛眼中太过诡异,他根本看不到周宁看到了什么,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伸手?包括,她伸手拿到了什么?她为什么看手心?难道,有什么东西落在她的手里了吗? 但此时的亲眼所见,使他对周宁梦魇的怀疑变为深信。 这孩子中邪了,得治! “你们这……有庙安寺吗?”低声说着,她把头逐渐转向冯伍子。 冯伍子还跪在地上,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的回道:“有…有…有…有…有!在…在…寒…寒山上。” 寒山小桥? 不就是明天和那位阴阳先生会面的地方? 这一夜,注定无眠,床让给了卷毛,他倒是客气,嘴里说着不好意思,直接脱鞋上炕,可也被周宁吓得没了睡意。 躺在那发表虚伪歉意,“有件事忘了跟你说,前天把你车划了,回头请你吃饭,吃啥都行,尽管张嘴。” 周宁心不在焉没有回话。 卷毛见状下了炕,踮脚靠近猛地推她一把,“喂,想甚呢?” 周宁喘了口惊气,“我在想,她所指到底是谁?是那个上吊的女人?还是,附在我身上的邪魂?” “你承认中邪了?”卷毛又躺回炕上。 周宁叹了口气,忧虑道:“或许是吧,除了中邪我也猜不透到底怎么了?方才,你真的看不见?” 炕上肥壮的人唾沫星子直喷,“看不见!啥都没有!怎么就你能看见?你看把那店老板吓得,身板本来就小,这下好了,吓的跟个吃了毒的松鼠似的,道都不会走了。” 周宁低低的道:“不是有意,我真的看见了,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什么寺?” “庙安寺。” 卷毛想了想,“庙安寺?搁这给你指路呢?呵,去就去,怕她个犊子,明天就去,什么牛鬼蛇神,让他们哪凉快哪待着去!” 周宁坐在凳子上噗嗤一笑,“你方才,跟我说什么?” 卷毛一愣,侧头问:“啥?” 周宁:“刚开始的时候,你问我什么了?” 这次,卷毛脑筋拐顺了,“哦,我说,前天把你车划了,回去请你吃饭。” “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要不,再给我换一辆。” “呵,这倒是个好主意,等回去了,我带你上8s店选选,别说一辆了,10辆都给你整回来,高级带遥控外加抗造。” “抠门。” “我先眯一会,过会你拍我咱俩换……”说着又想睡,忽然又猛地坐起来,盯着周宁紧张兮兮的道:“待会儿你可别喊我,跟我说你又看见啥了,我跟你说啊,就算你看见阎王爷了,你也自己在那看着,我睡我的觉,千万别叫我知道吗?我告诉你哈,我被鬼吓不死,也得被你吓死,不是爷不讲义气,爷真的小胆儿,看见你我就觉得浑身发毛,昨夜打游戏熬了一宿,真撑不住了,就是上战场,也得养精蓄锐不是?我得养。” 痛快说完,直挺挺躺下蒙头睡觉,没多久已鼾声如雷。 ==================== # 诡宅旧影 ==================== 第5章 血月现 唤醒古宅旧梦的人5 这事不假,当年拉他进鬼屋,最后,是周宁和工作人员把他拖出来的,回来了还嘴硬,说是装死,眼看就要诈尸反杀。 此时,静谧的屋子里,只剩下周宁清醒着,她不敢入睡,数不清多少个夜晚睁眼坐着,一旦睡着,那一场场熟悉的梦魇和声音便会入梦,噩梦成灾。 从此怕黑,每逢漫漫长夜,期待晨光来临,抛却烦恼抬首凝望屋顶,问天:“我该怎么办?”真相或许就在明天,也或许,永远不会知晓。 旧事流逝,早就如河流向岁月石沉大海,淹没在时空裂缝中,一层层封门岂会轻易推开? 默默从包里拿出笔记,和一只黑色中性笔,在纸上写了一排字,思索片刻,给这些字排上序号: 1、上吊的女人 2,宅中的坟 3,冯家历史 4,庙安寺 而后,盖上笔把笔记本合上放进包里。 就在这时,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屋檐上的女人,莫非就是梦中喊她的人?那为何与自己一模一样?难道,那张面容是虚假的? 她心里打鼓,默不作声思索这一切。 许久,心觉枯燥,打开包去拿那两颗冯小糖递来的青枣,可明明放在那个位置,却怎么也摸不到,反而指尖黏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包中开了口。 她来时,是在包里放了瓶化妆水,难道漏了?可为何,还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手缓慢从包里拿出,在看到自己的手时她惊恐万分,手上的潮湿感并非化妆水,而是…………血! 充斥着腥味的鲜血,在灯光下刺目灼眼。 扔了包,她冲向蒙头大睡的卷毛,“卷毛!卷毛!你快醒醒看看我的手,我手上有血!”她抓着卷毛外套猛烈摇晃,从小习武的力道全都用上,就差把卷毛摇散了架他才醒。 除了上学时跟人打架这般泼过,大多时候还算稳静,这么咋呼,卷毛差点跳起来,睡意全无,瞪眼连问:“咋的了看见啥了?” 周宁把手伸在他眼前,惊道:“血,你看。” 可这一伸开,连她自己也愣在当场,手上干干净净,哪有丝毫血迹,她翻来覆去盯着手看,“怎么回事?刚才明明满手是血,我想拿枣,怎么也摸不着,反而满手是血,真的,我看见了……” 卷毛不耐烦,把她的手按下,蹙眉道:“大姐,你都多少天睡不好觉了?是我我也头昏脑涨,别再举着爪来回看了,没用,就是看花眼了,听我的,好好睡一觉,什么都能解决,咋咋呼呼我还以为来贼了呢!” 被子一蒙,他躺在那又一动不动,周宁心中有数,他是真的困了,可刚才手上…… “不对,明明是血,连味道都……”她站在那低低的道。 阴阳先生的话噩梦般旋绕耳边,莫非是血兆? 不对! 冯小糖是人,她给的青枣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想到这,她迅速拿起地上的包开始翻腾,可明明放在包里的枣子,真的不见了! 这只是颗极不起眼的枣,即便扔在地上,也未必有人捡,况且,包在身上从没离开过,难道被卷毛吃了? 想到这,她再次去拍蒙头的卷毛,“卷毛,我包里的枣不见了,你见过吗?还是被你吃了?” 卷毛蒙头不动。 “卷毛,卷毛,你是不是吃了我包里的枣?” 他依旧不动,周宁想扯下他蒙头的被子,不能任由他睡,一定要弄清原因。 她刚抬手,被子猛地被卷毛掀开,一张胖脸摆在那,似烧焦的锅底冒着烟,咬着牙道:“我—吃—屎—了!” 随后,不给她询问的机会,抓过被子蒙上头呼呼大睡。 不对!明明在的! 周宁第一个反应,就是去见冯小糖,如今的她,已等不到天亮。 就在她拉开门时,楼下冯伍子莫名一声惊嚎。 周宁怔立片刻快步下楼,见冯伍子正抓着门框趔趄站着,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怎么了?”周宁赶上去问。 冯伍子看到周宁,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被门槛绊了下,慌张跑进屋里,逮着周宁往外跑,“你快看看外面成什么样了!” 任他逮着出了门,看见眼前的景象后,周宁也着实一惊,这条街已经走过几次,可如今眼前的样子,丝毫不是走过的模样。 原先的冯家古村,多少有些现代的朝气,可眼前夜色下的古村,古楼林立道路交错,好似眨眼间,进了另一座城。 并且,天上还挂着一轮“血月”,瘆的人头皮发麻。 “前人显灵了呀,前人显灵了!”冯伍子双手合十跪地叩拜,头磕的极为实诚,咚咚落地,“爷爷、祖宗,我是伍子啊,冯家世代单传呐!” 冯家村真有前人显灵?眼见为实,这次,周宁信了。 尚在惊愕中,此番画面倒让她想起了四个字:海市蜃楼?不过很快,错愕的思绪化为条条明河,海市蜃楼看得见摸不着,只是一种错觉,而如今站在这里,只身在幻世中,倒不能说错觉了。 毛衣被人拽住,她扭头一看,是磕头的冯伍子已经站起来,此刻的他,不像方才那般慌怕,反而双眼冒光,“趁现在要不要到处走走?等过会儿,可就没了。” 他说的对,来到这就是找寻答案的,说不定,这是最好的时机,“你等我一下,我去把卷毛叫起来。”说完,转身上了楼。 卷毛昏睡如猪,被子掀掉硬拉起来,把他连拽带拖下了楼,还带着睡不醒的起床气,到了门外时,冯伍子已经开好车,在车里等着他们二人,“快上车!” “咋的了这是?大半夜不睡觉上哪浪?”他困乏的眯着眼嚎啕,和周宁认识二十多年,头一回觉得她可真能折腾人,卷毛只想睡觉,丝毫没注意到村子的变化,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周宁推进了车,脑袋“咣”撞上车顶。 “哎吆我去!”算是醒了。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以防冯伍子使诈,周宁故意坐上副驾驶,“开车。” 冯伍子启动车子,此时的卷毛坐在车里,通过车外大灯看到上了路,琢磨着道路两旁的房子,怎的和来时不太一样。 “去哪呀?”他问。 周宁和冯伍子都没有回应他的话,见两人不回话他疑惑更深,又问了句:“去哪啊?咱也没走过这个地方啊?这是去哪?” 周宁仓促回应:“过会儿再跟你说,现在说不明白。” 其实几句话便能挑明,但周宁心里很乱很乱,冯伍子弯弯绕绕在村里转,她望着车外,说不出的熟悉感,那种感觉,就像阔别家乡多年的儿女,回到久违的故乡。 “我跟你们说,你俩可听好了,该拿的东西赶快拿,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能摸到的东西都是能入手的,将来卖出去还能卖个好价钱,但是,这事可千万不要对别人说,说了会遭报应的,前人忌讳。”冯伍子一路极其兴奋,似乎,有他想要明确到达的地方。 卷毛愁眉紧锁,憋着口气想要喊:“拿啥?摸啥?什么叫过了这村没这店儿?咱这是要去哪儿?问了好几遍你俩也不回。” 冯伍子:“进宅!以前听他们说前人显灵的时候,不少人从那里头拿东西,我就是没逮着机会,这次,可算被我碰上了,也算你们俩运气好,出去可得嘴严实点,什么也别说。” “这么好的事儿,为什么带上我们?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副奸诈小人的模样,可不像个心胸多么宽广的人。”周宁心里犯了嘀咕。 卷毛听明白了,也惊了:“卧槽!我说怎么变样了,你们这地方,这么邪门的吗?这要传出去了那还了得?” 冯伍子:“没人敢说,说出去遭报应的,你要想出去传道传道,就趁早给自己挖个坑,回头告诉我哪个地方,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好歹见面也是朋友,咱们相逢就是缘,我还能去给你烧个香,你以为村子里那些死了的人,都是正常病灾死的?怎么可能?人家不说罢了,邪门的事情多了去了。” “那咱们拿了这些东西,他不找咱们吗?” “哎呀,你挑着拿呀,你捡些不贵重的拿,他能管你怎么样?睁只眼闭只眼的事儿,再说了,他都已经死了,带不走,对他来说都是身外之物,你只要不拿些对他来说特别重要的东西,他不会管的。” 他那番话,卷毛可记在心里了,但半信半疑,可这种时候,不敢问也不敢说,同时,瞧了眼坐在副驾驶的周宁。 车子驶出巷子,开上最宽阔地一条道路,开了没多久,冯伍子停车,位置刚好在一座大宅门口。 也就在此时,她心底涌上一个声音:到了。 冯伍子下车后直奔后备箱,卷毛也跟着下车,“卧槽,大宅就是大宅!漂亮!” 村子里的冯家大宅周宁入过一次,也就是那次之后,噩梦成灾,按照原先计划,天亮之后,她会带着卷毛再次进宅,然后,在村子里细查这座大宅的历史。 她记得破败大宅门口的样貌,却不敢直视眼前的宅门。 纵然隐隐明白,这就是那座宅子的原先面貌,那一场场奇怪的梦境,和梦里的声音,在这里一定能找到答案。 第6章 二小姐 车外,是卷毛和冯伍子说话的声音,包括两人走来走去的身影,按照常理,她本应下车,跟着冯伍子和卷毛进宅,可她没有勇气,甚至于说,没有胆量、资格。 周宁也理不清这份愧疚从何而来,只是看见那道高门,便好似心头滴了血。 “下车呀,你坐那愣着干啥?”卷毛拉开车门。 周宁神情淡淡,低声道::“有点不舒服,你们俩先进去,我在这坐一会儿。” 冯伍子挤过来,朝座椅上扔来个物件,“给,你要是不舒服,就在车里等我们,别下车到处乱走,记着啊!要是迷路了被先人带走,我们可找不着你,我跟大兄弟进去,我俩一会儿就出来,这个东西你拿着,小姐姐家的不会用,你拿着防身,做做样子,吓唬人就行。” 周宁点点头,看清了座椅上的物件,是把打猎用的土枪。 卷毛直起身子,几分得意:“这你可小看她了,百米开外,她能把你打得透透的。” 眼下,冯伍子没心思听,一门心思想往宅里进,拉了卷毛就跑,周宁回过神来想叮嘱他几句话,也已太迟,口中话还没出来几个字儿,车门已被他关上了。 “赶紧滴,趁着好时机能拿的就拿,能看的放了眼看,回头还能发一笔横财,兄弟,咱们发财了……” 冯伍子高兴的两眼冒光,腿脚跑起来都要不听使唤,只卷毛是外地人,自然不懂本地“行情”,像个小跟班似的跟着冯伍子,他做啥他就做啥。 此时,大宅的门开着,眼睁睁看那一胖一瘦匆匆进了门,她才收回目光,坐在车里,望着前窗外恶魔来袭般的天气,神色复杂。 树枝儿摇,灯笼儿晃,心底里总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这座宅子另她心生怖畏,说来奇怪,破败的半宅也不曾有过这种忐忑害怕,为什么在此处会如此胆怯?连进宅的勇气都没有。 冯小糖给的两颗枣为什么突然消失?庙安寺什么意思?屋顶为什么会出现另一个自己?她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就像山上掉落的大石那般堆堵在心里,难受至极。 “周宁,你来此不就是为了找寻真相吗?真相也许就在眼前,你为什么退缩?”她扪心自问。 她静静思索,静静地等,夜幕压下,别有心计的在车窗上撒了层沙,模糊的车窗一侧,是村内窄巷,路由一块块石头拼凑,隐约,还能看见挑水村夫的影子,孩童你追我赶的欢笑声。 这时,车外响起一阵稳健地脚步,一步步走在地上那么清晰,清晰到足以让周宁猜测到鞋子的样式,像……布鞋。 卷毛他们回来了? 周宁立即收回短暂飘忽的心思,朝他们去的方向望,见没有人影,再看另一边,还是没有。 听错了? 她再次坐好,直直盯着车窗前方,屏气凝神一动不动。 不久,那阵脚步声又一次响起,周宁立即警惕四下望着,除了被傍晚笼罩黑沉沉的老房子,没有任何异样。收回目光后,她低着头看向副驾驶神色一沉,缓慢地伸手,摸到那把卷毛留下给她防身的土枪…… 就这么过了两分钟左右,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周宁没有立刻去寻,她先用耳朵辨别方向,再用余光紧盯左右两个车窗。 可就在这一刻,脚步声却戛然而止。 或许,是恐惧心促使的作用,只要不回头,总觉后脊发凉,好似寒恶的厉鬼刨了心。可回头看空荡的后车坐,又觉前窗有双眼睛在死死窥视。 “卷毛,快点回来!”她心道。 纵然因职需要见过诸多惨不忍睹的死尸,也架不住也鬼气森森的怪地方,哪怕一次微不足道的声响,都足以把人吓得寒毛直竖。 “二小姐,咯咯咯……” 突如其来的喊声,冷不丁吓得周宁脸色煞白,这是梦里的声音!这一年来,反反复复出现在她梦境中的就是这个声音! “谁!”她惊慌失措,四下巡视。 “二小姐,你终于来了,我是你的丫头春桃啊……”尖锐的笑声冷若寒冰之刃,又柔若妖火之媚,一束束交织成索命的绳麻透人身骨,在车里阵阵回旋。 “你到底是谁?我又是谁?为什么叫我二小姐?为什么总是缠着我?”她紧绷着一口气,连环问出所有疑问。 人坐在车里无法逃离,根本没有退路,只得瞪着一双慌了神的眼睛,围着车周围看,正思索,要不要下车? 现在的她缺瓶后悔药,早知道,就跟他俩进去了。 素来不信神鬼之说,可自从来过这里,一次次奇怪的梦境之后,唯物主义观念已经瓦解。纵然已有心理准备,可清醒中听见这女人喊声,也是吓破了胆,双手把针织长衫两侧抓出一道道皱褶。 喊声还在继续,叫着她二小姐咯咯笑着,周宁背脊发凉,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铃铛声叮铃响起。 女人的喊声戛然而止。 铃铛声在继续响了约半分钟后,也停止下来,周围又恢复静谧。 她心跳如鼓,冷汗直冒,谨慎地朝四周仔细查看,当她的视线从左侧移到右侧副驾驶车窗时,蓦地,心咯噔一跳,只觉一阵寒气从头贯穿脚底,她瞪大了眼睛朝车窗上瞧,可隔着车窗,无法确定外面的黑影到底是不是人? 心底涌上一个念头,摸起土枪,小心翼翼把手放在车门上,猛地一拉,迅速推门下车。 “谁!”瞄准头部。 那道人影清晰的站在跟前,仅咫尺之距,从身形衣着来看是个男人,并不是方才女鬼,头上还带了顶圆帽,他背着身,一手拳放在背后,一手提了个箱子。 周宁紧握着枪,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背影,一阵强烈的畏惧感袭卷全身,因为,他身上的长衫与现代格格不入,却又与这古朴的村子叠叠相映,一朝回却百年前。 难道,这山里还藏着与世隔绝的高人? 夜风凛过,有意拨起地上的枯叶翻滚几圈,又安静的躺在那,临走时,眷恋般调皮的掀了把男人衣摆。 周宁脸色如霜,再次质问:“是人是鬼?” 男人终于动了动,缓慢转身,那把□□不偏不倚正对上他的眉间,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唇角勾着笑温柔把枪挡开,似笑非笑的道:“你这些年,怎变地气吞山河了,我还以为,仍是谁家楚楚可怜的小媳妇儿。” 她一惊,是在窗口看到的那个男人!就是他!虽第一次听他的声音,但记得他的身形衣着。 周宁防备渐退,既然是人,那就一切好说,“你认识我?” 男人抿嘴一笑,不答反问:“方才,害怕了?” 她没有回答,的确,这种情况下大概没几个人不怕。 “怕什么?天黑有灯,下雨有伞。”男人望着她淡然道。 他言中之意周宁懂,但言外之意也有另一种说法,那便是人各有命,福祸躲不过,虽然不知他为何出现在这?是什么人?但就他方才这番话,大抵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人。生活已是处处艰难,能有这份心境,属实难得。 可梦里一直叫她的人确定就是方才的女人吗?还有刚才的铃铛声,是这个男人的吗? 疑点太多了,她思索着这些,看到男人朝自己抬起了手,这时候,是个人也会往后躲,可她却不知怎的,恰巧在这一刻失神,恍恍惚惚任他捏了把脸颊,接了上面未说完的话,挑眉道:“你还有我。” 如果说,他前几句话是佛祖为了拯救苍生派来的神者,那么后一句话,便是这位神者从天而降脸朝地,并且,把身骨摔了个稀碎,泡在池子里秃了皮,被凡世赐予名号:“海王”。 周宁翻个白眼,回身把□□扔到副驾驶,一脚迈进车关上车门拉紧把手。 “欸~开门呐,你关门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开门!”男人在外头,一直敲打车窗。 车窗缓缓落下,周宁暼着外面那张陌生的脸,不冷不热的道:“有句话说的好,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屁放的晚不说,还放出来这么句招人厌的,上了茅坑没带纸?”说完,扭回头。 男人斜靠车上,一笑:“开玩笑的,开门。” 周宁盯着前方不动。 外面:“开门呀!再不开门我可上去了,周宁,把门打开。” 把头再次转向男人,“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吴先生告诉我的。” 是那个阴阳先生?周宁紧锁的眉逐渐舒展,但仍对他方才的举动颇为介怀,说起话来也冷冷淡淡:“你是吴先生请的人?” 男人点点头,有些得意。 ------ 作者有话要说: 现代持有枪支是违法行为,剧情需要会出现几章 第7章 死亡海 吴先生请的人这副德性? 意识里,但凡会些阴阳秘术的人,应是些老成稳重的人,居然还有这等年轻小子,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革命自有后来人。 虽抱着怀疑,但听到这,周宁还是略带礼数下了车,改了语气,“先生贵姓?” 男人:“烈火如歌的烈,海棠花的棠,烈棠。” 周宁一笑:“我以为烈先生明日如约才到,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旅店的窗口上,我看到过烈先生,倒是没多想,一直记的明日寒山小桥,等候烈先生。” 她也曾想,要不要为方才失礼发表下虚伪的歉意,思虑一番,还是算了,恶人自有恶人磨,自己也不失过分。 “我不需要等。” 这话也对,会秘术的人都有些歪门邪道的本事,却又让人不得不服。 周宁:“那烈先生可知村子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冯掌柜说是前人显灵回乡,真有这回事?还有,我遇上的麻烦远比想象的复杂,相信吴先生已对烈先生提过。” 他眉峰一皱,胳膊支着车窗,笑言:“我怎么就听那么别扭呢?” 周宁冷眼转过身子:“烈先生,我在跟您说正事,您要是无心回应就算了,我找别的人,无需劳烦烈先生。” “好好好,随你,找别人也没用,除了我,谁都帮不了你。” 哼,她可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信。 周宁继续道:“村里有个女孩给了我两颗枣,可我怎么找也不在包里,反而摸了满手血,我还看到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坐在屋檐上,她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庙安寺,我不明白,她是要我去那里吗?还有,方才有人喊我二小姐,从来过这里后,我经常做这样的梦,梦里就是有人喊我二小姐,我到底是谁?跟冯家大宅有什么关系?”顿了顿,她看着男人接着道:“还有,方才烈先生……可听到铃铛声?” “你一连问了我八九个问题,想让我回答哪一个?”他调整了下头上并不歪的圆帽。 周宁微低了低头道:“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这时,周围浮来一片烟气笼罩在城里,连带着两人身上都弥漫了些,须臾,城忽然变成了村,所有的建筑物眨眼间顷刻破败,唯独天上那轮“血月”依旧挂着。 “宅子里还有俩人没出来!”周宁第一个反应就是卷毛和冯伍子,话说着,转身就往宅子里冲。 却被烈棠及时拉住,“放心,他俩不会有事,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儿,你跟我去个地方。” “确定?” “相信我,我保证他们能吃能喝地走出来,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周宁束手无策,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此次前来相助的阴阳先生身上,以至于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是相信的。 他先行一步,毫无征兆拉起了她的手。 在碰触到他冰冷的手温时,周宁立即把手抽了回来,觉得浑身不自在,一瞬间,对眼前这位烈先生毫无好感可言,厌恶至极。 他停立在那,口中哼出毫不在意的轻笑。 身后的周宁朝他背影翻个白眼,若不是此次得需他相助,定给他个好看,他头也不回再次迈开步子,周宁驻足不前,想着等他走出一段距离后,再跟上去。 却在这时,透着大宅红灯撒下的浅浅余光中,看到了他背后那条长长的辫子。 “你……” 他一动不动站在那,红光铺了他半个身影,这身特殊的装扮,加之清时才有的长辫子,在周宁心里,产生了一阵说不出的神秘感。 这种神秘感对她而言,甚至扫清了方才对他的厌恶。 “假的,为了此次之行故作装扮,走吧。”他淡淡一句话,表面上似乎解了周宁的疑惑,可周宁心底深处,好像隐隐有着另外一种答案。 跟着他快步来到一处住所,是间农户小院,他二话不说推开门,周宁跟着走进,原以为,是与等待他多时的好友相见,或者,做些驱邪的把式,却不想他直奔农户西侧,走到几匹马跟前,提着手里的箱子解开缰绳,利落上马朝周宁伸出手臂。 周宁:“这屋子里有别的主人吧?烈先生不跟人打声招呼,就把别人的马儿骑走吗?” 马上烈棠:“我就是这儿的主人。” 周宁装作无视,解开另一匹马地缰绳,牵出马儿,她今日穿的针织长衫,里面是长度到脚踝的长裙,这种装扮最不适合骑马,幸好里面因为天凉配了打底,眼下也顾不得这些,翻身上马对烈棠说道:“我可以,劳烦烈先生在前带路。” 烈棠看着她抿嘴一笑,没说其他。 周宁在二十二岁那年学过骑马,是跟着太行寺的了尘师父所学,说起与了尘师父的因缘,那是一次去太行寺上香,她着汉服在寺里一时兴起耍武一次,被了尘师父看到,对她看似弱不禁风一小女子竟会武术之事另眼相看。 还认了她当做门外弟子,有假期时,周宁便去太行寺见了尘师父听他传法论道,有时,拉着卷毛去,但周宁不太爱听,让她舞刀弄剑可以,若让她听那些一串串高深语句,听着就想睡觉。 后来,她就不去听,反正是门外弟子,师父也不过多约束,就是趁着这段空隙,她盯上了了尘师父院里的马,没去几次寺里,就学会了。 现在想想,仍怀念以前,年少无虑多好的事情,只是这两年工作调动换了其他城市,便很少见到师父了。 两人马不停蹄跑到荒野里停了下来,天上血月高挂,周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即便他是吴先生请来的阴阳先生道法高深,来到这样的地方,周宁也不免忐忑不安,所以,在烈棠下了马之后,她骑在马背上并没有动弹。 “这什么地方?”她四下望着,没有一户农庄,没有一盏灯火,倒像极了月黑风高下手的好地方,如果真是那样,岂不是送上门? “坟地。”他说着话,快速把马拴到旁边的小树上。 周宁倒吸口凉气,头皮发麻,“来这做什么?” “你下不下马都可以,在这等我,我去坟地里找个人。” 话音刚落,漆黑的夜色里骤然升起一团光亮,周宁朝那一看,竟是他手中不知何时点燃的一盏圆灯。 他看似心急如焚,提着灯独自朝坟地里走,那一堆堆小土包即便在白日也属实骇人,甭提这么黑的夜。周宁哪等的住,两个人作伴也比一个人好,下了马紧跟上去。 “怕了?”他回过头问。 周宁点了个头,“有点,我还是跟着吧。”心中则道:“废话!就是让个男人来,也得吓的发毛!” 他一手提灯一手提着箱子慢慢朝里走,周宁在后头跟着,一直跟到他在一堆小土包坟前停了下来,坟土是褐色的,看样子埋了不久。把圆灯挂在一旁的木枝上,放下箱子,他拿起地上的锹开始挖土…… 周宁惊声道:“你挖人家坟干什么?” 烈棠一铲铲挖着土没停,低声回道:“坟里有人,得把她找出来,不然,你们只能困死在这。” “……什么意思?” 他没答话,想必也没功夫说,周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在这时,右胳膊好像碰到个尖尖的物体,被戳地有些吃痛,周宁扭头一看,微弱的灯光下赫然站着个人,就在她右侧一臂之距,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黄昏入村时,去村子里打听的那家村妇。 周宁吓了一跳,她怎么在这?方才和烈先生往这走,也没瞧见什么人呐? 正要开口问,妇人伸起手指放在嘴边,朝她使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看了眼低头挖土地烈棠,朝周宁摆手,示意她过来。 此时的周宁大脑一片空白,出于认识怀有感谢之意,朝妇人挪了一步,妇人伸手拉她一把,周宁只觉得眼前好像劈过道光,眨眼的功夫,眼前全都变了样。 坟地漆黑荒凉,可眼前却灯火通明,一束束人家光火,闪烁在不远处,更令人奇怪的是,村外搭了个戏台,台上有个妙龄女子正在唱戏。 “你怎么跟他走在一块儿?”妇人有些责怪。 周宁反问:“怎么?不妥吗?” “啧,他可不是个好人!这个村子能变成这样都是他一人而为。” 这话,周宁不懂,吴先生也没说出他的来历,莫非是本地人?可村子不是一如往常?怎么着就因为他了? 此时,言语难入耳,周宁似着了迷那般怔怔望着戏女,不由自主地朝她走,纤纤玉手拂动水袖余妙绕梁,把人生中的聚散离合悲喜酸甜,缝合成一曲折子戏,唱的那叫个绝,没个十几年功夫达不到这种境界,好一曲桐花入梦来。 正走着,腿脚忽然一阵缚感,怎么也迈不开步子,那种感觉,就像被人拿绳绑了双腿想走也走不动。 到了这个时候,周宁清醒了些,听到身后有人喊,是挖坟的烈先生,不禁回头看,想要告诉他自己走不动,这到底怎么回事?却见烈先生提着灯在远处站着,大声喊着她让她回来,而那位妇人,早已不知去向。 周宁隐约明白了什么事,此时,戏声停了,再看那戏台上的人,哪还有半个人影,连戏台子都不知道上哪了,眼前一片波澜,水花花的泛着涟漪,唯独那一点点灯火还在闪烁,只不过有点怪,火花一会儿橙红一会儿冒出绽蓝的光。 第8章 探宅 看到这,周宁算是彻底明白了,那些根本就不是一户户小村人家,而是飘曳在夜色下的鬼火罢了。 “我的腿动不了。” 远处的烈棠声色紧张,“往后退切莫往前走,先右脚画圆,再退右,一步步的走,三步一圆,记住了。” 按他的说法,周宁一点点往后退,果然,腿可以动,她开始疑惑,为什么方才朝前迈不动,反而往后退可以?假如再往前迈一步,会不会依旧迈不出去?这只是她想,并不敢尝试,只得按着烈棠说法往后退,每退一步,脚下都掀起一阵颇大的水花声,她绷着神经死死盯着那些鬼火,生怕疏忽下,被它们扑上来。 直到被人猛地一拉,看清眼前人是烈棠之后,终于松了口气,疲惫的瘫软在地,幸好,被烈棠及时搀住。 “我怎么了?”她有气无力的道,眼皮沉重,许是两三日没怎么睡,已撑不住想合上眼好好睡一觉。 烈棠朝她退回来的方向把灯提高,轻声道:“死亡海,再走下去你就回不来了。” 一想到方才凶多吉少,就要离开让她眷恋不舍的人世,一阵酸楚涌上心头,“我总是看到这些东西,在屋檐上看到我自己,看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事。” 烈棠抚着她的头,万般疼惜:“没事,有我在。” 这时,“嘭!”的一声巨响,身后坟土飞扬,二人冷不丁都被吓了一跳,立即回头看去,见方才烈棠挖的坟堆已经自行炸开,从坟低棺材里冒出一团青绿色的烟气朝西飘去。 周宁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烈棠便把一张符纸塞到她手里,急声道:“你拿着这张符,好好带在身上不要丢了,去宅子里把那两人找出来,再去寒山对面等我,如果我没回去,就在阁楼里等我。” 急声说完,把灯和箱子留给周宁,自己跑到路边骑马追去。 夜太黑了,周宁真怕他一不小心撞到谁家坟头上,看他一溜烟顺利上马,摸索的倒是清清楚楚。 这鬼地方不敢多留,提了灯拿起烈棠留下的箱子,也跑到路边骑马要赶回村子,坐在马背上,她回头望了眼西方,那是烈棠骑马追去的方向,马儿跑得极快,已听不得半点动静。 阴风呼啸,她身上寒毛直竖,不敢多有停留驾马回村。 村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前人显灵,居然没有一个村民走出来瞧瞧,好像这件事从头到尾,知道的只有她和卷毛,还有旅店的掌柜冯伍子。 望着空荡荡的街头,周宁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她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了,不对劲的地方,正是除了他们居然看不到其他人! 时间过去很久,或许他们已出了宅子开车离去,假如真是那样,三更半夜便无需进宅,白天进去尚且梦怖,别提半夜,再借给她三个胆儿,也未必只身敢进。 思索着这些,她已赶到宅前,冯伍子的车居然真的在这儿,宅子也恢复破败模样,可她心中更加不安,总觉得事情不妙。 在宅门前下了马,拴好缰绳,一想到提着他的箱子遇事不太方便,便把冯伍子的车门打开放了进去,换拿出那把土枪。就在她关上车门朝宅中跑时,一团黑气聚拢在车里,逐渐靠近箱子,渐渐包围…… 从他们俩进来周宁就没跟着,根本找不清那俩到底在哪?只能听着声音分辨,再或者,壮着胆子喊:“卷毛,卷毛。” 可宅子太大了,就算一间间屋仔细寻找,那也得用上两个多小时,没事还好,要是遇上什么,这两个小时,早就嗝屁了。 况且,这种百年老宅,阴森的很,根本没有勇气推门而进。 四周皆是林木和庄稼地,位置处于村子最后方,再往后,连个住户的人家都没有,孤零零立在村外,加上年久失修,宅里宅外满是荒草,荒秽不堪,“鬼宅”无异。 进门不久,便有一块村民所放的提示牌,上次来时周宁便看过,上面温馨提示:“清时建筑,禁止肆意损坏。”旁边小字附加:“不可随意大小便,更不可爬上各房的榻!” 此时的周宁笑不出来,从进来之后,头皮发麻,每走一步都想退缩,可那烈先生似乎算的明明白白,车也还在,卷毛和冯伍子就在里面还未出去,应该是碰到了什么。 难道和她一样,死亡海? 照壁上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图画,上面还有子弹打过的痕迹,边缘更是掉落缺了几块,这宅子也是饱经摧残了。 村子为冯家村,全村百来户人,早些年,有一半住户是宅子的守陵人,乃家族后代绵延的子嗣。 并且,一代代传承,可尽管如此,守陵人依旧越来越少,当中不乏思想长远的子女,他们认为,过去那么多年了,人要往前走,往好日子过,谁还守着死人过活? 于是,到了如今,只剩两个花甲之年的老头守着,年轻时也是好吃懒做的,就指着这块地皮分给子女作为财富。 她边走边仔细留意动静,针织衫的兜里装着烈棠给她的黄符。 绕过照壁,周宁的步子不由得放慢了,她走上那条宽阔的入门道,走着走着,忽然停下回了头,这一幕,似曾有过。 近百年前,这里是否门庭若市?又是否有那么个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从眼前走过? “卷毛。”她盯着四周悄悄喊了一声,没有应答,一丝的动静也没有,安静的吓人。 穿过月门,来到另一处别院,院中有一坛荷花,里面由守陵人喂养了好多鱼。 正前方有处大殿,上次来,进出观光的人很多,周宁进去过,留的是宅子的历史人物记载。 字迹上提示,宅子是冯有堂所有,膝下三子,文书世家,并没有提到过女儿,这也是周宁的疑惑之处。 另一座院儿,是荷花池,岸上还有假山,假山下有个通道,来往的许多旅游者,都从通道里弯着身子钻出来。 古人倒是有心思,可不管怎样,把假山下的通道好歹弄高一点,省得个高的人进不去。 综合来说,这处宅子只有那间大宅院有记载,旁的都是各房大大小小的居房,粗略七十多间,可有的都上了锁,要不就是花园、过道,里面还原着摆设,只是破旧不堪。 许多木头,都已泛了白。屋门左面也有题字,这是谁房谁居。 看这些,无非图个新鲜,前人到底是怎样的起居生活? 顶着蒙蒙血月洒下的光,她沿路一直找寻着,可太静了,即便轻蹑的步子,也照样听的见步步踏在地上的声音,远处房门口,有两点微弱的红光,夜中无人守都挂着红灯笼,灯火照在黑漆漆的老宅里,总似恶魔的眼睛躲在暗处,正虎视眈眈一双双窥视。 林外的叶子嗦嗦响着,似乎在张狂的说:“你来了,你真的来了。” 夜色如墨,挂着的一盏盏红灯,犹如一头头凶恶的猛兽,正张着血盆大口,要将所有路过的人都吸入腹中,如土,自此深埋。 旧门被风吹的吱吱呀呀响,隐约,又有谁家女子在小声哭啼。 这处宅子太诡异了。 她一步一步往前迈着,路径一处住所,眸垂,门上有锁,灯笼的光晕洒在手上,似染了层红墨。 她把那把锁,托在掌心瞧了瞧,虽挂着让人从远处以为被锁,实际上,锁只是扣在了里面,并未完全锁住,被她这么一晃松出来了。 是守陵人粗心,还是天意? 原本,只是想着过来瞧瞧,若门上有锁,就找寻下处,若没锁,顶多喊一声,锁打开,她轻轻把门推了条缝,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把门关好,按着来过一次的记忆,继续朝前走。 阴风一阵,周宁打个寒颤,可步子没有止,她稍微停留定定心神继续往前走,对着夜色低低的说道:“如果有心找我,就出来见我,你找我必然有因,我也要寻求究竟。” 走着走着,她迷了路,看不清前面要去的道路,究竟通往哪个方向。便继续朝前走了半晌,经过长廊,才看到了以往走过的地方。 突然间,宅里某个角落传来一声惊嚎,周宁很快分辨出来,那是冯伍子的声音。 他们果然在! 既然能听见,证明他们就在附近,寻着声音来源,她匆匆往回走了段路,又到了那处有锁的宅门前,方才走时,她明明只是关上了门,可再次回来,锁居然又挂了上去! 周宁朝那扇门缓缓靠近,仔细看了下锁,依旧像刚才来时一样,假如不细看,真会以为上了锁。 可宅子里没有看守人,这把锁是怎么挂上去的? 是卷毛?还是冯伍子? 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只听到里面忽然发出动静,像一种立着的物品倒在地上,发出的清脆之声,她第一个反应,就是里面肯定有人! 想到这,迅速拿开锁,猛地推开了门…… 第9章 纸人 “卷毛,你们在这吗?” 她把灯提高了些,好把远处的画面看得更清楚,就在这时,房檐下的灯笼不燃自亮,黑暗的宅子小院忽然噌噌亮起。 有了光,院里自然看的清了。 只一眼,周宁脸上变色倒吸口凉气,胆怯地朝后退了两步,在那房门前,赫然站着一个人!脸上跟鬼画符似的,又好像涂了许多胭脂满脸通红,眉眼浓黑如墨,眼睛更是大的不像人眼。披头散发分不清是男是女,说他是男人吧,脸上有妆,说她是女人吧,宽阔的肩膀可不就是个男人。一身的大户人家仆人装扮,令人头皮发麻。 她心中清楚,这可不是个人。 那人相貌恐怖眼冒凶光,但却一动不动站在那,周宁没想太多,管他何方妖孽,跑了再说,难不成,还陪这不人不鬼的东西聊个十块钱的?她自认没修炼到这种境界。 刚抬了条腿,只听得一声嚎啕,那声音,活像被刽子手拖去砍头似的,“别走,我们还在这呢!” 是卷毛! 她立马定住,这才看到那人头顶大树杈上还抱着个人,腿上的牛仔裤一条裤腿没了半截,剩下一缕布丝儿在那耷拉着,外套也没了,看样子,被这玩意折腾的够呛。 可算找着了,不知道冯伍子是不是也在这? 卷毛一说话,那人脖子往后一扭朝他看了一眼,又扭回来直奔周宁,这举动把周宁吓的不轻,平常人往后看,怎么着肩膀也得配合配合,可这玩意整个身子一动不动,只是脑袋机械般地扭了半圈。 这时,他忽然跳起来再直直的落在地上,周宁吓的脑细胞死了一半,没想到竟是个僵尸,他跳动着朝周宁快速奔来,没跳几下就已靠近周宁,树上卷毛大喊:“躲开,别让他碰着你。” 眼下跑不得了,只能硬杠,手里的家伙只有土枪,举枪瞄准落地的鬼尸,一时也奇怪,那鬼似乎有察觉,竟然不动了,只眼睛滴溜溜的转。 好时机,不管怎样开一枪再说,虽说冯伍子私藏□□已违法,但这时候,必须秋后算账。 “砰”的一枪开过去精准击中,那鬼尸中弹身体立刻散成纸片,怪不得他妆容怪异,现在想想,人死后陪葬的纸人就是这副样子。 见状,不止周宁松了口气,连树上卷毛也挤出个不知是哭是笑的脸,多亏了这把家伙,假如空手,还不知道小命能不能提回去。 “下来吧,小心点。”周宁走到那颗树下,卷毛退了一点觉得麻烦,便直接跳了下来,落地后人没稳,差点倒地上,“哎吆!” 与此同时,不知哪里传来一阵闷声,是冯伍子,他说:“天爷奶奶呀,可算来人了,快帮我一下,我在这呢。” 周宁分不清他在哪,跟着卷毛匆匆朝东墙角走了走,才发现他居然在一口井里躲着。“快,把我拉上去。”他从井里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还使劲扒着井壁上的凸石,生怕掉下去。 卷毛身重力气大,交给他就行周宁没插手,“拉住了,你可别松手,要是松手了,我还得上井底捞你去。” 这是个黑暗的角落,灯笼光照不过来,除了他伸出来的那只手能看见,具体他人怎样谁也看不到,井口不大,倒也能进去个人,大概也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是坑就躲,也顾不得能不能活人。 “卷哥,卷哥你可抓紧了,要掉下去了,你就是捞我也不一定喘气儿呀!” 卷毛抓紧他的手,周宁伸手帮他一把,两人一同把冯伍子往外拉,“叫哥可以,卷哥怎么就听着别扭呢……” 听卷毛这么说,井里的冯伍子立刻改口:“那就毛哥,啥哥都行,你说卷就卷,你说毛咱就毛。” 此时的冯伍子从井里露头了,勾在周宁指头上的圆灯,照清了他的脸,脸虽然没了墨镜,但还是那个脸,但头怎么就那么别致? 没了帽子的冯伍子,头上光秃秃的,就几根弯弯曲曲的头发稀疏长着,脸色吓的蜡白,再配上他那张惨绝人寰的五官,活脱脱石洞里逃出来基因突变的老妖婆——裘千尺。 “还毛哥,你叫我猴哥算了。” “好嘞,那爷我就是八戒,咱俩大难不死,必成兄弟。”冯伍子露出半个身子,双脚登着石壁费力往上攀,这种时候,强行拉反而更让他胆怯,两人让他双手撑在地上,因为摸着地面他就踏实,改抓着他咯吱窝。 卷毛嘴上打趣:“你没那体格子,就你这瘦骨剥皮的顶多是个白骨精。” 此时,人也上来了,一身长衫被撕的破破烂烂没了半截,裤子也没了,就穿着个花裤衩,上身一缕缕布条耷拉着,真像哪年时装秀出来的最新样板。 别致! “可算上来了,我还以为得交代在里头呢。” 冯伍子哭丧着脸三把辛酸泪,卷毛刚好有了话,“你不行啊,不是冯家后代吗?虎毒还不食子呢,你们家这些老祖宗,是要把你了结啊!”顿了顿,周宁刚想说话,他又接着道:“大概看你丑,不想要了,你们家老祖宗肯定想,怎么就分裂出这么个磕碜玩意。” 冯伍子对于自己的相貌颇有觉悟,没有半点微词,知道方才他一时恐慌把卷毛推出去挡鬼把他气到了,此时就算他连卷带骂都绝不还口,他也知道,那是小人之为,可那会关头,人人都想着保命,谁还顾的了那些,只得回去后,免了房费好生招待以表歉疚。 “东西呢?” “还在。”说着,冯伍子从兜里拿出个翠玉镯子,低头看着眼睛直冒光。 周宁看了看,问:“从哪弄的?” 卷毛:“刚才那纸人身上,看她就是个纸扎的人,没成想拿了镯子还活了,我就说不让他动非得动,人家的玩意咱还是别伸手的好,:”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周宁不清楚,此地不宜久留出去再说不迟,正好问问,他们俩从进来都遇见了什么奇怪事,便对他们二人道:“先别说了,我们先出宅,我觉得这座宅子并非前人显灵那么简单,快走。”~ 说完,自己第一个转身朝门外走,她到现在仍然好奇,门上的锁究竟怎么回事?有个念头在她心里一闪而过,莫非,故意要把他们二人留在这里?因为他俩拿取前人之物惹了过? 可眼下,根本没有功夫细想,只隐隐明白,方才那纸鬼朝她跳了一半忽然不动了,或许,是因为烈先生给的那张黄符。 看来,没有两把刷子和够硬的八字,还真不能进这种邪门之地。 思索着这些,三人已匆忙跑出,按着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只要出了宅子,就相安无事了,周宁原本打算,回到旅店再向他们二人盘问,有了这个念头,才想起烈先生的嘱咐,需要赶去寒山对面的阁楼,看来,旅店也住不成了,把冯伍子送回去,拿上自己的东西就该分道扬镳。 三人不停地跑着,在行至荷花池那间院子的时候,腿脚猛地一软背脊发凉,仿佛被人端起一盆冷水浇透全身,卷毛大喊一声:“别回头!” 冯伍子吓的狼嚎鬼叫,当真比身后传来的女鬼笑声还要恐怖,他乱挥着手臂脚下一阵慌乱不听使唤,绊倒在地上,连接扑倒了前头的周宁。 硬生生扑在地上磕的膝盖生疼,一阵火辣辣的感觉,周宁也顾不得疼,爬起来接着往前跑。可人一旦慌乱,就会变得头脑不清,看着就是这条路,怎么就绕来绕去始终找不到门? “门呢?会不会跑错了?”卷毛喊道。 周宁勉强揪出一丝理智,“我也不知道,可能咱们走错了。” 卷毛张口就骂:“卧槽,这他娘的怎么出去!” 第10章 躲鬼魂 说话间,前面忽然走来一个女人,看上去极为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穿着一身的红色衣裙,面容虽白的瘆人,但相貌极美,她正打着灯笼,缓慢地一步步走在路中央,阻断了三人的去路。 眨眼望去那一刻,周宁失了神,直到被人猛地一拉才回过神来,只听卷毛喊道:“快跑啊!你还想拉她开桌麻将不成?” 周宁脱口而出了一句话,“我好像认得她!”这时候,已被卷毛拉着跑上另一条路,冯伍子嘴里哇哇乱叫,叫的比夜里狼嚎还瘆人。 她这么一说,把夺命而跑的卷毛和冯伍子吓的浑身冰凉,就好像被人劈开脑门倒灌了一层霜,卷毛心里有了定论,除了那些可怕的魂,他们当中,有人比魂还要吓人,就是周宁。 那是什么玩意?是只魂!居然说认得她! 周围鬼声呜呜不止,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找不到路,难道一直跑下去,腿肚子都软了,再者,还有一件事,他住店时可不止吃了冯伍子拌的萝卜干,还喝了不少水,到了那个饭点才吃东西,把他饿渴的够呛,五斤桶的水足足喝了一大半,此时的卷毛不止需要歇下腿脚喘口气,当务之急,还得上趟茅房,解决下“人生大事”。 冯伍子早就上气不接下气了,三人看身后没有魂追上来,便放慢了脚步停下歇口气。 看看周围,刚好跑到周宁参观过的一间宅子,依着对里面有印象,是挂的冯家老爷子生前画像和事迹书写,还有冯家历史的记载,而且,房子前面的道路极宽,是所有宅院房前最宽的一条,乃冯老爷子生前所居,里面的桌子里,放了不少古册,都是关于冯家的。 周宁带着他们二人躲到宅屋内,关好门后,又用屋子里的椅子把门堵挡,有冯家老爷子在,料想宅子里的鬼魂也会有所忌惮,说不定老爷子会现身帮助也不一定,总之,进这大概是整座宅子最安全的地方。 不过,她也不敢笃定,毕竟,有的时候,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可也没办法,现在只求那烈先生尽快归来。 可堵好门后,三人一愣,门是往外开的,从里面堵有什么用? 算了,撑一时是一时,三人朝地上一坐,不停地喘着大气,心脏扑通猛跳,就差从嗓子眼蹦出来,冯伍子喘道:“这儿安全吗?” 周宁摇摇头紧张的说不出话,示意不知道。 卷毛粗声道:“安全个屁,只要不出宅子,搁哪都不安全。” 冯伍子吓得想哭,咧嘴道:“那可怎么办啊?我……我就是来取点好玩的东西,怎么着就碰上这些东西了?哎呀,早知道好好待在家里跑这来做什么?真是倒霉啊!” 卷毛:“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撑到天亮再说,都说神鬼怕恶人,咱就给他恶,要多恶有多恶,咱不怕他们才不着他们的邪,别慌,怕个什么?有本事让他们天亮出来干一架,他们没那个本事,你看咱们就敢,甭管他白天黑夜,照样出去浪,他们敢吗?一个个的只敢做些见不得人的事,自古邪压不了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鬼来你挡魂来我灭,咱还有个会使枪的人呢,上风。” 卷毛一通胡言乱语,说完之后,他自己都不相信,只是安慰冯伍子,别好不容易撑到天亮,他也被吓成精神病了,就他这副样子,估计精神病院的院长也不收。 如果他一旦吓的精神错乱,岂不是帮倒忙,又不能撇下他不管。 一旁的周宁一直没说话,她一直在回忆方才打灯笼的女子,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又说不上来,“以前有没有听说过,有谁在宅子里遇到这种事?” 冯伍子喘道:“没有,但你要说有没有人在宅子里见过鬼魂,那是有过,所以我之前就说,邪门的事多了去了。” 卷毛突然道:“我明白了,你这是把我们当垫背的呀!怪不得把我往外推,还带我们来寻古物,纯粹拿我们当枪使呢!” “啧,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时候我不是慌神了嘛!”话说着,从兜里哗啦啦掏出一堆古物,银钗、镯子还有一些说不上名的东西,最明显的就是个长烟斗,他肉痛的道:“随便挑,送……送你一个,扯平了。” 卷毛瞪他一眼,“不要!一个哪行,都给我还差不多。” 说着,也没清闲,同样倒出来一堆,只是相比冯伍子,他那堆里头首饰极少,大多是些古用具,杂七杂八一大堆深色古物,唯独一个翠玉的镯子,埋在里头很是显眼。 冯伍子扒拉数完,气道:“掉了两个。” 卷毛:“我这一个不多一个没少。” 周宁:“你们拿了他们的东西,难怪追你们。” 冯伍子喘道:“都是些不值钱的,值钱的早就带走了,但多少也有个市价,不想卖就留着当个心头好。” 周宁知道,卷毛不喜这些玩意,没想到,他跟着冯伍子居然也收敛一堆,大概,是看他拿的热火朝天也顺手牵羊了。 冯伍子为表歉意,不管他喜不喜欢硬是塞给了卷毛一个物件,正是那个极碍事的长烟斗,不给还好,一给卷毛更来气了,要个烟斗干啥?还是古人抽过的,难不成有空了还嗦上几口? 气的牙痒痒,敲了冯伍子几烟斗消气,后悔没把他扔井里陪魂消遣。 “都说古物有灵,还是不拿的好,你俩这种行为,如果放到有名气的宅里,那可是犯法的,小心进局子吃免费的餐。” 说归说,周宁也料定冯伍子根本不会听,而卷毛,她倒不会担心,“欸,你真认得那魂?”卷毛抬抬头示意门外。 周宁点点头,“好像认得,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不止她,就连烈先生也好像在哪见过,可说不上来。” “烈先生?那又是谁?” 想起他们二人进了宅并未见过,周宁只好解释:“是吴先生请来的阴阳先生,也就是我明天要去见的人,他今天就到了,那会你俩进了宅,我和他已经见过面。” “那他人呢?”卷毛一拍大腿,只恨他现在不在眼前。 周宁叹了口气:“一时半会说不清,我们还是想想,怎样才能找到出宅的路,绕来绕去找不到门,方向应该是对的,或许鬼打墙了。” 冯伍子起初听到周宁说,好像认得打灯笼的鬼魂,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可又听到他们二人说什么阴阳先生,顿时看到希望,叹道:“他要是来了,就能帮上咱们了!其实,村子里也有个会问米的婆婆,很灵验,就住在村外高岭上的望陵房里,无子无孙是个寡妇,收养过一个孩子,现在人也九十多岁了,如果她在,或许她也可以帮上咱们。” “望陵房?她也是冯家后人?”周宁立即问。 她这么一问,冯伍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可并没直说,便顺着她的话,回道:“她是如假包换的冯家后人,我都轮换了好几茬了,韭菜一年不如一年,基因变异了都,整个冯家村里就属她年龄最大,往回拨个九十来年,这不正好是那个年代的人。” 卷毛扒拉下手指头,算道:“那也是个奶娃子,能知道啥?” 冯伍子:“啧,跟前又不是没人,历经那么多年,就算她有些事没亲历,那也得知道些什么了吧,就是打听也足够她了解一切了,宅子里的坟,每年都是她进来上香,问米也灵验,大家都说,是老祖宗舍不得她帮她开眼了。” 冯伍子说完,周宁也做了个决定,等到天明,必要去见见那位守陵人。 “门外没动静。”他回了思绪,不再提及其他,仔细听了听门外,小声的道。 周宁不经意一抬头,原本想回冯伍子的话,却看到卷毛正要坐下正屋那两个高椅其中的一个椅子,并且,递来一个手机,“来,帮我拍张照。” 这种高堂椅为家主所坐,一般就是父母祖母之辈,小辈根本坐不得,虽说时代变迁已不复当年,但身在这,怎么着也得保持点礼数,她立即制止道:“那地方不能坐!” 周宁忽然大喊,卷毛撅起的屁股还没落下,又缩回来了。 建国了,哪那些规矩,休息到现在腿肚子还抽筋发软,坐坐怎么了,卷毛道:“没事,别大呼小叫的,来,给我拍一张,回去当个纪念,今夜可真是怀胎十月生娃娃,一生难忘。”说着,把手机再次递给周宁。 卷毛又坐回椅子上拍拍椅子扶手,一副地主模样,显然没了方才惊慌,给了个示意,见她还没举起手机,催促道:“赶紧的,拍完我好上茅房,尿裤子了要。” 他一坐好,冯伍子也坐不住了,当即从地上爬起来几步溜到另一个高堂椅上,对周宁嘿嘿的道:“来,给我也来一张,合个影,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两个字,缘分!我也得上茅房。” 卷毛皱着眉,扭头看向他:“我怎么记得,这是形容两口子的呢?放咱们仨身上,是不是不合适?” 冯伍子一副教育姿态:“咳,管他那么多,那草长了也不是单给牛吃的,饭做了也不是单给人吃的,通用,这文字啊,没那么多限制,往深了说,就像佛祖洒下鸿光普渡众生,你用我用大家都可以用。” 一番话,把卷毛逗乐了,“你可真是老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若不是那会他胆小把自己推给纸鬼,相信对他的印象肯定更好。 周宁拿正手机,给他们拍了一张照。只是忘记开美颜,房里灯色又暗,照片里的卷毛和冯伍子不忍直视,卷毛若一头棕黄色卷发再蓬松一些,泰迪无疑。 冯伍子就甭说了,一看都能把人吓笑,这两人坐一起,绝配。 第11章 绣花鞋 看了看手机没信号,把拍好的照片给他们看,也把手机还给了卷毛,当他们对着照片直呼帅气时,天都哭诉“丧尽天良”。 此时地周宁,把目光移向了门外,但愿此时的风平浪静,会保佑他们撑到天明。 夜中的宅院刮过阵风,吹的木窗一响门板一晃,堵在门后的两三把椅子微微发出声响,似乎万物正进行着一场不为人知的对峙。 周宁紧绷着神经,连呼吸也不敢喘。拿起地上的土枪一番准备,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钢珠,于是,看向身后的冯伍子。 冯伍子脸色略有尴尬,伸出一根手指,呲牙陪笑:“就一个。” 周宁皱着眉,外带几分套话的弄意:“没有钢珠你拿它防身?”说完这话,周宁直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满脑子出现的,都是见过的缴获私藏的土枪,和被关进局子里吃牢饭的人。 此时因为这些鬼魂,自己倒是无视法治需求起来了,倘若胡伯知道,必定要把她口诛笔伐。 胡伯算是周宁的半个“父亲”,听家中母亲大人说,胡伯还是个小警察时,家中老母亲重病急需一大笔钱,他连夜跑遍整个村子,求遍了临村所有亲戚,才凑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病款。 他父亲跟其他女人跑了,根本不管他们死活,那时候天色微亮,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抱着那笔钱蹲在屋子里哭,周宁父亲算和他交好,打小一起玩,两家离的也不远,刚结婚生活本就不富裕,虽然前夜已借了他一些,但看不下去,还是拿出家里几乎所有的积蓄给了他。 而那笔钱,并没有救回他母亲的命,也正因为这份恩,这些年,胡伯和父亲之间亲如兄弟,周宁在工作上遇到棘手的事,也少不了胡伯无私相助。 “我这不是没想到嘛,我又不是神算子,要是算到这点,我拉它一车。” 周宁没回话,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就不该在夜里进宅。 “欸,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们为什么总打听宅子的事儿啊?我怎么听着跟话里有话似的,你们这次来,就不是来赏院儿的,肯定有事儿,我说的对不对?” 其实,只要不分开,他肯定会问,这事儿周宁明白,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先前周宁不肯说,是因怕旁人嘲讽把她当做神经病了。 如今,该碰的碰了,该见的也见了,痛痛快快敞开天窗说亮话,毕竟,如果想要知道冯家的事,还得从冯伍子身上下手,人心换人心,要从别人那里得到点东西,这小半点人心怎么着也得先割出去。 这不,周宁正思索着,卷毛抢先道:“她被宅里的魂儿上身啦,等出了宅子,你快帮她找那个会问米的婆婆,赶紧把魂上的身赶出去——”说完,发觉嘴瓢,改口道:“身上的魂赶出去!” 冯伍子斜着嘴角:“魂上身?中邪了?” “嗯。”卷毛使劲点个头。 周宁这才开口:“我不确定是不是附邪?反正,从去年来过这里之后,一直到现在,梦里难安。” “怎么回事?”冯伍子问,脸上有了正色。 卷毛又抢先道:“二小姐!她说梦里总有人喊她二小姐!” 话刚说完,漆黑的夜空,忽然间当头劈过一道闪雷,感官上来说,就像擦着屋顶过去的,把屋里的三人全都吓了一跳,缩着头慌张朝外看。 就连周遭的空气也仿佛随着卷毛这句话,充满了阵阵煞气。 此时,冯伍子大脑飞速旋转,想起卷毛在旅店打听的事,想起周宁在院里非说屋檐上有人,顿时,明白了什么。 卷毛硬着头皮看一眼手机,现在,只盼天亮,“哎,奇了怪了,我手机没信号就没信号,怎么时间也停止了?11:30分?我觉得现在最起码也得凌晨四点三十了!” 冯伍子和他离得近,看清上面的时间后,也从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屏幕一看,皱眉不解,他手机上所显示的时间,居然和卷毛一模一样,都停留在了11:30分! 他这么一说,周宁才想起刚才拿卷毛的手机拍照,只是扫了眼没信号,还注意到手机时间,但没多想,只以为卷毛大睡时无意碰到了设置。 可如果手机黑屏,就是把屏捏的稀碎也碰不了设置,况且,冯伍子的手机也是同样时间,唯独她的留在了旅店。 周宁不敢相信,拿着两人手机做了下对比,果然,两人的手机时间全部都在同一时间,粗略估计,应该是他们从旅店出发进宅的时间。 三人面面相觑,全都慌了神色,卷毛道:“他娘滴,真是被狗啄了腚了。” 到了这时候,三人都明白绝非巧合,此番进宅难道出不去了?各自心里都有这个疑问,但谁也没说出口。 原本还度日如年,期盼天亮,手机的问题无疑为恐惧的心理雪上加了霜。 外面风声依旧,除了风声,隐约还夹杂着另外一种声音,这种声音,周宁坐在车里听到过,像有个人在旁边漫不经心地走来走去,但这次听到的与在车里不同,车中听到的脚步声轻快,而此时外面传来的声音,则是缓慢而又沉重的。 每一步均相隔两三秒,可细细听来,又像一块板子在轻轻敲打,毕竟,不同于正常人走路的脚步声。 三人都听出了异响,周宁把没有钢珠的土枪交给卷毛,小声说:“我去看看。” 卷毛挡住周宁,拿好土枪说道:“我去。” 他大大咧咧走到门口,把挡门的椅子凳子三两下挪开,扒着门缝往外瞧,身后的冯伍子问他可看到了什么,卷毛摇摇头,可那像脚步又像板子的声音依旧在。 周宁提醒道:“仔细看。” 卷毛就差把眼珠子瞪出来,可透着门缝哪里看得清,视线所到之处不过就是一条线。 这时,房里的灯光忽然暗淡,周宁和冯伍子的心同时咯噔一下,迅速朝左右两盏灯笼望去,见里头的光的确暗了许多,依稀可以看到摇摆不定地火苗,就像被风刮过那般。 冯伍子吓得声音直抖,压着嗓门喊:“到底有没有?” 卷毛一回头:“真没有,不信你过来看。” 冯伍子稍作犹豫,壮起胆子大步向前扒着门缝往外看,却怎料,卷毛从身后突然抬脚一蹬,把他连人带门往外踹了出去,口中啐骂:“去你的!这样才算扯平!” 门一开,一双红色绣花鞋醒目地摆在院中央,极为怖眼。 周宁想到刚才碰见的那位打灯笼的红衣女魂,脚上就穿了双红色绣花鞋!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家中装修,耽误了码字时间,一切恢复正常后争取多存稿早日开更 第12章 金符 冯伍子半个身跌出门外,离的最近,自然看的最轻,要不是下半截还趴在门槛上,卷毛早就给它关门了。 就算这样,也想关门,管它七七八八关了再说,谁让那双绣花鞋太过诡异,尿憋了半天,就这么敞着门,差点吓尿了裤。 美丽的渥太华啊!母国的北京啊!上帝啊!冯老爷子啊!快救救他们啊!他保证,打死也不来,给钱也不来。 “快把他拉进来!” 周宁在后头急声大喊,冲上前帮他,卷毛立马扯住他两条腿往屋里拉,他倒是想迈出去把吓瘫软的冯伍子扶起来,可他不敢。 如此,脸上虽然恐慌,但心里却藏不住的窃喜,总算,大仇已报。 冯伍子吓得就像入了锅的大闸蟹,腿脚被卷毛拽着,两条胳膊乱扑腾,眼睁睁看着那双绣花鞋里幻出个若隐若现的女子,飞荡着直冲他来,他嘴里不停地乱叫乱喊,腿脚蹬的就要抓不住,脸色早就吓得鬼白,周宁想逮住他两条胳膊根本无济于事,只能抓着他后背上的衣服。 此时,红色鬼影已经冲到跟前,鬼气中忽然照出那个打灯笼的女人模样,周宁一愣,就在出神时,一只血色大手突然从影中迎面伸出,牢牢掐住周宁的脖子,把她凌空推到挂着冯家老爷子画像的墙壁上,墙壁和她后背猛的相撞,发出一声闷响,撞的不轻。 她本想躲,可来不及了,这一切就在几秒之内,卷毛把冯伍子随手一扔,就要去解救墙上挂着的周宁,可就在这时,鬼魂突然撕心一叫松开了周宁,一人一魂相继倒在地上。 空气中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似物燃烧,周宁和卷毛朝地上的魂体一看,那魂已然变成个枯萎如木的人尸在冒着烟,怪异的声音随之停止,满屋尸臭令人作呕。 卷毛把眼睁的老大,怯怯道:“你说得对,冯老爷子真的会保佑我们。” 周宁不停地咳嗽,庆幸自己这条小命暂时保住,对上前询问安危的卷毛说道:“不用管我我没事,去把冯掌柜叫醒,咱们想办法,快找到出路。” “啊呜~啊呜~啊呜巴拿马~啊呜——” 卷毛先关好门,然后再蹲下身轻拍冯伍子的脸,“喂,别唱了,嚎的还不如狗仔叫的好听,再把狼招来了把你当成同伙,可就进了狼窝了!” 一时半会估计叫不醒,周宁只得和卷毛一左一右架着他走,刚把他提起来,那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又出现了,两人脸色一惊回头看,躺在地上的干尸居然开始蠕动,萎缩干硬的脸上五官扭曲,狰狞着想要起来。 这一惊颤,没憋住,释放了些浇在裤子上,卷毛暗骂,他娘滴是真憋不住了,可从跑进来到现在也没找到上茅厕的机会,要不是跟前有周宁,早就就地解决了。 “快走!”周宁惊呼。 这种情形,任谁也吓的瘫软在地,何况,是三个从没接触过灵异鬼怪的人,扔了冯伍子跑太不人道,可带着他,实在太碍事。又唱又跳地根本不听人民指挥。 好不容易拖着他出了门口,卷毛却又忽然停住,眼镜下的肥脸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周宁纳闷催促:“走啊!愣着干什么?!” 卷毛悠悠道:“想起了件事,就是不太纯——”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那些个古物,就是再纯也没有命重要,刚要开口,卷毛丢下一句话回身往屋里跑:“等我,撒泡尿就来。” 你撒尿不会去外面撒?明知道屋里有个干尸在狰狞,还往屋里钻?是脑子吓抽筋了还是拿着虚胖充英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什么也晚了,只好气的跺脚:“跑了再说,这时候撒什么尿?!” 卷毛头也没回跳进门槛,看了眼仍在狰狞的干尸,壮起胆子溜到跟前,抖着扯裤腰带,“再憋,前列腺就得憋成胖胖球了,我看她死不死活不活的怪难受,痛痛快快送她一程。” 他能不怕?嘴里逞能,声音都快哭了。 周宁这才明白他的用意,忙暼回头不视,邪物惧污,他嘴里的不太纯原来指这个。 “啊呜~巴拿马——” 两人带着嚎唱的冯伍子,在宅里转悠了大半晌,终于找到了进来时的宅门,出去后,心有余悸地回望一眼,见没有亡魂追上来才松了口气,现在,只需照着阴阳先生的嘱咐去寒山对面即可,不过,去那里,也要先回旅店拿上东西。 可就在回望的那一眼,她看到宅门匾额上并不是冯宅,而是叶宅时,心莫名铺了层寒霜,卷毛不停催促,她满心疑惑但也没过多停留,开车一路急回旅店,可宅门找到了,回旅店的路又找不到了。 兜兜转转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冯伍子的旅店,她清楚记得,在宅门口碰见烈先生时,前人显灵出现的幻向已经恢复……不对,一番思索她恍然大悟,幻向是恢复了,但恢复的并不是他们所处的村子! “叶宅”便是警示。 “坟里有人,得把她找出来,不然,你们只能困死在这——” “啧,他可不是个好人!村子能变成这样都是他一人而为——” 周宁趴在方向盘上头痛欲裂,她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甚至,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人? 卷毛也发现了这点,宅子虽然大多相似,但根本不是他们要走的路,原以为从宅子里出来算是逃了鬼门关,没想到过了“鬼门关”还有座“奈何桥”。 “这是要把我们堵在这儿!”卷毛愁道:“周宁啊周宁,劝你你不听,你瞧,来了可就走不了了。” 一定能出去的。 她推门下车,朝着墨染夜空大声的喊:“烈先生,烈先生——”可回答她的,除了自己慌乱的呼吸和凉凉夜风根本没有其他,也似乎,只有见到他才会安心。 车里传来卷毛的话:“什么狗屁阴阳先生,我看八成跑了吧?” 周宁上车关门,道:“管不了那么多,我们想办法把冯掌柜叫醒,这地方他熟,或许他有办法。” 这可不是件易事,因为刚才在路上,卷毛就已用尽各种办法,捏也捏过,拍也拍过,打也打过,掐也掐过,摇也摇过,可他就是狼嚎鬼叫地唱,他甚至想过,要是再不清醒,就找个水池把他丢进去淹醒。 可上哪找去?就这鬼地方,找来找去找不着水池不说,万一再碰见魂,那可就麻烦大了,一时,恼得心烦,不管它三七二十一,脱鞋就往冯伍子嘴上扣,直把冯伍子熏地张嘴直呕,眼神终于恢复正常。 看了看自己的车,又余味无穷的看向卷毛,貌似不敢置信:“咱这是出来了?” 卷毛唾沫直飞,“对,出来了,可又出不去了,快点想想办法这什么地方?” 周宁趁机把事情描述详细:“我们已经出了宅子,我想找到你家旅店的路,可怎么也找不到,就像在宅子里一样,全都变了另一番模样,你仔细看看这些地方,有没有印象?” 冯伍子下了车,瞧眼片刻便又回到了车上,神色凝重地对周宁说道:“开车往前走。” “连你也不知道啊?”卷毛瞪着眼问。 “不是原地儿啊,生活了几十年了,我不可能认不出来,但是这地界可根本不是我们生活的地儿,只能往前走走……”话还没说完,又改口道:“我那些玩意呢?” 卷毛吼道:“都丢在宅子里了,谁还有心思拿那个,命都快没了。” 冯伍子秒变哭脸,极为肉痛地拍腿:“哎吆歪——” 卷毛啐道:“歪什么歪?还巴拿马呢!丢就丢了,我还没怨你呢,要不是你财迷心窍拉我们进宅偷东西,还能鬼打墙了?” 这时,周宁突然急刹车,后座地两人猛地往前撞去。 这是平路,若非遇到紧急事件不至于猛踩刹车,两人稳当后皆伸着脑袋朝前看,只见车窗前方缓慢走着一个女人,又是那个打灯笼的女魂! 卷毛本就窝了一肚子火,就差破口大骂,“怎么阴魂不散呢?!” 周宁仔细盯了她一会儿,确认就是她,照这样看来,幻影里的干尸并不是她,而是另外一具尸体,搞不好,幻影、干尸、绣花鞋全是她所掌控。因为,第一次见到的她虽谈不上温婉,但也清冷疏离,而此时的她,许是因为血月光硕笼在身上,眼露凶光满身杀气。 周宁迅速倒车,可车子却自动熄火无法发动。 “倒车!快倒车!”冯伍子大吼大叫,想拉车门下车又不敢打开车门,没头苍蝇似的左右摇晃,卷毛嘴里卧槽成串。 “倒不了!” 三人瞬间慌乱,周宁尝过被扼喉的滋味,死亡气息瞬间扑鼻,即便仍有些距离,她仍然觉得亡魂就在咫尺,颈上一阵麻痒的寒凉感。 这时,打灯笼的女魂忽然不见,路上除了高挂摇曳的红灯,其他空空如也。 周宁强迫自己变得冷静,她悄悄试了下车子依然无法启动,狭窄的车里,满是三人紧张错乱的呼吸声。谁也不敢打开车门,同时,谁也不想坐在车里等死。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被人质疑了智商………… 第13章 亡孩 “她去哪了?”周宁对后座的二人悄声问着,又好像在喃喃自语。 ……卷毛和冯伍子面面相觑,各自从眼神中告诉对方:“不知道。”空气瞬间变冷,不由得使人打个哆嗦,方才还温暖的车内空间,怎的就忽然间如此凉了? 就好比煦色韶光的春天下了场冬雪。 就在这时,后座的卷毛和冯伍子突然齐声惊叫,凄厉的喊声就差把嗓门撕破,周宁浑身一抖,大惊回头看,二人身后不知何时伸进来一个脑袋,煞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隔在两人中间,血慢慢从他的眼睛里一丝丝流出来滑在脸上。 他上半身只有半截,全都湿透,剩余的部分血淋淋不知去向,并且,还是个孩童,大概六七岁的样子。 “启儿——”周宁不由自主低声喃道,在看到这个孩童时,不知怎的眼眶湿润。 冯伍子和卷毛早就吓蒙了,听见她说了两个字,但没听清到底说的什么,满车都是两人的“狼嚎鬼叫”能听见就怪了。 亡孩的脸忽然变色,藻绿那般丑陋,只见他瞳孔放大身躯发抖,貌似忍受着什么,片刻,面容突然扭曲碎散开来,小半个身子变成上百只黑红的鸦蝶【注】。 莫名心疼,身心涌满怖畏,忽被人一拉,才发觉卷毛和冯伍子已经下了车,“快跑!愣什么神?!” 腿脚发软地被卷毛拖下车,跑了没几步,忽听一孩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姑姑,姑姑——” 周宁猛地止步,任卷毛如何往前拖拽,她也半步不迈,这声“姑姑”隔了人间几世,别了百年黄泉阴阳,她甩开卷毛的手泪盈盈回过身,那亡孩完完整整站在身后,只是身上湿透单薄的衣衫上滴着水。 “启儿。” “姑姑。”亡孩不见唇动却听声起。 她想迎上去,把亡孩抱在怀里,他身上一定好凉,没有一丝地温度,她想紧紧抱着他,想要把温暖赠予他,哪怕全都给予他她也情愿。 骨子里,她认得他,可若问她,她压根说不上来和亡孩有什么关系,就连他的名字也是脱口而出,他叫自己这声姑姑,也属应该,至于其他的,她仍旧不明。 但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在心里忽然涌现,均是与这亡孩过去相处的画面。 可刚迈了几步,那亡孩忽然消失,周宁怔容间,只听得身后一阵瑟瑟抖音,她缓缓回头,见那亡孩不知何时又站在了卷毛面前,对着卷毛稚嫩的喊:“姑姑——” 顿时,所有怜爱崩裂瓦解,心寒了半截。 卷毛浑身发抖:“乖……叫错了。”随后大喊:“跑啊!”两人全冲着冯伍子方向跑,周宁跑了几步,又想起烈先生的箱子,硬着头皮回车拿,骤然看到亡孩正全身变绿,一只只鸦蝶破体而出。 她几步跑到车旁探进身子,摸索了下后座,竟然只有那把被卷毛带上来的土枪,原先放在车里的箱子,了无踪迹:“箱子呢?” “在我这儿!”不远处的冯伍子朝她喊。 在就好,几只鸦蝶尖叫着盘旋上空,不时有其它鸦蝶从亡孩身上破钻飞到半空聚集,她刚拿上土枪,被一只从半空飞下的鸦蝶咬住手臂,乍一近看,才发现它翅膀上的红斑居然流动着,像极了灌输进去的血汁,乌鸦似的脑袋上两颗绿色的大眼睛,一看便知不是祥物。 它牙齿非常尖锐,一口咬下去如同同时被三根针扎,周宁疼的要命,抓住手臂上的鸦蝶用力扔到远处,它不松口,硬生生把胳膊上划了道血淋淋的口子,挥打着相继攻击的鸦蝶朝冯伍子卷毛跑。 前头的两人也好不到哪去,鸦蝶实在太多了,就算有钢珠在也无济于事,只能边跑边甩开穷追不舍的鸦蝶。 三人巷子里狂奔,人生路不熟,全靠冯伍子,可跟着冯伍子跑了近七八条巷子,也没找到自个儿旅店,三人已经逃了一夜,没怎么休息,疲惫和惊吓掺杂,全都身心疲惫,加之被鸦蝶攻击,都受了不少的伤,那些鸦蝶仿佛许久不开荤馋了肉,专门盯着人类肌肤咬,冯伍子和卷毛先前就被鬼魂撕破了衣,露的最多,腿和胳膊被不间断攻击,差点成了最佳晚餐。 冯伍子一路哀嚎,周宁真怕他撑不住再次精神错乱。 眼见鸦蝶数量越来越多,三人就要支撑不住,霎时,周宁耳边再次听到铃铛声,这次的声音急促不止,连音量也比在车里听到时高了两倍,紧接着,成群鸦蝶躁动不安,逐渐减少至全部退去。 “什么声音?”卷毛和冯伍子也同时听到,不管怎样,鸦蝶算是退了,正咬的起劲,铃铛声一出就退,想必就是铃铛的原因。 周宁谨慎看向四周:“不知道,你们俩进宅后我就听到过,应该是烈先生来了。” 这时,铃铛声停止,周围恢复安静。 卷毛对周宁问道:“那个算命的?” 冯伍子啧嘴:“什么算命的,阴阳先生!话到你嘴里就是粗糙,细致着点,用点子文化。” 卷毛一向能吃,别的不说,早就跑饿了。鸦蝶退后,终于有口喘气地机会,铃不铃铛他不想说,就一句话,“跑地快饿死了。” 冯伍子想上茅厕,吓懵的那会儿,原本已毫无知觉憋回去,如今又有感觉,还没找到地儿更没机会,他也有一句话极为关键:“我就想拉屎——” 周宁暗自庆幸,好歹他没巴拿马。 “看清没有?可是你见过的村子?”卷毛忍着全身疼痛,重中之重必须认清这是什么地方? 冯伍子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没见过,但他小时候,曾见过父亲在纸上勾画所住地界的面貌,一桥一树都勾画的极为详细,方才经过一处拱桥,那是他唯一熟悉的地点,因为,拱桥旁就是冯家村的集市,儿时和伙伴们打闹,长大后常在此停留,一点也没变。 但房屋却不一样,方才一路,他按着房屋寻路,结果,找来找去也没找到认识的,看到熟悉的拱桥才明白了一件事,若依旧循着房屋寻找,恐怕他们找上几天也找不到。 也就是说,时间停止,时空逆转,他们已经到了另一片不属于他们的地方,除非破开玄机,否则永远走不出去,再或者,这道时空之门自行打开。 这只是推算,具体究竟是不是如此,他也不敢确定,一番猜疑对周宁和卷毛说罢,人就真的憋不住了,进了一处农户家院,一瘸一拐找地儿上茅厕去,自己害怕,让周宁和卷毛就在茅厕外等着,不能离的太远。 谁也想隔着几片木头板子,闻他尽情释放的“毒瘴”,便悄悄挪了地儿,躲在北边墙角等着。 夜空上血月高挂,为墨色的夜蒙了层血腥的面纱。 周宁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累的全身发软,全身都是鸦蝶咬的伤,加之昨晚上并没有吃饭,再跑下去,快要跑不动了,就算不被亡魂索了命,也会心里崩溃死在这,其实,所谓被鬼杀死,无疑都是虚无的编匿,现实中,吓死吓疯倒是真的,双腿又累又疼站不住,索性靠着墙壁滑脱,瘫坐在地上静静思索,心有余悸。 “咱们出不去了吗?”卷毛小声的说道,生怕引来那些沉睡中的亡魂和刚刚散尽的鸦蝶,他腿上流着血,都是鸦蝶的咬伤,胳膊、脸上也是。 周宁没有回答,反而问出心里疑惑,面无表情沉沉道:“出来的时候,你有看见匾额吗?我看到上面并不是冯宅,而是叶宅,是叶家的宅子。” “会不会看错?”卷毛一愣也坐了下来,整个冯家村都知道这是冯家的宅子,怎么会成了叶家的宅子了?莫非鬼也会走错门认错了家门? 周宁极为确定地摇头:“不会看错,就是叶家的宅子,冯家后代不是说,宅子在战时就已炸废一半,眼下五分之一,我想,我们刚才所见的叶宅,应该会有整座宅子的全部面貌,只是事出匆急,有很多地方,我们没有走过。” “如果真是叶宅,那冯伍子也没提起过啊?难道连他也不知道冯家的宅子以前曾是叶宅?”稍作思虑,似是明白了什么,又对周宁道:“那你身上这件邪事儿,究竟是冯家的事儿还是叶家的事儿?” 周宁愁容摇头,她也不知道。 一路上所见亡魂多不胜数,有穿旗袍的妖娆女魂,还有身穿军服的鬼子,唐朝的、清朝的,汉代的,总之,各朝代都出来了,恨不得这片地界聚集的千年亡魂都来集会。 此时,上完茅厕的冯伍子回来了,寻着声音找到周宁和卷毛,也跟着坐在旁边,狭小的墙角,三人围坐成三角形,就这么坐着,“可算吓死我了,差点没拉出来,我就觉着会不会从粪道里伸出一只手,把我掏没了。” 周宁顺手把烈棠的箱子提在跟前。 “你知不知道冯家的宅子以前什么过去?我的意思是说,冯家的宅子确定就是冯老爷子资产建造的吗?还是在冯家之前,它有其他主人?” 冯伍子张口就道:“没有,反正我是没听说。” 周宁接着又问:“那你们冯家的族谱里,有没有一个名字中带‘启’的小孩儿?” 第14章 鸦蝶 冯伍子皱眉:“这我哪知道,人多了去了,我……我和我老爹又不是闲的没事,非要去扒老祖宗那些名字。” 周宁想想也是,你就是问她周家族谱都有哪些人带哪个名字,她也不知道。 卷毛:“你想问那个亡孩?一句话,别当真,包括先前的事都不要当真了,你没看见他也朝我喊姑姑吗?鬼魂扰心智,再这样下去,你就得进神经病院了,病服一穿,所向披靡,听我的,出了宅子咱就走,再也不来,什么鬼地方?” “可宅子是叶宅,并不是冯宅——” 卷毛打断周宁的话:“你管他什么宅,反正不是咱们的宅,八成是鬼宅,你没看一路上各朝代都来了吗?赶庙会似的,热闹啊!我们哪知道宅子被哪些魂占了,也有可能你说的对,叶家的宅子被冯家占了,那还有可能,姓叶的是十里八乡的呢,鸠占鹊巢谁不会?是我我也占,谁让它那么大,那么有钱。” 这样一来,冯伍子也害怕了,那他可是个外人。 远处忽地一声鸦叫,三人捂嘴不再说话,卷毛伸手指指屋里示意藏进去,冯伍子带头悄悄推门,三人摸着黑躲进了屋里草堆后。 良久,谁也没敢说话,挤在那一动不动。 可屁不遂人愿,它非要拐着山路十八弯跨越星帛银河吟唱而来,不是周宁,卷毛憋气指认,冯伍子也连连摆手,不是他。 就从腚底下蹦出来的,谁也不承认那是谁? 关键是,味道经久不衰,万古长存,好品种的萝卜味。 好不容易撑了一分钟,三人实在憋不住了,鼓着脸跑到门口,左一个右一个中间一个猛哈气儿。 鸦蝶声一叫,又关上门,匆忙跑到草垛后面闭气躲避,紧这么会儿功夫,屁味还没散全,只能坐回来继续憋着,屋子里视线不清,冯伍子还被脚下箱子差点绊倒,一头拱上对面土墙,霉上加霉。 他忍痛坐好,一动不动听着鸦蝶声是否再来?,身旁的卷毛周宁同样如此,谁也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憋不住时就大口一喘接着憋。 半晌,鸦蝶声没再出现,几次憋不住喘气都没有任何异常,冯伍子逐渐有了胆量,压着声音开始商量:“要不然咱躺下吧?” 卷毛:“干啥?” 冯伍子:“闭气装死。” 卷毛:“你二十年脑血栓吧?闭气能闭多久?喘气儿的空都能把他引来,别装来装去,真死翘翘了。” 话音刚落,门开了,缓慢地在静谧的夜里发出吱呀一声响,二人朝冯伍子瞪去一眼怨念颇深。 依旧如宅,熟悉的脚步,在门口微有停留迈了开,每隔两三秒便听见鞋与地面摩擦的清脆声,这种声音,三人记忆犹新,对那双红色的绣花鞋仍旧心有余悸。 完了,鞋又来了,浑身上下都是鸦蝶咬的“窟窿”,看来,真要被她压缩了。 脚步绕着草堆走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黑漆漆的墙上,甚至,可以看到亡魂的身影若有若无,这可真是瓮中捉鳖,这档口,三人都是玻璃罩里的苍蝇,脑海里全都绞着如何逃离的法子,再者,闭气要憋不住了,甭管他是生是死总得喘口气。 事情至此,周宁索性不再憋气,反正来也来了。 卷毛鼓着腮帮憋的实实在在,想着,反正已是雪里埋死人,那就正面杠,学习□□精神,不畏艰辛,不畏磨难,终能取得胜利。 想到这,他悄悄摸到土枪,胳膊碰下周宁两交会眼神,正要有所动作,只听有人喊道:“周宁。” 卷毛立刻跳起来,大喊:“还是个长嘴的!”抡枪朝来人脑门一棒,周宁想阻止也来不及,卷毛的大体格早就扑上去了,急的她起身大喊:“是烈先生!” 空气分外尴尬,卷毛先是攥着枪把,后又随手扔到草堆咧嘴陪笑:“呵,认错了——” 烈棠斜身也避之不及,脑门当头一棒差点裂了魂,老远就听见他俩说话,就想着过来找找,看周宁是否寻到了他们,早知如此,何必寻找,喂鬼多好。 周宁也没想到,他会此时归来,一时分外欣喜,总算有救了,只靠他们三人,大概永远也走不出去,又喜又急地道:“烈先生为何不喊一声,让我们也好分辨,宅子里碰到过一双绣花鞋,也是这样一步步的走,吓的我们哪敢出来,所以我才和卷毛商量,这才抡枪——” 话越说越慢,说到这,她说不下去了,心虚的不敢直视烈棠眼目。她还想说我们出不去,原本想去寒山对面等候,怎奈何差点做了鸦蝶盘中餐,咽咽唾沫,没好意思开口。 “我知道,跟我走。”烈棠语气淡淡,可听的出来,他在压着脾气明显烦躁岔然。 一见面就得罪了人,卷毛也对这丧尽天良的运气感到无奈,还有些许悲壮之心,可也没招,懂阴阳秘术之人大都深得人生大道,说白了,就是看破红尘,就缺了件道袍剃个光头就能当和尚。 心下默默安慰,相信这人心府也必定海纳百川,无妨,无妨。 唯独冯伍子笑的满园花开,尽显阿谀奉承:“您就是烈先生啊?哎吆歪,可算等到您了,我这条老命可算保住了!” 他从黑暗中一露面,烈棠皱眉侧身退了一步,周宁心道:“他就长这样,比鬼还吓人。” —————— 进了街旁一间四合宅院,直奔正房,烈棠点了灯,进门一句话不说,开始查看周宁身上被鸦蝶咬过的伤口,格外认真。 卷毛和冯伍子皆向他问过话,没回半字,只当他生气,卷毛没再问,生活中,他最讨厌的便是傲慢之人,弄个假辫子在这装什么大爷,大清都亡了!当自己爱新觉罗咋滴?! 冯伍子也不甘心,能救命的人来了,怎么着不赶紧想办法破了这鬼打墙,还在这慢悠悠的看伤口,不就是咬了几口,又不是走不动道。 重要的是,给他们看看也行啊!露胳膊露腿的,都比周宁挨的咬多。 公平公正去哪溜达了? 问什么他也懒的回话,两人憋着怨气坐在一旁闷闷不乐。 周宁看看二人,把目光转向烈棠,算是替他们问话:“烈先生不急不躁,定有办法找到路是吗?” 烈棠在她伤口上抹着药,回道:“现在不是走的时候,找到东西再说。” “找什么?”周宁自然而然地问,原先不是说好了,从宅里出来直奔寒山对面,刚开始,她对此意不明,现在才明白,村子包括宅子恐怕都不是留人之地了。 “还不走啊?!再留就被嚼碎了!”卷毛忍不住吼道。 听而不闻,烈棠把药瓶收好放在桌子上,对周宁道:“好了,能抹的地方都抹了,要实在忍不住就说,不要强忍,鸦蝶的汁液有毒,我虽然给你上了药,也只是短暂帮你减缓疼痛,不久毒发,会有一番痛楚。” 什么仇什么怨?卷毛白眼一番看向别处,真是色令智昏,那一枪还就他娘的抡对了。 “什么?!有毒!!”冯伍子从凳子上猛地跳起,卷毛光顾着气,反应慢了半截,方才烈棠的话他根本没听,冯伍子这一咋呼他才听清,顿时,脸上惊怒交加:“有毒?!” 周宁也没想到鸦蝶的汁液有毒,她自己倒是抹了药,可冯伍子和卷毛还在那晾着呢,怪不得伤口的血液中流出一丝丝绿色的汁液,她注意过卷毛和冯伍子伤口上并没有。 两个大男人一看到桌子上那瓶药,争相去抢,冯伍子身形偏瘦,挤不过卷毛的大体格,药瓶被卷毛颇为得意地攥在手里,一个伸着胳膊抢要,一个抬高胳膊不给。 周宁对他们道:“你俩快抹上。” 烈棠却在这时道:“没了,抹了也没用。” “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嘛!没用你给她抹干啥?”他脾气一向倔,这两人算是杠上了。 冯伍子附和,低头捋着衣服破条:“就是。” 烈棠淡定的坐在那,细细解说:“鸦蝶毒液对你们没用,顶多疼几天就好,再不济留个疤,反正对你们没有影响。” “我不信!”卷毛打开瓶盖儿,一个劲儿往手心倒,晃来晃去费劲掉出一滴。 “为什么对他们没事?”周宁反问。 烈棠的目光停在周宁脸上,确切的说,从碰面后,他的眼神就始终在周宁身上打转,周宁不傻,她有所感觉,照理说,应该嫌恶不屑甚至讨厌,可却没有,从他眼神中,莫名体会出一丝丝悲凄,而自己身心中,一股道不明的力量竟与之融会。 “宅子里遇到了什么,无需我问你们自然清楚,那鸦蝶并非鸟类,也并非亡孩,是有人在他体内借尸下了尸蛊,而且,蛊毒非同一般,用人骨研灰,乌鸦幼崽剖腹数量之多,再把骨灰泡进乌鸦血中,存放阴寒之地,等鸦血与骨灰的魂灵相融后,再把活生生的灵蝶和死去的乌鸦熔炼成为鸦蝶,用它们来寻找想要找到的人,即使生死几世,鸦蝶也能通过嗅觉分辨,以此来确认,要找到的人准确无误。” 第15章 黑棺 冯伍子半信半疑,指着周宁疑道:“也就是说,她就是要找的人?” 烈棠不回话,默然承认。 冯伍子逐渐明白,为什么他们俩总是询问古宅之事,就包括邪魂附身也从之前的怀疑顺延到笃定。从来到这,发生了那么多事,卷毛早就不再怀疑。 但烈棠口中的骨灰…… 并且,和鸦血泡在一起,这事儿怎么就听着那么瘆人,二人把眼神儿不停地往周宁身上闪,屋门关的严实,里头也暖和,但仍觉得背脊发凉,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但这种鸦蝶终究是邪物,见不得光,除非你踏进邪地,否则,光天化日它不敢出现。” 周宁沉思着一些事情没有多言,体内,一股阴寒之气从脚涌上头,与那一场场梦境连上接点。 卷毛胆战心惊,朝烈棠问:“那还有救吗?” 烈棠:“当然有,折腾了一夜去歇息吧,耳房厢房都能住人,你们随意,我有话对她说,你俩退下。”烈棠的目光仍旧没有离开周宁,话语里还带着许命令的调子。 “不是,我就没明白,周宁,你是上辈子挖人家坟了?还是拆人家庙了?死了都不放过,还得把坟挖开摧残你。”卷毛语重心长颇像长辈,很巧,周宁也这样想。 自古以来,富贵祸端与风水宝地相连,尤其是为死去的人选坟子,选的好了,后代人人“乌纱帽”,若不好,祸事灾难连连,坟被人挖了,棺材也被人撬了,身上的风水能好到哪去?没疯癫成冯伍子唱巴拿马就不错了。 烈棠一直盯着周宁,根本不回卷毛的话,仔细留意着她的神色还嘘寒问暖,听的卷毛对他意见甚大,哪是阴阳先生,分明就是地痞流氓!他真想问一句:“你们认识?”话到嘴边又知趣的咽下去了,多余的。 又累又饿乏的要命,睡一觉再说,爱咋咋滴!没心没肺好养活。 冯伍子顾虑较多,能歇息属实求之不得,但问题是,能住人吗?别睡着睡着,一睁眼就是血盆大口,可就他奶奶的要了肥命了。 鸦蝶的毒液开始发作,他们离开此番正好,她也有许多话想问烈棠,这一夜脑海宛若死亡,漂浮着一团团难以探触的疑点,压迫地她头痛欲裂,有那么片刻,她期待走进黄泉,也好万事解脱,可家人失去她又该如何?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后,冯伍子愁眉苦脸的道:“能住吗?” 卷毛看向烈棠,这也是他想问的。 烈棠转过头来,十分笃定:“我保证,睡醒后绝对四肢健全,一本头发丝都不会少。” 活着就好,脚一跺,破衣一抖:“走!” 等听不见他们步子,周宁才准备开口,许多话对他们两人说根本没用,只有眼前的烈棠才能解决,正要说话,只听烈棠对她道:“好了,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尽管说。” 周宁立即道:“烈先生说鸦蝶需要用到死人骨灰,来确定找寻地究竟是不是它们要找的人,意思是不是……那就是我的?” 烈棠点点头,回道:“但我找了很久,并没有找到当年埋你的坟地,要解鸦蝶的毒,必须找到你的埋骨之处。” 她暗淡的眼中有了丝光,继续问道:“我和冯家有关系,对吗?” 他摇摇头,回言:“你和冯家没有关系。”相信他还有余下的话作为保留,但却沉默了,周宁等了片刻,他仍没开口,便试着问道:“叶家?” 烈棠望着她点了点头,“对。” “我是叶家什么人?二小姐?” “你是海家人,是海老爷子的二小姐。” “那与叶家什么关系?海家又在哪?”她忍痛不间断的问,即便痛到浑身发抖。 可烈棠却没有回答,望着她沉默不语,桌上油灯一盏,温煦的光摇曳进他的眸,灼烧起深藏久远的隐忍,和不愿提及的过往。 他的脸苍白的没有一点颜色,只在烛火的温暖下,脸色铺了层红晕,周宁目不转睛望着,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漫卷,某年的某日,这双眸光里是否曾星光褶褶? 如今,去哪了? “我看到宅门是叶家,看到屋檐上有我自己,她要我去庙安寺,无数次听到有人喊我,我摸到了满手的血,枣不见了,走在宅里的游廊,总觉得有人盯着我,宅子里有很多地方,我也觉得曾经去过,甚至,仍记得方向,启儿又是谁?我为什么喊出这个名字?我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更不敢睡,一旦睡着彻夜惊梦,没有人相信我——” “我信你!” 她痛的直冒冷汗浑身发麻,忍住大哭一场的冲动,抖着声发泄那般将谜团清盘托出,已至于被他拥揽入怀也没有力气反抗,莫名,柔柔眷恋,在苦海无岸的挣扎彷徨中找到丝依靠,但理智告诉她,不妥也不能。 可他身上好凉,连手抚在发丝上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为什么要去庙安寺?那是什么地方?屋檐上的人究竟是不是我?” “别心急,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一定能。” 周宁不肯罢休,“可我现在就想知道,我已经撑不住了。” 烈棠:“撑下去,路还很长,你虽是她,但也并不是她,毕竟已相隔几世,如果时空可以逆转,我也愿回到故去,”顿了顿,慢慢吐了几个字:“1900。” 这一条消息,使周宁惊喜交加,忍痛脱离他怀中,不敢相信的道:“1900?什么意思?1900年?”周宁喃喃回问,期盼着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他又点了点头,“把这条路走下去,再苦也要尝,世事多变,谁又能保证未来的以后噩梦仍现?说不定一切都成了过往云烟不复存在,对吗?你还有我。” 周宁恍惚着失神一笑,声音发抖:“谢谢,烈先生是不是也——” 话没说完,被烈棠打断,他接言道:“起香占卦,跟那头的人打交道,没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但这行当,就相当于拿命数交换,倘若违背必遭天罚阴谴,我也只能言尽于此,其他的,还要靠你自悟。” “我明白。”周宁点头嘴角上扬,疼的眼中含泪。 身体给她当做依靠,烈棠把发抖的周宁揽入怀中,倘若能替,他何尝不愿? “我会不会死?实话告诉我。” “不会。”他决绝的道。 毒液发作持续近一个小时,而后,逐渐减缓,平息后,徒留一阵麻感电触那般,周宁出了一身冷汗,额头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浑身上下使不出一丝力气。 长时间忍受巨痛,体力和心智已被掏空,几日几夜没睡好的她在毒发过后,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烈棠悄悄把她抱上床榻,凝视了会她的脸,色如白蜡,取开薄被盖在她身上,随即走出了房门。 冯伍子和卷毛商量好后,爬上了同一张床,在东耳房。 烈棠暼了眼紧闭的门,转身绕过正房,走向后罩房,推开正中一扇门迈了进去,屋里没有灯火,昏暗幽静,什么也看不清。 可他看似并无掌灯之意,只轻轻地朝前走,几步后停了下来,眼睛直视前方不再动弹。从屋门照进些血月的光,渐渐蔓延将黑暗吞噬,把屋里的一切物品勾勒出轮廓,隐约可以看见前方地面上,放着张黑木棺材。 只见他随手在半空一点,黑棺忽然自动打开,整面棺材板朝西滑落,“哐啷”落在地上。 他向前走去驻足黑棺前,低下头朝里看,屋里本就黑暗,再加上两面黑木遮挡,普通人更看不见里头是什么?但他看得见,妖的眼睛,在夜里是最敏锐的,那棺里头,躺着个红衣少女,扎着两根长长的麻花辫儿,肤色发青呼吸微弱,这可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追回来的,血月能不能消失?在此一赌。 否则,百鬼作乱,若想把周宁带进死亡海,绝非易事。 没有丝毫犹豫,他举起短剑刺向少女心窝…… 不久后,冯家村的上空一点红光上升直冲天上血月,片刻融入,两道灰色裂痕从血月中崩出,刹那间,满村皆腥。 再仰头望天,那轮血月仍旧挂在天上。 廊芜下,烈棠捻着手上的血,眸子渐渐垂下,深沉道:“是我低估了。” 最毒不过妇人心,不过如此。 ———— 这一觉,周宁睡的异常安稳,居然无梦,果然,吴先生请来的人定能帮她解了邪祸。 天终于亮了,昨夜遇见的事仿佛一场梦,梦醒变成过去,唯独身上鸦蝶咬的伤依然在,和对昨夜毒发之痛心有余悸,说是几十根输液针同时往身上各处扎也不为过。 好在熬到天亮,一切便可从长计议。 院子里嘁嘁嚓嚓的谈话声,周宁掀了薄被下榻,走到门口拉开门,随着吱呀一声门响,院子里的两人也停止了谈话声相继回头。 “你这一觉可够大的!”卷毛说一个字儿点一下头。 周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总之,起来精神充沛,没有丝毫困乏之意,天上灰蒙蒙的不见太阳,是何时辰也猜不得。 周宁迈下台阶:“烈先生呢?”不见人,桌上却放着他的箱子。 ------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 # 老宅探秘 ==================== 第16章 冤家 “不见他,起来就没看见他,不知道上哪了?”冯伍子不知从哪捡了把扇子,拿在手里使劲摇着,对现状颇为烦躁和无奈。 确切的说,连他们两人身上的衣裳也不知哪捡的?虽不合身,但好歹有个人样了,“哪弄的?”周宁问。 卷毛无精打采眯着眼,“醒来就在屋里头放着,可能是烈先生准备的,我俩也不管那三七二十一就穿上,不穿也没办法。” “昨天晚上睡得安稳吗?”这话似乎是废话,看卷毛的样子也并不安稳,不过,没有亡魂惊梦的一夜属实难得。 果然,卷毛颇为勉强扔出来两个字:“还行。” 而冯伍子却满脸春风,“还不错,梦见一大堆花姑娘,围着喝了一宿的茶,有人跳舞有人唱戏,总之,美梦。” “哼,是泡了一夜的妞吧?你也就是做做梦,谁敢撩你?长得这么丧尽天良,还梦见一堆花姑娘,那你可小心了,指不定那堆花姑娘是什么东西变的,要我说,说不定你也快了。”卷毛忿忿不平,一大早上心情并不愉悦指着冯伍子。 “我快啥了?”冯伍子皱眉反问,怨言难尽。 “啪!”卷毛一拍桌子,啐道:“快嗝屁了!不是一堆花姑娘吗?再睡一觉就把你魂拉走!” 他们之间那点孽缘旁人不知晓,又是鬼又是鸦蝶的,谁还睡得着?昨儿晚上两人商量好了,一间房一张床,床窄,卷毛趴在边上,一晚上不知道掉下来多少次,里头的冯伍子睡得喷香。 前一秒吓得唱巴拿马,后一秒睡得跟死猪似的,又是放屁又是磨牙,还一个劲的说梦话。 气的卷毛把他拉到地下,自己占了一张床,大字一摆爱谁谁!床太硬硌得慌,翻来覆去睡不安,天又凉还没被子,哆哆嗦嗦闭眼睡,那叫个苦命,好不容易睡着,被床硌得肩膀疼,打算翻个身顺带睁了睁眼,这一睁了不得,冯伍子也正好醒,正浑身酸疼地趴在床边上,想质问卷毛为何把他推到地上? 他那副裘千尺模样差点把卷毛吓没了魂,两人就这么你嫌我弃地出了耳房,再无睡意。 “怎么就不盼我点好呢?记仇是吧!” “秃驴!” 周宁听不下去了,一早上起来不是听他俩吵架的,便插嘴隔开话题,说道:“这不是烈先生的箱子吗?他箱子怎么放在这儿?” “他在研究,非要给人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还说什么……这种箱子以前是富贵人家用的。”话题一换,卷毛语气明显降了半截,至少,跟温和打边了。 冯伍子苦口婆心的解释:“真的,我也是听我家老头子说过,那时候富贵人家的少爷才用的上这种箱子,放在现在都绝代了,谁还有这种东西?昨夜被鸟追得急,天又黑,仔细看不了,我今天早上搭眼一看,我的天哪!竟是这玩意儿!我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就是没打开,就那么个锁,按说也得打开了呀?!” 卷毛接着讪笑,“你小时候吃奶可没那么大劲儿,你要是那么大劲吃奶,还不得把你娘啄死了?” 冯伍子一愣,满嘴唾沫:“这话说的,我只是打个比方,用点子文化成吗?” 卷毛一肚子理找地儿撒:“还用点子文化,有文化你不经过主人同意,私自开人家箱子?这就好比不打声招呼闷头进人家澡堂子,你怎么知道里头有人没人,万一是个花姑娘,不得挠死你——” 站在这听了一早上,头吵的嗡嗡响,周宁实在忍无可忍,立即喊道:“行了,还有完没完了?!” 站在这听了一早上了,头吵的嗡嗡响。 卷毛和冯伍子各瞅一眼扭身看向别处,互不搭理。 即便让她站在这两人跟前多一秒,周宁也表示拒绝,她需要一个清净之地,把昨晚烈先生所说好好地想一想。 天亮了,村子应该恢复如常,此时进宅也不会发生什么,只有白日进宅才是最好的时机,可是,天上那轮血月为何依旧在呢? 灰蒙蒙的天无比压抑,似暴风雨来临令人透不过气,但太过异常,没有风声,没有鸟叫,更没有人的喧闹声。 走出院门,寻望街道也是空空如也,死城那般,似乎,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人类世界。 身后,传来卷毛的说话声,“别看了,一个人都没有,我和秃驴已经出去看过了,除了咱们活着,谁都没有,更不是咱们先前所进的冯家村,他娘的不知道这什么鬼地方?草!走霉运了!” 千盼万盼就等天亮,谁能想到天亮了,依旧是这番局面?看来这次两军对垒,必有个结果,从另一方面想,好事。 卷毛不知何时走到了跟前,平静且抱有怀疑的对周宁问:“你觉不觉得,你找的这位阴阳先生也太过神了?” 周宁怔怔看向他,知道他还有话。 卷毛双手环胸侧了下身,正对周宁若有所思的道:“我怎么感觉他说的也太玄乎了,好像他知道一样,讲的头头是道,咱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还是假,就这么信吗?” 她信,几乎毫无怀疑,可这话,并没有对卷毛讲,若说出来,怕不会骂她傻子。 周宁:“你要是对他怀疑,等他回来可让他给你看看卦,试试真假不就行了。” 卷毛点点头:“得试试他,不能让他空口白瓶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咱不就成二愣子了吗?我就是觉得他怪,你说正常人谁这种装扮?” “这可说不准。”院里的冯伍子不以为然朝这边喊,没错,他在旅店当掌柜就这种装扮,来观宅的游客就好这口。 卷毛瞅他一眼回过头来,继续道:“你看他那条大长辫子跟僵尸似的,头顶半个秃驴跟冯伍子一样,衣服吧,跟戏服似的,可别是附近哪个剧组拍戏,偷摸跑来赚小费的。” 周宁不太认同,即便他是跑来赚小费的,那这本领也太大了,人家不偷不抢也属赚的理所当然,可想想他昨夜说的话,有一句的确怪,如果可以,他也愿回到故去,如果自己的故去就是这里,那他的故去又是何方? 正深思,卷毛突然大叫一声跳出老远,冷不丁,周宁也被吓了一跳,一看见卷毛方才所站的地方,居然站着令人闻风丧胆的亡孩!顿时,倒吸口气脸色刷的白了。 不都说鬼不在白日出现,天好歹亮了,他怎么又来了?院里的冯伍子被卷毛一喊也看到,拔腿就朝屋里跑,腿不利索被凳子绊倒,依然连滚带爬地往屋逃。 “启儿。” 这个名字,从周宁嘴里叫出来本就觉得惊奇,猛然从烈棠口中喊出,周宁更觉得不可思议,止住逃离的步子,心魂不定地看着随后回来的烈棠,诧异地问:“他真叫启儿?” 烈棠一手提着笼子,那笼子上还蒙着一块黑布,另一只手摸着亡孩脑袋,温柔笑着,好像摸的是他自己儿子那般,“对,不用怕他,他不会伤害人,鸦蝶是鸦蝶,他是他。” “你这一大早上出去,竟是把他收回来了?”周宁捂着就要窜到嗓子眼的心畏惧的说,还以为他去找吃的。 卷毛愣了,躲在枯树后不出来,“不对啊,鸦蝶就是从他身上蹦出来的,跟破壳的鸡蛋似的,真的!” 烈棠知他疑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只好简短的说明几句,暂且安了他们的心,“是从他身上没错,但并不是他要害你们,他是无心的。” 也倒是,一个孩子而已,他能有什么坏心思? 烈棠弯下身,伏在耳边对亡孩悄悄说了几句话,只见那亡孩胖胖的脸忽然喜悦起来,蹦跶着直奔卷毛。 卷毛一看朝自己来了,大叫一声撒丫子就跑,亡孩在后头追,等卷毛跑进正屋关上门,亡孩盯着紧闭的门歪头思索了番,转身一撅腚,门开了。 顿时,亡孩跑进去,正屋的冯伍子和卷毛鬼哭狼嚎,乱成一锅粥。 尽管相信烈棠定有分寸,却依然担心,便问:“确定他不会咬人吗?” 烈棠负手而立笑答:“不确定。” 周宁:“?” ------ 作者有话要说: 老师没教说过,不经过别人同意不许碰别人东西吗? 第17章 商谈 “我也叫过他启儿,昨晚对你提过,至于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就好像跟他很熟,乍看见他的第一眼,还有点心疼。” 游廊下的亭子里,周宁靠柱坐了下来,眼望正房,听着屋子里亡孩的嬉笑,和那两个大男人的狼狈惊嚎,过了会儿,游离了目光。 白墙黛瓦马头檐,明明一幅古典墨画,追求隐逸的淡泊彼岸,平静的世外桃源,却始终揭不掉那一层层不为人知的历史。 即便听来几许传闻,亦真亦假谁人难却。 他把亡孩带回来,原本以为笼子里还有只鸦蝶,周宁把黑布掀开一看,没想到是个空笼子。 她睡着,不知道他去了多久,既然带回来肯定有他的用意,周宁明白,他也定不会隐瞒。 烈棠则坐在了她旁边地石凳上,双手支膝,眸子柔和的望着她。 “后来,我看他难受,鸦蝶从他小小的身体里捅破而出,那一刻我更心疼,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儿,她把目光转向了烈棠,迫切的道:“烈先生既然叫他启儿,必定知道他的来历,可否告知?” “他1894年过世,死的时候刚好7岁,是掉进池塘淹死的。” “那他爹娘呢?” 烈棠迟疑了下,轻声道:“海家人。” 她懂了,缓慢的收回目光,低头望着自己那片裙角,伤神喃喃:“难道他是我的……” 余下的话难以言喻,但烈棠明白,伸手戳她一脑门,笑道:“想哪里去了,真要是你儿子,我就气死了,哪还等到画月楼!” 他此话惹出了周宁两个疑问,可不由自主,对他孩子般的举动唇角露了笑,避开对此话的疑惑,先抛出自己的解释,“你不是说,他是海家人。” “他是海家人,那也不是你儿子!嫁了人随夫姓,哪有随娘姓的?!几天没睡好,脸色都发黄了,是不是越睡越糊涂?” ………… 也对,一时糊涂,周宁的脑袋瓜总算捋清,暗自气自己太过愚钝,连这点关系都没想明白。 她信前世认命今生,一直都相信世上有轮回,于亡孩而言,曾想过他会不会和自己有母子关系?否则,见他的第一眼为什么会有心疼之感? 烈棠见她自怨不说话,接着笑道:“看你气吞山河的的脾气,我还以为这辈子长志气了,原来还那么笨。” 周宁直起腰板来了精神,立即反驳:“你信不信我把你一鞭子抽进icu?” 烈棠迅速高声回应:“信!”可心中却道:“icu是什么东西?” “他是你大哥的儿子,海家长子的大儿子,自然唤得你姑姑,我相信他也认得你,对吗?” 人算不如天算,那声“姑姑”终究是对的,心疼也是对的。 周宁连连点头喜出望外,“对,他是叫过我姑姑,可他后来对着卷毛也喊姑姑,我就没太注重这件事,原来他真的是我血亲。” “亡魂有记忆,他能认出所有他认识的人,只是四岁那年大病一场,自那之后头脑不太清醒,要不然,也不会爬树摘果掉进池塘。” 原来如此,启儿之事总算明白,那鸦蝶又是怎么回事?貌似以他身体为巢,这也是周宁疑惑之事,死后不是应该入轮回走上下一世,为什么他会留在这里? “烈先生昨夜曾说,是有人故意在他体内种了尸蛊,那这人是谁?” 烈棠摇摇头:“面貌看不清,只依稀看见是个女人,这些事咱们先往后放一放,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尽快进宅找到小桃生前所住的地方,试试从她那里,能不能找到你的埋骨之地。” “小桃?” “嗯,打小跟着你的丫鬟,当年,是她把你下葬,如今虽投胎入世,但亡魂回来过很久,但是叶宅不怎么欢迎我,更不欢迎你,我们俩最好别进,否则,事端无常,这就是你为何进了宅子梦魇的原因。” “可不进去,怎么找寻小桃的事迹?我是海家人,跟叶家有什么关系?小桃既然与我一起长大,为何也在叶家……”说到这,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思虑片刻,不确定的问道:“是我嫁到了叶家?” 烈棠点了点头。 此刻正房里,卷毛被亡孩闹的心如死灰,眼望屋顶:“老天,请赐我一死。” “我一直以为是与冯家有关,这次回来打听了很多冯家的事,没想到一切都是徒劳,竟是叶家。” “叶家败落,是因为叶家老二好赌成性,把宅子都赌了出去,后来,是文人冯氏从赌徒手中重金买回来的。” “可我做了什么事?让叶家人那么恨我?死也不放过。” 烈棠没有回应,抬手轻轻抚上她的头停在那里,柔和的目光望着拇指在她几根发丝上轻滑,“一步一步都会知道的,我也只能推算出这些,那头的不肯说,我也无能为力。” 如果是陌生人,一巴掌打掉没商量。 但有求于他,再者,对他也有莫名好感说不上讨厌,周宁只斜斜身子,抬手轻轻推掉这种不合规矩地接触,以示提醒,并且,迅速找来话题掩盖周遭微妙的尴尬气氛:“那如果我们不能进宅,谁去找小桃留下的痕迹?” 她低着头不敢抬头正视,直到过了好一会,见他没有回应,才浑身不自在地看向他,见烈棠把视线直望正房,顿时明白了,“他俩?” 烈棠浑不在意点点头,“就是他俩,他们去叶家,我带你回海家,那是你的家,没有人伤害你,走了那么多年,也得认认家门。” “那他们俩肯进吗?” “不进也得进,由不得他!” 周宁苦恼地扣着针织衫毛线孔,好不容易出来,再让他们进去,恐怕卷毛宁可玉碎不能瓦全吧。 烈棠去了厢房,把闹腾的亡孩收住哄在身边,卷毛和冯伍子终于松了口气,虽说他不咬人,可谁猜得准他会不会突然破出鸦蝶?更要命的是,分明就是个鬼孩,再可爱也没人敢抱呀!走哪追哪,可真要了命了。 而且,从进宅到现在一口饭没吃,饿的能吃下头大象,两人哪还有力气被他折腾。 幸好烈棠拿来些果物充饥,有苹果和海棠果,周宁一向不喜海棠果,只吃了个苹果了事,剩余的全被卷毛和冯伍子吃了,果核扔了小堆。 烈棠斜坐在太师椅上,蜷支着一条腿吊儿郎当不说话。 吃完,又抱着大碗大口喝水,肚子总算塞饱,伸伸懒腰,吃饱喝饱贼精神,腰不酸腿不疼,肾也不虚了。 怕不是吃的水果,而是吃了盖中盖,还有万骨痛贴。 “啊!饱了。”冯伍子满足地揉着肚子,一脸陶醉。 烈棠趁机把安排告诉了二人,卷毛一口水喷出来,诧异道:“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我不用活的这么跌宕起伏。” 冯伍子仍有后怕,朝凳上一坐还差点坐空,趔趄稳当后直言,“谁爱去谁去!我不去!那什么鬼地方?” “只要周宁不进,你们就相安无事,随你们在宅里怎么折腾都没问题。” 卷毛有话说,“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先前她也没进,我们不照样出事了?” 烈棠立即道:“那是因为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在夜里,这种老宅,纸人有亡魂的灵魄,他突兀地站在那你们就没发现蹊跷?那儿不是灵堂,哪来的纸人,何况,还大胆从他身上拿东西。” “这你都知道?”冯伍子目瞪口呆,从纸人身上取东西这件事儿烈棠可不在场,能算到这儿,怀揣的秘术也太高深了。 烈棠淡定自若,“我还知道去年有人在你店里喝酒闹事,因为那事,店里半大个月生意不好,”接着,目光转向卷毛,“我也知道你家在北方但不常在家,移居久远之地,家中生意财运亨通,上头有个姐姐,你算独子,去年和女朋友闹掰了,是她外头有人,不过你放心,你的姻缘就在今年,马上到了,确切的说,已经来了。” 卷毛惊的闭不上嘴,慢慢地看向周宁,“你说的?” 周宁:“我什么也没说过。” 烈棠继续道:“不是她说的,我知道你们不愿进,但没办法,你和周宁是好友,也不想看她因为怪异噩梦失了心智吧?我可以保证,你们绝对无恙,这是白天鬼夜没来,信我。” “那他不就来了吗?”卷毛指指周宁身旁挨着的亡孩。 烈棠:“他是我夜里收回来的,我能镇他,况且,他和周宁前世是血亲,这孩子只是被人利用认出姑姑,我一定会想办法破了他体内尸蛊。” 屋里陷入沉静,谁也没有答话,几人都在思虑。 片刻,冯伍子大声道:“反正我不去!” 烈棠叹了口气有些失去耐心,从袖里抽出一张符,拿捏在手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事,更晚了,抱歉小可爱们(自罚明日双更) 第18章 启程 “我没时间跟你们俩耗,白日是我用人命换来的,你以为是自然规律?怎么可能,一旦我撑不下去,鬼夜再次光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鬼夜来临之前,一定要找到周宁前世的埋骨之地,不进叶家族人墓低此事绝对破不了,你们谁也走不了,眼下不能有私心,能不能从这里出去,全在周宁身上。” 说完,把手中红符一撕,卷毛和冯伍子立即干呕,他沿着撕开的符接着往下撕,卷毛和冯伍子胃里翻腾继续干呕,却又吐不出一口东西,两人额头青筋暴起,胃里翻云滚滚恶心至极。 “他们怎么回事?”周宁不懂,果物她也吃了,为什么烈棠把手中红符一撕,他们就开始干呕不停,而自己却没有任何反应? “你下毒?”卷毛捂着肚子,忍着恶心腹痛,一手指向太师椅上的烈棠愤忿不平,“看你怪模怪样,我就知道走的邪门歪道!” 烈棠不紧不慢淡淡回应卷毛的问题,“并非下毒,只是一种咒术,迫不得已,你们俩必须进去,如果我和周宁能进,绝对不劳烦你们二人,我这人傲惯了求不得人,只有这一招。” 冯伍子气道:“多损呢你!” “去还是不去你们拿决定。”说完,又从袖里掏出一沓红符摆在那。 这时,周宁站了起来,愁容道:“卷毛、冯掌柜,我知道不妥,但我和烈先生实在进不得叶宅,算我求你们帮我这次,回头一定重谢,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不会推辞。” 烈棠接着说道:“叶家下人住的地方,在宅子后方位各排罩房,第一排院是丫鬟住处,小桃曾住在那,具体哪个我也不知晓。还有一个地方,是叶家大少爷的住处,小桃也多次回去过,你们俩带上这个,我挖坟取了小桃魂气,一旦它感知到小桃遗物,便闪烁有光,光硕亮度决定哪一个是她的遗物,不管什么都要带回来,我也不确定我能撑到几时,如果鬼夜来临,金符自会护佑找到路线尽快出宅,如果你们能在六个时辰内出宅最好,因为这个时间内,鬼夜不会来,我相信时间足够。启儿跟着我们,我带她们去海家和其他地方找,因为小桃曾在海家生活了十几多年,死后亡魂必定也回过海家。太古城外碰面,会和后祸端之地不可再留,去烈家宅。” “太——”冯伍子的话被烈棠打断,脸色一阵惊诧。 “如果你们仍不肯帮忙,那我只能带周宁走,至于你们何去何从,随意,反正也与我无关,我意在救她,又不是佛祖普度众生,不用救这么多人。” “别别别!我去还不成吗?”卷毛忍着阵阵恶吐,烈棠听后立刻停止,把撕开的红符放在了桌上。 冯伍子看了看卷毛,又把眼神移到烈棠身上,决定渐改,“烈家略有耳闻,烈先生是烈家后人?可如果我们进了宅,拿错了怎么办?” 烈棠从太师椅上站起:“不会拿错。”说着,把圆状铜物交到了卷毛手上。 卷毛细看了番,椭圆状很厚,倒十足十的铜料,上面刻有十字,十字中间有个不太清晰的阴阳阵八卦图,其他并无特点,但中间有条缝隙,貌似可以打开。 随后,又交给了两人一幅图,是他描绘的叶家大宅所有面貌,上面清清楚楚标记了叶家大少爷的居处,让二人按着标记找,速找速回。 如果仍旧担心,那就扯些红布或者红线系在身上,镇离邪气总是有用的。 卷毛和冯伍子走时,身上头上系满红布,拿着棍子和铜物风风火火离开了四合院,这阵势,倒像去找谁干一架。 “就不能用点别的办法,太损了!”他们走后,周宁朝烈棠暼去埋怨的眼神,起码也是找人帮忙,就不能客气点? 烈棠只笑不言,走到院里拿上箱子,对她道:“我们也出发,不是自己的地盘住不惯。” 这一趟行程,骑马而行。 不管是叶家的二人,还是去海家的他们,肩上的胆子都极为重要,但愿卷毛和冯伍子一切顺利,也期望她和烈先生顺遂如意。 只是当烈棠牵出一匹马,要她同上马儿时,周宁犹豫了,面对马上他伸来的手臂,和等待的手掌心,她始终无法自然地,把自己的手叠放在他手心上。 “我——”话还没说完,人已被他提上马驾马而去,启儿缩成拳头大小,暂放笼子里挂在马背上,一路上抓着笼子不停地喊:“慢点,你放我出去!” 穿过宏伟的“太古”城门,驰骋郊野,凉风一阵阵扑在脸上,隐约还有几滴湿湿的凉意,与他怀中的温度相差无几。 好熟悉,在哪里见过? 这种莫名的感觉,正如春时那般花草丛生,周宁忽然额头紧锁,身上涌来一阵痛感,加上马背颠簸,越发疼痛难忍,那一阵疼痛袭来时,浑身不住地发抖。 灰雾压空不见日头,就连郊野的丛林也隐隐绕着团黑灰色的气息。 她原本想忍着,不想耽误这段未知的路途,可终是疼的忍不住,没想到第二次鸦蝶的毒,竟来得如此之快。 烈棠感觉到她在发抖,立刻停了马,看到已经脸色发黄,沁出冷汗的周宁忧心如焚,“下马,我给你敷药。” 周宁已经浑身麻木使不出力气,烈棠把她抱下马放在草地上,迅速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药瓶,在每个鸦蝶咬过的伤口上仔细抹药。 “谢谢你,烈先生,等这件事情过去,我一定好好重谢。” 他抹药的动作忽然停止了,低头望着伤口整个人一动不动,周宁意识到自己许是说错了话,可想想,又并无不妥之处,便道:“如果我活不下去,此事未能了,这份恩情我一定记着,下辈子再还。冯掌柜的旅店里,有我的东西,手机银行卡都在,密码在我包里,有张纸条取最后六位数,如果我出不去了,烈先生就……” “我不要!你的那些东西就好好留着,我想要的可不是身外之物。” ------ 作者有话要说: 烈棠:可算把那两人支走了,和媳妇终于有相处的机会,*^_^* 第19章 海家 周宁神色一滞,不要身外之物那要什么?风水看卦不就是一门赚钱的行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钱这点事儿就像吃饭,一日三餐不能少,同样,见了钱也得眼开,要不然就是想不开,图什么,为民造福,佛祖下世渡劫来了? 这些都无心细量,身上疼痛难忍,想着还会有下一次毒发,便不争气地有了轻生念头,何时才是个头? 可回头想想,既然来了,鬼都不怕还怕死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交错,每条疑问都会触碰到一个柔软的光点,它小小的,在心的正中深深扎根,擎天大树般无法动摇,周宁隐隐明白,或许光点便是真相,但脆弱难强,世俗理念和人性道德的枷锁使她根本不敢去碰,念头一闪而过。 烈棠也知,她根本不明白自己话中何意,人活一世,本就如此憋屈,有时,连解释都是不能的。 时间紧迫,越耽误,鸦蝶毒发的次数越多,陷在这里的时间也会越久,和卷毛他们约定的会和时间更会错过,导致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擦了减缓疼痛的药,靠在烈棠身上,周宁忍疼继续赶路,为了能使她舒服一些,烈棠召启儿弄来顶轿子,抱着周宁坐进了轿,施诀八鬼抬轿,疾速平稳朝海家赶去。 周宁疼的闭眼迷迷糊糊,脸色刷白,强撑着熬下去,听着旋绕耳边烈棠关切的声音,还好有他陪着。 恍惚中心生一种错觉,封闭的轿子内白绫满房,深秋的风有些凉,呼呼刮着,吹的条条白绫飘来飘去,附了怨鬼的魂向天凄诉。 一副棺椁在众人悲泣中盖了棺,“轰!” “呜……”伤情而沉长的泣,周宁哭了。 天沉沉铺了层墨,送丧的人沿路出了城街,上了山林,路上枯黄的叶子厚厚积在脚下,一阵风吹过,哗啦啦下了雨那般。 被光抛弃的角落里,有个身影若隐若现,不哭不闹默默凝视。沉静若用在不恰当的地方,便成了冷漠无情。 有人悲痛,有人旁观,这世界就是如此顺理成章。 可她冷漠的外衣上,裂了条缝,像一张符咒那般散发出悲凉的光,吸取周宁心魄入了她的心。 扒开一层层坚硬的外壳,探得隐藏在内的绝望、辜负与歉疚,那红扑扑的心脏里滴着血,一滴滴拢凝成海。 周宁意识还在,只是成了隔世旁观者。 棺椁入了土,一位夫人跪在坟坑外,哭的裂心断肠,送丧的人埋完棺椁后,搀着心如死灰恨不得舍命入土的主子们走出陵地。 躲躲藏藏的影子,才敢走进阳光。 她十指陷进土中,颤抖着挖坟,可不知怎的,坟土怎么挖都挖不下去,源源不断的黄土堆积在那…… “周宁!周宁!”有人在喊。 她停不下来,泣声不止地挖,她要见到里面的人,还有很多话,未来得及对他说。 混沌的大脑中闪过一帧帧画面,炸得她头痛欲裂。 熟悉而又陌生着。 她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瘫坐在地低着头,耷在膝上的手指甲里陷满黄土。 “对不起。”她低低说着,一滴滴泪珠往下掉,摘了头上簪子,握紧刺喉。 银簪的尖,就像沾了寒冬的雪,凉凉的,一点一点刺进去,召唤了围困许久的无望,嚣张而欢呼着涌出向四处流散。 仅此一条路,别无他法。 走到尽头,这一世便别了。 林中,骤然起了大风,黄沙拂面迷了眼,待等黄沙尽,她睁开眼时,看到的不再是黄土一堆,而是自己和他久居过的宅屋。 门开着,一个面含微笑,身上透着文雅气息的男人缓缓走来,日光很暖,抚在他温柔的眼角上。 “南风。”黑暗的角落里,终于划燃一束光穿透轿门而亮。 听到这两个字,烈棠浑身一震,知道鸦蝶毒液中她的骨骼灰沫找到灵主,必然会断断续续想起什么。 眸光一沉,冷声对外下令:“再快一点,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海家。” ———————— “啪!”一只42码的大脚跺断树枝,拿一根再跺断,等聚成小堆后,抱起树枝进了屋,再一根根投进火堆里。 噼噼啪啪燃烧着。 天不冷,但气氛让人背脊发凉,起点光,照亮活着的路。 阿瓦到现在都没明白,阿婆是不是老糊涂了?村子天翻地覆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一切都回归到了百年前,就他和阿婆住在望陵房,山势颇高免去一难,按说,应该留在望陵房等村子恢复再下山,可阿婆非要此时下山,还兜兜转转来了这儿,说什么他的姻缘到了,让他在这等。头一个见到的姑娘,就是他的未来媳妇。 阿瓦今年二十好几,对象也没处过,他本就是孤儿无父无母,是阿婆好心收留把他养活那么大,身边除了自己就是九十多岁的阿婆,两人平常靠给人问米为生,穷小子一个,没人愿意给他当媳妇。 他最听阿婆的话,阿婆说什么他都信,因为阿婆可以和阴间的亡魂说话,可以预测未来的命理,比如阿瓦,阿婆说了,咱们的阿瓦福气多着呢,大运在后头等着吧。 阿瓦就真的等,阿婆说他的姻缘到了,让他在海家等着,会有一个姑娘进入海家,阿瓦就屁颠屁颠跑到这来等着。 而阿婆,晃荡着收鬼去了,村子不是村子,地方不是地方,到处阴森森的,必有厉鬼横行。 阿瓦平常跟着阿婆没少见这等事,亲眼见过阿婆忽然一副男人模样,一眨眼,说起话来又一副女人模样,厉害的很,只可惜,这门赚钱养家的技术他学不会。 “就这鬼地方,一个人也没有,谁敢走进来。”他续着柴火独自嘀咕,天倒不冷,就是为了给自己壮个胆,如若遇到是非,还可以拿着火把冲出去喊阿婆。 正发闷,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稀嗦的脚步声,阿瓦立即站起来往门口一看,见一个俊郎的怪装男人正抱着一个姑娘快步往这走。 阿婆说的果然没错,居然真的有人,真有个姑娘! “喂,来这儿,快。”阿瓦朝走来地烈棠挥着手臂。 那么个大活人站在那又喊又挥手,烈棠好像没看见似的,抱着周宁入了阿瓦生火的房,把她放在火堆边,以火的温度温暖她的身子,体力不支的周宁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恢复体力,鸦蝶毒发已经过去,让她休息片刻也能两日无事。 “她怎么了?”阿瓦看着火堆旁脸色发白唇无血色的周宁,脸上尽是关心。 不关心哪行,阿婆说了,在海家见到的第一个姑娘就是他未来媳妇,可得好好关心着,不然,到手的媳妇飞了不就白等了。 烈棠淡淡回应:“她没事,休息会就好。” 此时的周宁蜷缩在那,一句话也不想说,浑身使不出一丝的力气,恐怕再有个一炷□□夫,才能好受一些,她知道进海家了,烈棠说,这是她的家,尽管迫不及待想要站起来挨个房间瞧瞧,可腿上发软还阵阵余疼,根本走不得路,她满脑子都在路上看到的白绫上。 烈棠见她靠着屏风太硬,便坐在地上把她挪到自己怀里靠着,如此,才能好好休息再站起来寻找小桃留下的迷点。 阿瓦这孩子一看,撒急了,直言道:“你们俩什么关系,你这么搂着她?” 烈棠本来还想跟他客气一番,只不过心急周宁身上的毒不想开口说话而已,一听闻他这么说,抬头眼神正对着他皱眉道:“关你什么事?” 阿瓦支支吾吾说不上来,也不好意思说出实情,眼神躲避着边斟酌边道:“我就是觉得,如果是朋友,就得保持距离,要有界限。” 烈棠:“滚。” 第20章 逃命 阿瓦头一回被人瞪眼骂,阿婆又不在跟前,只能怯怯低下了头。 可看他跟姑娘就差耳鬓厮磨了,这可怎么是好?而且,男人眼神凌厉穿着怪异,长得清秀但一脸傲骨之相,一看就不是好接触的主,躲远点为妙,一切等阿婆来了再说。 讷讷守着火堆不说话,眼神直往周宁身上瞟,长的不赖,就是病秧秧的,手臂上腿上许多鲜红的血片,看样子是受了伤,可别连个娃子也生不了,再看男人对她嘘寒问暖的模样,一脸的担心,开始在心里琢磨:他们俩什么关系? 肚子里盛了没多久,这点惑油就装不住了,试探着朝烈棠问:“她……是你的妹妹吗?她怎么了?” 烈棠侧眸一瞥,“关你屁事。” 热脸贴了冷屁股,阿瓦咽咽唾沫清了下嗓子,眼神懦弱地划向别处。 过了会,他又忍不住了,“你们是附近剧组拍戏的吗?” 烈棠眼皮没动,连看他一眼都没看,更别提回话了,惹得阿瓦一看这场面不再说话,好脾气不与他一般计较。 但半晌,来了句不想干的话,“你怎么来这?” 总算和他说话,阿瓦立即面露笑颜,客气的回道:“是阿婆让我来的,她说……她说……哦她说让我在这等着,她溜达一圈抓几只小鬼就回来。” “抓鬼?”烈棠眸子一沉。 阿瓦略带自豪地解释道:“嗯,我阿婆会问米,附近乡民有什么灵事都找她,这次村子出现变故,她说有鬼横行罩了天,所以,四处走走一会就回,肯定要起香询问那头的人。” 烈棠听了,不信反笑,本就骨相颇傲,嘴角一扬满脸不屑,一副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架势。 周宁的毒发阵势已过,虚弱地对烈棠小声道:“我可以了,我们快去。” 一直以为,除了他们几个再无他人,周宁绝对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个大活人,仔细一想,也并不为奇,他们能在,便说明同样的时间里,也有其他人留在了宅内。 他所说不错,但口中会问米的婆婆难道就是冯伍子提过的,望陵房的守陵后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出现在这,不足为奇,眼下不是闲聊的时候,海家已经到了,小桃之事还在等着他们,更不能耽误与卷毛和冯伍子会和的时间。 烈棠扶着她往外走,阿瓦看他们要出门,有些心急想追,却被烈棠低声制止,“别跟着!” 阿瓦老老实实站住,就算这姑娘不会成为他的媳妇,他也想劝告二人,切莫到处乱走,尤其,不要动这里的东西,便在后头喊:“这里不是真实存在的,你们俩最好出宅!” 烈棠只回了个头,“住嘴!” 好意没人领,阿瓦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从视线中走远。 围着宅子兜兜转转,辗转来到一处小院儿。 “这是哪?”周宁问。 烈棠紧扶她的手臂,回道:“你住过的地方,从小到大一直住在这,小桃跟着你在这生活了十六年,我们不去别处,就在这找。” 周宁看了一圈院子,又缓慢进了房,把所有摆设用指尖触过,努力找寻生活过的痕迹,可思来想去,居然一点也没想起来。 难道对这个家,就没有任何留恋吗? 可方才毒发时,在轿子里她看到了一群人披麻戴孝的发丧情景,为何到了当年生活过的故里,却一点感觉也没有,经过桌凳,她叹了口气疲惫地坐下来,深思着究竟怎么回事? “是不是还疼?”烈棠低下头放揉了声音。 周宁摇摇头:“我没事,咱们不是要找小桃的遗物吗?你有什么办法?” 烈棠打量了下屋子,海家二小姐的闺中房,小桃死后亡魂一定回来过,他敢笃定,她跟了海二小姐那么多年亲如姐妹,当年海二小姐死时又是小桃亲手下葬,只要收集到小桃遗物,他会有办法从小桃嘴里,找到周宁的埋骨之地。“我来试一下。” 说着,从袖内拿出一个精致的翠玉长瓶,拿开小巧圆盖,把手臂一展停在半空。 周宁凝神看着一动不动,猜不明他究竟要做什么,想要询问,又怕惊扰了他手中秘术,便坐在那只望着一言不发。 须臾,屋子里忽然有东西冒出青光,零零散散约有七八个,紧接着,所有散发青光的物件从各处自动飞起朝长瓶靠近,临靠近时,幻为青气缕缕进了瓶内,烈棠盖上圆盖,放回袖内。 “找到了是吗?”周宁难掩欢喜,站了起来。 烈棠:“嗯,我们尽快出宅,去与他们碰面,过后你想再回来,我随时陪你,现在不能多有逗留。” 周宁点点头:“我知道。” 达成意见统一,两人迅速出了海家,策马直奔太古城,到了那里之后,卷毛和冯伍子已经在焦急的等。 “拿到了,拿到了——” 冯伍子没喊几声,天色骤然暗了,众人大感不妙。 卷毛:“卧槽,他娘的又来了!” 烈棠急声吹哨,很快,从山野那边疾驰来一辆车,冯伍子看的眼冒星光,那不是他的车吗? 眨眼功夫,车就到了跟前,几人朝车上一看,开车的不是别人,居然是亡孩启儿,小不点坐在那还没方向盘高,真纳闷,他怎么开来的,黄泉地府还有驾校? 真高级。 “上车!”烈棠大喊一声立即上了车,小不点把位置一挪,让给了烈棠,卷毛和周宁冯伍子各相挤进后座,刚一坐稳,车迅速冲了出去,三人在后头坐着,看的那叫个心惊胆颤,这哪是汽车呀,在他手里差点成了高铁! 提着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卷毛真怕他撞山上去了或者掉沟里,那就玩完。 最可怕的是,路中间忽然出现个红衣女子打着红伞,卷毛五官扭曲着喊:“撞她!” 烈棠也正有此意,加速朝她冲去,本以为撞上去,会发出“砰”的一声响,结果,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一团血色红烟冲散缭绕。 三人呼吸急喘,紧盯着前方的路,此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鬼夜已到,冯伍子二人在宅子里取到东西就跑,根本没敢多留,也庆幸并没多留,否则,小命就当啷了,裤腰带也别不上。 这时,周遭一阵异响,像百根机甲的腿爪咔嚓跑在地上,三人猛地朝后一看,倒吸一口寒气,车后不远方一大片密密麻麻地断碎白骨正朝车滚来,有半个脑袋,半条腿,或者半条胳膊,鲜少能看见整具骨头,从中不时伸出一条诡异又恐怖的骨爪半空乱抓。 冯伍子浑身发抖,嘴里发出哭腔,他不哭还好,一哭更瘆人,裘千尺复活了似的。 卷毛被他嚎的浑身鸡皮疙瘩,当即骂道:“啊你奶奶个头!” 有了后头万骨追魂,周宁直盯着前方,对烈棠急声喊道:“再快一点,甩掉他们!”逃命迫在眉睫,她头一回体会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跟此时来比,生活中那些令人苦恼的繁琐都是无需提及的小事。 车速越来越快,正常人根本无法做到的速度,除了副驾驶上欢呼雀跃的启儿,后座三人皆心跳停止了那般,仿佛掺了团泥巴凝固在那跳不动。 终于,车猛地停止,三人一哐算活过来了,喘口气看看车后,没有骨头咔嚓的声音,更不见他们追上来。 烈棠为他们打开车门,看似对着三人说话,实则视线一直在周宁身上,“下车吧,没事了。” 三人魂不在体下了车,腿脚踩在地上软的像踩了块豆腐,“还会追上来吗?”周宁忐忑不安的看向身后一路逃命而来的路,鬼夜在地上泼了层墨,山林长路何也不见。 烈棠:“这不是他们撒野的地方!” ==================== # 埋骨之地 ==================== 第21章 海棠 启儿第一个抱着箱子进了大宅,不久后,全宅的红灯亮了,百盏灯火阑珊通明。 这就是烈宅,久远之前,他祖家的宅子,与海家相隔很近,与太古城的叶家相隔较远。 “走。”烈棠挽起她的手,周宁触电那般就要弹开,奈何他握的很紧挣脱不开。 她心虚的低着头朝身后看,若被卷毛看见,定不知笑她什么。可那二人还在不停地打量车子,大概在寻思,他到底怎么开来的? 等看见时,走在前面的一男一女已经进了宅门,在高门自行关闭之前,两人你争我抢地跑了进去。 “这什么地方?”大咧咧的卷毛早就把烈棠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唯有冯伍子还记得,因为,他对烈棠口中的烈家印象很深。 “早年,听父辈提及过,冯家村古名太古,有三大家族,叶家,海家还有烈家,叶家海家经商起家,但烈家不同,听说,烈老爷子年轻时是土匪头子,但扶贫除恶,不抢贫民的财,不断穷人路,他把从恶人昏官手里抢来的钱财,占山为王建了烈宅,在太古与海家和叶家平起平坐,他还有个儿子,据传闻,是个风流浪子整日留恋花街柳巷,后来出国了,留洋回来娶了叶家四小姐。” 烈棠的步子戛然而止,悠悠转头:“你知道的还挺多。” 冯伍子浑然不觉地继续道:“也是听父辈传的,先前不信,到了这我算信了,可烈家明明也在太古城,怎的这里就跑出来这么老远?莫非,传言不实?”顿了顿,忽又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烈家占山为王,我们此刻就是在一座山上啊,这山也属太古地界,这不就对上号了!” 卷毛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烈家和叶家还是亲家?” 冯伍子点头。 卷毛一瞪眼,大声道:“那咱不是又进了狼窝?人家是亲家自然一个鼻桶出气。” 冯伍子摆摆手,“欸,非也,他娶了叶四小姐不错,但两家不愉快,其他的我也不知,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什么事只能听说,真真假假只有那个年代的人才能知道,我也是到现在才明白,有些传闻是真的,以前就有人说过,冯家曾是叶家,但没人把这当回事,谁肯承认自己本家是别户?但这烈大少爷的确不是个好东西。” 烈棠朝他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道“你又知道了。” 冯伍子一看烈棠的脸,才想起露了太多,他好歹姓烈,能进到这必定是烈家后人没错,当着他的面说祖宗坏话,真是……什么也不说了,抬手朝自己嘴上拍了一掌,搞不好,那烈大少爷就是他爷爷。 冯伍子面怀愧疚,皮笑肉不笑地歉道:“我也是听说,呵呵。” 烈棠一声冷哼,没再理他,拉着周宁继续朝宅里走。 冯伍子暗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跟他祖宗一模一样,一个德性。” “做梦啊!”卷毛遥望大宅嘀咕着跟了上去,等到进了一间匾额为“少书房”的屋子,他终于忍不住凑上去问:“那烈大少爷是你爷爷还是叔叔大爷?” 烈棠一怔,扭头对上他的胖脸,卷毛扶了扶眼镜框,一脸期待等着他回应。 “呃——都行,反正——” 他话没说完,卷毛抢先道:“反正都是祖宗对不?你行啊,怪不得这副样子,怪不得他们不敢追上来,烈老爷子坐镇他们哪敢,搞了半天,祖宗还是个大户人家,学这门道就对了,有祖宗给你加持,那就是大师啊!烈大师。” 嘴上虽然客套,但心里另有别话,“神鬼怕恶人,没错。” 烈棠抿嘴一笑,“启儿可带你们到处走走,百无禁忌,去吧,把东西留下,我不出房门,你们俩不要随便进来,若扰了与小桃亡魂对灵,我可有仇报仇。” 卷毛知趣,放下包袱里的东西,和冯伍子点头哈腰地退出了房门。 他们一走,烈棠放出长瓶里的物件,把所有东西全部堆在一起,就在这时,卷毛又返了回来,把青铜椭圆之物放在桌上,咧着嘴又默默退出去了。 周宁想问这是什么?它为什么可以找到小桃遗物?可想了想,就算他说了,她也未必能明白当中原理,只是知道个表面,便作罢。 烈棠把椭圆状青铜物朝桌上一抛,那物本该掉在桌上,却莫名飘在半空,底下是从海家叶家找来的所有小桃遗物,周宁定睛望着,感到不可思议。 “哗”的一声,青铜物底下两面铜片朝左右分开,当中一道青光直照小桃遗物,顿时,那堆遗物也化为一团青光,上升后旋绕在青铜物周围缥缈着。 周宁仔细看着,恨不得把那团青气看穿也没看出什么大概。 只听烈棠道:“在一片海里。” 她看向烈棠,烈棠的视线紧紧盯着青铜物,听他这么一说,周宁再次紧盯青气,结果,仍旧什么也看不出。 既然是小桃把她下葬,那小桃何德何能把她下葬进海?难道一把火烧了,把灰烬撒进海中? 这一切,烈棠不言周宁不知,只静静等着青铜物“当啷”落在桌上,才开口问:“确定在海里?” 烈棠拿过青铜物沉思,小桃不可能把她葬海,他从坟地走出来时,他的坟土旁明明就是海二小姐海华的坟,可后来,他怎么也找不到她的棺骨,宛然就是一座空坟。 而小桃,绝不可能在他旁边立一座空坟,必然是海华离世时,对她有所交代。 那她的棺骨去哪了?为什么会出现一片海? 此地靠海很远,青气中的海面非彼海面,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湖,烈棠心里,逐渐有了答案。 “烈先生。” 烈棠回了神,放松神色对周宁笑了笑,身子不自觉向她靠近了些,低着声音道:“我们去寒山下面的湖里找一找。” 周宁脱口道:“我会水,可该如何找?”人骨撒进湖中,除非它湖底下有个棺材,要不然,比大海捞针还难。 “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周宁问。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推开,启儿蹦跶着进来,把箱子放在桌上,又蹦跶着出去了。 在四合院时,冯伍子怎么也打不开。到了烈棠手里,反倒轻易打开,周宁一直认为,这样的箱子随身不离,里面肯定放着阴阳秘术之类的书籍和驱鬼道具,也有可能,是他的换洗之物。 可意想不到,里面居然放着件女人衣裳,水绿色布料上绣以金色海棠,袖口和领口为金白相间的绸缎,布料一眼可见的华丽贵重。 “这是……” 烈棠把箱子推到周宁面前,“它本就是你的。” “我的?”周宁望着衣服喃喃,那一朵朵金色海棠散发着耀眼光芒,寸寸开进她的心底,在双眼上蒙了层迷幻的光,光中映照出一个身穿西装头戴圆帽的俊郎男子,手里捏着一朵花,对她柔情似水的说:“我山中海棠只为你一人开放。” “烈棠——”这是她头一回喊出这个名字,就像封存已久的孤星终于破开寒冰重回星河。 不知不觉,脸上抚来他寒凉的手,周宁一回神,才发觉脸上已经湿湿的,尽管已被他发现,周宁依然别过身擦了擦站起来,慌道:“我们现在去找吧?” 烈棠盖上箱子,也随着起身,轻轻走到周宁身后,悄悄把她抱住。 周宁身子一颤,“不行,你快放开!” 耳边传来他低低的笑意,“我等了很久了,让你喊,你就是不听我话,就是不喊。” 第22章 密道 周宁逃躲一旁,脸上燥热难安,躲避着他的眼神,期盼着卷毛能在此时进来多好,哪怕冯伍子也行。 “跟我来。”烈棠带着笑意说,往内房走了几步,见周宁仍然站在原地,一时忍俊不禁,知道方才吓着她了,便提醒道:“你要是再不走,可就又要毒发了。” 周宁这才跟上去,气道:“你当我傻?那也该出门才对,往内房走做什么?” 烈棠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就往内房拖,内房里没有别的,除了一些摆设就剩一张床,周宁吓的要命,莫不是上当了?被他欺骗至此贪图美色?可回头想想,他似乎不是这种人。 在没靠近那张床前,周宁没有任何反抗,她已经暗暗做下决定,如果真上了那张床,那她就不客气了。 以她的感觉作为赌注。 可她输了,当烈棠把她按坐在床上时,她的世界观崩塌了,她那么相信他,原来这一切,都是他撒下的一张网。 握紧拳头就要动手时,忽听背后“轰”的一声响,周宁回头一看,在靠床的墙面上,居然有一道石门,里面是条密道! 她怔住,耳边附来他暧昧的气息,“你想多了。” 挥手就要打去,他却坏笑着跳进密道,周宁只得压着声音朝密道里问:“那他们怎么办?” 密道里传来烈棠的回话:“有启儿,放心吧。” 紧跟着跳进去,落地时,烈棠已在等候,“通向哪里?”周宁盯着前方问,两旁燃有灯,可清楚看见前方的路。 烈棠不紧不慢,回道:“城外,大路咱们走不得,唯有小道可以通行。”说罢,抬脚往前走。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密道的?少书房的主人以前是谁?你别告诉我,这是你老祖宗托梦告诉你的。” “这又不是什么密事,烈家后人都知道,在少书房的榻墙上有一条密道,还不是托大少爷的福,生性顽劣,老爷关了宅门不让出去,他非得想方设法逃出去玩,密道不就有了。” “可这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这我哪知道,他又不托梦告诉我,后来,还是被当家的发现了,也拿他没办法,就这么放着了,两军打仗时,这条密道可救了很多人。” “那你们祖上的烈大少爷,当真是冯伍子口中所说?” “差不多吧,但有一点他说错了。” “哪点?” 烈棠走着走着停下来,等和周宁并肩,故意朝她身子一靠,低着声音道:“我们家大少爷很专情。” 周宁一个脚指头也不信,有他这种基因,那大少爷定好不到哪去,“冯掌柜为什么说,与叶家四小姐联姻但两家关系却不好?成了一家人,不应该好好相处吗?既然关系不好,那又为什么联姻?” “说不定,是她上赶着死皮赖脸非要嫁过来。” “她非要嫁过来,你们家大少爷就娶?你情我不愿的这不是前后矛盾?” “这我哪知道,可能……有什么身不由己的事。” 周宁渐渐明白了,“怪不得你说,叶宅不欢迎我们,原来还有这种事,连你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后人都不欢迎,想必两家关系还不如陌生人,有时候真想不明白古人那些做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做不得半点主见,自己的命运不就应该握在自己手里,说杀就杀,命如草贱。” “你说的太对了,凭什么让他们替我们做决定,要不是这样,哪是这种结局。”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走出很远,密道直通太古城外,走起来,必定省去很多路子,而且,里面并非粗糙挖过,周遭全用方石垒砌,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盏长明灯,乍一看,倒像进了哪座古墓。 周宁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一路走来墙上不见其他,唯独走到这里,石墙上刻着一面石画。 画中有位女子被一个丫头搀着,身着马面袍裙亭亭玉立端雅大方,她旁边还有辆马车,车夫坐在上面等候,正对女子的是个男子,身着贵相,两人貌似对着话。 “她是谁?” 烈棠:“海二小姐。” 周宁诧异,“我的前身?” 烈棠点点头,“嗯,确切的说你就是她,她就是你,根本不存在前身之说,有的人死后脱胎换骨,那叫前身。而有一种人,死后会带着前世胎骨再次入世,生前未了的愿不愿解脱放不下,只是披着另一具躯壳到了另一段人世,了结未完成的愿。” 这样看倒是通了,否则,也不会进了叶家发生了这般奇怪的事。 “那他是谁?”周宁指着画中男子。 烈棠把本来就很直的身躯站得更直,道:“自然是我们家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大少爷,他的密道还画别人吗?那他不得气活?” “你们家大少爷不是和叶四小姐成亲了?他在密道里画我干什么?这不是明摆的……”周宁也不知哪来的气,气的说不上话。 烈棠接道:“红杏出墙?” 周宁扒拉他一把,啐道:“什么红杏出墙?!这……这就是道德问题,已经有夫人了,还惦记旁人,怪不得和叶家关系不好,你家少奶奶定也恨死他,能让他进家门?换做是我,一鞋底抽出去!” 越说越气,越看见那幅画越觉得尴尬,一种自愧感油然而生,她并非朦胧不懂情爱的小姑娘,如此把人刻在这里,难怪叶家的亡魂几世仍讨不公,若真是如此,讨债的亡魂,必也是烈家的大少奶奶! 想到这,她蹲下身抹了把地上的灰,在画中自己脸上图了个遍—— 烈棠逮住她的手拿下来,“你干嘛?他好不容易刻的,你就这么给他抹了?明天他就气活了。”说完,自己倒先笑了。 周宁:“你笑什么?!” 烈棠忍不住笑,道:“这样,咱就打个比方,就当他活着,回头你见了他,该抽的抽,该打的打,手上千万不要留情。” 这般想想也好,起码心里舒服了些,可没想烈棠接着说道:“打是亲骂是爱,说不定,你越打他越喜欢。” 脱下脚上的鞋就朝烈棠扔去,他避之不及打个正着,还不忘返回来,把鞋再给周宁穿上,然后,周宁依然在后头追,他在前头跑,密道里嬉闹着,不觉,少书房里令人脸红尴尬之事忘了个干净。 而这条密道,在两人的追跑中很快到了尽头。 推掉石块,烈棠第一个爬出,再把周宁拉出去,两人终于离开闷沉的密道。 原以为是灌木丛或者低谷,没想到竟是荒野,周宁整个身子全爬出去之后,站在那里朝身后看去,鬼夜漆黑,处在荒野中什么也看不见。 烈棠朝她“嘘”声,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不可说话。 周宁会意,等他把石块挪回原位置挡住密道的路,人便被他攥着手快步离开了此地。 期间,她想挣脱,可路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便只好任他牵着手,并自我检讨,没事,只是一时,周宁你绝对不是水性杨花之人。 “有石头,当心脚下。” 如果不是不能说话,周宁真想问他,你是练就了孙猴子的一双火眼金睛吗?在这段什么也看不见的路上,他居然走地顺顺当当。 不久,空气中飘来阵阵湖水的潮湿味,和隐隐风吹过湖面的水花声,湖地到了。 烈棠附来耳边,小声道:“我下水,你留在湖面等我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河南的朋友一定要加油,一定会平安度过难关!我最近天天关注河南和浙江台风,已经到了无心码字的时候,会断更几天不要打我,因为后面都是万字章,手速又慢,真想脸滚键盘⊙﹏⊙不说了,各位英雄好汉,多谢宽容 第23章 鬼婆 万字章 “嗯,万事小心。” “水花位置决定了我从哪里浮出水面,你注意看着。” “好。” 烈棠点了圆灯交给周宁,告诉她灯里的火可以阻止邪魂靠近。 其实对于周宁来说,有灯无灯都一样,若按地况来讲,定然有灯才能照亮脚下的路,碰到什么问题,也方便一些,可提着灯,明显泄露了踪迹。 他刚要下水,又掉回了头,不太放心地把那张曾给过她的金符又塞到了周宁手上,只不过这一次,金符被他叠成了小蜻蜓,周宁放到灯前一看,它伸着两片小翅膀栩栩如生。 “随身带着,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摘。” 周宁似懂非懂点点头。 初次被鸦蝶的毒折磨到昏睡之后,醒来就没有看到口袋里的金符,她还以为丢了,不过,也说不定,那日吓唬卷毛,红符拿出来一沓,他会秘术,符这东西,管它什么色儿定是不缺的。 交代好周宁,烈棠才一头扎进水中,眼看荡起地水花越来越小,逐渐,水面恢复平静。 周宁蹲在草丛中,把灯放在地上一直盯着水面,过了没多久,湖面开始呼噜冒泡,但看不太清具体位置,她大约着方位,提灯沿着湖边小心翼翼地走,尽可能离冒泡位置近一些。 这几日,心中起伏难安,前世的骨究竟能不能找到还是未知,倘若找不到,是不是就死在鸦毒之下了。 她目光望着湖面,心思却又回到了海家,缠起一团疑惑,明明是从小长大的地方,为何一股子陌生感,还不及叶家来的惆怅多?到底为什么?她真的是海家人吗? 棺里的人是谁?与她何种关系?又为什么会有抱歉之说?还有…………南风! “南风——”她提着灯低低的道,这是谁的名字?和启儿一样,脱口而出的两个字,他又是谁?一路从密道走来,只顾着找寻前世之骨竟把这事忘了询问烈先生,他一定知道的。 “你怎么在那?” 突如其来的一声喊,把周宁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不远处站着在海家碰到的小伙子,只是这次不止一人,他跟前还有个老奶奶,“是你?” 只是当看到他身前老人时,周宁浑身又是一惊,冷汗直冒,因为老人白花花的头发一脸肃容,上下黑布衣裳与鬼夜融为一体,从远处看,好像就个白苍苍头颅挂着那般骇人。 阿瓦手里拿着根棍子快步走来,“我和阿婆在追魂,追着追着就到这了,你怎么也在这?你朋友没有跟你一起?这里不安全,千万不要到处乱走。” 周宁看了眼他身后缓慢而来的老人,一时有点心虚,又不太好说实话,只好胡乱搪塞,一本正经的瞎说:“我丢东西了,想回来找找,听湖面上有水虫跳出水花吓了一跳,幸好碰见你们。” “你可真够大胆的,知不知道我和阿婆一路上抓了多少魂?放出来吓死你,别找了丢就丢了,保全自己再说。” 此时,拄着木杖缓慢而来地老人已到跟前,穿着偏古,一身黑布立领斜襟上衣下面长裙落脚,搭在那双黑色的布鞋上。她双颊瘦弱颧骨突出,一双眼睛锋锐如鹰,令人不由得产生惧怕,周宁也不例外,不寒而栗,连说话都不由得小心翼翼。 “我遇到过,不敢想象,我们是来观宅的,可进了宅出不去,然后,就这样了,应该不说你们也知道。” 阿瓦:“当然——” 刚说了两个字,被身前老人打断,“厉鬼入界,他扰乱了人世钟,所以你看到的,都不是生活中有的,所有人和事都不是真的。” 老人这番话周宁认可,从冯家变成叶家,从见到亡魂一路逃命,海家烈家接连出现,她就已明白,所处之地根本不再是冯家村。 “婆婆可是望陵房里的守陵后人?”周宁试着问,目不转睛望着老人等候回答。 老人点点头,“正是。” 周宁:“听朋友提起过,说婆婆会问米,但小辈有件事不明,婆婆守的是冯家还是叶家?也许我不该多问,但我看到宅子是叶家,实在不明。” 阿瓦立即气道:“当然是冯家,冯家村哪有给叶家守陵的,叶家的小鬼入世扰乱人间,把宅子变成了自己家,还弄的昏天暗地的,我和阿婆逮了好几个了,回头就把她们淹了。” 他在记忆里翻箱倒柜,也没想起来他跟着阿婆去给叶家哪个祖宗上过香,那时候小,阿婆带着他去宅里坟地烧纸,后来有一次,他贪玩乱跑没了影,在宅子里迷了路,正好那天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阿婆急的找不着,跑在大雨里整整找了他一下午才找到,那时的阿瓦正躲在一间宅院的大门下避雨,浑身早已湿透。阿婆毕竟年龄大了,回来就病了,打那之后,再也没带他去上过香,并且,也比以前严厉了许多,像变了个人似的。 阿婆还常站在山边,望着山下的冯家大宅一站便是很久。 冯宅里头那片坟地不对外开放,只后人初一十五进去烧香送些水果,阿婆定是想念里头故去的亲人,她虽然没说,但阿瓦也明白,阿婆如今九十多岁,扒手指算算就能知道她爹娘定然埋在里边,不然,阿婆怎的常望宅掉泪。 他一说完,周宁心里涌出诸多疑惑,“不是说,冯家就是叶家?” 老人道:“那是因为叶家的亡魂常进宅子,孤魂野鬼把宅子当做了巢,所以,看到的乡民就以为曾是叶家,其实不然。” 阿瓦附和道:“对。” 周宁沉默了,冯伍子到底靠不靠谱,烈先生的话到底可不可信?一切都打乱了,本来坚定寻找真相的决心在此刻摇摇欲坠。 她假意侧身,暼向湖面,不知为什么,方才还时常冒泡,反而这会功夫,一次也没出现,仿佛有着某种原因,不可见人, 不对! 他已经进去很久,又没有任何水下氧气,为何还不上岸? 周遭阴风一阵,发丝轻扬她背脊发凉,面积并不大的湖水,透出丝丝不可言喻的诡异。 阿瓦见她不说话,上前两步问:“别在这了,我和阿婆还得追魂,早日抓到他咱们也早日回去冯家村,跟我们一路走吧,你自己不安全。” 周宁不知如何开口,浑身麻木脑袋混乱不堪,犹豫片刻才道:“你们先走吧,我有朋友一会来接我,想自己坐会。” 阿瓦开始着急:“那怎么行?你自己在这会出事的!” 话音刚落,老人突然惊道:“水里有东西!” 说着,迅速从身上抓出一把像极了石子的东西,用力扔向湖中心,紧接着,湖面青光一阵,如光波朝岸边铺散,当中冲出一缕青烟冲向夜空,很快,消失不见。 “烈先生!”这三个字在她心头一震,却没出口。 “哼,让他跑了!”老人脸上尽是肃杀之意,这一幕,任周宁绞尽脑汁也茫然不清,在湖底久久未归的人当真有那么好的水性?她不断地告诉自己,那是妖,绝与烈先生无关! 阿瓦神色凝重,盯着夜空追问:“阿婆,追吗?”说完,回头望向老人等她答复。 周宁没弄明白,要她办个人间案子还行,雁过空,总会留下痕迹,这番神鬼之道实在无能为力。 她已有些后悔,因为,这不是她力所能及就能办到的事,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大有名气的吴先生不肯出手帮忙,反而找了另外一个人来。 想到这,她忽然理出一条明线,不过这条明线很快就被否定了,她仍然坚信,烈先生一定比吴先生更加神秘,阴阳秘术之法更加高深。 周宁也怔怔看着老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说,湖里还有个人,已经过去那么久,那不是变相承认湖里的人就是妖怪吗? 她看到老人面上一丝狞笑,不由得浑身一颤,相由心生果然没错,这老婆婆虽然九十高龄,但看她走起路来依然如五十多岁那般,面相不怒自威,许是和阴间打交道太多,双眼总透着股凶相。 她和烈先生有一点极为相似,行着人间事,穿衣打扮却不似人间人。 “婆婆如何发现的?”思来想去,在没有弄清一切之前,周宁只能问出这么一件事。 老人眯眼一笑不答话,反倒是阿瓦甚是得意:“我阿婆厉害着呢!”先是伸出大拇指,后又把两只手放在眼睛上围个圈。 他跑了?就这么跑了?那她怎么办? 周宁暗地里冒出一百多个疑问,她想着去烈家质问,可烈家怎么走都不知道,又如何去找卷毛? 他不是人,不对,可他明明也没有做出伤害他们的事,假如真是这样,那他根本就不是阴阳先生,难道真的是鬼? 不可能!鬼不会像他一样站在人面前做这么多的事情,周宁的心里乱成一团,再思虑下去,感觉自己都要分裂了。 她再次缓慢地把目光重望湖面,照正常来说,他应该早就上来了不是吗?要不没有人,要么人已死,不然,湖面不可能如此平静。 “走吧,绕回村子,去宅里看看。” 老人话一说完,阿瓦双眼冒光,带着丝腼腆不太好意思的对周宁道:“跟我和阿婆一块吧。” 周宁的视线没有离开湖面,“我不走,你们先走吧。” 阿瓦:“那怎么行?你一个人在这太危险了?荒山野岭的多吓人。” 周宁: “我不怕,你们先走,我要等人,和朋友约好了在这等他,他回去取东西很快就来,放心吧,我一个将死之人没什么好怕的。” 说这话时,周宁一直盯着湖面,她多么希望此时能有个人突然冒出水面。 阿瓦特意看了眼她身上的血迹,一个不怕死的人,除了勇敢,她的生活或许已布满疮痍,才能把她本该有的柔弱磨尽。 老人需要继续收魂不便多留此处,周宁不走阿瓦也不放心留她自己在这,便陪她留在湖边,老人独自去了。 她给了自己时间,时间一到他若不出面,答案自可知晓。 ———————— —————————————— 屋门猛地撞开,一团和人那般长的鬼火滚进屋中,一个人影逐渐从鬼火中狼狈现身。 他躺在地上,脸色煞白眼冒青光,不停地发抖,一束红绿色的光在他额心不停地闪动。 屋子里依旧没有光,血月撒下的昏暗光线隐约落在身上,像冥界的红河在对他嚣张嘲笑。 他咬牙抬起颤抖的手伸向黑棺,从他手上散出的丝丝青光缕缕透过黑棺的缝隙进入棺中,片刻,大手一挥,黑棺的盖板被一股无形而有的力量猛地打开掉在地上。 手臂无力垂下,喘了口气,他趔趄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黑棺前,按着棺沿直视里面的人。 不到一盏茶功夫,黑乎乎的棺内逐渐有了呼吸声,又过了会,从里面慢慢地坐起来一个人——冯小糖。 少女眼中很是吃惊,看着眼前狼狈不堪,脸上还有着许多烧疤,愤恨交加的烈棠,怯怯地问:“烈大少爷,你怎么了?” 烈棠:“我问你,你好好想一想,有没有见过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婆,好好想!” 冯小糖本就怕他,被他一吼,更吓得哆嗦,凝神仔细想也没想出,自己何时见过这样一个人,老太婆见的倒是不少,但头发花白的真没有。 她一摇头,烈棠更加焦心,转身走出去一段距离,望着夜空血月愁眉不展。 冯小糖见状出了黑棺,轻脚走到身后,小声的道:“烈少爷遇到什么问题了?”之前见他时,他可生龙活虎意气风发。 烈棠没有回头,站在那望着血月一动不动,“我不想杀人,可你不死,血月就一直挂在那,血月在,村子就回不去,海华也不可能解开世代咒蛊!” “海华?是烈少爷让我给她枣的那个姐姐吗?” 烈棠没有答话。 冯小糖低下了头,“烈少爷说过,我即便回到现实也命不久矣,不如,就了结了吧,烈少爷如果不忍动手,我自己来,反正,我这条命也是烈少爷夺来的,如果不装疯,如果没有烈少爷,我可能早就死了。” 烈棠闭上了眼,长叹口气,她哪是早就死了,倘若那日他没有把她夺回,现在的鬼夜可不止血月,恐怕早就用她的血肉之躯把这片扭转的时空炼成地狱了,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谁也逃不出去,全得葬送在此。 他原本以为,冯小糖只是她拿来牵制周宁的筹码,多一个多一分胜算,她等了一百多年,定是竭尽全力做到万无一失,他原本打算,救周宁的同时,也让冯小糖暗中帮助周宁,到时,一起把她救出,可谁能料到,她竟拿冯小糖的骨血炼化了血月,扭转时空回到百年。 “叶夫人呐叶夫人,你当真不放过她吗?可你为什么不明白,当年叶南风的死全是你这个当娘的一手造成?难道非要弄个鱼死网破才肯罢休?如果南风看到,定不会让你如愿。” 脸上的烧痕犹如虫蚁在爬,他抬手抚摸,陡然回忆起当年画月楼里的难忘画面。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只要我能帮上一定帮,虽然我知道自己不太有用,但不管怎样,已是命悬一线,早一点晚一点都无所谓,只是拜托烈少爷,如果有一日那位姐姐逃出去了,希望她带我向家人留个话。”冯小糖手攥衣角,红着眼眶说。 烈棠转过身,言语尽力平静:“话别说太早,还没到那个地步,我答应过你把你送出去,就一定会把你送出去,你也要记得我的话,不可食言。” 冯小糖抬起头,立即道:“烈少爷放心,无论如何我都站在烈少爷这边,绝不会背恩忘义,就算我死——” “好了,”烈棠打断了她的话,稍顿片刻,从身上拿出来一封书信递给她,接着道:“出去后,七月十五望北星,倘若亮着,就把上面最后一句话告诉周宁,反之撕掉,记住了。” “嗯。”冯小糖拿在手里重重地点了个头,“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跟我来。” 冯小糖跟着他出了罩房,走到院子中间一口水井旁,等烈棠掀开盖子,又跟着他走进深井。 她从来没猜到井底居然别有洞天,烈棠念了道诀,长明灯全部亮起,她这才看清井底巨之宽广,到处皆是一排排宛如龙爪的林木根。 烈棠径直走向一处石台,双臂朝两侧展开,木根似蛇那般紧紧缠绕至他的手臂和双腿,冯小糖看的心惊胆跳,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这时,烈棠全身忽然散发出强烈而刺眼的青光,这些青光全都朝同一个方向聚齐,在他头顶上方盘旋成圆,接而又分散成无数条朝井底树根上融去,就这样,根延根,几乎整个地下的根茎都融上青闪闪的液体,顺着草木根茎逆行而上。 做好这一切后,木根自动缩回返回原位,眼疾手快的冯小糖立即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地身子,烈棠才勉强站住,“我拖了七日,尽力到此了,剩下的就看天意,这七日时间,太古方圆百里不会有亡魂夺命,你先行一步赶去死亡海,我怀疑死亡海就是甩开鬼界唯一的一条路,但你要记住,死亡海百鬼出没,海上有一艘船千万不要登,你身上有鬼气,那些魂不会轻易察觉你的不同,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们。” “嗯,我当时就是在河边洗脸,忽然被一股力量拉进水中,之后就发生了这些事,烈少爷说的对,出路应该也是水,她们把我带进去过,我知道进死亡海的方法。” “我不能百分确定,如果猜测正确,我一定会在死亡海把你们送出去,你切记在那等我。” 交代好一切,烈棠眸里的光已从入门时的狼狈转变为平静,这条路本就违反天道,熬了这么多年他早已做好万全准备。 “小姐姐真的曾经是你妻子吗?”冯小糖怯怯地问。 烈棠点了个头,轻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仿佛世俗里的一束光火,浑浊了美好画面不被人祝福,从而,掩在角落独有。 就连一直望着他的冯小糖也没有察觉,只当他依旧沉默,也或者,不想与自己交谈。 记得初见烈棠时,她还被鬼婆吓的疯疯癫癫,是他出现告诉她:“我来救我的夫人,也能救你。”那时,她没害怕,纵然是个鬼,也比身边那些日夜监守她的鬼婆好心。 树根丛中飘来一束光点,小小的,像极了萤火虫,可光是金色的,又像天上的星星落下来一样。 烈棠不动冯小糖也跟着不动,只见那束光在烈棠身前转悠了会又飞走了。 冯小糖刚想问什么意思,烈棠立即转头对她嘱咐道:“事不宜迟,你先去死亡海,我得回烈家,那还有两个人,我得盯着,尤其是冯秃子,一看见他我就浑身不自在,其他的你放心,老妖婆已经用你祭天架起血月,现在不会理会你,你对她已经没有任何用武之地。我刚才传给了你一些鬼气保你不死,但如今你也半人半鬼,他日出去也需立在阳光下十四日才能完全恢复人息,到此吧,你悄悄进海小心海水内的幽灵。” 烈棠留下话走了,快步消失在井底,看他心急的样子,冯小糖知道定与那位小姐姐有关。 毕竟,本就为她而来。 —————————— —————————————— “好了,事情就是这样 ,要不是你提着灯,我和阿婆也看不到你。”阿瓦陪着周宁坐在湖边,把从海家出去等到阿婆之后的事,一件不漏的对周宁说了个遍。 眼前的阿瓦人畜无害,周宁一想起自己的私心便觉有失良心,可她有什么办法?她一定要把姓烈的从湖里等出来,就算等不到也能验证他的真身,起码还有阿瓦护送。 不然,万一一群小鬼扑上来,手无缚鸡之力打不过,岂不是见不到卷毛了。此行,来查故去,哪想到真的碰上了鬼魂,早知如此,来时准备些对抗的武器也比现在强。 是叶家! 是冯家! 这不是真的,一炷□□夫已过,湖面仍旧平静,纵然已经亲眼看到事实,但周宁仍无法相信。 事乱七八糟扭成一团,任阿瓦在那叽里咕噜说什么周宁也一句没听进去,闭上眼就是两群人吵吵闹闹,似乎,为争地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阿瓦见她看似不高兴一声不吭,也很识趣,自顾自的说没再向她询问什么。 但有些话周宁听到了心窝,顿觉奇怪,什么他今年二十四,还没有媳妇,未来要给她什么样的生活等等,就差生几个孩子也算计了。 还从背着的布包里抓出一把好玩的,拿起其中那颗雪白的圆球对她问道:“这是我山上捡的,你如果喜欢就送你好了。” 周宁好奇地接过来一看,那是颗白色的小石头,异常的圆,就像被人磨过那般平滑光整,石头的一面,有些凹进去的纹路,但灯光太暗,看不太清。 “把那些给我吧,你还有用吗?”周宁所指,是他手心里的那七八颗钢珠。 阿瓦一愣,随即憨笑道:“没用,你要是要都给你了。”说着又从包里抓出五六个放在手里,递给周宁一想,总不能就让她这么捧着,便把所有的钢珠全都放回包里,连包带钢珠一并交给了周宁。 等周宁提着沉甸甸的长方形小包若有所思时,他又递出来个复古的香囊,红着脸对周宁支支吾吾道:“这是阿婆送我的,说让我留给……留给…………啊!” 周宁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阿瓦人已经滚到湖边,再往前一点可就进去了,只听阿瓦扯着嗓门喊:“谁!哪个王八羔子!” 周宁回头一看,见两人身后不知何时竟站了个人,那人正巧开口:“臭小子,信不信我一脚让你见祖宗?” 烈先生?! 周宁猛地站起,连声音都已发抖,“你去哪了?从哪里来的?” 烈棠若无其事,一本正经回道:“湖里有条通道,我下去了才发现是别人的墓,进了死人窝,那一帮子女鬼,看我长得好看差点把我抢走,潘安都没我抢手。” 周宁:“胡说八道!” 烈棠:“真的,不信你下去看看,我好不容易找到路回来的,你看我身上,赶快回去换件衣裳,有个好消息跟你说。” 全身湿透衣角滴着水,的确该换件衣裳。 这可是他特意跳进河里,滚了一圈出来的,他就不信扳不回这一局。 他果然依旧是烈先生,一切都是误会,周宁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有了笑容,听到有好消息,连忙拉着他走。 阿瓦在后头喊,周宁头也没回,“你自己去找阿婆吧,我们有事。” 烈棠任她拉着跑咧嘴笑,故意对后头越来越远的阿瓦极有兴致地喊了句:“闺房□□。” 周宁稍微一停,打来一拳。 阿瓦皱着眉歪头,纳闷不解:“闺房就是大姑娘的事,闺房急事就是闺房有急事,跟他个大男人有什么关系?” 一想起阿婆推算说周宁是他的有缘人,瞅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心生苦恼:“太亲近了!” 还得找阿婆算算去。 —————————— “快说,找到了吗?”到了一片无人之地,周宁迫不及待的问。 烈棠:“没有啊。” “那你还说有好消息?” 烈棠一笑,握住她两条胳膊朝自己拉近了些,不允许她的视线对自己有任何偏离,“逝骨没找到,但有一件事不虚此行,我现在还无法肯定跟你说,因为我也不确定。” “是关于什么?” “启儿。” “我记得你说过,启儿身上的鸦蛊是和我遗骨融合,这是不是他初次认出我的原因?并非他记得我,而是遗骨作祟。” 烈棠点点头,“湖里我已仔细查看,小桃的指示看来并不在这,可太古城外最近的地方就是这片湖,我们先回去,给我时间好好想想。” “会不会在别处?” 烈棠怔神摇了摇头,肯定又似并不确定。 如今可行之路有两条,第一:破开血月回到现实,人命一条,这件事定行不通。 第二:如果找不到,时间有限,最后的办法只能利用鸦蝶找到周宁遗骨藏身处,此计还需从长计议,毕竟太过危险,就怕遗骨还没找到,人已丧命鸦蝶下。 这时,突然间一声鸦蝶鸣叫划破血空,打断烈棠思虑。 烈棠脸色一变,立即拉起周宁的手,急声道:“快走,启儿有事!” 鸦蝶是从启儿身上破茧而出,周宁明白怎么回事,一路上和烈棠飞快朝烈宅跑,进入密道已经到了少书房墙壁时,石壁被堵,却怎么也打不开,仿佛被人粘合。 “怎么办?”周宁的手搭在石壁上,焦急地问。 烈棠一动不动,侧耳凝神:“你听。” 周宁安静下来,照着他的样子也细细听去,只听到石壁后的少书房里传来一群鸦蝶肆意的尖叫,数量少说也得百只以上“是鸦蝶!” 现在的情形已经不容细想,总不能跑出密道,再从山路上绕回烈家?那所有的一切都为时已晚。 算算时间,身上的毒也快到毒发之时,救不了旁人也难救自己。 烈棠二话不说从身上掏出一张符,咬破手指,在符上胡乱划了些周宁不认识的字,反手就往石壁上贴,符是镇上了,可石壁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里面成群地鸦蝶不停尖锐的叫着,可想而知,卷毛和冯伍子正陷在水深火热当中。 怎么回事?为什么打不开? 烈棠朝后退了两步:“我们往回走,快!” 果然,如此远的距离赶到烈家,不知一切是否来得及? 两人狂奔在密道中,一刻也不停歇地跑,跑进山间过了溪河,从最近的距离朝烈家赶去。 荒野里没有灯一片漆黑,最出奇的,竟没有亡魂,只有少许鬼火飘荡在远处,周宁时不时朝四周谨慎的看,就怕突然出现一群厉鬼,她慌乱的意识里,总出现宅中穿橘红衣服打灯的女子,极其害怕她忽然出现在此。 脚下越来越高,是一座矮山丘,烈棠拉着她奋力跑上高顶,一颗白花花的头骨乍然飘在半空,阻断了两人去路,周宁出了一身冷汗心砰砰直跳,伴随着的还有阵阵体骨发痛,可随后,她看着这颗头骨越发熟悉,头骨的模样,不就是阿瓦的阿婆? 周宁心脏停止那般,惊惧的眼神盯着她寒毛直立。 老人的目光在烈堂身上,烈棠亦也如是,两人对看盯了半晌,烈棠才淡淡开口,声如寒雪:“既然有点本事,就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老人抿嘴一笑,反问:“哼,那你又应该在什么地方?” 一旁的周宁,眼神不停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烈棠:“你若不懂,今天我便教你一句,记好四个字:少管闲事!” 老人手中木杖怒地砸向地面,抬首道:“你一只鬼,哪来的勇气跟我如此说话!”言罢,抬起木杖另一端直对烈棠,木杖顶端一团红色光点涌动,盘旋片刻后突地冲出,在空中划出两条线直击烈棠周宁。 这一团红色光线周宁并看不到,因为,老人也不想让她看到,而烈棠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猛地一推周宁,同时,自己迅速躲闪,但仍被后来老人紧跟着砸来的破魂鼎砸到,顿时,跪在地上原形毕露。 一束鬼火飘忽靠近,幻变出一张骷髅脸发着狰狞的笑,“烈少爷,还记得小女子吗?小女子可对你日思夜想啊——” 鬼火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原本白净无瑕的脸不复存在,映出的,是那张满是烧痕的脸。 周宁陡然一惊,蹙眉望着久久不敢相信,鸦毒阵痛剧烈,再加上突如其来的事实真相,一寸一寸几乎要扒裂周宁,“你……” 老人肃容道:“好好看看他这副样子,这哪是阴阳先生,真正的阴阳先生早就被隔绝在村子外无法进来,他分明就是一只鬼,一只来要你命的鬼,就为了把你们三人全部引进死亡海,幽灵船上把血吸干炼化妖气重见天日,你却还大胆的与他在一起,胆子可真是不小。” 烈棠缓慢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丝冷笑意味,道:“怪不得村民都叫你鬼婆,果然如是,你坏了我的好事,我这人可一向嫉恶如仇。” 随后,把目光缓缓移向了跌坐在地的周宁,“她说的对,我本就不是人,我就同这些孤魂野鬼一样。” “你不一样,你是鬼没错但吸了妖气,所以你才能瞒天过海地站在这,鬼是鬼,妖是妖,魂不走妖道,妖不入魂道,你违背天旨成为鬼妖,他日永不超生。” 鬼婆话音刚落,烈棠接着道:“那你呢,人心隔肚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鬼婆脸色一变,厉声道,“尘归尘,土归土,阿佛地狱。”说罢,开始念起咒术,她嘴巴快速动着,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再看几步之外的烈棠,他浑身不停地挣扎,就像被绳子捆了那般动弹不得。 “烈先生,你不是这样的人,就算你是个鬼,就算你骗了我们,可你并没有伤害我们,反而一直在帮助我。”周宁瘫坐在地心急忧焚。 烈棠的事对于她来说晴天霹雳,可这一路走来,他完全没有残害之心。 烈宅里鸦蝶肆乱,如今他又出了这等事,身上鸦毒阵阵噬骨,万箭穿心那般,她恨不得就此了结作罢,只是卷毛还在烈宅,无论如何,她也得赶去。 “如果我还有机会,一定把那日欠你的全部还给你——” 之后,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人已经被鬼婆打开的灵罐收进去了,周宁疼的冷汗直冒,完全没琢磨明白,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何来相欠? 从宅外遇见,他说他是阴阳先生,到屡次帮助她熬过鸦毒,要还的,何尝不是她自己。 鬼婆的脚步缓缓走来,一步一个脚印靠近浑身发痛的周宁,周宁本就有些怕她,她一声不吭地朝她靠近更另周宁背脊发凉。 “他已经抓了,你还想干什么?”周宁恐惧的问,脸上冷汗一粒粒往下落。 “阿婆,阿婆!”就在这时,阿瓦匆匆跑来,一眼看到地上刷白脸色的周宁,海家那次他见过,这是第二次,他更加确信,这姑娘肯定身有疾病,可阿婆不是抓鬼吗?怎么荒野里就阿婆和姑娘两个人,便诧异的问:“怎么了?” “我不是让你好好守着,你跟来干什么?”鬼婆燥怒的道。 阿瓦:“我不放心阿婆,再说了,那有什么好守的。” 鬼婆瞪着阿瓦,恨不得把这小子用眼剜上几刀,“走!”说罢,先行而去。 阿瓦看看地上的周宁踌躇几步不肯离去,指着周宁愁眉苦脸对鬼婆背影喊道:“就……就把她放这吗?” 鬼婆脚步一顿回过头来,脸色铁青,“我让你走!再不走打断你的腿!” 这一吼,吓得阿瓦一哆嗦立刻朝她跑,可没跑几步又返了回来,把脖子上背着的袋子留给了周宁,并嘱咐道:“里头有几张符,都是婆婆亲手画的镇鬼驱邪,你拿着。” 然后,撒丫子奔着鬼婆提灯离开,身影越来越远,飘荡的鬼火仍旧存在,上次在坟地被邪魂扰乱心智,不知不觉走进不该去的地方她至今记忆犹新,幸好,此次鸦毒出奇的短暂,并没有像前两次那么久痛,没有多久,便忍着余痛起身独自离开。 口袋里的蜻蜓符纸如人驱使那般,从周宁口袋里扇动着翅膀飞出,飞到她的前面………… 身骨痛的麻木,也得忍着走到。 无论意念多么崩散,也得面对。 蜻蜓一直飞在前头,它往哪儿飞,周宁就跟着往哪儿走,一炷香时辰后,她总算看到了烈家大门。 立即加快脚步,片刻冲到门口猛地推开大门,歇斯底地喊:“卷毛!卷毛!” 第24章 祭祖堂 她地心怦怦直跳,越想越害怕,她想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可心却像要跳出来那般,整个人如同流浪在死亡谷底找不到出口,脑里一片混沌空白,似乎,末日将要来临。 烈家古房,静幽阴沉,可望之间,到处充满惶惶不安的气氛。 梦魇中的声音是招她回归故地的魂。 为何依附的希望也是。 她从来没考虑过,原来这条路,打从宅外遇到他就已经错了。 迈着惊慌无助的步子直奔少书房,纵使他们二人不在那,可除了少书房的方向,她并不识得其他地方。 再一个,假如鸦蝶成群全部围剿在内,那他们两人当中,也许有一个未来得及逃离,偌大的宅子不久前还鸦蝶肆乱,现在却静的格外蹊跷,仿佛战已消百命无息死宅一座。 就在这时,前方黑布隆冬的地方出现一个人影,周宁猛地止住脚步不再往前跑,那人瘫坐在椅子上歪着头一动不动。 咦?怎么那么像卷毛?难道被鸦蝶攻击早她一步驾鹤西去了? 想到这,周宁立即跑过去,扒住卷毛就晃,边晃边喊,刚喊了两声,卷毛突然浑身一抖,睁开眼睛咧嘴就喊:“干哈呀你!吓死我了!正做梦跟格格约会呢,眼看就当了驸马爷,你这一下就棒打鸳鸯了。” “你没事?鸦蝶呢,启儿在哪?”周宁急声道。 卷毛懒洋洋站起来,“那鬼孩子从你们走了我就没见他人影,他都不在,鸦蝶从哪冒?好好一出觉正睡得香,全被你搅了。” 听到这,周宁怔怔低下了头,不管怎样,不安的心多少平稳了。 “你们去哪了?姓烈的呢?围着宅子找好几圈找不到你们,我说,我看姓烈的对你有点不一样啊,不知根不知底,你可别犯糊涂——” 他说什么周宁完全听不进去,她想把密道里听到的鸦蝶声告诉卷毛,可又怕卷毛听了咋咋呼呼,反而影响她接下来思考该如何进行下一步。 “你怎么了?丟魂了还是姓烈的欺负你了?那小子呢?!” 周宁疲惫地回了句:“我没事。”就一个人慢慢地进了少书房,刚一进门,卷毛又跟了上来,他不放心,半天不见人影,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你不对劲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实话一说回家过年,说,遇见啥事儿了?” 周宁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把抓了一路的阿瓦布包放在桌上,她满脑子都陷在荒野中,根本无心去回答卷毛的话,如果实话对他招了,她敢肯定,卷毛一定会拉着她离开烈宅。可出了烈宅他们还能去哪,她想到了海家,烈先生说那是她的本家,可去了那也不一定安全,要不然,烈先生怎会急赶到烈家? 如今,也许只有这里,足以保他们安全。 卷毛追着问,还得拿出句话来搪塞,便随口敷衍个理由把卷毛打发过去了。 卷毛出去后,她仔细思索这件事,心里头就像和尚捧着木鱼,不停地敲打出上百个疑问,脑壳都要震裂了。 在密道里明明听到鸦蝶声,为何进了烈家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这究竟怎么回事? 她顾不得疲惫和鸦毒过后的麻感,立即走到榻旁去重新侦视密道入口,试着按了下烈棠曾按下的机关,果然,密道的门仍旧可以打开。 又故意迈进密道,把紧够一人钻进的方形石门关闭,然后,再次启动机关,门依旧开了。 望着眼前一切如初依旧灵敏的机关,她陷入沉思,从烈先生的神情来看,此事发生完全出乎意料,就连他拿出的符咒也并没有帮他打开这扇门,可这是烈宅,有烈家老祖护佑,那些亡魂小鬼应该进不来,难道是人?当然,也不排除是幻觉。 宅里的魂为何对她恨下杀手? 而烈先生为何又现身至此出手相助?南风、眼睛里的棺丧、挖坟的女人,这一切通通都是谁? 她努力让自己在这条深渊中平静下来,过了不久,招呼卷毛喊来了正在熟睡的冯伍子。 “我需要知道冯家村所有事迹,你知道的,包括不确定听说到的,哪怕一个奶娃娃嘴里的胡话也要讲,很重要。” 冯伍子睡梦中被人拉醒有点不耐烦,“不是都说过吗?就那些事,你再问我什么我也想不起来了。” “那烈家的事怎的先前不见你提起?冯家村之前名为太古也没见你说。”周宁反问。 冯伍子咂舌道:“你们没问我咋说,我总不能见个人就把这里所有的事对他们说一遍?那不神经病吗!” “宅子里头的坟是冯家的还是叶家的?” “冯家的,众人皆知。” 那把土枪被周宁毫不客气扔在桌上,直看着他道:“就这一条足够让你进局子。” 冯伍子摆手一笑似乎不以为然,卷毛趁机道:“周警官,要不要给局长打个电话?就不劳烦警车了,怪费油,咱俩回去的时候顺道带上不就行了,还能立个功。” 冯伍子一听卷毛这话,十有八九没错了,刚要开口说话可周宁并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只听周宁道:“刑法第四十四条 :违反本法规定,有下列行为之一的,由公安机关对个人或者单位,负有直接责任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处警告或者十五日以下拘留;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摘自法律条例) 一字不差的说完,冯伍子脸色就像吃了哑炮。 周宁盯着他继续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才会在血月出现时,故意带我们进宅?” “天地良心呐!我真啥也不知道,但凡有一句假话,老祖宗劈我!我要是知道进了宅变成这样,打死我我也不去!” 周宁笑了笑,说道:“别激动,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问问,这件事换到谁身上,都免不了有所怀疑,我们一路逃来,从陌生到相知相识,就算再也出不去,那也是朋友一场,也希望冯掌柜不要介意,体谅我的话。至于枪支,我不是吓唬你,如果被有心人发现,进去一告发你就得拘留,枪我就不还给你了,自有它该去的去处,但是关于这个村子,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要告诉我,”最后的一句话,周宁话中加重:“宅子到底是冯家还是叶家?”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没疯,我都快疯了,你不是自己也看到了,先前是冯家,后来又成了叶家,我也听人说他本就是叶家,你再问我,我也是这个说法,没有其他了。” 冯伍子看上去并不像撒谎,周宁开始深思鬼婆的话,这两人各执一词,现在还真假难辨。 “望陵房里会问米的婆婆你见过她是吗?” 冯伍子:“见过,低头不见抬头见,上回碰见我还给了她一兜苹果,怎么又问起她来了?” 周宁:“我见过她,还有阿瓦。” 冯伍子:“对,阿瓦是她捡来的孩子,没爹没娘怪可怜,你什么时候见的?” “不久前,我和烈先生出去的时候。” “不是,我插个嘴啊,你俩翻墙走的呀?”听到这儿,卷毛问了嘴话,他可没见到这两人从正门走出去,不光他们不见了,就连那鬼孩子也不知道上哪儿了。 冯伍子关心的点不在这,他一直以为现在除了他们四人,再就没有其他人,他怎么也没想到,望陵房里的婆婆和阿瓦也在,立即说道:“那咱们快去找他们去,还在这儿干什么?” “谁?还有别人?”这也是卷毛没想到的。 可周宁打心里不愿意,两者来选,她宁愿选择鬼身的烈先生,这般处境那位婆婆不是不知道,但她却没有收到过任何关于老人的好心提醒,总觉得,一旦靠近并不太友好,便问:“她一直……不太好相处吗?” 冯伍子一愣,道:“也还行,就是不太有笑脸,小孩子怕她倒多。” 卷毛有些心急,吼着大嗓门:“那他们现在在哪儿呢?咱们叫上姓烈的快去找她们,能不能别在这唠了?有他们俩在这,重见天日不就指日可待了,孤军奋战多没意思,人多热闹。” 周宁被他吼得烦躁,便道:“先等一下我还有事。”跟卷毛说完,继续朝冯伍子问:“那海家呢?你不是说当年的太古,三大家族就是他们。” “海家我知道的不多,依稀听我父亲说海家老爷子叫海庆峰,写得一手好字,海家老爷子战乱之前就死了,剩下两个儿子,战乱之后不知道去哪儿了,也有可能是移居外地了,海家还有个二小姐,嫁给了叶家大少爷,叶家四小姐呢,嫁给了烈家大少爷,也就是咱们现在躲的地方。这些,我也是听住店的人说,我都不知道的事儿,也不知道他们打哪知道的。” “海家有个二小姐?” “对,具体叫什么我也没听说,就是听住店的人传言,我这个当地的都不如外地的知道得多,我们就知道宅子是冯家的,就算有人提起过前主是叶家,我们也没当回事儿,就算是叶家,后来到了冯家手里,那就是冯家的财产,跟他叶家也没关系呀!。” 海家果真有个二小姐,果真有个二小姐…… 周宁宁心里头不断回荡着这句话,她接而又想起了烈先生曾说过一句话,你是海家的人,那是你的家。 原来,真是海家人,可为何进了海家却有一股陌生感?这件事暂且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宅子。 “那位婆婆跟我说,宅子就是冯家,不存在叶家,所以我才问你这件事。” “什么?”冯伍子看似也百思不得其解,“那我就真不知道了,有传言这儿的,还有传言那的,谁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她都九十多岁的人了,倒回去90年,不正好是晚清民国,说不定她说的对呢,不敢保准。” “她在你们村子里被称为鬼婆吗?为什么被称为鬼婆?我感觉她好像跟那头的人打交道打多了,自己都有点不太善相。” 冯伍子:“鬼婆这个名号,也不知道谁给她取的,反正,就听说她前些年吧,给一户人家的姑娘看事儿,那孩子疯疯癫癫胡言乱语,跟我们村小糖一挂的,说她厉害就是厉害,反正说什么人听不懂,隔了两天那孩子就好了,所以村里的人,就说她是鬼婆说鬼话,但这种称呼平常没人敢叫,背地里说说罢了,不尊重。” “咱能不能少秃噜废话赶紧找他们去!还有完没完了!”卷毛捶着桌子,恨不得一脚冲出房门。 周宁蹙眉不再吭声,看样子,除了这些问不出其他:“你先跟着冯掌柜去吧,我在这等烈先生,他还没回来。” “那怎么能行?要走一块走。” “我和烈先生约好在这等他,不能失信,放心吧,烈宅应该是安全的,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此找我,我方才回来的路上,什么也没碰见,你们走出去,应该也没问题。” 说着,把身子正对卷毛,趁冯伍子不注意时朝他使了个眼色,拿起桌上的包,把里面的护身符拿出来对他们二人继续道:“这是阿瓦留给我的,你们拿上,再找找宅子里,有什么辟邪之物都带上,烈先生应该不久就会回来,他回来后,我们赶去找你们。” “记得上寒山,望陵房在寒山上。”冯伍子提醒方向。 又是寒山,望陵房在寒山,庙安寺在寒山,看来,兜兜转转躲不过这条路。“我知道了,一定会去寒山,带上它走吧,我有烈先生和启儿保护,不会有事的。” 护身符全部交给两人,卷毛和冯伍子在一步三回头的过程中,不放心地离开了烈家,开车直奔寒山。 当车灯亮起,渐渐驶离烈家时,周宁还站在游廊口,望着两人早已消失不见的方向,暗自心道:“但愿那个眼色他能懂。” 没办法,敌在暗吾在明,一切都要计划缜密。 她回了房关上门,一个人坐在桌子前怔怔出神,桌子上还放着阿瓦空包,周宁拿来翻看,见里面还剩下那颗雪白的石珠子,房里有灯,可以清晰看到上面的图案,并不复杂,两条简单的纹路交合在一起,形状特别像一只眼睛。 随手放进口袋,和那些钢珠放在一起,她的视线再次移向内室,回忆起初见他时,他说的话:“天黑有灯下雨有伞,你还有我——” 鸦毒阵痛时,他的关心,他的疼惜,他仔细又小心的抹药,那句:“走,我带你回家——”不知不觉,眼眶湿润了。 “你是她,但又不是她,毕竟隔了百年几个轮回已过——” 他打开箱子,“这本就是你的——” “如果与世相隔无法寻我,那我回到过去变成她,是不是这一切都该了结了?” 周宁褪掉身上带血的衣裳,打开了烈棠放在房里的箱子,把那件绣着金黄色海棠的湖绿色长褂马面裙穿在了自己身上,衣服底下,是一些首饰胭脂,她没有过去辫发的巧手,只从里面挑了几件喜欢的手镯耳环戴在手上耳上,把头顶上的头发束在脑后,为自己已折腾的面无妆色的脸画眉上了妆。 看了看镜子里的人,一个陌生的自己,多年封禁的霜锁仿佛瞬间打开,她微微一笑。 —————— —————————— 烈宅的规模没比叶家宅子小多少,现在到底是冯家还是叶家反正她也不知道,围着宅子转了半天,迷了路,分不清走着的道路究竟通往哪个方向。 许是仗着烈棠那句话,就连身后总觉有人跟着也并未害怕。 大院孤魂,多了去了。 她提着凳子继续朝前走了半晌,经过长廊,过了几间房院才看到了想要到达的地方,具体是不是她并不知晓,唯有进去才敢确定。 走近后抬头一瞧,果然没错:“祭祖堂”,这三个字在上方匾额,借着微弱的灯笼光隐约看得见。 墙不高,加上手里的凳子,一定可以爬进去。 思索至此,周宁立即把凳子放在墙下,自己踩上凳子,扒着墙头就要往里跳,使了个劲儿,原以为可以跳上去用脚勾住墙头,却没想到,身后一股力量扯住她的衣角,将她用力朝下拉去…… 一直嘴硬不肯承认害怕,其实,在被那股力量抓住的那一刻,真的浑身发软。 卷毛?周宁趔趄坐在地上猛地回头,惊问:“你不是走了吗?” “你有病啊!摸黑爬人祠堂?竟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三岁啊?”卷毛张着嘴,能塞下个大鸭蛋,一脸震惊的看着,从地上弹起的周宁。 “你不是走了,怎么又回来了?”周宁诧异反问,这两人一问一答都不在正点上,她明明看着车子驶离烈家,怎么就…… 卷毛:“我压根就没上车,撇下你我自个儿走了这是人干的事吗?你大哥我没这么不仗义,再说了,你挤那下子小眼什么意思?一句话不说,一个眼神就把我打发了?” 周宁使出苦口婆心的语气,“我是让你盯着冯伍子一点,怎么就那么不上道?” 卷毛万分无辜,“那也赖不着我,你又不明说,我这智商,你不是一向了如指掌吗?这么复杂的问题,不把它写在纸上,一个眼神能打发的了我吗?” 周宁叹了口气,“行了我不跟你说了。”转身上凳就要爬墙。 “你干啥?”卷毛揪住她又提回来,从头打量到脚一脸不屑嘲讽:“还打扮成这个样子,怎么?当人家少夫人了?从哪弄得,我跟你说,这都是死人衣裳快脱下来。” 周宁啐道:“别乱说!我有一种感觉,我也说不上来,反正那种感觉就是……倘若不知道答案,我无法离开这个宅子,就算你这次拦住了我,还有第二次。” 卷毛指着旁处,劝道:“周宁,你看看这个地方,身在偏僻的地方不说,没有电子眼没有监控,到处都是魂,在叶家的事你忘了?还到处乱跑,真要遇上什么我跟你说,没卖给你后悔药的。尤其是这,祠堂啊!就算开着门,大白天也没人敢进来,你就非得往里跳?” 周宁:“卷毛,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我一定要进去看看!” “就那么坚决?你扒叶家的祠堂有情可原我理解,但你扒烈家的祠堂我就不明白了。” “现在没法跟你说,出来后我一定说实话,现在顾不了那么多,我一不偷二不盗,只是想寻求答案,找到了我立马就走。你不是说,这种地方大白天也没人敢进去吗?今天我就试一次。” “文化白念了?就算你进去了那里面也没有女人排位呀!你应该扒叶家的,这是烈家!找错地而了大姐。万一你还没出来,人家烈先生回来了多不好。” “你是不是害怕?说!” “我倒不怕有鬼,有咱也看不见,我就是怕晦气!就跟你说的一样,哪个地方没死过人,我都懂,但是这种地方不同,这是古宅祠堂,敬老祖宗的地方!” “我知道,那我也不怕,人都死了,不必人吓人,里面的祠堂,我今天晚上必须要进!你要是跟着就翻墙进去,要是不进,就在外头等我。” 行了,说的口干舌燥也劝不了,上了套的驴子非得撞上南墙才回,卷毛一咬牙跺脚道:“好,今天这祠堂我陪你进!上刀山下火海决不食言。”顿了顿喘了口气,他接着说道:“但我有话说在先哈,要是从这之后我出去了,我要是疯疯癫癫,你可得为我负责。” “没问题,嫁人我都带着你。” “哎吆卧槽,这就不必了,你的意思是你洞房花烛,我得在旁边看着呗,你们动的下去,我也下不了眼呐。” 周宁立即回身,“别废话了,我踩着这个凳子,你稍微帮我一下,我跳进去,然后你再进,我再把凳子拉进去。”说话的功夫,周宁已踩上凳子,伸着腿往上勾墙。 卷毛站在那,阴阳怪气的道:“我去~,你这带的家伙式儿挺全呀,带个凳子还加了个绳。” “快推我一把!” 话音刚落,周宁只觉身子一轻,被卷毛在下面毫不客气一扔,她就进了院儿。 “我进来了,你可以吗?”卷毛高她一头,按这距离,他踩上凳子应该不是问题,周宁对着墙头喊。 果然,卷毛单是站在凳子上,墙头上就已露出他的脑袋,爬进来定会不难。 用脚蹬住墙面,借着手上力道,一会儿就跳进来了,周宁随即拉绳,把外头的凳子也勾进了墙内。 “走。”二人拍拍身上灰土,说着转了身。 “卧槽,这么大!”卷毛边走边道,其实周宁也没想到,从外头来看,祠堂的门又小又窄,实在让人想不到里头,居然宽敞的很。 院里倒没什么,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个石头都看不见,走到门口时,卷毛伸手摸了摸门上红灯。 一只脚刚进了门槛,两人惊声着缩回来,踉跄撞在一块,周宁晃了晃还算站稳,卷毛身子重,又被门槛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啃泥,连滚带爬往外跑。 跑了几步,忽然定在那,又返回来,不忘带上周宁。 “是纸人!是纸人!”周宁惊魂未定大喊着,已被卷毛拉到了院子中央,再有几步就到门口了。 听她这么一说,卷毛才停下来,看着周宁吓得脸都白了,不停喘着大气,“啥玩意儿?” 这一吓,周宁也已浑身发软,喘道:“纸人,应该是烈先生给他们送的看门小厮。” 卷毛长呼一口气,如释重负,“吓死我了,真是日了狗了,我还以为见鬼了呢。” “走,我们进去。” 卷毛脸色又是一变,笑的比哭还难看,“非要进吗?我说,咱能不能别进了?太瘆人了,里面可是一排灵位呀!” 嘴上说不怕,怎么可能?可若说怕,越是靠近可以揭晓事实的真相,越让人止不住脚步,哪怕那是一道深渊,也敢往下跳。 周宁目不转睛,望着祠堂内透出来的那一点点红光,咬牙道:“我进去,你在外面等着。” 卷毛四下看了看,哆嗦道:“我还是跟你一块进去吧。” 受了这次惊吓,走起路来都变得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往里走,生怕吵到了什么。 那两个纸人一左一右立在门口,许是样子放在正眼处太过灼眼吓人,被人朝门后放了放。 卷毛走过去后,特地盯着瞧了瞧,自己看清了,拍拍胸脯又缓了口气,“他娘滴,真会找地儿放!” 吓跑了半个魂。 一回头,见周宁已走远些距离,慌忙跟上。 院为长方,中间松坛,两边各挂五盏红灯,各三门,正前方为正堂,正堂两边是东西走廊。 年代久远,门色已破旧不堪,虽已如此,也能想象出在那个年代,这户人家的辉煌地位。 一进门,两人心里咯噔一跳,在看见正堂两侧的摆设时,浑身炸出一股股冷汗,要不是方才已见过一次,卷毛定屁滚尿流了。 正堂两侧摆满了纸人,粗略算来,也得有二十多个,男男女女,穿着鲜艳的纸衣裳,脸蛋儿红红,甚是喜庆。 卷毛白着脸,哆哆嗦嗦的道:“大户人家就是大户人家,祠堂还摆那么多人伺候。” 周宁四下巡视着,除了桌上有几盘水果,和烧过的香灰痕迹已漂白,空荡荡的祠堂里,只剩下那些摆放整齐的灵位和纸人。 出于尊重,周宁拉拉卷毛,跪在地下先嗑了几个头。 “烈氏家祖,我们二人今日并非闯入不敬,实在是疑惑困扰,若列祖在天有灵,望明察不怪,我二人不会随意乱动祖家之物,寻其究竟立刻就走。”说完,再次叩首。 卷毛朝排位呲牙一笑,开套老话走遍天下:“爷爷奶奶叔叔大伯们,我二人也不是有意闯入的,打扰了各位清静,还望不要见怪,我们都是做小辈的,不懂事,长辈们不要与我们一般计较,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我俩就进来找点东西,完了就走,什么也不动,什么也不拿。来的仓促,等回头,我卷毛定当买好吃好用的来敬上。”周宁听他双手合十嘀咕说完,看他对着那些灵位磕了三头。 不想再听他废话连篇,起身后仔细看着每一个灵位上的字迹开始寻找。 卷毛起了半个身子又跪下了,皮笑肉不笑的奉承唠嗑:“小生对烈老爷,那是久闻大名,打从娘胎里,我妈就经常为我讲述烈老爷的伟大事迹,只是吧,事与愿违,我终究在闯荡四方的年纪,把自己吃成颗多肉………” 不管如何,有卷毛在此满嘴胡诌,打破祠堂里的诡异气愤,周宁倒不怎么胆怵了,她把所有灵位挨个寻遍,也没看到要寻的字迹。 果真没有,到底是多虑了。 “找着没有?”卷毛压着声音问。 周宁摇摇头,“走吧。” 他巴不得飞出这扇门,周宁话一出,立刻从蒲团上跳起来,拔腿就往屋外跑,周宁在后头缓慢走着若有所思,在就要出门时,看到门后架台上居然还放着一个灵位! 这不是正常灵位该放的地,为什么要放在这与烈氏家祖静立对视? 怀着疑惑,她走近细看,待心中读出上面的字迹后整个人怔在那,“烈氏长子烈棠之位。” 找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文不在榜哈,似乎也没几个人看,写了那么多,评论寥寥无几,一本不太让大众喜欢的故事,所以更新就随心所欲了,但不是长久断更,其实我每天都在写,可能有些强迫症的原因,一个章节修修改改满意了才会上传更新,写的没感觉直接停下来,等那种代入的意境感上来之后才会继续动笔,加之身边也忙,都是夜里才有时间动笔,六七千字我会需要好几天,所以还希望喜欢这本书的伙伴们不要天天来追我,(我会自责的)一周回来看我一次就好,谢谢追文的天使,你们都是全世界最美的小可爱,*^_^* ==================== # 故人回 ==================== 第25章 旧世回 认清这则事实之后,周宁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密道里的那副画。 难道丧礼画面中,被埋入土的人是他? 不可能,她坚决否定,因为那一幕她记得清清楚楚,也隐隐认定是一个叫南风的人,绝不是烈棠。 现在,不管冯伍子和鬼婆说法是否一致,只要找出南风是叶家人还是冯家人,这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倘若真的和自己前身有密切关系,那么,不必再去叶家大宅,从自己身上应该也能找到。 这段时空之门,鬼界当道,复现的是烈家、海家、还有叶家,正巧坐实冯伍子所说史记,如此看来,似乎这里就是事实的真相,那么,鬼婆又为何是另一则说法?周宁开始深思。 “好了,别再翻人墙头,大不敬,九年义务教育学哪去了,走!”两人翻下墙,卷毛后怕的埋怨,幸好没遇到在叶家那些事。 周宁整整衣服,利索地提了墙根凳子收绳,“咱们去海家。” “谁家?” 收完拿好又看向卷毛,见他一脸问号,这才想起他并没有去过海家,也就是说,他和冯伍子全然不知道还有海家的存在,此刻也无心解释,便道:“算了,先去寒山吧,烈先生走了,他尽力帮我们至此,以后的事,靠我们自己。” 卷毛摸不着头脑,怎地就睡了一觉人就不辞而别了,当即道:“那怎么行,你也太好说话了,他是咱花钱请来的,事儿没办成人就跑了?我看他八成看出来蹊跷,故意不告诉咱们,自己逃命先溜了——” “他死了。” 卷毛愣住,看周宁的脸色并不像开玩笑,惊道:“…………真的假的?” 周宁的视线从卷毛身上挪走,心事重重地抬头凝视道道高檐,叹息道:“他不是人类,和这里飘荡的鬼魂一样,被望陵房里会问米的婆婆收走了,现在,应该遣回地府了吧,我方才进去,就是想看看究竟是不是他?里面都是他的长辈,他不可能不去,要不然,一个人多孤独,被我找到了,他就在里面。” 卷毛听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在里面?我怎么就没看见里面还有他?在哪呢?” 周宁知道他听岔了,便解释了番,“不是他人,是他的灵位,我看到了,冯掌柜提过的烈家大少爷就是他。” 卷毛一脸不敢置信:“就……不是东西那个?” 周宁点点头,对于一个恩人,话虽糙了点但理还是这个理,现在回头想想他所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其实也漏洞百出,只不过,大概因为隔行如隔山,轻信而已。 “要这么说,那这儿就是他的家!”卷毛指着四周。 周宁提着凳子迈开脚步,前方的路不知还有多久,才能走到尽头,“对,所以他带我们来这了,应该对他说声谢谢的。” “咱们仨可一个也没看出来,那他跟咱们遇到的亡魂也不一样,就跟个大活人似的站在这,谁能看出来!” 此事说的是实话,如今周宁想想,除了他古怪的装扮加身上毫无温度的体温,当时还以为,走这条道的人大都命格特殊,不排除身子异秉,怎么也没料到,与他们正面交手的第一个魂就是他。 偏偏一件坏事也没做,让人挑他点错都难。 “路上再说吧,我们尽快去寒山,去庙安寺,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 卷毛一听打了退堂鼓,“能不去吗?万一…………” 周宁打断了他的话,安抚道:“望陵房也在寒山,冯掌柜必定去那了,鬼婆住在那,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已经走到这一步没有退路了,我们去房里收拾下东西,主人既然走了,咱们也没必要再住在这,去望陵房吧,我本打算让你和冯掌柜先走,也能盯着他,可你不去。” “盯他干什么?长得鬼见了都害怕,有什么好盯的,就他那姿色,难不成还能被女鬼抢了?”两人边朝少书房走,边说着话。 “我和烈先生在密道里的时候,听到房里有鸦蝶的声音,密道板门怎么也打不开,只能绕回去从山路赶回,半路烈先生被鬼婆收走,等我赶回来,却发现房里什么都没有,而你在院里睡大觉,这件事,你不知道,但除了你还有另一个人,那就是冯伍子。” “你怀疑他?” “对,无法不怀疑,如今启儿也不见影,除了你就是他,所以我想让你盯着他,看他有没有什么不妥的行为。” “等等,我没听明白,你俩从哪个密道里走的?我怎么不知道?” “少书房里有条密道,是直接通出去的,我和烈先生就是从那里走的。” “然后出去了,姓烈的就被抓了?” “是,我着急赶回就是想看看你们安不安全。” “哪有鸦蝶,压根没听到,我嫌冯伍子睡觉打呼噜,睡不着,就上院里头躺着睡去了,然后,我就睡着啥也不知道了。” “所以我才说,他有嫌疑,走了也是好事。” “不能吧,一看见鬼孩子他就吓得屁滚尿流的。” “人心叵测不好说,你记住,出现在这个时空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不简单的,就连那位会问米的婆婆,总觉得怪怪的。” “你这话可带上我了。” 周宁停下脚步,看着他说道:“当然带上你,你能来到这儿说明有大福。” “狗屁大福,我怎么觉得是大难!”说到这顿了顿,环顾四周略有感伤,本来逃亡的四个人就剩他俩了,似乎又回到起点,果真世事无常,“唉!姓烈的我倒有点佩服他,把我们送到这儿来,高墙大院儿的护着,仗义。我有个想法,其实咱也可以不出去,坐这等着不就行了?真要是有什么祸事儿,逃不过的,必定找上门,等它找上门了再说。” “那我们想知道的答案,或许就淹入海底了,也说不定,什么也解不了还死的糊涂,守一局不如攻一把。” “可我们在这挺安全的,出去我就心里没底。 ” “凡事都有两面,你还想在这养老?我没意见,我想着他也没什么意见。” “那还是算了,这地方太贵住不起,我还是回北京养吧,没事逛逛三里屯□□,加拿大我也不去了,猜拳遛鸟广场舞,没病没灾就是福。” 周宁苦笑,来此一趟,看样子,差一步他就要看破红尘了。 两人说着话,路上走得极快,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回到了上书房,一进房,卷毛就开始寻找那条密道究竟在哪里? “在床的墙面上。”周宁为他指点方向。 卷毛朝周宁示意的方向内室走,周宁则留在主室收拾东西,用烈棠的箱子把所有物品装好,唯独自己那件带血的衣服,她叠地整整齐齐,然后,把它留在了屋子里。 看了圈空荡冷清的房子,是时候离开了,看到他坐过的凳子,惋惜怀念,仍旧有一种,他仍然在的感觉。 提箱子走进内室,刚好听到石板地移动声。 “不是我说,堂堂烈少爷是不是脑子缺根筋?机关弄的太明显了,连我都能找着。”卷毛诧异的指着密道口。 周宁:“我也不理解,我更偏向于他是死后弄了这条密道。若真回到那个年代,密道未必会有,现在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虚无的。下去吧,咱们从离道出去,我和烈先生就是从这走的,这样安全些。” 周宁在前头带路,第一个下了密道,卷毛跟在后头,但他身子又胖又笨,卡在密道口扭来扭去,就像一个粗犷的大老爷们开老婆开过的车,哪哪都不对劲儿。 “你行不行?小心点。” “我行。”还是那句老话。 周宁盯着看了会儿,实在看不下去,太别扭,看着都费劲,怎么看都像一头老母猪生崽,太痛苦了,幸好进来就是宽阔的密道,要不然,此路对他不通。 一小会后,卷毛总算进来,站在那回望狭小的入口连连发出怨息,胳膊都快蹭秃了皮,“咱是不是得给他关上?留个大窟窿也不太好。” 周宁上前走去,她记得机关,“我来。” 都是烈棠曾在她眼皮底下按过的,她自然知道在哪里。等石板关上,周宁回身对卷毛说道:“走吧。” 卷毛正眼巴巴盯着灯火好奇,问:“这是长明灯吗?” 周宁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吧。” “哦。”他若有所思点了个头,又道:“你说要是吹灭,它是不是就再也亮不起来了?一直知道古人爱用这等宝贝,我就在想,它为什么叫长明灯?如果灭了,是不是就再也不亮了,还是我们把它吹灭,不过一会它又亮?” “我上哪知道去?你该不会想吹一盏试试?”周宁已有些烦躁,本就烦心他又在耽误时间说些没用的,“快走吧我们还有事。” “等下,我吹一盏试试,灯那么多,灭了这一盏也没什么关系。” “你就…………” 拦也拦不住,周宁话还没说两个字,卷毛已嘟嘴吹上了,明亮烛火猛地一晃竟没有灭,又稳当当的直立燃烧着。 刚要催他离开,不要在这些事上瞎折腾,只听密道内轰隆一阵巨响,像数十块石板同时滑动那般,刺耳欲聋。 “卧槽 ,要塌?!”卷毛听着声音慌了神,拉起周宁就往外跑,跑了两三步忽想起方向不对,又改为朝房里逃,不停地催促周宁快按下机关!快! 朝尽头跑岂不是更远?早就埋在密道了,只能返回房里才是最保命的办法。 “我就说你闲的,不赶紧走非要研究那盏灯!”周宁不停地按动机关,此时,密道内轰隆隆的声响还在继续,而入口的石板门也没有动静。 卷毛高声道:“我哪知道吹个灯还有机关,真他妈气人,谁心眼那么多搞出这么个玩意,我吹个灯咋滴了,又不是拆家!” “行不通,快跑!”周宁大喊一声,拉着卷毛就朝密道尽头跑,时间她清楚,怎么也得近半个小时路程,如果塌陷只能认命别无他法。 话音刚落,还没跑出去两米远,只听“轰、轰、轰……”接连一阵阵巨大的声响,石破天惊之势,身旁石壁突然间分散成一块块旋转起来,两人被如此场面吓得腿软,还以为要从墙里出来个怪物,等看清墙面上换成一幅幅壁画时,这时候,声音也停止了,周宁和卷毛才心有余悸脸色刷白的停下来。 密道内再次恢复宁静。 卷毛大喘着气,道:“怎么回事?” 壁画一出来,周宁褪了几许惊慌,她见过,在密道差不多中间路程的墙面上就有一副壁画,上面画的是她前身和烈少爷马车前相立的画面。 她一直认为,这条密道里就那一副画,此刻一块块全部出现在眼前,她看后二话不说,迅速返回密道入口,去看第一幅画。 卷毛在后头喊,周宁哪停得下,她知道这些画里头,一定藏着很重要的玄机,说不定,就是她要找的答案。 到了第一块石画,刚气喘吁吁顿住脚,所有石壁上忽然间涌上各种色彩,如同仙神拈下神来之笔在此一墨,整条密道的石壁白色争芒,太过神观,看得人洞心骇耳,仅不过片刻,就为石壁上的人注上色彩,再生那般令人动容! 烈棠手里拿了一枝花,一身西装身段笔挺修长,黑色平顶礼帽下,那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背后,他含情脉脉递向对面的女子,女子笑盈盈的相望,没接也未拒绝。 紧接着,这块石壁上出现一些移动的画像,似电影一幕幕回放: “二小姐,是烈少爷来了。”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身穿杏色衣裤的丫头开心地跑进了房,不久,搀出了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 “家宴已经结束,烈少爷还有事吗?”她温声道。 烈棠见了她,脸上笑意更浓,把手中折来的花递向她,说道:“海华,我看上你了。” 旁边的丫头捂嘴偷笑,女子脸上一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画面消失石壁重回平静,周宁又走向第二幅画,出乎意料,竟是她之前和烈棠看过的那幅。 丫头掀起车帘,海华下车,另一边,小厮掀了车帘,烈棠下车,两人奔着对方走,一靠近,海华张口质问:“那么宽的路你不走,堵我车子干什么?” 烈棠不以为然,“不好意思,上次问的事没等到海二小姐回复,我这人急性属猴,生怕错过去,就让老刘正面堵了,没办法,见你一面太难。” 海华脸色一红低头不语,当着跟前丫头小厮不知道该怎样讲,正琢磨该怎么回应,手臂一紧,人已被他拉走,“你别……别拉拉扯扯的快松开!”边挣脱边心虚地朝身后偷笑的小桃看,小桃不过比海华小三岁,一直在身旁服侍,从没经历过男女之情,此时,自然站在那只笑看着无动于衷。 加上她,八只眼睛偷笑看热闹,连反抗都觉得没脸,况且,依他的性子,她那点力道也反抗不开,挣来挣去只会让自己更难堪。 “我还得回家呢,他们都走了,就我自己在后面迟迟不回家,回去娘又会问的。”到了一处弯道,有茂密的高草枝叶遮挡,烈棠拉着她才停下来,但手没松开,不光不松开,还当宝贝似的把周宁的手放在怀里捂着。 “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了吗?或者,你要是不好意思跟我说,你可以说讨不讨厌我?” 周宁害臊的不行,低眉垂眼满脸绯红不敢直视他的眼,侧头看向地面把手一个劲往外抽,烈少爷英眉浓密桃花眼,又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看上去温润如玉又风情又不羁,挺拔的鼻梁,加上时常挂在脸上傲娇的笑意,这样的男人在未经□□的海华面前,她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目光纵然做不到直视,可他的气息一直扑在脸上。 “你先把我松开。”既然抽不出手那就提出要求。 烈棠笑意更深:“你先回答。” 见此,海华怒瞪嗔怪,又怕不远处等候的下人车夫听见,便小声嘀咕:“你这人怎么这样?抓着我我怎么说?” 殊不知,海华这番娇羞的姿态,更使烈棠加深了脸上得逞的笑,见果真难为了她,才勉强松开手,小心地把她的手放回原位,“好,我放。” 海华回头看了眼马车方向,才脸色绯红的看向烈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能如此答应你。” 烈棠:“我知道,你就说讨不讨厌我?我就心里有数了,其他的我自会安排。” 海华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开口,烈棠忽然凑近她,故意道:“我知道了,你不说了,你不讨厌我,既然不讨厌就是喜欢,你喜欢我。” “谁喜欢你?”海华的脸更似熟透的辣椒,恼怒嗔怪。 烈棠:“你又不讨厌我,不讨厌不就是喜欢吗?喜欢就是喜欢不要遮遮掩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实不相瞒,我也看上你了。” 海华脸红的不敢抬头,低眉气道:“你还不知道看上几个了,少来!我得回去了,万一别人看见会说闲话的,你以后少找我,有什么事儿,让阿福来找小桃就行。” “阿福是阿福,我是我,我的事跟阿福说什么?他又不能代替我,他还能代替我结婚呐?”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有事没事来找我,先走了,路上人多,一会儿,别让过路的人看到了。” 说罢,就要转身走,却又被烈棠及时拉住。“等会儿,我话还没说完呢着什么急?我就那么吓人吗?有点事得跟你说明白,免得你误会,那种地方吧,我去归去,纯粹就是玩儿找个乐子喝喝酒,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就不去了,再者,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还得跟你说,还是那句话,去归去,我可一直守身如玉呢!” “你守不守身跟我有什么关系?”周宁甩了甩胳膊上他的手,甩不掉。 烈棠:“当然有关系,你要是不信可以改天试试,我这人就这性子,倘若不喜欢的,我碰她一根手指头都怕脏了我的手。” 既然甩不掉,那就一根根手指头掰,可掰开了这根手指去掰另一根手指时,原先那根手指又抓上了,八爪鱼那般缠人,无果,只好面对,把这几日心中思虑的事实告诉他,“烈少爷,有些话我们之间还得挑明,你是烈家独子,烈老爷就你一个儿子,但我不一样。我再不明事理也懂得门当户对,我娘是妾,整日遭人白眼,在海家,我做不到如何讨喜他们,无论我怎么做,都是不受待见的,没有说话的资格,烈老爷绝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我们就此作罢吧,他日见面做一个朋友就好。” “我不跟你做朋友,我爹愿不愿意跟我也没关系,我想要的就得是她,我不要的谁也难求。” 第三幅画是一座亭子,右边有条小径,亭外芭蕉树,地上绿草如茵野花斗艳春鸟语喈喈。 两人并肩坐着,桌案上放着一张纸,烈棠拿笔在纸上画着,眼睛却时不时看向海华,“这就是我以前在法国留学时的学校,法国女子穿的是这种衣服。” “真漂亮!那她们的生活是不是和我们差距很大?”海华颇有兴致的问。 烈棠点点头:“嗯,其他的我没多少兴趣,但我更羡慕她们婚姻自由,倘若有喜欢的人勇敢追求,我想让人去海家下礼。” 闻言,海华立即凶道:“不行!你要是背着我下……我保证再也不见你!” 一连妥协了几个好字,他笑的合不拢嘴,“听你的,你不同意的事我绝对不干!” 他那虚假老实乖巧的模样逗笑了海华,与他对视片刻脸色一阵发烫,又怕他看见故意撇向别处,等了会儿没动静,扭头一看他仍不眨眼地盯着自己,海华立刻收回目光假装心里平静,实际上,心怦怦直跳早已小鹿乱撞。 脸颊上突然感受到他唇间的温度,海华如坐针毡猛地跳起来离他许远,脸色瞬间烧透的红。 烈棠坐在那暧昧痴笑,又如孩子般表现的格外乖巧,“不好意思,没忍住。” 第四幅画是海华拿着一本书递给烈棠。 “书我看完了,如果还有这一类,可以再借我一本。” 烈棠没有接,显然借出去就没打算让她还:“借可以,书我也有,但我遇到一件特别为难的事,不知海二小姐能不能帮我个忙?” 海华拿着书缩回了手,笑道:“能让我帮上忙的事可是不多,说吧,只要我能帮一定帮忙。” 烈棠双手插进西裤口袋,饶有兴味的道:“很简单,一动嘴的事,”接着,朝她凑过去,低声道:“亲我一下。” 下一秒,那本书整个盖在烈棠脸上,“不借了!”—— 第五幅在熙熙攘攘的街头。 海华看中了街边商贩出售的小玩意,正拿着两个和小桃对比挑选,烈棠悄无声息从身后走来,给了卖家一个精致的木盒,说道:“都要了,包起来。” 有海华乘着马车,烈棠碰巧在路边等候,强烈要求一路同行,说自己脚脖子扭了,可等下了马车后,他跑地比腿脚利落的小厮都快。 因在海家的不受待见,有被旁人言语欺负,他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拳。 有女儿节的傍晚,一起行走在灯火阑珊地街头,他说:“我回来不久,父亲带我参加了海家席宴,宴上所有小姐都打扮的明艳动人锦衣贵重,仅有一个人朴素进场,素静的就像天仙下了凡,那一刻我的眼就被勾住了,我就告诉我自己,此生一定好好待她,做她永远的靠山。” 整整一路石壁,全是关于两人的点点滴滴,紧紧有那么几幅是海华的日常画像。 似乎所有的美好,都被刻画在这条不见天日的密道,可世事无常,人间能有多少美好?那些封藏不愿揭露的糟糕又有几人知? 最后一副画,是海华在他面前穿上嫁衣。 到了这里,烈棠眼中星辰不在,周宁的眼中清纯消失,有的,只是满眼忧郁和历经世事沧桑的伤哀,那个懵懂单纯的姑娘已是过去。 画面中,仅海华一人身着喜服,夫妻对拜中,她单方面朝烈棠礼了一拜。 紧接着,画面一转,楼室内枪火连连,很快,熊熊烈火吞噬了整座阁楼,楼外,多是扑水救火的人,小桃哭喊着朝大火喊,“二小姐——” 此时的火中有两个人,他们依偎着谁也不离开谁,烈棠一直在熊熊大火中找寻出口,等好不容易距离门口近的时候,房梁因燃烧而支撑不住突然崩塌,满楼火星飞溅,烈棠奋力把海华推出楼外的同时,整座阁楼轰然倒塌。 “烈棠!”撕心的喊声回荡在阁楼外,————时间1900年7月。 所有的过往彻底画上句号。 —————— —————————— 海华,我看上你了——他的声音一次次在脑海回响。 “二小姐,烈少爷其实也不错,不如你就答应了吧,这样姨太也能安心,要是能嫁给烈少爷,就没人敢对小姐呼声呵气的。” “听人说,二姐姐最近跟烈大少爷走的很近,呵,二姐姐别忘了,烈大少爷要娶也会娶一个正牌的大小姐。” 病床上的娘已是油尽灯枯,守着冷冷清清破旧的房子没人管问,一年也见不到爹两回,有时候海华常想,她是该痛恨爹的无情,还是该为娘的命运可怜。 “华儿,你跟娘说实话,你对烈少爷属不属意?” 海华没有回答,仿若无事般回道:“娘,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今日温姑来说,说烈家已经打算和叶家四小姐结亲,是烈老爷的意思,叶家老爷子也中意这个女婿,娘就是劝你,别和烈少爷走得太近了,烈家就他一个儿子,被他爹他娘惯的不成样子,打架闹事拈花惹草就没他不敢干的事儿,为夫,他不是一个良人,将来必定妻妾多房,会苦了你。” 海华坐在床榻沿,温抚娘那布满皱纹的手,为了把她和烈棠之间的孽缘斩断,看样子,娘煞费苦心了,苦涩一笑,说道:“娘你放心,我和烈少爷就是朋友,如果外面传了闲言闲语,我就不与他相见就是了,免得人再说闲话,他能娶叶家四小姐是天地良合,我还祝愿他呢。” “今日,你爹派温姑过来,还说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娘说。”海华为娘抚了下鬓角凌乱的头发,见她说话有些喘不过气,便起身为娘倒了杯水。 “你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海家要留不得你了,叶家的大少爷叶南风你可还记得,几年前曾见过,长得也彬彬有礼,就是身子常年病弱,你爹让温姑来询问下你,看你愿不愿意嫁过去?我想着他卧病在床也没什么大不了,至少是个正房,看他身子骨,将来也不会有妾,。” 询问?呵呵,海华心中一阵取笑,此事必定已经成为板上钉钉,从小到大,爹询问过她哪件事情? “嗯,见过。”海华小声回应,声音小的几乎只有她自己听到,她知道叶家此次就是找个照顾南风的枕边人,也许因为烈棠的原因,所以爹才着急把她嫁出去,既然烈老爷子开口,当中原因一切就明了了。 可大都知道叶家大少爷常年卧病在床,身子骨弱的很,幸好叶家下面还有两个儿子,不然,香火都难,普通女子心高气傲的叶夫人自然看不上,唯有大户里头找,可大户里头谁愿意把自己的小姐送到人家,去给人伺候病秧子去。 “娘知道委屈了你,可正经少爷咱也配不上,他是你表哥,小时还一起玩过,你嫁过去他不会亏待你的,唯有嫁给他,娘才放心,除了他,若嫁个普通百姓,娘又不甘心,只能说,做了娘的孩子苦了你,娘这辈子最大的后悔,就是做了通房,还怀上了你,让你跟着娘受苦。” “娘,别这么说,南风人很好,既然我爹有这意思,叶家人不嫌弃,就这么定了吧。” “怨就怨我!要是当初生个儿子不就过上好日子了,偏偏生了个丫头片子!”海华娘说着,不停用巴掌打自己的脸,这些年海华已经习惯,她听了十几年娘埋怨通房的命,往常日子里,时而对她好,时而对她又打又骂,嫌她是个不争气的丫头。 抑郁久病,越发严重。 “二小姐,不歇息吗?不早了。” 海华失魄般站在窗前,望着闪烁星星的夜空月在中,低低的道:“你先睡吧,明日一早去宅门吩咐家丁,无论谁来找我都不见。” 温姑送来了许多精致的新衣裳,那是海华长这么大都没穿过见过的。 小桃进来悄悄对她道:“二小姐,我听她们说,烈少爷今天来过宅里见了老爷,至于究竟说了谁都没听见,烈少爷进去的时候,老爷让房里的丫头小厮都出来了,但宅里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说…………。” “说什么?” “说二小姐没有当凤凰的命!我们家二小姐心地那么好,怎么就没有当凤凰的命!”说着,小桃跺脚气哭。 这一整日,海华茶饭未进,到了子时仍在榻上发呆,听到小桃轻轻推门进来,低头没有理会,她此时进来,必定过来看看她睡了没有? “二小姐,烈少爷来了。” 海华惊闻坐起立即下床,顾不得自己一身亵衣,光脚就下了地,这时,小桃已经退出去,烈棠一身夜行衣站在那。 “你怎么来了?被人发现会出事的!”海华担忧的道。 烈棠快步走近,一直走到海华面前才停下,近的就要贴上她的身子,以往清秀的脸上不见笑意,面无表情看着她说道:“我带你走。” 海华后退一步,慌措又坚决的道:“不行。” 烈棠:“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在这不走了,明天被人发现了更好,捉奸成双,咱们俩一个娶不了,一个嫁不出去。”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娘就在隔壁,你快走!”海华压着声音。 他站在那不动,海华低着头不吭声,空气正且安静,下一秒,猛地被他抱住,海华惊慌抬头,想问问他是不是疯了?怎料一抬头正好被他贴下来的唇吻上,他深深的吻,仿佛要把她揉进骨子里,周宁被他吻的浑身发软,连推开的力气都使不出,毫无招架之力的任凭他把自己压在榻上,更加深了吻的力道。 最后,是周宁咬破了他的唇这才强行停下。 趁他吃痛失神,迅速推开烈棠下了榻,拿起篮子里的剪刀戳向颈脉,“走!你要是不走我就把命绝了,让你永远见不到我!” 烈棠向她靠近,海华往后退,他们当中始终保持着那段不可逾越世俗道德的距离。 仅在当月,选了个好日子,海华嫁出海家,新婚当天,叶南风病重无法下床没来迎接,由叶家派来的亲属迎接海华。 成亲的前一日,温姑带人忙活着,爹置办的嫁妆堆满房,而她坐在妆台前坐了一夜,小桃在旁边红着眼絮叨,“阿福跟我说,烈少爷差点把烈家拆了,把烈老爷和他娘气的要死,烈老爷头一回朝他动了棍子……” 第26章 寒山 新婚当夜,南风病怏怏对她说了许多体己话,他的身子骨打小不好,能活到现在已是上苍垂怜,本无成亲之意,怕拖累人家姑娘,可他是叶家长子,倘若不成亲,下面几个弟弟便无法成立家室,不得已,才答应了爹和娘给他定的婚约,哪家姑娘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只要人家愿意就行。 毕竟,就算嫁过来,他也无法行为夫之道,海华的身世他再清楚不过,因此,对海华更是满心愧疚。 海华也只能安慰:“别这么说,能嫁给表哥是我三生有幸。” 母亲病重,在海华成婚当晚病死在床,喜未散丧事来,叶家不同意她和南风次日红衣变白衣,是南风以逝者为大之由不顾叶家阻拦,坚决让海华回海家送丧,对峙中,卧在榻上吐了血,叶母这才松口。 叶家视为不详,但顾及海老爷还是将此事压了下来。 仅在第二日,把娘草草下葬了事。 嫁到叶家之后,她的确过了一段好日子,那可是娘心心念念的正房,又有叶南风处处偏袒,作为长子少夫人,就算“守活寡”那般也有一定的地位。 叶夫人更是亲自私下训话,关于她和烈棠之间的谣言那是人嘴多舌,嫁到叶家来,好好伺候南风,尽一个妻子该尽的本分就好。 自那之后,她害怕出门,若无大事从不踏出叶家一步,尽心尽责照顾南风起居,南风对她也极好,只不过那层关系一直停留在表兄妹上。 可躲不过,同在太古又能躲得了几时?有次出门为南风购买药材,天公果然又开始作美,碍于别人目光,他走到跟前只说了一句话就走了:“他若对你不好,我就剐了他。” 也在那一夜,她做了场梦,梦里凤冠霞帔和烈棠面对面站着,夫妻对拜时,她倾身一礼,烈棠却看着她不动。 几个月相处,海华能明显感觉到南风对她目视和言语之间,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叶老爷和叶母不远千里从名医那求来的药方果真有用,他的病情逐渐好转,常让海华陪着他去庙安寺上香祈福,找老禅师谈经论文。 相隔一年后。 南风四妹嫁去烈家,那个烈家唯一的独子,小桃听阿福说,是烈夫人以死相逼让他娶的,叶四小姐一直和烈夫人走的很近,时常送些这个送些那个,把烈夫人和烈老爷哄的认定了她那般。 但坊间传言,都说她嫁到烈家之后,烈少爷连她的房都没进,新婚夜把她扔在房间冷落,还说打那之后,烈少爷搬去了少书房,整日生活在书房里。 这让叶家听了之后,对烈家女婿怨言颇深,每逢四小姐回来都是气呼呼的,一个娇生惯养,一个独子桀骜不驯,这两人就是孽缘。 听小桃说,阿福还有模有样学了他主子的话:“不是让我娶吗?不娶就不活了,好,我娶!娶了之后的事儿你们看着办,反正我已经娶完了,爱怎么着怎么着,跟我没关系!” 每逢听小桃说及关于烈棠的事,再加上四小姐回来气的哭,海华都坐立不安。 海夫人的长子太过懦弱,家底几近败光,三儿染上大烟,把海老爷气的卧床不起,不久之后便离了人世。 海老爷一死,两个儿子不争气,导致海家衰败,叶家借海华至今无子之由,要求叶南风将海华改妾,另娶盐户商家的小姐,叶南风不肯。 小桃哭着道:“我们家小姐是卑微长大,处处挨冷眼相待隐忍谨小慎微,但她饱读诗书心地善良哪点配不上大少爷正房!她从进了门没日没夜的伺候,好不容易大少爷病情好了,你们就要把她改立为妾,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结果,小桃差点被打板子,是海华死命拦着,加上及时赶来的南风,这才没被带走。 太古城的街头传的纷纷扬扬。 烈棠和海华在街头偶遇被四小姐安排的眼线盯上,此事告诉叶母之后,母女安排了一桩“戏”,以此彻底除掉海华。 南风发觉蹊跷后,立即和随身小厮壮子赶去寒山庙安寺去救海华,四小姐安排的弓箭手,此时正躲在山林某处,南风在最后关头,用喊声巧妙的给海华调转了方向,使那只箭与她擦肩而过,却阴差阳错正中南风要害。 “快走……永远不要回来……怪我……自你进门我本想找机会一张休书还你自由……可时间久了……我却不舍得放你走了……” 海华抱着他哭地说不出话,为免后面赶来的人抓住她置她于死地,他最后一次对壮子下了主子令,要壮子此后跟随海华,带她远离太古隐姓埋名。 紧接着,她被壮子打晕,醒来的时候,壮子和小桃已经甩开追来的人,把她藏进深山。 睁开眼的那一刻,她要回叶家,南风因她遇害不能一走了之,空荡荡的山洞里,壮子悲愤道:“少奶奶,你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他们不会让你活下去的,少爷没死就有这个念头,少爷这样了,必然杀你到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又不是凶手,是他们要害你反而害了少爷,凭什么回去让他们千刀万剐?听少爷的,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壮子以后就跟着少奶奶了,少爷生前待我不薄,我死也不会让少奶奶回去送死。” 小桃也道:“是啊二小姐,太古已经没有我们容身之地了,回去只有死路一条,我倒不是怕死,只要跟着小姐让我死我也不怕,但我替小姐不值。” 海华含泪思虑半晌,压着声音蜷缩在那哭了很久很久,而后,对着山洞口太古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 她似乎能看见叶母和四小姐对天泣喊,宛如立下咒誓。 那满目伤泪中,渐渐流出殷红的血丝,一道一道挂在脸上,交织成一片腥红鬼影,张着血盆大口朝她扑来。 “海华,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她绝望的吼声反反复复,一阵阵冲击在脑壳,几乎要裂开那般。 此后,三人一路北行,艰难地流落到关东地带。 烈棠,留了三封休书,一封给叶家,一封给自己爹娘,另一封自然给了叶四小姐,并留给父母一封书信,说是回了法国,便带着阿福四处寻找海华。 叶四小姐发疯似的撕了休书,发誓留在烈家等,她是烈家的少夫人,烈棠的妻子,永远变不了! 年头恰逢八国联军侵华,三人死里逃生跟着难民逃到山海关。 路上救下一人,那人伤重已经没有生路,为了完成任务,他把手下经营的商铺印子以及一份重要的资料交给了海华,让她一定送到徐参谋手上。 海华拿着它逃生后,去了各分铺,谁知,各分铺掌柜早已死的死,逃的逃,路上暗中朝人打探消息,得知徐参谋的所在地点,拼死把资料交到了徐参谋手上,也因此,海华正是加入中国□□。 她亲眼见到百姓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宛然人间地狱,死去无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家国仇恨面前没有怯弱而言。 之后,她和剩余的人躲在地窖,饥肠辘辘坚持到乱战平息,撑起大掌柜的担子,把商铺再次做起,屡次为前线伤员提供了不少资助和粮食,并在战场上遇到了烈棠。 相遇时,他已找了海华11年,但战火在急军情在身只得匆匆而别,而海华只顾救人,并没有注意到一身上校军服的烈棠就在眼前。 等他再回头去见她时,海华已接到任务,因偷取一份重要情报,被国军怀疑搜画月楼,海华躲在暗处用弩连杀两人后被国军发现,她迅速把厨房的油泼向楼梯走廊以及各处,并开枪燃火,使火势迅速蔓延逼退国军不敢上前,然后,躲藏在角落等候死亡驾临。 在这之前,海华已把所有资产转交给小桃和壮子夫妇。 大火很快蔓延,燃起时,所有人都在往外跑,却有一人从后门砸窗,翻进去地那一刻,小腿中了子弹,硬是撑着在火中不停的喊,直至找到海华,分别十一年的两人泪眼婆娑站在火中,相望许久。 烈棠把她紧紧抱进怀里,道:“山河远阔,人间星河,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她潸然回应:“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不知。”相拥而泣。 话音刚落,房顶突然散架,满楼火星飞溅,烈棠迅速蹬开窗子,一把把海华推出窗外,紧接着,房梁倒塌大火熊熊燃烧,间接赶来的共军救了海华,他葬身火海。 “烈棠——”她凄厉地叫喊,发了疯似的要往里冲,可身后七八个人拖着根本无济于事。 许多事,未来得及,人生没有来日方长,只有世事无常,只恨太过短暂,如果时光可以像影子那般拉长,是不是一切都足够了?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在技艺精湛的绣娘那定制了一套衣裳,上面绣着金丝海棠,因为一直寻不到她,那件衣裳已放在身边三年。 她也未来得及告诉他,这十一年她从没改变自己的样子,依旧是之前那个海华,只因她相信,烈棠一定会来,倘若变了,他就认不得她了。 最终,在山海关亲手埋葬了烈棠,当日夜里,在他坟前割脉自尽,殷红的血就像落日晚霞,铺了他半边坟土,永世同眠。 —————— ———————— 海华,我看上你了…… 隐约,这句话还在脑海回响。 缓缓睁开眼,卷毛正在一旁烧着柴,熊熊火苗无情燃烧着,多像梦里的画月楼,她侧躺在地上,眼神空洞的问道:“我们出来了?” 卷毛怕她冷,特意点燃了火,幸好口袋里还有打火机,见她醒了便说道:“出来了,你躺在这睡半天了要,从看完最后一幅画就晕过去了,一直睡到现在,我都猜,你是不是要把欠下的觉全都补回来,饿吗?” 周宁忍着酸疼起身,后背冰凉,前身因考着火倒还热乎,她怎么不饿?早就饿的肚子哇凉,可又能吃什么?都赶上前些年闹饥荒了。 卷毛递来些野果子,紫色的小豆豆,道:“吃点,不管什么凑合吃,这东西我小时候去奶奶家在乡下吃过,能吃,汁儿特多,就是少,就看见一颗,把根吃了也不够塞牙缝的,我寻摸着,都要饿瘦五六斤了,再这样下去,我会不会英年早逝啊?” 周宁看也没看接过来,扭了一颗放进嘴里,用两颗大门牙一点点咂着汁,低声道:“我睡了很久吗?” 卷毛:“那是,少说也得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周宁算了算,还好,鸦蝶的毒没有毒发,双臂圈住腿,把下巴轻放在膝盖上,不觉回忆起这场梦,一帧帧如似电影,真的惊心动魄。 “这是我在烈家找到的瓜果,给你留了一个吃了再说。”卷毛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扔到周宁身上,看她不动,又问:“怎么了?” 周宁垂眼望着草地,片刻,拿起瓜果咬了一口,“没事,做了场梦。” “看你这样,也不是噩梦,等你吃完咱再去寒山找秃子。” 周宁一口口吃瓜,没回卷毛的话,她不断告诉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平静,只有这样,才有赢回这一局的可能,不再辜负任何一个人。 等她吃完手上瓜果,开始行路,缓慢站起理理衣裙:“不上寒山,我们去别的地方。” “上哪?”他快要糊涂了,一会儿去一会儿不去,究竟要去哪儿? 周宁无法开口,那地方估计打死他他也不想去,只敷衍了一句,到了你就知道,其他的并没有多说。 “有吃的没?我现在不关心别的,我就在意有没有吃的喝的。” 周宁当即道:“有。” “你可别唬我,我……”正说着话见周宁忽然停下来了,眼睛直直望着前方不再往前走,卷毛顺着她的目光往前一看,见前面不远处,昏暗的夜色下,居然站着两匹马!“这是谁家的马?” 周宁一眼认出这是烈棠的,小蜻蜓从箱子的缝隙钻出,不紧不慢飞上半空,逐渐飞到其中一匹马的头上。 走过去摸了摸马首,笑了笑哄道:“是烈棠让你们来的对吗?” “谁?”卷毛没怎么听清,虽然他不懂马匹的种类,但看上去是两匹好马,长得挺俊。 周宁不答反问:“你会骑马吗?” 卷毛摇摇头:“不会。” “那没关系,骑马没什么技巧,只要别吓它抓紧就行,上去跟我走。”说着,周宁翻身上马。 卷毛站在那一动不动,把马从头到脚看了一圈咽口唾沫,“你逗我呢?说的怪轻松,我又不会,万一我掉下来咋整?又万一他倒了压我身上咋整?” “你就不能想点好事儿??”周宁蹙眉道。 “我又不会,上马哪有好事儿?如果跌下来那可是玩命的!” “我教你,你先上来。” 卷毛雷打不动坚决摇头,“不上!你骑,我走着!” 周宁苦笑只好作罢不再勉强,任由他牵着马儿跟着走,如此,周宁也无法快马加鞭,只得和他同样的速度散步那般从郊外走向太古城。 此时的卷毛并不知道要去的地方就是老宅,走累了,不得已硬着头皮爬上马背,又不敢直身,趴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两人就这么慢悠悠地进了太古,到了叶家大宅门前。 周宁冷静下马,卷毛一看宅门脸立即变了色,大喊一声:“卧槽!”顾不得怕马,拉紧缰绳就骑马掉头而去。 可他不会,马没跑多久人就从马背上掉下来,笨重地摔在地上,骨头差点散架。那马没理会地上的他,径自又嗒嗒走回周宁所骑的马旁。 “你是有多想不开,啊!怎么又回来了?这不是找虐吗?虐着虐着就成找死了!”他苦口婆心的站在远处喊,硬是不往前走,两条眉紧紧皱着,恨不能把牙咬碎。 周宁下了马,把两条马绳拴在门口柱子上,对他道:“没让你进,至于这么害怕,我自己进,你在门口等我。” 听到这,卷毛扶着腰骨,忍着浑身疼痛走来,“你跟我说说进去找啥?这鬼地方,你是不是在密道里那画上看见什么了?” 周宁无心回话,让他在门口老实等着,从箱子里拿上枪扔给卷毛,人就自己进了宅。 恍如昨日,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把早先的陌生和疑惑重重地恐惧感褪去,南风,多年不见,我回来了。 寒山一别,再也没回过太古,事过多年无法回头,只当此番一行,还当年护己之恩。 别院的大门开着,那颗树还在,树下的桌凳也依然在,只可惜时过境迁,一条时空之隔,恍然皆是大梦一场。 那颗树,开过花,淋过雨,撑过雪,院里的一幕幕都似昨天,只恨为何不早些来过,她独自进了房门,凝视过屋子里每个角落,像往常一样,把她所收拾过的东西一件件整齐摆放原位,然后,看着那张南风卧病的床泪眼怔神,似乎那里,有着他的影子。 “你回来了?” 周宁点点头,悲怆一笑。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周宁哽咽张口:“南风,”忍泣良久,哽咽着说出了那迟来得三个字:“谢谢你。” “你没有错,我只是尽我该做的事情,无需言谢,记住,我是你表哥,如果需要道歉,也是我们叶家欠你的——” 他虚幻的影子逐渐散去,屋子再次恢复冷清凄凉,寒山一只箭,月楼一场火,在她心里面轮番上阵把那仅有的隔世侥幸撕成碎屑。 一步步出了房门,她已泣不成声,沿途一直朝宅门泣声走,在快要到达宅门时,迎上进来的阿瓦和卷毛,周宁擦了擦泪,装作无事那般平静了下走上去。 “你们怎么进来了?” “你出来了?” “有没有遇见什么?” 这三句话出自三人之口,几乎是同时说出,周宁:“我没事,你怎么会在这?”说着,看向阿瓦,因为鬼婆一人连带着阿瓦也不怎么想见。 阿瓦:“我一直在城里没走,是阿婆让我留在城里的,叮嘱我让我到处逛,免得再有人困在这里没发现,我是刚走在外头,看见了这位大哥,才跟他进来,原来是你在这?!” 周宁不想在宅里久呆,快步往外走去,边走边说道:“只是进来看看,冯掌柜可去望陵房了?” 阿瓦:“在呢,已经去了,你们也过去吧,这么久了肯定饿肚子,去了还能吃点东西,好东西没有,但能填饱肚子。” 卷毛:“好……” 周宁:“不去!我不饿,你带我这位朋友去吧,如果找到出去的方法,可以来城告诉我。” 卷毛看她一肚子气,来的莫名其妙,便道:“有吃有喝干嘛不去?!” 周宁没有回答,下了宅门台阶默默解开马匹的缰绳。 “你是不是还在想你那位朋友?”阿瓦走过来试着问。周宁手上动作一顿,默不吭声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朋友还在,我阿婆没有把他弄走,他还在望陵房!” 一听,周宁立即转身这才对上阿瓦的眼神,不敢却信的看着阿瓦,他黝黑的脸上傻傻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真的?” 阿瓦:“真的,我不会骗你的,”可说着说着,笑容渐渐收敛,又露出一丝为难之意,“就是我阿婆不放他,所以,你们就见不着他,嘿嘿,也是巧了,以前我阿婆收鬼都是收了回去,接着就做法送走,让他们再也来不了,你朋友反倒一直在那放着——” 不等阿瓦说完,周宁就迫不及待的抓住阿瓦两条胳膊,又惊又喜地问:“有没有什么方法把他要出来!” 卷毛瞪着眼不太理解,“谁呀?姓烈的?” 阿瓦想了想,皱眉挠头:“够呛,他又不是个人,阿婆怎会说放就放?” 周宁缓慢地松开阿瓦,细想这事,他说的对,烈棠并非人类,她绝不可能轻易把他放了,只能智取。 卷毛吼一嗓子,“到底谁?” 阿瓦扭头对他道:“你们的朋友,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穿的……怪怪的那个。” “还真是他?!那不简单?偷不就成了,趁她不在的时候里应外合顺手牵人,多简单的事。” 阿瓦:“不行,我阿婆带在身上呢怎么偷?朝她要,门都甭想肯定不给。”说完,又转向周宁,低下声音道:“其实,你把他要出来也没用,就算我阿婆把他放出来,鬼界一破,咱们都回到正常世界,他也不可能跟咱们一样的,他就是属于这的魂,我阿婆把他赶去投胎还算帮他了。” 周宁低着头苦想半晌,忽猛地抬头,朝着阿瓦问道:“你阿婆疼你吗?” 阿瓦张口道:“当然疼我,呵呵,就是有时候也怪严厉。” 周宁点了个头,眼神笃定:“我有办法。” 除了周宁之外,卷毛和阿瓦都不会骑马,三人只好一路步行提灯登上寒山,越靠近事发之地,周宁越觉得浑身发寒,仿佛整个身骨,都在冒着寒气。 她的眼中,布满南风中箭而亡的画面,一路曲折的石道上,不知道腿脚磕绊了多少次,整个手心直冒冷汗,视线总不由自主的朝当年事发之地看去。 “你们为什么住在寒山上?”她颤着声音问,她记得,寒山上只有一座庙安寺,没有其他住户,那么多年过去,也不排除因为某种原因,从村子里搬上来,可她仍然好奇,脱离排排村户,寒山出门冷冷清清仅一户人家,就不觉得害怕吗? “我也不知道,跟着阿婆的时候,阿婆就已经住在那,时间久了,虽然冷清点,但也没什么,就是不比村子里热闹。” 又走了会,已能看见屋子里透出来的光,阿瓦:“我们到了。” 这就是一间普通的石房小院,正中正堂屋,两侧耳房,一进门,就看到屋子里正对大门口的木头桌子,和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只是太远,看不太清,等走进了屋,才看清挂的是一片偌大的宅房画像,甚是熟悉,正是叶家。 这不禁使周宁想起初次来冯家村打听冯家历史,去到的妇人家,他们那也挂了幅房屋画,只不过,仅有屋檐。 “来了。”鬼婆面无表情的道,坐在那握着手杖一动不动。 她眼神仍然凌厉的可怕,但这一次,周宁已胆敢直视。 冯伍子一见来人,屁股从凳子上弹起来,嬉皮笑脸的道:“吆,你们来了?早知道跟我一块多好,早到晚到还不都是个到。” 卷毛和周宁朝冯伍子说话的地方看去,见他就在屋子东角,只是,这么短暂的时间不见,他似乎有些憔悴卷毛道::“我们两条腿的人哪有你四个轮子快。” 周宁原本打算第一次登门,好歹也得客气点,问候些好听的话,然后,再拐个弯绕到正事上,可一看见鬼婆坐在那,对他们没点好脸色不冷不热,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身上这套衣裳的原由,总之,她目露凶光,比先前再荒野碰到她那次,狠意还要甚多,就像盯着个不共戴天之人。 目触及此,周宁瞬间不知道对她老人家该说什么好,索性站住脚,看着她直接道:“婆婆,我们无事不登三宝殿,就开门见山了,让阿瓦带路上山,是想求婆婆一件事。” 鬼婆嘴角一抽,一丝冷笑,“没用。” 卷毛看了眼老太婆,把目光移向周宁,他也认为此事绝对行不通,可架不住她非要要回。 “我知道他并非人类,但他从来没伤害过我们,就包括阿瓦,不信的话婆婆可以问,他谁都没有伤害过,反而一直在出谋划策助我们一臂之力,他是鬼没错,婆婆理应收了他,但能不能看在他帮助我们的份上,先把他放出来。” “不可能!” 这事,冯伍子也是到了这才知道的,一想起跟个鬼一路同行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可想想,他并没有害过他们,但毕竟不是人,总有后怕之意,便劝道:“周小姐,他既然是鬼,就让婆婆收着吧,你现在非要把他放出来,等这里的一切恢复正常后,他还是得去他该去的地方,跟咱们永远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周宁:“我知道,那我也要见他,哪怕时间不多。” 冯伍子急的不行,再次重申:“你见他干什么?他是鬼!不是人呐!” 听完,周宁转眼看向冯伍子,道:“他是鬼又怎样?是鬼就必须得灭亡吗?活着的人有多少是心肠歹毒不如畜生的,他们跟魔鬼又有什么区别?杀妻弃子者,抛弃糟糠之妻者,奸掳烧杀者,哪个不是丧心病狂,人面兽心道德沦丧?他们配人吗?烈棠是鬼我知道,但他护我周全,是鬼又何妨?”语落,把目光凝聚到一脸肃容的鬼婆身上,“我相信他不会做坏事,我向婆婆保证,如果他犯下罪孽之事,我第一个解决。” 鬼婆目视周宁无情拒绝:“我不会放他的!” 周宁迅速夺过卷毛抱着的枪,一把揪过阿瓦枪口对头,对鬼婆决绝的道:“那我们就来做个交易,你放了我的人,我还你阿瓦。” 卷毛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这就是她所谓的办法? 冯伍子更是拍大腿,苦口婆心的劝:“哎呀,别闹了,里头又没有钢珠!”话音刚落,“砰!”周宁朝他脚下打出一颗弹珠,又迅速把枪口瞄在阿瓦头上,盯着鬼婆说道:“有没有,试试就知道了?” 这下,冯伍子吓得不敢吭声,知道她不是闹着玩,看样子,是铁了心把那只鬼要回去。 “哼!”鬼婆对她此举一番藐视,坐在那淡定自若,似乎拿捏准她是一名警察院工作者,不会做出犯法的事,“你倒是试试看。” 周宁红着眼眶言语:“别以为我不敢,杀人有什么可怕的?我已经走到这一步生不如死,杀一个阿瓦我接着陪葬!这辈子就过去了不再活的如此艰难,岂不是解脱?我还是那句话,把烈棠给我,我立刻放了他!” 鬼婆淡定不动,周宁越发失去理智,扣下扳机朝鬼婆身边连射两颗弹珠,再次瞄到阿瓦头上,阿瓦还年轻,哪经历过这等生死场面,更觉得周宁根本就不是在用办法,而是发自内心的要用他的命换下烈棠,当即有了怕意双腿直抖:“阿婆,你就给她吧,我觉得,可以相信她——” 话没说完,鬼婆大怒一声:“闭嘴!” 她站了起来,一步步朝周宁走,周宁也不后退,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她对视,几步到了跟前后,站在那瞪着周宁一动不动。 “你在撒谎!可为什么?宅子明明就是叶家你非要说冯家!而你自己的家里,却挂着和叶家一模一样的宅像,你敢跟我说你没撒谎?冯家在住进叶宅之后,在很多地方做了改动,我先前进去的时候就是那样,可后来血月一出现变成叶宅,虽然大体一样,但有些地方还是不一样,别想着骗我,你就是在撒谎!我现在还怀疑,这场突如其来的鬼界百魂作乱,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我们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可怀疑的人!”周宁同样与她对视,一番长话说完,眼睛眨也不眨,瞳孔内泛出几条血丝。 稍微一停,她接着道:“我就要烈棠,那怕付上我们几人同归于尽的代价!” 鬼婆狠地把封禁烈棠的鬼坛从身上召出,怒一把扔到墙上,坛瓶哗啦啦碎裂散落在地,几缕青气在半空旋绕几圈后,长立于地幻出烈棠。 烈棠在看见周宁第一眼时,不由一怔,很快,神色平静注意屋子里几人,最后,把目光锁在鬼婆身上。 周宁见她放人,心中窃喜,但仍没有放了阿瓦,对卷毛侧首道:“你带烈棠先走,开冯掌柜的车,把冯掌柜也带上,”垂眼瞄了瞄阿瓦,又对鬼婆道:“阿瓦先借我一用,安全之后,我自会放人,说到做到。” 说着,和卷毛烈棠等人开始朝门外退,冯伍子还摸不着头脑,就被卷毛那大体格子逮住了,气的跺脚:“抓我干什么?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卷毛用他和冯伍子的身躯挡护着烈棠,对他道:“少废话!让你去你就去!真是毛少屁多。” 他控制着冯伍子,周宁控制阿瓦,在鬼婆的怒视下一步步倒退出了屋子,一直走到另一条路上,上了冯伍子的车也没松开。 就这么到了烈家大宅,进了宅门,才放开阿瓦,对他缓和了声音,带着歉意温声道:“对不起了,假如不这样,感觉你阿婆不会放了他的。” 阿瓦一愣,明显还没从她那股拗劲上出来,既然她这么说,阿瓦咧嘴一笑并没在意,“没事,要出来事儿就成了,你还真吓我一跳,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做个准备。” 卷毛:“给你个准备那还能真吗?别说你了我都吓一跳,行了快走,你俩开车顺原路回去,记得回去装像点,最好痛哭流涕,别嘻嘻哈哈被你那鬼精阿婆看出来,饶不了你小子。” “欸。”阿瓦浑不在意的上车,冯伍子还嘴里埋怨不停,可当着烈棠面又不敢说什么,只得一脚油门飞出去,能跑多远跑多远。 他们两人一走,烈家宅门关闭,烈棠看着周宁,久久没挪开视线,脸上带着笑意拉起她的手,带她朝宅里走。 ------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更新后,看到了读者“猫茶果果”, 读者“35151279”,灌溉的营养液 ,*^_^*最近更完就下线不怎么关注文章,营养液更没关注(别打我)还是要说声谢谢,不会辜负期望,认真写下去的,谢谢啦*^_^* 此章中相思诗句,全都摘自古诗文! 第27章 小别胜新婚 周宁牢牢把他锁在视线里,生怕一个不留心,又把他弄丢了。 太古的夜,那一场场1900为战火哭诉的雨,总让人相思难忘,纵然一次次擦肩而过,也未想过逃脱。 相见难期,谁又料到重聚之时,会此番流年,君已入眸,何有星河。 卷毛不管说什么,也没使前头的两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悻悻作罢:“重色轻友!” 情目紧锁的一对男女,走了好长一段路,在两院中间相隔的月门旁停了下来,迫于他痴痴的眼神,周宁首当其冲败下阵来,面比莲娇,“不好看吗?还是……没经过你同意,你不高兴了?”她低头,心思乱撞地看向身上这套衣裳,又摸摸脑袋反复疑惑,难道,头上装扮不对?这就怨不着她了,头脑明白,但手总有她自己的想法,无能为力。 “好看。”烈棠挑眉一笑,他知道,他的海华回来了,却又故意道:“好看的我都认不出来了,”他温柔抬手,把修长的手指抚在周宁脸上,缓慢下移勾抬了她的下颚,让她好正脸望着自己,而他的脸庞也渐渐贴近,低唤道:“姑娘芳名?” 周宁抬头看着他,抿嘴一笑脸上燥热难安,被他这番直视,想说的话哪还说的出,故而低下头,手指拨弄着他长衫上那颗扣子,羞怯道:“有颗红豆,日日思君不见君。” 腰身一紧,整个人被他揽进怀中,烈棠低柔的嗓音随即轻触着她的鼻梁暧昧而来,“光红豆哪够,山河上哪了——” 周宁含羞带怯,声如蚊锐,“会被卷毛看见的,你先把我放开。” 烈棠哪有放手的意思,得寸进尺在她唇上一次蜻蜓点水般的吻,轻声细语:“小别还胜新婚,我都多大的别了,不管,他要看让他看好了,我又不收钱,没让他付费就不错了。” 周宁咕哝着半推半就,感受着他的唇落在额头、眼睛、鼻子,最后,两唇痴缠紧紧贴在一起,她不再躲闪,闭着双眼享受着他的吻他的气息,任由他一次次加深…… 屋外下了雪,烈家大院白茫茫一片,昏暗的鬼界被茫茫大雪覆盖,顿时,那些一眼无法望及的事物都显得分外清晰。 周宁向外伸长手臂,用掌心兜了些雪,好奇怪,明明大雪漫天,软似棉没错,可却没有一丝冰寒的温度,眼睁睁看着那点雪在掌心融化,仿佛始终它没来过。 身子被来人从身后圈住,周宁把手叠上只穿着寝衣的烈棠胳膊上,朝他怀里靠了靠,温存后的余温尚在,他的体温也似乎不在那么凉,她轻喃道:“下雪了。” “冷吗?”烈棠闻着她发丝间清香哄溺道,一下下轻柔的亲吻她的发丝,再趁她不备吻上耳朵,这场狂风骤雨般的云雨之欢虽已结束,但一看见她的背影,和散在背后的如瀑青丝,便想起方才榻上那撩人心魄的曼妙身姿,从他指缝中溜走的头发和一声声娇软的嘤咛。 他承认,陷进去了,如果可以,真想再来一次欲乱情迷。 周宁摇摇头,抬头看向他的脸,对那双浓密的眉眼深深迷恋,脸颊又泛起红晕,烈棠看在眼里,低头对上她微笑的唇轻轻一吻。 “刚才好像毒发过。” “你怎么不跟我说?”烈棠一怔,语气中尽是担忧,他可没想到鸦毒会在这时候毒发,也太不凑巧。 瞧见他着急的那股劲,周宁爽朗一笑,扭着脖子不舒坦,索性回转过身正对着他,帮他整理下衣领:“没事,想过跟你说,结果,好像又慢慢退下去了,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烈棠怔了怔,紧张之后随即意味深长的笑了,“哦~我明白了,原来这事儿还破毒?!” “你想哪去了?”周宁捶打嗔怪,臊的不行。 烈棠笑意更浓:“我非常愿意。” 周宁故作生气转身背着他,“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讨厌个人。” 烈棠又把她圈紧了些,在她耳边暧昧低问:“谁讨厌?跟我说我找他去。” “谁跟我说话谁就讨厌。”周宁等着他回答,就想听听从他嘴里能出来什么幺蛾子。 烈棠照常发挥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嫌我太让你满意了,是不是弄疼你了?我下次轻点,保证。” 周宁臊的想找个洞钻进去,头上脸上到处落下他的吻,无处可躲,烈棠的唇轻点她满头长发,不满足于此,一把转过她的身子,拥紧在怀吻上她的唇,情/潮再次沸腾。 “启儿在哪?” “他没事。” 就在他要把持不住时,屋角冷不丁冒出来一个死气沉沉的声音,“你俩有完没完?该听的听了,该看的看了,别忘了除了你们俩在这,我也是个人。” 卷毛话声一起,烈棠才把她松开,吻也随之停下,周宁迅速推开烈棠,两人之间这才有了距离。 “我说,这雪下的可不太对劲。”屋角斜靠的卷毛,一副怨天尤人姿态,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到底是哪里出了叉子,让他混的还不如只鬼。 姓烈的上辈子难不成拯救了银河系?连死了都有桃花运,找谁说理去? 烈棠正起神色下了台阶,闭眸在雪中伫立,冬雪非寒,四方乱,细凝则热,非三尺之冰,只觉一股无形而有的力量在空气中流动,蓦然,他猛地睁开眼,对身后的二人道:“我们去趟寒山。” 闻声,周宁立即道:“不行!鬼婆会对付你的。” 卷毛不紧不慢,拉着调子附和:“是啊,好不容易把你要出来,要是再送进去了,那不费工夫了吗?洪湖水浪打浪,城府里的汉子娘打娘,虎穴能不去就不去 。 ” 话音刚落,不知何处,忽然“瞄”的一声!卷毛被这一声吓得够呛,虎躯一震随着周宁和烈棠四下张望,很快,在西院的宅墙上,看到了一只黑猫。 这只黑猫,周宁见过多次,从第一次进了冯家村,在冯小糖的家院里,她就看见过这只黑猫,但当时并未多想,如今再次发现这只黑猫,她心里顿时涌上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快步走到烈棠跟前,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气息之后,那种恐惧感才逐渐减缓。 三人谁也没有说话,一直盯着那只猫的一举一动,而那只猫看似并不怕人,又像是故意来此,它一步一步在窄墙上走着,然后,在他们两人的正对方坐了下来。 雪依旧在下。 皑雪茫茫落在黑猫黝黑的毛发身上,没有多久,像铺了层霜,卷毛自己离他们二人远,他也多次见过这只黑猫,察觉到不对劲后,万一紧急情况,他就得落单,于是,便迅速走到两人跟前一并望视。 “我和卷毛见过它很多次。”周宁极为小声的说。 卷毛默不做声点点头,总觉背后一股寒气袭人。 烈棠没有说话,依旧目不转睛盯着黑猫,想起在周宁的上一世里,他也曾变幻黑猫出现在她面前,所以,他能识别出所见黑猫究竟是谁附身?但这只不同,无论他怎么看,似乎都只是一只普通的猫,可它看上去,并不普通。 黑猫又坐了大约十秒左右,站起来“瞄”地一声跑了,似乎在告别。 “卧槽,这也太瘆人了,这什么玩意儿?!”卷毛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从此对黑猫产生阴影。 周宁把目光转向烈棠,心知他或许是知道的,却听他说:“走,我们先去寒山,尽快赶过去。” 周宁:“可鬼婆不会饶了你的。” 卷毛:“对哟,我们只有在这儿才是最安全的,确定要出去吗?尤其是寒山,我们俩倒无所谓走哪都行,可你不一样。” “你是不是看出黑猫了?”周宁问。 烈棠望着黑猫消失的背影摇头,片刻,收回目光看向周宁:“先不管它,雪太反常,我估摸着,寒山上的两个人要凶多吉少。” “为什么?”周宁满脸震惊,寒山上有两个人没错,鬼婆和她捡来的孩子阿瓦,但如今加上冯伍子,便是三个人,他为何说两个人? 烈棠:“不太确定,去了再说,如果他们不在山上,我们正好借此机会搜一搜她的山。” 周宁满腹疑惑:“搜山?你怀疑鬼婆?” 烈棠点点头,从第一眼见她,周宁就莫名对她有恐怕之意,经烈棠如此一说,心中大致有了答案,不过确切下来,还得进一番寒山细细查看。 “那老太婆如果在呢?”卷毛凑过来问,还不得又干一架。 烈棠一笑:“浊酒一壶,好戏开场。” 卷毛:“看戏我没意见,咱能不能把浊酒先上了,我他妈都快饿死了,打从进了这儿就没吃过一顿饱饭,你俩躲房里你情我浓的吃饱了,我还饿的使不上劲,就偷拿了两个瓜不够塞牙缝的,再不出去,本人真的饿毙了。” 周宁低头满脸羞态,偷摸抬眼看向烈棠,正好烈棠也朝她看来,两人相视一笑,烈棠对她道:“这儿没有你们可以吃的东西了,但寒山上一定有,我们去那。” 卷毛皱着眉,“那不还得上寒山!我算明白了,大兄弟,咱兜兜转转寒山也得上啊,话说前头,你可得好好的,要你可费劲了,要实在不行,你就学那孙猴子,变个苍蝇蚊子啥滴装我兜里,欸欸欸~你们俩等会——” —————— 烈棠的马似乎神龙见首不见尾,打开宅门,两匹马已经在外等候,烈棠先上一匹,像初见那时一样朝周宁伸出手,这一次,周宁把手交给他与君共乘。 卷毛依旧抱着马脖子,三人骑马快速下山返回寒山,此去,危安难测,不管怎样,周宁已暗自做好打算,阿瓦就是解救烈棠的筹码,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眼睁睁再看着鬼婆把他收服。 路上行至一片地界时,烈棠呵马停止,短暂的时间里,周宁从坐在马背上的疑惑陌生到熟悉下马,仅用了不到一分钟。 卷毛则抱着马脖子,不停喘着大气滚到地上,谢天谢地,终于停下了。 心照不宣的两个人一前一后朝草丛中走去,荒草覆雪至膝,不时一只只小小的飞虫掠过,季节、一切这里的生物,事出反常都已错乱。 雪沾上衣摆,未阻止前行的步伐,两人在草丛里默默地朝前走,直到走到脚下一处矮矮的土堆旁才停下来。 那年时日,你草草下葬,正逢婚期无法尽孝,此一世,周宁和烈棠提衣下跪,在母亲坟前叩了三头。 “娘,你或许想不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吧,也可能,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曾来过,日月如梭如窗间过马,我依旧是你的女儿,我的一切都很好,娘泉下有知望宽心。” 一阵阵寒风从马背上呼呼刮过,雪停了,多么奇怪的世界,为何下了马停止奔程,时空便海波不惊,如同远处蜿蜒曲折的山川起伏不定。 到了寒山时,三人在冯伍子汽车旁下马,卷毛抱着马脖子再次滑落,躺在草地上把飞出去的魂一缕缕扯进魂兜,捂好就有命在,命在,就能回北京。 “没事吧?”周宁立即走过去问。 卷毛躺在地上,喘着气道:“没死。” “要不要喝口水?”周宁抬头看向鬼婆的石屋,恰巧烈棠从眼前走过,直奔冯伍子开着车门的汽车。 他车门没关,还没下马时周宁就看到了,见卷毛躺在这儿并无起身地打算,便让他躺会儿舒服舒服,自己站起来跟着烈棠身后,走向冯伍子并未关门的车。 开车忘关门这种事,极少发生,除非遇到紧急状况,或者取某一件东西还未返回,不然,任何一位车主下车第一件事,就是关上车门。 可此时,冯伍子的车门却开着,周宁边朝车子走,边留意不远处的石屋,事有凑巧,说不定下一秒就冲来个冯伍子。 车内座椅上空无一人,正想顺手替他关上车门时,忽然望见车门边沿的血迹,周宁面有惊色,但仍不动声色地看向烈棠,发现他一直低着头看向那片血迹,原来,他早就发现了。 冯伍子车体白色,大概开了十年以上,有血迹的地方就在车门把手旁的车身上,血有断迹,烈棠把车门关上,果然,车门上大片血迹正好和车身残留的这点链接吻合。 周宁伸指一点,血迹未干,算算时间,她救走烈棠再到返回,这中间估计三个小时,也就是说,这件事刚发生不久。而且血迹并非滴落,而是成飞溅状,那么,血迹的主人定然遇到了某种攻击。 “我们进去。”烈棠低声道,朝石屋方向示意。 周宁懂会,叮咛嘱咐:“小心。” 这件事两人闭口不谈,对躺在地上的卷毛暂且保密,一切等进了石屋见到他们再说。 轻喊卷毛,提醒他该进屋子了,卷毛这才爬起来跟着两人身后进了木枝编制的大门,他是真为烈棠担心,没几步就得看看姓烈的还在不在?不为别的,他只要没了,周宁还不得跟老太婆拼命,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蹦跶也缺不来一个。 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就包括整个寒山,也没有任何声音,连个鸟叫都没有。除了屋子里燃烧的灯火时刻提醒此处有人居住外,什么都没有。 周宁尚且不明,这场雪究竟与寒山有什么关系?但鬼婆太过古怪定有原因。 三人前后迈进门槛,屋子里仍旧没有动静,仍不敢放松警惕,轻叫了几声冯掌柜和阿瓦都没人应答,石屋不大,正屋大小就两间,三人把两间都看了看,也没看见半个人影,但桌子上却有剩饭。 卷毛看的眼都直了,姓烈的果然没骗人,说有吃的就一定有吃的,肚子咕咕叫哪还等得及:“管他有没有人,反正咱喊了他不出来咱有什么办法,我先吃了再说。”说完,屁股朝凳子上一坐,拿筷子开吃。 “没有人。”周宁看着烈棠道,言下之意便是车子上的血迹究竟为什么? 烈棠拉起周宁的手,走到正屋西侧的小耳房里,熟练地拿下墙上那副山水画,只见下面露出一个黑色的看似开关状的物件,烈棠伸手一拧,小耳房忽然轰隆作响,两人身站的左方裂出一道门。 这普普通通的石屋里居然有密室?! 正吃饭的卷毛听到声音忙跑过来,一眼惊呆:“卧槽!老太婆也玩这个?” 周宁立即看向烈棠,他是如何知道的已经显而易见,现在要做的,就是进去看看这间密室里有什么?鬼婆究竟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走。”烈棠提了桌上一盏灯,朝黑幽幽的密室走去。 周宁刚跟烈棠往里走了两步,被身后捧碗的卷毛逮住了:“唉,确定要进去?万一进去出不来了咋整?” “乌鸦嘴!就说你嘴里没点好话。”周宁啐道。 烈棠:“他说的对,外面留个人,如果有什么事情也好及时通知。” 卷毛挑眉噘嘴一百个得意,“我说的对吧,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我跟烈兄英雄所见略同,你们女人呐,不行,差点火候,我留在这,给你们放哨。” 周宁反呛:“你是想留下来继续吃,”说完,不多理会他,笑着紧跟前头等候的烈棠,这可是个需要好好保护的人,可惜没把枪带来。 台阶无灯,烈棠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往下走。 密室也是几间房,通过十几道台阶走下去,周宁也是进去才发现,里面有一间挺大的房间,房间两侧各月门一扇,通往左右耳房。 “你是不是跟她进来过?”周宁小声说道,在封闭的密室里哪怕用最小的声音说话也觉刺耳,还有阵阵回声传来。 “嗯,我只记得大概方向,密室的开关是我猜测的,但因为封在坛瓶里,所以我看不到,但我能听见她说什么。” “她都说什么了?” “她可能不是真正望陵房里的婆婆,应该只是个傀儡。” “傀儡?” “对,你应该听说过鬼附身。” “嗯。” “通常的鬼附身就是鬼魂附到人类身上,去做些自己不能做的事情,大多只是举止异常,但傀儡另当别论,死去的人心如止水,入轮回投胎转世,但若死去的人怨恨冲天不肯入轮回,她的怨恨就会招惹附近所有身聚怨气的小鬼,以此把百鬼身上的怨恨融聚在一起,成为一种可怕的力量,冯家村的血月,还有冯小糖,背后控制的人应该就是她。” “冯小糖?你知道她?”周宁惊道。 烈棠:“当然知道,你以为她给你那两颗枣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提醒你,血月很快出现,这里血路一条,况且,那两颗枣还是我给她的。” “你给她的?”周宁浑然不觉冒出句酸话。 烈棠把目光从所看密室的物品移到周宁脸上,朝她凑近了些,道:“吃醋了?” 周宁白他一眼不答话,她也在琢磨,烈棠给冯小糖两颗枣,无非就是救自己,怎的还心胸狭窄酸酸的。 “说话呀,是不是吃醋了?”烈棠看她闷气不吭声,用胳膊碰她一下,见她还不吭声,索性松开她的手改为抱住,低头朝她脸上亲了一口移向嘴唇。 周宁羞涩躲避:“离我远点。” 烈棠:“远点哪行?恨不得把你粘身上——” 密室外卷毛雷声般的嗓音吼来:“喂,能不能别把我不当人,你俩是下去查看呀还是下去幽会?走哪都腻腻歪歪,注意点形象!” “都怪你!”周宁朝他身上拗一把嗔怪,化被动为主动,拉着他迅速在密室里尽快查看,前两间房都无不妥,看上去就像平时存放东西的地方,当查看到最后一间时,发现这间耳房的墙壁并非墙壁,反而是一面门。 二人对视一眼继续朝里走,一进去,烈棠止住脚步不再往前迈,站在那把灯提高,因为,从一进到密室,他就已感受到袭来的死亡气息,尤其进了这扇门,死亡之神的呼唤越来越强烈。 他的眼睛所能看到之物,是周宁万万看不到的。 而周宁只以为他站在这把灯提高,是想让视线扩大,全然猜不到他提灯进密室,不过就是为了让周宁使用,而他自己,在黑暗的世界里,是不需要灯的。 周宁感觉到,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攥地更紧了些,随后,在灯的余光下,赫然看到这间房里的具具白骨! 她倒吸口凉气,浑身一惊。 烈棠低柔问来:“怕吗?” 周宁定定心神,回道:“不怕。” 烈棠看着她抿嘴一笑,“果然是我的人。” “她在干什么?是她挖来的遗骨还是她杀的?”周宁百般震惊,这一具具白骨是多少人的生命。 如果烈棠没及时把冯小糖救出,现在的白骨堆里,应有她的一份。 “她杀的,望陵房里的婆婆其实是个好人,只是开眼反成灾祸,被其利用附身成为傀儡,她现在的身体里,可不止一只鬼的怨气,这些鬼当中,会有几个最厉害的主,控制这些邪物为她所用,做尽一切她想做的事,但其他厉鬼也会反噬她的思想,总的来说,就是这些怨恨极深的鬼聚在一起相互利用。” 周宁自然清楚,其中一只必然与自己有关,如果没有猜错,应该就是她,要不然,也不会抓了烈棠却仍放在身上。 “那她们为什么杀这么多人?” “因为要不断地强大,才能一世一世长久的生存下去,直到每一只厉鬼都了了心愿才肯罢休。” “这样看来,冯掌柜是不是凶多吉少了?”周宁忽然涌上一阵绝望,仿佛掉进死亡深渊,“那你又为什么能找到我?说实话,你要是不说实话,他日被我知道,我一定不理你。” 烈棠思虑片刻,说的真假难辨:“因为我买通了孟婆,每一世都抽一魄留在冥间,所以,我能找到你,你想想,你往哪投胎我都知道,怎会找不到?” 周宁也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暂且相信,可随即,忽然想到一件事,便抓住他一副问不出来誓不罢休的样子,道:“既然你只是抽取一魄,也就是说,你在人间有躯体!快跟我说在哪?是谁在什么地方?” 烈棠正要说话,密室内接连一阵阵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似乎要塌了那般,两人回头一看,来时的门已被落下地巨石堵上,已经再无出路。 “我们出不去了!”周宁愕然,她并非怕这里的鬼魂,而是这里幽黑一片,就算发生什么事,也占不了上风,况且,卷毛一个人还在外头,如果她和烈棠出事,那卷毛定也好不到哪去。 想到这,周宁用力拍打石门,大声地朝卷毛喊,希望他听到能立即离开这个地方,可喊破嗓子,外头也一点回应没有。 烈棠反而镇定,“出不去就往前走,不管是死路还是生路,总有一条路。” “可卷毛怎么办?我怕他和冯掌柜一样,” “我们顾不上他了,只能自求多福,先找到出口,目前看来,来者不善,看来我们来对了,也说不定,能在这破了你身上的鸦毒,在找到出口之前,必须把所有人会和在一起。” “嗯,阿瓦人不错,只能希望阿瓦救他,你的怀疑是对的,鬼婆果然有问题,她在暗我们在明,不能掉以轻心。” 他们所有人的命运他都无法太过笃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切尽力而为。 事实果真如他所说,两人在这间房里又找到另一扇石门,后无退路,没什么可犹豫的,进去后,身后石门再次落下,仿佛冥冥中早已为他们安排好命运,推动着他们往前走。 就这样,两个人接连过了五道石门,当进入另一间石室后,灯火豁然亮起,眼前有了光亮。 眼睛终于有了光,总算能把密室内看的一清二楚。 正对着的,是一块平坦的巨大石墙,上面刻着一幅五彩画像,画上一位身着贵气服装的女子,地上放着香坛,里面还燃着三根红香。 周宁只看了一眼,便认出这女子她之前见过,就在叶家宅子里,屡次看见她身穿橘红衣服提着灯笼在宅里走着,“她是……叶家四小姐。” 烈棠:“嗯,我们继续走。”未多看画上的人一眼,便拉着周宁往下一道石门走去,过了这扇门,里头是一条长长的墓道,不同于他们之前所经过的石室。 墓道的区别周宁必然看不出,但烈棠却很熟悉,碍于黑暗中各双窥视的恶魔之眼,有些话,他藏在肚子里,表面上并不会言明。 但自己格外清楚,倘若这条路的尽头是叶家古墓,那么,这趟寒山来对了。 就在两人靠近石门时,石门忽然“轰”地一声迅速落下,唯一的一条路瞬间变成死路,所谓,天不留人鬼留人正是如此。 前无进路,后无退路,一眼可正视的,仍旧是石画上刻着的叶四小姐。 整个密室内,围绕着一股说不出的可怕气息,“怎么办?”周宁悄悄问向烈棠,话音刚落,周围忽然回响起一阵阵鬼魂的哀嚎,似哭似笑,瘆的人头皮发麻。 紧接着,地上香坛内的三根香火火光迸发,噼噼啪啪燃烧着,烈棠立即松开周宁,在香火前盘腿而坐,闭目双手结印。 这种情况,周宁知道他在跟那头的人对话,香火从红色逐渐变为蓝绿色,眼看着火光越燃越烈,怨怒的咆哮似乎只在一瞬间便可吞噬人的性命。 周宁紧绷着神经,看着闭目而坐的烈棠大气儿不敢出,这时,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向深渊跌去,她拼命地想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可手所碰之处都是坚硬的石壁,任她无论怎么折腾也是徒劳,此时,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大喊烈棠的名字,可身子跌落速度太快,又无数次撞上尖凸的石块,导致喊出的名字也只不过动了动嘴,全都淹没在深渊的气流当中。 她使出仅有的理智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抓住任何可以抓的东西才能有一线生机,还好,疼痛难忍的手总算抓住一块石头,才使她坠落的身子逐渐停止。 她抬头看了看,上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又掉头朝下一望,又是漆黑一片,顿时,心跳到嗓子眼,大脑飞速旋转寻找该如何撑出一片生路。 “不能死,坚决不能——”她不停地告诫自己,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掉下去摔不死就得撑下去,卷毛的处境还不知怎样,烈棠也一定会来,她坚信。 臂力难撑太久,抓着石块的手已经渐渐滑落,而且,石头已有松动,这个时候,倘若再换一只手,那石头必定脱落,只会早一步掉下深渊。 时间争分夺秒,石头撑不住,她的臂力也已到达极限,最终,随着石块掉落,她咬牙一声惊呼往下掉去。 就在这时,手臂被人猛地抓住,周宁抬头一看,是烈棠!他身上围绕着一团绿色烟雾,正牢牢把她的手臂攥在手里。 烈棠在上头正和那难缠的四小姐商谈条件,忽然听见一声异响,等他回头的时候,周宁已经掉下去连人影都已看不到,他原本想进入地界追回周宁,可地面上数十只鬼魂阻挡,这才耽误了时间。 运用鬼术,他抱着周宁安稳落地,看她好端端一切正常终于松了口气,幸好追地及时,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轻伤已是万幸。 “没事吧?”烈棠担忧的问。 周宁蹙眉摇头,掉下来的时候腿撞到石头上,“我没事,这什么地方?”边说边巡视四周,这好像是个洞,洞里的土墙上嘴上仍然道:往外长出许多树木根枝。 “我也不知道,但绝不是好地方,该来的总会来。” 周宁试着往前挪动两步, 她腿上不适一落地的时候,烈棠就看出来了,说完这句话,把她横抱到一颗老树旁让她靠着,蹲在那轻轻挽起周宁的裤腿,查看她腿上的擦伤,幸好,只是破皮,但足足一大片,也够她受的。 从自己里衣上撕下一块布,给她包扎伤口,“忍着点,我轻轻的。” 周宁忍痛道:“嗯,”他的手法很轻柔,周宁并未觉得多疼,反而望着他细心包扎的样子渐渐痴迷,就在方才,她再一次体会到失去他那种绝望的感觉,也同样因为他,周宁一直撑着,她一直相信,她的烈棠不久就会来到。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一只手,轻放在他的脸颊上,烈棠手上动作停止,抬眼望着她。 “我们会活着出去吗?”周宁沉声问,面色哀愁。 烈棠眉眼一弯,柔声道:“会的,我一定会把你送出去。” 周宁一个劲摇头,湿了眼眶,“一起出去。” 烈棠笑了笑,“傻瓜,我不是人,鬼有鬼的去处,怎么可能和你一起出去?”顿了顿,他继续道:“好好生活,我一直都在。” 周宁哽咽地说不出话,等烈棠把她揽在怀里时,趴在他肩膀上想大哭一场。 烈棠任由她哭了会,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白纸给她看,哄道:“你看,这是我替你写的保证书,一、好好生活。二、不许太过想我,茶不思饭不想不可以,偶尔想想便可。三、一定要开心,因为,下辈子我们就见面了,到了那时候,我就是个人了,纵使我们谁也不记得谁,你是你,我还是我。四、没事到我坟前上个香,去的次数越多,下辈子就更跑不了,你是我的,我是你的。五、最后一条,你夫君我熬了好几轮回了,好不容易帮你把诅咒解掉,你可得好好活下去,安稳终老下一世才能见,要是哪天想不开提前下来见我,咱们可就又得多耗一世了,嗯,记住了,听话。”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投雷的两位朋友,谢谢,这张更新,久等啦!下一章应该要五天吧,我会加把劲尽量早一天写出来,下一本一定会多存稿再更新(哭唧唧)舍不得我家坏坏又专情的烈少爷 第28章 幽灵船 烈棠想过多说些好话,哪怕骗骗她也行,可他能想及她失望的样子,宁愿让她知道所有心里有个准备,笑中带泪的为这次相遇划上句号,也不想骗她。 这里,是南风身亡之地,叶家处心积虑等了那么多年,必然会在这里了结给南风还个交代,可想而知前路有多凶险,此时的安然或许便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想到这,烈棠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几次进入叶南风的坟墓,为的就是用他遗骨重凝叶南风魂魄好救周宁,可南风坟墓内只有空荡荡的棺椁,他找遍了整个叶家坟也没找到。 他考虑过,会不会叶家把他挪到了宅里?可三思之后,他否定了这则想法,叶家宅子里头有荒坟,那也是冯家的人,和一些在战火中死去的外人,叶家祖先绝对不可能把叶南风挪进宅内,可他的遗骨又去哪了? 会不会……就在这?! 当年,海华的埋骨之地也被扒,遗骨同样不知去向,此事他再清楚不过,因为,小桃和壮子夫妇把海华和他进行了合葬。 他知道是叶家人干的,可却再也没找到海华的遗骨,他每一世都在冥界留下命魂,为的就是找到海华遗骨,不然,她世世皆苦,他和海华也永无相遇之日。 还有她身上的鸦毒,只有遗骨碰触到主人天魂地魄之身,才会自行解除。 倘若叶南风的遗骨真在此处,那事情就有希望了,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除了他拼死搭上这一世救她,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叶南风亲自出面,渡化家亲怨恨。 思索着这些,他把保证书叠成方块塞进周宁袖子里。 “别这么不舍得我,你要是这样,让我怎么放心,是不是?你可以想想如果我们有以后,如果有孩子,会叫什么名字?生活会是什么样?有个念想就够了。”烈棠哄着怀里人,带着些淡定地把玩之意一捋捋摸着她的头发,继续在杂乱的思绪中想要捋出一条思路。 其实,他完全可以放下周宁,一个人去查看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可方才一事,周宁是并无大碍,但他总觉的,这是某种警示,一旦他离开周宁,必然使她陷进无法预料的境地。 烈棠不敢下赌,他可以把任何东西压上作为赌注,唯独不舍得她。只能凭感觉确定此处有没有夺命的恶魂?确定没有之后才安下心。 周宁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烈棠所说她不是没想过,而是不敢想,此一世修得下世共枕,谁又记得谁?或许,只有奈何桥头一碗汤,方能忆故人。 路已经走到这,浑然不知的年头里他付出了很多,接下来,她必须做的,唯有与他共同度过此难,生也好死也罢,不管哪种结局都已得偿所愿。 正趴在他怀里,对可预料的结局哀伤不止,周宁不经意看到一米开外,有颗圆圆的白珠子。 也不知哪来的风,一阵阵刮过,呜呜作响,虽然风力不大,但在这里听起来,贼像厉鬼哀嚎。 这里到处都是尘土,貌似溶洞,又像极了古时的葬人古墓,到处皆是黄色硬泥,就连干巴巴伸出来的树根,一条条也跟蛇似的,统统都是枯黄的色彩,所以,那颗珠子才会显而易见。 烈棠从进了这,就一直谨慎留意恶鬼,与周宁的命相比,其他皆为小事,自然就没看见地上那颗珠子,等周宁走过去拿回来后,他接在手里仔细观察,一看不要紧,心中登时一紧,这哪是石珠子,分明就是人体遗骨! 周宁是个俗人当然看不出,可他不一样。 珠子上除了有眼睛状纹路,还有一股熟悉的味道,为了正确分辨,烈棠擦去珠子表面沾染的那层薄薄灰尘,放在鼻间轻闻。 “之前阿瓦身上有过这种珠子,我当时只觉得奇怪,但世上石头的种类千千万,我就没多想,怎么这里也会有?” 烈棠闻着气味,周宁蹲在身边说道,她看烈棠的眼神不太对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见他不说话,又问:“怎么?” 珠子依旧放在鼻间,被他捏在手里转来转去,“是鸦蝶的味道。” “鸦蝶!”周宁惊道:“跟启儿有关?” 烈棠反复思虑正是此事,珠子上有鸦蝶气味,是遗骨没错,可应该与启儿无关,因为,启儿的遗骨并没有消失,消失不见的,只有海华和叶南风,这颗遗骨珠子,究竟是谁的? 事情只能如此思量,也说不准会是哪位故去的先人,但既然是遗骨,不管如何都要试一下,可仅仅一颗远远不够,命光无法闪动,一定要找全所有身骨凑齐,等两者身上的命光全都闪动,才能确认是不是周宁。 “不一定跟启儿有关,你见过的那颗珠子现在在哪?”烈棠看着她问。 周宁:“我把它放在你的箱子里,可惜在烈家,里面都是些用不上的小物件,来的时候并未拿。” 烈棠定睛看了珠子片刻,把它交给周宁,叮嘱:“拿着它,如果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它带在身上,即便鸦蝶的毒不能完全解除,但也会减缓。” “嗯,我们再找找,既然有一颗,说不定其他地方也有。”同时,也间接坐实了一件事,鬼婆有“鬼”无疑,二人心照不宣。 难道阿瓦在这里出现过?周宁试着从地面上看能不能找到脚印,除了满地黄土,看起来并未有人路过的痕迹。 可珠子几乎是镶在土中,上面黏了不少土,看样子,是早就在这了。 由于地形太过复杂,烈棠鬼识探了下路子,二人这才动身,周宁清楚自己处于这种境地,就是个弱者存在,会使他处处掣肘,同时,她更清楚,烈棠决不会丢下她独自离开,唯有并肩前行。 “腿可以吗?”烈棠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身子,笑盈盈的低问:“如果不行千万不要逞强,我可以抱着。” 周宁两手抓上他的脸,一捏:“想得美。”为了表现自己绝对没有问题,她迈开地步子和往常一样,那片擦伤疼是免不了,还不至于如此娇滴滴,况且,平生她最不愿意的,就是成为任何人的麻烦。 地洞里昏天暗地,无法辨别方向,却飘着一层幽灰的光,灰中带着丝青蓝,连周宁身上那件晚清的湖绿色衣裙,经光这么一照,俨然成了死气沉沉的灰色。 到处都是胡乱伸延的木根,找不出一条确切的路。 烈棠鬼眼开识,也只能分辨十几米开外有没有逃生的门,那些附近的亡灵和鬼魂他也隐约察觉的到,身处鬼界,有这些才正常,要真什么也没有,事出反常,倒怪了。 二人在洞里走了一段,并没有在地下找到第二颗遗骨珠子,但却看到了一座“庙”。周宁和烈棠对视一眼都觉奇怪,社会上,都是把庙修在高山或者佛道圣地,供人敬拜,建在这种地方,恐怕出钱雇人都没人敢来,而且,庙房不高又窄又小只能容纳一人,烈棠一米八的大高个站进去都得弯着腰,里头是供奉的尊者,叩拜的蒲团在小庙门外。 最奇怪的是,供奉的那位尊者也不知道何方神圣,总之,浑身黑乎乎,脸是人样,身子却是物种,一双眼睛极为有神,迸射出两道寒光。 供桌上有个香娄,里头上着三根香,燃了不到一半,一条细细的青花蛇缓慢地扭着身子从供桌上爬过,似乎,也并不怕人。 周宁一看见人像和那三根香就浑身不得劲,不由得又想起石室里的叶四小姐,她出现在那绝非偶然,这一座庙是否又是帮她铺上血路的开端? 正要询问烈棠,只听他道:“这是鬼王像,受附近地界的鬼魂跪礼,大概,如我们叩拜佛祖菩萨一样,人有愿望,鬼也有,但无非就两种,一是转世享尽荣华登极乐净土,二是祈愿杀仇之人堕死亡灵海永不超生,鬼王双眼已开可望尘世,不能多留,我们走。” 怪不得那双眼睛一眼就让人产生莫名的恐惧感,周宁瞬间想到了鬼婆那双眼睛,巧合有时候也真奇妙,这声“鬼婆”名副其实。 周宁忽然想到寒山石室那些堆积的白骨,既然她如此不择手段,那又怎会好心善待阿瓦? 难道,她收养阿瓦有什么目的? 周宁心神不宁地和烈棠远离了那座庙,跟着烈棠所走方向走向不知处,不知怎的,她有种错觉,总觉得她和烈棠身在此处已经不是暗处有双魔眼窥视,而是会不会早就落入她的魔掌,每一步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什么也不做,淡然等着,等着她和他自己跳进那早已设好的火坛? 死亡海——多么熟悉的字眼她记得一清二楚,周宁已经无心去问死亡海里有什么这种多余的问题,反正踏进去,毕定九死一生。 “二小姐,二小姐……”周宁猛地刹住步子,那个声音又出现了,从宅子里出来之后,她再也没听见过这个声音,甚至,已经遗忘。 她以为,经过烈家密道那些画印出的过往之后,这个声音就不会出现了,突然间再次听见,虽然早已对诸事看透,心中仍然不免一震。 “二小姐,咯咯咯……” “烈棠,你听到了吗?有人在喊,她在喊我!”周宁朝四周望着,想要寻找她的身影。 这时,那声音忽然哭泣,“二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周宁的视线不停在洞内寻找,轻声道:“你是谁?” 那声音回道:“我是小桃啊,你的丫头小桃,” “小桃?” “二小姐还记得叶大少爷怎么死的吗?他死的好惨,他死的太无辜——” “南……” 还没说完,眼前,忽然一只大手伸来,把她的嘴捂的死紧,这么一瞬间,也跟着回了神,她是清醒的,可在和那女子回话时,竟会毫无知觉的失了魂。 “不能说!你什么都不要听,她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什么也不要回!你越是跟她对话就越容易把自己陷进去,明白吗?”烈棠压抑着嗓音交代好周宁,见她点头这才放开。 两人静静等了会,那个声音没再出现,可叶南风的死又不知不觉涌进脑海,那种无法比拟的愧疚感瞬间遍布全身,看了看眼前幽蓝的洞,她甚至闻到了丝气息,那是死亡的味道。 烈棠一直在谨慎感觉附近的亡魂有没有存在威胁,声音一出现,他才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件事,即便没有亡魂作乱,一直纠缠在她身边的声音也会要了周宁半条命。 地洞里,他没有发觉到可逃生的门,但能感觉到无数冤魂就在不远处涌动。 目前来说是安全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周宁凡胎一具,她飞不出这间飘忽着鬼魂的牢笼,只有牢笼破了,才是她的生门。 “这是什么?”周宁缓了缓劲,正要走,路过地一颗根木上出现一个白色图案,那是一只女人的手,它向下垂着作出一副娇媚姿态,让人仅从这只手,似乎就看到一个艳丽的女子起舞弄影的模样。 周宁走近了看,手不是画上去的,干枯的树皮上没有任何刻画痕迹,摸上去若有若无,倒像一种咒术,虚无地钉在上面。 随后,她和烈棠连续在洞里发现多幅这种奇怪的画,有的在墙上,有的在树上,有手态,半脸,幡画,还有灯笼,这些画大致分为三类,白色黑色和红色。 周宁询问烈棠,得出的结论是:这些都是亡魂的镇幡图,类似春秋战国七雄,各有各的野心,若一方魂主有求,各幡鬼魂均会来助,否则,便会被鬼魂大兵齐齐绞杀。 看来,此地已集齐鬼界各幡镇主,这些便是他们留下的记号。 周宁哼笑,带着丝不太坚定的不以为然,“杀我,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烈棠一笑,大拇指指指自己。 周宁忽然明白,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鬼婆曾说过,他身上有妖气,能和活生生的人那般站在这里,想必,他并不是普通可拿下的鬼。 至于究竟为什么变成这样,周宁没有时间去问了,她心中的烈棠不一向如此吗?她爱的正是他一肚子花花肠,却又只为一人,有勇有谋敢作敢当。 哪怕他逆天而为遭天谴,同受又有何妨?两人相视久久,对彼此笑着,卷毛生死未卜,她一刻也不想再耽搁,头一回主动拉起他的手向前走去,喃喃承诺:“还有我。” 烈棠没再多说什么,但周宁还是察觉出他有那么一点点变化,自看见这些奇怪的东西之后,脸色沉重了些。 路上散落着些折断的根枝,周宁顺手拿了根粗点结实的攥在手里。 又在洞内走了半晌,两人总算到了另一片地界,眼前不再是黄土矮洞,一片断崖深渊,所站之处,倘若再往前一步就得掉下去。 一座座黑山高低矗立,以深渊相隔,明明是一座相连的蜿蜒起伏大山,却因为黑渊又似并不相连。下面忘不见底,缥缈着一朵朵云烟,很美却又似恶魔张着的血盆大口。 每座黑山之间都连着崖木梯,可以看到弯弯绕绕经过几座山体之后,对面有一扇门紧紧关着。 “小心点。” “嗯。” 走上崖木梯,就相当于碰上死亡之齿,一旦绳断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两人意会后,小心迈上梯子,一步步朝前走,周宁边走边盯着梯绳,这时候,牢不牢固已经不重要,要一个人死,可以有一百个方式。 可她不由自主的就是盯着梯绳,总怕它下一秒,突然绳断。出乎意料,绳没有断,崖木梯却忽然不见了! 周宁脚底一空开始往下坠,索性烈棠一直没有放开她的手,及时把她带起飘飞到前面光秃秃的黑山顶端。 另一只手的棍子仍旧在手,在掉下去的那一刻,她本能的抓紧一切东西。两人刚站稳,忽然从四面八方冲来数十只绿色的鬼魂,每一只都像团圆圆的绿球,朝着两人迅速冲来。 烈棠及时在他们二人周围用妖术画了道圆,以此护住周宁,那些鬼魂呼啸着撞到圆线升起的屏障上,一只只掉进深渊,紧接着,更多的鬼魂从断崖四方冲来,屏障经不起这么多鬼魂冲撞,没过多久,就出现碎裂声。 烈棠带着周宁及时从上方飞向另一座山,可距离太远,鬼魂的速度比他们快地多,而且,还是蜂拥而上,直接就把两人冲撞开,朝深渊坠去。 他身上那点妖术,还不足以带着周宁直接飞上石门,如果在湖中没被鬼婆打掉那部分,或许可以,现在他,只能带着周宁从这座山飞向另一座山,稍作停留,才能到达石门,一鼓作气绝不可能,倘若就他自己还是可以做到的。 周宁掉下黑山光滑的沿壁,又被其它鬼魂顶上来,间接被冲撞向另一座黑山,顿觉浑身骨头都要散架,胸口、背后、双腿如同被大锤砸过那般疼痛剧烈,撞向黑山时,周宁无意看到山体上,也有洞内那种奇怪的图,这次看到的,是个红色半脸,紧接着,她就被其他鬼魂撞下了山。 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五脏六腑都要冒血了,更不知冲撞开的烈棠如今怎样?总之,她对于他,总有一种坚信。 那种坚信,即便死到临头也未必能改。 在鬼魂的冲撞下,手中棍子早已掉下深渊,承受了几次硬生生被撞向黑山的巨大力道,在一次撞到脑袋时,周宁意识瞬间模糊,只觉得自己就要咽气,可同时,又有一种强劲的力量拉扯着她,使她努力爬向生命的边缘。恍惚中,闻到了烈棠身上的气息,随后,她就再也没感受到鬼魂的冲撞。 过了不久,她在脑袋疼痛中醒来,有人在耳边不停喊着她:“周宁!周宁!” 她听得见声音,更知道喊她的人是谁,可就是昏沉沉睁不开眼,身上痛的要命,哪怕动一下,都足以让她忍不住痛叫,她听着声音,努力让自己清醒,经过几次心理挣扎后,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眼前的烈棠时,心中一阵心疼,他嘴上还流着血丝,脖子上、身上都有血迹。 很快,周宁彻底清醒过来,想问问他都是伤哪了,手搭在他的衣服上又小心地抬起,生怕把他弄疼。 外面的鬼魂,依旧不停地发出阵阵诡笑,周宁才发现他们现在是在一个小洞口内窝身,看起来,应是黑山上的一个小洞,洞口泛着一层幽绿的光阻封,可以看到,不时会有撞上来的鬼魂。 “烈棠。” “我在。”说着,紧攥起她冰冷的双手意图暖温,可他的手温也和寒冰那般凉。 一句我在,使周宁瞬间泪目,她可以想象到烈棠是怎么冲到她面前,又如何把她在众多鬼魂的冲撞中夺下,再趁机躲到洞口里来,“你别在这了,奈何桥等我吧,我们挺不过去。” 烈棠捧着她的手,双眼布满血丝:“别灰心,还能站起来吗?” 周宁用力点了几个头,身上疼归疼,但没有伤了要害,起来走路绝对没有问题。 “我需要用你的血,不多,一点就够,你忍着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周宁连连点头:“嗯。” 烈棠望着她犹豫片刻,才极为不忍心的并拢二指化为刀,在周宁的中指上迅速划开一道伤口,紧接着,稍微挤压中指使血快速往下流。 周宁以为他会让血滴在地上,没想到,血滴在半空时,他立即另一只手做法,把滴下去的血一滴滴凝聚,血本来融合一团,随着血液不断增加,后又延伸成一根长长地红条,断发一根送入血内顶端,吹一口气,血上燃火。 周宁看的惊异,一滴滴血加上他的头发居然成了一根“人血红烛!” 没时间问他这是做什么,便眼睁睁看着他使用妖术把“红烛”推送到洞外,凝决的手指犹然向天,似乎把它送到了深渊最高处。 “走!” 搀起地上的周宁,两人借机迅速跳出洞口,周宁看到眼前一团浓烈的绿气包围,飞速越过座座黑山,绿气阻挡了她的视线,具体离石门还有多远她不得知,但数着越过去的黑山,石门必然越来越近。 那些鬼魂全都飞上了深渊顶空,这当中什么原由周宁不懂。 速度越来越快,同时,二人身边围绕的绿气也越来越盛,丝毫没有因为速度而减弱。烈棠绕指向前,一声急喝:“破!”只见一束闪着光硕的绿芒,从他指尖骤然迸射而出,嗖地穿透绿气直穿入门。 迎面一阵光亮刺眼,伴随而来的还有阵阵暖意,进了门二人刚一落地,脸色瞬间刷白,后头死路一条,这前头,也是死路一条啊! 大片冒着蓝幽幽的熊熊鬼火肆意燃烧着,周宁真不敢想象,跳下去会是什么结局?还不得被鬼分尸了? 可后头的鬼魂也快追上来了,不跳也和分尸没什么两样,俗话说得好,好马不吃回头草,况且,后头那“草”是要人命的,情急之下,两人不约而同一声大喊:“跳!”就一并跳进了鬼火中。 周宁已经认定,这次是真的完了。 跳进鬼火就被烧焦,可能不止如此,还会被里头的亡灵啃咬撕食,想想,就死的惨烈,火光扑到身上时,她回忆起画月楼的那场火。 真要是同亡在此,也值了,下辈子,一起投胎入世。 她想着在火中被烧的体无完肤那种焦糊的感觉,在跳进火中那一刻,就分分秒秒等待着,可怎么就迟迟不落地呢? 她睁不开眼,只能凭感觉紧紧抓着烈棠的手,生怕这一次,再把他弄丢,鬼火燃在身上的感觉和人间烈火不太一样,虽喘不过气浑身异常难受,但并没有灼痛的感觉。 她开始害怕,人在这种无法预料底下有什么在等待时,是非常恐惧的,宁可快刀斩乱麻来个痛快,也不想这般折磨,可谓生不如死。 最重要的是,全身使不上力,等死那般飞快地往下掉,这种感觉太吓人了。 就在这时,被鬼火包围的窒息感突然消失,她甚至感觉到了丝空气的味道,仅下一秒,“噗通”掉进刺骨的冰水中。 顿时,亡灵看见猎物般的疯狂兴奋声、海水翻滚声交织入耳,身上被撕咬的疼痛一个接一个,她惊恐的睁开眼,可海水似盆倒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感觉到烈棠抱着她,挣扎着向水面游动。 水里有东西,却又摸不着,它们似章鱼一样黏在身上,你争我抢地吸取身上的血液。 不久,她和烈棠被一股力量强行拉出水面,黏在身上的东西瞬间脱离,几乎没有废多少力气,两人就翻滚上岸,碰触到地面后,周宁总算体会到什么是“踏实”,能抓住手里的一抔土,就是真实的。 “烈棠,你……”她第一时间把目光落在烈棠身上,眼前的烈棠不知怎的,整个身躯已成半透明状! 紧接着,她就听到卷毛的喊声:“喂,我在这呢,快救我下来,臭老太婆把我给绑了!” “卷毛?”他居然在这!周宁真不知该高兴看见他,还是该替他感到倒霉,此时的卷毛正被五花大绑,绑在一颗没有叶子的树干上,虽然如此但并不孤独,他跟前绑着的还有冯伍子。 庆幸的事,卷毛似乎并没受到什么伤害,除了饿瘦几斤别的没啥,但冯伍子看上去不太好,他斜着脑袋眼色迷离,不时动一下,颇像吃饱了打嗝。 救,肯定要救,但不是现在,现在的她,能和烈棠是否能活下去还是未知,看了眼被绑的卷毛,她把目光转向烈棠,却在这时,看到不远处,满脸锋芒的鬼婆,她就站在那,与他们正对着。 周宁的眼神逐渐愤恨,她怒视鬼婆好一会,把目光垂下转变成柔和再次落到烈棠身上,她伸过手去碰,可半透明的部分什么也碰不到,只能摸到里面的一小部分。 不用问,她是明白的。 烈棠也知她自然懂得,朝她若无其事笑了笑,尽管那笑在周宁看来,是那么牵强。 毫无疑问,冯家村能变成这样是谁在背后暗度陈仓已是可想而知,那个梦里的声音为何出现?也算有了结果。 只可惜冯伍子误打误撞跌进来,运气属实有点背。 周宁大体扫了遍眼前的样子,是个不大不小的洞,方才他们是从上面穿透鬼火层掉下来,可她抬头看了看,上空都是石洞顶,哪来的鬼火?顿觉奇怪又诡异。 卷毛急的破口大骂:“你个老妈子,不好好安享晚年搞什么鬼名堂?老子要是有颗手榴弹,就炸了你!” “从头到尾你要找的人应该是我,冤有头债有主,把他们放了吧,要杀要剐随你便。”周宁和烈棠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经历了那么多,两人都已是捶死蝼蚁,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除了要杀要剐随她便,周宁实在找不出任何可以反转的希望。 鬼婆的视线一直盯在烈棠身上,那怨恨的眼神让周宁瞬间想起了叶四小姐,她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依旧盯着烈棠,周宁有种错觉一闪而过,她似乎在鬼婆的身上,看到了方才叶四小姐的影子。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身体被某一种力量拉向别处,那种感觉,就像方才从水底被拉回岸上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次的力量无比残忍,周宁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自己屡次碰上尖锐的石头,停下来后被人朝地上猛地一扔已是头破血流,她抬头一看,正对着的是一口黑木棺材。 周宁心中一颤,遍体发凉。 鬼婆突然把头伸来,双眼通红,吓了周宁一跳,极瘆人的问:“知道错了吗?” 周宁不明,棺材里的人是谁?她又何错之有? 正思虑,脸上火辣辣一巴掌,紧接着头发猛地被她抓扯在手,整个脸朝上仰着,看到鬼婆的脸上满眼杀意,“我在问你话!知道错了吗?说!” 周宁忍痛,决绝道:“我没有错。” “让你不知错!让你不知错!”她发了疯抓着周宁头发,把她往地上按,按下去再拉起来,拉起来再按下去,额头次次磕向地面,对着那口棺材,磕了一个又一个地头。 烈棠和卷毛冯伍子及时赶来,上前阻止的烈棠,被鬼婆扔来的桃木杖重重打退,口中大吐鲜血,卷毛只得推开疯疯癫癫的冯伍子,去把地上的烈棠扶起来。 “知道里头的人是谁吗?这是你应得的!没有错?你也敢说自己没有错!你万死难辞其咎!”鬼婆没有理智可言,她脸色发青咬牙切齿的说,手中百鬼凝聚的力道已忍不住就要发作,要将周宁在这口棺材前撕成碎片。 现在跟她说什么都没用,她已经迫切到不想浪费任何废话。 烈棠看着就撑不下去,再拼一次,他就得先挂,卷毛不忍看他独自拼死一搏,抢先冲上去想把周宁从鬼婆手里夺回,可跑至桃木杖时,却怎么也迈不动脚,不止脚,连手都伸不进去,好像隔了层透明的钢化玻璃似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卧靠!这什么玩意!” 阿瓦不知从哪里出现,急声求喊:“阿婆,收手吧!会出人命的!” 烈棠对他道:“她不是你阿婆,你阿婆应该早就死了。”话说着,他望向不停反抗地周宁,她越反抗鬼婆的神智便越疯狂,可以说,不亲手撕了她都不足以满足她多年来的容忍和等待。 他的视线逐渐移向那口棺椁,静等着,倘若是他,绝不会袖手旁观,反倒是一个了结此事的好时机。 周宁有点小功夫在身,鬼婆那些招数只对烈棠这样的鬼有用,只要她不念诀召鬼,周宁就不妨事,再者,她能猜测到棺椁里的人是谁?所以,任凭鬼婆把她往地上按,从挣扎逐渐放弃认命,如此,也属应该。 就在这时,那口棺椁的棺盖如烈棠所料突然“砰”的一声崩起,在半空翻滚几圈落在地上,在场的人,除了烈棠和鬼婆全都惊了。 卷毛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并肩到烈棠跟前靠着,生怕下一秒坐起个大粽子。 鬼婆松开了周宁,怔怔走近棺椁,眼巴巴朝里望,双眼满是不解与惊奇,又夹杂着丝气愤。 周宁这才看清是什么地方,一个偌大的石室,内里呈圆形,棺椁就放在石室的最正中。 她看了眼烈棠,想知道他准备如何逃脱,却在这时,听见鬼婆一声痛苦的□□,卷毛和烈棠脸上也皆是震惊。 周宁立即站起来,看到的恰巧是鬼婆嘴角流下红绿相融的鲜血,她颤巍巍调转身子,怒目而视盯向身后人,周宁也在她转身之际看到,居然是冯小糖! 桃木杖的阵瞬间碎去,鬼婆半个脑袋血淋淋塌陷,所有人本能反应,周宁跑向烈棠,烈棠和卷毛跑向周宁,三人碰面后,连带着从鬼婆身后抽出匕首的冯小糖一并往墓室外跑。 阿瓦在后头喊:“你们快走!沿着东南通道一直走,走到头就是地下湖,那里有船,顺着水流走就能逃出去——” 没跑几步,突然想到窝在墙角的冯伍子还在里面,周宁又返回墓室拉起冯伍子就跑,此时的鬼婆已经融化成一具血人,她狰狞着从阿瓦身后缠上他。 周宁大喊一声:“小心!”可太迟了,阿瓦始终对他的阿婆没有丝丝戒备,在极度惊恐中,没来的及说上几个字,整个人就已被血人吃掉。 最后,她目不转睛凝望棺椁,在心头做了番告别,才和烈棠带着冯伍子跑出墓室。 血人没有就此罢休,沿着墓室往前追去,经过一段路的行动迟缓后迅速增快,所经之处天塌地陷。 他们沿着阿瓦所指方向一路狂奔,可带头的卷毛和冯小糖慌乱之下早就迷失了方向,幸好烈棠残存的鬼识还可以分辨,这里并非死亡海,只能依照阿瓦提供的信息走下去。 唯独拖后腿的就是冯伍子,疯疯癫癫满口乱唱,气的卷毛给他一巴掌,骂道:“你老婆跟人家跑了!快给老子追!” 这话顶用,卷毛扯着冯伍子在前头,四条腿蹬哒着比兔子都快。 身后不断塌陷,沉重的山壁石土纷纷碎裂,一群人跑断腿都不敢歇脚,好在坚持到血人前头到了地下湖,湖中有几艘船,大都木色发暗黑乎乎的。 岸边长着一颗金黄叶子的大树,风一吹,树叶哗啦啦响。 在烈棠指示下,他们迅速爬上最具木头原色的那艘,最后,轮到烈棠时,他却站在那不动了。 周宁抓住他的衣袖,又移向他整条胳膊,双眼满是不安,“走,快上来。”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已颤抖,这是她无数次期待的生门,同时,也是她最害怕面临的事。 烈棠笑了笑,把手放在她紧抓着自己的手上,摇摇头一点点掰开,“记住我给你写的话,一定要照做,”泪眼婆娑的与周宁对视片刻,沉声道:“我先走一步。” 周宁忍泪含悲不住地摇头,趴在渐渐飘离的船头上拉着烈棠的手死死不放,她想努力记住他的样子,生怕下一世再不记得,可泪水模糊了他的影子。 血人追上来了,山塌地裂,整个墓地表面裂出一条深坑,那些大石碎裂的石块纷纷往下掉,地面隐隐倾斜湖水有倒灌之意,湖面狂风大作,原本就阴暗的地界又黑压压一片诡云。 烈棠用力把手抽回,耗尽身上仅存的那点妖鬼之术,迫使船只和船上的人在灾难来临前,迅速远离。 “有光闪耀处,就是人间!”随后,迈上幽灵船,朝血人迎面而上…… “烈棠——” 那年飞花血月你可记得? 我记得。 为何? 一碗情愁太古府,半世归梦少书房。 ——完—— 第29章 番外 男人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烟,浅吸一口,薄唇中轻轻吐出。 夜已深,但繁华的京都城市夜生活才刚刚开始,间接不断的汽笛声,楼与楼之间的灯火,阑珊闪烁。 他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马路久久出神,过了会儿,办公室的门开了,匆慌的高跟鞋快步走来,男人捻灭香烟转过身。 那是一张和烈棠一模一样的脸。 “我怎么听小刘说,你明天要出差?”老母亲一进来,就劈头盖脸的问。 男人笑了笑,扶着母亲坐在沙发上,道:“有个合作要谈,这事我爸知道,反正我已经没事,借着这个机会出去走走,正好和合作方见见。” 妇人当即道:“那不行!你这刚好怎么能往外走?等好利索不迟,听妈的,这事让小刘去,他又不是没有能力办这件事儿,你不用亲自去的,关键是你刚出院,妈都要吓出心脏病了。” 男人安慰着母亲,拍哄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劝解:“我已经没事了,我都那么大人了,自己身体怎么样自己最清楚,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还知道你都那么大人了?你要是知道,就赶紧把和俞彤的婚事定下来,你也老大不小了,妈想抱孙子,你是不知道你二叔家那小孙子多招人喜欢,妈看着就稀罕,俞彤——” 男人立即制止:“妈,能不能别跟我提这事?我跟俞彤不合适。” “你跟她不合适你跟谁合适?” 老母亲那凶巴巴的模样,男人看后忍不住笑了,颇神秘的道:“妈,别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妇人眉眼一瞪,啐道:“还豆腐,豆腐跟老婆能一样吗?豆腐是豆腐,老婆是老婆,豆腐凉了能吃,年龄要是过了,老婆就晚了,就剩下二婚的了。” 男人:“二婚怎么了?” “能找头婚为什么找二婚啊?万一再有个孩子,还不是你的姓,咱得替别人照顾孩子不说,打不得骂不得——” “妈。”男人再次制止,皱着眉苦笑不得,“您能不能让我静一静,你放心,我肯定能把孙子给你带回来,关键,您得让我走啊,您想想,您和我爸整天让我围着公司转,我上哪给你们找孙子去,这又不是超市便利店,买一个就有,麻烦着呢。” “妈知道,可你不是刚出院吗?万一再有个闪失,我和你爸年龄都大了,经不起你这一吓,路上好好开车,千叮咛万嘱咐还是出事儿,你说你大晚上不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往外跑什么?” “我往外跑还不是因为没有您孙子他妈,但凡有个胳膊压着我,我也不能出去。” “你还知道啊?”妇人笑起来,“把自己的大事琢磨琢磨,到了年龄就该干这等年龄该干的事,你那些同学跟你一般大的,哪个不是都有孩子了,我和你爸没那么多要求,也不是非要门当户对,只要你喜欢两个人能过下去就行,要不然,也是当妈的害你,妈想得开。” 男人笑道:“要不说我妈堪比圣人,我爸能娶了你,那是他上辈子的福气。” 妇人呵呵笑起来,“你这张嘴妈就是爱听,听妈的,这次不能去,等过阵子你爱去哪去哪?” “不行,还就得我去,合作方说了,没有你儿子亲自出马,就谈不下,铁了心要见我。” 妇人一愣,“真的假的?” 男人:“当然是真的,早就约好了的,妈您就别操心了,不早了我让老李把你送回去,您和我爸把心捂的稳稳的,我就是出趟差,说不定,还给你抱个孙子回来呢。”说完,拉起老母亲往外送。 妇人原本坚决不乐意,一听,说不定有孙子,就明白过来这儿子哪是出差,分明就是见人去,看他这样坚决还一脸春风,妇人没再过多阻拦,只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最好带个司机,不要自己开车。 第二天一早。 他早早来到公司,把该处理的事简单处理,其他的交给老爸和公司其他领导,便独自坐上suv一路高速加dj,离开了这座城市。 心情倍儿棒。 —————— ———————— 此时的岳阳客栈,经营的风风火火。 冯伍子打那之后,就把旅店盘出去,带着这些年攒下的资金去了另一座城市发展。 他有意转,卷毛正好回国想自己发展,他本就有意开一家特色酒店,恰逢这个机会,加上周宁又不肯离开冯家村,商讨之后,便接下了冯伍子的店铺,收益四六分,周宁撒手不管占四,全都是卷毛打理客栈,并改名为“岳阳客栈”。 打那之后,周宁变得少言少语,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每天夜里,都会打着灯笼去老宅里走一趟,可那些事,就再也没出现过。 她最经常的去的,还有一个地方,就是冯家村村外那片湖,一坐就是一天,卷毛知道,她在等人,等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不归人。 六个月已过,在卷毛眼里,她就没穿过正常衣裳,身上那套血迹斑斑的衣裳劝了好久才换下来,洗净之后又立马换上。 村子里有老作坊,都是老手艺传人,她找人做了几套衣裳,袖口皆绣海棠,卷毛和小糖看在眼里,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倒是她自己被痛苦压的喘不过气,一日把自己灌醉,醉醺醺的说出真心话:“我怕变了样子,他认不出我了。” 当初,他们几人就是出现在那片湖中,到底从哪里来的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在那片黑黑的水面上行驶了许久,不知不觉,就到了这片湖,冯伍子神志不清,是冯小糖第一个认出来的。 冯伍子差点进了精神病院,冯小糖见了阳光后就晕倒在船,每天烈日当空时,卷毛就把她放在阳光下,整整过了半个月,她才能下床走路。 也是这番相处中,两人就这么看对了眼,订在这个月闪婚。 “缺个伴娘,要不,你来凑一个?”卷毛把鱼钩扔向湖面,肥头大耳的脸上带着墨镜,看向坐在斜椅上一动不动的周宁。 周宁冷冷淡淡:“不就缺一个,上哪也能找着。” 卷毛啧舌,“咱不是亲近吗?伴娘就得找关系近的,再说了,你还没结婚,咱俩从幼儿园到现在,那我结婚你不得当个伴娘意思意思,快当干妈的人了,能不能别这么小气。” 春风刮过,鼻尖铺来一阵花香,见周宁不回应,卷毛又劝道:“别再等了,他回不来了,两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都是,半年了,也该缓过劲了。” 周宁依旧不说话。 “唉!你说说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你,算我求你行不行?我结婚,铁哥们结婚,给我凑个伴娘行不?我都求你了周宁,能不能够意思?” 她没答应,卷毛不死心,到了夜里,趁她临睡前又让小糖特意去找了周宁,他太了解周宁了,他说的事不答应,那让小糖说出来,她肯定不好意思拒绝。 果然,冯小糖一声“姐”柔柔叫出去,还没说上几句,周宁就答应了。 看着高兴跑出去的小糖奔向卷毛,两人在院子里欢呼雀跃,周宁直呼这两人物以类聚,没心没肺。 这个伴娘当当也行,反正他们结婚,除了包个大点的红包,她也没帮上什么。 当夜,她又去了老宅门口,天淅沥沥下着小雨,她打着伞在那站了很久。 几天后,婚礼地点选择在市区最豪华的一间酒店,当她穿上伴娘裙,看着台上那对新人彼此说着誓言时,不由得湿了眼眶。 卷毛特意宣布了一件事:“这个捧花呢就不扔了,花有所主早就有安排了,媳妇儿。”说着,朝冯小糖使了个颜色,小糖身着婚纱捧着花走下台,把捧花递到了周宁面前。 周宁笑了笑,太过突然,她甚至没有擦干眼中流过的泪痕,红着眼眶不知该不该接。 “接!接!接!”众人起哄。 小糖见状直接拿起她的手,把捧花塞到她手中,笑着对她道:“姐看身后。” 卷毛笑的合不拢嘴,吆喝众人:“都让让来,让一下。” 众人在周宁身后分成两排,这时的周宁转过身子,心想,卷毛在玩什么花样?这种过家家的剧情他也玩的出?她真想对冯小糖问一句:“你到底看上他了啥?” 众目睽睽,到底是他结婚还是—— 蓦然回首,大脑一片空白,她看到了个人,一身正装笔挺的站在那,两手插兜歪着头,正笑盈盈看着她。 “烈棠?!” 男人挑眉点头,脸上笑意不止,“我来接你回家。” 身后传来卷毛的声音,“我可算交代了,这两天可憋死我了,这事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他,他出的主意。” 谁出的主意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再次站在眼前,正如她所坚信的,他一直都在! 此刻,周宁只想被他拥在怀里,紧紧的,再也不放开。 八年后 城市海边的座椅上,天气格外晴朗,碧蓝一片万里无云,卷毛把腿支放在另一条腿上,抬头望着天墨镜biubiu的闪,“你爸呢?”他问。 臂弯里的小男孩也戴了副墨镜,奶声奶气的道:“找我妈去了。” “那你妈呢?”卷毛又问。 男孩:“找我爸去了。” 卷毛咧嘴轻笑,人贩子般低头对奶娃娃拉腔撇调的说道:“我跟你说,你爹地和你的妈咪腻歪了五年才要了你,他俩是真爱,你是意外。” 小男孩口齿不清好奇的问:“信么是金爱?怎么把我要来的?” 卷毛:“小兄弟,你还太嫩,等长到大爷我这么大,就无师自通,记住喽,你大爷始终是你大爷,走,大爷带你吃好吃的去,说吧,你妈平时都不让你吃啥?看把我们豆豆饿的,瘦了一圈了。” 豆豆老实回答:“妈妈不让喝酒。” “走,咱喝酒去,你妈不在她管不着,喝完大爷送你找妈去。” 结果,回头给小家伙买了杯奶还有其他礼物,并随着豆豆和保姆车去了烈棠和周宁的家,几个月不见,这次,是卷毛特地过来看看他们,碰巧偶遇了豆豆和烈棠的母亲。 一起吃了晚饭后,周宁和烈棠把卷毛送上飞机才开车回家。 没有孩子在家的夜晚,爱巢中皆是旖旎。 房间里,两具身体情到深处交叠在一起。凌乱的床见证‘情潮’的激烈和疯狂。 压在身上的男人,是她爱的。 每次情潮过后,酸软的身体不停颤抖,却仍旧期待他能再来一次。 烈棠迷离的双眼在她匀称纤秀的肩头停留,那里,有他吻过的痕迹,自从有了豆豆,她身上本就温柔婉约的姿态越发风情万种,每每和她独处,总会不自觉把持不住。 昨晚没要她,特意隔了两晚上,送完卷毛回来,她洗完澡就穿上一件新买的睡衣给他看,结果,就被他按床上,疯狂地要了一次。 周宁圈住他的脖颈,在他唇上轻吻几下后停了下来,“你要是喜欢,我每天都穿给你看。” 烈棠低沉着嗓音,“别,我会精尽人亡的。” “不许说!”周宁捂住他的嘴,幽怨中带着几分妩媚极为动人。“你要是再说那个字,再也不给你了,憋着!” 烈棠把她的手拿下来,抱着她耳鬓厮磨了会,身子故意一动,“憋不住。” 周宁本能反应恩了一声,见烈棠一直盯着她看,不由红了脸,嗔怪道:“你怎么那么烦人。” 烈棠开始诉冤:“两天了,昨晚豆豆在我碰都不敢碰,让你不要搂他,你非搂着他不理我,让你去另一个卧室你又不去。” 周宁朝他鼻子上捏一把,“我那是为你好,怕你虚掉了。” “怎么会呢?”闻着她发丝散出来的清香,烈棠忍不住在她耳朵上留恋,周宁肩膀一缩嗯嗯几声。 只听他道:“你这副样子,我就是喜欢,更爱听。” 周宁臊的不行,对他床笫之间的那些事偏爱无法拒绝,有时候她长想,怎么就被他□□成这个样子了? 他爱听,她何尝不是?但周宁爱听的是口中多次讲起的故事,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不厌其烦的问一次,而烈棠,又极有耐心的回答。 故事中,有一颗“金灿灿”的树,长在幽灵之岸,据说,那不是一颗普通的树,而是有人死后不想转世,留在了那里渡化亡灵。 可他修行了百年,亡灵一个也没渡,却渡了一个半妖半鬼的人,把百年修为都给了他,让他重回人世。 被渡的,是烈棠。 而那颗全是黄叶的“金树”,是叶家大少爷,南风。 —x